《谨遵长公主之令》 章节目录 第1页 [古装迷情] 《谨遵长公主之令》作者:屋里的星星【完结】 简介: 陈媛身为长公主,生性张扬,嚣张跋扈,亲兄登基后,她更是肆意而为 听闻其府中伶人无数,堪称夜夜萧歌,圣上宠之,众人明面上也不敢议论 霍余亲眼见过长公主府中伶人,对长安城中传言深以为然 直到霍家被以蓄意谋反之罪名入狱,旁人不敢多言一句,唯独这长公主替霍家说了话,免了霍家幼儿女子的死刑 重生之前,霍余对长公主滕养伶人一事无感 重生之后,反而暗暗皱眉,觉得些许不妥 小姑娘容貌堪绝,眉目精致,身份贵不可言 那些伶人皆是弱柳之风,堪比女子,哪配得上她? 小剧场* 后来每次遇见陈媛,权倾朝野的霍余都要皱着眉头,约似刻板地对长公主行事作风念叨一番 眼见着长安城中的男子都躲着她走,陈媛烦不胜烦,拧着细眉,十分不满: “霍大人,朝中之事还不够你忙?怎得总要管本公主闲事?” 霍大人面无表情:“朝中之事,自有圣上忙碌。” 陈媛瞪圆了眸子,气得口不择言:“你赶走了本公主的伶人,是打算拿自己补上?” 重生后的霍余细细思索,救命之恩该以身相许,更何况,她还救了霍家那么多人。 考虑清楚的霍大人,面无表情地点头:“公主有令,微臣自当从命。” ps:甜文,但女主是真跋扈高傲,所以可能稍稍虐男主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媛,霍余┃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路上总有绊脚石 立意: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 第1章 长公主府邸,雪落了白皑皑一地,寒风催着红梅绽放,仿佛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女子扯开他的腰带,咬着他喉结,和他耳鬓厮磨。 半晌后,她终于觉得这般姿势累了,抵在梅树上,随风而落的梅瓣落在她青丝上,她后仰起白皙修长的脖颈,轻笑着唤他: “霍余。” 尚带着情|事的娇喘微微,字字仿似低语呢喃,衣裳褪至手腕,香肩暴露在空气中,余了一片春光,透骨生香。 即使这个时候,她依旧唤他霍余,处处游刃有余。 一丁一点都不许亲昵。 霍余和女子平视,似乎在较劲。 但女子太了解他了,短促的几个呼吸,她只敛眸轻笑了下,就让他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她的脖颈,肌肤相贴时,他控制不住地呼吸重了些。 最终,霍余狠狠闭上眼,似是泄气妥协。 情深时,霍余终于忍不住,低声喘息: “殿下——!” 一句话尚未出口,霍余倏地睁开眼。 入眼的是木格的楹窗,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脸上。 他所在之地不是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他身后靠着的也不是冰冷的灵柩。 霍余有片刻的恍惚。 是梦。 但霍余又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止是梦。 梦中发生的事情,他都曾亲身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情|欲,让他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他和她当真在四季耳鬓厮磨过,她双腿勾着他的腰,身躯交缠,在红枫和寒梅下,欢愉不休。 霍余不知道他为何会回来。 但霍余心中只余庆幸。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然一片清明。 前世的一切都已经是枉然,既然重回现在,他必不能重蹈覆辙。 外门近身伺候的小厮听见动静,出声询问: “爷可是醒了?” 霍余应了声,很快有小厮推门进来,端着水盆伺候他洗漱。 霍家是百年世家,府中的规矩一向很严,小厮伺候的时候,动静很轻,几乎听不见声响。 梓铭犹豫了下,才小声地说: “爷,老宅那边递话过来,让您今日回去一趟。” 爷入仕后,圣上钦赐了府邸,爷搬了进来,本家就一直被称为老宅,但都在长安,爷也经常回去,老爷和夫人倒不觉得有差。 之前爷的起居住食都是木槿那几个婢女打理的,而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爷忽然将木槿这些婢女都遣回了老宅。 府上除了看门和厨房的老婆子,剩下的全是小厮,一点女色都不见,平日里连讨巧的地儿都没有。 若说木槿她们犯了事,根本不可能。 都是霍家的家生子,夫人亲自让人□□出来,跟在爷身边伺候好些年了,手脚利落,也很懂规矩。 所以,爷这一举动,让很多人都生了惊疑。 老宅忽然派人请爷回去,肯定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梓铭心中不安,偷瞄着主子。 谁知主子忽然抬起头,那双仿若浓墨的眸子,平静地朝他看来,梓铭呼吸一抖,立即低下头。 霍余只是扫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不慌不忙地擦净手上的水渍。 梓铭稍微松了口气,说起来也怪,哪怕是面对老爷,梓铭也不会这样胆战心惊,可一站在爷跟前,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霍余朝老宅去的时候,长公主府邸,陈媛也在吩咐盼春: “你去打听打听,霍余正在做什么?” -- 章节目录 第2页 女子卧躺在软榻上,恹恹地耷拉着眸眼,一提起那个名字就气闷得慌。 盼春憋着笑:“盼秋刚传话回来,说霍大人回了国公府。” 陈媛眸子倏地一亮。 恰是五月,长公主府邸后院中的桃花绽了半苞,随风轻落了花瓣在窗沿上,女子撑着头,指尖漫不经心地点在窗沿上,暖阳洒在她脸上,朱唇皓齿,灿若芙蕖,刹那间倾了一室间的春光。 饶是日日看着这张脸,盼春依旧半晌惊艳。 陈媛立刻站了起来,她伸出细白的指尖,拂去窗沿的桃瓣,眸子灼亮地吩咐: “备马车,本公主要出府!” 半个时辰后,城南一辆四骏垂铃金木马车缓缓行来,前后都有侍卫长随行,太监宫女步步紧跟,街上人一瞧这阵仗,就立刻让开道。 有行人议论纷纷,一少女探出头:“不知这是哪府上的贵人,比我们知府夫人出行的阵仗都大?!” “这位姑娘可快住口别露怯了!”有人笑,拱手朝东:“除了皇室出行,谁能担得侍卫长和宫人随行护卫?” 那少女惊愕无比。 皇室中人? 当今皇室,除了位置上的那位,就只有一人。 靖安长公主! 马车出城,直到郊外才停下,女子下了马车,她一步步踩着绣鞋,似打着节拍一般,绕绕徐来,眉眼淡淡看向前方,自是一番风情,怡然自得。 她的外形太有欺诈性,所以,哪怕陈媛在外的名声让人生怵,也总有人趋之若鹜,再苛责的人看见她时,都会多生几分容忍之心。 那处已经等了一群世家贵女和公子,等陈媛下了马车,忙上前作揖行礼,末罢,才有一女子上前,掩唇轻笑: “我还当公主今日又无法前来了。” 说话的女子是卓亲王府的凤玲郡主,她和陈媛是堂兄妹,彼此说话也无需旁人那般顾忌。 凤玲郡主这句话也并非空穴来风。 陈媛贪玩,根本在府邸中闲不住,三五日就会设宴,或邀她们一同出城游玩,可这段时间,陈媛约过她几次,几乎都是描花请帖送过去,当日却屡屡爽约。 若是旁人这般,凤玲郡主恐怕早就恼了。 但这事搁在陈媛身上,凤玲郡主不但没生恼意,反而多了几分同情。 圣上登基,陈媛身为圣上唯一的胞妹,是一人上下万人之上,平日里也嚣张跋扈,娇纵异常,圣上视若不见,甚至对其宠爱有加,旁人也不敢多言。 不过这种情况,在一个月前,却有所改变。 如今霍家的那位嫡长子,先帝在位时,就对其夸赞有加,年纪轻轻尚不足三十,就位居高官,不知怎么的,忽然对陈媛的行事作风有了意见。 只要他撞见陈媛,总要念叨一番,陈媛对其烦不胜烦,偏生霍余位高权重,陈媛奈何他不得,只好平日多躲着他。 凤玲可谓是戳了陈媛的伤疤,她眉眼闪过一抹厌烦,嘟囔道: “他今日回了国公府,才没时间管我。” 不知霍余给皇兄灌了什么迷魂药,不论她怎么和皇兄告状,皇兄都说什么霍爱卿有分寸,总不会害了她去。 “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连圣上都纵着你,如今可终于有个能治你的人了。” 陈媛睨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不过有人听见二人的对话,倒立即义愤填膺: “公主乃千金之躯,君臣有别,他一个臣子怎可管教公主,这是犯上!” 都知长公主娇纵,只喜欢顺着她心意的人,当即还有不少人附和。 陈媛掀起眼皮子,扫了他们一眼,眉眼透着股不耐烦,让一群人立即噤声。 她再烦霍余,但她心中清楚,霍余除了有些烦人,倒的确是为了她好。 连皇兄都一脸看戏,只摆手不管这事。 何时轮到这群人说话了? 陈媛敛下眸子一闪而过的轻讽。 就算挑拨她厌恶了霍余,霍家又岂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可以扳倒的? 不知所谓! 陈媛身份尊贵,素来不需要掩饰情绪,莫说给旁人脸面,若惹了她厌烦,她能直接一鞭子抽得那人皮肉开花,否则怎会传出张扬跋扈的名声? 当即,她扯了扯唇角: “你带他们来作甚?” “本怕你闷,想着人多会热闹些。”凤玲摇头,哪知道有人这般没眼力劲。 那几人也知道说错了话,臊得脸颊通红退了人后。 陈媛懒得搭理他们,她提前让盼秋包了画舫,等那些人进去后,她和凤玲结伴离开。 她有目的性地朝一个方向走,转眼二人就到了官道。 城外林多,官道上尘土飞扬,画舫在百米之外的朱雀湖上。 察觉出陈媛根本就是有目的前行,凤玲生了好奇: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陈媛:“淮南陆氏的嫡子今日进京,我打听过了,他今日就会到抵达长安。” 换句话说,这条官道就是陆氏嫡子的必经之路。 凤玲脚步倏地停下。 淮南多名门望族,其中以陆氏为首,先帝在位时,就一心盼着瓦解世家权利,圣上登基后,霍氏忽然上交兵权,圣上集权后,第一个就拿淮南开刀。 圣上寿辰在即,这陆氏嫡子说是来给圣上祝寿,其实不过就充当做质子罢了。 -- 章节目录 第3页 陈媛斜眸,轻睨凤玲一眼: “怎么停下来了?” 凤玲稍有迟疑:“公主,这陆氏嫡子身份特殊,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若是动了陆氏嫡子,就相当于打了淮南众多望族世家的脸。 平日和陈媛如何闹都无事,可一旦牵扯到前朝政事,凤玲还是懂得轻重的。 了然她的顾忌,陈媛嗤了声,漫不经心道: “不过一个陆氏嫡子罢了,他在淮南的身份再尊贵,本公主赏脸见他,他也得老老实实地谢恩。” 凤玲呼吸轻滞。 在陈媛眼中,这普天之下皆是皇土,而当今圣上则是唯一的主人。 当然,事实的确如此。 所以,陈媛说这句话时,根本没有将陆氏嫡子当一回事。 而她是没有陈媛这般底气的。 凤玲知道她阻止不了陈媛,顿了半晌,才说: “听说这陆氏嫡子才华横溢,相貌上更是得天独厚,名声由淮南远传长安,可谓才貌双绝。” 说话时,凤玲不动声色地观察陈媛。 果不其然,陈媛回眸一瞥,姣好的眉眼顿时顾盼生姿: “若不然,你以为他凭甚能让本公主亲自跑这一趟?”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这次的女主是真·娇纵 文案可知女主贪色,不是馋人身子那种,就单纯喜欢好看的脸 刚开文,截止明天九点,本章评论都有红包哈 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前) 然后对于贵妃那本催文的读者说一下哈,这本完结后就立刻开贵妃~ 第2章 国公府,余清堂。 霍余静坐在位置上,垂眸平静地喝着茶水,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霍夫人摸不透他的想法,斟酌着语句: “你将木槿她们都遣了回来,可是她们伺候得不仔细?” 木槿一行人跪在大厅中间,闻言,皆心惊胆战,脸色刹那间惨白。 这些签了死契的奴才,最怕的就是主人家的不满。 “没有。” 霍夫人拧眉:“那余儿是何故将她们遣了回来?” 霍余不想解释原因。 他抬头觑了眼外间天色,见快要午时,他极浅地皱了皱眉。 若她知道自己被府中的事绊住了脚,定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 霍余眸色终于有了波动,: “娘不必费心了,府中奴才够用。” 霍夫人翻了个白眼给他。 什么够用?男子再如何,也没有女子细心! 他那府上如今简直就是个和尚庙! 霍夫人无奈,但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只要他打定主意了,谁劝都没用。 但霍夫人今日让霍余回来,却不止这一件事,她拦住霍余: “还有一件事。” 霍余平视霍夫人,等待她的下文。 “你舅舅家的表妹近两日就要来府中小住一段时间,终究是你表妹,又一直被你舅舅娇养,等她来了,你可要好好招待她一番。” 直到霍余走出了国公府,才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 前世,他那位表妹也曾来过府中小住。 的确和他娘说的一样,这位表妹一直被舅舅娇养着,据说,自娘胎时落下的病根,导致身子一直病怏怏的,舅舅给她取名叫做白若卿。 安静柔弱,这是前世霍余对白若卿的第一印象。 她很会讨人欢心,来府中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让娘亲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前世,并没有圣上钦赐霍余府邸一事,所以,霍余一直住在国公府,白若卿进府之后,霍余就常会和她偶遇,她的确处处顺心,会在他处理公务到夜深时,给他送来一碗乳鸽汤。 时而久之,也叫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他情根深种,她名声很好,所以,众人都认为这是佳偶天成。 但想起之后的事,霍余垂眸,敛去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嘲讽。 前世,霍家被以蓄意谋反的罪名入狱,那日白若卿去城外上香,因此逃过一劫。 后来,长公主陈媛替霍家说了话,免了霍家幼儿女子的死刑,发配边疆,而霍余本人,也被长公主用狸猫换太子,躲过死刑。 他被藏进了长公主府。 但霍余知道,长公主的这些动作都是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长公主和圣上一母同胞,只要一个死刑犯入府而已,圣上自然不会不答应。 前世霍余曾想,若长公主是圣上后宫妃嫔,依着圣上对长公主的宠溺,恐怕会被冠上沉迷美色、昏君的称号。 被藏进长公主府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打听到外界的消息,等他见到长公主时,长公主似乎才想起他,打那之后,他才渐渐有了自由。 后来,他得到白若卿的消息。 她没有回衢州白府,而是继续留在了长安,不过,那时她已经嫁为人妻,夫君是当朝大将军嫡子,听说将军嫡子为她非卿不娶,闹得将军府很久不得安宁。 得知这个消息,霍余并不意外。 他很清楚白若卿的手段,她若只想嫁一个男子,不过轻轻松松而已。 霍余没有和白若卿相认的心思。 可是他常跟在长公主身边,难免会遇见白若卿。 遥遥对视一眼,白若卿就认出了他,霍余永远记得那一幕。 -- 章节目录 第4页 白若卿脸色大变。 她让婢女请他相见,霍余无奈,却只能赴约。 因为,霍夫人临死前还在愧疚,若不是她让白若卿多陪她一段时间,也不至于让白若卿遭此横祸。 在霍余思考如何和白若卿说明,日后装作不相识、免得牵连她时的时候,白若卿的第一句话,就让霍余明白,全然是他思虑太多。 但白若卿见到他之后,只说了两句话: “霍公子应该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望霍公子不要牵连我和白家。” 一句冷清的霍公子,顿时将两人距离拉远。 似乎她从没有为了拉近和他的关系,而亲热软糯喊过那一声声的“表哥”。 她淡淡地看着他,似居高临下,又似怜悯,又似乎是怕他会攀关系的谨慎和嫌恶,最后透着一分警告: “霍公子也应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最后三个字,她意有所指,也透着凉意。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霍余那时心中就没有什么波动,如今转世重生,自然更不可能因为她而有什么情绪浮动。 霍家那时不过一堆乱摊子,谁碰谁倒霉。 他对白若卿的选择无可指摘。 如今重来一次,白若卿的那些主意只要不往霍家身上打,霍余也懒得管她。 霍余从记忆中回神,梓铭额头冒着冷汗走近: “爷,长公主在辰时左右就出了城。” 说完,梓铭就低头,等着领罚。 爷早就交代过,要一直盯着长公主府,只要长公主有动静,就立刻回禀。 而如今,一个时辰都过去,他才将消息奉上,这就是失职。 久等不到爷声音,梓铭悄悄抬头,就见主子情绪未变,似乎早有所料,颔首:“备马。” 梓铭立即领命。 ********** 另一边,陈媛事与愿违。 等了半炷香的时间,陈媛也没等到陆氏嫡子,她眉眼处的饶有兴致早就淡去,变成了明眼人都能察觉的不耐烦。 凤玲眼神闪烁,抓住机会进言:“这陆氏嫡子再出众,也当不得公主这么亲自等候。” “公主难得出来一次,何必将时间都浪费此?” 陈媛朝官道尽头看了眼,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半晌,她终于做了决定: “回吧。” 声音闷闷,是扫兴所致。 画舫上依旧轮了几番表演,她们回来时,正是一男子跪坐在画舫中间在抚琴,男子长相清秀,青丝垂在脸侧,配着这景,倒别有一番风味。 陈媛只觑了眼,就百无聊赖地收回了视线。 就这番姿色,尚不如皇兄宫中的伶人。 寡淡无味。 主位一直给她留着,案桌上摆着酒水瓜果,陈媛懒洋洋地坐下,细白的手腕撑着下颚,雪腮花容,她抬起眸子,穿过层层轻纱,落在那男子身上,随意问: “可有什么拿手的曲子?” 她声音不同现下女子多端得娇娇软软,她声音很脆,却懒洋洋地透着股余媚,尾音勾人。 话音甫落,那男子似有些惊慌,顿时弹错了个音。 倏地,男子吓得额头都出了冷汗。 有人偷偷抬眼看向陈媛,忙斥声:“清弦你怎么回事?没听见公主问你话吗?!” 清弦稳了稳心神,才说: “奴会‘求玉’,不知公主可要一听?” 陈媛没去看下方那一场闹剧,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她捧着脸,看向画舫外的风景,恰是五月,湖中莲花含苞待放,清风徐来,倒比全开时多了一番轻涩的滋味。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乱了一室绕梁的琴音,陈媛烦躁地拧了拧眉。 怎得没一件让她顺心的事? 陈媛抬眸一看,来人竟是盼秋。 她脸色倏然一变,站起身来,在旁人摸不清头脑中,无厘头地问了句: “他出来了?” 盼秋丧着脸:“不止如此,正骑马朝这来呢!” 陈媛跺了跺脚,顾不得多说什么,拎着裙摆就要往外跑,让画舫一群人看得懵逼,不由得出声问: “公主出什么事了?” 眼看问话的人挡了她的路,陈媛斜睨了他一眼,顺便翻了个白眼给他。 碍事的家伙! 她轻斥:“让开!” 那人不仅不恼,反而眸色轻闪,脸颊红了些,忙侧了侧身子,让开道。 他是京兆府家的小公子,生得玉面清隽,若是往日,陈媛惯是爱和这种人多说两句话,可今日不同,这般轻涩的风景摆在陈媛跟前,陈媛都不看上一眼。 生怕被霍余抓个正着,陈媛拎着裙摆出去后,就一直催着靠岸。 而此时的官道,正行驶而来一队人马,挂铃的马车精致淡雅,越过湖泊时,就听有女子娇叱: “何时才能靠岸?!” 声音脆亮似泉,让马车中的人眼睑轻动,他饶有兴致地掀开提花帘。 遥遥就看见画舫上站着一个女子,她亭亭玉立,简单一袭红色长裙,没有其他繁琐的首饰,就衬得女子傲于世间,所有见过女子的人,都会知道,她不需要任何修饰,就足够令天下所有女子羞愧。 道世间美人无数,只见了她,才会惊觉,何谓天生丽质。 -- 章节目录 第5页 哪怕女子身后站了很多人,但马车中的人却只能看见她一人。 陆含清若有似无地轻勾了下唇角。 画舫终于靠岸,女子一步一台阶,指尖点着扶手,哪怕她似乎有些着急,但浑身气度却不减分毫,但在快上岸时,女子顿时僵在了原处。 陆含清抬眼朝岸边看去。 不知何时,岸边站了一个男人,他稍低下头,脊背却挺得笔直,气质冷沉,陆含清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即使已经收敛了锋芒,也依旧刺得人生疼。 马车一直行驶着,陆含清只来得及看了一眼。 但只要这一眼,陆含清也猜出了男人的身份。 而马车行驶而过时,他听见男子低沉的声音: “公主……” 话音随风消散,陆含清眸含轻笑。 竟然是那位靖安长公主吗? 作者有话说: 这本文里应该男配会比较多 当然,女配也有,都有好有坏 第3章 陈媛今日出府,想做的事一件没成,还被霍余逮了个正着。 尤其是霍余还说了句: “公主今日玩得可高兴?” 在陈媛听来,堪似嘲讽,她心情陡然差了下来,颇有几分不耐,这人怎么就阴魂不散的? 一步之隔的岸上,霍余站在那里,画舫比岸边高上几个台阶,但即使如此,霍余依旧弯腰低头,恭敬无比。 其实以霍余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 他上交兵权,得圣上看重。 权臣二字,并非尔尔。 陈媛也不知霍余这毕恭毕敬的态度从何而来,甚至,陈媛有一股错觉,似乎霍余待她比待圣上还要敬重。 让陈媛心觉古怪。 但即使如此,陈媛依旧不虞,抿唇轻慢地移开视线,她嗤呵了声: “霍大人倒是来得快。” “就跟在本公主身边安插了眼线一般。” 霍余轻敛眸,不出言反驳。 就好似拳头打进棉花中,那种不得要领、拿霍余没有丁点办法的感觉,让陈媛气闷。 凤玲几人追出来,就见这种场景,顿时朝后退去作鸟兽散。 别看方才有人敢在陈媛面前诋毁霍余,但若当着霍余的面,那些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陈媛烦躁拧眉,推开霍余: “让开。” 别人怵霍余,她可不怵! 霍余依言退了两步,让出了道,等陈媛走过去,他抬眸,扫了眼画舫中的人,他的视线轻描淡写,似乎只是想将那些人记住。 但众人脸色顿变,忙忙低头,避开霍余的视线。 凤玲心中咂舌。 面上却是冲霍余恬静地笑了笑。 霍余只颔首点头,转身跟在陈媛身后离开。 他们一走,画舫上的人皆松了口气,凤玲也不例外。 京兆尹家的小公子凑她跟前,清隽的玉面上笑得温润,他小声地问:“郡主,这公主回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又得空……” 后面的话,他低眉轻笑,却没说出来。 但凤玲心知肚明。 这画舫上的世家公子,一半是冲着陈媛的身份而来,而另一半,则就是冲着陈媛本人来的了。 这京兆尹家的小公子,显然是后一种。 凤玲是唯一和陈媛走得近的女眷,其余想知道陈媛的消息,不得不和她打近关系。 但凤玲却格外有分寸。 关于陈媛的事,若无陈媛的示意,她不会泄露一分。 所以,在听见顾泽钧的话时,她只淡淡一笑: “公主的行踪,旁人怎么会知道?” 说完这一句,凤玲斜眸睨了顾泽钧一眼,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陈媛的确喜欢顾泽钧这般的长相,但这性子却并非能讨陈媛喜欢。 所以,凤玲也没有和他们多说,画舫早就靠岸,她撂下一句随意,就径直上了岸,翩翩离去。 朱雀湖离城内不远,陈媛离开画舫后,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徒步而行。 霍余只离她三步远,保持了距离,但近乎是如影随形。 刚进城,陈媛就按捺不住了。 和霍余比耐心,她总是输的那一方,陈媛烦躁地回头: “你倒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两人都身居高位,陈媛也懒得和他用些虚词。 她的不耐太明显,让霍余眸色不着痕迹微动,他袖子中的手稍稍握紧。 长公主府上一直养着伶人,也有人说其府上夜夜笙歌,说得有鼻子有眼、似乎亲眼所见一样,前世,霍余亲眼见过,明明只是长公主府上的伶人,却趾高气昂得比一般的官家公子都矜贵。 所以,前世霍余一向对陈媛敬而远之。 甚至前世,霍余一直不明白,陈媛为何要救他? 霍家居功自傲,仗着手握兵权的确心怀鬼胎,只不过霍家低估了这位新帝,新帝雷霆手段,打了霍家措手不及。 成王败寇。 前世,霍家算不得冤枉。 长公主和圣上素来一条心,她会替霍家求情,就足以让霍余意外,尤其是之后还救了他一命,此番行为相当于斩草不除根,养虎为患。 重生回来,霍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交兵权。 既明白了当今手段,霍余不想多做无用功,更何况……霍余看着眼前人,轻轻敛下眼睑。 -- 章节目录 第6页 他前世和陈媛有交集,是她救了他的一年后,距离如今尚有三年。 那时的陈媛和现在的稍有稚嫩不同,她行事进退有度,处处游刃有余,至少在男女之情上,霍余从未在她手上讨得好处过。 也不似如今,待他态度恶劣。 霍余稍有些失神。 前世,时隔一年后陈媛想起他,衣食住行从未短缺过他,偶尔在府中碰面,她也不如在府外娇纵,而是温和轻语,不说平易近人,却也相差无几。 哪怕霍余不想,也不得不承认,那时的陈媛待他即使不算格外好,也是格外地与众不同。 轻而易举就让他动了心。 前世两人之间相处的所有节奏都是由陈媛掌控,也就导致了霍余回来后,根本不知该如何讨她欢心。 前世,他暗自醋酸她和其他男人走近,沉闷不语时,她会高兴,笑着说他竟会吃醋。 如今,他拦着她不和其他男人走近,她只会嫌弃他烦。 霍余掐住手心,喉间似有些苦涩,他低声说: “公主想去哪儿?” 陈媛一噎,轻瞪了霍余一眼。 就是这样! 不回答她问题,自说自话! 特让人讨厌。 她轻哼一声,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我想去清风馆,你跟着,我怎么去?” 本朝和前朝不同,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女子虽然依旧被困于后宅,但有些丧父丧夫的女子也可以独立开户。 这有谙芬纺这些男子爱去的青楼,自然也有招待女客的地方,不过相较而言,这些招待女客的地方会隐晦些,毕竟这里,可不止招待女客。 清风馆就是其中之一,些许罪臣之子有时也会流落至此,所以,清风馆在长安也颇为有些名气。 其中玩的花样较多,若有那些脸皮薄的女子,想隐瞒身份,清风馆可提供面具。 一条小巷,一方暗门,再加上一张面具,只要并非有意调查,这身份也就能隐藏个七七八八了。 会去这些地方的女子,都是不打算嫁人的,所以,即使被查出身份,也无甚大碍。 霍余显然是知道清风馆是什么地方的,他极浅地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开来,似乎轻描淡写地开口: “公主想去,那我陪公主去。” 陈媛惊愕。 倏地,她抬眸看向霍余,左右上下不停地打量。 霍余困惑地看向她。 似乎不懂她这番是为何? 霍余看得出来,陈媛是真的烦他。 圣上和陈媛一母同胞,先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公主,对陈媛的宠爱甚至比圣上还重上几分,逝去的皇太后更是将陈媛捧在手心中疼爱。 陈媛背后有道疤痕,就在后心处。 这是无人知晓的秘密,霍余也是前世和陈媛亲密无间后才知道,她曾替圣上挡过一次死劫。 长公主年幼时,的确生过一场大病,九死一生,差些没有救回来。 但后来,霍余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病。 圣上待长公主无底线的纵容,好似也有了解释。 先帝、太后和圣上对陈媛无边无际的宠爱,也就养成了陈媛如今的性子,根本不服管教。 这段时间的忍让已经到了陈媛的底线。 他拿她半点办法没有,逼她,只会让她厌恶。 霍余无意让她厌恶,只好如前世一般妥协。 但即使如此,霍余也是捏紧了扳指,才能让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陈媛见他是认真的,顿时哑声。 半晌,陈媛才堪堪憋出一句: “你吃错药了?” 往日对她严防死守的,一见有男人靠近她,眉头就深深拧在一起。 今日居然同意让她去逛清风馆了? 而且,是陪同她一起去。 这种出格的念头,连陈媛都不敢想。 除了霍余吃错药了,陈媛想不出第二个霍余会如此反常的理由。 霍余抬眸,和陈媛平视片刻,在陈媛狐疑的视线中,风平浪静地问: “公主还去不去?” 去什么去?! 带霍余逛清风馆,她又不是疯了! 陈媛被霍余气得心口疼,白了霍余一眼,转身离开前撂下一句: “本公主回府,你不许跟过来!” 她上了马车,一路朝长公主府行去。 而霍余当真停在了原地,没有跟上去,等马车走远,他才似疲倦地抬手捏了捏眉心。 梓铭尚有些不解:“我们当真不跟了?” 陈媛不在了,霍余身上那点活人气息似乎也跟着散了,他平淡地问: “陆氏嫡子到哪里了?” 其实陈媛想岔了。 平日中,霍余根本没有派人盯着她的行踪,但今日比较特殊。 今日是陆含清进长安的日子,霍余不知前世这个时候陈媛在做什么,但前世陈媛和陆含清一向走得很近,再加上陈媛的性子,以及她最近当真闷坏了,霍余怕她会去凑这个热闹。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霍余才会在今日派人注意她的行踪。 不过,刚刚陈媛的反应足够霍余确认,她还没有见过陆含清。 陆含清的确不负盛名,才貌双绝,模样温润清隽,浑身气度皆是细致的温柔磊落,没有一丝浮躁,君子似玉堪如是。 -- 章节目录 第7页 尤其是霍余知道,那是陈媛最喜欢的男子模样。 前世陈媛只要一提起陆含清,眉眼话音都会带着无尽惋惜。 那情景,哪怕隔了一世,霍余想起来,也觉得心中格外堵得慌。 作者有话说: 不想让媳妇见其他男人,还不能明着说 媳妇去清风馆,还得作陪 真惨啊 第4章 陈媛从离府到回来,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时辰。 盼春领着一群婢女浩浩荡荡地将她迎回来,脸上的笑容稍顿,她善察言观色,公主摆明了情绪不高涨: “刚有消息传回来,陆公子已经到了长安,公主没有见到人?” 身为陈媛近身伺候的婢女,盼春当然知道自家公主这一趟是做什么去了。 陈媛斜睨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盼秋抵了抵唇,忍俊不禁:“公主不仅见到这位陆公子,还被霍大人逮了个正着。” 陈媛只当没听见盼秋的揶揄,也只有她身边这几个近身的婢女,敢在她面前这般活跃了,转身进了寝室,盼春忙忙让人端进冰碗。 冰碗刚从冰窖中拿出来,经过一路暴晒,碗壁上覆着一层水珠,手指摸上去,顿时一片凉意沁心。 这分凉意将陈媛心中那丝浮躁抹去,她轻蹙了下眉心: “身为臣子,他不去替圣上分劳解忧,反倒时刻盯着本公主。” 她脸带嗔怒,咕哝了声,但这番话近日常出现在她口中,盼春和盼秋都要听得厌烦了。 半晌,陈媛才推开冰碗,泄气: “罢了。” 这倒让盼春和盼秋稀奇,盼春抬头惊讶:“公主不出门了?” 谁知这话一出,就得了公主一个白眼。 “他一个臣子,还能管到本公主是否出门?!” 盼春和盼秋对视一眼,闷笑不语。 的确管不到,但依着自家公主的性子,身边有霍大人盯着,总归是玩得不痛快的。 陈媛捧着脸,遥望窗外桃枝,轻眯了眯眸子,朝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过几日,就是皇兄的生辰。” “皇兄最近得用他,我轻易奈何不了他,但我岂能由他拿捏?” 她眸色顿转,轻呵一声:“收拾东西,我们进宫!” 陈媛一声令下,整个公主府就忙碌了起来,半个时辰后,长公主府的马车就朝皇宫而去。 消息传到霍余耳中时,他动作似乎顿了下,又似乎没有。 梓铭小心地偷看他一眼,只觉得自己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霍余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即使他很清楚地知道,陈媛这是为了躲他。 否则依着陈媛的性子,她是不可能进宫的。 陈媛和圣上兄妹情深,但宫中却是还有皇后贵妃等人,待上一日半日的尚好,时间一长,陈媛就待不下去了。 前世,陈媛就和他说过,自打圣上登基后,她就不爱进宫了。 倒不是有人待她不好,相反,那些后妃待她好得不行,不过今日皇后和她不经意地透露圣上偏宠贵妃,明日贵妃笑语宴宴地请她游逛御花园。 夹在其中,谁受得住? 用陈媛的话说,那就是忒不自在。 所以,霍余根本不担心陈媛会在宫中待多久。 相反的,近日陈媛待在宫中更好,省得不知什么时候就遇见陆含清了。 他有意不去想陈媛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仿若根本没有发现,只低垂的眉眼中似乎暗淡了些许。 日近傍晚,夕阳余晖给天地都映上一抹红色。 梓铭呈上一份请帖: “陆公子请爷明日在诉风楼一聚。” 诉风楼不过一介茶馆,但其中常常都聚集着一群名人雅士。 陆含清特意挑了这个地方,让霍余轻眯了眯眸子。 按理说,陆府和霍氏同为望族,陆含清这份请帖来得合情合理,而霍余怎么也不该拒绝。 但,霍余格外讨厌陆含清那张脸。 没有一点公务上的原由。 全是私心。 前世,他不知在陈媛耳边不着痕迹吹过多少次枕边风,丝毫没有留情。 但即使如此,对陆含清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这种情况下,霍余怎么可能不烦他? 霍余似乎不经意地将那封请帖拨开,请帖不小心就落在地上,霍余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仿若他什么都没干,他说: “回他,明日我不得空。”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什么好见的?! 他起身,走出书房,不慎踩到请帖上,就似乎踩的是陆含清本人,他心情畅快,隐晦地勾了抹笑,暗淡的房间中顿时声色惊艳。 前世能在陈媛身边独得一席之地,让那些莺莺燕燕没有反手之力。 只论容貌,霍余自认不会输任何人。 但偏生这世上,人都有偏好,你爱梅花冷艳,也总有人喜桃花潋滟,万般强求不得。 梓铭面色古怪地看了眼地上的请帖。 爷一直矜贵自持,这种近乎失礼的行为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所以,自家爷是讨厌陆公子的吧? 而且,是很讨厌的吧? 他心中咂舌,也有一丝不解,爷和陆公子应该没有见过面才对,为何这么针对陆公子? -- 章节目录 第8页 从一月前的让人不动声色在陆府安插眼线,到命人暗中南下。 淮南传来消息,陆公子会北上进长安时,爷在书房中坐了一夜,浑身气压低得根本不敢让人近身。 即使爷一个字没说,但这讨厌的情绪几乎强烈到是个人都能察觉出来。 梓铭将请帖拾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原封不动地给陆府退了回去,再将霍余的话润和了一下:爷公务繁忙,恐无闲暇赴约。 当然,这番说辞也没好到哪里去。 庆安拿着请帖回去,气得不行: “公子,这人也太不懂规矩了,陆霍两家是世交,公子派人送请帖,他岂有不见之理?” 陆府中有一片竹林,陆含清坐在石桌旁,庆安的絮絮叨叨也没让他脸上的笑容寡淡。 不过,霍余的不相见,的确让陆含清颇为惊讶。 他拿过请帖,仔细看了看,忽然眸色一顿,他在请帖折角处抚过,抬起手,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这份请帖没有得到温柔相待。 陆含清倏地失笑: “我久不进长安,倒一时有些摸不清这长安中的情势。” 霍家拥兵自重,会自主上交兵权,已经惊掉一众世家的眼球,要知晓,新帝刚登基,朝政不稳,正是各大世家为自身谋划的时机。 但霍家倒戈太快,兵权上交后,皇室威信加霍家相助,才令新帝很快集权。 打了个世家措手不及。 其余世家再想效仿,日后就要屈于霍家之下,谁能忍得? 不过,这霍家变得太快,让其余世家摸不清头脑,陆含清之所以一进长安就给霍余送请帖,也是因为他想摸清其中底细。 期间令他惊讶的是,明明霍国公尚在,但霍家的当家人却早就换人了。 霍余会拒绝见面,则是彻底让陆含清意外。 世人多想做两手准备,但看样子,霍余是打定主意,要全力辅佐当今圣上,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庆安不懂他这话是何意,他有些闷闷不乐的: “公子怎么还在笑?” “公子刚进府,皇上就派禁军守住了陆府,说了保护,但谁人不清楚,这根本就是监|禁!” “连请帖也被霍家退了回来,若是在淮南,公子怎么会受这等委屈?!” 陆家在淮南的地位不言而喻,公子给旁人送请帖,只有毕恭毕敬地赴宴,哪有人会拒绝? 刚到长安半日,庆安就已经不适应了。 陆含清将请帖随意扔到石桌上,觑了眼庆安,轻笑到道: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庆安好奇:“公子有法子了?” 院中安静了会儿,陆含清忽然想到进城时看见的场景,他轻挑眉稍: “我在淮南时,就常听闻靖安长公主最喜设宴,入乡随俗,我既来了长安,若长公主再设宴,我也想讨一分热闹。” 庆安脸都涨红了,忙忙摇头拒绝: “听闻那靖安长公主嚣张跋扈,最爱男色,公子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陆含清垂眸失笑,他轻声呢喃: “羊入虎口吗……” 作者有话说: 霍余:他为什么要来长安? 第5章 长公主所居住的印雅宫,圣上一直让人打点着,就怕她哪天在外面待得不顺心突发奇想要回来。 陈媛临时做的决定,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即使如此,她刚进宫,皇后那边就得了消息,派人过来嘘寒问暖。 等一批批的人送走后,天色早就暗了下来,桃瓣作祟,整个印雅宫飘着股淡淡潋滟香气。 陈媛以手抚额,近乎瘫在了软榻上。 盼秋打了水来给她洗脸,陈媛双眼无神地盯着床幔,有气无力地说: “我真傻。” 她光记着霍余烦,却忘了后宫中也不是什么平静的地儿。 盼春和盼秋没忍住笑出来:“公主也好久未进宫了,前些日子公主不是还念叨想念林公公做的糖醋鱼了嘛?” 林公公是御膳房的管事。 在这后宫中,哪怕这底下的阉人也是有等级之分的,阉人、阉官、宦者、内监,最后才是这太监,从阉人到太监,少说也得爬个几年。 在宫中,能被称一句太监,那都是抬举。 饶是如此,陈媛依旧提不起兴致,一份糖醋鱼,怎能抵过她身心疲倦? 陈媛后悔了。 她不该贪图一时心静,来这后宫的。 可来都来了,她总不能一日都待不了,就又回去了吧? 甭说霍余会不会笑话她,陈媛自己就接受不了! 半晌,陈媛撑着身子起来,沐浴后,她烦闷地吩咐: “去御膳房跑一趟。” 总归都来了,若不吃上一份糖醋鱼,岂不是可惜? 盼春偷笑,连忙应声,她让盼秋伺候着,自己亲自跑一趟。 御膳房中,林公公亲自接见了她,送走后,身边的小公公才羡慕道:“还是林爷爷有本事,连长公主都惦记林爷爷的手艺。” 长公主多尊贵的人? 劳她惦记着,林公公在御膳房的地位可稳固着呢。 林公公笑而不语,却也是有些自得,他睨了眼一旁若有所思的常太监,笑呵呵道: “行了,别奉承了,去将明日的材料准备好。” -- 章节目录 第9页 小样,爷爷给长公主做菜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想和他争,简直做梦! 三日后,就是圣上的寿宴,陈媛哪怕心中苦楚,也耐着性子待在宫中。 翌日,早早地,几乎陈媛刚醒,盼秋就递了消息过来: “公主醒了?” 暖阳下,陈媛仰着脸,肤如凝脂肌如雪,似桃花映面般,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却有股说不出的慵懒风情,盼秋呼吸稍滞了些,才缓过来,她心中叹了声公主美貌,才将消息说出来: “贵妃刚刚派人递来消息,说是翊寒宫使伶人新排了一段舞,请公主午后赏脸过去看看。” 陈媛恹恹地耷拉着眉眼,纳闷:“正午时?” 这贵妃今日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正午烦热,不在宫殿中凉快着,谁有心情赏歌舞? 盼秋压低了声音: “奴婢听说,今日是贵妃母族进宫探视的日子,奴婢今早还听说,翊寒宫今日进了一位模样十分俊俏的小公子。” 陈媛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整个大津朝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嬉闹贪玩,行事浪荡不羁,偏生无人管得了她。 这贵妃娘娘倒是不含糊,连族中子弟都舍得往她跟前送。 陈媛让盼秋伺候她穿衣洗漱,她对照铜镜,细致地描着细眉,漫不经心地说: “若是个歪瓜裂枣,本公主可就白跑了一趟。” 贵妃是皇兄的宠妃,容家又颇为得用,这个面子,陈媛自然会给贵妃。 “让人往坤宁宫跑一趟,就是我今日午时想去陪嫂嫂用膳。” 陈媛颇有些烦躁,既去了翊寒宫,坤宁宫就不得不去,皇后是母妃亲自替皇兄选的,若不犯大错,陈媛都会敬着这位嫂嫂。 消息传进翊寒宫,贵妃根本没有当回事。 对于她来说,只要陈媛不偏向坤宁宫那边,就已经是成功了。 而且…… 贵妃含笑看向跟着母亲进宫的幼弟,这是她一母同胞嫡亲的弟弟,今年也才刚及冠,却生得清新俊逸、风华月貌。 贵妃根本不担心他入不了陈媛的眼。 本朝可没有禁止驸马参政的规矩,能得长公主青睐,对她、对家族或是对他这位弟弟都大有好处。 坤宁宫,就快是万寿节,皇后近日颇为忙碌,得到消息后,她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继续翻看着案宗。 她的宫女有些不解: “娘娘怎么都不着急?” 那可是长公主,圣上那般疼爱她,若长公主真地偏向翊寒宫那边,那贵妃还不得越发跋扈?! 皇后抬头,朝窗外睨了一眼: “不过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本宫有甚好急的?” “阿媛她特意让人送消息来,不就是在告诉本宫她是敬着本宫的?这就够了。” 所以,任由贵妃百般手段折腾去。 连嫡亲的弟弟都可送出去,当真贻笑大方。 午膳后,陈媛如约前往翊寒宫,不愧是当今宠妃,翊寒宫处处奢侈精致,地板都是青白玉制成,对此,陈媛全然视而不见。 容家得用,让贵妃奢侈些,总比赏在容家身上来得划算。 看似荣誉,其实有何实用? 可架不住容家依旧会为此洋洋得意,却不曾想,这世间再会算计不过皇家。 贵妃一见陈媛,就拉住她,嗔恼道: “我在宫中日日盼着你何时会进宫,盼了这么久,你可终于来了!” 这话,贵妃说,陈媛听,听完也就罢了。 谁信了,谁就是傻子。 陈媛恹哒哒地坐在位置上,和贵妃说着场合话:“除了贵妃,这大正午的,谁能让我亲自跑这一趟?” 不管真假,总归这话让贵妃听得舒坦。 贵妃笑得花枝乱颤,她能得圣上欢心,自然生得极美,妩媚之色自然而然流露出,笑罢,她拍了拍陈媛的手,似乎刚想起来: “对了,我要给你介绍一人。” 陈媛一进来就瞧见了殿中站着的男子,玉冠束发、眉清目秀,和贵妃有几分相似,端得是风度翩翩,陈媛细打量了一眼。 倒当得起贵妃亲自让她跑一趟,的确生得好姿色。 贵妃正招手让那男子过来,笑着同陈媛说:“这是我族中的弟弟,公主唤他子安就好,他今日刚好进宫,却凑巧赶上公主,可不就是缘分?” 陈媛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这声缘分可真牵强。 但贵妃却有一点,不得不让陈媛称赞,她从不说那套虚假之词,她想让容子枫得陈媛青睐,言语间就不会遮遮掩掩。 坦白目的,却也不会让人厌烦,比那些虚假伪善的人看着顺眼不少。 然而,陈媛只觑了眼容子枫,就移开了视线:“子安气度非凡,不愧是贵妃的族弟。” 话音甫落,容子枫抬头,一直情绪淡淡的他此时才多看了一眼陈媛。 早就听说,长公主我行我素,尤贪男色。 可如今对他却不咸不淡。 是传闻有假,还是……他这般姿色,还入不了她的眼? 容子枫自幼生活在称赞中,对他芳心暗许的人比比皆是,是以,他对今日的相见本没有放在心上,哪怕陈媛进来时,他也的确觉得惊艳。 但也就如此罢了。 可现在,陈媛此番态度,却让容子枫有些莫名的在意。 -- 章节目录 第10页 容子枫道不清为何会这种情绪,只能将其归结于好胜心作祟。 所以,在长姐意外的视线中,容子枫上前一步,他低头行礼,声音清冽如泉: “久闻长公主盛名,今终得见。” 陈媛偏头,眸子轻斜地觑向他,兴致缺缺地想要听听他准备说什么。 倒不是容子枫姿色差,或不如陈媛以前看入眼的那些男子。 而是,陈媛只要打眼一瞧,就看得出容子枫在想什么。 看似淡泊,却是矜贵自傲,他今日站在这里,会不知贵妃想要作甚? 既想让她看得上眼,又端着莫名其妙的架子,莫非还等着她上赶着不成? 若以往,似这般清高的男子,她许的确会感兴趣。 可容子枫不是她见过的第一个这样的人,既有过了先例,再碰上容子枫这种的,陈媛也就提不起兴趣了。 陈媛用手撑着头,低敛眼睑,遮住那一闪而过的轻讽。 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只有世人上赶着捧她的份,和她玩清高? 可笑。 这一想法刚落,陈媛就听眼前人问: “不知公主觉得我如何?” 陈媛捏在杯盏外侧的手倏地顿住,她眼中稍有错愕,抬眸打量眼前男子。 容子枫直视她,神色和适才一般平静自若,仿若刚刚那番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一样。 陈媛轻挑了下眉梢,多看了眼贵妃。 她饶有兴致地想,难道容家的人,都是这么直白吗? 这世间男子很怪诞。 他们觉得男子贵于女子,哪怕心悦女子、觊觎女子,甚至俯首低于女子,可他们就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似乎冲女子低头,会要了他们命一样。 这一点,在世家公子身上,尤其明显。 往日陈媛最不爱惯着这些臭毛病,哪一点如她府中养着的伶人,乖巧嘴甜讨人喜欢? 可如今,容子枫顶着一张清白平静的脸,从容不迫地问了她这句令人遐想的话: “你觉得我如何?” 陈媛忽然垂眸笑了。 作者有话说: 快乐啊 第6章 梓铭推门进来,对霍余附耳低语了几句。 霍余颇为惊讶: “容子枫?” 他何时进长安了? 这个问题,霍余只想了一下,就放在了一旁。 和陆含清相比,容子枫就不值一提了。 霍余顿了顿,继续处理公务,梓铭意外,他还以为爷会不悦,结果就这般平静? 莫非他猜错了? 爷对长公主根本不是那种感情? 梓铭腹诽着,躬身准备退下,忽然听见爷冷淡吩咐: “盯着皇宫,看容子枫何时出宫。” 梓铭脸有些疼。 他忙拱手应下。 陈媛可不知道有人时刻注意她的消息,哪怕她对容子枫有一分另眼相看,但也仅此罢了,不足以让她拿容子枫特殊对待。 她在翊寒宫只待了半个时辰,就回了印雅宫。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盼春: “秋泽身在何处?” 盼春一直留在宫殿中,听见问话也不意外,她低声说: “午后来给公主请安,见公主不在,就回去了。” 秋泽是宫中一位抚琴的伶人,陈媛曾在他受辱时助过他一次,后来,陈媛出宫建府,圣上还要将秋泽赐予陈媛,但被陈媛拒绝了。 即使如此,只要陈媛进宫,秋泽必然会来请安。 陈媛也只是忽然想起,这次进宫居然没看见秋泽,才会问了这一句。 听见盼春回答后,陈媛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她冷淡地说:“让他不用来。” 陈媛对秋泽素来不上心,盼春心知肚明,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撇开这个话题不谈。 她附耳和陈媛低语了两句,陈媛姣好的眉眼轻动: “拒绝了嘛……” ********* 待日色半落时,梓铭才进来回复:“容公子适才出宫了。” 这个时辰才出宫,显然不符合规矩。 霍余也说了句: “容家越发没规矩了。” 语气冷清得没有一丝情绪,好似只是随意一说。 梓铭只当作没听见,若说没规矩,容家可和之前的霍家比不了。 也就新帝登基后,霍家才收敛了些。 梓铭问:“那属下还盯着吗?” “不了,给圣上备的寿礼可准备好了?” “爷放心,这出不了差错的。” 霍余没再说话,他抬头看了眼月色,想着那女子许在皇宫中,正招伶人作陪,顿时觉得做什么都没甚滋味。 倒不是他故意将陈媛想得不堪。 而是,他了解陈媛,那是个不会安静下来的主儿。 正如霍余所想,印雅宫中琴音绕梁,但陈媛卧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玉如意,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颇觉得没劲。 她忽然坐起来,让盼秋过来: “霍余在做什么?” 盼秋愣了下,才迟疑地猜测:“这个时辰,霍大人该是休息了吧?” 已经亥时左右,明日尚要早朝,霍大人该是早就休息了。 陈媛心烦意乱,这些日子被霍余叨扰久了,这么清闲地赏歌舞,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 章节目录 第11页 她被霍余逼得躲进宫中,被迫平衡于皇后和贵妃之间,霍余却休闲自在地在府中休息,凭什么? 越想越觉得不平,陈媛倏然坐起来: “我们出宫!”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不懂公主这又是哪一出? 盼秋小声提醒:“公主,这个时候宫门已经落锁了。” 陈媛眼都不抬: “那又如何?” 她若事事都按规矩,又岂会传出那样名声?! 盼秋顿时清楚她的决心,立刻敛了劝阻的心思。 她一直都清楚,她是公主的奴才,要做的就是听从命令。 她拍了拍手,示意伶人退下: “收拾行李,回府!” 一刻钟后,一辆四骑马车停在宫门口,禁军刚来要,盼秋出示令牌: “公主出宫,开宫门。” 夜幕浓郁,火盆高摆,禁军一见令牌,连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刻命人打开城门,俯首恭敬:“公主慢行。” 陈媛出宫的消息瞒不住,圣上早早就得了消息,彼时他正在皇后宫中,皇后轻轻拧眉: “皇上就要大寿,阿媛怎么这个时候出宫了?” 她有些忧虑:“可是觉得宫中待得不舒服?” 若当真如此,她身为后宫之主,就有不可退却的责任。 陈儋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显然对此根本没放在心上: “阿媛性情自由,能在宫中待两日,已经出乎朕意外了。” 皇后似乎松了口气,她伏在圣上怀中,只眉眼轻敛。 世人说长公主无法无天,圣上却道她只是性情自由,其中宠溺和偏颇,自不用多说。 另一边,陈媛刚出宫,就对盼秋下了吩咐: “让人去太尉府跑一趟,本公主到府邸时,要见到他。” 这个他没有明说,但盼秋却不是傻子,御前太尉正是霍大人,公主要见的人不言而喻。 如今夜色已深,一行人太监宫女在中,禁军侍卫护于左右,各自举着火把,护着那辆马车缓速前行,愣是照亮了这一条街。 陈媛出宫建府,圣上钦赐三百禁军作为府中侍卫,只听公主令。 其中侍卫长就是徐蚙一。 徐蚙一得令后,就策马朝太尉府而去。 马蹄声惊破了夜色,太尉府的大门被一阵噼啪声敲响。 梓铭睡眼惺忪,只披了层外衫,片刻不敢耽搁,敲响寝室门: “爷,公主派人来请您。” 话音甫落,梓铭就听见里面传来动静,他忙忙指挥人进去: “快快快,伺候爷洗漱。” 霍余刚躺下,听见这声音就立刻起身,丁点迟疑都没有,他低声问: “来人怎么说?” “说公主回府,要在到府邸时见到爷。” 霍余脸色一变,陈媛不会故意折腾人,只要开始这样,就代表她现在心情不好。 他挥开梓铭,自己系好腰带,沉声吩咐: “备马!” 梓铭一句“公主也太折腾人了”的抱怨还没出口,就见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他悻悻地咽下了这句话,脑海中只有一个词——疾步如飞。 爷这态度,比面圣还要急迫。 他可没忘记,前些日子圣上招爷进宫,爷可不紧不慢地处理完公务才进宫。 陈媛这一行不快,但却也没有放慢速度。 快到公主府时,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有些好奇,这霍大人究竟能不能赶过来? 或者说,霍大人会不会赶过来? 霍大人位居一品,执管禁军,哪怕圣上都会给他几分脸面,可会随公主折腾? 要是霍大人不听令,公主好似也奈何不得他。 公主府近在咫尺,盼秋看着门口笔直站着的那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她掀开提花帘,对马车中的人低语了几句。 马车停在公主府前,陈媛踩着木梯下来,火把将夜幕照亮,陈媛一袭红衣长裙,只简单戴了支步摇,在弦月下,却连世间最富贵的牡丹都比不得她一分风情。 霍余稍稍垂眸,恭敬行礼。 陈媛斜眸睨了他一眼,哪怕知晓她是故意折腾他,如今站在这里,也没有一丝怨言。 如今这个时辰,他孤身前来,她素来又名声不好。 他就不怕旁人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陈媛眸眼中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她轻哼一声: “跟上。” 说罢,她径直进了府邸。 众人皆退后一步,盼秋抬手朝霍余示意:“霍大人,请。” 霍余朝她轻点头,跟在陈媛身后。 盼秋有些意外。 就如她所说,霍余身居高位,居然会朝她点头示意? 霍余不知她的想法,若知晓,恐怕会沉默一会儿,说——应该的。 公主府近乎是两个王府并在一起的面积,如同小行宫般,里面景色环绕,凉亭水榭,院落耸立,当初工部设计图纸近三个月,才开始施工,府中每一处都堪名胜。 但霍余却目不斜视地紧跟陈媛,景色皆美轮美奂,可他眼中只有她。 这长公主府,他住了整整二十五年。 每一寸,他都熟悉到了骨子中,根本无需多看。 陈媛住的地方,说是寝室,倒不如说是寝宫,诺大的地方,层层轻纱垂下环绕,奢侈靡乱。 -- 章节目录 第12页 但霍余知晓,只有外室是这种情况。 一袭珠帘后,陈媛住的内室格外干净,精致淡雅,根本没有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摆设。 盼秋就让人上了茶水。 霍余站在陈媛身旁,自然而然地接过茶水,亲自递给陈媛。 这一动作,自然得让盼秋下意思就将杯盏给了他。 等陈媛拧眉朝她看过来时,盼秋才反应过来。 这可是公主入口的东西,她怎么可以交给旁人? 盼秋脸色一白。 不等盼秋请罪,霍余手背贴着杯盏,将茶水递给陈媛,低声:“温度正好。” 他低敛着眸眼,不管是站的距离,还是举着杯盏的高度,都是最让陈媛舒服的位置,这一举动仿佛做过了千万遍。 霍余态度太平静,仿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打破了殿内的气氛,让盼秋口中的请罪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媛顿了顿,才接过杯盏。 霍余当然没有胆子谋害她。 只是…… 陈媛轻拧了拧眉,和盼秋对视一眼,殿内众人面色都有些古怪。 可不是古怪?! 霍大人,你可是殿前太尉! 不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为什么伺候她们家公主这么熟练? 作者有话说: 霍余:哦,习惯了 第7章 陈媛本来是想折腾霍余的,但霍余这毕恭毕敬的态度,反倒让她不好意思继续。 似乎有一口气憋在心中,不上不下,忒难受。 偏生刚好喝茶水,陈媛一丁点都不困,她作贱人的手段很多,但用在霍余身上明显不合适。 她稍抿唇,让霍余坐在对面: “一直听说霍大人精通棋艺,和我手谈一局。” 她不是询问,反正睡不着,索性就让霍余也别睡了。 霍余难得和她这么心平气和地相处,自然不会有意见。 盼秋将棋盘摆上,陈媛执黑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扔下一子。 无人察觉时,霍余不动声色地叹息了一声。 陈媛什么都好,但棋品甚差,倒不是她棋艺不精,而是不许自己输。 她若落后一步,可不会自己悔棋,只会让你自毁长城。 霍余太了解她,每一子都下在让她绞尽脑汁,却必会赢的位置。 但这不是易事,霍余只能全心全意地关注棋局,所以,他没看见,一局过半,对面女子朝他不着痕迹地看来一眼。 陈媛轻眯眸子,很快恢复自然。 又来了,这种熟悉感。 就好似霍余曾和她朝夕共处多年,所以才会对她的习惯熟记于心。 霍余想让她赢,自然会流露出痕迹。 但陈媛很少和旁人下棋,偶尔几次,也不过是和皇兄,那霍余是如何得知她下棋习惯的? 陈媛敛眸,掩去眼神一闪而过的神色。 一局结束,自是陈媛赢了,她一把推开棋子,似在生闷气: “没意思。” 霍余顿了顿,平静中透着股不解。 ……他又何处招惹到她了吗? 那种明知不对劲,却毫无头绪的情绪蔓延在心底,让陈媛看见霍余就烦,她挥手: “出去!” 似乎叱责下人的语气,对霍余一点都不客气。 但平时对她的话格外听从的霍余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坐着未动,他问: “公主为何又生气了?” 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来的陈媛倏然呵笑了声: “霍大人日理万机,却在我身上百费心思,可是公务不忙?” “公务尚有圣上在。” 他是臣子,不该越俎代庖。 这是霍余回来后,就坚定的信念。 陈媛斜眸睨向他,有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陈媛刚欲问些什么,又倏然闭嘴。 她轻勾了一抹笑: “霍大人,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殿内倏然一静,霍余抬眸看她,半晌,才说:“公主风姿,天下人钦慕。” 说不出是不是奉承的话。 但他没有否认。 霍余回收棋子的手指紧绷,足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陈媛多看了他一眼,似乎问那一句根本就是心血来潮,她只稍稍颔首,对这种事仿佛见得多了,根本没有动容,她轻轻朝后靠去: “你可以回去了。” 她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但霍余早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他平静地站起身:“公主早些休息。” 霍余走出去时,脊背依旧挺直,世家公子的仪态甚好,自矜内敛。 陈媛看了他的背影,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翌日,霍余深夜进了公主府一事就传得众人皆知。 昨夜中一时不察,陈媛多喝了几杯茶水,愣是快天际破晓才勉强入睡,快午时,被盼秋叫起来时,尚有些迷糊不清。 盼秋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将城中流言说给她听: “公主,我们可要压下消息?” 陈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说:“他自己都不在意,我作甚劳心劳力地去压消息?” 盼秋顿时知晓了她的意思。 不管,任它去。 倒的确符合公主的作风。 只不过,盼秋多看了眼陈媛,她还以为昨日霍大人的话对公主有几分影响。 -- 章节目录 第13页 毕竟公主在霍大人走后,在位置上静静坐了快一个时辰。 陈媛仿若没看见盼秋的神色,她只是淡淡吩咐: “这几日,若陆含清那边有消息,立刻禀告我。” 说话间,案桌上的杯盏被她不慎碰落,顿时水泼了一地。 陈媛垂眸,看了许久。 那水迹,似绕了个圈,最终两条水流汇合,但中间就空着一块地方。 陈媛忽然一脚踩了上去,再抬起,那处空地立刻和周围一样,皆被水打湿。 盼秋不知她这是做什么,见她似乎低语了几句,凑近了,盼秋才隐隐听见: “……内忧外患,内不治,何以治外……” 她仿若什么都没听见,忙忙跪下来,轻恼道: “公主这是做什么,这是绣房新做好的绣鞋,还未出门,就全踩湿了!” 陈媛的衣行住食皆奢侈,只一双绣鞋,就镶金嵌珠,价值千金。 陈媛置若罔闻,只轻声咕哝: “又不是不能穿了。” 盼秋无奈,伺候她用完午膳,才问:“公主今日要去哪儿?” “诉风楼。” ********* 御书房,陈儋背靠龙椅,不紧不慢地扫了眼台阶下站着的霍余。 他不卑不亢地垂首。 但陈儋却看得清楚,和往日的严谨不同,今日霍余的衣袖处颇有些褶皱,似乎为了赶时间,根本没有换下昨日的衣裳。 陈儋抿了口茶水,掩住自己看戏的神色,他颇有些好奇地问: “听说霍卿昨日去了小妹府中?” 能被当今圣上称之小妹的只有一人。 霍余知晓这事瞒不过圣上,听见问话,也只不过淡淡“嗯”了声。 绝口不提去长公主府做了什么。 陈儋心中轻啧了声。 真不知小妹昨日深夜赶回去,为何要叫这个闷葫芦? 能讨他小妹欢心吗? 为了能让小妹玩得开心,陈儋试探着说: “小妹名贵的东西见多了,所以颇为看重口腹之需。” 他还要继续,霍余就平静地打断了他: “皇上,我们还是继续讨论淮南一事吧。” 陈儋摇头,没成想霍余这般无趣,他笑着说:“这些事,岂是一时半会就可讨论出来的?” 霍余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说: “陆含清进长安后,圣上还未召见过他吧?” 陆氏曾是异姓侯,但多年过去,历代君王又一心废除世袭罔替,所以,这陆氏请封世子的折子一直被圣上压住不提。 陈儋和他各说各的:“宫中林御厨拿手的糖醋鱼,小妹只要一回宫就不会错过,诉风楼的乳酥糕,小妹好似也挺喜欢。” 霍余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头,强忍着脾气看向陈儋,陈儋茫然地看向他,似乎不懂他为何不说了。 霍余忽然泄气。 他就不懂了,同为皇室,陈媛极重脸面,一丝低头都不愿。 而陈儋,却是没脸没皮到极点。 见过君王当朝泪落,就为哭国库无钱吗? 但不可否认,在陈儋的治理下,不过短短三年,至少吃饱饭的百姓比前朝多了三成。 能让国家繁荣昌盛、民心安定,那作为君王,就已然合格,一些劣习也可忽略不计。 陈儋低眉笑了笑: “霍卿不用这般严肃,明日就是朕大寿,辛苦一年,霍卿也得让朕松口气不是?” 他是君王,却不是神仙。 一直紧绷是神经,可是容易出事的。 霍余对这兄妹二人素来都束手无策。 明明繁琐之事,都被圣上扔给了他,这时,圣上和他说辛苦? 他忽然抬头,冷不丁地说: “皇上愿意割爱?” 陈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忽然畅快笑出声。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 “林御厨可不能给你,若不然,日后小妹回宫,岂不是少了一分乐趣?” 霍余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既然不给,那说何废话”。 陈儋笑而不语。 ——既是只说,那自然是炫耀啊。 与此同时的诉风楼,陆含清给霍余的那封请帖,就是要在此设宴。 霍余不来,宴会却如约而行。 陈媛用过午膳,就到了诉风楼,在二楼一个雅间坐下,轻纱垂幔,她视线时不时扫过门口。 陆含清刚进来,陈媛就看见了他。 一袭月白锦纹长袍,仅仅只是跨进了店内,就引起所有人的视线,有些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只凭自身气度,就可令人侧目。 他似乎有些惊讶,轻轻一笑,冲众人拱手示意,如沐清风般,让人下意识就对他生了好感。 陈媛轻轻移开视线,对于陆含清,陈媛只有一个想法。 名不虚传。 能让淮南世家皆敬重,陆含清自不可能如表面般无害,但即使如此,陈媛见他第一面,依旧觉得他称得上人如君子、光风霁月。 陈媛捻了一块乳酥糕放进口中,眉眼难得舒展开。 就在这时,轻纱垂幔前走过一个人影,陈媛轻抬眸,就和那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陈媛不紧不慢地吃下口中糕点,又抿了口茶水。 才听见那人颇为迟疑地问: -- 章节目录 第14页 “里面的可是靖安长公主?” 陈媛以手托腮,眉梢闪过一丝好奇,轻轻饶饶地出声:“陆公子是如何猜到是我的?” 她冲盼秋使了个眼色,盼秋立刻掀开轻纱,请陆含清进来。 离得近了,陈媛忽然觉得口中的乳酥糕都有些没滋没味。 她垂眸,掩下那抹惋惜。 为何这般相貌气度,要生在陆氏嫡子身上? 陈媛心中不咸不淡地说着可惜,侧耳听见陆含清的回话时,却轻轻笑出了声。 陆含清说: “那日从长安城门经过,得幸见过公主一面,那日公主红衣袭身,风姿气度皆是非凡,无论何人,恐都见之难忘。” 陈媛真想让霍余过来听听。 同样的话,该用什么语气说出来,才最讨人欢心。 作者有话说: 霍余:???陆含清你可真会钻空子 第8章 诉风楼的雅间明亮通透,让陆含清将陈媛看得清清楚楚。 他未遮掩,眼中的惊艳明晃晃地一闪而过。 那日离得太远,看得不真切,今日一见,陆含清反而生奇,凭陈媛这般容貌,只要她想,总会有男子对她前仆后继,何至于名声传得那么难听? 陆含清百思不得其解,但最令他好奇的是,陈媛今日会在此,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故意为之? 陆含清嘴角的幅度越发深了些。 陈媛仿若未见,而是问他:“陆公子刚进长安,车马劳顿的,怎么不好生休息几日?” 她眉眼轻淡,说不出这一句是不是试探。 陈媛让人引他入座,陆含清也并未推辞: “离长安太久,往日许多好友长时间未见,今日特意选在此一聚。” 不等陈媛继续试探,陆含清就将今日的目的尽数说出来。 陈媛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一点不好,根本找不到他一丝心虚。 知晓今日不可能打探更多了,陈媛消了心思,手托着脸颊稍侧头,朝窗外的繁荣景色看去,倏然,她眸色一顿。 长街上,霍余高骑在马上,浑身气压似乎有些低,正疾速而行。 陈媛觑了眼他前进的路线,轻拧了拧眉。 诉风楼?! 陈媛稍眯起眸子。 霍余不是拒绝陆含清的邀请了吗? 为什么还要来诉风楼? 想到一个可能性,陈媛的浑身顿时僵硬住。 她的异样太明显,让陆含清根本不能当作看不见,陆含清抬眸,面含不解:“公主这是怎么了?” 话音甫落,楼下的喧噪声忽然一顿。 遂后,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好似离他们越来越近,陆含清垂眸抿茶,他所在的位置看不见楼下发生了何事。 但长公主却可以看到。 令陆含清好奇的是,短短须臾,长公主的脸色就难堪下来,没有适才丁点的游刃有余。 那么……来人是谁呢? 这个疑问刚浮上心头,轻纱垂幔前就站了一个人,他稍低了低头,恭敬拱手: “公主。” 陆含清余光觑向陈媛,却见她整个人似乎都蔫了。 这种情景,让陆含清不可避免地想起刚进长安时看见的一幕,他唇角轻勾起一抹幅度。 或许,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陈媛烦躁拧眉,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她一时忘了陆含清,不耐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又? 陆含清捕捉到这个字眼,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余抿紧了唇,明知陈媛来找陆含清不是贪他颜色,但霍余一得到消息,依然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自回来后,霍余做何事都不紧不慢,似乎一切都游刃有余。 只有在陈媛面前,霍余才会失态,寸步不前。 可现在,霍余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慌。 直到亲眼看见陈媛还活生生地坐在那里,哪怕她对他语气不耐,似乎透着厌烦,却是让霍余紧绷的身子倏然放松,内心的恐慌这个时候才稍稍消退了些许。 霍余紧闭了眸子,心中不断告诉自己。 他已经回来了。 回到了所有事都没有发生前。 公主什么事都没有。 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笑容恣意,骄傲似阳,不论是好是坏,她都透着股勃然生气。 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一座灵柩。 霍余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清风透过纱幔的缝隙吹出,霍余背后倏然传来一股凉意。 霍余一怔,才发现不知何时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衫。 风一吹,后背就凉飕飕的,可此时,这些凉意却让霍余头脑顿时清醒过来。 轻纱垂幔被掀开,盼秋请他进去。 一见他,陈媛就侧过身子,好似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霍余没放在心上,这世上无人能逼靖安长公主做任何事,若她当真厌烦他,就不会让盼秋叫他进来。 与此同时,身侧传来一道稍有些惊讶的声音: “霍兄?” 霍余才将视线转了过去,陆含清站了起来,看见他似乎很高兴,立即作揖,话中亲昵尚透着些许温润:“昨日给霍兄递请帖,霍兄说无暇赴约,我好生失望,没想到,今日却还是见到了霍兄。” -- 章节目录 第15页 霍余忽然想起前世,陆含清刚进长安时,那时霍家依旧是他父亲当家作主,陆含清并未设宴,而是去了霍家拜访。 毕竟他父亲是长辈,让长辈赴约,可就是失礼了。 但即使如此,陆含清依旧对他十分亲近,句句不离霍兄,哪怕后来霍家遭殃,陆含清依旧没有变了态度。 和陆含清相比,白若卿的那点手段根本上不得台面。 前世,霍余为了霍家,尚能和他虚与委蛇,可如今,霍余只想和他生死不相往来! 霍余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亲近视若不见: “我的确公务繁忙,陆公子若无事,日后还是不要往我府中派送请帖。” 一句陆公子,顿时拉开距离。 陆含清滞了滞,很快回神,眼中似有些恍惚,他苦涩笑了声,却没有强求,而是顺着霍余的意,拱手: “既如此,那我日后就不叨扰霍大人了。” 陈媛一句话不说,似乎没察觉雅间中气氛尴尬,还是陆含清起身告辞: “我和一些好友约了见面,就不打扰公主和霍大人了。” 陈媛轻蹙了下眉心,似乎对他把霍余和她联系在一起颇有不满。 陆含清将她神情看在眼中,刚要告辞,就听她忽然开口: “皇兄寿辰后,我会在府中办一场赏花宴,陆公子既然回了长安,到时候可要记得来。” 陆含清笑得温文尔雅:“公主设宴,陆某必然会到。” 霍余板平了唇,却没对陈媛的决定说什么。 等陆含清离开后,陈媛才将视线转移到霍余身上,恹恹地问: “你怎么来了?” 陈媛真的拿霍余没了办法。 骂,骂不走。 打,又没理由。 阴阳怪气,他好似根本听不出来。 作贱他的名声,他也不在乎。 霍余坐了下来,离陈媛很近,陈媛早就习惯了他这般,耷拉着眉眼,连一句叱责的话都懒得说。 她刚要去端茶水,霍余就已经将杯盏递到了她跟前。 似乎对她想法都了然于心。 陈媛一顿,没有异样地接过来,谁伺候不是伺候? 等茶水入口,她才听见霍余微低的声音: “公主可不可以离陆含清远些?” 陈媛顿住,她不着痕迹地看向霍余。 霍余不是日日都往她身边凑的,但只要是他刻意赶过来,基本上都是她身边围着男子作陪时。 陈媛不是傻子。 她当然看得出来,霍余不喜欢那些男子靠近她。 昨日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呀”也不是无凭无据。 主要的是,霍余几乎连一丝遮掩都没有,他就是想离她近些。 陈媛只要一看霍余,就能看出他浑身都透着这个信号。 霍余生得剑眉薄唇,侧脸看去棱角分明,他锋芒内敛,情绪寡淡,这般的男子本该最冷心冷情,连陈媛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心要靠近她? 可事实摆在这里,陈媛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懒得去猜原因。 但即使如此,霍余往日也只是紧跟着她,偶尔会闷闷地说这样不好,却不会让她远离何人。 这陆含清是唯一一位。 身份贵重的男子,她身边不是没有,但霍余待他们都一视同仁,那陆含清又有什么特殊的? 如今国泰民安,可天下合久必分,尤其是皇室一心废除世袭罔替,诸侯世家都蠢蠢欲动。 淮南陆氏嫡子这个身份,即使特殊,也不该值得霍余忌惮。 陈媛压下心中的想法,不紧不慢地将茶水咽下去,舌尖处还残余着茶叶的涩味,但面上却是巧笑如嫣,她斜眸睨向霍余,轻笑道: “你吃醋呀?” 刻意放缓的语调,轻轻娆娆的,似挠在人心尖上,酥酥痒痒的。 霍余和她平视:“是。” 陈媛指尖微顿,但不等旁人发现,她就轻扬了扬眉,似乎对霍余的话根本没有感觉,得寸进尺:“那你求我?” “求你。” 霍余根本不作考虑,一动不动和陈媛对视,他脸色平静,似乎脱口的只是一句平常的话。 陈媛一腔故意调笑的话戛然而止,眉眼间的情绪寡淡下来。 她的确会折腾人,却不代表她喜欢折辱旁人。 将旁人脊梁骨都压弯的事情,她并不乐衷。 霍余出生起,就是霍家嫡长子,论身份地位,他不输任何人,论才情谋略,他年仅二十余,就已然是殿前太尉。 许是有人说,这位置不过是他用霍家兵权交换而来。 可当今世人,又有几人有这般魄力? 但就这样,在寻常人看来遥遥不可及的存在,却轻而易举地在她面前说出“求你”二字。 陈媛不觉任何得意,反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颇有些烦躁。 不知为何,她忽然说了句: “‘求’一字,也是可以轻易说的?” 她恼怒,似恨铁不成钢,可这抹情绪闪过时,陈媛自己都愣住了,她轻拧了拧眉。 而霍余却仿佛了然她的情绪,他平静地敛眸解释: “除了公主,这世上我未求过任何人。” 前世的陈媛比如今恶劣许多,他求她的次数绝不少。 在她面前低头,霍余早就习以为常了。 -- 章节目录 第16页 陈媛倏然安静了须臾,半晌,她才说: “你求我,我也不会听你的。” 霍余心中闪过一抹苦涩,他没有意外地扯了扯唇角。 作者有话说: 霍余:老卑微人了 第9章 陈媛以为她那番话后,霍余会生出气恼。 毕竟,旁人听来,她就似乎是在故意作弄人。 但霍余没有,他只是失望地低垂眼睑,然后还是亲自将她送回了府邸。 弄得陈媛心中忒不是滋味。 府中厨娘的糕点做得很好,今日桃花盛开,呈上来就是一盘桃花糕,往日陈媛都会极给面子,今日却没甚胃口。 她恹恹地耷拉下眼眸,盼秋好似听见她叹了口气。 厨房新做出的玩意,新鲜的水果加奶.乳,附上一层薄薄的冰,盼秋把将冰碗端到公主手边,没有催促,做奴才的,也要时刻关注主子心情。 她犹豫着询问:“公主可是在想霍大人?” 陈媛没否认,不咸不淡地移开视线: “皇兄很看重他。” 盼秋失笑,得圣上看重的大臣岂少了?有哪一个能像霍大人这样让公主没有办法的? “那公主呢?” 盼秋自幼进宫,就分到了陈媛身边伺候,她心中将这个主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只希望她的公主平安快乐。 陈媛滞了滞,才低垂着眼睑说:“皇兄看重他,我就看重他。” 盼秋也不揭穿她的言不由衷。 盼秋理解公主。 霍大人对公主可称是百依百顺,打不回手、骂不回口,公主之所有有些时候恼怒他,更多的是因为不知拿他怎么办,理不清情绪,索性就看霍大人不顺眼。 盼秋缓缓地说:“公主不如顺其自然,时间还长,公主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现在这般窘境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陈媛却不可置否。 抛开霍余不提,陈媛才想起今日随口说的一件事,她慢条斯理地吩咐: “我今日提起的赏花宴,你记得让邱公公备好请帖。” 陈媛觑了眼她纤长细白的手指,轻眯了眯眸子。 陆含清。 究竟有何特殊,值得霍余这般忌惮? 陈媛不解,但不妨碍她可以慢慢试探。 霍余刚回府,梓铭就递来消息:“夫人让爷回老宅一趟。” “何事?” “听说是老宅来了一位表小姐。” 不怪梓铭这样说,夫人母族嫡兄庶弟颇多,膝下姑娘都可以称为表小姐,至于今日来的这位,他还真不知道是谁。 白若卿? 霍余扯了扯唇角。 这些故人倒是都凑在一日了! 霍余眸眼中厌烦一闪而过:“不回。” 梓铭愣了愣。 往日夫人让回府,爷从来没有拒绝过,今日是怎么了? 梓铭暗暗地想,难道又在长公主那里受气了?! 梓铭改变不了主子的想法,刚准备退下,就听爷一声:“等一下。” 霍余步子顿住,白若卿的手段许是不高明,但她会装怪卖巧,很容易蛊惑人心。 他想起来,前世娘就一直撮合他和白若卿在一起,若这一世继续任由白若卿下去,岂不是会往事重演? 霍余往日情绪不会显露表面,但今日不知是见到了陆含清,还是因为陈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他今日情绪不佳,脸上都带了分冷肃。 他调头转身:“备马。” 回到国公府,霍余就看见府中下人忙得脚不沾地,霍余给了梓铭一个眼神,梓铭立刻上前询问: “这是怎么了?” “表小姐比要到的时间来早了一日,夫人命我们收拾院子呢。” 这被褥什么的,都是当日晒过最好,表小姐提前到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下人的话,霍余也听见耳中,他忘记前世有没有这一遭了,没什么情绪波动,继续朝余清堂走去。 余清堂中一阵热闹,霍余还未进去,就听见霍夫人的笑声: “你怪会捧我!” 不知白若卿又说了什么好听的话,霍余不紧不慢地想着,他绕过六扇玉屏走了进去,室内笑声一顿,霍余只作不知,稍稍低头:“娘。” 他进来时,白若卿就站起了身,她生得白净纤弱,糯白的苏绣长裙穿在身上,越发显得乖巧可人,她眸眼稍睁得有些大,似乎是紧张。 等霍余对霍夫人行了礼,她才稍稍屈膝,声音软糯:“表哥。” 她是标准的江南女子,一口吴侬软语,能叫世间男子酥了半条身子。 但显然,霍余不在其中,他只冷淡地觑了眼白若卿,就看回霍夫人: “娘让我回来,可有事?” 将他态度看在眼底,霍夫人轻恼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你表妹和你打招呼,你怎么连个回应都没有?” 白若卿扯了扯手帕,似有些拘谨和无措,但听见霍夫人的话,忙忙替霍余解释: “表哥和我多年不见,感情生疏了也实属正常,姑母不要怪他。” 她弯着眸子,恳切地看向霍夫人,星眸圆润透彻,让人心怜。 霍夫人嗔怒:“我一句话还未说呢,你这就护上了!” 这话让白若卿无法接,稍稍垂下头,羞红了一张脸,绯色盎然。 -- 章节目录 第17页 霍余耷拉着眉眼喝茶,就好似听不见两人若有所指的话。 白若卿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心,她总觉得霍余对她似乎有些不喜,但她不知道这是为何? 她年少前,来过霍府小住一段时间,那时霍余对她的态度即使不算温和,也绝不冷淡。 在外人前,他总是会将她护在身后。 如今,她将要及笄,谈婚论嫁就在眼前,她忽然就想起了霍余,如今的霍余早就身居高位,又有年幼一起玩耍的感情,若要嫁人,霍余必然是最佳人选。 所以,她才会千里迢迢地赶往长安。 可现在,白若卿抿紧唇瓣,事情发展好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白若卿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霍夫人当然也看得出来,毕竟霍余是她亲生的孩子,论了解,最不过她了。 霍夫人若无其事地和白若卿笑谈了几句,才说: “院子估计也收拾好了,你车马劳顿,先回去休息,晚上再来陪姑母一同用膳。” 白若卿有心想和霍余多接触,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感激地朝霍夫人抿出一抹笑,又对霍余屈了屈膝,才带着丫鬟一起出去。 她离开后,室内倏然安静下来。 霍夫人瞪向霍余,气恼道:“你表妹刚进府,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这么针对她?!” 霍余皱眉: “我何时针对她了?” 他的确不喜白若卿,倒不是因为前世白若卿的那番话,而是白若卿对霍家弃之如敝屣的态度,哪怕提起霍夫人也没有一丝动容,霍余哪里还不知,白若卿待霍夫人的真心不过一二,其余皆是算计。 但即使如此,霍余也不至于针对白若卿。 霍夫人轻呵了声:“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你?” 她狐疑地看了霍余一眼: “你见过她?” 霍余否认。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了,霍夫人气得头疼:“你既没有见过她,那她必然没有做什么让你不喜的事,你这番态度从何而来?!” 白若卿是她兄长的亲闺女,霍余这般不喜白若卿,霍夫人难免有些提心吊胆。 霍余身居高位,乃圣上心腹,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圣上的意思,可是白家做了什么惹圣上不喜的事,所以霍余才会对白若卿这么冷淡? 霍余听出霍夫人的言下之意,颇为无奈。 但白家的确安分守己,前世哪怕霍家心有不轨,白家都老老实实得效忠皇室,不知为何,就出了白若卿这么一个另类。 他只能无力解释:“舅舅家无事。” 霍夫人松了口气,遂后,她又拧了拧眉。 既然不是白家的问题,也不是白若卿的问题,那问题就出现在霍余自己身上了。 她想到什么,眸色顿时有些迟疑: “今日城中传得到处都是的流言,可是真的?” 霍余抿了口茶水,脑海中倏然又浮现陈媛凑近调笑他的神情,再抬头,他面不改色地问: “什么流言?” “你昨日真的去长公主府了?!”霍夫人不耐和他猜谜语,话音透着股说不出的紧张。 “嗯。” 砰,霍夫人手中的杯盏落下,幸好她端得不高,一声轻响后,茶杯就稳住了。 霍余只当没看见霍夫人骤变的脸色,他恹恹地耷拉着眉眼,甚至还有闲余的心思去想,他态度一向明显,霍夫人早晚都会知晓他的心意。 不若早些和盘托出,省得她在他和白若卿间白费功夫。 霍夫人看向霍余,他神情冷淡,可一旦决定的事却不会改变,也不许任何人反对。 霍夫人眼中些许恍惚。 这个由她自小看大的孩子,不知何时,霍夫人就看不透他了。 他总淡着一张脸,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她想叫他开心些,却不知如何对症下药,让霍夫人有点无力。 后来霍余入仕,和先帝新帝不知做了什么交易,他上位极快,入仕不过短短五年,就爬到了旁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霍家也无人奈何得了他,他一心亲皇室,插手霍家事宜,新帝一登基,他就让霍家上交了兵权。 这时候的霍余,在霍家已经是说一不二。 霍家早就没有称臣的心思,霍余骨子里的骄傲也一直让他不肯屈居人下,谁都不知他为何会如此。 而现在,霍夫人似乎隐隐知道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都死一次了,还要继续作死,那不白死了嘛? 第10章 万寿节当日,午时左右,陈媛才到皇宫门口。 掀开马车提花帘,她遥遥就看见了霍余,陈媛若有似无地轻挑了下眉梢,她唤过盼秋,好奇地问: “国公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盼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霍大人独自的身影,而相隔几步远处,国公府夫人刚刚下马车,明眼人一瞧就知晓,这二人绝非同行。 怪不得陈媛惊讶,霍余虽身居高位,但对霍夫人却素来敬重,又因他迁了府邸,每年宫宴时,他都会回国公府和霍夫人同行,搀扶一事,几乎从不假借人手。 此番情形,倒很少见到。 就在这时,陈媛看见从霍夫人身后下来的女子,一身娇嫩的素色苏绣长裙将女子衬得弱不经风般,她站在霍夫人身边,左右看了眼四周,就咬唇似有些紧张地低下眸。 -- 章节目录 第18页 一举一动都惹人怜惜。 陈媛顿了顿:“国公府何时出了位姑娘?” 霍余有一位姐姐,圣上登基那年选秀,就进了后宫,至今为止,已是位居一品娴妃,陈媛每次进宫时,娴妃都会派人给她送份糕点。 不谄媚,礼数却也做全了。 凭心而论,陈媛蛮喜欢这位娴妃,低调不惹事,但也因此,就会让人疏忽了去,所以,每有赏赐,圣上都会记着她,但她在宫中却并不如何受宠。 其余庶妹,陈媛也近乎都有印象,这名女子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盼秋倒是听说了些消息: “应是霍夫人母族白家的嫡女,听闻她这段时间会在国公府小住一段时间。” 陈媛轻轻颔首,就不再关注白若卿,只一个女子,还不值得让她多加关注。 结果她一偏头,就和霍余的视线在空中撞上,霍余朝她这边过来,毫不避讳旁人的视线,伸出手来亲自扶她。 陈媛也不客气,伸手搭在他掌心,顺着他的力道下了马车。 霍余看着他掌心那只纤长细白的手,滞了滞,他只是习惯性地伸手,没想到陈媛居然会真的放上来。 比较回来后陈媛对他的态度,霍余竟有些受宠若惊。 他低垂下眼睑,不让人发现他眸中的神色: “公主今日来得似乎有些晚。” 陈媛只觉得他的手似乎抖了下,稍顿,陈媛才挑眉回答: “晚吗?” 她辰时起床,半个时辰梳妆,半个时辰用早膳加赶过来,如今才刚近午时,哪里晚了? 霍余垂眸不语,他没说,他在皇宫前等了她将近一个时辰。 陈媛觑了他一眼,他似乎心情挺好,唇角轻勾了抹幅度。 微小的幅度,近乎一闪而过。 但他五官本就生得精致,这一笑,顿时给他添上了一抹惊艳昳丽。 若不是陈媛离得近,几乎就要错过了,陈媛惊讶地凑近了些,她伸手碰了碰他唇角。 霍余错愕地抬头,却动也未动,似乎钉在了原处,任由她动作。 陈媛有些惋惜地说:“你怎么不笑了?” 她的喜好很明显,喜欢好看的人或物,霍余往日都冷肃着一张脸,即使知晓他长得不错,但陈媛总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一点。 就好似,他身上最让人注意的,永远都不是那张脸般。 霍余的语气中透出些许迟疑: “……公主喜欢我笑?” 陈媛很肯定地点头,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在指责他明知故问,她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霍余僵住,一张脸越发冷肃,但陈媛却惊奇地发现,他耳根子都悄悄地红了。 陈媛惊讶地眉梢微动。 但霍余心中却困惑。 前世情深时,公主总是一顿,然后捂住他的眼睛和嘴角,微喘息着咬声在他身边说:“霍余,你别笑。” 霍余一直以为公主是不喜欢他笑的,时间久了,他就常常冷着脸。 等后来,他永远都面无表情,仿佛浑身都没活气,旁人皆不敢凑近他身边,回来之后,除了在陈媛跟前,他也几乎从未有过情绪波动。 霍余低头,偷偷扯了下唇角。 连他自己都觉得僵硬,霍余暗恨自己不争气。 白若卿跟在姑母身边,她来长安已经两日了,但只在刚来那日见过霍余,如今消息传得不便,也是到了长安,白若卿才知道,霍余根本不住在国公府。 白若卿以想念姑母为由才在国公府住下,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去太尉府? 白若卿一时没有头绪,只好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而且,以表哥的性子,身边也没有其余女子,她有姑母这层关系,总是更容易接近表哥一些的。 白若卿耐心一直很好,这两日就安生地待在国公府中,只要一得空,她就会去陪姑母说话。 倒不负她的苦心,姑母如今待她甚好,连万寿节都将她亲自带在身边。 但如今,白若卿看向那边一对男女亲近的距离,极快地皱了下眉心,她好似刚看见霍余一样,惊讶地问: “姑母,表哥身边的女子是何人?” 白若卿脸颊稍稍一抹红,眸中皆是惊艳,张了张口,似乎词穷,只说了句:“她好好看。” 霍夫人早就看见了霍余,听见这话,心中百味杂陈,但还是和白若卿解释了陈媛的身份: “那是靖安长公主,身份尊贵,真正的国色天香,岂是一句好看可言之的?” 哪怕霍夫人心情复杂,但这句话,却不算掺假。 白若卿的确乖巧听话,却比不过长公主的雍容大气,哪怕她名声不好,也无人会否认她的艳丽惊人,惊为天人的容貌和浑身气度傲骨,让她身上似乎从没有那些扭捏的小家子气。 白若卿顿了下,似乎被陈媛的身份惊到。 她心中的确惊骇,她掐紧手心,才没叫自己露出僵硬的神情,怎么会是长公主? 当朝唯一的公主,只这个名头,就足够看出陈媛的身份贵重。 白若卿快速地看了眼两人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口气,眸中神色逐渐平静。 她对长公主的作风也有耳闻,长公主周围身份贵重的男子不少,哪怕长公主和他们举止似乎有些暧昧,但却也从未听说她真正地染指过何人。 -- 章节目录 第19页 白若卿抿了抿唇,低头遮掩住眸中神色。 即使长公主和霍余的确有什么,她也不会轻易放弃,否则这万里迢迢之路岂不是白走了一遭? 陈媛隐隐察觉到什么,她朝白若卿的方向扫了一眼,轻眯了眯眸子。 她轻呵:“你那表妹喜欢你?” 霍余轻皱眉,似乎对陈媛将他和白若卿牵扯到一起,有些不高兴,他平静地说: “她和我无关。” 霍余又拧眉看向白若卿,不知为何陈媛忽然会说这句话,他顿了顿,还是添了句:“我只见过她一面,谈何而来的喜欢?” 对于霍余这种直接和白若卿撇清关系的做法,陈媛也只是轻挑了下眉梢: “耽误了许久,该进去了。” 霍余不可置否,和她一起进了皇宫。 陈媛睨了他一眼:“你不和霍夫人一起,跟着我做什么?” 霍余不说话,总归步步紧跟。 陈媛无语,停住脚步,无奈地轻瞪了他一眼: “我去和皇后说话,你一个外男难道要跟着我进后宫?” 霍余和她平视片刻,想说,有什么不可以的? 前世,不论她去何处,都会将他带在身边,又不是第一次带着他进后宫。 可霍余动了动嘴唇,倒底没说出这句话。 毕竟这些事,他记得,可眼前的陈媛却不记得。 他渐渐抿紧唇,低垂下眼睑。 陈媛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她记得年幼在宫中时,她曾养过一只小狗,是当时的爪洼国进贡而来,浑身通白,一只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你,让当时的陈媛爱不释手。 后来她为救皇兄,命在旦夕,太医说她那时的身子不能再养宠物,那只小狗被送走时,就扒着门槛不停地叫唤,陈媛至今还一直记得,她撇过头时,那只狗眼中似乎人性化地流露出受伤的情绪。 就和霍余现在的眼神格外相似。 陈媛快步离开,等绕过假山,她才渐渐放慢脚步,轻拧着眉问盼秋: “我近段时间,是不是格外容易心软?” 刚才,她险些就失了理智,准备松口让霍余跟上来了。 盼秋似乎认真地想了想: “半个月前,陈侍郎家的公子趁夜色摸公主手时,公主亲自赏了他几鞭子,将他打得半死不活,由此看来,公主应该没有心软。” 陈媛停下脚步,眯着眸子看向盼秋,没好气地说: “你最近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编排了!” 盼秋捂唇偷笑:“不敢不敢,奴婢可不敢。” 盼秋轻咳了声,走近扶住陈媛,轻声说: “依奴婢看,霍大人对公主的心意天地可鉴,在公主跟前从不设防,任打任骂,公主再铁石心肠,也难免会有些心软,这是人之常情。” 她举了个例子:“天下男子也总格外怜惜那些柔弱的女子,对那些百依百顺的女子多宽容几分,公主何必对自己严苛?” 陈媛翻了个白眼,轻哼了声,快步继续朝前走去,却没有反驳盼秋的话。 她承认,她的确对霍余有几分心软。 但,那又如何? 靖安长公主本来就是一直随心所欲的。 作者有话说: 霍余:混的还不如从前 第11章 万寿节通常都是帝后一同进场,所以,陈媛到坤宁宫时,陈儋也在里面。 陈儋觑了眼殿内的沙漏,似笑非笑: “阿媛今日很准时啊。” 陈媛眨了眨眼,知晓陈儋是在说她来得晚,她仿若没听见,若无其事地上前挽住皇后: “前些日子,底下人送来的玉镯,我瞧着成色极好,当时觉得会很衬嫂嫂,就想着借花献佛送于嫂嫂,嫂嫂可喜欢?” 她招手让盼秋上前,从锦盒中取出玉镯,亲自递给皇后。 皇后惊讶,接过手镯细看了眼,玉镯温润净透,的确名贵,最主要的是,今日这种日子陈媛居然都惦记着她,皇后嘴角扬起一抹笑,嗔了陈媛一眼: “今日起床时可是吃了蜜,嘴怎么这么甜?” 陈媛轻笑:“之前进宫一番折腾,麻烦嫂嫂了。” 皇后了然,怪不得,原是为那日的事赔罪而来,皇后摇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一家人说什么外话?你住得舒坦才是要紧的。” 陈儋等了半晌,没等到陈媛继续拿出东西,不由得轻啧声打断二人的对话:“我说阿媛,今日好似是我的生辰吧,皇后都有了礼物,我的呢?” 陈儋和陈媛一母同胞,也从不会在陈媛端着架子。 陈媛呐怪了一声: “我和嫂嫂说会话,皇兄急什么?” 陈儋不吃这一套:“想和皇后说话,今晚留下来就是,别岔开话题。” 陈媛无奈,只好让盼秋将锦盒奉上。 陈儋打开一看后,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又是玉穗。” 他一边将腰间玉佩上的穗子换下来,一边嫌弃:“每年都是如此,但凡你把给皇后搜罗礼物的心思用一半在我身上,也不至于年年都是玉穗。” 皇后捂唇轻轻笑,她为何会喜欢陈媛进宫? 因为她是太后亲指的儿媳,陈媛只要进宫必会来坤宁宫给她请安,同时,有她在时,圣上总格外真实,见得多这场景,她难免和圣上也多了几分旁人不可及的亲近。 -- 章节目录 第20页 陈媛懒得听他发牢骚。 给皇后备的礼物,虽用心,但只不过吩咐一句。 而给他的生辰礼,哪一年不是她亲手做的? 陈儋不过说说而已,他垂眸看向玉穗,眼中有些怀念。 年少时,陈媛刚接触女红,她嫌弃针线会戳到手,就让嬷嬷教她编穗子,编的第一条玉穗就给了他,陈儋当时不过故意闹她一句——那以后阿媛要年年给皇兄编条玉穗。 但阿媛一直记着这句话,从那年后,即使陈媛如今懒得再碰女红,陈儋也总会收到她亲手编的穗子。 三人话语几句,见后宫妃嫔快要来了,陈媛忙忙起身离开。 她不爱和后宫这些人打交道,陈儋知晓她这性子,也没拦她。 今日万寿节,那些子诰命夫人和世家贵女都穿梭在御花园中,只等快到宴时,才会进太和殿,陈媛四周扫了眼,朝御花园后走去。 皇宫中梅、桃各树都是分开种林,如今桃花盛开,陈媛当然选择了桃林。 虽说今日宫门大开,但那些世家贵女知晓规矩,怕冲撞了宫中贵人,也不会乱跑乱看,所以桃林中难得的安静。 但陈媛却停在了桃林边际,不咸不淡地看着石桌旁的一对男女。 男子自然是刚和她分开不久的霍余,他身旁是一身素衣长裙的女子,正坐在石凳上仰着白净的脸蛋看向霍余,遥遥看去,仿若一张壁画般,十分养眼。 陈媛轻眯了眯眸子。 那女子眼中的仰慕近乎快要溢出来,霍余是瞎的?居然和她说谈何而来的喜欢? 陈媛内心轻呵了一声,她只是顿了下,就继续朝前走,不紧不慢地说: “本公主本想来躲个清净,没想到撞到二位,可有打扰?” 走得近了,陈媛才发现白若卿一手放在脚踝处,似乎受了伤,细眉疼得紧蹙着,我见犹怜。 霍余一见她,就上前了几步,本就离白若卿不近,这下子更拉开了距离。 陈媛无视他的举动,好奇地问: “她怎么了?” 虽然她看着白若卿,但话却是对霍余说的,毕竟和白若卿相比,她和霍余更熟悉些。 但这话问得一点都不含蓄客气,话里话外都透着必须告诉她答案的理所当然。 白若卿听见了她的自称,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但脚一落地,她脸上血色就倏然褪得一干二净,她颤着声开口:“臣女白若卿见过长公主殿下。” 她的确生得白净好看,陈媛视线在她脸上落了一瞬,才颔首让她起来。 白若卿刚要回答她刚刚的问题,霍余就打断了她,拧着细眉,似乎脸色较方才越发冷肃了些。 “摔倒,崴了脚。” 霍余往日对白若卿无感,但这时当真生了分厌烦。 他怕陈媛误会,府中那些婢女刚到适婚的年龄就被他全部送回了老宅,而如今,白若卿却非要往陈媛身边凑。 霍余了解陈媛,那是个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 若觉得他和白若卿之间有什么,恐怕也就绝了他靠近她的机会。 所以,霍余说到白若卿崴到脚时,没有一点怜惜,反而透着几分不耐。 这桃林在御花园后,如果不是刻意过来,那些只来过一次的人几乎找不到此处,前世时,万寿节时,陈媛就带着他到这里躲清净。 霍余抿了抿唇。 甚至,他和陈媛背着旁人,在此处欢愉过,那一声声压抑的破碎声,让霍余至今想起来,都忍不住红了耳根。 所以,霍余是故意来此等陈媛的。 而白若卿是如何找到这里的,霍余根本懒得多想。 他刚听见身后有动静,就发现白若卿跌在了桃树下,被她动作惊住,树枝轻晃,桃瓣飘然而落,当时美景佳人的确让人惊艳,可霍余早在此处见过最美的风景了,所以霍余不仅无动于衷,甚至恼她不分时机耍心思。 霍余低垂眼睑,袖中握紧了手。 他和陈媛的过往,陈媛什么都不知道,陈媛贪玩,可却少有固定喜欢的地方,万寿节每年都有,所以前世这桃林他每年都会来。 只有他和陈媛二人。 如今多了一个白若卿,断了他的所思所想,甚至可能让陈媛误会他。 陈媛觑了霍余一眼,眸中古怪一闪而过。 是她看错了吗? 她竟然觉得霍余刚刚似乎有些委屈。 这番,陈媛当真生了好奇,这白若卿倒底是何人,竟有这等能耐让霍余生了委屈? 陈媛沉吟了会,吩咐盼秋: “这附近有闲置的宫殿,盼秋,找人来将她带过去,再寻个太医给她。” 白若卿低头,脸色微变。 她故意崴了脚,是要给自己和表哥创造机会,长公主这么一吩咐,她岂不是白白受苦了? 她抬头,有些拘谨和紧张地说: “不必麻烦公主,姑母还在等我,若我离开久了,姑母会担心的。” 说着,白若卿转头,微赧地看了眼霍余,悄悄垂下头:“而且有表哥在呢,公主不必担心。” 霍余冷下脸: “我有事在身,无空照看你。” 陈媛不动声色地眉梢轻动,这般明晃晃拒绝她要求的,可真不多。 陈媛只说:“你想多了,我让人给你请太医,只是怕人说皇室招待不周,虽然是你自己不小心崴了脚,但倒底在皇宫中受了伤。” -- 章节目录 第21页 陈媛漫不经心地眯了眯眸子,轻呵道: “好姑娘都是不会给人添麻烦的,这位白姑娘,你说呢?” 如果说霍余的话只是让她下不来台,那陈媛的那句反问,则就让白若卿觉得些许难堪了。 她自觉那番话是紧张小心,但在陈媛看来,竟是给旁人添麻烦吗? 尤其是霍余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显然也是认同陈媛的话的。 白若卿轻轻咬唇,她绞着手帕,似乎有些不安,她不辩解,只垂头,糯闷地应下: “那、那臣女听公主的。” 等盼秋唤来人将白若卿送走,陈媛才挑眉睨向霍余:“说说吧,怎么回事?” 霍余低垂眼睑,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地: “她故意跟着我。” 顿了顿,他抬起头,又解释般地添了句:“不是我想将她带来的。” 陈媛这下子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了。 霍余话中的委屈和沮丧都快溢出来,让陈媛有些摸不清头脑: “她是你表妹,初入宫,人生地不熟,紧跟着你这个熟人,也很正常。” 陈媛心中犯嘀咕,至于吗? 霍余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结果抬头看了眼陈媛,他又仿佛泄了气般抿紧唇。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理解他为何憋闷? 霍余摇了摇头,生硬地转了话题:“寿宴快开始了,我们回太和殿吧。” 陈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一起回太和殿,在游廊上撞见了陆含清。 陆含清有些意外,扫了眼二人之间颇为亲近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拱手: “公主,霍大人。” 霍余只觉得今日事事不顺,碍眼的人一个个往他跟前凑。 不等陈媛和他搭话,霍余就低声催促: “公主,我们该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滚呐,能不能做个人,懂不懂什么叫做二人世界啊? 第12章 霍余阻止她和陆含清接触的意思太明显,让陈媛颇有些啼笑皆非。 陆含清似乎也没有想到霍余会这样,一时间些许尴尬。 陈媛滞了滞,倒底顺了霍余的意,对陆含清稍颔首,没有说什么就进了太和殿。 霍余紧跟其后,几不可察地掀了掀唇角。 前世他刚被陈媛救回去,自觉身份不堪,哪怕对陆含清厌烦,也只会憋闷在心中,眼睁睁地看着陈媛和陆含清接触。 那时候,陆含清已经在长安待了近五年,和陈媛的关系也很亲近。 至少,霍余曾亲眼看见陆含清替陈媛戴簪,两人同进共出,似乎亲密无间。 最初时,霍余对陈媛只是些许感激和困扰,所以,他冷眼旁观陈媛和陆含清走近,在要不要提醒陈媛之间摇摆不定。 陆含清刚进长安就上门拜访,和前世的霍家不过一丘之貉,但霍家倒了,陆氏却能够干干净净地脱身而出,由此可见,陆氏的确比当时的霍家要聪明得多。 最终,霍余还是提醒了陈媛。 谁知陈媛只似乎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她知道。 霍余一愣,她知道陆氏包藏祸心,那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霍家私下不安分? 那是霍余第一次正式地看向名声不好的长公主殿下,她并非愚不可及,甚至不断和陆含清亲近,似乎也只是心有谋划而已。 霍余恍惚,她从何时起就开始设计陆含清了? 前世他和陈媛朝夕共处了五年,却似乎被一堆谜团包围住,陈媛明明最恨对圣上有二心的人,为何会救他?但他一直没有答案,反而是自己越陷越深。 哪怕重回现在,霍余依旧不解,可这些都不重要,如今陆含清刚进长安,霍余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媛和旁若无人地亲近五年。 而且……前世的结局也证明了,并非事事都在圣上和陈媛的预料中。 等坐到位置上,霍余才发现,他和陆含清的位置居然是相邻。 霍余脸色顿时难堪下来。 陆含清倒是温笑如常,端起酒杯朝霍余敬酒,他似乎有些困扰,试探地询问: “可是我何处招惹了霍大人?” 霍余和陆家是世交,陆含清年幼未随父前往淮南时,和霍余也私下交好,所以,霍余这种对他隐隐有些抵触的态度,让陆含清百思不得其解。 霍余板平了唇角:“没有。” 他只是看见陆含清这张脸就生厌烦,但即使陆含清舍了这张脸,霍余也不喜他。 陆含清不动声色地轻挑眉梢,这番表现可不像没有。 宴会上一如往常的伶人歌舞,对于他们来说,不过自幼看腻的东西,提不起一分兴趣,但很快,对面传来的喧噪声让他们看过去。 待看热闹中心的人时,霍余倏然站起来。 陆含清滞了滞,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将他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快速闪过什么。 对面,陈媛冷着脸,眼睑低垂。 霍余走近,才看见陈媛的衣摆尽湿,陈媛平日素来爱穿一袭红衣,但今日却穿了身黛蓝色百叶长裙,色彩极其浓郁,她格外适合这些明艳的颜色。 但如今衣摆处被水浸湿,看上去颜色暗沉。 霍余心道不好。 能被陈媛传来参加万寿节的衣裳,基本都是她的心头好。 -- 章节目录 第22页 前世,霍余只是在情动时,不慎扯破陈媛衣袖处的丝线,就被陈媛恼得蹬下床榻,之后更是三五日没有搭理他。 本朝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更不会拘着女子出行,女子着装为了方便出行,除了那些只为美观的,长裙一般都是刚刚及踝,陈媛今日这件也不例外。 所以,霍余很清楚地看见陈媛的绣鞋皆被打湿,她似不舒服,动了动脚踝。 霍余根本没有多想,他习惯性地走近,掏出帕子蹲下来,伸手将绣鞋上的水渍擦干净。 殿内倏然一静。 他动作太快,连陈媛身边的盼秋都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蹲了下来。 陈媛原本都快要气炸了,硬生生被霍余的动作弄愣住。 他堂堂一品殿前太尉,居然蹲下来给她擦鞋? 陈媛下意识地就要收回脚,谁知霍余却直接伸手握住她的脚踝,低声:“别动!” 这一动作,让两人都愣住。 霍余回神,他拧了拧眉,只觉得陈媛的脚踝太细了。 前世他曾多次握住她脚踝,不过却几乎都在床榻上,那时他根本没有闲暇顾及这些细节。 明明抵在他肩膀处的身高,在女子中也算佼佼者,这么细的脚踝如何称起整个身子? 陈媛瞪圆了眸子,气得脸都红了。 从来都是她逗弄得旁人面红耳赤,何时轮到旁人主动轻薄她了? 女子的脚一直都是最私密的地方,轻易不会给除了夫君之外的男子相看,霍余的举动,不亚于当众轻薄。 她恼声:“放手。” 霍余没放,反而转头去吩咐盼秋: “去重新拿双绣鞋来。” 盼秋左右为难时,不知何时过来的陈儋冲她使了个眼色,盼秋一顿,忙小跑出去。 陈媛恼瞪了陈儋一眼,就知看戏! 陈儋被亲妹的眼神警告了,轻咳了声:“霍卿,众目睽睽下握女子脚踝有失体统,还不放下?!” 陈媛要被他气死了。 什么叫众目睽睽下有失体统? 私下里,霍余这么做,难道就不是有失体统了?! 霍余顿了顿,才松开手,不过他还是绷着脸说:“虽然现在天气适宜,但公主一直穿着湿透的鞋子,也会不舒服。” 霍余太了解陈媛有多娇气了。 茶有些凉了,她都不会再喝一口,鞋子稍稍不舒服,她宁愿不下床,都不会穿一下。 前世,他们一同上山祈福,陈媛不慎磕了下脚,绣鞋断了颗玉珠,她就让他一路背着她而行。 这番情景,若搁在前世,许是陈媛早就将他带入偏殿,委屈地将脚伸进他怀中,无理取闹地让他捂热。 可现在,陈媛却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将视线放在一旁有些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 霍余才回过神。 他又忘了,如今不是前世,陈媛不会让他亲近,而且她心眼小、向来睚眦必报,必然不会放过让她大庭广众下这么难堪的人。 霍余抬眼看去,才轻拧了眉。 那女子,霍余有些印象,大理寺寺卿之女,柳如棠。 但怎么会是她? 霍余记得,前世他藏进长公主府后,柳如棠多次出入长公主府,和陈媛交情甚好。 陈媛偶尔会和他提起这些好友,若前世也发生了此事,哪怕过去了很久,陈媛提起柳如棠时,也肯定会和他抱怨几句。 柳如棠脸色稍白,她在长安待了这么久,自然清楚陈媛的脾气。 哪怕她身份的确贵重,但能比得过陈媛吗? 柳如棠上前一步,虽有些惊住,但她心知肚明,让陈媛消气才是主要,所以她没有解释和告饶,只毕恭毕敬道:“请公主降罪。” 她屈膝行礼,心中却觉苦涩。 将酒水泼在陈媛身上并非她有意,而是她端起酒壶要倒酒时,忽然被撞了下,才导致了现在这种场景。 柳寺卿见爱女额头都冒了冷汗,心中疼惜,不由得上前躬身: “小女绝非有意,还请公主饶她一回。” 陈媛只觉得他聒噪,但她素来不为难朝中大臣:“柳大人起身吧,是赏是罚,本公主心中有数。” 这就是不许求情的意思了。 柳寺卿张了张口,但对上圣上视线,终究是噤声。 陈媛这才有时间看向柳如棠,轻蹙起细眉: “本公主记得你,今年狩猎时,在女眷中夺得魁首的柳如棠。” 柳如棠抿唇,被公主记住,而且不是因为父亲的身份,这本该是件骄傲的事情,但如今柳如棠却生不出一点欣喜来。 陈媛轻眯了眯眸子,她说这句话,不过是有意为之。 对长安城中的贵女,陈媛即使不了如指掌,但也都隐隐有个印象。 似认出她是谁,陈媛的语气也缓了下来:“本公主记得你往日行事谨慎,今日怎么这般冒失?” 柳如棠苦笑: “适才臣女是被人撞了手臂,才会如此,但令公主不堪乃是事实,臣女愿领罚。” 被人撞了? 陈媛视线在柳如棠周围的人群中扫了一圈,是何人? 白若卿低着头,站在霍夫人身旁,她捏紧了手帕,生怕被看出不对劲。 柳如棠是她撞的,但白若卿却并非有意,她刚崴了脚,虽说上了药,但站立时依旧疼痛难忍,适才她不慎歪了歪身子,就撞上了柳如棠。 -- 章节目录 第23页 可如今殿内气氛紧张,白若卿抿紧唇,终究没有站出去。 在桃林时,她似乎就惹了长公主不喜,若这时再站出去,难免会受罚。 一时间看不出有谁不对劲,但衣摆和绣鞋湿透的体验太糟糕,陈媛有些受不了,她撂下一句: “既是无心,倒也称不上罚不罚,日后仔细些。” 她匆匆被宫人簇拥着离去,陈儋替她善后: “既然只是一场误会,柳姑娘也起来吧。” 殿内众人松了口气,毕竟以长公主往日的作风,谁都不知道她刚刚会不会借题发挥,所以都绷着一口气。 白若卿也是如此,等陈媛离开后,她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和柳如棠离得近,伸手扶了柳如棠一把,关切了句:“小心些。” 白若卿有心和柳如棠搭话,自然疏忽了周围的环境。 也就没有看见,几步之外,霍余正冷冷地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 第13章 盼秋的动作很快,陈媛刚到后殿时,她已经准备好干净的衣裳和绣鞋等着了。 脱鞋时,陈媛稍顿,她低垂眼睑,视线落在细白的脚踝上,又想起在大殿时,霍余不顾场合就蹲下替她擦鞋的场景。 陈媛抿唇,委实有些搞不懂了。 这些世家子弟不都是极为看重脸面吗?似乎让他们低个头就如同折辱他们一样。 这霍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想不明白,就只好将霍余的不对劲抛在脑后。 宫人打了水来,陈媛擦了番身子,才觉得舒爽许多,她以手托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 盼秋看在眼中,低声询问: “公主是不是在为霍大人苦恼?” 陈媛仿佛被猜中心思般,颇为恼怒:“我有什么好苦恼的?!” “他自己蹲下来要给我擦鞋,又不是我逼的!” 话落,陈媛就抿紧了唇瓣,脸色稍许难堪下来。 适才的她就好像在无力辩解一样。 等陈媛回到太和殿时,才察觉众人若有似无朝她和霍余打量过来的微妙视线,让陈媛颇为烦躁。 但陈媛表面却很是平静,甚至她还抬头看回去,但凡接触到她视线的,都立刻垂头喝酒或和偏头和身边人说谈。 陈媛心中轻呵,真当谁都能看她笑话? 不过这次的万寿节让陈媛甚不自在,等宴会散后,陈媛一改往日会在皇宫留宿的习惯,早早就出了宫。 往年,她都会在宫中陪同陈儋用晚膳,亲自替陈儋庆生后,待翌日再离宫。 但陈媛万万没有想到,等她刚到府邸,还未到一个时辰,徐蚙一就进来禀告: “公主,霍大人在外求见。” 陈媛蹭得从软榻上起身,瞪圆眸子:“他来做什么?!” 徐蚙一摇头,表示不知。 陈媛拧起细眉,小声嘀咕: “他还真赖上了我不成……” 不等徐蚙一听清,陈媛就颔首:“让他进来。” 霍余明显回府重新换了身衣裳,湖蓝色的花样绣纹长袍将他冷肃的脸庞衬出一分清隽来,他进来,就躬身行礼,腰弯得很低。 陈媛眸色轻闪。 陈媛有时会想,霍余管束她,这么令人厌烦,为何她还从来对霍余不会生出不喜? 现在陈媛方才有了答案。 明明在太和殿时,陈媛是轻恼霍余的。 但霍余好像很清楚这一点,出了皇宫,就立刻来给她赔罪。 没错,的确是赔罪。 霍余很清楚她喜欢什么,所以,哪怕他平日喜欢一身玄色长袍,来见她时也要特意换身衣裳,恰到好处地挠到她的心痒处,然后毕恭毕敬地让陈媛没有了一丝火气。 陈媛捻了捻手帕,她在想,她何时在霍余面前泄露了那么多喜好? 但百思不得其解,她很确定,在霍余凑上来之前,她和霍余并无交情。 霍余仿佛天生就会讨她欢心般。 不然他做的那些事,换到另一个人身上,恐怕早就折腾得没了半条命。 陈媛低敛眼睑,轻哼了声: “你来干嘛?” 说话的同时,陈媛朝盼秋轻颔首,不消须臾,寝殿内就剩下了她和霍余二人。 似乎在传递什么信号。 霍余垂下头,只觉得心中一颤。 前世就是如此,她想让他主动亲近她时,就会将所有奴才都退下。 好似怕他觉得难堪,在替他做遮掩般,哪怕后来霍余心甘情愿亲近她,陈媛也依旧没改过这个习惯,让霍余轻而易举地心动。 陈媛就见霍余动了,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坐到了她旁边,敛眸不语地剥了颗葡萄亲自喂她,动作自然地似乎做过千万遍一样。 陈媛些许茫然。 霍余抬起头,眼神平静中似乎还透着困惑,像是在不解她为何不动。 陈媛捏了捏手心,她有些没好气地想,他怎么好意思困惑的? 他们二人之间,不对劲的那个人应该是霍余吧? 为什么他做这种容易令人遐想的伺候举动,都不会觉得难为情? 陈媛颇为纳闷地含下葡萄,等她要找东西吐籽时,霍余已经将手伸到她跟前了。 陈媛一顿,才将葡萄籽吐出。 -- 章节目录 第24页 霍余还要再剥,陈媛立刻阻止了他:“等一下!” 霍余顿了顿,不解: “公主不爱吃葡萄吗?” 他记得葡萄和荔枝都是陈媛常备在府中的水果,霍余拧眉暗想,难道这个时候的陈媛还不喜欢葡萄? 陈媛哑声。 这和葡萄有何关系? 她没好气地白了霍余一眼:“你还未回答我,你来做什么?” 霍余一顿,将手擦净,头也不抬地说: “赔罪。” 陈媛看着他的动作,刹那间忽然有些了然霍余口中的赔罪是何意思。 陈媛轻扯唇角,浑身的不自在顿时褪去,她落下视线,不紧不慢地说: “在殿中,霍大人也是一片好心,岂用赔罪?” 霍余板平了唇,他些许茫然。 陈媛不高兴了,不然不会叫他霍大人。 他又做错了什么? 霍余垂头,掩住眼中的沮丧和委屈。 他觉得这一世的陈媛好难伺候,明明前世都是她故意这般折腾他,如今被他拿来讨好她,她居然还不高兴。 他听见陈媛说:“还有霍大人权高位重,是要忙碌国家大事的,这些端茶倒水伺候的活计不适合霍大人。” 霍余听得刺耳,还有一种被陈媛推远的心慌,让霍余脱口而出: “可我又不伺候旁人!” 陈媛一顿,就见霍余倏地抬头和她对上视线:“这世上,唯一能让我毫无怨言低头的只有公主。” 连圣上都不行。 若非陈媛,他岂会让霍家交权? 他深知前世事,想要避开霍家的祸端何其容易? 可是霍余知晓,一旦他有不臣之心,他和陈媛就绝无可能。 他守着她的灵柩足足二十年,同样也为她守着这陈家的天下足足二十年,二十年的孤寂他都生生熬过来了,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她之间再无可能?! 霍余的语调平静,似乎只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陈媛却不会忽视他眼中的认真和执拗。 陈媛有片刻心惊,遂顿,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什么叫他又不会伺候旁人?! 陈媛端起杯盏,想要喝口茶冷静一下,却被霍余伸手挡住,陈媛抬眸看过去。 霍余将杯盏夺下,沉声道: “茶凉了,我给公主倒杯热的。” 说着,他动作不停地换了茶水,即使他情绪低落,依旧记着陈媛娇气素来不碰凉茶这件事。 陈媛觑了眼霍余,才接过杯盏,同时,她拧眉似有些烦躁: “你做甚这副表情?若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霍余只看了陈媛一眼,就低垂下眼睑,不说话。 前世今生,她难道不是一直在欺负他吗? 不知为何,陈媛在对上霍余的视线时,竟有一丝心虚。 遂顿,陈媛有些轻恼。 在陈媛看来,明明两人相处间,都是她被气到的次数多些。 她何时欺负霍余了?不让霍余端茶倒水,难道不是为了霍余好吗? 陈媛理直气壮,狠狠瞪了眼霍余,轻呵: “我瞧你根本不是来赔罪,而是来故意气我。” 霍余不说话,却是在无声地反抗。 陈媛噎住,心中犯嘀咕,闷葫芦,真不讨喜。 午时宴会,等众人敬完酒水,饭菜都凉了,吃着难受,几乎参加宴会的人都只会吃些糕点充饥,一回府,陈媛就吩咐人准备膳食。 盼秋询问时,陈媛觑了眼霍余,赶人: “我要用膳了。” 霍余低声说:“我刚出宫,就来了公主府。” 换而言之,他也还未用膳。 陈媛震惊于他的无耻,他是来赔罪的,还是来蹭饭的? 霍余茫然地对上陈媛视线,陈媛懒得和他多说,偏过头无奈吩咐: “给霍大人也备双碗筷。” 盼秋似乎愣了下,才应了下来。 很快,婢女就将膳食呈上来,五菜一汤,若只陈媛一人用膳,自然是吃不完的,但依着她的身份,霍余心知肚明,甚至都可以说陈媛勤俭持家了。 霍余并无意外,陈媛的衣裳用物皆为名贵,但在膳食一处,她似乎从来不会铺张浪费。 哪怕用不完,她也只会赏给下面的人。 霍余知晓她为何会如此,新帝刚登基时,朝内百废待兴,底下穷苦百姓无数,陈媛那年曾出过长安一趟,亲眼见过那些浑身骨瘦嶙峋,却为一块馒头就跪地叩谢的百姓。 吃喝用度皆奢侈是陈媛骨子里养成的习惯,没见过贫苦的人,很难要求他们感同身受。 可霍余知晓,陈媛和圣上许是有私心,但真心想让百姓过得好的这一点不可忽视。 圣上能在金銮殿上,为国库空虚而当朝落泪,为百姓生计不惜形象故装可怜,在面子大过天的皇室,又有几人能做到? 见霍余对膳食没露出异样,陈媛多看了他一眼。 陈媛还记得,侍郎的小公子曾在她用膳时,眉眼错愕,差些惊呼出公主用膳怎可如此简陋? 徒令人烦躁。 陈媛其实没有霍余想得那么多心思,只是觉得膳食不同衣裳可来回多穿,公主府不可能出现隔日的膳食,她既用不完,又何必浪费? 她既然奢侈,就不会惺惺作态地给自己添上勤俭的美名! -- 章节目录 第25页 作者有话说: 霍余:???所以是我想多了? 第14章 霍余一离宫就去了长公主府的消息,也传进有心人的耳中。 陆府,书房中。 陆含清伏案半晌,递给庆安:“将这份信快马加鞭送回淮南。” 庆安不敢耽搁,立刻接过信下去。 等他回来,才犹豫地问: “公子才来长安几日,就传信回去,是否有些草率?” 皇室早就提防淮南,公子虽说是以给圣上贺寿来长安,但他们心底都清楚,公子这一进长安,再想回淮南,却不容易。 老爷膝下只有公子一位男儿,绝不会放弃公子的安危不顾。 皇室心思明显,淮南心知肚明,却无法抵抗,若抗旨不尊,那岂不是正好给了皇室打压淮南的机会? 公子请命来长安,身负重任。 哪怕庆安十分信任公子,但依旧迟疑,他连长安最热闹的大街都没摸透,公子就已经得到对淮南有用的信息了? 陆含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知晓他在想什么: “我来长安,一为质子,二为探究霍家虚实。” 霍家和淮南一直深交,彼此都心知对方有不臣之心,哪怕霍家忽然交权,淮南八大望族中也很多人迟疑,不相信霍家会彻底投靠皇室,必有后手。 长安和淮南相离甚远,即使消息传达不便,但霍家也一直未和淮南断了联系,这也就让淮南很多望族对霍家仍存有一丝信任。 庆安犹豫:“可来长安前,淮南那边更希望公子能劝动霍家一直成为盟友。” 哪怕霍家交了兵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霍家在军中的威信不是短时间内可消除,自有很多武将会对霍家一呼百应。 这封信传回去后,淮南和霍家就是彻底翻脸了。 陆含清摇头: “可惜,如今霍家乃是霍余的一言堂,父亲他们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 庆安不解:“这是为何?” 陆含清耸肩,他呵呵轻笑: “我一直以为争风吃醋只会发生在女子间,如今来长安,却让我大开眼界。” 庆安瞪圆了眸子,听明白公子的话后,他有些难以置信。 为一女子放弃宏图大业? 那日诉风楼,他守在楼下也见过霍大人一眼,能在短时间内爬上一品殿前太尉,手握禁军,几乎扼住了长安的颈喉,这样的人岂会是一心儿女情长的人? 惊讶的何止庆安一人,自陆含清进长安那日见到那副场景后,就一直隐约试探。 今日,终于无法再视而不见。 见庆安还有些迟疑,陆含清问他: “如果霍家当真一心对新帝称臣,那你觉得他要做什么,新帝才会信他?” 庆安愣住,不解何意。 霍家交兵投诚,皇室历代多少皇帝所求之事,新帝还有不信? 陆含清低敛下眼眸,他说: “霍家拥兵自重,朝中他一家独大的时间近乎两朝,只要是坐在皇位上的人,又岂能对他放心?” 如今霍家没了兵权,却还在军中积威甚久,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只要霍家在一日,就注定不能让皇室安心。 可先帝却任由霍余入仕,新帝更是让他执掌禁军,将整个皇城的安危都交到霍余手中。 这不合常理。 庆安听完,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公子的意思是……” “既是归顺,自然要有投名状。” 陆含清抬头看向窗外,视线有些飘远,他问:“庆安,你说,霍家的投名状是何物?” “又是什么样的投名状,才能让皇室对霍家如此放心?” 陆含清的声音很平静,但庆安却在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 皇室最为忌惮只有两样,一是霍家兵权,二是拧成一团的淮南望族。 如今霍家交了兵权,那只要瓦解了淮南的势力,皇室所担忧的一切就迎刃而解。 而且,霍家一直未和淮南断了联系,对淮南的势力必然了解得比皇室多,由霍家对付淮南,皇室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刃,坐收渔利之翁。 那对于霍家来说,他们最好的投名状就是——淮南。 庆安惊骇:“公子?!” “如果公子猜测为真,那公子的安全……” 陆含清觑了他一眼,他淡淡地说:“淮南二十万大军集合在安岭,哪怕皇室,也不敢轻易动我。” 可庆安依旧放不下心,他恨恨骂道: “霍余这阴险小人,竟然出卖盟友,岂知兔死狗烹,他霍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陆含清打断他:“未必。” 庆安错愕: “为何?若无淮南,皇室又岂会继续留着霍家?” 陆含清和他平视,轻眯起眸子: “你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谁?” 陆含清垂眸不语,他手中捻着一份描花请帖,半晌,他轻轻勾起了唇角。 ******* 陈媛设的赏花宴在六月十二,请帖早就送了出去。 近日长安城热闹起来,长公主设宴,凡三品以上官员家嫡女几乎都得了请帖,长安城最大的锦绣阁忙得脚不沾地。 锦绣阁中贩卖成衣和布料,皆为名贵,二楼亦有珠宝首饰,和诉风楼相并而立,长公主设宴的消息传来后,短短半个月,就让锦绣阁赚了个盆满钵满。 -- 章节目录 第26页 诉风楼中,遥遥看着锦绣阁进进出出不停的世家贵女,梓铭惊叹道: “这锦绣阁一日的进账恐怕都不亚于斗金。” 霍余瞥了梓铭一眼,心道,他猜得不错。 长公主常设宴,能得到请帖的都是身份象征,世家贵女争芳斗艳,那些贵公子也不会寒酸,每到这时,锦绣阁就会忙得脚不沾地。 前世,霍余刚知晓锦绣阁乃是陈媛名下的财产时,震惊不亚于梓铭。 锦绣阁可不止开在长安,淮南、锦州、江南,有世家贵女的地方,就有锦绣阁。 陈媛名下的铺子不止这一处,说她是这大津朝最富有的人都不为过。 曾见他惊讶,陈媛将锦绣阁的进账给他看过,霍余一直记得那时陈媛倚靠在窗边,不紧不慢地说: “你可知,这锦绣阁一月的进账,就快抵上国库一年的收入。” 锦绣阁的一件千裘衫,号称要数十个绣娘足足一月才可完工,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即使如此,为得一件千裘衫的人依旧趋之若鹜。 那时的陈媛提起此事时,甚是漫不经心:“钱权不缺时,世人总想再要些名声,这锦绣阁就是借以生存,而且长久不衰。” 霍余至今都记得,她眉眼含笑,惊艳同时却暗含的轻讽。 霍余在诉风楼等了半晌,才听见一声敲门响。 来人进来后,壁在玉屏后,低声道: “主子,信截到了。” “主子料事如神,知晓贼人狡猾不会露出马脚,从贼人进长安时,我等就从长安开始沿途布下人手,那人接连在两处驿站现身,才被我等认出来。” 信被交到梓铭手中,呈给霍余,霍余拆了蜡封,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霍家已彻底投诚,让长泽北上。】 霍余眼中轻露出一抹嘲讽。 那人说:“按照主子的吩咐,属下没有打草惊蛇,趁那人休息时,让凌三拟了字迹,悄无声息地替换了信。” 霍余将信纸放在烛灯上,等信纸烧尽,他才吩咐: “继续盯着。” 玉屏后的人拱手,很快退下。 房间中十分寂静,梓铭垂头,不敢打扰爷。 半晌,霍余才起身:“公主呢?” 梓铭稍顿,只觉得适才沉重的气氛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听闻凤玲郡主染了风寒,公主今日早早的就去了卓亲王府。” 霍余不咸不淡地颔首。 倏地,霍余顿住,他回头看向梓铭:“近日,长公主可有派人来府中?” 梓铭茫然地摇头。 谁不知长公主最烦自家爷,除了那日故意半夜折腾爷,长公主府的人可从未来过府中。 霍余不着痕迹地抿紧唇: “回府后,你再细问一遍。” 梓铭挠头,觉得自家爷多此一举。 瞧上次公主府的徐蚙一来府中时,大张旗鼓闹得府中人仰马翻,明明徐蚙一出身禁军,自家爷又是禁军统领,可徐蚙一对自家爷可没有一丝敬重。 长公主府的三百私兵听长公主一人令,连圣上吩咐,恐怕都会迟疑几分。 这一点,梓铭上次见识过,就知晓绝对名不虚传,那架势,似乎长公主一声令下,徐蚙一就会将自家爷拿下。 长公主府中的人可从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只要长公主府真的派人来过府中,梓铭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梓铭没有反驳,回府后,又彻底问了一边府中的管事,才回去回禀: “属下问过了,从未见过长公主府的人来过。” 梓铭不解,爷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霍余板平了唇角,低垂眼睑:“再去问。” 梓铭一下午跑了三趟,每一回的答案都是摇头。 书房中的气压已经低得让梓铭不想进去了,他呐呐地询问了句: “不知爷为何忽然要问长公主府上的人?” 霍余一顿,才道:“还有三日,就是赏花宴,三品以上官员府上都得了请帖,公主行事谨慎,不可能疏忽了太尉府。” 梓铭脸色古怪。 公主的确不会疏忽,即使一时忘了,也会下面伺候的人提醒。 这长公主府上的请帖早就送完了,府中没收到,那不就是……公主不乐意给爷送嘛。 霍余低垂眼睑,半晌,他才起身。 梓铭忙忙跟上:“这夜深了,爷要去哪儿啊?!” “回国公府。” 作者有话说: 霍余:你不给我送,我还不会蹭嘛? 【国公府的,就是我的】 第15章 霍余突然回府,他没有惊扰任何人。 他在国公府的院落一直有人打扫着,梓铭跟在他身后小跑得气喘吁吁:“爷,可要属下和夫人说一声?” 霍余摇头,他还是要脸的。 等翌日清晨,霍夫人才知道霍余半夜的时候回来了,稍惊: “可是出什么事了?” 看门的小厮迟疑:“奴才瞧着少爷昨日行色匆匆,但并无慌乱。” 霍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坐回去,但她依旧不解。 自圣上钦赐府邸后,若无要事,霍余可近乎从不在国公府中过夜,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若卿和往日一样来给霍夫人请安,听到霍余回来时,她眼睫轻颤了下。 -- 章节目录 第27页 顿了顿,白若卿将茶水亲自递到霍夫人手边,才软声说: “姑母既然好奇原因,不如亲自问问表哥,也好彻底放心。” 霍夫人点头:“你去将少爷叫来。” 这在太尉府和国公府,霍余的身份是不同的,国公府尚有霍国公在,所以,哪怕霍余身居一品,依旧只能被称为少爷。 不过,不等霍夫人派人去叫,霍余就亲自领着梓铭过来了。 霍余今日穿了身蔚蓝色锦绣长袍,脊背挺得笔直,气质冷沉,他神色淡淡,锋芒尽敛,但由内而外地疏离依旧刺得人不敢靠近。 霍夫人眼中不由得露出些许骄傲。 白若卿眼神稍闪,她轻垂眼睑,霍余当真很出色,出色到让她眼中近乎看不见旁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有这么好的条件,若她当真因为眼前困难而放弃,来日回首,必会后悔。 霍余极浅地皱了眉头,白若卿的确颇有心思,但她如今不过是刚及笄,哪怕隐藏得再好,霍余依旧察觉到了那抹的觊觎。 霍余低垂眼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白若卿留不得了。 可如何将她送走,才能不伤霍夫人的心,这才是霍余要思索的事情。 等霍余坐下,霍夫人才问: “你怎么今日回府了?” 霍余恰到好处地拧了拧眉:“今日怎么了?” “长公主今日设宴,请帖送到了府中,我想着你表妹刚进长安,平日里都闷在府中陪我这老婆子了,今日刚好带她去散散心。” 霍夫人笑着看了白若卿一眼。 她是真的对这个侄女很满意,霍余长时间不在府中,唯一的女儿也早就入了宫,平日中寂寥落寞,白若卿一来,才让她这院子中热闹了起来。 白若卿似有些不好意思,轻垂了垂头。 霍夫人还有另一层心思,白家将白若卿送来的意思其实很明显,白若卿刚及笄,正是配婚的年龄,若非霍余对长公主的心思,霍夫人心中是想将霍余和白若卿凑一对的。 但知晓霍余心思后,霍夫人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了长公主,霍余连霍家兵权都上交皇室了,她这个侄女,恐怕根本动摇不了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耽误了二人? 长公主宴会上,才子佳人甚多,又皆是身世显贵,白若卿要当真看上谁,也不失为一道良缘。 霍余听出了霍夫人的良苦用心,但霍余根本不在意白若卿,只在听见长公主三个字时,他眸色稍有些波动。 等午后,霍夫人带着白若卿出府时,却见霍余也骑马在一旁。 霍夫人一愣:“你这是做甚?” 霍余面不改色: “我和娘同去。” 霍夫人活了半辈子,什么事没见过?当即反应过来,感情长公主根本没给他发请帖? 他这回府,就是为蹭请帖来了? 霍夫人没好气的同时,眼中也浮现了些许担忧。 她本以为霍余和长公主之间算是两情相悦,如今看来,却根本不然? 霍夫人终究心疼他,让白若卿先进马车,才下意识说: “好歹你也是殿前太尉,若她当真不喜——” 话音未尽,霍夫人就看见霍余倏地抬头,眸中的执拗让她心中一惊,立刻止住了话。 霍余能猜到霍夫人想说什么。 可霍余却不想听。 他固执地认为,陈媛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知为何前世陈媛会救下他,但他能感觉到,在后来,陈媛当真喜欢过他。 哪怕陈媛嘴硬,从不会说出来。 但无妨,他等了那么久,不在乎再多等几年,至少如今霍余能亲眼看着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霍夫人偏过头,止住心慌地说: “你要跟,就跟着吧,若进不去公主府,可不赖我。” 霍余低垂眼睑,不说话。 霍夫人心烦意乱,她对霍余的精神状况有些担忧,和霍余几次简短的交谈中,霍夫人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不知谁给他的错觉,让他认定了长公主最后一定会和他在一起。 但感情的事,哪有什么肯定的? 若到时结果并非如他所想…… 霍夫人想起霍余对长公主的执拗,从心中蔓延出一股子冷意。 ******* 长公主府,陈媛懒洋洋地抚额: “都来了?” 盼秋:“公主设宴,只有求贴不得的人,哪有会得贴不入的?” 长公主府面积诺大,似一个小行宫,哪怕远在寝宫,陈媛都隐隐约约能听见前院出来的动静,可想而知,前院有多热闹。 陈媛轻哼了声,被盼秋扶着坐起来,换好衣裳绣鞋,她才问: “陆含清可到了?” “陆公子已经到了有半刻钟的时间。” 陆含清才是陈媛设宴的主要原因,其他人来与不来,陈媛根本不在乎,但只宴请陆含清一人,过于明显,她才会设了这次的赏花宴。 等出了寝宫,绕过游廊假山,长长一段小径后,才进了桃苑,这次设宴的地点就在桃苑。 但刚进桃苑,陈媛脸上不紧不慢的笑就一顿。 她扭过头,看向盼秋: “我不是说,不许给太尉府送请帖吗?” 霍余就是个阴魂不散,他若是在的话,她的计划要如何实施下去? -- 章节目录 第28页 盼秋同样茫然:“奴婢记着公主的吩咐,根本没给太尉府送请帖啊。” 话落,陈媛就不着痕迹地拧起细眉。 盼秋招来小厮,细问过,才神情微妙地回来: “奴婢问过了,霍大人是跟着国公夫人一起来的。” 陈媛滞了滞。 她可以任性地不给太尉府送请帖,但国公府地位超然,她不可能所有三品以上官员都送了,却忽略国公府。 结果没想到,居然会被霍余钻了这个空子。 陈媛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待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好笑。 远远地,陈媛就看见霍余在朝这边看来,她轻恼地瞪了霍余一眼。 无故被恼怒的霍余一愣,他稍许茫然。 片刻后,他又回过神来,猜到陈媛为何会瞪他,他心虚地稍偏开视线。 他当然知晓陈媛想做什么。 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陆含清接触,还要当作不知晓,霍余很清楚地知道,他做不到。 前世做不到,今生也做不到。 陈媛想做的事,霍余都可以帮她。 但霍余心中却很清楚,哪怕陈媛在看见他收集的情报时欣喜若狂,也不会停下她要做的事。 她从不会将希望全然放到旁人身上。 她最信任的人,只有她和圣上。 其余人,皆被她摒弃在外。 霍余低垂眼睑,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和陈媛商量。 她做她任何想做的事。 唯独一点,不可以和陆含清接触。 所以,霍余一见陈媛朝陆含清走去,他立刻就站起了身。 陈媛正和陆含清说着话,她折了一支桃枝,放在手心把玩,似随意问道: “陆公子觉得,长安和淮南有何不同?” 淮南占一个南字,却和江南截然不同。 不如江南风景静谧优美,不若长安盛茂繁华,淮南冬日有冷冽的寒风,夏日有灼人的烈日,泾渭分明,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骨子中就生着韧性,即使外表再如何温和,也傲然难驯。 陆含清视线在她手中的桃枝上落了一瞬,才摇头说: “长安名胜繁华,淮南比不得。” 陈媛不以为然:“我听说,淮南冬日雪落成皑,冰河万川,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就绝不会忘记。” “一直道听途说,如今见了陆公子,倒想知晓,传闻可真?” 陆含清认真地想了想,才说: “淮南冬日,的确可人人行走在河面上,若公主感兴趣,可来淮南亲自看一眼。” 河水既然结冰,井水也必然逃不过,只这两样就注定了淮南百姓冬日生活艰苦。 可未见过那副场景的人,只会记得淮南冬日美得惊心动魄。 陆含清垂眸,唇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 陈媛轻挑了眉梢: “若是有机会,我必亲自前往。” 话音甫落,身后就传来一句:“公主想去哪里?” 陈媛唇角的幅度倏然一僵。 她就知道,只要被霍余瞧见,他必然会跟过来! 陆含清就见陈媛脸色一垮,似乎有些烦闷,他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时,稍有惊讶: “霍大人。” 他视线在霍余和陈媛间来回看了眼,似乎好奇两者间的关系。 陈媛没好气地转过身:“去淮南。” 霍余一顿,眯眸扫了眼陆含清,才说: “公主若想去,那来年我陪公主一起。”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就知道贼子不安好心!居然怂恿我媳妇儿和他回家!我会步步紧跟,绝不会被抛下的!!! 第16章 陈媛轻噎住,淮南她总会去一趟的,但谁要霍余陪同? 话虽如此,但在陆含清跟前,陈媛却没有和霍余对着来。 陆含清自然看出来霍余对他的抵触,而这分抵触和长公主还有很大的关系,似乎霍余很不喜欢他和长公主接触? 陆含清轻眯眸子,心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狐疑。 霍余爱慕长公主,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长公主对霍余的态度,就令人难以捉摸了,即使如此,陆含清依旧可以看出长公主对霍余那若有似无的纵容,不然哪怕霍余官居一品,又岂能对长公主的行事指手画脚? 既然如此,霍余为何一直忌惮他? 不知是不是陆含清的错觉,他觉得霍余这分抵触和忌惮,不似是因为他背后的淮南望族,仅仅因为他而已。 陆含清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不经意间,余光觑见长公主的视线在他脸上似乎多停顿了一瞬。 陆含清稍顿,若无其事地垂敛眼睑。 初见那日,他好似就在长公主眸中见过稍滞,所以,霍余的抵触,只是因为他知晓长公主会格外喜欢他这张脸吗? 陆含清唇角轻勾起一抹幅度。 陈媛只和霍余说了一句话,就继续转过来问陆含清: “来长安后,陆公子可还习惯?” 她心知肚明霍余不可能被她三言两句就打发走的,索性随便霍余待着了。 只要不碍她的事。 陆含清顿了下,才摇头苦笑:“十年,长安变化太大了,往日熟悉的地方如今尽数变了。” 他忽然笑了笑,温润的眸子直视陈媛: -- 章节目录 第29页 “若公主有空,可否领陆某好好参观一下这长安的大好景色?” 这要求和陈媛所想不谋而合,霍余轻皱眉,似要阻止,却被陈媛轻瞪眸,打断他的话,陈媛轻挑眉梢:“这长安中,论谁最清楚好玩好看的地方在哪里,我说第二,可无人敢说第一。” 这句话真假不重要,谁还敢在长公主说话后,和她对着来不成? 陈媛和他们皆坐在石桌旁,她轻勾了抹笑: “若陆公子感兴趣,到时派人给府中送上口信,我定准时赴约。” 陈媛以手撑脸,恹恹懒散着,偏偏她生得极好,肤如凝脂,又似芙蓉映面般,如今一笑顿时声色惊艳,被下人端进来的花一盆盆地摆在长桌上,可她眉眼荡开的明艳风情,却刹那间压得万花尽失了颜色。 陆含清眸色稍闪了下。 谁都不可否认,陈媛生得极美,若将世间女子皆比作花,她必然是用最好的琼浆玉露浇灌而出,明艳妖娆,却非为了讨好众人,只自傲矜贵,若洛神在世,恐也不过如此。 霍余自然看出陆含清眼中的惊艳,可他不能阻止陈媛。 平日小打小闹,陈媛知晓圣上看重他,不会过多为难他,若真扰了陈媛的计划,他日后再想进长公主府,恐要被徐蚙一打出去。 霍余板平了唇角,闷闷地低垂着眼睑。 陈媛余光不经意觑间他的神情,嘴角的幅度若有似无地寡淡了些许。 目的达到了,陈媛也没有一直盯着陆含清。 她心知肚明,陆含清不会放过这种场景,若能说服一两个盟友,对淮南将是大好的事情。 而且,陈媛心中也充斥了着一股心烦意乱,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让陆含清自便后,就径直起身离开。 见霍余还坐着不动,陈媛冷冷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这一记冷眼落入很多人眼中,让这些人若有所思。 等陈媛出了桃苑,刚走上游廊,她就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这个很快就跟上来的人,他依旧低垂着眼睑,一句话不说,明明似乎依旧是恭敬的态度,但陈媛知晓他在不高兴。 陈媛冷声问:“你闹什么?” 霍余听出她话中的烦躁,他喉间似有些涩,他说: “我没有。” 他岂敢和她闹? 不论前世今生,靖安长公主可从来没有哄人的习惯。 陈媛脸色都冷了下来:“你确定你要这样和我说话?” 陈媛会不知晓霍余喜欢她? 傻子才会看不出的霍余的心思。 可对于陈媛来说,霍余喜欢她,是忽然强加上来的情感,她没必要回应。 但陈媛又不知为何对他有些心软,那些若有似无的纵容就可说明这一切,但如今陈媛觉得霍余有些得寸进尺。 居然光明正大地给她摆脸色。 陈媛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若非记着眼前人是谁,陈媛早就让人送客,还会给他机会在这里和他废话? 霍余抬头,和陈媛直视,半晌,他才低声说: “我没有和公主闹,我只是不高兴。” 不止不高兴,还有嫉妒烦闷。 霍余从未对陈媛说过,他十分嫉妒陆含清。 陆含清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凭他那张脸,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赢得陈媛的视线。 可霍余不同,就好似那日圣上寿宴,他口中说要给陈媛赔罪,却要特意换上一身他平日中根本不穿的衣裳,他必须注意陈媛的一举一动,猜到她细节处的深意,才能得到她的一两分关注。 他也想,只做平日中的自己,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在陈媛身边。 可是不行。 陈媛自己骄傲,明艳的不可方物,不许旁人忤逆。 却不喜欢冷肃沉闷的男子,她会觉得烦闷无趣。 世人有偏爱,陈媛格外重了些,她喜欢干净温润的男子,她觉得这种人天生似乎就比旁人顺眼些,若说话风趣幽默,能逗得她开心,更会加分些许。 这一点,让霍余无能无力。 他不可能一力改变陈媛一直以来的习惯喜好。 就如同陈媛喜欢温和干净的栀子花般,他总不能非让陈媛喜欢孤寒冷傲的红梅。 所以,他十分嫉妒陆含清。 霍余抿紧稍涩的唇线。 他话中的低落近乎快要溢出来,让陈媛一时无声,心中那股子烦闷不着痕迹地褪了个一干二净。 陈媛有些不敢直视他的视线,她似乎有些心软。 可陈媛却没有理会这抹情绪,她轻拧眉,似不解地反问了霍余一句: “可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甚至直白得伤人。 陈媛有些不留情面地想,许是她一直以来的态度让霍余误会了。 他们之间可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同样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没有人可以对她做的事指手画脚,甚至,她只不过和陆含清稍接触了些,他就要闹得不高兴。 以往,陈媛尚未觉得不妥,可今日她才发现了些许端倪。 霍余不觉得,他对她的占有欲过于强烈了些吗?! 陈媛不提自己目前对霍余是何态度,但霍余这若隐若现的占有欲,却让陈媛从心底觉得不适。 就似乎是被冒犯和觊觎时,下意识升起的抵触。 -- 章节目录 第30页 甚至让陈媛忽略心中的情绪,她看清了霍余刹那间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的脸色,她不过轻敛了眼睑,冷淡地说: “霍大人该知晓自己的身份。” 话落,陈媛不再看霍余,转身离开。 陈媛一直很清醒,有些事,她可以纵容霍余些许,但有些事,却不是霍余可插手的。 盼秋担忧地看了眼自家公主。 公主话说得决然,脸色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盼秋知晓,公主如今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盼秋心中叹了声。 对于霍大人,她不知该不该同情,可盼秋却很护主,她忍不住地想,往日不是做得很好吗? 接近公主,是霍大人自己所求之事,那必然要委屈些情绪。 可无人逼迫他。 这世上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任何人都不例外。 霍余站在游廊上,久久未动,脑海中不断徘徊着陈媛的那句话——霍大人该知晓自己的身份。 他脊背依旧挺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若有一人看见他现在的神情,就会发现向来冷肃让朝中众人都不敢直视的太尉大人眼底殷红。 ——让人给他拨些银两,裁制两身衣裳,好生照顾着。 ——不必跪着,起来,我府中不缺一两个奴才。 ——不喜欢后院的伶人,遣出去就是了,闹什么脾气? ——霍余,你红脸作甚? ——霍余你喜欢我啊? 霍余、霍余…… 女子语调轻轻慢慢的,透着些许笑意的声音,似乎一直徘徊在霍余耳边,让他捏紧扳指,额角青筋突起。 霍余一直记得前世陈媛说的每一句话。 二十年的孤寂,他几乎全是靠这些坚持下来的。 哪怕前世陈媛不爱哄人,可只要他不高兴了,她虽烦躁,但也会顺着他的心意,让霍余适才也下意识地和前世一般,直言他不高兴。 可他又忘了,如今的陈媛和前世不同。 她没有和他朝夕相处的情谊,她骄傲专横,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格外不喜旁人对她指手画脚,如今的她,只会觉得他扰了她的计划。 霍余一直不懂,为何前世和今生,陈媛对他态度格外不同。 可就在刚刚一刹那,他忽然有些明悟。 前世,他一无所有,只有长公主。 可如今,霍家安然无恙,他也权势在握,对于陈媛来说,淮南的确要提防,可他也不被信任。 霍余告诉自己,如今的陈媛对他尚有戒备,他要放平心态。 半晌,即使霍余心中依旧苦涩,可他动了,他朝陈媛的寝宫缓步走去。 寝宫前,盼秋看见霍余,稍有惊讶,她忙忙进殿。 可她刚绕过玉屏,就止住了步伐。 陈媛透过楹窗,视线浅浅缓缓地落在霍余身上,很久之后,陈媛才低垂下眼睑。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不介意再等很久 呜呜呜,抱歉,晚了两分钟 第17章 那日陈媛终究没有再见霍余,她总觉得霍余也许需要冷静些。 陆含清倒不客气,不过隔了三日,就给府中递来了口信,陈媛将霍余的问题抛在脑后,陪着陆含清将长安彻底逛了一圈。 两人有说有笑的场面,被许多人看在眼里,渐渐地长安城传起风言风语。 这日,陈媛陪陆含清从净明寺上香回来,就撞上风尘仆仆的霍余。 他眉眼些许疲倦,似乎好些日子没有休息,衣袖处多了几分褶皱,和往日的一丝不苟相比,他浑身上下仿佛透着股细致的颓废和不堪。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陈媛早上出门时,烈阳尚晒得她骨子中懒洋洋的,不过一个午饭时间,天空就飘起了青烟色的细雨,密密麻麻地不停歇落下。 霍余一手撑着伞,站在长公主的门前,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就倏然和陈媛对上了视线。 细雨顺着伞沿倾斜,让陈媛有些瞧不清霍余的神色。 但陈媛却不着痕迹地稍抿了抿唇瓣——他肯定又委屈了——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从心中闪过。 让陈媛有些无可奈何。 霍余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明知她不在府中,却因为她前些日子刚发完脾气而不敢去找她,只能固执地停在雨中等她回来。 陈媛觉得她心软了。 她沉默不语地走上前,盼秋忙跟上替她打伞遮雨,等迈上台阶,有奴才立刻推开门,毕恭毕敬地迎陈媛进去。 就在这时,陈媛一顿,她低垂下眸眼。 霍余拉住了她的衣袖。 看似力道不重,但他手背上却冒起了青筋,陈媛毫不怀疑,只要她不开口,哪怕徐蚙一现在挥刀而下,霍余恐怕都不会松手。 霍余动了动嘴唇,他似乎几日未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公主……” 就在陈媛受不了,想要说话时,她忽然听见眼前男人低声说: “我错了。” 他低垂着眼睑,卑微地将自己低埋到尘埃下,他近乎恳求地说:“你不要不理我。” 自那日赏花宴,这并非霍余第一次来公主府,可每次陈媛都对他避而不见。 接连几日的噩梦,霍余又梦到她一身白衣染血倒下的场景,就在他眼前,高挺着腹部,鲜血不断从她胸口处溢出,可他持刀站在她旁边,却对救下她无能为力。 -- 章节目录 第31页 不断从噩梦中惊醒,若是再看不见陈媛,霍余觉得自己就要被逼疯了。 他不在乎给陈媛道歉,他只想见她。 陈媛呼吸轻滞,她抬眸看向霍余,眼中有些许凝重。 那些冗余的情绪散去,陈媛轻而易举地就能察觉到,霍余很不对劲。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对她感情近乎病态,若有可能,他甚至想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但这种行为却不带有任何囚禁和桎梏色彩。 陈媛年幼时见过一桩后宫阴损,一宫妃的饭食中不断被下了五石散,待上瘾后,只要断了五石散,她就似狗一样,对那位手有五石散的宫妃摇尾乞怜。 当时母妃掌管后宫,待察觉此事时,将那宫妃独自关在一个宫殿中,陈媛不慎溜进去过,她见到那位宫妃自我折磨得完全没有人样,只有在食用五石散的时候才会得到片刻安宁。 如今霍余给陈媛的感觉,就是如此。 她对于霍余,就好像五石散对于那位宫妃的作用,唯独不同的是,那位宫妃并非自愿,而霍余却是将自己困在一个名为陈媛的桎梏中,甚至甘之如饴。 陈媛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旦注意到霍余的不对劲,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霍余一见她,浑身气息就安宁下来,就似一个死人忽然多了口|活气。 怪诞。 陈媛心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个想法。 陈媛抿紧了唇,她觉得霍余对她似乎存在什么误解。 他似乎认为,只要他低头作微,她就高兴。 可陈媛很清楚,她并没有折辱旁人傲骨的乐趣,不论是那日在诉风楼时霍余求她,还是现在霍余的状态,陈媛的震惊都远大于高兴。 但偏生不可否认的是,陈媛对这样的霍余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软。 陈媛轻动了下衣袖,霍余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无措不安地抬头看向她。 让陈媛生出一抹烦躁。 霍余这个样子,就好似她曾经抛弃过他一样。 可陈媛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她顶多不高兴,几日不见他而已,甚至,她都没让人撵他离开! 陈媛自认对霍余比对旁人纵容很多。 陈媛哪怕心软,也不耐说软话,她只和霍余平视须臾后,没好气地轻恼: “你要在门口站到何时?” 霍余眸子倏然一亮。 让陈媛险些生出心虚来,陈媛偏开头,心中腹诽,真是见鬼。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心虚? 霍余紧跟着陈媛,陈媛无奈地和他同用一把油纸伞,霍余似乎很高兴,身上的颓废都消了不少,伞沿一直朝陈媛倾斜,根本不在乎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刚进寝宫,陈媛让霍余进去,自己招来盼秋: “让人去太尉府一趟。” 盼秋茫然:“公主有何吩咐?” “去给他取身、几身干净的衣裳。” 不知是她话中的哪个字眼,或者说整句话都让盼秋觉得惊讶,她稍稍睁大了眸子,才低头应声。 陈媛顶着这股视线,心烦意乱。 她只觉得今日很不对劲,霍余不对劲,她也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让盼秋派人去给霍余取换洗的衣服?而且,还是几身? 这是她打心底觉得,以后会经常出现霍余在她府中换洗衣裳的情景吗? 陈媛进殿时,霍余已经热茶准备好,甚至连她要换下的绣鞋都摆好在软榻旁,听见她进来的动静,他才回首看过来,唇角似乎溢着一抹笑,将冷肃的面庞都衬出些许温柔来。 陈媛滞了滞,稍顿,她又很快回过神来。 觉得自己适才是眼花了,不然怎么会在霍余身上看出温柔来? 温柔这个词,明显和霍余不搭。 不过…… 陈媛扫了眼殿内,心中犯嘀咕,她怎么觉得霍余比她府中的奴才还要好用? 霍余很自然地在她身前蹲下,他低声平静地说: “刚从雨中回来,公主先换鞋,喝杯热茶再沐浴一番。” 简单的一句话,就将陈媛的行程安排好。 说话间,霍余已经将替她换下了有些浸湿的鞋,陈媛年幼为救皇兄,身上落了疾,不论何时,她的身子都比旁人要凉一些,如今秀气的小脚刚沾了水,恰是冰凉。 忽然,脚下碰上一抹温热,陈媛嗔圆了眸子,不受控制地躲闪了下。 陈媛低眸看去,霍余正用手心替她捂脚,他板平唇角,似乎有些心疼和不悦。 陈媛恼得蹬了他一下: “你干嘛?” 堂堂一品太尉,在这给她暖脚,传出去,不得笑掉旁人大牙? 而且,陈媛有些气赧,这人眼中怎么没有男女大防啊! 女子家的脚是说碰就能碰的吗?! 幸好是她,若是旁的注重名节的女子,这般后,若他不明媒正娶,怕是要羞愧得投河自尽。 霍余眸中透了些许困惑: “公主的脚很凉。” 前世,她说过,冬日中再厚重的被子都暖不了她一分|身子,所以每到冬日,霍余总是最开心的。 因为她会在夜间睡着时,不自觉地朝他怀中拱,抱着他睡成一团。 那时陈媛若脚沾了水,必然会让他替她暖热。 只不过前世,她是将脚伸进他怀中,紧贴着肌肤,如今,霍余顾着身份,才只用了手。 -- 章节目录 第32页 霍余些许困惑,陈媛的体质在他眼中时好时坏,永远是个谜。 所以,霍余不禁想,难道只用手不行? 陈媛被他气到无语。 她当然知道她脚很凉,可往日都是盼秋吩咐人备好炭盆和暖婆子,谁让他擅作主张的? 偏生眼前这男人对奴才送进来的炭盆视若无睹,还一副理所当然,没有觉得一点不对。 陈媛不满地又蹬了他一下,霍余没躲,任她胡蹬乱踢,只在摸到她脚又凉下来,霍余才低声: “公主别玩了。” 陈媛的脚趾紧绷了下,才放松地停在他手心,她偏过头,不自在地抿了口茶水。 她明明在泄愤,什么叫玩? 陈媛觑了眼炭盆,心道,若不是觉得将脚放在炭盆上,片刻就会灼疼得厉害,真当她会稀罕他吗? 她悄悄地挥手,示意盼春将炭盆和暖婆子都送下去。 等外间传来盼秋的声音,陈媛也终于觉得脚底有些温度,她根本没管霍余,径直收回脚,颔首轻哼: “你去偏殿。” 在霍余眼露茫然时,陈媛没好气道:“我要沐浴,你还要待在这里?” 霍余低垂眼睑,修长的脖颈稍弯,似透着股可疑的红色。 遂顿,霍余才低沉着声音说: “那我去偏殿等公主。” 霍余出去后,就对上盼秋递上来的包袱和笑脸:“这是公主命下人去太尉府上为大人取的换洗衣物,偏殿已经备好了热水,霍大人先去将这身衣裳换下来吧。” 霍余一愣,他转身朝后看去,只见陈媛似不耐地对他拧了拧眉。 可霍余这一次却没觉得难受,他抿紧唇,生怕会控制不住唇角的幅度,接过衣物,快步走进偏殿。 盼秋看了眼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霍大人的脚步似乎比往日轻快很多。 作者有话说: 霍余:她居然派人去给我取衣服诶! 【出息呢?!】 【修改是因为出现了几个口口,无奈】 我本来这几天作息调理好了,结果昨天晚上失眠,早上七点多才睡着,四个闹钟把我吵醒,才八点多,码字码字都犯困,我都评论区请假了,结果可能良心过不去,闭眼半天睡不着了,赶紧爬起来接着码字,我…… 第18章 等陈媛彻底收拾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穿着一袭简单的轻纱长裙,懒洋洋地拢着身子,衣袖顺着细腻的手腕滑落,要掉不掉地搭在臂弯,透着分慵懒风情。 陈媛坐在铜镜前,梳理着青丝,和盼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盼秋问她: “公主可要传膳?” 说话的同时,霍余被盼春引进来,外间潮湿,但殿内却被炭盆烤得暖洋洋,截然不同的舒适。 霍余一进来,就要接手盼秋的活,盼秋见陈媛没有阻止,才将梳子递给他。 陈媛从铜镜中觑了眼霍余,才对盼秋轻点头:“去吧。” 被火盆烤得有点懒散,陈媛恹恹地耷拉着眸眼,以手掩面,倦怠地打了个哈欠。 霍余动作稍顿,低声:“公主困了?” 陈媛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青丝尚未干透,霍余要一边用锦帛替她擦发,一边用梳子轻轻梳理,确保她的青丝不会打结,这个过程枯燥烦闷,但霍余什么都没说,他只极浅地拧了眉心。 女子半撑着头,似乎一直挺直脊背的姿势坐累了,她上身后倾,似想寻着个东西靠上去。 须臾后,陈媛就靠在了霍余的身上。 霍余的身子刹那间僵硬住,他下意识地紧绷住腰腹。 陈媛是坐着的,所以轻而易举地就能察觉到他的紧绷,陈媛没有动作,甚至轻拧了拧眉,觉得些许不舒服。 霍余看见她的神色,但霍余做不到放松,他低垂着眼睑,喉结似乎动了下,片刻后,才保持冷静地继续帮她擦拭着青丝。 反倒是陈媛不满地抱怨:“一点都没有盼秋软和。” 霍余板平唇角,心中道她骗人。 她前世明明就很喜欢碰他,细白的手指若有似无地从腹间划过,轻而易举地就让他失了理智。 这种无声地抗议,让陈媛稍有些纳闷,她奇怪地觑了眼霍余。 霍余不想听她说一些损伤他的话,主动开口: “我明日沐休。” 陈媛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干嘛?” 对于陈媛来说,霍余沐休与否根本没甚区别,她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那时早就散了朝,只要她出府,就总能看见霍余。 霍余稍稍有些闷声: “明日公主想去哪儿,我陪着公主。” 所以,不要去找陆含清了。 陈媛从铜镜中斜睨了他一眼,对他未尽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很奇怪,明明陈媛和霍余只相识了很短的时间,甚至她都很少认真地去观察他,但有时只看霍余一眼,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而且,只要关于霍余的想法一出,陈媛就很确信自己不会猜错。 就像她对霍余十分了解一般,莫名其妙。 陈媛做事皆随心意,很少和自己对着来,就如同她明明该是不喜霍余的,却偏生总是对霍余心软,所以,她会松动态度,让霍余时而进入公主府。 就好比现在,霍余说他明日无事,眉眼间透着股若有似无的低落。 -- 章节目录 第33页 险些让陈媛心软地答应下来。 但很快,陈媛就回过神来,她好气又好笑地看向霍余。 这种后宫中不动声色的手段,他是哪儿学来的? 以退为进,偏生陈媛就吃软不吃硬。 霍余很淡定,哪怕被陈媛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注视,他依旧面不改色,眉眼挂着低落,抿唇道: “公主应该还未去过太尉府。” 专门提到太尉府,霍余近乎将小心思摆在明面上了。 陈媛轻哼一声:“我去你府中作甚?” 但接下来霍余的话却让陈媛顿住,身后人不紧不慢地说: “府中新招进了一些伶人,从江南而来的名角,男生女相,戏唱得极好惟妙惟肖,最近在新排一场戏,公主明日若得闲,不如去太尉府听戏?” 从铜镜中,霍余很清楚地看出,陈媛心动了。 他稍低垂眼睑。 他近日也没有闲着,较于陆含清,霍余有先天的优势,因为前世的朝夕相处,他了解陈媛的所有喜好。 陈媛很喜欢看戏,前世时,她每月总会抽出几日带他去梨园。 而且她不喜欢宫廷间的戏班子,就喜欢往梨园跑,民间搭起来的戏台子,她坐在二楼的雅间,一壶茗茶配上几盘糕点,她能安静地待上一下午。 前世,未被陈媛救下时,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只觉得陈媛是奔着梨园的名角青影去的,毕竟,陈媛行事浮躁,根本不像是会沉下心来听戏的人。 偏生她就是,这也让霍余知晓一个道理——固化的印象只会带给人错误的信息。 衣袖中,陈媛不着痕迹地捏紧了手心。 霍余太了解她了,她摆在明面上真实的爱好并不多,可偏生霍余好似都知晓。 就似乎她肚子中的蛔虫一样。 她想怀疑霍余,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她,霍余不会背叛她。 但人心难测,谁能保证一个人永远地忠诚于另一个人? 陈媛当然看得出霍余对她的爱慕。 可是,男女情爱,本就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陈媛见过宫中后妃的起起落落,初时捧你在手心,似乎连天上月都可以为你摘下来,到后来,你跪在地上求他,他都懒得看你一眼。 世间人多薄幸。 陈媛从不会将赌注放在男女情爱上,哪怕陈媛自己,她也保证不了她会对一个人永远保持喜爱。 可…… 千说万说,她对霍余口中的戏班子依旧很心动。 甚至,陈媛都没有等翌日,用完晚膳,她就让人备了马车,前往太尉府。 至于霍余是否可疑这一点,还有皇兄盯着呢,皇兄都说霍余不会害她。 她会怀疑霍余,却对皇兄的话坚信不疑。 途中,陈媛对霍余斜眸道: “若是没叫我满意,哼。” 要是骗她将夜走上这一遭,她迟早让霍余还回来! 霍余根本没有担忧。 这个戏班子,前世被陈媛赞不绝口,甚至一度被她请进了府中。 早在那日陈媛设宴,却没有看见那个戏班子上台演出,他就猜到周家戏班子可能还未进长安。 回去后,他立刻派人去寻。 这世上能讨一个人欢心的法子千千万,但万变不离其宗,皆不过四字——投其所好。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章来晚了,因为榜单字数要超了,所以这章控制了一下字数 发五十个红包补偿一下,么么姐妹们~ 第19章 有霍余传信回府,等长公主的马车到太尉府时,梓铭已经领府中下人候在门口了。 四骏垂铃金木马车撕破夜幕漫行,徐蚙一腰上挂刃,哪怕是在守卫严密的长安城,马车前后也有禁军护卫,但徐蚙一也没有任何放松。 到太尉府时,徐蚙一翻身下马: “公主,太尉府到了。” 霍余先下马车,再转身亲自扶陈媛,梓铭上前,领着下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戏台子搭在了梨园。” 进府的时候,徐蚙一停了片刻,陈媛出行,身边至少会带二十左右的禁军守卫,徐蚙一点了六个人进去,其余人守在太尉府四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太尉府,梓铭和府中的下人低埋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太尉府中的梨园和长安城中那个梨园不同,府中的梨园只不过是种了一片梨树,才会叫这个名字,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戏台前也摆了案桌和糕点茶水。 一路到梨园,陈媛轻眯了眯眸子,略有些嫌弃: “你这太尉府是和尚庙不成?怎么一个婢女都不见?” 刚在府前,全是小厮迎接,陈媛还没当回事,结果一路走来,莫说婢女,连守门的婆婆都没有。 陈媛狐疑地看了霍余一眼。 难道他身有隐疾? 霍余耳根有些可疑的红,让他一时没能察觉陈媛微妙的视线。 但即使他知道了,除了让自己心中多些憋闷,对陈媛也没有半点办法。 霍余:“女子不若男子方便。” 陈媛状似了然地点头,但心中一丁点都不信。 不过她懒得探究这其中原因,四周点着灯烛火,树上也挂满的灯笼,梨园中一片灯火通明。 台上戏角画着色彩浓郁的妆,待一开嗓,陈媛就眼前一亮,她稍坐正了身子,片刻后,又放松地靠回去。 -- 章节目录 第34页 霍余一直关注她的神情,顿时,就知这戏班子没让她失望。 他心中不可控制地松了口气,面对陈媛,事情再有把握,结果没有尘埃落定时,他都是提着一口气的。 陈媛捧着茶杯,转头,眸眼微亮地看向霍余: “你从哪儿挖来的戏班子?” 不等霍余邀功,陈媛就继续说:“你也爱看戏?不如割爱将这个戏班子让与我如何?” 霍余唇角刚要溢出的笑顿时僵住。 他抿紧唇,陷入了纠结。 他辛苦找来周家戏班子,的确是为了讨陈媛欢心,但是将戏班子送到公主府? 那日后,他用什么吸引陈媛来太尉府? 陈媛眼睛一直没从戏台上移开,久等不到霍余回答,她才狐疑地偏过头,清楚地看见霍余脸上的迟疑。 咦—— 陈媛稍稍惊讶。 她还以为,只要她开口,霍余就会拱手奉上。 难道这戏班子不是霍余特意为她寻来的? 不知为何,陈媛眉眼高涨的情绪稍有些寡淡,她稍有些冷淡: “舍不得就算了。” 霍余很快察觉她的情绪变化,他板平唇角,低声:“并非我舍不得。” 陈媛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等原因。 霍余顶着陈媛的视线,选择实话实说: “我只是觉得……没了这个戏班子,日后不知该用什么理由请公主过来。” 直白袒露心声总归颇有些难为情,饶是霍余,也低垂着眼睑,耳根稍红。 陈媛刚抿了口茶水,顿时被呛到。 她捂着胸口,不断轻咳,脸色些许涨红,非羞非赧,单纯被呛出来的红色。 陈媛如何也没有想到,霍余纠结的理由居然会这么离谱。 盼秋不断替她顺着后背,等陈媛好受些,她才看向霍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拧眉站了起来,板平了唇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陈媛对霍余的纠结很不解,很奇怪地问: “你不会自己来公主府吗?” 陈媛爱看戏,但并非钟情于哪一个戏班子,霍余想凭这个戏班子让她常来太尉府,陈媛简直不知说些什么。 似乎一碰上她的事,霍余就没了处理朝中公务的冷静。 霍余滞了滞,显然听出了陈媛话中的无语。 可让霍余在意的是,陈媛的话似乎默认了他日后可以常去公主府。 不同于他的不请自来。 霍余很快坐回去,他抑制住唇角的笑,尽量平静地说:“明日我派人将他们送进公主府。” 在太尉府还是公主府都不重要,只要能见到她就行。 陈媛眸眼中稍许茫然。 她说了什么吗?为什么霍余好似很高兴的模样? 一曲戏终,陈媛也没有心思继续听戏,她喝一杯茶水,倒也不觉得困了,起身就要离开。 霍余阻止住她: “夜色已深,公主在府中住下吧。” 简短的一句话,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一行人停住步子,陈媛稍瞪圆了眸子,嘴唇动了动,她很想问霍余,他倒底清不清楚他这话中的意思? 霍余不同于凤玲郡主,二者可互相在对方府中留宿。 而霍余和陈媛,孤男寡女同住一府,哪怕隔着两个院子,传出去,两人就会坐实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徐蚙一对公主的命令一向只执行不过问,此时也不由得抬头多看了霍余一眼。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无声地等着陈媛的决定。 梓铭擦了擦额头被惊出的冷汗,只觉得自家爷可真……大胆。 那可是靖安长公主! 人人敬畏,偏生自家爷就觊觎肖想,甚至还付出了行动。 霍余好似没有察觉四周人的震惊,他坦然地对上陈媛的视线,末了还有些紧张。 就仿佛陈媛留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陈媛稍眯了眯眸眼。 又来了。 那种明明和现实相驳,但在霍余看来却该是理所当然的古怪。 陈媛无语且困惑,毫无预兆地,她伸手碰了碰霍余的额头。 霍余怔了怔,但他没有躲闪,甚至低了低头,让陈媛只要稍抬手就可以碰到他。 陈媛轻声咕哝:“不热啊。” 霍余茫然抬头。 陈媛对上他的视线,很认真地奇怪: “那怎么一直说胡话?” 终于知晓她在做什么,霍余耷拉下眸眼,似乎有些蔫气,气闷闷地说: “我送公主回去。” 陈媛这才松了手,她直接拒绝,偏头对梓铭吩咐: “得闲时,给你家大人请位太医。” 话落,盼秋和盼春憋笑,陈媛白了霍余一眼,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等人离开后,梓铭才忙忙担忧地问: “爷是哪里不舒服?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霍余额间的青筋似抽了抽,他恼声道:“站住!” 梓铭困惑不解地看向他。 霍余冷飕飕地刮了他一眼,刚被陈媛质疑脑子不清楚,现在又被梓铭气了个半死不活。 甚至,他隐隐体会到陈媛面对他的感受了,气烦又无奈。 霍余有些不懂,为什么陈媛身边不论徐蚙一还是盼春盼秋都那么好用,他身边伺候的人,却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 章节目录 第35页 另一边,陈媛回了长公主府,盼春好奇地问: “公主为何不让霍大人送?” 陈媛可疑地移开视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盼秋憋笑了声:“许是怕霍大人要留宿吧。” 盼春一顿,再联想霍大人的作态,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陈媛被人拆穿了心思,顿时生了羞赧,她恼羞成怒地瞪了盼秋一眼。 她轻哼了声,似无所谓地低垂下眼睑,实则,袖中的手帕早就被她扯得不成形,褶皱一片。 霍余问她可要留宿时,旁人皆震惊,陈媛这个当事人怎么可能如表现中一般平静? 陈媛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手边的糕点。 她有些呐呐地想,哪怕她行事作风的确有些不堪,可她明年方才及笄呢。 倏然想起霍余等她回答时的神情,陈媛低垂眼睑,眸中的情绪晦涩不明。 她想,权力会是让人上瘾的。 不单指世俗间所谓的权力,如果一个人把掌控他喜怒哀乐的权力全然交予另一个人,这种权力亦会让人欲罢不能。 陈媛现在的情况就如同于此。 哪怕她一直说自己没有折辱旁人傲骨的乐趣,可霍余的所作所为,就似诱饵不断勾引她,让她蠢蠢欲动。 但陈媛很清楚,这是骨子中的掌控欲作祟,她喜欢对一切事物了然于掌。 却并非情爱。 对于霍余,陈媛心软的同时,也觉得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就似乎他是一个顺着她的心意被□□好的人,他骨子中养成了本能要让她开心。 哪怕有时候,会让他自己觉得不适。 他对她有种说不出来的依赖,似乎只有在她身边才会觉得安心。 陈媛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或一样东西,应该是会让自己觉得开心的。 可陈媛并不觉得霍余开心。 他身上有很浓重的压抑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陈媛眸中闪过若有所思,如果当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会是谁? 陈媛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 可这个答案,却让陈媛觉得匪夷所思。 但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谁会这么了解她? 只会是她自己。 陈媛很了解自己,如果她真的想让一个人变成她的所有物,她的确会做出这种事。 当一个人眼中和心中只有她时,才不会背叛,也才会让陈媛对其付出信任。 作者有话说: 霍余:这波,这波我真的不理解 第20章 长公主夜赴太尉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得到处都是。 她行事皆大张旗鼓,根本不作遮掩,那夜虽然很晚,但依然被零星人看在眼里。 陈儋在宫中也听见了风声,当时,他正在坤宁宫中用膳,闻言,不由得讪笑声: “小妹好忙。” 白日陪陆含清去净明寺上香游玩,晚上和霍余用膳看戏。 她这一整日恐怕都不得闲吧? 皇后听见圣上不着调的话,轻嗔了他一眼,遂后有些担忧:“皇上您说,待下次阿媛进宫,臣妾是不是该劝劝阿媛,这城中传的到处都是风言风语,终究对女子家名声不好。” “欸!”陈儋摆手打断她:“不用,小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怕人念叨,你一说她,估计她这一年非必要都不会进宫了。” 陈儋心知肚明,不论皇后如何说,小妹依旧会我行我素,不会改变行事作风。 因为就这个问题,他和陈媛讨论过了很多次。 若不然,他岂会任由霍余接近陈媛? 他的确可以护住陈媛,让她随心所欲,但这世间人对女子总归要严苛些,人非草木,既不能无情,又不能堵住耳目,不听不见。 所以,世人言终归会对陈媛产生影响。 若霍余当真能打动陈媛,陈儋自然乐见其成。 陈儋轻垂下眼睑,眸中闪过不明神色,至于淮南望族,非一朝一夕可以瓦解,陈儋并不希望陈媛因此耽误自己。 稍顿,陈儋握住皇后的手,轻拍了拍: “朕知道你一片好心。” 但陈儋不会忘记,他最初为何会选择登上皇位。 先帝稳坐高位,冷眼旁观几位皇子对皇位明争暗斗,朝堂一贯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他有的皇兄被暗杀,有的皇兄病死,有的皇兄请命让亲妹公主和亲换得助力。 在皇宫中待得越久,陈儋越觉得厌烦。 这皇位鲜血淋淋,哪怕陈儋不欲争斗,也惨遭几次暗算,直到一次,陈媛替他挡下迎面而来的匕首,倒在他怀中命在旦夕。 陈儋才恍然醒悟。 当他生在皇宫时,享受了旁人羡慕不已的荣华富贵,他就早已脱身不得了。 陈媛爱玩爱闹,却只能窝在一方宫中静养,夏日不能碰冰,冬日不能玩雪,有一次憋得狠了,她在宫殿中和母妃哭得厉害。 陈儋就站在殿前,听陈媛哭着说:“母妃,我想出去。” 楹窗被打开,伤在冬日,但她身娇体弱的,根本承受不住那么严重的伤,发炎感染,丁点凉意都受不得,她一句话刚落,就被冷风吹得一阵拼命咳嗽,伤口顿时溢出血。 宫殿中兵荒马乱,陈儋连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陈儋和陈媛自幼就感情甚笃,两人一母同胞,是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不论他想做什么,陈媛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 -- 章节目录 第36页 陈儋从不否认他很懦弱,不敢直面刀光剑影,才会想着从皇位争夺中脱身。 陈媛受伤和另一位皇妹远赴和亲,才让陈儋明白,若不掌权,就只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陈儋曾和陈媛有过一段谈话—— “小妹,若你生为男子,可会想要那个位置?” “我身为女子,就不可以要了吗?” 陈儋震惊,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他知道答案了。 但陈儋知道不行。 陈媛若想掌权,一要知晓天下事,每日递到御书房的奏折是最简单的途径,可父皇再宠爱陈媛,都不可能让她碰国家大事。 二要前朝有权臣支持,但对于世间人言,女子只该蜗居在后院中,而且朝中权臣皆心怀鬼胎,根本不可能支持陈媛。 两条路都被堵死,几乎就断绝了陈媛登上那个位置的可能。 而且……女子登位,若传入世人耳中,岂是荒谬可言? 后来陈儋要争皇位,朝中人惊于他的改变,但陈儋知晓,他最初要登上皇位的想法,不过是想护陈媛周全,不会让她远离长安和亲,不会再让她气若悬丝地躺在床上。 只要他在皇位一日,陈媛就可以随心所欲一日! 陈儋捏着眉心回神,招来近侍:“近日太医去给公主请脉,可有不妥?” “皇上放心,张太医说,公主的身子近两年已经并无大碍了,只是体凉,得少用些了冰。” 说到最后,近侍脸上露出苦笑。 陈儋也轻啧了声。 陈媛怕热,也或是那年夏日憋久了,后来只要夏日,她都在殿中摆上冰盆,陈儋有心说她,可陈媛只要恹恹地一瘫在那里,陈儋就彻底拿她没辙。 若非因他,陈媛又岂会在炎炎夏日连冰都用不得? ********** 陈媛不知皇兄又回想起往事,此刻一心愧疚,她此刻和凤玲在朱雀桥旁风雅楼的二楼处,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朱雀桥上风景一览无遗。 自那日从太尉府离开,陈媛已经三日没有见过霍余。 这次不是陈媛对他避而不见,而是霍余被陈儋缠住,忙于公务根本抽不开身。 陈媛初得消息时,乐得不可开交。 知晓最近霍余没空管她,凤玲给她送信来时,陈媛就直接答应了下来,此刻风雅楼的二楼雅间,只有陈媛和凤玲,以及她们的婢女。 陈媛倚靠在栏窗边,掀起唇角看向凤玲: “你病好了?” 说起这个,凤玲就有些丧气:“早就好了,母妃非要让我多躺几日,我觉得骨子都躺散了。” 陈媛毫不客气地嘲笑,顿了顿,她才纳闷: “你今日叫我出来作甚?” 这风雅楼名字起得好听,但远不如诉风楼的生意好,不过这里可以看见朱雀桥和官道上的风景,是一处最好的观景点。 凤玲轻哼了声:“我听说公主最近忙得不行,想让你忙中偷闲一下。” 这其中的忙不言而喻,话里话外皆是揶揄。 陈媛不痛不痒的,她太清楚凤玲话中何意,她左顾右盼,也没看见另外的人,反而生了好奇: “闲在哪儿?” 凤玲冲着楹窗颔首:“来了。” 陈媛垂眸看去,朱雀桥上走来一行人,中间的是名男子,如今才是六月末,傍晚时,陈媛一袭轻纱都觉得热闷得慌,但这男子却裹着披风,甚至带着帽檐。 帽檐下垂落几缕发丝,但让陈媛震惊的,那几缕发丝却呈银色,似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人顿住,倏然抬起头,对上陈媛的视线。 毫无预兆的一张脸露出来,和陆含清、霍余皆不同,陈媛见到陆含清时会觉得惋惜,那般容貌和气度生生糟蹋了,看见霍余时,会气会闷会对他无可奈何。 可只有眼前这人,让陈媛不受控制地生出一抹惊艳,皎如玉树临风前。 此等风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似乎身有隐疾,唇无血色,陈媛很快回神,眼中的惊艳却未散,坦荡地和男子对视,那人似有些惊讶,未因旁人窥视生气,只和陈媛轻点了下头。 只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男子就轻蹙了蹙眉心,手帕抵唇咳嗽了几声。 凤玲的话不断:“这是从南方过来的一队茶商,公主不知,这位公子近段时间可是声名大噪,从江南到长安都传遍了他的美名,听闻许多世家贵女见了他一面,就芳心暗许,他这一路过来,估计队中要卖的茶叶都所剩无几了。” “人还未进长安,城中就传遍了,说是今日就能抵达长安,我一听说这消息,可就立刻给公主送了请帖过去。” 陈媛以手托脸,她低垂眼睑,眸中情绪不明。 近段时间,声名大噪。 倏然,陈媛漫不经心地掀了掀唇角,她直接对着下面的队伍说道:“欸,这位小郎君,可是刚来长安?” 凤玲错愕地止住话。 朱雀桥上的一行人也顿住,抬头上望,陈媛浑身气度不凡,穿戴皆名贵不可比,身上的一尺布可能都比他们这一队的货物要贵重。 他们是跑南跑北的商队,眼力劲都很足,当下就知这名女子必然是权贵,顿时都朝中间的男子看去。 沈柏尘抬头,就看见方才的那个一袭红裙女子,明艳得不可方物,她只站在那里,就能夺走所有的目光,她轻垂了垂眸眼,笑语宴宴地朝他问话。 -- 章节目录 第37页 沈柏尘见过很多对他容貌惊艳的人,但女子多矜持,沈柏尘很少见过这种明明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还能面不改色和他搭话的人。 女子明眸皓齿,对沈柏尘笑得坦然,反倒让沈柏尘生了些许不自在。 不等他回话,很快就有人走近,来人腰间配刃,脸色冷冽,看他们的视线和看路边的石子没什么不同: “公主请你上去。” 公主? 沈柏尘微滞。 大津朝只有一位公主。 众人显然也猜到了红衣女子是何人,顿时都生出惶惶不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沈柏尘抵唇轻咳了声,才虚弱无力地说: “在下有事在身。” 徐蚙一根本不听,他只知道公主给他下令,让他将这人请上去,他伸手:“请。” 可他视线却没有一点情绪地盯着沈柏尘。 楼上传来女子脆凉无奈的声音:“蚙一,客气点。” 女子话音甫落,沈柏尘就见眼前这人顿时朝他低了低头: “公子,请上楼。” 沈柏尘踏上楼梯时,觑了眼手握在刀刃的徐蚙一,心道,果真只是客气点。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就一章没出来,就多了个情敌? 第21章 雅间中散着茶香,沈柏尘进来时,似带进一股清冷,如同他的名字般,柏松挺直,脱俗出尘。 帽檐被拉下,沈柏尘的一头银丝就彻底暴露出来,将他衬得不似凡人。 陈媛眸中惊艳一直未褪,她向来以为银发只代表了苍老和衰退,从未想过男子银发竟会这般好看。 莫名其妙的,当陈媛视线落到沈柏尘的银丝上时,眸中忽然有些恍惚。 她倏然想到霍余,若他也生了一头银丝会是如何? 不知为何,陈媛忽然很肯定地想,绝不会像这样出尘绝美,而应该是冷肃冽然,孤寂压抑,似一座毫无生气的深潭,让人不敢靠近。 陈媛肯定着,也纳闷着,不知为何会这么想,就似乎……她亲眼见过一样。 “草民沈柏尘见过公主殿下。” 沈柏尘躬身行礼,让陈媛瞬间回神,眸间顿时清明,她掀起唇角: “听说沈公子一行乃是茶商?不知这其中的茶叶有何讲究,又几钱斤两算起?” 就似乎她让沈柏尘上来,就只为了他茶队中的茶一般,沈柏尘没有动容,他见多了拐弯抹角的人,垂眸安静地回答,不谄媚不冷淡,仿若平常。 待答完,他才抬眸,和陈媛的视线对上: “公主想要买茶叶?” 陈媛视线不断在他银发上停留,闻言,也只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沈柏尘注意到这一点,顿了顿,他才轻垂眼睑,平静地出声: “公主对我的发色很感兴趣?” 陈媛眉眼间的情绪终于浓郁些,显然终于说到她感兴趣的话题,她问:“要如何才能有这一头银发?” 沈柏尘极浅地蹙了下细眉,觉得些许奇怪。 这一路行来,沈柏尘遇见很多人,好奇他发色的人亦不少,但多是问为何会得一头白发。 陈媛的问题看似和这些人无甚差别,但沈柏尘却听得出来,陈媛对他白头的原因根本不感兴趣,她在乎的是,什么样的情况会生银发。 看似无甚差别,但前者重点在于他,后者重点在于银发。 “年幼时家中突发变故,悲痛至极,才会如此。”沈柏尘似想到不好的事,脸色稍变,忙以手抵唇,轻咳了几声,唇上越无血色。 凤玲在桌子下,不着痕迹地伸手扯了扯陈媛的衣袖。 凤玲有些不解地轻嗔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问旁人的伤心事,怜香惜玉些。 陈媛只好止住继续这个话题的念头,不过她却是将沈柏尘的话记在了心上。 悲痛至极,所以才会一夜银发。 陈媛似乎也听说过这种事,但大多只当传闻,听过就过,根本不当回事。 对沈柏尘生了好奇,陈媛问: “沈公子初来长安,可有安置好?” 沈柏尘一行可有不少的人,但长安城中的宅院可并非有钱就可以买到,要从当地的籍账中找出户籍,再到京兆府签字画押,如此只能在长安城的边缘买到一座宅子。 但凡地段想要好一些,身家清白且持有当地官府的举荐信,才有资格买下。 当然,租借自然没有这种规矩。 沈柏尘气度穿着显贵,必然不会差钱,若经常会来长安做生意,自然在长安中有一座宅子更方便些许。 可一行人刚进长安,人生地不熟,估计还未买下宅院。 所以,陈媛很自然而然地发出邀请: “如果沈公子还没有找好住的地方,不若来公主府做客如何?” 凤玲错愕,古怪又敬佩地看了眼陈媛。 沈柏尘显然也很震惊,端着杯盏的手轻颤了下,茶杯和案桌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陈媛察觉到什么,没好气地睨了凤玲一眼,才施施然添了句: “本公主对沈公子商队中的茶叶也很感兴趣。” 但这句话明显添得很苍白,凤玲和沈柏尘不平静的脸色摆明了他们不信。 陈媛懒得再解释,视若无睹:“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柏尘终于回神,打断陈媛,低垂眼睑不去看她: -- 章节目录 第38页 “抱歉,恐怕要辜负公主的好意了,我在长安中有一处宅子,刚好可以落脚。” 陈媛眉梢不动声色地轻动,她似乎颇有些失望: “那真可惜。” 她没有继续为难沈柏尘,等沈柏尘拒绝后,就放了沈柏尘离开。 陈媛转身倚靠在栏窗旁,垂眸见沈柏尘从风雅楼中走出,一行人护着沈柏尘走上朱雀桥,陈媛忽然招手: “蚙一,过来。” 徐蚙一听令上前,在陈媛身边站定,陈媛眸色不明地颔首: “你看,可有看出什么?” 徐蚙一有些不明所以,盯着沈柏尘一行人看了很久,才察觉些许不对劲。 他脸色稍变,刚要说话,就被陈媛抬手打断。 朱雀桥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稍顿,停下脚步转过身,视线遥遥和窗边的女子对上,一袭红衣靠窗,年幼却可窥风情,尚觉稚嫩却让人捉摸不透心思,和她这个人一样矛盾。 皇室中人,都这么难缠吗? 沈柏尘眼睫轻颤了下,他冷清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忙中偷闲的闲都没了,陈媛自然和凤玲作散,刚回到府邸,陈媛就淡声吩咐: “查,沈柏尘的来历,还有他在长安中的那座宅子,若查不到,就去京兆府查案宗,但凡那座宅子在京兆府有交易记录,我都要知晓。” 盼秋一惊,挥退旁人,寝宫中只剩下主仆三人和徐蚙一,盼秋才问: “公主可否给奴婢解惑?” 沈柏尘的确出众,可前有霍大人,后有陆公子,沈柏尘再惊艳,也压不了两人一分,顶多伯仲之间平分秋色。 何处值得公主这般大动干戈? 陈媛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而是看向徐蚙一:“你今日看出什么了?” 徐蚙一拧了拧眉: “那行人训练有素,他们会有无意识触碰腰间的举动,这一点代表他们常碰刀刃,而且,他们对沈柏尘过于恭敬,寻常商队绝不会这么为主人家卖命。” 陈媛情绪没有一丝变化,继续问: “那你觉得像什么?” 徐蚙一和陈媛对视一眼,殿内寂静了片刻,徐蚙一才说:“属下不敢妄言,但属下在他们身上看见了府中三百禁军的身影。” 府中的三百禁军,是圣上为陈媛亲自挑选出来的,能力和忠心都不可挑剔。 徐蚙一甚至敢说,他们对长公主绝对誓死效忠。 这种想法,向来只用于对上位者的恭敬,那行人看似很平常,却对沈柏尘摆出这种态度,如何能对劲? 一行人在桥上护着沈柏尘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就跟陈媛平日中出行时,府中禁军要做的事一模一样。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脸色逐渐严肃。 等徐蚙一说完,陈媛才抬眸看向盼秋:“如果是你,你见到皇兄时,该如何行礼?” 盼秋一怔,立刻蹲下身子示范: “奴婢参见皇上!” 陈媛转而看向徐蚙一,徐蚙一单膝跪地:“卑职见过皇上!” “你们还记得,沈柏尘向我行礼时,说的是什么吗?” 盼春还有点印象,轻声念出来:“草民沈柏尘见过公主殿下。” 这句话一出,徐蚙一和盼秋也立即察觉出不对劲,一般人若行礼,只会说“草民参见公主”,沈柏尘却特意加上了姓名。 可沈柏尘看上去冷清疏离,忽然被女子截住,他不仅不生恼怒,反而主动道出姓名。 陈媛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时候,人才会特意说出名字?” 若得圣上赏赐,世家公子贵女会在谢恩时,特意点出自己的名字,为的是让圣上加深一些对他的印象。 那么…… 盼秋迟疑地说:“沈柏尘希望公主对他有印象。” “从长安传一条消息到江南,需要多长时间?” 徐蚙一:“若只靠人口相传,至少半月余。” 陈媛低垂着眼睑,她掀了掀唇角,似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轻讽: “但凤玲说,沈柏尘一行从南方到长安也不过半月余,但沈柏尘的名声却提前近十日就传进了长安,而且传得人尽皆知,连在王府中养病的凤玲都得了消息。” “公主的意思,这其中有人故意作祟?” 他们知道公主和凤玲郡主交好,知晓公主一贯的习性,所以,沈柏尘传进长安的只有美名,公主府密不透风,但消息递到凤玲郡主那里后,陈媛自然就能得到消息。 这种迂回的手段,以及几不可察的话语暗示,令人防不胜防。 陈媛不再解释,对徐蚙一吩咐: “长安中只传沈柏尘从南方而来,你尽快查清他的来处,和当地是否真的有这个茶商,即使有,又是几时才发家?” 陈媛向来谨慎,她一旦觉得不对劲,就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将沈柏尘的事情吩咐下去后,陈媛终于有时间去想,今日让她情绪不对劲的事情。 她为何会想到霍余一头银发的画面? 太真实了,就似乎她亲眼所见一般,让她心脏骤然紧缩。 包括霍余身上的种种违和,陈媛一直不问,却不代表她心中也忽略了此事。 陈媛被午时的情绪骤变,弄得心烦意乱: “让霍余来见我!” -- 章节目录 第39页 作者有话说: 霍余:害怕。 抱歉抱歉,今天更新晚了两个小时,虽然评论区请过假了,但还是发五十个红包补偿一下,爱你们~ 第22章 霍余不在府中,而是在皇宫,淮南陆氏狼子野心,近日陆含清也频频有所动作,霍余根本不得闲。 御书房中,陈儋听着霍余的话,没忍住抵唇轻笑了声。 霍余的话戛然而止,冷肃抬头:“皇上!” 陈儋抬手,轻咳了下,示意他继续说。 “陆氏包藏祸心,谁也不知道陆含清接近公主要想做什么,公主只听皇上的话,皇上应该劝公主远离陆含清。” 陈儋心中好笑,听听,这话中夹带多少私货。 但明面上,他只是面露难色:“霍卿,小妹的性子你也知道,朕说的话可不一定有用。” 总归,话里话外皆是推却。 霍余低垂眼睑,闷闷地板平了唇角。 陈儋明明就可以,但他不爱为难陈媛,就任她随心所欲,明知前方有危险,陈儋也不会劝陈媛止步,只会将前方的危险扫荡而尽。 可有些事,哪怕是圣上,也未必能轻易解决。 等霍余走出御书房时,天际只剩夕阳余辉,宫门口,梓铭不断来回走动,远远看见霍余,他忙声喊道: “爷!” 霍余说了一日的话,只觉得口干舌燥,还好,陈儋是位能听人言的君主。 甚至很多事,陈儋都会直接纳用霍余的意见,但唯独和陈媛有关的事情除外。 见到梓铭,他不着痕迹地拧起眉: “什么事?” 无事的话,梓铭不会特意来皇宫等他。 梓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公主一个时辰前,派人来府中寻您,让您去见她。” 霍余倏然抬起眸眼,他这几日未见陈媛,可长安中传来的消息,霍余就知晓,没有他的看管,陈媛过得不要太自在。 他有些酸涩地想,居然还能想起见他? 皇宫前不许纵马,梓铭已经备了马车,一路朝公主府行,霍余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由得问: “来人可说了,公主为何要见我?” 外间传来风声和梓铭的话:“奴才不知,但见来人态度,公主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霍余心中咯噔了一声,陈媛心情不好,偏生来人传他时,他在皇宫。 一个时辰过去,只怕若陈媛心中真有火,现在也消下来了,转而就是不想看见他。 霍余额角青筋抽了抽,颇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仍在问: “公主今日做了什么?” “辰时和凤玲郡主在风雅楼待了一个时辰,有人看见公主叫住了行人间的一名男子,请他上楼,没多久,等那男子离开,公主也就回府了。” 霍余拧眉不解,只听这话,他根本猜不出陈媛为何生气。 马车匆匆赶到公主府,许是陈媛有过吩咐,霍余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 寝宫中,盼春一见到霍余,就忙忙进去禀报。 “他还来做什么?” 一声微含不满的话传来,霍余稍抿了抿唇,他站在寝宫前的台阶上未动。 陈媛侧着楹窗,隐隐约约看见一片官服衣角,她顿了下。 官服? 陈媛心中不知名的恼意稍褪,她让盼春将人带进来,霍余风尘仆仆,官服和官帽都穿戴在身上,脸上些许疲倦,显然早朝后就一日未回府,恐怕刚出宫就来了公主府。 会留住霍余一整日的,只会是陈儋。 想到此,陈媛呐呐地心虚起来:“你在宫中待了一日啊。” 霍余料想过到公主府时会是什么场景,许是公主气过了直接不搭理他,又或是还在气头上,对他一阵刺话,可霍余没想到,陈媛居然会放软了语气。 他稍有些迟疑地点头。 陈媛注意到他唇瓣有些干,轻咳了声,让人给他倒了杯茶水,抬眸不自在地说: “站着做什么,坐下。” 霍余依言坐下,喝了杯茶水,等缓了口干舌燥,才不动声色地观察陈媛。 他三日都未见过陈媛,所以,霍余想不通,他是哪里又让陈媛不开心了? 可总不会是迁怒…… 霍余有些不敢确定,捏着尚有余温的杯壁,他知道如果不问出来,他肯定不会安心。 顿了顿,霍余迟疑地问: “公主可是有事找我?” 陈媛轻抬眸,她的情绪很平静,只眸中神色不明,让霍余隐隐察觉些许不对劲。 他板平了唇角,眸色稍冷凝: “发生了何事,可是有人让公主不开心了?” 任谁都能看出霍余眼中的凉色,但陈媛很快打断他:“你可有刹那银发的时候?” 霍余倏然抬头,紧紧盯住陈媛,可半晌,他只在陈媛眸中看见了若有似无的探究。 陈媛还是这个陈媛,没有任何地改变。 霍余说不清什么情绪地低下头,他手抖了一下,杯盏中的茶水轻晃。 殿内静了片刻,霍余堪堪低垂下眼睑,他哑着声说: “公主说甚胡话?” 陈媛视线落在霍余的手上,稍顿,她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霍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他的反应却很清楚地告诉了陈媛答案。 -- 章节目录 第40页 可这个答案,则让陈媛觉得骨子中渗凉。 霍余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论何事,陈媛总能摸索出些许头绪,只有霍余身上的违和,让陈媛觉得扑朔迷离。 半晌,霍余才打破殿中寂静,他问: “公主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 陈媛心不在焉地:“今日遇见了一个人,他一头银丝,不知为什么,当时我忽然想到了你,就将你叫来问问。” 完全想到什么做什么,根本不顾及另一个人感受。 若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觉得陈媛有些胡来,但霍余直到回了太尉府,依旧只觉得心惊肉跳。 陈媛今日遇到了一头银发的人? 是谁? 前世,霍余是三年后被陈媛救下,但当时,霍余从未在陈媛身边见过有一头银丝的人。 这个人,究竟是他前世没来得及知道的人,还是前世根本就未出现过的人? 而且—— 霍余几不可察地看了眼陈媛,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垂下眼。 ……为何陈媛会在那时想到他? 刹那银丝。 陈媛提起这四个字时,霍余的心跳几乎都停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霍余依旧不愿去想那日的情景—— 大雨磅礴,雨点砸在他身上,霍余站在城墙下,手持着利剑,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他的血液中,冰雪中刺骨的寒意。 身后是紧密而来的马蹄声,急促、清晰,似擂鼓般阵响,如同他的心跳,即将要刺破耳膜。 所有的一切声响,停歇在那人挟持着她走出来,她高挺着腹部,让霍余双手发抖,但哪怕这般情况,她也只是眉眼携了分嫌恶,觉得身后人脏了她的裙摆。 她锋芒毕露,骄傲矜贵,哪怕被人用刀剑挟持颈间,也不乐意低头一分。 长公主殿下不负盛名,不惧生,不怕死,看见他时,也只不过轻轻地勾了下唇。 霍余见惯了她趾高气昂的模样,所以,那人只拿刀抵着她,都让霍余觉得罪不可恕。 更何况那人就在他眼前倒下,让他杀红了眼。 她倒在血泊中,一身白衣染红。 霍余记得,她最厌白色,觉得过于寡淡不够明艳,可她唯一的亲人去世,却不得不穿上这身白衣。 然而这漫天的寒意,都抵不过她在他耳边气若悬丝的一声轻笑。 女子无力地攥住他胸口的衣襟,她说,这大津朝的皇帝必须是我陈家的血脉。 她说,阿余,我还你一个家人,你可开心? 她这一辈子只喊过他一次昵称,却叫霍余红了眼。 女子话落,忽然怔住。 霍余垂眸,在她的瞳孔中似乎看见了垂落在他肩上若有似无的一根银发。 雨水从他脸上落下,唇边似染上微咸,霍余持着刀跪下,女子毫无声息地躺在他怀中,霍余空洞地睁着眼,他想起女子最后似有深意的一句话,浑身忍不住颤抖。 手起刀落,下一刻,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响彻天地! “呼——” 霍余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轻颤,他不断地深呼吸,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 他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可今日陈媛的话,却勾起了他对这件事的回忆。 霍余无力地倒在床榻上,眸中恍惚。 那日目光所及皆是鲜血残骸,雨水冲刷了一日一夜,都洗不清地上的血迹。 然而,让霍余刻骨铭心的,只有女子留给他的漫天凉意。 她字字不提强求,却句句皆是逼迫,陈氏血脉被屠戮殆尽,她明知他纵死不愿伤她分毫,却残忍地暗示他剖腹取子。 她说,还霍家一个孩子,亦要大津朝的皇帝必须是陈氏血脉。 她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权力。 霍余至今不知,她临死前的怔然,可是在心疼他? 霍余颓废地扯了扯唇角。 陈媛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连她自己都会算计在内,又岂会心疼他? 他醒得格外早了些,夜色未褪,可霍余却不敢睡了。 他怕一闭眼,脑海中就全是她倒下的场景。 霍余起身,在梓铭的讶然中出府,半个时辰后,他站到长公主府邸前。 他敲响了门,在守门嬷嬷的震惊中直接进去,片刻后,长公主府中灯火通明。 陈媛睡梦中被吵醒,知晓原因后,让人将霍余带进来,一个软枕直接砸到了霍余身上: “你发什么疯?!” 霍余没说话,但看见陈媛气鼓鼓的模样,忽然垂眸扯了一抹笑。 作者有话说: 霍余:……噩梦醒来,要找能让自己安心的人,没错啊 第23章 陈媛被霍余气得胸口疼,她直接赤脚下床,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你若是说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我要你好看!” 霍余哪有什么解释? 他噩梦惊醒,只想确定她还好生生地活着。 那时的霍余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如今才清醒,夜甚深,居然在这个时候将陈媛吵醒,他当真是胆子肥了。 清醒之余,倏然生出分紧张,霍余不着痕迹地抿紧唇角,半晌,他才说: “我只是忽然想见公主。” 这是实话。 可对于陈媛来说,只这么一个理由,就大半夜将她吵醒,简直荒谬。 -- 章节目录 第41页 陈媛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她可以半夜让人去将霍余找来,但霍余半夜来吵她就绝对不可以。 陈媛震惊地看向霍余: “就因为这个,你半夜擅闯公主府?” 霍余低垂眼睑,板平了唇角,对于他来说,这个理由足够他做任何事情。 陈媛头疼得额角轻抽了抽,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盼春和盼秋不敢分心地盯着她,生怕她气出好歹来。 霍余终于注意到陈媛赤脚下榻,白嫩的小脚踩在青玉石上,他轻拧了拧眉: “夜间甚凉,公主快回床上躺下吧。” 陈媛简直要被气笑了,造成现在这场面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她忽然指向殿门,无力地说: “滚。” “这段时间别让我见到你!” 霍余一直堪称平静的情绪终于被打破,他抬头要替自己辩解,但陈媛什么都不想听:“你还不走?!” 她瞪圆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霍余。 往日霍余近乎事事皆顺着她,今日做的这一切事,都让她大开眼界。 霍余动了动嘴唇,半晌哑声,他跪在内殿中央,离床榻也就三步远,陈媛冷静了些许,才发现一些细节。 霍余并未束发及冠,衣裳也有几分褶皱,似乎只是随意穿好,他鞋底尽是泥,连鞋面上都沾染了些许。 陈媛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子——霍余是醒后,一路走来的。 她狐疑地拧起眉心,有些不解。 就在陈媛困惑的时候,霍余终于低声说话,试图和她讨价还价: “我明日来给公主赔罪。” 对于霍余小心翼翼试探的视线,陈媛扯了扯唇角。 他怎么不说今夜直接在公主府住下? 经过这一遭,陈媛彻底被霍余气无语了,脚下地板的确有些凉,陈媛没好气地瞪了霍余一眼,转身回了床榻,用锦被遮住只穿一袭轻纱的身子,青丝垂散而下,遮遮掩掩越显风情。 她懒得再搭理霍余,翻身而下,直接进了被窝,倦态席卷而来,含糊不清的话传来: “不想走,你就跪着吧。” 陈媛裹紧了锦被,尤其脚下冰凉,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眼皮子一直不断往下耷拉,拼命地要合在一起,陈媛根本没作挣扎。 至于霍余,有盼秋和盼春在,不用她操心。 事实和陈媛想的一样,见陈媛真的睡了,盼秋和盼春稍有些惊讶,但很快都噤声,轻手轻脚地走到霍余跟前,小声说: “霍大人,您先离开吧,公主心情不好,您不如过几日再来。” 经此一事,盼秋对霍余都生出了几分佩服,半夜擅闯公主府,公主居然都没有责怪他,伺候公主近十年,盼秋不得不承认,公主的确对霍余较旁人多了几分纵容。 但霍余若真的能忍几日不见陈媛,适才陈媛让他滚时,他就不会还跪着不动。 所以,盼秋的话说完,霍余情绪都没有变化一下。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睡下了,她们当真拿霍余没甚变化。 耽误了半晌,最终还是霍余开口:“二位先回去休息吧,将烛火熄掉,公主睡觉时不喜光。” 霍余的视力很好,他很清楚地看见陈媛眉心细蹙着,似乎睡得不安稳。 盼秋无奈,她当然知晓公主睡觉不喜光,但霍余从何得知? 而且……盼秋脸色些许古怪,霍余在公主府发号施令的态度好自然,似乎就在他的太尉府一样。 可偏生公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让盼秋撵霍余走都不行。 盼秋只好招来盼春,将烛火熄灭后,在玉屏后铺上被褥,准备守夜。 陈媛不爱让人守夜,所以公主府一直没有这个规矩,可盼秋二人总不可能真的将霍余一人留在内殿中。 烛火被熄灭,整个殿中只剩下弦月透过楹窗射进来,霍余可以依稀看见陈媛姣好的脸庞,微微浅浅的呼吸,让霍余移不开视线。 翌日,刚近辰时,盼秋和盼春将被褥收拾起来,一进内殿,就见霍余依旧跪在原处。 陈媛一般都是在辰时左右醒来,外间的婢女已经备好的清水,只不过被盼秋拦下,若不然一进内殿就见霍余跪在这里,传出去还不得闹出轩然大波? 就在盼秋和盼春不知如何是好时,床榻中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昨日忙乱,连床幔都没有放下,换句话说,昨夜中若有什么动静,全被霍余看进眼中了。 盼秋心中骂了自己一句,才忙忙和盼春一起上前,陈媛脸颊蹭在锦被上,有些不愿起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公主”。 话中似乎透着股难为情,让陈媛倏然想起夜间的记忆,她顿时睁开眸子,转身朝一旁看去。 下一刻,陈媛怔住片刻,她拧眉: “他当真跪了一夜?” 盼秋不着痕迹地轻点头。 陈媛堪堪哑声,霍余疯了吗? 明眼人应该都能听出她昨夜那句是气话,他怎么还真的跪了一夜?! 霍余听见了陈媛和盼秋的窃窃私语,他今生的这具身子养尊处优,莫说跪上一夜,哪怕一夜站着不动的情景都没有。 本朝若非重要场合,朝堂命官见圣上也只需躬身作揖,不必行跪拜礼。 换句话说,不论前世今生,他近乎只在陈媛面前跪过。 -- 章节目录 第42页 霍余低垂着眼睑,一动不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膝盖处疼过后早就变得麻木,一夜都保持一个动作,让他浑身都有些僵硬。 陈媛推开盼秋,她坐在床榻上,和霍余对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忽然涌上心头。 她抚额,稍有些无力: “你是跪上瘾了吗?” 话落,霍余只抬头看向她,依旧一动不动,陈媛轻拧眉,只以为他要和自己赌气,顿时情绪上来。 是他半夜擅闯公主府,有甚资格和她闹情绪? 霍余见她脸色冷淡下来,就猜到她误会了什么,低垂眼睑,轻哑声说: “我腿麻了。” 他声音很轻,透着股很久不说话后的沙哑,以及一丝隐在情绪后的委屈。 陈媛错愕。 腿、腿麻了? 陈媛有些不自在地觑了眼霍余的腿,她扯了扯唇角:“去请太医。” 让人将霍余扶起来,一想到这消息传出去后旁人会如何议论,陈媛就心烦意乱,她忽然看向霍余,很认真地怀疑: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所以,这辈子才让霍余这么来折磨她? 霍余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 上辈子陈媛欠他的吗?应该是不欠的。 她救了他,他本就该替她卖命。 她还救了霍家妇孺幼儿几十条命,所以,哪怕他苦熬二十年孤寂,也大可称得上公平交易。 可若一切都终止在他死去的那一瞬间,他们之间也就扯平了,可惜,他睁眼后,又回到二十八年前,所以注定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他。 陈媛那句不过泄愤的话,说完后,根本就没有继续放在心上。 待早膳送上来时,太医也终于到了,原本以为是公主出了什么事,结果一到公主府,公主正在不急不慢地用膳。 旁边,太尉大人正坐在榻上,一手扶在膝盖上,剑眉轻拧,似是不适。 太医茫然。 陈媛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愣着作甚?” 太医忙忙回神,盼春将他带到霍余跟前,一边小声解释: “您瞧瞧霍大人的腿。” 霍余担任的可是保护圣上的职责,若在公主府将腿给跪废了,那朝中讨伐公主的声音绝对不少。 太医在宫中待了那么久,什么没见过? 一见霍余膝盖处的青紫就立即猜到起因,他低垂着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太尉大人为何一早就在公主府?还跪得一腿青紫? 太医不敢细想,他咽了咽口水,等检查完,就对着公主躬身: “太尉大人的伤无碍,下官开一副药方,喝上一剂药,再每日涂药,不出半月痕迹就会消下去了。” 话落,霍余还未有反应,陈媛就拧起了眉: “半个月?” 太医不解:“太尉大人跪得太狠,半个月就彻底消了痕迹,已经是快的了。” 陈媛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心虚,可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霍余惹出来的,那抹心虚就立刻消失不见。 她问了个她最在意的事: “这伤可会影响他当值?” 太医错愕,朝霍余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同情,他低头说:“前三日最好静养。” 霍余抬头,对上陈媛的视线,他闷声说: “公主放心,即使有伤在身,我也不会耽误公务的。” 陈媛心中呕血,她趁太医不注意的时候瞪了霍余一眼。 不会就不会,你这话里话外的委屈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霍余:这话,资本家听了都得沉默。 第24章 午时,凤玲匆匆忙忙赶到公主府,陈媛彼时正在桃苑,不紧不慢地躺在贵妃椅上,对面是搭好的戏台子。 上面正是霍余送来的周家戏班子。 凤玲见她这么悠闲自在,简直目瞪口呆,陈媛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招呼她坐下: “瞧你这样子,盼秋,给郡主倒杯水。” 盼秋令人上茶,凤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坐下,茶水放到手边,她还怔怔地问了句: “公主府上何时招了一批戏班子?” 陈媛目不转睛地看戏,抽空回答了句:“霍余让人送来的。” 话音甫落,凤玲倏然轻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自己匆匆赶来公主府是为何了,她忙忙问: “霍余昨日是不是在你府上留宿了?!” 这话中的歧义,让陈媛手一抖,糕点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没好气地白了凤玲一眼: “好好的,你提这件晦气的事做甚?” “而且,什么叫他在本公主府上留宿了?” 凤玲见她脸上恼怒不似作伪,狐疑地说:“城中都传遍了,说公主和太尉大人的好事将近,昨日太尉大人在公主府留宿,辰时左右,公主府上还请了太医。” 说到这里,凤玲一顿,白皙的脸颊飞上绯红: “有人看见霍余出公主府时,腿都是软的,甚至城中有人设下赌局,赌太医究竟是给公主请的,还是给太尉大人请的……” 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陈媛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一脑子都是凤玲荒谬的话。 她和霍余的好事将近?! 陈媛近乎气笑了,哪个不长眼的,这种瞎话都传得出来? -- 章节目录 第43页 糕点在她手心被彻底捏碎,她冷飕飕地看了眼脸颊飘红的凤玲,凉声问: “这种传言,你也信?” 凤玲忙忙轻咳了声,她偷瞄了眼陈媛,心中有些发怵。 她说:“我当然不信,所以才想着来问公主。” 陈媛对凤玲辩解的话只嗤哼了声,若是不信,她会行色匆匆地特意赶来公主府? 传言这种事,向来堵不如疏,而且陈媛一直以来的作风,也难怪这种言论一传出去,城中百姓对此就立刻相信这话。 陈媛气恼得不行,偏生拿这事丁点办法都没有。 总不能让人直接掀了那赌局去? 落到旁人眼中,恐怕只会当她恼羞成怒,然后对此种言论越发深信不疑。 戏台上的伶人也察觉出陈媛心情不佳,早就停了下来,桃苑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半晌,凤玲才略带迟疑地问: “公主和霍大人之间当真没有关系?” 陈媛扯着唇角,冷笑:“怎么没有?在世人眼中,我和他不是马上就要谈婚论嫁了吗?!” 凤玲忙忙噤声。 知晓陈媛这是气话,连好声说话都不愿意,看来是真气得狠了。 凤玲只能心中暗骂,这传话的人也太不靠谱了! 这种气氛,凤玲根本不敢久待,一杯茶水还未喝完,就忙忙寻理由告辞了。 城中传闻到处皆是,陆府中自然也得了消息。 庆安将消息告诉陆含清,颇有些气急败坏: “这长公主怎么这样,前些日子还和公子游玩赏花,这才几日,就传出霍余夜间留宿的消息?” 他有些按捺不住:“公子,这可怎么办,您快想想办法啊!” 陆含清抬眸,若有所思地觑了庆安一眼。 庆安纳闷,摸不清头脑地偷偷打量了自己一下,没察觉哪里不对劲,不由得小声地问: “公子怎么了?” 陆含清沉吟了片刻,才好笑地问庆安:“你觉得你刚才像什么?” 庆安茫然:“像什么?” 陆含清垂眸轻笑了声,才不紧不慢地说: “宫中失宠妃子身边的贴身婢女,愁眉苦脸地想要给主子献计争宠。” 此话一出,庆安脸色刹那间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说: “哪、哪有,公子才不是失宠的后妃。” 顿了顿,庆安小声地嘀咕:“论相貌和才情,霍余凭什么和公子相比?” 陆含清不着痕迹地稍挑眉。 庆安没察觉不对劲,还在出谋划策: “公子就是太不主动了,公主摆明了对公子很感兴趣,可这段时间,公子一直待在府中,都不出去走动,如何能遇见公主?” 陆含清轻啧了声,庆安好像忘了,刚得知他要接触长公主时,他还是一副公子要掉进龙潭虎穴的态度。 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态度就幡然转变。 甚至开始怂恿他主动和长公主接触,陆含清垂眸失笑,他说: “嗯,你说得对。” 他将案桌上的一张描花请帖推向庆安,慢条斯理地说:“所以,你将这份请帖亲自送去公主府吧。” 庆安眼睛顿时一亮,忙忙收起请帖,在他转身要离开时,陆含清忽然叫住了他。 庆安疑惑地转身: “公子怎么了?可还有事要吩咐?” 陆含清摇头,只是轻蹙了下细眉,颇为困惑: “我只是好奇,当初你可是百般不愿意我接触长公主。” 庆安一愣,然后挠了挠头:“奴才就是觉得,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和公子般配,也就只有长公主这样的人物了。” 陆含清好奇: “为什么?” 庆安理所当然:“公子才华横溢,长公主貌美无双,又是当今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无女子可堪比,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和公子天造地设的一对。” 还有一点,在庆安心中,自家公子才是最好的,何人都比不上。 那什么霍余,若非公子如今远离淮南,他凭什么和公子相比? 陆含清没有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庆安。 不知为何,庆安竟觉得些许不安,他挠头问: “奴才的话可有什么不对?” 陆含清也不回答,只说:“时间不早了,快些去吧。” 等庆安离开后,书房中只剩陆含清一人,他才低垂眼眸,轻声呢喃: “身份尊贵嘛?” 可笑。 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盯着血脉尊贵说话,那他淮南望族何必挣扎?不如直接交了权,老老实实听话就是。 案桌上铺了一张纸,纸上用浓墨写了一个“陈”字,如今“陈”字上被轻描淡写地画了两条斜线,恰好打了个叉。 陆含清捻着那张纸,眸中若有似无地浮现一抹轻讽。 对于陆含清会选在这个时候送上请帖,陈媛颇有些意外。 不过,即使陆含清没有动作,陈媛也不会任由他在府中一直安静地待下去。 如何打破她和霍余好事将近的谣言? 只要她和往日一样,继续和不同的男子同进同出,这种不堪一击的谣言就会自动被打破。 请帖上写着,邀陈媛明日在朱雀湖一聚。 陈媛只觑了眼,就让盼秋给陆含清回贴,表示答应。 -- 章节目录 第44页 陆含清得到消息时,没有意外,他请帖上写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出了邀请。 只要陈媛不是和今日的传言中所说一样,就一定会答应他的邀约。 他和陈媛只见过几面,但足够陆含清对陈媛有几分了解。 就如庆安所说,她身份尊贵,只看她平日作风,就可以知晓她必然不会循规蹈矩地和平常女子一样成亲生子。 而霍余是圣上看重的人,若陈媛不会真的和他在一起,只要她并非愚不可及,就一定会想要解决传言。 显然,事实如同他所想一样。 庆安收到公主府的回帖,整个人都乐呵呵的: “果然只要公子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陆含清不欲和他多说这其中的隐晦,但有一件事,让陆含清很在意。 “距上次送信回淮南,过去了多久?” 说到正事,庆安立即认真起来:“算起来,该有半月了。” 从长安快马加鞭赶回淮南,顶多五日就可以,可如今半个月过去,却没有回信。 陆含清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近日可有收到暗一的消息?” 顿了顿,陆含清又换了种说法:“从长安到淮南中途,近段时间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淮南久不来信,陆含清怀疑,暗一可能遇上不测了。 至于暗一背叛,陆含清根本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 由陆氏历代培养出的死士,哪怕被人抓住,也只会以死明志。 庆安听出陆含清的言外之意,稍有些变了脸色: “奴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公子是不是多虑了?暗一他们的存在根本无人知晓。” 陆含清当然也知晓这一点,他也不希望暗一会出事,只不过,他向来不吝啬于考虑最坏的情况。 但不等陆含清多想,翌日,陆含清就收到了淮南的回信。 【好,与霍家一事,为父自有打算,你在长安注意安全。再过几日,长泽就会北上。】 陆含清不着痕迹地轻拧眉,眸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疑惑。 霍家既然已经对皇室投诚,现在淮南应该做的是立即断了和霍家的联系,父亲还有什么打算? 但陆含清很信任陆父,即使有困惑,也很快压下,待看清后半句话,他才浅浅淡淡地露出一抹笑。 等长泽到长安后,就可以打破现在的困局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呵呵 对了,姐妹们,这本文应该是明天入v 入v前四天,评论都有红包哈,希望姐妹们继续支持,么么~ 第25章 国公府,南苑的一个小院子中。 白若卿刚陪霍夫人说话回来,此时正低头缝制着一枚荷包,她向来心灵手巧,饶只是一枚小荷包也精致万分。 姶桐快步走进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嘶——” 白若卿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她低头一看,细针不慎扎到手指,指尖上很快冒出一滴血滴。 她盯着那滴血看了很久,半晌,才将指尖含进口中,只这一个动作,就似西子捧心般娇娇柔柔的,惹人怜惜。 姶桐心疼:“姑娘何必呢!” 她和姑娘住进国公府一月有余,可至今就在府中见过表少爷两面,刚来府中时,霍夫人还有打算撮合姑娘和表少爷,但如今,却是连提都不提一句。 而表少爷一心都在长公主身上,根本不曾将目光放在姑娘身上。 江南想要追求姑娘的青年才俊几乎要将府中的门槛踏破,姑娘何必来长安受这份委屈?! 白若卿温柔地将指尖上鲜血擦尽,语气却没有一丝情绪: “他们怎么能和表哥相比?” 只在江南时,白若卿曾觉得嫁给知府家的公子,是最好的去处,所以,她一直以来和知府公子颇为亲近,但后来先帝南巡,白若卿亲眼所见,让白氏毕恭毕敬对待的知府大人向长安来人谄媚屈膝。 那刹那间,白若卿顿时知晓,她往日眼中尊贵无比的知府不过如此。 若她只想在江南,知府的确是个好选择,可白若卿那日回去后,却一脑子皆是知府大人谦恭的场景,念念不忘,近乎成了执念。 她想要进长安,进这个权势倾轧的地方。 姶桐堪堪哑声,沉默地寻来膏药给姑娘涂抹上,才问:“表少爷显然很少回府,若姑娘一直待在国公府,恐怕根本不能和表少爷遇上。” 可她们对这长安人生地不熟,即使有心筹谋,也无力施计。 白若卿捏紧了针线,倏然,她抬眸清浅地说: “你去大理寺卿府替我递个信。” 她来长安后,只和一名贵女有所交集,那就是大理寺寺卿之女柳如棠,万寿节上,她不慎撞到柳如棠,差点陷她于不义之地。 事后她稍有愧疚,安慰了柳如棠几句,没想到柳如棠竟上了心,念及她刚到长安,之前还邀请她出去游玩过。 姶桐微有不解。 白若卿眼睑在脸上打下些许阴影,瞧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软糯道: “就说明日我请她明安桥游玩。” 明安桥处常有河灯,不论白日夜间都甚美,刚进府没多久,白若卿曾听霍夫人无意中提起一句,霍夫人语气中含着淡淡的骄傲——若论长安美景,这明安桥必是之一,圣上钦赐于你表哥的府邸就在那附近。 -- 章节目录 第45页 姶桐匆匆而去,等她离开后,用过午膳,白若卿才去了霍夫人的余清堂。 往常白若卿只会在早上来陪她说话,霍夫人稍有些意外: “怎么了?” 白若卿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她软乎乎地说:“前些日子柳姑娘曾请我出府游玩过,所以,我想着明日也请柳姑娘出来一趟。” 她绞着手帕,显然有些紧张。 让霍夫人心疼得厉害,当即点头答应:“你来长安就一直待在府中,如今得了一个好友,的确应该常走动,我让管家给你支些银钱,若遇见喜欢的首饰记在国公府账上即可。” 白若卿倏然抬眸,欣喜得眸子灼亮,她伏在霍夫人肩上,脸颊轻蹭:“谢谢姑母。” 霍夫人的一双儿女皆自有成算,很少会像白若卿这般撒娇,当即霍夫人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翌日,白若卿带着姶桐出府时,恰好路过游廊,她往池塘中一瞥,待看见金鱼浮水时,她一顿,遂后依依软软地勾起一抹笑。 若当真如她所猜想,那看来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 陈媛辰时才起身,她不紧不慢地收拾完,还用了个早膳,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府。 朱雀湖。 陈媛当真觉得十分巧合。 那日陆含清要进长安时,她还特意来朱雀湖这里守着他,结果没有等到陆含清,反而等来霍余,让她好好的心情毁了大半。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和陆含清最终还是会在这里见上一面。 陈媛今日穿了身铷蓝色云织锦缎长裙,裙摆甚长近乎拖地,明艳绝美,但这种长裙落在室外,衣摆染脏,顶多只能穿上一次,绝对可堪奢侈浪费几字。 她随意拢着青丝,其中的懒散慵情,顿时胜过旁人精心装扮,陈媛拎着裙摆下了马车,陆含清正在画舫上,遥遥对望间,陆含清下了画舫,亲自过来迎接她。 遥遥看去,两人成行,就似一副浓郁的风景画般。 待上了画舫,陈媛才发现,今日陆含清只宴请了她一人,画舫中摆着案桌和软榻,中间隔着玉屏,摆放着长琴,中间一片空地显然是留作舞蹈所用。 陈媛坐到主位软榻上,轻捧住脸颊,似笑非笑: “含清才来长安月余,竟也学会了附庸风雅这一套。” 说不出是责怪还是夸赞,不清不楚地一句话,偏生前面加了句亲昵的称呼,顿时让画舫中的气氛似含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陆含清垂眸轻笑,他倒了杯酒水,亲自递给陈媛,透着分讨饶:“我特意寻人打听了公主往日的喜好,才在这朱雀湖上设宴,可千万不要弄巧成拙。” 陈媛接过酒杯,她尝了一口,是青梅酿的果酒,酸软甜甜的却不刺激。 明明不怀好意,陆含清却又很好地照顾了她,这种无声且细致的温柔,格外叫人心动。 陈媛也难免觉得口中的果酒格外香甜些,半晌,她才抬眸: “含清这个时候宴请我,总不会只是让我来喝酒吧?” “我刚进长安时,多亏公主照顾,才能很快适应下来,这次请公主出来,就是为了答谢公主。” 伶人正在弹曲,琴声绕梁不绝,陈媛若有似无地轻挑了挑眉,她忽然凑近了些,一张似芙蓉映面的脸庞倏然在陆含清眼中放大。 忽如其来地视觉冲击,让陆含清呼吸不可控制地停滞了一瞬。 昨日庆安的话许是皆有不对,但有一点,谁都不可否认,陈媛当真生得很好看,朱唇皓齿,灿若芙蕖,哪怕她一无所有,只凭这张脸,恐都会引起世间男子争夺。 而且,她明显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并肆无忌惮地使用。 陆含清眸色不动声色地暗了暗,他若无其事地垂眸,听见眼前女子期待地问他: “那含清要怎么答谢我?” 不等陆含清说话,她就似透了些许失望:“总不会只有这些酒水吧?” 女子眸子灼亮,在说完这句话后,刹那间稍有些黯淡下去,令人觉得拒绝她的要求就是罪不可恕一样。 饶是陆含清,也不由得将原先准备的说辞咽了下去。 很明显,陈媛不会和旁的女子一般矜持,她所有的付出皆是为了有所回报,而一旦回报和她设想的不同,她就会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 陆含清顿了顿,摸不透陈媛的心思,只将问题抛了回去: “公主想要我怎么报答?” 话音甫落,陈媛倏然坐了回去,状若娇气不满地轻哼了声:“含清可真无诚意,说是答谢却连谢礼都未备好。” 说罢,陈媛就恹恹地耷拉下眸眼去看伶人作舞,不欲再搭理陆含清的模样。 陆含清哑声,他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扳指。 当真难缠。 他忽然有些体会到霍余的感受,陈媛身份高不可攀,平常女子欢喜的东西甚至都入不了她的眼,想讨她的欢心,谈何容易? 就在陆含清思索如何回答时,画舫外间传来些许动静,陈媛掀开轻纱去看。 今日的朱雀湖似乎格外热闹,湖上坐落着不少画舫,就陈媛四周都临近两艘,清风拂过,对面的画舫轻纱被吹扬起,待看清对面坐的人,一缕银丝垂落在肩上,陈媛稍有些失神。 沈柏尘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倏然转过头,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沈柏尘一顿,有些惊讶。 -- 章节目录 第46页 陈媛若有似无地轻挑了下眉梢,下一刻,耳边传来陆含清的声音,她不紧不慢地放下轻纱垂幔。 陆含清觑了眼垂幔,眼神稍闪,他有些好奇: “公主可是遇见认识的人了?” 陈媛纠结了下,然后摇头:“当不得认识。” 她和沈柏尘不过一面之缘,自然算不上认识二字。 对面的画舫,沈柏尘坐于下位,面前是户部尚书的嫡女刘芊妤,今日一行,乃是刘芊妤设宴,明面上的目的就是购买茶叶,但实际上的原因,只看刘芊妤停顿在他脸上的视线,沈柏尘就不愿深究。 沈柏尘低垂下眼眸,尚书嫡女还在不停说话,可沈柏尘却并未听得进去,脑海中印上那一双眸子,似平淡如水,又似暗藏旖旎,沈柏尘忽然抿紧稍涩的唇瓣,觉得有些闷热,他伸手搭在密不透风的披风绳带上。 刘芊妤惊讶:“沈公子?” 沈柏尘一顿,堪堪回神,长公主平日行事作风多有不堪,如今身在画舫这种寻欢作乐的场所,也不知是在作甚,适才浑身的闷热渐渐凉下来,沈柏尘眸中清明,他抬眸似不适地轻咳了声: “抱歉,适才有些闷热。” 沈柏尘一直冷清疏离,忽然有了情绪波动,刘芊妤只觉脸颊微红,她摇了摇头:“无妨。” 但接下来,沈柏尘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刘芊妤有所察觉,只当他是身子不适,昳丽惊艳的五官染上惨白,人皆有爱美之心,刘芊妤不由得生了丝怜惜。 陈媛可不知有人因她失态,就算知晓,也不会当回事。 又非活在话本中,初见就能牵扯人心肠,大多是因心中有所算计,而不会是一见倾心。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刹那间砸在湖面上,远远望去,烟雨朦胧中,绿湖上坐落几艘画舫,似一幅青烟墨画。 可惜,在画舫中人却欣赏不到这番美景,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画舫上,扰了柔和曼妙的琴声,轻纱垂幔尽数被打湿,让其中的人顿时失去了闲情雅致。 一落雨,天就不得凉了些许。 陈媛拢了拢衣襟,陆含清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湖面上,不由得苦笑:“天公不作美,看来今日注定要让公主败兴而归了。” 这种鬼天气,陈媛才不会继续留在画舫上,落雨时,她很少会在外面。 那日和陆含清去净明寺,也是刚落雨,陈媛犹豫一下都没有,就直接选择打道回府,今日同样如此,陈媛近乎是敷衍地安慰了一句: “含清也不可能未雨绸缪。” 陆含清还想说什么,陈媛就打断了他,吩咐盼秋:“让船夫靠岸。” 今日宴会,陆含清准备了三日,不论地点还是案桌上的糕点酒水,都是陆含清特意打听了陈媛的喜好才安排的,甚至今日的伶人,也是陆含清特意派人去请的。 结果一场雨,就让这次宴会草草结束。 陆含清甚至没有任何挽留的借口,待陈媛起身出了画舫,陆含清耷拉下眸眼,眼睑遮住了眸中的神色,只是他眉眼间一直含着的轻笑终于寡淡了些许。 不消须臾,画舫终于靠岸,陆含清低眸站在一旁,似是情绪有些不佳。 陈媛觑了他一眼,知晓要继续和他虚与委蛇,她顿了顿,轻声说: “改日我在诉风楼——” 话音未尽,陈媛余光忽然觑见一道身影,她顿时怔住,原本要说的话皆堵在喉间。 岸上,霍余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那里。 谁也不知他站了多久,但他肩膀上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原本的山青色格外暗沉。 陆含清见她怔住,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清霍余时,陆含清忽然眯了眯眸子。 他收回视线,抬眸不解地看向陈媛,询问: “公主?” 陈媛堪堪回神,但视线依旧落在霍余湿透的肩膀上,有些烦躁地说:“没什么,雨势渐大,含清早些回府。” 陆含清眼神微闪,他当然看得出,霍余一出现,陈媛的心思就已经全然不在他身上。 所以,等陈媛拎着裙摆走下画舫时,他停在了原处,没有讨嫌地跟上去。 陈媛根本没有打伞,也没有管身后盼秋她们的惊呼,怒不可遏走到霍余跟前,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可当她走到霍余跟前时,她几乎控制不住音量: “你的腿不想要了嘛?!” 太医说了他近几日最好静养! 他昨日才跪了一夜,早上甚至连路都走不了,现在又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 他真当他的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霍余怔住,他眸中茫然地看向陈媛。 他以为陈媛过来,是烦恼他又恬不知耻地跟着她。 却没想到,陈媛气的居然是他不顾惜自己的腿。 等霍余回过神来,他不由得有些无措,只下意识地将油纸伞朝陈媛倾斜,动了动嘴唇,可他心绪太乱,愣是一句替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近乎是手忙脚乱地替陈媛打好伞,才不知所措地对上陈媛视线,堪堪哑声: “公主……” 陈媛自幼出生尊贵,和几位皇兄不同,先帝膝下几乎没有公主,陈媛五岁时,她唯一的皇姐远离大津前往南诏和亲,那一年,皇姐尚未及笄,才不过十三岁。 陈媛七岁那年,先帝派兵南诏,皇姐在南诏皇城自刎而亡,自此,大津朝只有一位公主。 -- 章节目录 第47页 她如何受宠?九岁那年,道一句月亮甚远,先帝就为她打造了一座摘星楼。 陈儋登基,将两座王府相并,赐给她作为公主府,领地是大津朝除了皇城外最富裕的梧州城! 为展现兄友弟恭,哪怕当时最得势的皇子对她都不会大声说一句话。 所以,陈媛见惯了对她百般讨好的人。 任何人都不会轻视权贵,其余女子做了再多,可能都抵不上她莞尔一笑,所以,哪怕明知霍余喜欢她,其实陈媛并没有很多感触。 直到现在,在看见霍余不知所措地将伞向她倾斜时,陈媛才恍然意识到,霍余许是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陈媛也说不明白。 她听见霍余和她解释:“我不是要跟着公主,公主向来不爱带伞,我怕公主会淋湿,才会跟过来。” 霍余已经足够克制。 他明知今日是陆含清宴请陈媛,却按捺住不让自己跟过来。 直到梓铭和他说,外间落雨了,霍余才豁然起身。 哪怕后来,霍余当真生了一分可以打扰陈媛和陆含清的欣喜和庆幸,但至少那时,霍余当真只是为了给陈媛送伞。 陈媛根本不理他,让盼秋将马车驾过来,待上了马车,她才掀起提花帘,冷下脸: “等我请你?”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埋下头根本不敢说话。 同样的,霍余也不敢。 陈媛早就忘了还停留在画舫上的陆含清,人上了马车,陈媛瞥了眼霍余湿漉漉的衣裳,厌烦地吩咐: “去太尉府。” 马车中气氛凝滞压抑,陈媛脸上情绪淡淡,无喜也无怒,但霍余心中一直咯噔。 他太了解陈媛了,不论陈媛如何不高兴,只要她还愿意展现情绪,就代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现在的情形才是最糟的。 但……霍余低垂下眼睑,只要一想到陈媛会如此不高兴,只是因为担心他,霍余心中又不可控制地升起一抹欢愉。 紧张和欣喜两种情绪不断交织,霍余不由得想,和前世相比,今生的陈媛似乎心软很多。 许是因为此时的陈媛还尚年幼,远远不如前世二者相识时的游刃有余。 毕竟,待年后二月,陈媛才会及笄。 与此同时的明安桥上,白若卿刚和柳如棠放了一盏河灯,雨点子就落了下来,谁也没有料到这种情景,即使有婢女护着,不消须臾,两人也淋湿了身子。 雨势又急又凶,这个时候赶回府邸,显然来不及。 白若卿抱着身子瑟瑟发抖,这时,姶桐才忙忙道: “姑娘,奴婢记得霍夫人说过,表少爷的府邸就在这附近,不然我们去表少爷的府上躲会儿雨吧?” 白若卿轻咬唇瓣,双手不断绞着手帕,显然十分纠结: “可、会不会打扰到表哥?” 话音甫落,柳如棠就打了个喷嚏,白若卿担忧地看向她,顿时不再犹豫:“罢了,柳姐姐不能再淋雨了,先到表哥府上吧。” 白若卿出府时,见金鱼上浮,就猜到今日许是会有雨,终于等到这个时机,白若卿自然不可能错过。 故作犹豫,只是不想落下口舌。 但白若卿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今日,难免会露出几分急切,她顾着说话,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说“柳姐姐不能再淋雨”时,柳如棠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 一行人很快到了太尉府,说明身份后,立刻有人进去报信,梓铭跟着出来。 梓铭是见过白若卿,顿时认出了她,他有些惊讶: “表小姐?这怎么弄得一身狼狈?” 白若卿浑身湿淋淋的,她稍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低垂眼眸:“雨势太大,表哥可在府上?不知能否让我和柳姐姐进去躲会儿雨?” 她可是国公府的表小姐,只是来府中躲下雨,梓铭怎么敢拒绝? 他忙忙将二人迎进府中,吩咐人备下热水和炭盆。 *********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太尉府,将要下马车,霍余试探着开口: “公主不用担心,我的腿无碍。” 闻言,陈媛只扯了扯唇角,倏然,一脚踢在霍余膝盖处。 猝不及防,霍余脸上刹那间就褪尽了血色,疼得闷哼了声。 陈媛仿若没听见,她觑了霍余一眼,不咸不淡地轻呵: “我还以为太尉大人刀枪不入,不会觉得疼呢。” 陈媛就是要让霍余疼,下脚时自然不会注意分寸,今日腿上的淤青才被揉开,正是疼的时候,被踢了一脚,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霍余堪堪哑声,半晌,他朝陈媛挪近了些许,一伸手,就能碰到陈媛的距离。 陈媛厌烦地拧眉:“离我远点。” 霍余当作没听见,他轻轻拉住了陈媛的手,两人皆是一顿,陈媛极浅地皱了下细眉,她挣扎了下,没挣脱开。 陈媛气笑了,谁给霍余的胆子? 她刚欲开口叱责,霍余就说话了,低软着声线: “我给公主赔罪,公主消消气,可好?” 陈媛身子一僵,下一刻,她倏然抬起头,眼眸中皆是错愕。 两人本就靠得十分近,霍余那话近乎是贴在她耳边说的,刻意低软了声音,就、就仿佛在撒娇一样!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 章节目录 第48页 陈媛心中呸了句无耻! 什么浑不吝的手段都敢用! 霍余没想到她会忽然看过来,顿时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根红得近乎要滴血。 其实前世,陈媛很少为难他,只有在情浓时,她才格外爱看他失态的模样。 若那时,他软声和她说话,她勾在他腰间的腿就会收紧些,所以,哪怕陈媛没有说过,霍余也知晓她爱听他撒娇。 可不论前世今生,霍余都很少这样说话,因为他觉得颇有些难为情。 陈媛若无其事地抚摸了下耳垂,她心中纳闷,她以前怎么不察觉自己耳根子这么软? 原本陈媛只打算等到了太尉府,将霍余扔下就好,可等她和霍余一起下了马车,她才有些头疼地抚额。 霍余就一句“公主和我一起进府躲会雨吧”,她怎么就会点头答应了? 太尉府前,陈媛眯起眸子,狐疑地盯着霍余。 听闻苗疆擅长蛊术,只一粒小虫子,就可以让人性情大变,其中若为情蛊,可令身中子蛊的人眼中只有对方一人。 莫不是霍余给她下了蛊,若不然她岂会对霍余一而再地心软? 霍余眼神中透着些许困惑。 他不过一转身,为何公主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霍余滞了滞,不解地试探:“公主为何这样看我?” 陈媛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问了句: “你以前可有去过苗疆?” 霍余摇头:“苗疆距离长安甚远,来回需要一月有余,我公务在身,无圣旨基本不得离开长安。” 霍余没有多想,只当陈媛忽然想去苗疆了,他极浅地皱了皱眉,又很快地舒展: “若公主想去苗疆,待淮南事平,我向皇上请旨卸职,再陪公主前往苗疆。” 前世掌权二十年,今生霍余对权势并不热衷,他所作所为,皆不过是想护陈媛周全。 待淮南事平,只要陈媛愿意,他愿意卸职,陪她游历这大好河山。 或者说,这才是他今生所求。 陈媛不知他所想,却被他口中轻飘飘的卸职二字惊住,她下意识停住脚步,拧眉看向霍余,只需一眼,陈媛就知晓,霍余说的是真心话。 陈媛难得有些茫然。 世人竟真有不爱权势的? 而且,怎么都在她身边?她皇兄如此,霍余依旧如此。 陈媛不知该作何想,她忽然想起,当初她对皇兄抱怨时,皇兄含有深意的那一句“霍卿总不会害你”。 现在想来,恐怕皇兄早就看透了霍余,怪不得连淮南一事都尽数告知了他。 陈媛回神,不由得些许心虚: “谁要去苗疆了?” 说完,陈媛就快步走开,生怕霍余会看出她原本的心思。 陈媛刚来过太尉府,尚记得府中的地形,越过眼前的这个月洞门,再穿过一条长廊,就到了前院。 但陈媛刚踏上游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娇软声,陈媛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上次来太尉府时,这府中连个婢女都不见,又哪来的女子说话声? 话虽如此,但陈媛轻挑了下眉梢,不紧不慢地觑向霍余: “近日府中藏娇了?” 霍余稍冷沉下脸,他不喜欢陈媛这样说,不论是她说话时的语气,还是单纯的就这句话。 前者让霍余觉得他无关紧要,不论他做什么,陈媛都不会在乎。 后者更让霍余觉得委屈,怕陈媛误会,他连婢女都遣回老宅了,岂会在府中藏娇? 霍余硬邦邦地说: “没有。” 陈媛恼瞪了他一眼:“你和谁学的狗脾气?” 没有就没有,闹什么情绪?! 霍余板平了唇角,闷闷不乐地低垂下眼睑。 然而下一刻,霍余就完全没了此时的硬气,刚穿过长廊,还未进前院,院子中就清楚地传来女子娇软声,这一次,霍余也听得清清楚楚。 陈媛眉眼的情绪稍有些冷淡,除此之外,还余了些许震惊。 她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人,而且,霍余这种闷性子,居然也会学旁人藏娇? 霍余比她还要茫然和震惊。 刹那间,霍余来不及多想,就下意识地看向陈媛,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似乎怕她会拂袖离开一样,忙忙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去找你时,府中还什么都没有!” 仿佛生怕说晚了,陈媛就会生气一样,霍余这两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往日平静的神色终于被打破。 陈媛心中那抹说不清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了,甚至生出些许别扭。 她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脊背,她觑了眼盼秋和盼春,盼春老实,不会看她笑话,但盼秋被她宠得太过,偶尔也会揶揄她两句。 这场景被盼秋看在眼中,少不得日后拿出来揶揄她! 陈媛一想到此,顿时不自在地扯出衣袖,恼怒地轻瞪了霍余一眼。 说话就说话,动不动拉扯她作甚?! 落进旁人眼中,成何体统! 陈媛以前认为,她的作风可以称得上离经叛道,但碰上霍余后,陈媛真心觉得,她往日还是过于循规蹈矩了些。 似乎听见动静,梓铭跑出来,在看见陈媛时,愣了下,才忙忙行礼: -- 章节目录 第49页 “给公主殿下请安。” 霍余脸色冷沉:“院中是何人?” 陈媛看似不在意,但在霍余话问出后,她也若有似无地看向梓铭。 梓铭不明所以,伸手挠了挠头: “是表小姐,她和大理寺寺卿府上的姑娘一同在明安桥游玩,结果遭遇大雨,所以到府上来躲雨。” 表小姐? 陈媛稍微眯了眯眸子。 她还记得国公府上的表小姐,毕竟,因为这位表小姐,陈媛头一次看见霍余露出委屈的神情。 果然,在听见表小姐这三个字时,霍余就冷硬地板平了唇角。 陈媛若有所思,那日万寿节的疑问就浮现在心底。 白若卿究竟做了什么? 霍余为何这么不喜欢她? 陈媛细想了一下霍余的态度,才觉得不对。 准确来说,应该是霍余不喜欢白若卿出现在她的面前。 陈媛和霍余一同进去,里面的人可能听见动静,一阵脚步声传来,女子迎了出来,她今日穿了身糯白的苏绣长裙,将她衬得娇软可人。 但她显然没有想到,和霍余一起回来的还有旁人,一声“表哥”堪堪喊出声,脸上表情明显怔了一下,遂顿,她才回神,忙忙屈膝行礼。 霍余冷着脸:“府中没有给你派马车?” 白若卿扯住手帕,有些局促不安: “我怕会玩得太久,所以让马车先回府了,我是不是打扰到表哥了?” 末了,白若卿几不可察地朝陈媛看了一眼。 除了对陈媛,霍余明显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 他毫不掩饰想要和白若卿疏离的意思,他垂着眼睑,根本不顾及白若卿女子家的自尊心: “若无必要,我府中不欢迎任何人。” 刹那间,白若卿脸上就褪尽了血色,她倏然红了眼眸,低垂下头,让人看不清她情绪,她艰难地说: “我知道了。” 无言的难堪,甚至让她说不出再多的话。 太尉府不欢迎任何人,那为何陈媛可以一而再地进来? 长公主夜探太尉府一事,在长安城根本不是秘密! 哪怕白若卿心中一直告诫自己,陈媛身份尊贵,一根手指头都能压死她,可霍余这句话,依旧让白若卿不受控制地看了陈媛一眼。 白若卿想不通,若抛开身份,她究竟哪一点不如陈媛? 陈媛是何许人? 她在宫中待了十几年,什么样的女子她没见过,和后宫妃嫔相比,白若卿这点掩饰情绪的手段根本算不得高明。 即使白若卿很快收回了视线,陈媛依旧察觉出她眸中的忌惮和抵触。 陈媛觑了眼白若卿身侧攥紧的手帕,若有似无地掀了掀唇角,看来这位表小姐很不想看见她? 她和这位表小姐根本没有交集,能让这位表小姐产生这种情绪的,也就只可能因为霍余了。 陈媛懒洋洋地垂下眼眸,觉得些许无聊。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府中不欢迎任何人,除了长公主 入v啦,这一章差不多九千字,三章合一哒,谢谢姐妹们继续支持,爱你们呀~ 这章评论可以得红包,记得二分评论,也不要评论错章呀!不然拿不到红包的! 然后有个抽奖,这个纯纯看手气了,下周一开奖~ 专栏预收可以看一下哈 我放个预收呀~ 《首辅欲贪欢》专栏可收藏 简介: 一朝惊变,原工部侍郎府,只剩下孤儿寡母三人 娘亲卧病,小弟年幼 江玉琼身为府中长女,不得不担起重任 可不仅族中旁支虎视眈眈 连以往感情甚笃的未婚夫,也将她拒之门外 一时之间,侍郎府四面楚歌 江玉琼这朵娇贵花也人人可欺 就在举步艰难时,闺中好友给她送了请帖,请她府上一聚 然而在赴约之后,江玉琼只见到了她往日避恐不及的少年首辅 慢条斯理地站在台阶之上 似乎等了她许久 小剧场: 烛光昏暖的房间,女子被迫躺在榻上,咬紧唇瓣,眸光潋滟 门外传来好友寻声 她紧张得后背绷直,慌乱无措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她香肩,俯身而上,声音低沉缓慢: “你若听话,与那人解了婚约,侍郎一府,我皆护之。” 末了之时,他背着旁人,与她耳鬓厮磨,餍足而又不疾不徐: “下次来早些。” 第26章 气氛些许尴尬。 陈媛设身处地一想,都替白若卿觉得难堪。 柳如棠姗姗来迟,对眼前场景,她稍有错愕,几不可察地看了白若卿一眼,才屈膝行礼: “今日一事多有麻烦,不知太尉大人可否派一辆马车送臣女回府?” 柳如棠能在世家贵女稳占一席,自然不会是傻子,先前她就从白若卿话中察觉不对劲,如今瞧这场面,她哪里还不知晓自己被当了筏子? 她心中好笑,白若卿既是一心奔着霍余而来,居然没有调查清楚霍余往日为人。 霍余身份显贵,对其青睐有加的世家贵女岂止白若卿一人? 若霍余当真那么好靠近,还等着白若卿大老远从江南赶过来摘桃子? -- 章节目录 第50页 曾有一女子贪慕虚荣,在霍余回府途中忽然窜出来,不知是用美人计还是苦肉计,被人追赶着往霍余身边贴近,衣衫凌乱,湿眸噙泪我见犹怜。 霍余三斥,女子不退,女子还欲再接近,下一刻就被霍余斩于马下。 女子单薄纤细的身子倒下,鲜血染红了长街,而霍余不过平静地给出理由——袭击朝廷命官,疑似旁国奸细。 遂后,禁军当真在女子身上搜到证据。 至于真假,根本无人在乎。 当时,柳如棠就在现场,鲜血从女子脖颈溅出时,落了几滴在她裙摆上,那女子瞪大的双眼,似乎死不瞑目,显然致死都不明白,为何只是想搏一搏富贵,就丢了一条命? 回府后,她愣是做了三日的噩梦。 从那以后,柳如棠对霍余就敬而远之。 不止她,这长安城中的世家贵女,但凡知晓此事的,都不会不长眼地往霍余身上凑。 如果白若卿以为,她是霍余的表妹,就可以任意接近霍余,那必然是大错特错。 这长安城中,有两个人,若不能见之躬身相迎,就最好绕道而行。 其一是倍受圣宠的靖安长公主,另一位就是掌管禁军的殿前太尉霍余,前者身份尊贵,后者手握重权,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柳如棠向来有自知之明,哪怕眼下外间雨势未弱,柳如棠也不想留在太尉府中碍眼。 谁知她话音甫落,就被陈媛驳了回去: “雨还未停,柳姑娘何必急着离开?你和我手谈两句,待雨停下,再回府不迟。” 霍余多看陈媛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不论是在公主府,还是太尉府,总归他都做不了陈媛的主,哪怕他想和陈媛单独相处,也不敢驳了陈媛的意思。 反正,他不敢怒,也不敢言。 柳如棠一顿,她的本意是不打扰霍余和陈媛,但公主吩咐,她也不敢拒绝,一时间有些无措。 她几不可察地觑了霍余一眼,才垂眸说: “霍大人的棋艺是先帝和圣上都夸赞过的,有霍大人在,臣女可不敢露怯。” 霍余心中无声地夸了柳如棠一句,不愧是柳寺卿府上的嫡女,也难怪前世公主会和她交好。 陈媛想起那日和霍余下棋的场景,顿时嫌弃地拧眉。 一局下来,他只顾闷声落子,连一句话都不说,忒让人厌烦。 但柳如棠去意已决,陈媛也不好强迫她,只好让人离去。 被她在陈媛面前夸了一句,霍余对她态度明显缓和下来: “我让府中侍卫送你回去。” 但对心怀不轨的白若卿,霍余就没有这种好态度了,他冷淡地对梓铭吩咐: “备两辆马车,分别送柳姑娘和表小姐回府。” 霍余根本没有询问白若卿的意见,当然,他也不需要询问。 太尉府门口,白若卿还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柳如棠心中无声地摇了摇头,她较往日语气疏离道: “白姑娘心有鸿鹄之志,和我并非一路人,日后还是少有来往得好。” 白若卿一怔,刹那间脸色煞白。 柳如棠并不怜惜地移开视线,她和白若卿不过刚认识,泛泛之交,也懒得虚伪地维持姐妹情谊。 至于话中的不留情面近乎打了白若卿的脸? 白若卿利用她一事,柳如棠还未和她计较,只日后懒得搭理她,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而且,脸面这种东西,是靠自己挣的,而非别人施舍。 马车停在府前,柳如棠不再和白若卿打招呼,径直上了前面一辆马车离开。 白若卿掐紧了手帕,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等上了马车,她才惊觉手脚冰凉。 若霍余的话只让白若卿觉得难堪,那柳如棠的一席话对白若卿来说就是当头一棒! 在江南的顺风顺水,让白若卿自视甚高,尤其在柳如棠轻而易举地就相信她以后,她心中其实对柳如棠是有些轻视的。 可这一抹轻视藏得太深,连白若卿自己都没有察觉。 直到适才她对上柳如棠的视线,她才恍惚间明白,并非柳如棠蠢笨,也不是柳如棠手段不如她,而是柳如棠自有骄傲,根本用不上这种手段。 所以,她的所作所为落在柳如棠眼中,就仿若张牙舞爪的跳梁小丑一样。 柳如棠最后的态度,与其说是和她拉开距离,不如说不屑于和她这种人为伍。 白若卿向来以自己的手段骄傲,她自觉今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那些小心思在柳如棠眼中就如同无所遁形,这让白若卿不由得惶惶生出一抹怀疑来,她那些手段真的能叫她如愿以偿吗? 太尉府中,陈媛不紧不慢地轻啧了声,妾有意可奈何郎心如铁,当真可怜。 不过,霍余的态度也让她有些不解: “白氏嫡女,应该是你嫡亲的表妹?” 这种秋风扫落叶,丁点不留情的态度,可真不似亲人。 霍余哑声,半晌,他才垂眸:“她心思太重,我不喜欢。” 陈媛不以为然: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之常情。” 霍余心中顿时憋了口气,她怎么还替白若卿说起话了? 他不想和陈媛讨论其他女子,所以声音冷冷清清的:“但明知我反感,还往上凑,就是自讨没趣。” -- 章节目录 第51页 陈媛讶然地挑了挑眉梢,上下打量了霍余一眼,嗤呵: “你倒真好意思。” 往日霍余死皮赖脸跟着她,叫她烦不胜烦时,可比白若卿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怎么好意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的? 霍余眼神微有闪躲。 他有心反驳,他和白若卿不同,但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霍余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就快要到中秋节,公主今年有何打算?” 好在陈媛懒得和他计较,兴致索然道: “每年中秋不都是在宫中设宴,你我都躲不了,何必多此一问?” 霍余默了默,才意有所指: “中秋佳节,长安城中都会格外热闹。” 陈媛一顿,面有古怪。 陈媛闲暇时,常会看一些话本,若是将霍余的行为放进话本中,那不就是——私会? 彼时,陈媛和霍余都坐在书房中等雨停,陈媛几不可察地觑了霍余一眼,只觉得他好生胆肥。 甚至陈媛有些纳闷,谁给他的错觉,竟让他敢抱有希望问出这句话? 中秋多有团圆意,每年中秋,陈媛都会进宫陪陈儋用团圆饭。 陪霍余,还是陪皇兄? 对于陈媛来说,根本不需要犹豫。 所以,陈媛只懒洋洋地耷拉下眸眼:“这长安城,有什么是你我没见过的?” 霍余眼眸稍有些黯淡。 陈媛的回答在他预料之中,但在没有听到答案前,他心中难免存有些许的奢望。 雨下到傍晚时才停,陈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太尉府,明明是霍余得寸进尺,可她拒绝霍余后,依旧有些心虚。 等陈媛回到公主府时,天际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用过晚膳,盼秋才低声回禀: “公主,沈柏尘的消息查到了。” 陈媛当即将霍余的事抛在脑后,抬眸看向徐蚙一。 “按照公主的吩咐,属下先查了沈柏尘在长安中的宅院,和公主料想一样,京兆府的案宗上明确记载了沈柏尘是在三年前,才买下了那座宅院。” “之后属下派人沿路往南,一路打听沈柏尘的消息,今日才传回来消息,沈柏尘乃关城人,以贩茶为主,是近几年才兴起的一家商行,在关城颇有名声。” 提及关城二字,陈媛不禁坐正了些。 “若我没有记错,这关城是我朝最南方的一座城池,位临边关?” 徐蚙一郑重地点头,自责地低下头:“边城位近边关,城内势力鱼目混杂,打探消息极其不易,属下无能,没能打探出更多消息,让公主失望了。” 徐蚙一执行陈媛的命令向来一板一眼,陈媛让他查出沈柏尘何时起家,他没有打探出具体消息,就觉得失职。 陈媛觑了他一眼: “你做得很好了。” 徐蚙一依旧摇头:“若此事交给霍大人来查,他只会比属下做得更好。” 猝不及防听见霍余,陈媛怔了下,她不着痕迹地轻拧眉,不知徐蚙一话中何意。 “边城曾是霍家军驻军之地,论对边城的了解,霍家当为其首。” 霍家军。 自从霍余上交兵权,这三个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 不论徐蚙一,还是陈媛心中都清楚,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哪怕霍余上交了兵权,可若想消除霍家对这些军队的影响,绝非一日之功。 陈媛垂眸翻看徐蚙一呈交上来的消息,她状似不经意地说: “看来,哪怕为了查清沈柏尘一事,我也要继续和霍余接触。” 徐蚙一沉默不语。 他一直知晓,公主对霍余十分厌烦,若非他没有查出什么,何必委屈公主接触霍余? 作者有话说: 霍余:咱就说有时候事情不能看表面! 先放一章,白天有时间,再写一章 我放个预收,但是姐妹们能不能帮我想个文名,我好废,要不叫太子妃的惜命日常? 《太子妃》 简介: 太子得天花,圣上命其迁出东宫,最后落在尚书府,所有人都对谢玉照避恐不及,只有姜亦棠不怕死地接近他 生母卑微,死在井中却无人过问 姜亦棠抖着手给谢玉照清理痘脓时,心里想得是搏一搏皇权梦 后来谢玉照夺嫡失败,被困牢狱五年,得势时对他柔情蜜意的姜亦棠不曾看过他一眼 他夺位成功后,还未来得及看她噙泪哭求,就传来姜亦棠自裁谢罪的消息 姜亦棠最惜命,甚至怕受苦,他出事后就迫不及待地和他撇清关系,如何敢赴死? 谢玉照见的姜亦棠最后一面,她浑身青紫,血沾衣襟,不堪入目,足以说明她死前受了多大折磨 — 一醒来,谢玉照重回少时,他刚得天花,被送进尚书府 他看见姜亦棠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抖着手抓住他的衣袖,她声音发颤:“谢玉照,我救你,你以后护住我,好不好?” 血脓染脏衣裳,谢玉照双眸微闭 他轻轻拉上姜亦棠的手,垂眸:“好。” 前世,他封姜亦棠为后,世人震惊 可无人知晓,在他垂死之际,有一人害怕得瑟瑟发抖也不肯离去 今生,他不会再被圈禁,姜亦棠也不会再有离开他的机会 -- 章节目录 第52页 【简介不全,双重生】 第27章 沈柏尘、陆含清,陈媛将这两个名字写在纸上,陷进沉思。 边城在南,淮南在北,恰好是大津朝相距最远的两座城池,不约而同地在这个时候聚在长安。 陈媛也不知这二者间是否有联系。 但陈媛希望最好没有,毕竟淮南已经足够难缠,若再加上一个不知底细的沈柏尘,真叫人头疼。 被陈媛记着的陆含清也同样在讨论她,庆安气得不行。 陆含清觉得没有必要。 霍余连苦肉计都使得出来,显然在对待长公主一事上,他是丁点脸面都不要了。 但陆含清不行,他的名声不能染上丝毫污点,至少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的事情不能发生在他身上,淮南八大望族向来闭门自守,近二十年才有凝聚之力。 八大望族年轻一辈素来以他为首,若他传出不堪名声,必然会造成威信崩塌。 这绝对不是陆含清想要看见的画面。 所以,注定了他不可能和霍余一样没脸没皮。 陆含清低垂眼睑,他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串珊瑚色的玛瑙珠串,被打磨上蜡过,在烛光下似闪着光,极其勾人眼球。 庆安替自家公子不值:“公子为了宴请长公主,其中耗费了多少心思?!” “长公主在众目睽睽下,将公子扔在一旁,随后带着霍余离开!这根本就是让旁人看公子笑话!” “事后就派人送来了一串珠子,打发叫花子呢!” 淮南靠北,一向以肃凉闻名,可淮南同样位临周朝,两国交互,陆氏又乃百年望族,公子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一串玛瑙珠子,长公主当真送得出手?! 陆含清只当没听见他的碎碎念,伸手拿出珠串,所有玛瑙珠子被一根细细的红绳穿起。 倏然,他轻叹了声。 庆安一愣:“公子?” 陆含清将玛瑙珠串搭在手心,摆在珠光下,让庆安看得更清楚些: “玛瑙虽不难寻,但这数十颗珠子大小圆润程度皆似同,且颗颗都是纯正的珊瑚色,正常的玛瑙珠绝没有这么细小,可这些珠子则仿若天然而成,其中耗费的人力不可小觑,只这条珠串就可价值连城。” 庆安有些呐呐:“这、这么名贵嘛……” 他话中若有似无的怨怼无声地消了些,他气长公主的,莫非就是她不将自家公子放在心上。 陆含清觑了他一眼,话还未完: “你只瞧这些珠子,觉得像什么?” 庆安认真地盯着看了半晌,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他挠了挠头: “奴才愚笨,公子快不要和奴才打哑谜了。” 陆含清轻轻地抚了抚珠串,垂眸:“红豆。” 庆安一惊。 他细看那些玛瑙珠串,这才惊觉,若离得远些去看,这大小颜色,当真可以和红豆以假乱真,但玛瑙珠自生光泽,比起真正的红豆要名贵长存。 庆安跟在陆含清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什么都不懂。 哪怕庆安未经过人事,他也知晓红豆常用来替代相思。 庆安眼中骤亮,望向玛瑙珠串的眼神似在看一个宝贝,再不觉得这珠子拿不出来手了。 他轻声嘀咕:“看来公主还是将公子放在心上的,只不过这霍余太过可恨,总想扰公子好事。” 陆含清对庆安前半句话有些啼笑皆非,但却颇为认同他的后半句话。 他没有纠正庆安的想法,庆安一心觉得他和长公主般配,落到有心人眼中,亦会大有用处。 陆含清眸中的神色有些浅凉。 霍余的确太过碍事了。 须臾,陆含清轻眯了眯眸子,才察觉些许不对劲。 这珠串较一般的手链要长些,他稍垂眸,视线落在脚踝上,忽地,他好笑地轻扯唇角。 陆含清弯腰,将珠串亲自戴在脚踝上。 他比起寻常女子还要养尊处优,肌肤堪似玉,殷红的玛瑙珠印在上面,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引诱。 庆安只觑了一眼,就觉得有些脸红心跳。 适才,公子弯腰时,烛光印在他脸上,添了分雌雄莫辨的美色,再加上那若有所指的玛瑙珠串,当真容易让人看直了眼。 衣摆下垂,将玛瑙珠串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凉凉的触感贴在肌肤上,陆含清若无其事地抬头,想起白日间的事,陆含清还有一处不解。 “可查出,在朱雀湖时,隔壁那座画舫上是何人?” 陆含清没有忽视陈媛刹那的怔然,陈媛待男女之事不扭捏,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这是陆含清第一次在陈媛脸上看见这种情绪,顿时生出好奇,那人是何方神圣? “包下画舫的是户部尚书嫡女刘芊妤,她这次设宴是为了和南方来的那队茶商买茶叶。” 庆安查得很仔细,将见面双方身份都查了出来,并无不妥。 可他一说完,陆含清就挑了挑眉梢:“什么茶商,会让尚书府的嫡小姐亲自设宴?” 庆安起初也觉得刘芊妤有点小题大做,但等查清后,倒有些理解了。 “这队茶商在长安和其余地方皆很有名,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少东家,名叫沈柏尘,听说生了一头银丝,面容皎隽,似天上仙人,一路北行时,引得不少女子芳心暗许,这尚书府的嫡女也是其中之一。” -- 章节目录 第53页 陆含清只听出了一个重点。 美名。 长公主贪男色,偏生这个时候冒出一个美名甚深的沈柏尘,陆含清轻呵:“看来这位沈公子也是有备而来。” 都是冲着长公主来的。 就如他一样。 陆含清在见过霍余和圣上对长公主的态度后,就知晓,若要破开困局,就得从长公主入手。 并不是因为长公主软弱好欺。 谁让长公主是皇室和霍家联合的唯一纽扣。 脚踝上的珠串已经从凉转温,陆含清轻轻地勾起唇角。 ********* 陈媛近日去了宫中一趟,在养心殿待了半日,谁也不知道她和陈儋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她离开后,陈儋就一直在摇头叹气。 中秋在即,陈儋限制了陈媛的出行,只许她在长安城中走动,省得一个不注意,她就消失不见了。 陈媛从不安分,闲到无聊时,她甚至可以为了一场夜会,车马劳顿地奔波五日。 近段时间,是有霍余和陆含清绊住了她,才让她在长安中安安分分地待了整整两个月。 陈儋的命令一出,陈媛整个人都恹了。 她并不是想出去,可不出去和不能出去是两个概念,陈儋越阻止她,她反而越在长安城中待不下去。 在盼春说公主闲不下来时,盼秋不由得反驳: “哪里是闲不下来,分明是生了根逆骨。” 越不让她做什么,就越要对着干。 陈媛听得眼皮直跳,她没好气地嗔瞪盼秋一眼:“我看是我最近纵得你越来越无法无天!” 连她都敢编排! 盼秋同陈媛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是盼春和徐蚙一都比不了的,陈媛平日中也不爱拒着她,才养成了她这性子。 陈媛这话若说给霍余听,霍余恐只能低垂下头,但盼秋却只作没听见,她问: “公主当真想出城?” 陈媛眼神闪躲,她底气不足地说:“和中秋宴尚有半个月,我待在长安也无事可干。” 盼秋才不拦她: “这出了长安,往近了说,往南是洛城,往西是江城,往北是衢州,往东则是观安城,公主要去哪儿?您吩咐,奴婢这就让人收拾东西。” 徐蚙一只当作什么都听不见,垂头看地。 “侍郎家的小公子一直找路子打探公主的消息,公主这一行,若无人相伴,也甚是无聊,不若奴婢再去给侍郎府的小公子送个信,让他也跟着跑一趟。” 陈媛呐呐地揉了揉肩膀,她原本的确想出城的,但盼秋这一催,她反而觉得没了意思。 盼春憋笑。 陈媛无语地说:“不去就不去,生来一张阴阳怪气嘴,日后谁敢娶你?” 盼秋才不在乎,她嘀咕着反驳: “奴婢跟着公主,连朝廷命官也得给奴婢几分脸面,有人愿娶,奴婢还不稀得嫁呢。” 陈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世间待女子向来严苛,嫁人成家,若觅得良人尚好,若嫁了那薄幸之人,就是活生生地跳进了火坑,还不若跟在她身边,叫人不敬也畏。 自母妃去世后,这世上也就盼秋一人敢和她呛声,哪怕皇兄都对她百依百顺,陈媛心中憋闷,瞪了她一眼: “我瞧你闲得慌,就你亲自跑一趟,去太尉府让霍余来见我!” 盼秋没立刻就应下,反而好奇: “公主见他作甚?” 陈媛顿了下,才心虚地说:“前段时间,霍余派人送了样东西来府上,我最近寻了许久,多没有寻到,才想起,那日似乎送了个锦盒去陆府。” 盼秋顿时明了她话中含义,错愕: “公主将霍大人送您的东西,送给了陆公子?!” 陈媛很不自在。 若不然她怎么会想着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她根本不知那盒中是何物,这之后若遇到霍余或者陆含清,其不皆是尴尬? 被盼秋的视线盯着,陈媛头疼地解释: “我那日根本懒得费心思,瞧见手边有一盒子,就顺手让人送了过去!” 盼秋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霍余来得很快,快到陈媛还未想好要如何开口,他就到了公主府。 陈媛给了盼秋一个视线,盼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霍余先是眸色黯淡,待视线落在梳妆台时,顿时脸色生出些许古怪。 许是他太过平静,让一直不自在背对着他的陈媛生了不解,才转过头看向他:“你怎么不说话?” 陈媛轻咳了声,欲要推卸责任反将一军: “那日若非你杵在那里,我也不会将陆含清扔下,事后还要做样子道歉,也不会送错了东西。” 霍余堪堪打断陈媛的话,稍有迟疑地说: “可我送公主的桃木梳就在梳妆台上。” 陈媛一愣:“什么?” 她怔怔地将视线落在梳妆台上,她一直对这些东西很不在意,所以,连日常用的梳子换了都不知晓。 陈媛和霍余对视了一眼,对于这个乌龙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霍余觉得她至少能想起自己送过她东西,已经令他心满意足,况且梳子她一直在用,并没有浪费他一番心意。 而且,梳子自有结发意。 若陈媛一开始就知晓他送了什么,未必会用,这种误会反而对他有益,霍余当然不会说什么。 -- 章节目录 第54页 陈媛看了盼秋一眼,茫然:“那给陆含清送的是什么?” 盼秋轻拧细眉,苦苦思索半晌,装在锦盒中?莫非是…… “年前圣上给公主送了一盒玛瑙珠子,其颗粒较小,公主吩咐将这些珠子穿着珠串,之前送来一串样品,被公主随手把玩,就放在了一旁,难不成公主送去的就是这个?” 陈媛神情有些错愕:“只是一条玛瑙珠串?” 怪不得陈媛如此,虽说陈儋会送进府中的玛瑙珠必然价值不菲,但以陆含清的身份,一条珠串可真拿不出手! 一时间,陈媛和盼秋等人有些面面相觑,盼秋安慰道: “陆府一直没有消息,许是很喜欢那条玛瑙珠串。” 不管陆含清是否真的喜欢,事已至此,她们也只能当陆含清喜欢。 陈媛无力抚额,她将一心皆放在了珠串上,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霍余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他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可是珊瑚色的玛瑙珠串?” 陈媛觑了他一眼:“你见过?” 霍余随意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在皇宫中见过一次。” 霍余低垂眼睑,控制不住地勾了勾唇角,似有些隐晦的畅快。 前世公主府有不少这种珊瑚色的玛瑙珠串,府中很多伶人都有,系在脚踝上,甚是好看。 陈媛没有送过霍余,霍余心中吃味,暗戳戳地询问时,陈媛只勾着珠串道: “铃铛若绑在伶人踝上,叮铃作响,岂不好听?可惜,用铃铛送人,莫过于有些侮辱,但你瞧,这可和铃铛相似?” 解释过后,陈媛还嘲笑他,见什么都眼红。 但那之后,陈媛让人打磨了一串绯红色的玉珠手链,在霍余生辰时亲自送给了他。 前世,陆含清也是没有这个玛瑙珠串的。 但今生他和陈媛相识早了三年,一切事情都有了变化。 陆含清今生不知道这玛瑙珠串的含义,只为了不动声色讨好陈媛,他也肯定会将那玛瑙珠串戴上。 前世陆含清仗着和陈媛相识得早,不知看了他多少笑话,现在角色转换了过来。 霍余忽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陆含清一面。 作者有话说: 霍余:风水轮流转啊 呐,这章四千多,今天也更了七千字多呢~ 爬上来放个预收,嘿嘿 《作精小美人》专栏可收 简介: 系统告知,苏亦亦穿书了,穿的就是她睡前看的那本外室上位的小说 不幸的是,她穿成了男主的原配,恪守本分和规矩,矜矜业业地替男主主持中馈,结果男主就被外面的女人勾住了魂 系统:你必须笼络住男主的心,才能好好活下去! 苏亦亦皱眉:“好脏呀。” 她有严重的洁癖,男主这么脏,她一定要捡回来嘛? 等男主陪圣上南巡回京,就发现他那位安分守己的夫人仿佛变了个人 不许他碰,不许他上床 甚至后来,不许他进房睡觉 她所吃所用,都要最精贵的,否则宁愿饿死都不碰一下 甚至隔三日就要用牛奶沐浴 短短一月,就用掉了他一年的俸禄 在他委婉地建议她稍微节俭些的时候,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我三日才用一次牛奶沐浴,你养不起我吗?” 沈玉案:…… 沈玉案无话可说,只能拼命升官赚钱,好向苏亦亦证明,他养得起媳妇儿! — 用膳,沈玉案给苏亦亦夹菜 她细眉倏然蹙在一起,震惊地抬头,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沈玉案如鲠在喉,觉得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刚准备斥责她,没想到她脾气比他还大,直接扔了筷子: “你是要饿死我嘛?” 被倒打一耙的沈玉案气笑了 这一桌菜,全是她爱吃的,只给他摆了一道青菜,究竟是谁要饿死谁? 苏亦亦不心虚地和他对视 好脏的男人,饿死了就不需要捡回来了 ps:很作很作的女主 第28章 哪怕霍余再有想法,但他也没有理由去主动和陆含清见面。 直到中秋这日,皇宫设宴,他和陆含清都要入宫赴宴,无需早朝,但霍余依旧辰时前就起了身,梓铭一惊: “爷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霍余用清水净面,微凉的手帕让他彻底清醒,他觑了眼外间天色,许是小厮打扫得不注意,院子中残留了些许落叶,现在被涩风卷起飘落。 霍余极轻地皱了下眉头,梓铭的话同样印证了他的猜测:“今日转凉,奴才出门时还打了个哆嗦,奴才给爷备了大氅,夜间回来时也好受些。” 上次回老宅,梓铭被霍夫人留了片刻,叮嘱他伺候得要精心些。 梓铭不敢忘记,察觉天凉了,就忙忙让人备了大氅。 梓铭偷瞄了一眼主子的脸色,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爷有些心不在焉的? 霍余现在早就将看陆含清笑话的事抛在脑后,脑子中皆是一个想法——转凉了,公主又得遭罪了。 陈媛幼时伤残余下的病根,待八月后,旁人许是只觉得些许凉意,但对陈媛来说,她后面几月都格外难过,她身子冰凉得厉害,殿内不摆上几个火盆,根本无法度日。 -- 章节目录 第55页 哪怕夏日时,她让人用冰盆扇风,都并非是觉得热,只是眼馋得厉害。 果不其然,在皇宫前遇见陈媛时,她和旁人的轻装简行不同,早早地就裹上了狐绒披风,不过巴掌大的脸蛋恹恹地露在外面。 霍余快步走过去,陈媛觑见了他,都提不起精神说一句话。 主要是霍余太招恨了,他既然能掌管禁军,自不会是文弱单薄的身子,那日在公主府跪了一夜,也有参杂了几分卖惨,所以,除了额外带一件大氅,他穿得和前段时间几乎没有区别。 陈媛只觑了他一眼,就立刻厌烦地移开视线。 若是细看,还会发现这抹厌烦中似乎还参杂了些许酸意。 压根不等霍余靠近,陈媛就带着盼秋等人离开,霍余脚步一顿,前有两人好事将近的消息,在看见霍余走上陈媛时,四周人皆若有似无地朝他投去隐晦的打量视线。 霍余脸上的平静一如既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下正有些懊恼。 他抚额,转身回到来时的马车上,吩咐梓铭: “将那件大氅拿出来。” 梓铭错愕,余光觑见四周人都穿得清清爽爽,不由得小声提醒:“爷,这刚午时。” 言外之意,现在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哪需要什么大氅? 梓铭的脸皮还修行到霍余的地步,在和旁人格格不入时,也还会觉得尴尬。 但霍余不听,等梓铭磨磨蹭蹭地将大氅递过来时,披在了身上,才转身进了皇宫。 国公府的马车这个时候才到,霍夫人遥遥看见霍余的背影,顿时紧张地皱起眉: “少爷身子不适?” 她身边婢女呐呐摇头,也很不明所以:“昨日梓铭刚传回消息,少爷身子并无病痛。” 知晓霍余并非身子有碍,霍夫人才松开眉头,她也懒得去管霍余。 总归能让他做出这种令人大开眼界的事,也只有长公主一人。 放下心后,霍夫人才转身去看白若卿: “今日中秋,宫中夜间会放烟火,格外热闹,宫廷特制的烟花,在旁处可都是看不到的,阿卿也可以和好友聚一下。” 白若卿只提唇浅笑,安静地点头。 霍夫人眼底深处藏着分担忧,自从那日白若卿出府了一趟,回来就变得安静沉默很多,脸上乖乖软软的笑也少了很多,但她不说,霍夫人哪怕心中诸多猜测也不好多问。 哪怕亲人间都还有独自的心事,况且白若卿只是她的侄女,这其中分寸霍夫人自有拿捏。 ******** 陈媛照旧去了坤宁宫请安,陈儋早就在皇后那里等着她,一见她裹得严严实实,眉眼间情绪顿时冷暗下来,和平日中稍有不正经不同,现在的他和一个真正的帝王无甚区别。 心思深沉,谁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坤宁宫备好了火盆,地龙都烧了起来,皇后热得额头不断溢汗,陈媛看在眼中,心中格外不舒服,让她只待了片刻,就起身离开: “我昨日睡得不踏实,回印雅宫再躺会。” 陈儋拧眉,显然将陈媛看皇后的视线看在了眼里,他沉默半晌:“好。” 陈媛离开后,陈儋也只和皇后说了两句话,就起身离开,待出坤宁宫,陈儋凉着眸子: “印雅宫中的地龙可烧了起来?” 刘公公躬身:“早早就备上了。” 陈儋没再说话,他回头看了眼坤宁宫,抬手捏了捏眉心,他知道,适才自己拂袖离开,对皇后来说,是有些迁怒。 但陈媛为救他才落成如今模样,皇后的反应就好像明明白白地在告诉陈媛,她身子和常人不同。 偏生这就仿佛三伏天让人待在火堆旁,皇后根本并非有意而为。 陈儋沉眸半晌,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开。 坤宁宫中,地龙刚灭,火盆也都被撤下去,皇后沉默不语地坐在榻上,连续喝了两杯茶水,才觉得干涩的唇瓣好受了些。 贴身宫女替皇后擦着额头的汗,今日早起精致的妆容早就花了,她有点替主子不忿: “这公主的身子也忒怪诞了,才不过刚刚入秋,就要火盆地龙一同用上,每每中秋都连累娘娘跟着受这一遭罪。” 皇后脸色骤变,拍桌厉斥: “放肆!” 宫女秋蓉被吓得一跳,待反应过来自己一时脑热说了什么后,顿时脸色煞白,手脚发软地跪倒在地,她当机立断,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脸上:“奴婢一时失言,娘娘赎罪!” 皇后眼神冰冷地看向她,半晌,发凉的手才有些知觉: “公主乃千金之躯,岂容尔等编排?!” “本宫是她长嫂,包容体谅她本就是本分,你这话可是要陷本宫于不仁不义之地?!” 圣上对长公主如何宠爱,世人皆看在眼里,皇后作为陈儋的枕边人,对这件事的认知只会比其他人强烈,这后宫就是圣上的卧榻之处,谁敢保证这宫中没有圣上的耳目? 秋蓉这番话传出去,她岂能落得丁点好处? 种种不适,她都咬牙捱过去了,最后若因宫女的失言功亏一篑,皇后绝不接受这种结果。 秋蓉瑟瑟发抖,皇后心绪平静后,才撇开眼道: “自罚十掌,禁食一日,罚俸三个月,回去给本宫好好反省!” 这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秋蓉身为皇后的贴身宫女,这反省的时间若是一长,皇后身边必然会挤上新的人手,她这么多年的劳心尽力就全部白搭。 -- 章节目录 第56页 秋蓉快速整理好心情,她如今还得用,皇后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她,她以头抢地,恭恭敬敬道:“奴婢领罚。” 见她识趣,皇后眼神也缓和了下来。 不是她想对秋蓉严厉,而是身处这后宫中,容不得她不处处小心谨慎。 —— 陈媛可不知晓皇后因为她罚了一个得用的宫女,就算知晓,也不会有什么感想。 奴才忠心的确是好,可在这后宫,若管不住嘴,轻易就会招来祸端。 就凭那宫女一句非议陈媛的话,若让陈儋知道,也不会是自掌十下那么简单,陈媛自身就是个小心眼的,她苦苦捱着这残破身子多年,位尊长公主,岂容得旁人指指点点? 印雅宫中甚暖,陈媛刚踏进来,就猜到必是皇兄特意吩咐了。 她不知作何感想,陈媛紧紧抿住了唇瓣,她知道皇兄是好意,但这种种小心翼翼和特殊对待,都是在告诉陈媛,她的身子残弱。 她只不过是比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人看上去完整,但其实没什么不同。 汤婆子抱在手中暖了半晌,陈媛才觉得手暖和了些,这是年幼随伤附带的毒性残留,太医治了这么久,常喝那苦涩难咽的药,却根本不见成效。 许久后,陈媛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对着盼秋吩咐: “待晚宴前再喊我。” 她说话间,就要褪下外衫,进入内殿,但很快盼春小跑进来,眉头拧在一起: “公主,有几位公子路过殿前,湿了鞋袜,问可否进殿休整一下?” 陈媛搭在外衫系带上的手稍顿,她回眸:“谁?” “京兆尹家的小公子顾泽钧,他身边还跟着容家嫡幼子,就是公主曾在翊寒宫见过的那位小公子。” 陈媛极浅地蹙了下细眉,容子枫? 那日在翊寒宫,容子枫的一番问话,让陈媛对他存有点印象,哪怕至今过了快两个月,陈媛还依稀记得起这个名字。 至于顾泽钧,陈媛稍有些无奈地摇头。 这位小郎君,不知为何一直都很喜欢缠着陈媛,但凡陈媛设宴,哪怕没有宴请他,他都要死皮赖脸地蹭着旁人的请帖跟进来,一双清隽干净的眸子灼亮地看着她。 今日这一遭,陈媛只要动动脑子,就能猜到必然是顾泽钧的主意。 往日陈媛一直很喜欢顾泽钧这种,乖巧,温顺,听话。 这三个形容词,并非只能用在女子身上,套在男子身上时,也同样招人喜欢。 不过顾泽钧和霍余不同的一点,他没有霍余胆子大,只要陈媛一个冷眼,他就不敢朝前靠一步,只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但陈媛很少心软,所以注定顾泽钧的可怜得不到安抚。 不过陈媛的确无聊,她骗了陈儋,昨日她早早就睡了,而且睡得很好,现在根本一点都不困。 所以,陈媛缓缓放下手,她颔首: “让他们进来吧。” 两人并肩走进来,一青衣,一蓝衫,皆长相清隽,前者脸上带笑,似偷了腥的猫一样;后者低垂眼睑,脊背如松柏挺直,风姿仪态皆各有千秋。 可陈媛见过陆含清和沈柏尘,对他们就提不起容貌上的惊艳,再说有一个霍余日日在她跟前晃悠,她对容貌几乎要免疫了。 二者一进殿,就察觉殿中的不对劲,顾泽钧只想着陈媛,根本不在意,倒是容子枫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陈媛视若无睹,只好笑地看向顾泽钧: “你又搞什么名堂?” 顾泽钧顿了下,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说:“我在西林的小径上不慎踩到一处水洼,湿了鞋袜,这才不得不叨扰公主。” 陈媛挑眉,轻呵: “哪个地方?宫人竟然打扫得这么不仔细,盼春,去寻李公公,这种懈怠的宫人可不能轻易饶过。” 陈媛一声吩咐令下,盼春当即转身要走,顾泽钧脸色涨得通红,他忙忙拦下盼秋,垂头丧气地说: “公主!且慢!” “好,我承认!是我自己故意踩了湖水,根本没有宫人懈怠。” 陈媛轻呵,给盼秋使了个眼色,很快有人搬来圆凳,让二人坐下,陈媛才说: “今日宫中热闹,你不去和好友说话,跑来这里作甚?” 顾泽钧觑了她一眼,半晌,才闷闷低落地说:“公主近段时间不设宴、亦不出门,我都好久未见过公主了,这皇宫在精致华贵,我每年都要来几趟,早就看腻了。” 陈媛白了他一眼: “我常常设宴,你有时一月得见我数次,难道不腻?” 顾泽钧瞪大眸子,反驳: “这怎么会腻?我就想见公主!” 他在陈媛面前,直白得不可思议,让陈媛无力吐槽。 另一旁将二者对话听尽的容子枫,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容子枫进长安后,就一直听说陈媛名声,长姐有意让他和公主连枝结礼,特意给他创造了个机会,但那日二人说话不多。 长姐和他说,不用着急,公主闲不住,必很快会设宴,阿枫生得如此相貌,公主必不舍得忘了你。 容子枫没有反驳,但对这话稍感不适。 就好似,他只是任人挑选的物品,无力争取和抗衡,只能寄希望于那人不会忘了他。 如此形势,让容子枫只能想起一个词——顾影自怜。 -- 章节目录 第57页 用来形容他,难道不恰当? 可很快,容子枫就没了这个想法,两个月,长公主并没有设宴,他也没有得到任何邀请,只不断听说长公主和陆氏公子游玩,和霍余传出绯色消息。 容家有些着急,明里暗里地向他询问,那日见面,长公主可对他表现出青睐? 容子枫本不在意,却在家中不断试问的气氛下,不得不将注意放在陈媛身上,等他回过神时,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和陆含清几乎同时进长安,陆氏望族,容家亦是百年世家,相较而言,他就真的比陆含清差那么多?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起来晚了,啊啊啊,这章四千多,今天没有加更了 明天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会放在晚上 我努力多更一些哈,这章也有红包 下面放个预收文案,是个选秀宫斗文 《贵妃娘娘一路高升》专栏可收 简介: 邯余三年,圣上选秀 荣阳侯府嫡女顾晗奉旨入宫 三年,她从贵人之位爬到贵妃 叫圣上对她长宠不衰 顾晗知晓,她要的是荣华富贵、家族兴盛 新妃入宫,圣上陆煜最爱去的就是顾贵人宫中 她貌美柔弱,性子娇嗔作闹 却从不争风吃醋 后人皆道,贵妃顾晗自入宫起,就一直宠冠后官 只有顾晗知晓,她这一路上的如履薄冰 但凡她有一丝心慈手软,最后站着的人都不会是她 ps: 宫斗文,男主非c 察觉危险,会先下手为强女主人设 第29章 收到顾泽钧和容子枫去了印雅宫的消息时,霍余还在御书房中,他极快地皱了皱眉。 贵妃。 若非贵妃给容子枫行方便之门,容子枫和顾泽钧想要那么容易到印雅宫岂有那么容易? 霍余稍颔首,情绪颇为平静。 彼时,陈儋站在台阶上,眯眸轻呵了声: “你这是□□裸地窥探公主行踪。” 霍余根本不作解释,只隐晦地觑了陈儋一眼,似有些嫌弃道:“外男轻易就进入了后宫,皇上还是费点心思在后宫管理上面吧。” 陈儋噎住,他心中犯嘀咕。 这霍余胆子越来越大了,不仅不解释窥探公主行踪一事,还反而敢隐晦地指责了他。 不过,陈儋眸中闪过一抹冷凉,这贵妃近来行事的确越发不着调了。 陈儋见霍余没走,不着痕迹轻勾了勾唇,他将手里的折子扔到一旁: “前段时间,阿媛去京兆府查了个人,你知道吗?” 霍余:“沈柏尘?” 见他居然知道,陈儋惊讶了: “阿媛和你说的?” 陈媛不会瞒着陈儋做事,所以,沈柏尘的消息陈媛知道了,就等于陈儋同样知道了。 沈柏尘出身边城,而边城又是曾经霍家君的驻军地。 不过,陈儋惊讶的是,阿媛居然会这么快就和霍余说了这件事? 霍余声音闷闷的:“没有。” 但那日陈媛见过沈柏尘,就立刻派人寻了他,霍余不可能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事后就自己去查了。 陈儋听出霍余声音中的憋闷,伸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 “那你查出什么了?” 等他从霍余这里问出答案,就直接告诉阿媛,省得阿媛再去找他。 陈儋挑眉心想,谁让霍余总不着痕迹地挑他刺? 猜到他在想什么,霍余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他就冷声道:“没查到。” 陈儋一顿,似乎听错了一样,他眸色几不可察地一凝: “什么意思?” 霍余摇头:“沈柏尘刚进长安,臣就派人去查了,边城臣也让家中人亲自去了一趟,但无人知晓这沈柏尘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话一出,御书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出身边城,却连霍余都查不出他的具体身份,就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霍余和陈儋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陈儋指尖敲点在御案上,饶有兴致地念道: “茶商……” ********* 印雅宫中,陈媛已经将话题转向了容子枫:“本公主记得你刚入长安,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了?” 容子枫稍抬眸,他气质如松,眉眼却极为昳丽,和陈媛对视的一瞬间,让陈媛眸色稍闪,只听容子枫轻声说: “我和阿泽是幼时好友。” 听了这话,陈媛才想起顾泽钧父亲虽然官职不高,但呈渝顾家却很有名,而容子枫的本家也在呈渝,倒也怪不得这二人相识。 陈媛觑了眼沙漏,见快到午时,这二人鞋袜也将将烤干,就准备送客。 但顾泽钧磨磨蹭蹭半晌,眼见陈媛快没了耐心,他才问: “这快午时了,公主不和我们一起去太和殿吗?” 中秋佳节,午时是宫宴,晚上则只是家宴,陈媛本来并不打算参加宫宴,但顾泽钧这么一说,旁边容子枫视线也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陈媛轻挑眉,倒也没了一定要独自待着的心思。 和容子枫二人一起走到御花园,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霍余。 陈媛视线在霍余身上的大氅顿了一瞬,她眸色稍有刹那的凝滞,但下一刻,她很快回神,抱紧了些汤婆子。 -- 章节目录 第58页 她心中颇觉得有些好笑。 这霍余想讨好她心思也太明显了吧? 显然容子枫和顾泽钧也都看出了霍余的心思,神色各自都有所变动,但霍余好似天生就察觉不到旁人视线一般,顶着一张平静的脸色,甚是自然对陈媛道: “宴会快开始,公主走吧。” 他脸色平静地走到陈媛旁边,视若无人般将容子枫和顾泽钧挤到了一旁。 原先,陈媛走在最前方,容子枫和顾泽钧分别站在她左右落后半步的位置,霍余这一动作,直接让容子枫退后了半个身位。 容子枫起先未动,拧眉和霍余平视,似在对峙般,但很快,容子枫就低垂下眼睑。 顾泽钧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他既庆幸霍余选择的是容子枫而非他,又担心容子枫一时糊涂和霍余对上。 若当真对上了,哪怕容子枫的亲姐姐是贵妃,可都未必担保得了他。 陈媛借拢衣襟的动作,不着痕迹地轻抚额。 不知为何,当她身边有人时,只要霍余一来,就轻而易举地将平静的场景变成了后宫争斗现场。 陈媛见过陈儋后宫是如何隐晦争宠的,霍余针对旁人的模样像极了皇后嫂嫂,可偏生他的做法没一点皇后嫂嫂的大气,反而和贵妃甚像。 陈媛不动声色瞪了霍余一眼,对顾泽钧和容子枫说: “我和太尉大人有话要说,你们先去太和殿吧。” 顾泽钧嘴唇动了动,在霍余若无其事地一瞥下,终究是咽了声,只低头道:“那我和子枫先去了。” 容子枫紧绷着神色,多看了一眼陈媛,才和顾泽钧一同离开。 二人刚离开,陈媛顿时冲霍余没好气道: “堂堂殿前太尉,官威全使在这种场合上?” 霍余和她对视一眼,很快眼神躲闪地移开视线。 若不能借身份让觊觎陈媛的人避而远之,那他当这个殿前太尉还有何意思? 似看出霍余所想,陈媛噎了片刻,但视线落在霍余身上的大氅时,那种没好气的情绪又褪了下去。 霍余的讨好的确过于明显,可陈媛还就吃这一套。 都已经决定弯腰了,还藏着掖着的,才当真无趣得狠。 顾泽钧和容子枫走了,霍余在这里,陈媛也没了去太和殿的心思,她低声吩咐了盼秋几句,才抬眸斜睨向霍余: “宫宴缺席无碍?” 霍余隐约意识到什么,眼眸稍亮,他立刻摇头:“无碍。” 陈媛被他这种视线看得稍许不自在,她轻咳了声: “那就跟我来。” 陈媛带着霍余绕过几个宫殿,才穿过梅林到了一处湖旁,盼秋站在湖边,有宫人备了小船舫,陈媛走近,盼秋就服了服身子,道: “都准备好了。” 霍余不着痕迹地觑了眼湖泊,这座湖叫探月湖,湖上开了许多的莲花,如今中秋,莲花开得茂盛,甚至霍余可以看见许多莲蓬在上。 这些莲蓬即使腐烂沉湖,宫人也不会去摘取,都是供宫中小主玩乐所用,不过有宫人定期打扫,所以湖面干净,只飘着层淡淡的莲花清香。 前世,因为陈媛不喜水,所以从未带他来过这里。 陈媛回头,就见霍余似乎在失神,她不满地轻眯了眯眸子:“快跟上,发什么呆呢?” 霍余立即回神,跟在陈媛身后上了船帆,船尾有宫人持浆,上面摆了水果糕点,还摆着一个贵妃软榻,轻纱垂幔的,甚是好看。 霍余一直都知道,在吃喝玩乐这一块,这世间,的确少有人可堪比陈媛。 船帆划到了莲花中心,陈媛坐在船头,披风依旧未解,甚至手中汤婆子也抱着,但她却脱掉了修鞋,将裤脚挽起脚踝上方,她脚踝上绑着一条红绳,紧贴在白皙的肌肤上,甚是显眼。 霍余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鞋袜脱掉,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转过头去。 他一动不动地,但很快,耳根子就红得近乎快要滴血,陈媛依旧将脚伸进了湖中,霍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 陈媛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轻呵了一声,似乎暗含微讽: “深夜闯我寝殿都面不改色,这时还作甚装模作样?” 霍余抿紧唇瓣,他在陈媛身边坐下,却没有学陈媛将脚伸进湖中,他知道他阻止不了陈媛想做的事,所以只是低声提醒: “水凉,公主莫要贪玩。” 湖中养着金鱼,很快围在船边,有小金鱼蹭到陈媛脚边,她好奇地盯着,忽然,她惊呼了一声,抓住了霍余的手臂。 霍余几乎刹那间就将她护在怀中,眼神肃然地看向湖中:“怎么回事?” 陈媛栽在霍余怀中,手轻轻攥着他的衣襟,她睁大了眸子,和霍余对视良久,才怔怔地说: “有鱼在咬我。” 霍余眉头紧拧,刚准备将怀中人抱起来,让人传太医,就听陈媛忽然就笑了出来,似乎有些难耐地在霍余怀中乱动。 霍余一怔,遂后,脸色发生稍许变化,他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就听她说: “好痒。” 她忍不住笑出声。 霍余终于回神,知晓陈媛口中的被鱼咬和他以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女子可能一心皆在湖水中的脚上,压根没想起来整个人还在倒在他怀中,或者说,意识到了却根本不在意,她抓紧了他的衣襟,有时脸颊轻蹭过胸口,青丝挠在下颚,带来丝丝痒意。 -- 章节目录 第59页 霍余堪堪低垂下眼睑,才没让陈媛发现他眸中的情绪。 但很快,陈媛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停下了乱动的脚,没管湿了半截的裙摆,而是抬起头,眯眸看向霍余,忽地,她伸手摸了摸耳垂。 适才霍余的呼吸近乎都洒在了她耳垂。 温热又稍带着些沉重。 就如同陈媛此时看见的画面,霍余低垂着眼睑,抿紧了唇瓣,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仿佛那沉重的呼吸不存在一般,她垂眸似不经意地扫过霍余搭在她腰间的手。 当真只是搭在上面,手背上明明起了青筋,却不敢搂住她半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姐姐来了家里,没有时间码字 只写了一章…… 第30章 陈媛安静下来,四周气氛似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陈媛很少和一个男子靠得这么近,让她觉得些许不自在,但霍余的反应又让她好奇。 霍余有时大胆得让陈媛都瞠目结舌,但有时又像现在这样,克制压抑得让陈媛觉得不明所以,浑身矛盾得厉害。 至少霍余现在给陈媛的感受就是,他似乎习惯了她这么对他,身躯靠近时,他下意识就将手搭在了她腰肢上,而且自然而然地控制好力度,保持一个在陈媛能接受的范围内。 陈媛垂眸,掩下眼中的探究,她轻推了一下霍余: “松开。” 霍余顿了顿,然后才堪堪松手,他白得厉害,脖颈和脸上的那一抹绯红就格外明显,分明就是在害羞,他低声微哑: “我给公主摘莲蓬,公主先起身换身干净的衣裳。” 她衣裙都湿了半截,黏糊糊地沾在身上,现在她一心思皆是玩,待她反应过来,怕是又觉得不舒服,手脚冰凉得厉害,又会折磨自己和旁人。 陈媛抬眸,视线在霍余脸上扫过,她不着痕迹地稍抿唇。 她心中生出一抹好笑的同时,又觉得些许别扭,就是那种莫名的烦躁。 就仿佛,霍余有时在透过她对另一个人俯首称臣一样。 那人是她又不是她,但偏生那人在霍余身上留下的种种痕迹,都是她喜欢的。 可这世间哪来的第二个她? 霍余都已经放手了,但陈媛心中不舒服,忽然伸手推了他一下,霍余一个趔趄,险些栽下水去,四周宫人吓得呼吸都紧了一瞬。 但霍余本就是坐在船上,手掌往后一撑,就立刻稳住身子。 陈媛呼吸稍有一滞,等霍余坐稳后,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轻哼一声,转身进了船舫内。 霍余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就一句话的时间,他又哪里招惹陈媛不高兴了? 陈媛明明比前世心软好哄,但不知为何,霍余总觉得这时的陈媛更加难缠些,喜好完全令人捉摸不透。 分明上一刻还对你笑语宴宴,刹那间就能变了脸色。 霍余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大氅,末了一半在湖水中,根本穿不得了。 他朝舫内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稍抚额。 霍余没有立即跟过去,让宫人将船划近些莲蓬,有宫人忙忙道: “大人,这湖中心水深,奴婢来吧?” 霍余头都没抬一下:“不用。” 他扫了眼四周莲蓬,才亲手挑了两颗出来,他没有摘多,陈媛对这种涩后甘甜的东西并不如何感兴趣。 等回了船舫,陈媛早就换上一身甘蓝色的衣裙,长度不过堪堪刚及脚踝,先前头上戴着的步摇被摘下,随意放在一旁,青丝如潮慵情地披散在肩上。 霍余刚越过玉屏,就见陈媛穿上狐绒披风,将不堪一握的腰肢尽数藏起。 陈媛回眸,视线落在他手上的莲蓬上,轻微蹙起细眉,颇有些嫌弃: “你摘这个作甚?” 霍余垂眸,将莲蓬放在案桌上:“今日晚宴上会有荔枝,公主不爱在宴会上用膳,每每只吃些水果糕点,莲子清热益气,熬成羹汤后,只余甘甜。” 顿了顿,他添上一句:“不会苦。” 陈媛素来偏爱葡萄荔枝这种需要去皮的水果,但每每一贪多,就容易上火,待翌日,就又要叫嚣着不舒服。 陈媛动作稍滞,才眯眸说: “宫宴向来都是由嫂嫂准备,你怎么会知道晚宴上的菜色?” 霍余身子稍僵,心中闪过一抹懊恼,他忘了,陈媛并非陈儋,她格外厌恶旁人在她府中安插眼线和暗探的行为,连带着爱屋及乌,若有人在皇宫安插眼线,也会惹了她的厌恶。 霍余只慌乱刹那,很快就平静抬头: “适才在御书房,听皇上提了一句。” 陈媛半信半疑,但终究放过了此事,只心中嘀咕,皇兄怎么这么信任他? 霍余身上半湿的大氅还披在身上,陈媛撇唇道: “你无事披着大氅作甚,都湿了还不脱下,若被旁人看见,还当我欺负了你。” 话音一落,盼秋忙忙低头,怕自己憋不住笑出来。 霍余也没忍住,抬头看了陈媛一眼,在陈媛疑惑的眼神中稍顿,不敢怒也不敢言地垂下眼睑。 也许在公主心中,只推了他一把,而且他毫发无伤,根本不算欺负。 霍余抬手将系带解开,放在一旁,才听陈媛轻呵着说: “你如今掌禁军,代表的是我皇兄的脸面,日后少做这些令旁人看笑话的事。” -- 章节目录 第60页 霍余顿了下,就明白陈媛指的是什么,他极浅地皱下眉,才垂眸: “公主觉得这会令人笑话?” 陈媛将披风拢紧,小脚缩在身下,恹恹地觑了他一眼。 对一女子百般讨好,哪怕她贵为长公主,依旧会有人觉得他折了世家风度。 霍余终于知道陈媛和前世有何不同,这时的陈媛还未有三年后的透彻,她还会对旁人视线和看法隐晦在意。 霍余缓缓摇头,他说: “我第一次对公主折弯脊骨时,他们许是只会笑我辱没了风度。” “第二次时,他们会陷入沉默,发现这种行为后带来的巨大好处。” “而当第三次,他们只会暗自后悔,明明只需要低一低头就能带来好处的事,为什么会让我抢先一步?” 霍余会不知道旁人如何笑话他? 他知道,可他不在乎。 陈媛渐渐地抿紧了唇瓣,霍余的话还在继续: “公主是圣上唯一的胞妹,当朝无驸马不可入仕的律法,想攀附公主的人何其多?” “在皇权富贵前,自尊脊梁有时不堪一折。” 陈媛轻轻地皱眉,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又不如何明白。 她知晓霍余的话有漏洞,若世人脊骨轻易可折,岂不是天下皆趋炎附势之人? 那谈何泱泱大国风范?谈何保家卫国誓死不屈?又谈何清廉文人风雅? 但陈媛明白,霍余这话是在告诉她,当他走在一条捷径上时,世人暗自眼红下只能转成笑话他。 若太过在意旁人看法,不过是如了别人的愿。 陈媛耷拉着眸眼,半晌,才若无其事地问: “那你一心靠近我,可也是有所求?” 霍余将莲子一粒粒地剥出,放进宫人拿进来的玉碗中,闻言,他手上动作一顿,才低声回答: “自是有所求。” 求她身边再无旁人。 亦求她平安无事。 陈媛等了片刻,就等来这么一句话,顿时瞪圆了眸子。 别人有所求,都是藏着掖着的,他还当真敢说出来?! 陈媛顿时觉得一口气憋在了心口,上不来下不去的,格外让人难受,她不由得冷呵了一声: “太尉大人当真能耐。” 霍余知道她是误会了什么,却没有解释,而是捻了粒莲子送到陈媛嘴边,低声说: “清热解火。” 等陈媛冷静下来,自然会知晓他是何意,但若现在和陈媛解释清楚,只怕她会恼羞成怒,立刻赶他下船。 毕竟,靖安长公主怎么可能会错意? 只会是旁人遮遮掩掩说得不清楚。 陈媛瞪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在笑话她,莲子送到了唇边,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半晌,她才咬下莲子。 当真是咬下,在霍余手上都留了一道痕迹。 她明显察觉到霍余手指轻颤,指腹抚过她唇瓣时,陈媛才觉得这动作有些暧昧令人遐想,她稍顿,才堪堪若无其事地松口。 莲子刚入口,有些苦,陈媛细眉拧在一起,她忙忙抿了口茶水,舌尖轻轻扫过唇瓣时,似乎还残留了茶水的轻涩。 霍余早就收回了手,藏在衣袖中,指尖上稍有些疼,还有些糯湿。 他轻轻捻在指尖,莫名觉得那一条手臂都麻得近乎没了知觉。 霍余心中笑自己没出息。 二人明明有过甚近一步的接触,甚至肌肤相贴也颇多。 可只要陈媛一碰他,他仍像当初陈媛让他低下头时,他眼睁睁地看着陈媛靠近他,很缓很慢,让他将陈媛看得清清楚楚,也让霍余将自己的感觉记得一清二楚,紧张中透着无措。 分明不该是他现在还有的情绪。 船舫内的气氛一时颇为凝滞,透着些许旖旎,陈媛不断喝茶水,似乎那粒莲子格外得涩,霍余将两颗莲蓬全部剥完。 二人对视间无言,霍余忽然低声说: “晚宴后,我在宫门口等公主。” 晚宴是家宴,霍余没有参加的道理,陈媛又不可能不参加。 许是气氛挺好,陈媛愣了一下,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好奇地问:“你等我作甚?” 霍余说:“陪公主用膳。” 宫宴结束,陈媛都会回府让厨房准备膳食,这是陈媛一直以来的习惯。 但是,霍余特意等她,就为了陪她用膳。 陈媛扯了扯唇角,轻呸:“无聊。” 但须臾,她低眸抿茶水时,唇角似有轻微的幅度上挑。 霍余没有陈媛悠闲,一盏茶后,忽然有一艘小船舫靠近,宫人在上方恭敬请安: “皇上请霍大人去御书房一趟。” 霍余板平了唇线。 他怀疑陈儋就是故意的,明明宫宴前二人才见过,有什么话适才不能说? 陈媛哪知晓这些,闻言,当即让两艘船舫靠近,让霍余上了对面的船,斜睨了霍余一眼: “皇兄当真器重你。” 她话音不明,似还有些酸意。 同样未去参加宫宴,皇兄明知她和霍余在一起,却都不问她一声。 霍余不情不愿地离开,陈媛也让人将船帆靠岸,她刚要下船,余光不经意瞥见霍余刚刚剥好的那碗莲子,抬手轻点: “让御膳房做份莲子羹。” 作者有话说: -- 章节目录 第61页 除夕啦!! 大家新年好,有没有收到红包呀~ 先发一章,晚上有时间我再写,没有的话就明天呀 过年嘛,谁不知道忙不忙,么么姐妹们,祝新年暴富暴瘦暴美~ 第31章 晚宴时,圣上坐于高位,皇后和贵妃等人一个接一个给圣上敬酒,陈媛往日不觉得什么,但当她趁着热闹抿一口果酒时,才恍惚意识到一丝孤寂。 皇兄还是那个皇兄,但不再会是她一人的皇兄。 忽然有人喊了她,陈媛抬头,就见陈儋好笑地看着她: “一杯酒你喝了半晌,今日可是中秋,你就不和我喝一杯?” 登基多年,陈儋从不曾在她面前自称过朕,他待她真的就是捧在手心,真正做到长兄如父。 陈媛低眸轻笑,她举起酒杯遥遥地朝陈儋抬了抬: “皇兄身边美人环绕,还能记得阿媛。” 陈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但等陈媛仰头喝酒时,他眼中却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正是因为他如今妻妾成群,才会不阻止霍余接近陈媛,他不希望在自己身边有人陪的时候,陈媛只一人待在公主府。 她自幼就是最怕冷清的。 一杯果酒下肚,涩甜中透着股辛辣,陈媛忽然想起霍余。 他说今日会等她晚宴结束。 许是陈儋身边人太多,竟让陈媛心中生了一抹急切,酒过三巡,见陈儋一时没注意到这里,陈媛招来盼秋,悄悄地离开了宫殿。 在她身后,陈儋若有似无地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身影消失在宫殿中,陈儋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满殿依旧热闹,他眉眼间的情绪却不可避免地稍寡淡了些。 陈媛带着盼秋等人偷偷出宫,宫门前一辆低调内敛的马车安静地停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 陈媛隐约记得官员在午时宫宴后就尽数离宫,若霍余一直未离开,那他足足等了近四个时辰。 身牌亮起,禁军立刻放行。 似乎听见动静,那马车的帘子动了动,霍余从中探出头,依旧是白日中的那身玄色纹理锦衣,夜色暗淡,但或许霍余过于欣喜和惊讶,眸子在夜间中格外地灼亮。 也让陈媛稍有些不自然,遂顿,陈媛才明白他为何这种反应。 霍余根本不确定她会不会来,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等到夜深月明。 陈媛忽然听到心脏猛然跳了一下,让她手指轻颤,就这一会空荡,霍余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特别自然地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的衣襟。 狐绒遮着脖颈,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藏在披风中,霍余垂眸看她,终究没有忍住,偷偷弯了弯唇角。 公主当真和他出来了。 他眸眼莫名温和,低声问她:“公主想去哪儿?” 陈媛回神:“你让我出来,还问我去哪儿?” 霍余离她很近,陈媛觉得手中的汤婆子似有些热了,她平时冰凉的手心竟有些糯湿,陈媛不动声色地蹭了蹭汤婆子外的绒布: “今日可是中秋,国公府不用等你回去?” 霍余稍一怔,他前世在公主府待了二十五年,许是这期间霍家缺席了甚久,哪怕回来如今,他也总想不起回霍家。 每年中秋,国公府都会派人来让他回府,今日他还未回府,自是将这事忘了。 霍余情绪没有一丝变化:“我派人回去说一声即可。” 许是刚从热闹处逃出来,霍余的孑然一身格外合她眼缘,或者说,哪怕霍余当真想回国公府,陈媛也不可能放他回去。 他让她离宫,他这一日合该就全是她的。 二人一起上了马车,朝太尉府而去,等马车越行越远,一个小巷拐角处才驾出来辆马车,提花帘似乎刚被放下,还有些轻晃的幅度。 庆安脸色稍有些不好: “是长公主。” 上了霍余的马车。 陆含清手指敲点在窗栏上,闻言,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在午后出宫,他发现霍余停在宫前未走,就隐隐约约地猜到了霍余在等何人。 只不过陆含清没有想到,陈媛居然会真的出来。 陆含清轻轻摇头,敲了敲车壁:“回府。” 庆安堵声:“公子就任由他们这般?” 陆含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一位是公主殿下,一位是权臣高官,我不过一介白身,你觉得我能如何?” 哪怕连皇室都在忌惮淮南,可他陆含清不过白身,远离淮南身为质子,这满长安的人都在观望,莫非当真以为陈媛好声相待,就和身处淮南一般了吗? 庆安哑声。 陆含清的一席话,让他入长安以来就混混沌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公子如今的处境。 接近长公主,并非公子想,而是不得不。 ********* 太尉府早早就备好膳食,所有人对陈媛的到来都并不惊讶。 陈媛视线落在了圆桌上的一盘月饼上。 中秋月饼向来是习俗,可陈媛纳闷的是,这太尉府的厨子手艺似乎不佳。 这月饼包得可不精致。 倒也说不上丑,可一般呈到陈媛跟前的都是千好万好的东西,这月饼平平无奇,就注定了不可能让陈媛看见。 霍余见她一眼就看见那盘月饼,顿生了几分紧张,他绷着声音说: -- 章节目录 第62页 “公主先坐。” 陈媛坐下,好巧不巧地,那盘月饼就摆在她面前,陈媛几不可察地轻拧眉:“霍余,你府中的厨娘是不是不擅长做糕点?” 陈媛爱吃糕点,府中厨娘做糕点绝对是一把好手,别致出挑,能把糕点做出花来。 而眼前这圆圆平平的一团,连个花纹都没有,当真难登大雅之堂。 霍余脸颊有些讪红,他顾不得失望什么的,忙忙让人将月饼端下去。 陈媛觑了眼他的脸色,忽然猜到什么,阻拦住下人: “等一下。” 她让人将糕点端近,霍余整个身子都紧绷住,同时他也有些纳闷,前世公主明明夸过他,许是二十年未碰,他手艺退步,这盘月饼已经是形状最好的一份了。 陈媛忽然问:“你自己做的?” 霍余捏紧了扳指,他呐声半晌,竟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有陈媛嫌弃在先,霍余真的不想承认,可他从来未骗过陈媛,一时间脖颈憋得通红,才赧赧地说了句: “献丑了。” 陈媛毫不留情地说:“的确挺丑。” 霍余抿了抿唇,他在陈媛面前向来没什么自尊可言,也不觉得难堪,反而,他低声说: “明年会好的。” 似在做保证一样。 陈媛心中好笑,霍余的小心思忒多,她明年也未必和他一起过中秋! 她今日心情似乎颇好,将月饼拿下一个,掰成两份,其中少的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剩下一半递给霍余,里面是她最爱砂糖蜜粉馅。 她少时吃药太多,口中涩意难消,所以格外贪甜。 现在的陈媛已经习惯了霍余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所以,在看见这砂糖蜜粉馅时,只稍稍顿了下,就很快回神。 见她面前摆了月饼,盼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看见公主眉眼间的轻笑时,终究咽了声。 陈媛尝了下,虽说不好看,但味道却甚不错,陈媛弯了弯眸眼。 霍余不由得说:“公主喜欢,还有很多。” 但陈媛则摇了摇头,在霍余不解的视线中,她抬了抬眼眸,似平常说道: “太医说我的药本就加了许多甘甜,让我平日中少用些甜食。” 往日晚宴皇后都会特意备上月饼,今年陈儋临时让人将月饼撤下,直到陈媛出宫时,也未曾见到一块月饼。 霍余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前世五年,他知晓陈媛有多偏爱甜食,甚至那段世间,她贪甜格外凶狠。 霍余有些茫然,若陈媛身子不可贪甜过多,那前世她会那么不爱惜身子,甚至,陈儋还纵着她? 霍余百思不得其解,他还不知前世陈媛为何会救他,前世多活了那么久,重回如今,谜团却越来越多。 手臂处忽然被人戳了戳,霍余回神,就见陈媛不知何时凑近了他些,不满好奇: “你在想什么?” 霍余手指冷却得仿佛没有知觉:“我不知……” 陈媛猜到他想说什么,无语打断他: “太医的话是傍晚时在宫中才说的,你若是知晓,我才饶不得你。” 霍余情绪不明地看了眼陈媛,想说,不是的。 知晓她贪甜,所以,他前世变着法子给她做甜食。 如今想来,陈媛前世一半入口的甜食都是从他这里所出,若她当真不可贪甜,那他前世岂不是一直在害她? 之后用膳,霍余只觉得食之无味,他有很多话想问陈媛,但他知晓陈媛必不会和她说。 霍余忽然想见陈儋。 他想知晓关于陈媛的一切,他以为他足够了解陈媛了。 原来都不过自以为是。 那不长不短的五年相伴,若无旁人的亲密无间,陈媛究竟瞒了他多少事情? 陈媛察觉不对劲,圆桌下轻踹了他一脚,狐疑: “你在想什么?” 霍余脸颊赧红早就退却,他回神,抬眸看向陈媛,低声:“日后公主身子有任何不妥,公主可不可以都告知我?” 陈媛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她的身子状况,为何要告诉霍余? 莫名其妙。 可对上霍余的视线,陈媛拒绝的话忽然堵在喉间,他眸中神色晦涩不明,陈媛有刹那间怔然。 她一直以为,她对霍余的情感有所了解,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是轻视了。 陈媛说不清现在是何感受,闷闷涩涩的,半晌,她才若无其事地垂眸: “你同皇兄惯来狼狈为奸,你想知道就问皇兄去,难道我还能阻止你不成?” 霍余紧绷的身子稍松,他了解陈媛,知晓,这就是变相地答应了。 陈媛的身子情况,陈儋肯定一清二楚。 看来,他得想个法子从陈儋口中套话。 作者有话说: 陈儋:朕这个皇帝当得有点憋屈 新年快乐呀,截止十二点评论都可以得红包,小小地祝福一下~ 第32章 中秋后,霍余进了皇宫一趟,谁也不知他和陈儋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出皇宫时,浑身气息冷得让人根本不敢靠近。 这日将暗,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 太尉府书房中,霍余安静地坐在紫檀木椅上,隔着案桌,对面躬身站着一个人。 “奉主子的命令,属下在淮南待了三年,的确如爷所想,淮南暗中养兵,心有不轨。可这三年内,属下将淮南查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淮南有任何的不明财富。” -- 章节目录 第63页 霍余轻轻拧眉。 没有? 他派萧果前往淮南已经将有三年,可这三年下来,他让萧果查的东西根本无所收获。 前世,陈儋和陈媛有些谋划,不论军队或是装备,都本该远胜于淮南,可事实却与之相反,不知淮南从何处得来的财力,竟将淮南二十万铁骑浑身上下装备可称精良。 此等行为,非举国之力不可为。 可依萧果所言,淮南一切如常,哪怕的确豢养私兵,可军事装备尚还不如曾经的霍家军。 那么,前世淮南那二十万余的精良装备从而何来? 萧果见他敛眸沉默,不由得开口: “主子可要属下继续前往淮南?” 霍余打断他:“不必。” 既然三年都没有查出来,甚至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么萧果继续潜伏淮南也没什么用。 萧果还说了一件事:“属下回来之际,觉得一事颇有蹊跷。” 霍余冷沉抬头: “何事?” “属下回途中遇见一人,他身法轻功精妙绝伦,可点叶而行,若对上,属下未必可敌,属下亲眼见他进了皇城,而后消失不见。” 萧果话音平缓,只在说到未必可敌时,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下。 听到这条消息,霍余只轻微眯了眯眸子,他摇头: “不用管此人。” 萧果不解:“主子知道他是谁?” 霍余敛着眼睑,神色晦暗地点头,他本不该知道的,可前世,他见过这个人。 淮南长泽。 本孤儿被陆府收养,得陆衢看重,赐予陆姓。 前世陆含清发起兵乱,趁乱夜回淮南,陈媛于城墙上一弓三射,尽数被此人挡去。 若非陆长泽,前世陆含清根本离不开长安。 后来淮南叛乱,他重新挂帅领兵前往安岭,然而淮南釜底抽薪,长安城中有人和淮南密合,大开城门,陆长泽奉命捉拿陈媛,淮南铁骑围堵长公主府。 霍余按在案桌上的骨节微微发白。 至今,他都记得,那时他攻进淮南拿下陆衢,还未来得及将消息传回长安,长安就传来丧报——有叛军开城门,陆含清占领皇城,皇室血脉被屠戮殆尽,只剩长公主一人。 徐蚙一领禁军死守长公主府,战死于长公主府前,拼死斩下淮南大将三人,其中就有淮南领将陆长泽。 徐蚙一临死仍在悔恨,未曾护公主周全。 盼春和盼秋皆为护陈媛而死,长公主府上下近四百余人,没有一丝活口。 可即使如此,也未能给陈媛搏得一线生机。 哪怕霍余未曾亲眼所见,也知那日必定血流成河。 等霍余赶回长安,只见到了一身白衣,被刀刃抵住脖颈的陈媛。 靖安长公主一生只着了三次白衣,生母亡故,先帝去世,最后一次,就是那日,可她依旧倒在了血泊中,一身白衣染红。 那一幕,如刀刻骨,让霍余铭记在心。 不知过了多久,霍余才闭眸回神: “他在长安闹不出事端。” 如今紧要的还是要查清淮南最后莫名出现的那笔财富。 陈媛再见霍余,是在御书房,她惊讶地瞪圆了眸眼: “你要借用蚙一?” 陈媛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不可能。” 霍余觑了眼陈儋,就见陈儋眼神躲闪开,稳坐高位,捧杯喝茶,根本不掺和这件事。 霍余心中对陈儋一言难尽,明知陈媛只听他的话,却根本不说一言。 陈媛给了霍余一记白眼: “你让皇兄做说客也没用,我身边离不得蚙一,他若不在,我连出府都觉得不安全。” 这是脱口之言,也是陈媛的心里话。 她自建府以来,皇兄让她挑选禁军,她亲自选了徐蚙一,从那以后,徐蚙一就只听她一人的命令,这么多年下来,徐蚙一根本不曾离开过她半步。 陈媛当然知道徐蚙一得用,若非霍余,他甚至可争一争这禁军统领。 和霍余这种权贵子弟不同,徐蚙一可是实打实地单靠实力。 他刚入公主府做私兵时,谁人不道屈才? 霍余当然知道,陈媛出府,许是有时不带盼秋和盼春,但必会带上徐蚙一。 甚至霍余怀疑,在陈媛心中,论亲近,陈儋必是第一人,可若论信任程度,徐蚙一都可和陈儋相作比较。 至于他? 霍余不想自取其辱。 霍余等陈媛说完,才低声解释道:“只是借用,待事一了,我就立刻将人归还于公主。” 陈媛仍旧不愿,甚至狐疑地看向霍余: “你手底下掌管那么多禁军,难道一个能用都没有?” 听到这里,陈儋不得不说句公道话:“论得用,这满禁军也找不出一人能和徐蚙一相比。” 徐蚙一天生神力,当初在禁军中任职,少有人能在他手下撑得住三招。 否则,也不会被陈儋拎出来让陈媛挑选。 这话陈媛爱听,她蹭了蹭绣鞋,拎着裙摆几步上了台阶,坐在陈儋旁边,眯眸扫了二人一眼: “说到现在,你们也没有和我说明,究竟想要蚙一去做什么?” 霍余和陈儋对视一眼,陈媛扯唇冷呵了一声,冲着霍余去的。 霍余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 章节目录 第64页 明明陈儋和他一同欺瞒,陈媛却只针对他一人,有时,霍余当真嫉妒陈儋。 稍顿,霍余只能对陈媛说明: “陆含清曾传信回淮南,要了一人进皇城,如今那人已经在陆府中了。” 陈媛不解:“这人有何特殊?” 霍余抬眸和陈媛平视: “有他在,就可保陆含清平安周全。” 话音甫落,霍余就见陈媛眸子稍凝,他几不可察地敛了敛眸。 果然,不论前世今生,哪怕陈媛对陆含清那张脸再如何欢喜,也一心想叫陆含清死。 陈媛让人叫徐蚙一进来,同时不忘埋怨: “既然知道这人麻烦,在他进皇城前,为何不除掉他?” 现在人躲进了陆府,岂是那么好除的? 霍余不得不替自己辩解一句:“他轻功甚好,只凭我手下的人,到时只怕会打草惊蛇,还未能拿下他。” 陈媛不以为然: “一人不行就十人,十人不行就百人,百人不行就千人,他一个人再厉害还能抵千军万马不成?” 这句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先不说这种行为过于打草惊蛇,只捉拿长泽一人当真不值当用那么多人。 而且,长泽必须进陆府。 否则陆含清就会知道,他所传回府的信件都经过了旁人耳目。 徐蚙一进来时,就听见公主轻哼了声,似乎有些不满。 徐蚙一不解抬头,陈媛情绪不太好,不想说话,霍余看向陈儋,陈儋轻咳了声: “近段时间,你听从霍太尉的命令。” 徐蚙一稍顿,询问的视线看向陈媛。 陈儋心中轻啧,瞧这收服人心的能力,若他这小妹生为男子,岂止现下这番作为。 陈媛声音闷闷地:“近段时间,你听他的,但事一了,就立刻回来。” 徐蚙一不明所以,但陈媛有吩咐,他依旧低头领命: “臣遵旨。” 他人在公主府,但依旧身有官位。 陈儋扯唇轻呵,这是遵旨吗? 陈儋不着痕迹地白了霍余一眼,明明是来帮霍余要人,他反倒找了一身不自在。 霍余只当没看见,他这个皇帝已经够省心省力了,他和公主不断操劳,他只差坐享其成,这点劳苦如何当不得? 人要到了,霍余跟着陈媛一起出宫。 明明太尉府的马车就在旁边,但霍余就仿佛没看见一样,十分自然地和陈媛上了同一辆马车。 陈媛觑了他一眼,在霍余茫然的视线中,抽了抽嘴角。 算了,明知这人看似无辜实则厚颜无耻,和他计较只会叫自己受气。 马车不断行驶,陈媛忽然拧眉问: “人,你待会直接带走?” 徐蚙一从来不会离开她行动,若跟着霍余离开,这也太明显了。 霍余摇头:“陆长泽进长安,绝对会有所动作,若人死在陆府,皇室如何也得给他一个交代。” “我会让人盯着陆府,只要他有动作,立刻派人通知公主,到时公主让徐蚙一前往截杀即可。” 霍余说这话时,眸中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陆长泽必须死。 前世他护送陆含清离开长安,后来围杀公主府,以盼秋性命逼迫陈媛,逼得盼秋撞死刀口,还有长公主府三百八十二条人命,哪怕他前世同样身死也不足以偿还。 即使他不过受命而为,可他存活于世,就是日后隐患。 陈媛轻蹙细眉,不再说话。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陈媛一顿,她掀起提花帘:“怎么回事?” “回公主的话,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马车停在了朱雀桥,陈媛拧眉探头望去,忽然视线稍顿,落在那一袭白衣银丝的男子身上,霍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这是霍余第一次看见沈柏尘,待看见被他藏在帽围中的银丝时,他眸色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但当他视线落在沈柏尘手中的折扇时,脸色突变: “玉清扇!” 他声音很低,但依旧落入了陈媛耳中,她倏然滞住呼吸回头,紧紧盯着霍余: “你刚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陈儋:说我地位高吧,这人都只听小妹的,说我地位不高吧,小妹又只听我的,所以,我依旧是食物链顶端吧? 我今天来得好晚呀,最近几天就是各种走亲戚,更新时间可能不太稳定,等过了这几天就好了,到时候我给姐妹们加更哈 第33章 玉清扇。 陈媛的呼吸顿了一下,下一刻,就顺着霍余的视线看过去,落在沈柏尘手中的折扇中。 那柄折扇和寻常折扇根本没有什么不同,扇面上不过一副墨色山水图。 霍余倏然回神,他握住陈媛的手,在那人注意到这边前,将陈媛的手拿下,一点点放下提花帘。 陈媛抬头看向霍余,霍余轻拧眉,似有些事想不明白,沉声说: “等回了公主府,我再和公主细说。” 陈媛的确很想立刻知晓玉清扇的消息,但她也知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抿紧了唇,什么话都没说,但霍余知晓她这就是默认了。 马车和沈柏尘擦肩而过,沈柏尘似心有所感,抬头看去,视线落在马车上角的铃铛上,刘芊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眸色轻闪。 -- 章节目录 第65页 见沈柏尘仿佛有些失神,刘芊妤不着痕迹地出声试探:“沈公子和长公主相识?” 相识吗? 沈柏尘缓慢地低垂下眼睑:“公主千金之躯,沈某区区一介商人岂会和公主相识。” 他说这话时,神色近乎没有任何波动。 刘芊妤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几番接触下来,她当真很喜欢沈柏尘,清冷出尘,皎如君子,即使他不过一介商户,可刘芊妤依旧想要每日同他相见。 二人背对着公主府离去,但转身之际,沈柏尘却回头看了一眼。 另一边,霍余和陈媛终于回了公主府,陈媛刚进殿,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刚才说玉清扇?” 怪不得陈媛如此,世人皆知周国的一个秘闻,周国曾生祸乱,当朝皇帝将倾国财力皆数藏起,而这藏宝处的地图就在玉清扇上。 传闻,若得这批财富可助一统天下,虽然世人皆知这传闻必有所夸大,但诸国依旧对其虎视眈眈,而玉清扇在周国的重要性堪比玉玺, 二十年前,各国和周国开战,最终大津朝的军队横推至周国皇都,搜遍了皇城和皇宫都未曾寻到玉清扇。 陈媛早就将这件事当成了传闻,可今日却在霍余口中听到了这三个字,如何让陈媛不震惊? 霍余几不可察地抿紧了唇瓣,他多看了一眼陈媛,才若无其事地低垂下眼睑。 他表面似波澜不惊,但只有霍余自己知晓他内心的震惊。 玉清扇。 他前世见过。 在长公主府中,隐有破损,就摆放在书房中,前世见他好奇,陈媛直接将玉清扇拿给他观赏过。 初得知那就是天下人所求的玉清扇时,霍余的震惊不比此时的陈媛少半分。 只不过在霍余问陈媛如何得来玉清扇时,陈媛明显情绪不高,只冷冷觑了眼玉清扇就转身离去。 最终是盼秋和他说,日后在公主面前最好莫要提起玉清扇这三个字。 霍余不明所以。 盼秋只垂着眼眸,平静地说:“因为它,公主府三百禁军死伤一半。” 至此,霍余再没有在陈媛面前提起过此事。 哪怕他心中好奇那传闻中的宝藏,但只看陈媛对玉清扇厌恶痛觉的模样,就猜到陈媛在此事中必然未曾讨得好处。 忽然手臂被人抓住,陈媛不满地皱起细眉: “你想什么呢?我问你话,你有没有听见?” 玉清扇是秘宝,但陈媛不知为何,询问霍余的态度十分自然,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霍余或许会隐瞒不报。 在她心中,也许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霍余倏然回神,对上陈媛的视线,他沉缓地点头: “是,那人手中拿的就是玉清扇。” 公主府的一件一物,霍余都了然于心,哪怕离得甚远,他也一眼能认出沈柏尘手中的就是玉清扇。 完好无损的玉清扇。 不过,霍余抬眸看向陈媛,若如今玉清扇在沈柏尘手中,那前世陈媛又是如何拿到玉清扇? 她和沈柏尘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会让公主府私兵死伤过半?要知晓,公主府的私兵在禁军中也可以一敌二,非能力出众和忠心耿耿,根本不会被陈儋放入公主府。 而且,霍余前世根本不知沈柏尘的存在。 忽地霍余想到什么,他眸色狠狠一沉,前世玉清扇在陈媛手中,可那批宝藏霍余却没有听见半点风声。 而淮南却在关键时刻冒出一笔不知名的巨额财富。 二者之间可有关联? 即使没有证据,但霍余隐隐约约觉得,他的猜想许是八九不离十。 看来淮南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寻找玉清扇。 陈媛不知霍余所想,但她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沈柏尘说过,他幼时家中曾生过变故,令他悲痛至极。” 沈柏尘如今应是二十余岁,若他的话并未作假,那么他口中的幼时大抵就是二十年前。 也就是——大津朝攻入周国的那一年。 周国皇室包括后宫妃嫔和皇子皇孙皆自刎于皇宫。 那时还是她父皇在位,陈媛甚至还未出世,可陈媛后来看过这段记载,若她没有记错,那时大津朝的领军就是霍家和陆家。 可陈媛依旧不解,玉清扇从未显世,霍余从何得知玉清扇是何模样? 但陈媛觑了一眼霍余,知晓他未必会说,索性也懒得问。 她轻蹙细眉:“若如你所说,那你觉得这沈柏尘是何人?” 霍余和陈媛对视一眼,知晓她心中必然有所猜测,不过他依旧低声回答: “有玉清扇在手,必是周国皇室血脉。” 陈媛低垂下眼睑,须臾,她轻眯起眼眸,不紧不慢地说:“既然如此,那他想要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为何?” 霍余呼吸轻滞。 若沈柏尘当真是周国皇室血脉,那么国破家亡,此仇不共戴天。 沈柏尘接近陈媛,肯定是不安好心。 陈媛若有所思地轻眯眸,霍余猜到她要作甚,脸色稍变: “公主,沈柏尘不安好心,岂能留在身边?陆含清本就够难缠了。” 陆含清的难缠之处在于他耐心极好,他前世在长安精心潜伏了足足八年! 而沈柏尘不同,他和陈媛对这人一无所知。 -- 章节目录 第66页 若沈柏尘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那陈媛的安危根本没有保证! 陈媛冷眉打断霍余: “陆氏一直派人在周国故土活动,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寻找玉清扇。” “沈柏尘若真是周国皇室血脉,只会仇恨大津皇室。” “玉清扇还完好无损地在沈柏尘手中,要么那笔宝藏还未曾被发现,要么就是沈柏尘已经得到那笔宝藏,可不管是哪种结果,一日不知沈柏尘的目的,我就一日夜不能寐!” 况且还有淮南在虎视眈眈! 霍余哑声,他知晓陈媛的忧虑,可在他眼中,陈媛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许久,霍余堪声: “即使如此,也无需公主以己身做饵。” “可沈柏尘本就奔着我而来,由我做饵,才是最不会打草惊蛇的做法。” 道理霍余都懂,但他就是不想见她身陷险境: “户部尚书之女,近日和沈柏尘关系甚近。” 陈媛轻呵了一声,她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眉眼轻敛,似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轻讽: “我从不会小看一个陷入情爱当中的女子,而且,我不信她。” 将玉清扇这么一个大秘密说出去,她又不是疯了! 霍余哑声,他将陈媛仿若漫不经心的态度看在眼底,心尖处忽然涌上密密麻麻的涩疼。 他知晓陈媛是在说谁。 她的母妃,先帝的贤贵妃。 贤贵妃一心爱慕先帝,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先帝在时,陈媛比陈儋受宠,因此,连贤贵妃都更看重陈媛一些。 为了争宠,贤贵妃曾在寒日中用凉水给陈媛擦身,只为引得圣上前来。 贤贵妃的确宠爱陈媛,可这份宠爱中夹杂了太多的利益,远不如陈儋对她的疼爱来得纯粹,所以,陈媛为了陈儋近乎可以倾尽所有。 陈媛生来骄傲尊贵,可她一路以来又岂是顺风顺水? 霍余终究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阻拦不了陈媛想做的任何事。 陈媛眉眼那一抹轻讽很快消失,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倏然,她掀起眼眸觑向霍余,轻哼了声: “还是说,霍余你不信我?” 霍余别过脸去,陈媛想让他信什么? 明知他心意,却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接近其他男子? 霍余心中闷闷涩涩的,刺得他生疼,其中多是自责烦闷。 前世这一切是不是也发生过,陈媛总要将自己陷入险境,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他重来一次,却依旧帮不了她太多。 殿内安静了很久,陈媛在想要如何从沈柏尘口中打探消息,忽然,就听霍余沉涩地开口: “公主,只此一次了。” 只此一此,往后,他不会再让陈媛陷入险境。 陈媛不明所以地抬头,但对上霍余视线刹那间,陈媛忽然稍顿,她似心有所感,稍有躲闪地避开霍余视线: “别胡言乱语了,你我二人分工行事,我从沈柏尘口中得玉清扇消息,你则盯着陆含清。” 陈媛的确对陆含清很感兴趣,只不过往日霍余占据了她太多时间。 而现在,一百个陆含清也抵不过玉清扇在陈媛心中的重要性。 霍余没有拒绝,他低眸给陈媛倒了杯茶水,轻声说: “不论公主做什么,我只希望公主平安。” 和此相比,其余事都不重要。 他针对厌恶陆含清,多数因为前世原因,但霍余从一开始就知道,陆含清注定了对他没有威胁。 他上交兵权,让霍家投诚,所为不过就是一件事。 ——他会永远和陈媛并肩而行。 而这一点,陆含清永远都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霍余:选对阵营很重要 我昨天红包发不出去,然后发了两遍,你们应该受到两个红包吧? 第34章 陈媛知道沈柏尘是冲着她来的,所以,她根本不着急。 很快,她就得到了和沈柏尘见面的机会。 是刘芊妤设宴请了好友聚会,这长安城中贵女的聚会,向来都会给陈媛送一份请帖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但很巧的是,霍余同样告知陈媛,陆含清许是在那日会有所动作。 陈媛得到消息后,细眉紧紧拧在一起,半晌也未松开。 她满眸错愕地看向霍余,话中皆是不敢置信: “杨尚书?他疯了,居然敢在皇城脚下对一品尚书下手?!” 杨昃谌,六部之一的兵部尚书,在朝中地位显赫,陆含清人还在长安城中,居然就敢对他动手? 疯了不成? 霍余倒是隐约猜到陆含清的想法,他摇了摇头: “他不是疯了,而是必须这样做。” “淮南远离长安太久,根本不知圣上几年部署,早就将淮南留在长安中的耳目清除,甚至陆府中也有一半人是我们的眼线。” “他三番四次地设宴,却都被拒绝,很容易猜到留在长安中的人心动荡。” “杨昃谌曾和陆氏有盟约,如今他相当于背叛了盟约,陆含清在长安中就如同困兽,他必须有所动作打破困局,对杨昃谌动手,既可以让朝廷动乱,也是对那些违反盟约的人的警告。” 道理,陈媛都懂,但陆含清如此行事,在陈媛眼中依旧过于嚣张。 -- 章节目录 第67页 她话音微冷:“那日我会把蚙一留给你。” 霍余之前找陈媛就是为了借人,但如今陈媛主动说将人留给他,霍余反而久久没有应下。 陈媛拧眉:“你在犹豫什么?” 霍余轻轻叹了一声: “那公主怎么办?” 明知沈柏尘包藏祸心,刘芊妤忽然设宴绝对和沈柏尘有关,就让陈媛孤身前往刘府吗? 霍余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陈媛顿了下,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说: “放心,除了蚙一,我府中其余人也都是好手,会护我周全的。” 话落,她抬眸对上霍余的视线:“沈柏尘不可能这么快就对我动手,但陆长泽必须除。” 有陆长泽在,陆含清行事都少了忌惮。 令人厌烦。 九月中旬,陈媛前往户部尚书府赴宴,刘芊妤邀请了很多世家公子和贵女,其中有包括了凤玲郡主。 陈媛在尚书府遇见凤玲郡主时,不着痕迹地轻挑了挑眉梢,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凤玲穿了身鹅黄色长裙,整个人显得明媚娇艳,被陈媛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蹭蹭几步走近陈媛,赧道: “公主这么看我作甚?” 凤玲明显精心打扮过,连脸侧垂下的一缕青丝都甚为精致,浑身比往日似多了分小女子的娇俏。 陈媛拎了拎她的衣袖,眯眸发问: “你今日打扮和往日似乎有些不同?” 凤玲轻咳了声,似乎有些害羞,她将陈媛拉到了一旁,小声嘀咕:“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脸颊稍红,凑到陈媛耳边,压低了声说: “我已经及笄了快一年,母妃替我相看人家都快两年了,前段时间终于挑出了个合心意的,余亲侯府的嫡长子,今日他也来了,母妃让我远远瞧上一眼,若是没有意见,下月就该交换生辰贴了。” 换而言之,王府和侯府对这件婚事都很满意,让凤玲和那位嫡长子见一面,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身为大家子女,在婚嫁这件事上自不会有那么自由。 不过王妃显然很疼爱凤玲,对她的婚事精挑细选了两年,才挑中了余亲侯府的嫡长子。 对于余安铭,陈媛也有所耳闻,近两年入仕,听皇兄提过一句,倒是个做实事的。 只这一句,就已是很高的评价了。 不过,陈媛觑了眼凤玲脸颊上的绯红,她眸中有片刻的失神。 她和凤玲年龄相仿,自幼关系就不错,长安城女眷中,她也只和凤玲一人颇为亲近,可如今,凤玲都快要订亲了。 也许很快,凤玲就要成人妇了。 陈媛恍惚意识到,她也只差半年就要及笄了。 谈婚论嫁。 这四个字,陈媛曾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可如今凤玲一副小女子娇态地站在她面前,陈媛知道,若非她有一位好皇兄,她此时许是已经面临这种情况了。 陈媛不由得想,若到时皇兄真的希望她成亲,她会成亲吗? 若成亲,她又会嫁给谁? 陈媛下意识想到霍余。 自然而然地,当霍余出现在脑海中时,陈媛自己都觉得惊讶。 凤玲戳了戳她,有些羞赧地说:“待他出现时,公主可要帮我好生看看。” 二人既是嫡亲的堂姐妹,又是闺中好友,凤玲虽说有些羞涩,但这话说得也颇为自然大方。 陈媛错愕,她不着痕迹地抿紧了唇瓣。 她只知晓男子是否讨喜,但是否值得托付一生,陈媛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她地位超然,有陈儋做后盾,哪怕她当真成了亲,若婚后不喜驸马,也大可合离,无人敢说她一句不是。 但陈媛知晓,凤玲和她不同。 所以,陈媛轻轻垂下眼睑,说:“你是我皇室中人,无论对方如何,若对你不好,自有皇室替你撑腰。” 凤玲怔怔地看了陈媛半晌,才忽然低头失笑,她眼眸稍有些热。 她一直跟在陈媛身后打转,府中也偶而有风言风语,道她厚颜谄媚。 可,难道就因为陈媛身份尊贵,她和陈媛十几年的姐妹情谊就只剩利益纠缠了吗? 陈媛很少说软话,她话里话外皆说的是皇室,可凤玲知晓,陈媛口中的皇室就是她自己。 二人没有在这事继续多说,公主亲临,刘芊妤自然要亲自接待。 但刘芊妤设宴,也不可能只围着陈媛打转,陈媛和她说了几句话,忽然,有婢女跑过来凑近刘芊妤说了句话,刘芊妤眸色一亮,对陈媛欠了欠身子: “前面还有客人,公主容我先告退。” 陈媛轻颔首,等人身影消失后,她才冲凤玲漫不经心地挑眉: “你说,她口中的客人是何人?” 刘芊妤和沈柏尘走近的事,在长安城中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凤玲掩唇轻笑了声:“她眉眼间的秋波春意都快溢出来了,来者还能是何人?” 凤玲轻嗔了陈媛一眼:“想当初,这人刚进长安时,我寻思着公主会感兴趣,特意去献了殷勤,没想到啊,最后竟是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二人坐在凉亭中,陈媛轻倚着栏杆,闻言回眸斜睨: “捷足先登?怎么在你口中,这二人就似好事将近了一样。” 凤玲拎着裙摆,坐到她跟前,没好气道:“公主也不瞧瞧,刘芊妤这次宴请的都是何人?” -- 章节目录 第68页 满院子中的人,不论男女,全是世家公子贵女,若沈柏尘当真来了,就独独他一人是商户,在这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刘芊妤偏生在这种场合将沈柏尘请来,为何? 还不是宣布主权? 毕竟,这长安城中对沈柏尘颇有好感的女子不在少数。 也得亏刘芊妤的身份在长安城中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尚能镇得住场面。 不过凤玲也有些纳闷: “刘芊妤在府外任性也就罢了,这都将人领回府了,难道刘尚书也当真默认了此事不成?” 户部尚书贵为一品大臣,其嫡长女入宫都可为一宫主位。 若当真嫁于一商户,下嫁二字都有些辱没了。 而且,这商户也非皇商,只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队茶商而已。 长安城中对沈柏尘容貌惊艳者不少,但像刘芊妤这样芳心暗许甚至想嫁于他的,却是在少数了。 她们这种人,谈婚论嫁岂会只看容貌或才情? 陈媛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从游廊上过来的人身上,她轻敛眸,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水。 凤玲的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刘尚书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知情,或不知情? 沈柏尘比初进长安时,穿得更加严实,厚重的大氅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但即使如此,依旧看得出他身子单薄,唇色透着股病弱的苍白。 他银丝披散了几根落在肩上,衬得他不似凡人,陈媛听见凤玲在她耳边喟叹: “只看他容貌和浑身气度,谁会相信,他只是一介商户?” 陈媛轻挑眉,他本来就不是。 不经意,陈媛和沈柏尘对上视线,他眸色似有片刻波动,但很快归于平静,身边刘芊妤脸颊微红,同他不断说着话,他只时不时应上一句,格外疏离和冷淡。 路过凉亭时,沈柏尘脚步似顿了下,又似乎没有,偏生凤玲看出不对劲来,她伸手勾了勾陈媛,见陈媛没有动静,忽然勾唇扬笑: “沈公子,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沈柏尘一顿,才停了下来,他转身面对陈媛和凤玲,几不可察地看了眼陈媛,轻轻敛下眼睑: “草民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郡主。” 刘芊妤也跟着停下,看了眼沈柏尘,又看向陈媛和凤玲。 许是女子在某些时候的直觉过于敏感,明明是凤玲叫住了沈柏尘,但刘芊妤偏生在二人中着重地看了眼陈媛。 或许是那日在朱雀桥前,沈柏尘对长公主府的马车状似不经意地关注,总之一直让刘芊妤耿耿于怀。 哪怕陈媛情绪淡淡地,只瞥了沈柏尘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刘芊妤也依旧生出了一抹不安。 她并非傻子,沈柏尘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她自然知道沈柏尘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但,没有男女之情大可培养,若沈柏尘对长公主有任何想法,那么她的念头才是真正地落空。 作者有话说: 初七初八之后应该就好了,就能恢复正常了! 第35章 尚书府的景色很好,一排青竹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郡主和柏尘认识?”刘芊妤几不可察地攥紧手帕,她仿若很意外地看向凤玲。 那声不动声色宣示主权的柏尘让凤玲有些好笑,但她面上依旧好声好气地说道: “沈公子刚来长安那日,我和公主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刘芊妤不着痕迹地抿紧唇瓣,那日她问沈柏尘是否和公主相识,沈柏尘给的是否定答案。 可如今郡主却明晃晃地告诉她,几人相识。 刘芊妤脸上的情绪顿了下,才继续温和道: “柏尘是我请来的客人。” 算是回答凤玲先前问沈柏尘的那个问题。 说话的同时,刘芊妤看了眼沈柏尘,见他脸上情绪冷清依然,心中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在沈柏尘看来,那根本算不得认识。 眼前一幕,让陈媛心中轻啧了声。 看得出来刘芊妤的确对沈柏尘很是喜欢,明眼人都能看出沈柏尘对她并无私情,可沈柏尘从未拒绝过刘芊妤的接近或邀请,摆明了是在利用她。 陈媛懒得去管旁人琐事,她眉眼轻轻一抬,视线在沈柏尘腰间突出的扇柄处顿住,她饶有兴致地说: “你走上前来。” 这句话明显是对沈柏尘说的,沈柏尘眼睫轻颤了颤,说不上心中什么情绪,他没看向刘芊妤,只默了片刻,就抬步上了台阶。 凉亭的地方不大,中间放了张石桌,更显得逼仄了些许。 陈媛倚在栏杆上,沈柏尘站在凉亭边缘,二人间隔着三四步远,这是有些疏远的距离。 刘芊妤的脸色青青白白地变了几番。 但在场的,没几人在乎她。 陈媛对着沈柏尘招了招手,示意他再走近些。 沈柏尘困惑的视线落在陈媛身上一刹,才继续抬步,停在了陈媛触手可及的地方。 陈媛眼眸恹恹地耷拉着,沈柏尘也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但凉亭中似乎有些莫名的张力,让凤玲眼皮子硬生生地跳了跳。 凤玲不动声色地觑了眼刘芊妤,她眼睁睁地看着沈柏尘朝陈媛走近,唇瓣被紧紧咬住,却丁点办法都没有。 -- 章节目录 第69页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只觉得自己刚才说话说早了,这哪里是刘芊妤捷足先登啊,分明是为他人做嫁衣。 就在凉亭中气氛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时,陈媛忽然抬起手,她径直伸向沈柏尘的腰间,撩起了大氅,指尖碰到沈柏尘内里的衣裳。 沈柏尘在陈媛伸手过来时,似有一刹想躲,但陈媛一碰到他,他就硬生生地止住了身子。 他没绷住冷清的神情,病弱苍白的脸颊飘上一抹红,他似乎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刘芊妤终于忍不住失声: “公主!” 陈媛掀了掀眼皮子,朝刘芊妤看了一眼:“嗯?” 刘芊妤对上陈媛的视线,声音戛然而止。 她脸色稍白。 陈媛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有皇上给她做后盾,她肆无忌惮,只一个男子罢了。 父亲本就不喜她和沈柏尘走近,若知晓她因为沈柏尘惹陈媛不高兴,只怕会亲自押着她去赔罪。 刘芊妤嘴唇颤了颤,在陈媛疑惑的视线中,话音都似堵在喉间,她有些难堪地噤声。 谁不知她为何请沈柏尘而来? 即使知晓又如何? 陈媛不在乎,谁又敢说她一句不是? 就在这时,沈柏尘仿佛终于回神,他低垂眼睑,就瞧见了陈媛的指尖,她手指很好看,纤细如玉,轻飘飘地搭在他腰间,根本没使一分力气。 沈柏尘眸中似有不知名情绪闪过,可惜他低垂着眼睑,没有人能看见,下一刻,他退后一步,躲开了陈媛的手。 重新站直身子,沈柏尘适时地发出疑惑: “公主?” 陈媛很自然地将手翻过来,手心朝上对着沈柏尘一伸,她说: “上一次见你,还不见你身上有把折扇。” 这一句话,让沈柏尘身子似乎稍僵,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陈媛,几不可察地握紧了折扇。 沈柏尘之所以敢将玉清扇带在身上,就是因为,玉清扇从未露世过,世人只知其名,根本不曾亲眼见过。 世人皆寻玉清扇,可将玉清扇摆在人眼前,他们也根本认不出来。 如今,陈媛直白地挑明对玉清扇感兴趣,究竟是认出来了,还是只是随口一言? 见沈柏尘没有动静,陈媛稍稍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不满,她轻拧了拧眉,将手又朝前伸了伸: “给我看看。” 她说得太过理所当然,根本不允许沈柏尘拒绝。 刘芊妤这时也上了凉亭,见陈媛感兴趣的是折扇,而不是沈柏尘,她几乎刹那就松了口气,拉住了沈柏尘的手臂,低声催他: “公主喜欢你的扇子,柏尘,还不快递给公主瞧瞧?” 就在陈媛以为沈柏尘不会轻易给她时,沈柏尘终于有了动作,他冷静地将折扇取下来,亲自递给她,并且轻声无力地说: “这柄玉扇,沈某也只是巧而得之,见扇面上水墨画不俗,才一直贴身带着。” 他低垂着眼睑,让人根本察觉不出他的情绪,他抵唇虚弱地咳嗽了半晌,才低声说: “公主若喜欢,沈某就将这玉扇送于公主,这玉扇价值不菲,在公主手中,也算不得辱没了它。” 前一句话,陈媛不过听过就过,只借口言辞,不必放在心上,可等沈柏尘说完,陈媛才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这可是玉清扇。 沈柏尘说送她就送她了? 是笃定了她认不出了吗? 不过,陈媛向来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沈柏尘敢送,她就敢要。 所以陈媛只挑了挑眉梢,似有些愉悦: “此话当真?” 沈柏尘抿了抿唇,才敛眸说:“当真。” 陈媛根本没做推辞,直接将玉清扇交给了盼秋收好,才偏头看向沈柏尘: “我也不白拿你东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觑了眼刘芊妤:“或者说你有什么心仪之人,我也可以替你向皇兄讨一份圣旨。” 刘芊妤眼眸一亮。 她父亲根本不答应她和沈柏尘的事,可若有圣旨,那她父亲也不得不同意了。 一时间,刘芊妤期盼地看向沈柏尘。 沈柏尘低垂眼睑,根本不看向刘芊妤,半晌才说: “听闻公主府中有一处藏书阁,里面尽藏孤本,沈某向往已久,不知可否进去一观?” 陈媛若有似无地扫了眼沈柏尘,公主府的确有一座藏书阁,可不过是用来撑场面用的罢了。 陈媛不爱看书,这藏书阁内自然不会摆着什么过于惊世骇俗的孤本。 最有价值的孤本和卷宗自然都在皇宫中。 沈柏尘的这个要求,与其说是讨一个去藏书阁看书的资格,不如说是在要一个合理进出公主府的理由。 在沈柏尘说完话的那一刻,刘芊妤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似有些失魂落魄,连陈媛后来答应了沈柏尘的要求,都没有让她提起一分精神。 刘芊妤咬唇,眸中快要溢泪,她不是傻子,只不过是被情感一时迷了眼。 沈柏尘对陈媛处处的特殊,自然让她清醒过来。 她于沈柏尘,不过是一个桥梁。 自始至终,不拒绝不答应,早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若他心中坦荡,明知她对他有爱慕之心,既无心成全她,又何故不言辞打消了她的心思。 -- 章节目录 第70页 所为,不过利用二字罢了。 刘芊妤想清楚这一切,她低着头,压抑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表现正常: “今日尚有很多宾客,请公主恕臣女不能一直陪同。” 陈媛颔首,放任刘芊妤离去,仿若根本没察觉到刘芊妤的不对劲。 她之所以特意问沈柏尘是否有心仪之人,不过是看在刘芊妤设宴让她心想事成的份上,不想继续看她一厢情愿地继续被骗而已。 至于刘芊妤愿不愿意在沈柏尘的回答中清醒过来,那就是刘芊妤自己的事了。 刘芊妤转身,在经过沈柏尘的时候,她还是停顿了一下,她似乎想转身看沈柏尘一眼,但终究,她还是没有,很快,她就带着婢女快步离去。 沈柏尘一言不发,好像有一阵风吹过,他忽然抵唇轻咳了几声,脸色较往日仿佛越发苍白了些。 陈媛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又在凤玲的脸红示意下,见到了那位余安铭,仿佛和凤玲一般特意打扮了下,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远远瞧上去,一表人才,只偶而说话的空挡频频朝这边看过来。 显示是知晓自己为何目的而来。 待见过了余安铭,只一眼根本看不出甚好坏,但陈媛委实对脸红的凤玲看得有些眼疼,没有久待,带着玉清扇离开。 陈媛回到公主府时,天还未暗,徐蚙一也还未回府。 她轻轻拧眉,朝杨昃谌的府邸看去。 知道陆含清要对杨昃谌动手,霍余早早就暗中派人去了尚书府,想要护住杨昃谌周全,毕竟,杨昃谌在朝中身居高位,若他丧命,对朝廷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晚膳,陈媛用得有些索然无味,她频频朝寝殿外看去。 直到弦月挂在正空,陈媛才听见动静,她抬眸就见霍余和徐蚙一同时进来,徐蚙一的衣袍上染了暗色,刚进殿,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散开。 陈媛注意到徐蚙一脸色似乎有些惨白,她倏然站起来,手中的玉清扇砰一声落地,眸中冷色骇人: “你受伤了?!” 徐蚙一松开捂住肩膀的手,手上一片殷红。 霍余适时开口:“在截杀陆长泽时,他不慎被伤了肩膀,我本想带他进宫让太医包扎,只不过他一心想先回来复命。” 和徐蚙一不同,霍余完好无损,身上干干净净地站在一旁。 二人站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 徐蚙一恭敬垂头:“属下幸不辱命。” 陈媛倒没有和霍余发脾气,只没好气道: “行了,任务完成不先去处理伤势,什么时候不能回来禀报?” 徐蚙一扫了眼陈媛身上的衣裳,依旧是辰时出门时的那一套。 他没有说话。 若他一直不回来,公主担忧,必不会先行休息。 徐蚙一低声说:“只是轻伤,休养几日即可。” 对徐蚙一这话,陈媛是信的,若不然霍余也不会真的让他就这么回来了。 陈媛拧眉看了眼徐蚙一的伤口,抿唇下命令: “你先回去处理伤口。” 徐蚙一没反对,行礼后退下。 而霍余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地上的玉清扇时,顿时眼露错愕: “公主将玉清扇带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是不是太速度了点? 我靠,今天家里那些插头都不能用了,充不了电,我去拉那个闸,结果一抬,哗得一声,家里灯全灭了,吓死我了【害怕】 第36章 玉清扇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根本没有得到其主人的珍视,霍余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知道陈媛要去陆含清哪里打探玉清扇的消息,哪知她居然这么能耐直接将玉清扇带了回来? 霍余上前将玉清扇捡起,很确定这把玉扇是真的,他怀疑的视线落在陈媛身上: “公主怎么拿到的?” 陈媛瞥了眼玉清扇,心思还在徐蚙一如何截杀陆长泽一事上,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沈柏尘直接送我的。” 随着陈媛的话落下,前世那把破损的玉清扇倏然划过脑海,霍余捏在玉扇扇柄的指尖倏然用力。 玉清扇事关周国国脉,若沈柏尘当真是周国皇室血脉,他怎么会将玉清扇送给陈媛? 霍余忽然想起,那日在朱雀桥,他脱口而出玉清扇时陈媛的反应。 她根本不认识玉清扇。 既不知,那她也就不会刻意谋取玉扇,那前世陈媛是如何得来玉清扇的? 霍余脸色渐渐严峻,他问: “公主没有向沈柏尘强要?” 这话让陈媛不满地拧起细眉:“当着众人面,强抢旁人东西,我皇室脸面往哪里放?” 玉清扇到手,但霍余心中的不安不仅未褪,甚至更浓郁了些。 “玉清扇贵重,沈柏尘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送给公主。” 这一点,哪怕霍余不说,陈媛也心知肚明。 陈媛提出了很关键的一点:“我初见他时,他身上根本没有这把折扇。” 那日风雅楼的场景一点点印在陈媛脑海中,她漫不经心地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说: “他明显身有暗疾,这一点不似伪装,连夏日都要裹着披风,折扇对他来说不仅无用,甚至可以说是个累赘。” “他进长安后,常待在他那处宅院中,偶而出行,也只是刘芊妤宴请,”陈媛细白的指尖敲点在桌面上,将自己的发现一点点说出,“他性子冷清,不似附庸风雅之辈。” -- 章节目录 第71页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无厘头,似乎跟玉清扇毫无关系,但霍余就立刻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公主的意思是,沈柏尘后来将玉清扇带在身上,是有意为之?” 陈媛颔首。 她当然知晓这玉清扇得来的过于容易了些。 陈媛眯眸回想起今日和沈柏尘见面的细节。 玉清扇别在腰间,若他当真想隐藏,大氅稍稍拢好,陈媛都看不出他身上还带了一把折扇。 陈媛去拿玉扇时,他看似想躲,却钉在原处,愣是让她将玉清扇看了个仔细,若非刘芊妤的那一声,他根本不会躲开。 他的迟疑和停顿,现在看来,与其说是在想推辞,不如说是故意想让她留意到这玉扇,继而猜到这玉扇的秘密。 换句话说,这玉清扇是沈柏尘故意在她面前晃悠,哪怕她不知这玉扇真面目,恐怕沈柏尘也会寻机会让她知晓真相。 陈媛低垂眼睑,轻呵:“他堂而皇之地将玉清扇交于我,又得我亲口允许他进出公主府的资格,看来他在我身上所图不小,甚至堪比玉清扇的价值。” 霍余脸色倏然冷暗下来,眉眼似锋芒毕露。 他将玉清扇展开,扇面上是一副水墨画,画的是一副山河景色,只单单这样看,根本看不出这画上究竟是何处。 霍余板平唇线,眸中闪过一抹懊悔,他前世若多问一句有关玉清扇的事,这时也不至于玉清扇明明就在眼前,却拿它束手无措。 前世并无他提前透露玉清扇的真相,那陈媛是否中计? 霍余从不敢小觑陈媛,即使没有他提醒,陈媛恐怕也猜到了沈柏尘的用意,那为何陈媛前世无功而返? 倏地,霍余想到一个人。 陆含清。 他前世一直在长安,和陈媛走得甚近,若陆含清根据陈媛的行为猜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并非没有可能。 霍余问:“公主准备做什么?” 陈媛答非所问,而是饶有兴致地说: “其实我挺好奇的,这扇上的藏宝之地,沈柏尘可破解出来了?” 霍余拧眉,若前世那笔宝藏被淮南得到,那么沈柏尘应该未能寻到藏宝之处。 当年周国破国,陆氏和霍氏可是主力军。 沈柏尘恨大津皇室,也必然恨陆氏和霍氏,没道理,他会将这些财富拱手相让。 但这些话,他却不能对陈媛说。 索性陈媛也只是随口一问,根本不指望旁人回答,她很快自问自答道: “不论他有没有破解出来,他将这玉清扇给我,只有一个目的。” 霍余也了然:“沈柏尘想让公主破解玉清扇的秘密,然后找到藏宝之处。” 陈媛勾唇轻笑,和霍余对视一眼: “所以,你猜猜,这周国究竟藏起了什么,才能让沈柏尘这么没有后顾之忧?” 他根本不担心,这笔宝藏会被别人得去。 除非,这笔宝藏只会被周国皇室后人找到,旁人寻到也没有用。 陈媛抬手指了指霍余手中的玉清扇,轻仰头: “将上面的画临摹下来,沈柏尘将玉清扇送到我手中,必然有所用意。” 当年周国破国,被三分国土,其中大半城池纳入大津朝板块。 霍余眼神一闪,立刻猜到陈媛的想做什么。 当年三分周国的分别是大津、北幽、穆凉三国,如今三国尚存,可偏偏沈柏尘就只身前往大津,很大程度上说明一点——那笔周国宝藏就在大津朝内! “当年周国后人为寻宝藏,曾将周国国土皆是记画在纸上,如今那张地图就在皇宫。” 想明白这一点后,霍余当机立断: “我立刻进宫!” 陈媛无语地扯了扯唇角,伸手拉住转身就想走的霍余。 双手接触的一刹那间,霍余浑身顿时僵住,他下意识地抿紧唇瓣,呼吸都轻了一些,他不敢去握掌心那只细腻的手,只能堪堪回头: “公主?” 陈媛拉了拉他,冲一旁的位置颔首,霍余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眼神稍有闪躲。 若是依着陈媛的意,坐过去,必然要放开陈媛的手。 可、这还是今生陈媛第一次主动拉他。 霍余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就地而坐,他轻轻收紧掌心,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公主要说什么?” 陈媛扯了扯手,没扯出来,她瞪了霍余一眼,险些要被这个无赖气笑了。 “你是地痞无赖吗?!” 霍余眼神躲闪,根本说不出话来反驳。 他是挨着陈媛的软榻坐下的,寝殿中烧着地龙,陈媛常常赤脚下地,所以寝宫中铺满了狐绒地毯,霍余就是坐在地上,也根本不凉。 他穿着很简单的长袍金靴,一头墨发如锦缎垂下,若有似无的几根落在了陈媛脚背上,刺挠得她有些痒。 陈媛脚趾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下,她连忙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气得无奈: “你快起来!让旁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霍余不想松开,但又怕陈媛生气,最终,他黯然地垂眸起身。 就在这时,霍余忽然发现陈媛偏过头去,将腿往回收了些许,把脚边的软榻腾了块空地出来。 很小的一块空地。 根本容不下霍余。 -- 章节目录 第72页 但霍余却忽然垂眸,他紧紧捏住扳指,饶是如此,轻轻滚动的喉结依旧泄露了几分他的情绪。 从一开始,陈媛见他就厌烦,到如今,会给他腾出一小块空地来。 旁人根本不知,这期间他盼了多久。 霍余轻轻握紧了陈媛的手,小小的一张软榻上,挤了两个人,哪怕霍余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依旧显得拥挤。 陈媛腾出空间后,才反映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格外不自在,怕被霍余看出来,她愣是转过了头。 可当她察觉忽如其来的重量将软榻压得稍稍下沉的刹那,陈媛忽然又觉得没什么。 谁都看得出霍余对她的心意。 她对其余男子皆游刃有余,唯独对霍余的情绪很复杂。 她明明欢喜的应该是陆含清这种人才对,可偏生这段时间,霍余占据了她太多时间,让她根本记不起长安城中还有陆含清这号人。 陈媛隐隐觉得不该如此。 就好似沈柏尘一般,若放在以往,她和陆含清、沈柏尘二人的交集绝不会如现在这般浅淡。 陈媛不得不承认,她对霍余该是有好感的。 所以,明明霍余哪里都不是她喜欢的模样,她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 陈媛眼神几不可察地稍闪。 可霍余身上的矛盾和谜团太多,让陈媛有些看不透,所以,对霍余那些浓郁的情感也觉得难以接受。 甚至可以说,如鲠在喉。 陈媛轻轻偏头,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霍余身上。 陈媛忽然将脚伸在霍余怀中,在霍余呆愣的视线中,她只抬了抬眼眸,很自然地说: “凉。” 霍余下意识地解开外衫,将她的双脚藏进衣裳中,紧贴里间的衣裳,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腰腹间的滚热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脚心。 不合规矩的举动。 但霍余就好像做了千万遍,下意识地举动,十分自然。 而且,做完这一切后,他还抬头问了句: “还凉嘛?” 流程熟练。 熟练到让陈媛不紧不慢地眯了眯眼眸,轻扯唇角,她语气轻快地说:“还行。” 霍余倏然低垂下眼睑。 他似乎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搭在陈媛脚踝处的手稍稍顿住。 可惜,已经晚了。 陈媛倏然一脚狠狠蹬在他腹部,让他疼得倒抽了口气,陈媛只当没听见,扯唇冷笑: “还用这蠢法子讨过谁的欢心?” 霍余抬头看了眼陈媛,欲言又止。 陈媛不耐烦看他这模样,已经试探过了,当即要收回脚,但霍余动作更快,他手按在她脚踝上,阻止了陈媛的动作。 陈媛动弹不得,心中那股恼意越发汹涌。 就在她要开口叫人之际,霍余忽然抬眸和她对视,沉声打断她: “只有公主!” 作者有话说: 霍余:讨公主欢心的居然是蠢法子 第37章 那日霍余的话,陈媛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将人撵走了。 连同玉清扇也被霍余带走。 第二日晚上才送还给她,彼时,陈媛正在和徐蚙一说话: “昨日究竟是何情景?” 她未见过霍余出手,但对徐蚙一的身手,却深有体会。 一力降十会,足可形容徐蚙一。 在有心算计下,陆长泽居然还能伤到徐蚙一? 如今,陈媛才信了霍余的那句,有陆长泽在可保陆含清周全。 徐蚙一一五一十地将昨日之事说出来,不过他眼中也有点茫然: “昨日我和霍大人离开,就被低调带进了尚书府,在书房内待了整整一日,傍晚,杨尚书才回来。” 陈媛打断了他:“杨昃谌也知情?” 徐蚙一堪堪点头—— 昨日,徐蚙一和霍余一同上了马车,途中,有关这次任务,霍余只交代了他两句话: “会有人直接带你去尚书府。” 霍余铺开一张画,画上是一个男子,眉清目秀,身段颀长清癯,徐蚙一眼神微闪。 他压下心中的古怪。 淮南这派人长安的人都是经过刻意培养的吗? 怎么一个个都顺着公主的心意长? 这抹失态被霍余看在眼中,硬生生地勾起霍余一段都快要忘掉的记忆。 陆长泽身为陆府的养子,是陆衢废了大功夫培养的,他所做的事常于暗杀,可陆长泽和一般的暗卫不同,他若简单站在那里,旁人只会觉得这是位礼仪良好的世家公子。 陆长泽有陆姓,却未上陆家族谱。 并非陆衢不给他这份殊荣,而是陆长泽不愿。 前世陈媛初见陆长泽,也甚为惊讶他的气度礼仪,言语间刚透了分兴趣,就被陆含清不着痕迹地打断: “公主越过我惦记旁人,倒显得我无关紧要了。” 似有些酸意的话,让陈媛酣然摇头失笑,后来陆含清才添补了一句: “长泽和舍妹两情相悦,甚至为此不愿入我陆家族谱,望公主成全他一片心意,莫要再打趣他了。” 那时,霍余也在场,可陆含清话里话外却不曾在意过他。 陈媛当时可有在乎他情绪? 霍余记不清了,大概那时刚好盼秋替她续了茶水,被她随手推给了他。 所以,回想起那日情景来,霍余心中倒没涌上什么酸涩。 -- 章节目录 第73页 但偏偏回府后,陈媛总不依不饶地在他面前提起几句,陆家养子倒也生得好相貌。 为此,霍余还总和陈媛生闷气。 待霍余回神时,徐蚙一还在面无表情地盯着画,似乎是在将画上的人记下来。 不知为何,霍余忽然说了句: “你是不是也觉得,淮南十分卑鄙?” 堂堂陆氏嫡子,狼子野心不断,对待皇室公主居然总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前世霍余和徐蚙一同在公主府相处五年,彼此也颇为娴熟,或者说,陈媛明摆着对霍余不同,徐蚙一待他的态度也还算和善。 ——至少不是冷面相待。 霍家刚判罪那段时间,霍余一朝从高处落下,并没有后期那么适应,他一直知道雪中送炭少有,落井下石则为常态。 可他第一次踏出公主府时,才彻底感受到这句话的真谛。 往日好友避而远之,甚至有些乐于看往日天之骄子落下泥潭,不惜出言侮辱。 那时,替霍余拔刃相护的人就是徐蚙一。 霍余至今都记得,那日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他身后,提花珠帘遮住了陈媛的面容,徐蚙一挡在他身前,剑刃指着出言辱没他的人,言语冷肃: “公主府的人,你也敢欺?” 所以,公主府众人死讯传来时,对霍余同样是重击。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第二个家也没有了。 霍余目光定定停在徐蚙一身上,他不由得轻抿唇。 真好。 故人皆好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徐蚙一根本不知霍余在想什么,闻言,只面无表情地看了霍余一眼。 他不懂。 霍余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论不要脸和烦人的程度,霍余只比淮南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余从徐蚙一的眼神中看出他想说的话,偏移开视线,端着杯盏抿了口茶水。 他前世和徐蚙一的确有几分娴熟,熟到徐蚙一偶尔会冷语刺他几句狐媚惑主。 但霍余前世今生都不认同这个观点。 那种一吐为快的倾诉欲顿时消失,霍余恢复冷漠,抬手点了点画像: “看见这个人,格杀勿论。” 徐蚙一没有说话,只认真地看着画像 马车已经停在了榆水巷,徐蚙一转身刚掀开帘子,就听身后传来一句沉沉地: “小心。” 徐蚙一的动作稍顿,他未回头,垂眸: “我在你身上经常感到一种熟悉感,你了解公主,了解我,甚至也了解盼秋等人。” 按理说,这种应该是心腹大患才对,可圣上和公主都相信霍余,那他就也信他。 徐蚙一回头,漠然的视线看向霍余: “我只想知道,若此人不死,会如何?” 许是宿命,前世陆长泽死于徐蚙一手中,同样的,徐蚙一也死在陆长泽手中。 在看向陆长泽画像时,徐蚙一就有一种感觉,此人必须死! 忽如其来的想法,却格外强烈。 霍余眸中晦涩,半晌,他低声微沉: “公主府或有灭门之灾。” 徐蚙一瞳孔狠狠一缩,没再耽误,他转身下了马车,但霍余耳边却回荡着他没有情绪的一句话: “他会死。” 有人将他带进了尚书府,他在书房中待了整整一日,窗外天色皆暗了下来,徐蚙一才听见门外传来动静。 是杨昃谌走了进来。 杨昃谌不愧是能稳稳做在尚书位上的人,明知有人暗杀自己,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对徐蚙一拱了拱手: “有劳了。” 杨昃谌继续处理公务,徐蚙一站于书架旁,确保杨昃谌自始至终都在他的视线中。 不过,陆长泽的出现的确出乎徐蚙一的意料。 徐蚙一只听见细微的窗户声响,下一刻,他立刻拔剑出现在杨昃谌跟前,抬手一挡。 “哐铛——” 徐蚙一只觉手上狠狠一震,他另一只手将杨昃谌推向身后,抬眼,才看清眼前人,当真和霍余画上的一模一样。 不过,只有一点差别。 那就是,眼前人似乎比霍余画上的人年轻了几分。 不过眼下情景没时间给徐蚙一犹豫,他反手一划,眼前人立刻惊骇退开,徐蚙一欺身而上,剑气凌然,招招致命。 徐蚙一眸中深处冷漠凉然,没有一丝留情,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将陆长泽格杀。 陆长泽眼中尽是讶然,他从进来到出刃不过眨眼间,这人居然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很快,陆长泽就没时间想这些,他只能拼命回挡,刀剑相碰时,陆长泽只觉得手臂都要被震麻了。 他瞥了眼窗户,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逃! 计划泄露,府中有皇室的内应! 他必须将这个消息传回去。 但只这片刻失神,就被徐蚙一抓住了机会,剑刃入腹,皮肉被刺破的声音传来,陆长泽立即闷哼一声,他左手忽然冒出短刃,向前狠狠划去。 终寻徐蚙一躲闪的空挡,陆长泽刚要退,他轻功甚好,只要出了这书房,哪怕徐蚙一再有能耐,也休想拦得住他,可谁知,徐蚙一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忽然转身上前,冒着受伤的风险也要留住他性命。 短刃划破徐蚙一胳膊的同时,徐蚙一手中的剑刃也狠狠穿过陆长泽的胸膛。 -- 章节目录 第74页 陆长泽双眼睁大,唇口溢血。 他如何也想不到,他刚到长安尚不到半月,诸事无成,就倒在了这里。 他缓慢低头,看见胸膛处染血的剑刃,下一刻,剑刃被狠狠拔出,鲜血迸发溅出,徐蚙一面无表情地退开。 陆长泽无力倒地,脑海中忽然想起还在淮南等他的佳人,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无声倒在了地上。 等打斗结束,杨昃谌才从书架处上前,陆长泽无声无息地进入书房,已经让杨昃谌觉得骇然,可即使如此,依旧惨死在徐蚙一手中。 杨昃谌多看了徐蚙一两眼,怕是圣上近卫都没有这种能耐。 看来圣上对长公主的确看重。 徐蚙一看了杨昃谌一眼:“人已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杨大人了。” 兹事体大,杨昃谌还要处理接下来的事,没拦徐蚙一。 府外,霍余早就等在榆水巷的一颗槐树下。 除了和霍余最后的一段对话,其余的事,徐蚙一都全数告知了陈媛。 陈媛听到他不惜以身犯险时,不由得拧眉: “明明可以无伤拿下他,你这么拼命作甚?” 徐蚙一垂头,没有说话。 因为霍余的那一句话,徐蚙一不会给陆长泽任何逃走的可能。 他毕生所想,皆在这公主府。 他赌不起。 陈媛噎声,半晌,才冷冷地说:“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让你犯险。” 徐蚙一闷声应下。 今日的长安城格外热闹,居然有人敢刺杀当朝的尚书大人,简直胆大包天。 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京兆尹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但陈媛关注的只有陆府的动静。 她不紧不慢地撇嘴,似有些不满: “霍余不是说,这人对陆氏很重要嘛,怎不见陆府有半点动静?” 陆府岂是没有动静? 陆长泽行动失败,陆含清当即反应过来,此次行动泄露,皇室恐怕早就等着他们的动作了。 陆府书房中气氛压抑得可怕,庆安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含清温润的眉眼扯出一抹凉,他垂眸,说: “彻查府邸。” “不惜任何代价,把陆长泽带回来。” 人是他从小妹手中借来的,哪怕是死,他也要将尸体送回淮南。 作者有话说: 霍余:讨好公主的事能叫狐媚惑主嘛? 第38章 “陆含清会截人。” 霍余这句话一出,陈儋和陈媛都很惊讶:“陆含清进长安时,应该没带多少人?” 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截一具尸体? 陈媛狐疑,如果陆含清真的这么在乎陆长泽的死活,为什么还让他一个人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霍余不知该如何解释。 前世霍家未曾向皇室投诚,也没有现在这么多针对淮南的部署,所以,前世陆含清在长安城的日子其实并不难捱,天子脚下都有人和他们联合,陆含清当然底气十足。 自然也就没有陆长泽刺杀杨昃谌一事。 前世为淮南大开城门的禁军统领,早就被霍余和圣上暗中处置了,长安城中无部署,怪不得陆含清没有前世沉得住气。 霍余沉声:“陆长泽不仅仅是陆含清的手下,他和陆含清唯一的嫡妹早有婚约在身。” “此次陆长泽来长安,并非陆衢下令,而是陆含清要求的,若非如此,陆长泽和陆含怡半年后该会成亲。” 陈媛惊到了,遂后吹了吹茶杯上冒出的热气: “依你之意,这次陆含清不仅失去了得力下属,还赔了妹夫的性命?” 霍余默认了陈媛的说法,然后道:“陆含清生母早逝,他和陆含怡在府中相互扶持,哪怕只为了给陆含怡一个交代,他也必须将陆长泽的尸体带回去。” 陈儋轻拧眉,许是陆含清这点和他颇为相同,让他不合时宜地生起一丝同理心。 他觑了眼陈媛一眼,说: “人既然死了,一具尸体,他想带回去,就让他带回去吧。” 陈媛打断他:“不行!” 陈儋立刻噤声,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陈媛见不得陈儋这副模样,陆长泽已死,的确对他们没了威胁,可陆含清以为这长安城是他任意妄为的地方? 陈媛挑了挑眉梢,漫不经心地说:“人带走可以,但陆含清总得付出点代价。” 想截人,那就废了他在长安城中的人手! 霍余和陈媛对视一眼,猜到陈媛的用意,他颔首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儋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有点没好气:“不是,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陈媛一顿,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可不待她说话,霍余就代她回答了: “一直如此。” 他语气平静,很显然他是真的这么认为,让在场的二人皆是一噎。 陈儋摸了摸鼻子,这霍余倒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陈媛和霍余一道出宫,被陈媛狠狠瞪了一眼,霍余不解茫然: “公主为何生气?” 陈媛没好气道:“谁让你在皇兄面前胡说八道了?” 霍余不认同地摇头。 他说的是事实,并没有胡说八道。 自霍余郑重其事地向她借人,陈媛哪怕不说,心中也紧绷了根弦,如今解决了陆长泽,陈媛才松了一口气。 -- 章节目录 第75页 她难得没有在霍余陪同的时候立即回府,而是吩咐盼秋去往诉风楼。 诉风楼依旧清雅热闹,吟诗作对的声音起伏不断。 陈媛很喜欢见这副场景,就好似一幅生机勃勃的画,画的是她大津朝的锦绣江山。 不过让陈媛意外的是,她居然在人群中看见了容子枫。 一身青衣如竹挺拔,他神情淡淡的,但眉眼锋芒稍露,出口成章,寸步不让,逼得眼前人额头溢出冷汗,最后只能拱手认输。 陈媛不由得想,怪不得当初容贵妃一副自得,认为她不可能看不上容子枫。 他站在那里,的确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不等陈媛细看,杯底和桌面稍重的碰撞声让陈媛回神,就见霍余神情平淡,若无其事地说: “公主喝茶。” 白毫银针,陈媛较为偏爱的一种茶,诉风楼难得备上几斤,基本都进了陈媛肚中。 她挥手让盼秋她们退出去,就退在垂幔轻纱外。 陈媛对着霍余招了招手,霍余怔了刹那,才回神,坐得离陈媛近了些。 近到二人衣袖纠缠在一起,红玄交错。 雅间太安静了些,霍余很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声般越来越快,不争气地几欲跳出胸膛。 但下一刻,陈媛的话打断了霍余的旖旎想法: “你觉得那人如何?” 陈媛望着楼下的容子枫,颔首示意霍余看过去。 霍余板平了唇,只觑了眼,认出那就是中秋时跟在陈媛身后的男子,也知晓他就是容子枫,语气不咸不淡: “往世家中扔一块石子,十个中九个如此。” 陈媛听不出他在迁怒,就是傻子。 她不知该气该笑:“那你倒是砸出七八个给我瞧瞧。” 霍余稍稍坐直了一些,当真给陈媛数了出来: “大理寺卿之子柳择铭,乡试会试皆为魁首,一篇政论在金銮殿上被圣上亲封状元;江南书香门第云氏嫡子云卓颔年少有名,如今任职翰林院;还有衢州蒋延楼、会城吴安貉……” 见他还没完没了了,陈媛忙头疼地打断他: “停停停!” 霍余一顿,才垂眸说:“我大津朝青年才俊比比皆是,可若不能入仕为官,那于公主于圣上,于朝廷社稷就无甚益处,公主也无需过多注意此人。” 顿了顿,霍余暗戳戳地添了句: “我年少时,也被世人称为才俊。” 陈媛哑声,霍余如今也可称年少,他口中的年少恐怕是指他刚传出才情的时候,彼时他不过十二岁,尚算稚龄,不过他身上赞誉过多,青年才俊对他来说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用他和容子枫相比,容子枫顿时被压得黯然失色。 陈媛懒得理会他暗中夹带私货的自夸,不过对容子枫适才的惜才之情的确黯淡不少。 她垂下眼睑,似乎有些可惜: “明明自有真材实料,他长姐却一心将他往我身边送,而不是入仕闯一番天地,也不嫌无趣。” 霍余觉得她惋惜得过早:“恐怕想让他入仕是真,想他走捷径也是真。” 陈媛堵声,她究竟多么想不开,才会要和霍余聊天? 她喝了口水,暗暗嫌弃霍余长了张嘴。 楼下的容子枫似有所感,朝楼上看了一眼,陈媛喝茶没看见,倒是霍余将这一眼看得清清楚楚,他轻微地眯了眯眸子。 他是位置坐得不够高吗? 明眼人皆知他和陈媛之间的关系说不清,这些人怎么还敢往陈媛身边凑? 就在霍余纳闷是自己的问题和还是其余人的问题时,垂幔外传来盼秋的小声: “公主,沈公子进府了。” 陈媛亲口答应过沈柏尘可以去公主府的藏书阁看书,所以,公主府的人也没有拦沈柏尘,直接让他进去了。 这也是陈媛的交代。 不管她在不在府中,若沈柏尘要来,不必拦他。 陈媛等了几日,终于等到沈柏尘送上门来,当即起身要回府,可手腕被人拉住,霍余抬头看她,眼眸透彻: “我也要去。” 直到回了公主府,陈媛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回来见沈柏尘的,把霍余也带回来了,算什么事啊?! 陈媛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她恼怒地看向霍余,认为绝对是霍余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霍余回望,眼神没有一丝躲闪,甚至还透了分困惑。 陈媛动了动唇瓣,憋屈地咽了声。 盼秋只当没看见公主和霍大人之间奇怪的气氛,问过府中婢女,很快回来禀报: “沈公子已经进了藏书阁了。” 陈媛看向霍余,眼神中无声地诉说送客。 霍余仿若没看见,状似很识趣地说:“我去寝殿等公主。”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走了。 等人身影消失在长廊上,陈媛才堪堪回头看向盼秋,她指了指霍余离开的方向,不知是在问盼秋,还是在问自己: “他是不是比之前胆大包天了?” 刚开始,霍余莫说敢这把无视她的话转而大摇大摆地去她寝殿,就是陈媛一拧眉,霍余都不敢凑近陈媛半步。 盼秋无语,想说,这赖谁? 还不是您自己惯出来的? 公主一直贪恋男色的名声在外,可也不瞧瞧,除了霍大人,还有哪位男子进得了公主的寝殿? -- 章节目录 第76页 甚至在公主的寝殿滞留一夜? 公主看似对霍大人不耐烦,但那若有似无的纵容,连盼秋看得都心惊。 盼秋小声嘀咕:“起码这次没硬要跟着公主去见沈公子。” 明明霍余的行为很过分,但陈媛竟诡异地觉得盼秋说得对,甚至升起些许欣慰,她呐呐地收了声,转而心虚地说: “让盼春去寝殿,别让他乱跑。” 盼秋觑了眼她,才好笑地应了下来。 陈媛带着盼秋和徐蚙一去了藏书阁,沈柏尘一袭月白色长衫,深青色大氅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藏书阁中无人,他没带帽檐,一头银丝彻底披散在肩上。 他轻垂眼睑,翻看书籍,身上往日疏离清冷的气息都散了些许,似岁月静好。 世人见这副场景,怕是都要噤声不语,唯恐毁了眼前美景。 可陈媛不同,这是她的府邸,她没有半点收敛,领着人直接进来,扰了一室的清净,那人听见动静,抬起眸眼,正好瞧见陈媛一袭红衣进来,色彩浓郁,桃腮柳眼似芙蓉映面,叫沈柏尘眼睫轻颤了两下。 陈媛笑语宴宴,稍有惊讶: “你居然真的喜欢看书?” 沈柏尘低眉:“略有偏好。” 陈媛很大方:“若有喜欢的,沈公子可以直接带回去。” 她眸中笑意很深,沈柏尘心意若不在书上,而在这府中,就不会答应。 果然,沈柏尘摇头道: “不必,我在公主府中看完就好。” 下一刻,他抬头,如松淡泊的眉眼稍有疑虑,却问得直白: “可是沈某不便常来?” 作者有话说: 霍余:明知故问,微笑.jpg 第39章 沈柏尘的话让藏书阁中安静了片刻。 陈媛唇角一勾,世人皆知她品性,沈柏尘这句话问得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陈媛笑了笑: “当然不会,公主府随时欢迎沈公子。” 沈柏尘捻了捻书页,静静地看着陈媛,随时吗? 陈媛一进来,沈柏尘就发现了,她身上没有带着玉清扇。 沈柏尘至今未曾摸清,陈媛究竟有没有发现玉清扇的秘密? 若发现,岂会如此平静? 那日依计划将玉清扇送出去后,沈柏尘回去后就问了徐老,这世上除了他们二人,可还有人见过玉清扇? 他记得徐老那时,很果断地摇头否认: “没有。” “自古以来,玉清扇只有我国帝王登基时才能见到,当初圣上将玉清扇交给老奴,莫说皇室血脉殆尽,即使公子还有兄长存于世,也不会认识玉清扇。” 沈柏尘心中依旧存疑,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当初三国遍寻皇宫不见玉清扇,而长公主彼时尚未在世,如何能认得玉清扇? 是他将长公主看得太重了些。 陈媛很少会来藏书阁,但府中婢女经常打扫,藏书阁中干净利落,当初刚建府时,书籍摆放也都是听从陈媛的吩咐,所以,究竟哪里的藏书才算得珍贵,陈媛一清二楚。 她颔首,示意沈柏尘跟上,抬步上楼,在二楼的一处书架前停住脚步,她对沈柏尘说: “论价值,这整个藏书阁的书都比不上这个书架上的,这可都是我从皇宫拓印出来的。” 陈媛说此话时,眉眼间似透着分自得和炫耀。 一份份孤本皆摆在书架上,沈柏尘视线一一扫过去,倏地,喉间一阵发痒,他捂住唇口剧烈咳嗽起来,身子都在发抖,唇色都着股虚弱惨白,脸上被咳嗽逼得潮红。 刹那间,就似仙人坠凡,佛子染俗,怎一个惊艳了得? 陈媛似怔了下,才堪堪扶住他的手臂,沈柏尘身子稍僵,想躲开,但有心无力,他一手攥着书架,手指骨节发白。 陈媛无意间瞥见一眼,眸色不着痕迹地微闪。 陈媛当即吩咐:“传府医。” 如皇宫中的太医署,陈媛也在府中养了几个大夫,否则若突发急事,等宫中太医赶来,恐怕都无济于事了。 话音甫落,就有人出声阻止:“不必。” 沈柏尘咳嗽声渐渐小了下来,脸上的潮红缓缓退去,但适才一阵咳嗽许是耗费了他太多心神,整个人都透着股颓然虚弱,他稍微退后了一步,和陈媛拉开距离。 陈媛没在意,而是拧眉不解地问: “怎么会突然咳得这么狠?” 沈柏尘不知为何,忽然看了她一眼,勉强扯了扯唇:“一时凉风入口,让公主担心了。” 凉风? 陈媛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窗户,这里是二楼,窗户根本未开,从何处来的凉风? 但陈媛没有揭穿他,而是眉心稍松: “当真不用府医来看看?” 沈柏尘摇头拒绝,陈媛也没有逼他,而是随手拿了一本孤本翻看,状似不经意地说: “沈公子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送我的那把玉扇?” 沈柏尘视线一直落在陈媛手中的孤本上:“可是玉扇有何问题?” “倒也不是,只是那扇面上的水墨画,就好似一副真的地图一样,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陈媛原本只随意挑了个孤本,但翻看下来倒有些讶然,这书上的字迹颇为稚嫩,就好似幼童被罚抄的书籍般。 沈柏尘眸色似有波动,他垂眸: -- 章节目录 第77页 “沈某不知。” 陈媛也没指望沈柏尘能给她答案,但她今日见沈柏尘的目的却达到了。 陈媛放下书籍,笑吟吟地: “那我就不打扰沈公子的雅兴了,沈公子请便。” 沈柏尘稍垂首,等陈媛彻底离开后,他扶在书架上的手才轻微颤抖,半晌,他才有动静,拿起适才陈媛翻开的孤本,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他眼眸中似闪过一抹恍惚。 书籍上的每一个字都很稚嫩,就好似那年大雪纷飞,他莽撞坏事,偏要在藏书阁点炭盆。 《徐章序》存留于世唯一的真迹被不慎烧毁。 自此,周宫皇宫再无《徐章序》真迹,只剩一孩童曾抄写的书籍。 哪怕二十年都过去了,可沈柏尘如何认不得他自己年幼时的字迹? 况且,那是父皇第一次罚跪他,在藏书阁跪了一日一夜,不许点炭盆,跪得腿都麻了,回去就大病了一场,父皇的后悔和母妃的急切声印在脑海,久久难忘。 书架上,零星几本书,沈柏尘都曾在周国皇宫中见过。 因为当初这几本唯一的真迹都在周国皇宫,所以,一见这拓印,沈柏尘就知道那些孤本恐都落在了这大津朝皇宫。 物是人非。 可架上周国书籍甚少,沈柏尘竟一时猜不到陈媛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 不论陈媛是否有意,当她察觉玉清扇真相的那一刻,就注定她已经入局。 财帛动人心,世人谁能止欲? 沈柏尘恹恹地耷拉眼睑,脸色惨淡。 陈媛不知沈柏尘所想,她刚踏进寝宫,堪堪止住脚步。 三千青丝如云,半撑着投侧卧于软榻,双眸微微轻垂,骨节分明的手指翻着书,听见动静,霍余抬头看过来,暖阳透着楹窗照进来,给他添了刹那的温柔。 陈媛适才因沈柏尘而起的惊艳顿时褪去,但下一刻,她视线落在霍余垂散的青丝上时,脸色逐渐古怪,甚至她听见些许盼秋的偷笑声。 陈媛立刻回神,压下心底的不自在,她挥退盼秋等人,拎着裙摆快步走近霍余,咬牙切齿: “你在做什么?” 霍余轻轻拧眉,似不解陈媛何意。 陈媛深呼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躺在我的软榻上,谁让你把外衫脱掉了?” “还有!” 陈媛拿起被霍余放在梳妆台的玉簪,男子需玉冠束发,这玉簪自然少不了。 “你为什么要褪玉冠散发?” 硬生生地给她做出一副醉卧美人图来。 霍余稍许的不自在,他坐直了身子,将顺手拿来的书籍推到一旁,轻咳了一声,有些悻悻地: “不好看吗?” 霍余不解,究竟哪里做得不对? 公主府一直烧着地龙,前世,霍余常不着外衫卧在软榻上看书,陈媛总爱他这般模样。 霍余颇有点纳闷,为何这招如今不管用了? 陈媛都快绷不住情绪,她头疼得额角抽了抽: “你若生为女儿身,我皇兄的后宫必有你一席之地。” 霍余神情隐隐有些嫌弃。 陈媛见他根本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当即有些无语,她将玉冠扔在梳妆台上,觉得有必要和霍余好好谈谈。 陈媛坐到软榻上,她没好气道: “你能不能收敛点?” “故意做出这等姿态,落入旁人眼中,如何笑话?” 寝宫烧着地龙,哪怕霍余褪了外衫,也根本不冷,陈媛的话让人有点难堪,但霍余只直白地看向陈媛: “那公主喜欢吗?” 陈媛一顿,若只论那副场景,她自是喜欢的。 谁不爱贪恋好颜色? 她一迟钝,霍余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垂眸: “素有女为悦己者容的说法,难道只因我是男子,就不能故作姿态讨好自己喜欢的姑娘了吗?” ……喜欢的姑娘。 这短短几个字,莫名地让陈媛耳根有些发烫。 她一直知晓霍余的心意,但从未听他这么直白地说过。 陈媛堪堪哑声,无人看见的地方,她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半晌,陈媛偏过头,没叫旁人看清她的神色,只轻哼了声: “不识好人心。” 作者有话说: 霍余:谁娶媳妇不得用点小心机?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呀】 第40章 霍余是被圣旨叫走的,不论淮南还是玉清扇,都有很多事要忙,霍余想要整日都待在公主府,简直是做梦。 霍余离开后,进来伺候的是盼春。 陈媛想到什么,轻挑眉梢:“盼秋又在房间绣那些花花草草?” 盼春小声偷笑: “公主快别让盼秋姐姐听见,她绣那对鸳鸯都快半个月了,奴婢适才瞧了一眼,险些看成了浮水的鸭子。” 陈媛轻啧了声,觉得盼秋就是闲的,才会没事找事。 盼秋自幼就在陈媛身边伺候,平日顶多端个茶倒个水的,去年陈媛生辰,盼春亲自给陈媛做了个荷包,让盼秋看见了,一直惦记在心里。 动不动就要让盼春教她女红,如此也就罢了,偏生她在这方面当真是一点天赋都没有。 “沈柏尘离开了吗?” 盼春正了正神色:“还没有,听徐大哥说,沈公子在公主离开后,原地沉默了很久,似乎有点失魂落魄。” -- 章节目录 第78页 陈媛以手撑脸,眸中闪过若有所思: “如此看来,他倒的确是周国皇室血脉。” 那个书架上的书籍,是陈媛在拿到玉清扇后,特意去皇宫让拓印出来的,一直在等沈柏尘送上门来。 陈媛把玩着玉清扇,打开合拢,复又打开,翻过来覆过去地仔细打量。 她细白的指尖轻抚过扇面,轻眯着眼眸,陷入沉思: “这画的究竟是何处……” 若这玉清扇上的图当真好破解,周国当初安稳那么多年,为何一直找到藏宝之处? 陈媛将玉清扇举高,薄薄的扇面透着层烛光,上面的山河成画,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她泄气地将玉清扇往旁边一扔。 不料手边恰好是茶杯,扇柄打翻了茶杯,顿时弄湿了扇面,陈媛脸色倏然一变,忙忙将玉清扇捡起: “快!” 盼春显然知晓这玉扇的珍贵,立刻将案桌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等她拿锦帛递给公主时,却听见公主轻“咦”了声。 水渍在扇面上凝珠。 陈媛伸出手,指腹在扇面上抚过,触感明明是纸,可却遇水不湿,她轻眯了眯眸子: “这根本不是纸。” 可这材料究竟是什么,陈媛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并未见过。 陈媛将玉清扇妥善放好,但心中却升起一抹狐疑。 于那处宝藏而言,究竟重要的是玉清扇的地图,还是玉清扇本身? 沈柏尘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 陈媛得到消息后,也只轻轻颔首,根本不在意。 在玉清扇的秘密被解开前,只要确保沈柏尘还在长安城即可。 不知为何,陈媛有一种感觉,若想得到那笔宝藏,沈柏尘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陈媛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拆下步摇玉簪,不紧不慢地垂眸拢着青丝。 盼秋很快进来,替她拢起青丝,小声在她耳边说: “今日午时,陆公子去了城外净明寺上香,至今未归。” 陈媛终于勾唇轻笑。 一辆马车停在公主府后门,半炷香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 陆长泽刺杀杨昃谌,被当场拿下,为查歹徒究竟是何人所为,这两日,京兆府的人一直东奔西走。 可惜,死无对证,除了将案情移交到大理寺外,此事似乎也就告一段落。 陆长泽死后,尸体一直在尚书府,今日才要抛到城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位于城西,这处一到夜间就阴气沉沉的,偶有乌鸦乱叫,离得百步远都能闻言腐烂臭味,令人作呕。 须臾,夜深人静,终于传来动静。 几个禁军打扮的人抬着一个担架走近,最前面那人小声嘀咕道: “也不知道这活为什么落在我们身上,真晦气!” 身旁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行了,快住口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四周阴森森的,先前说话那人也觉得浑身发凉,几个快步走上前,寻了个空地,将担架朝地上一扔,白布被风吹开,露出被遮盖住的死不瞑目的人。 死了两三天,尸体已经浑身僵硬,脸上白得瘆人,唇齿上的血早就变成暗色,胸前一个伤口,四肢处都有伤口,血迹干涸在身上。 他生前未曾受过折磨,但这副死相依旧瘆人,担架扔得狠,让尸体滚动,眼珠子仿若直勾勾地看向一处。 在乱葬岗的石碑后,树影浮动间,似有阴影落在地上。 几名禁军随便挖了个坑,当真很随便,坑浅得根本埋不下人,但没人在乎。 坑不长,装不下一个人,当即有人将尸体往里面硬塞,似有骨折声响起,终于有人色变,低吼一声: “动手!” 月色在利剑上反射处光芒,险些被命中的人往一旁狠狠一倒,下一刻,从他口中传除哨声,响彻夜空! 埋伏在乱葬岗的一群人脸色顿变: “有埋伏!快撤!” 在他喊出这句话时,不断有人从密林中涌出,手持火把,瞬间照亮了这片天地,并有人口中喊道:“拿下他们!” 很快,一群十二人被刀剑挟在脖颈处,强压着跪在地上。 有脚步声响起,最终在几人跟前停住,为首的暗一抬头看去,就见霍余漠然地站在众人前,在看见他时,眸色有些波动,轻说了句: “居然连你都派出来了,看来,他的确很在乎这个妹夫。” 暗一眸中闪过一抹骇然。 计划泄露和被埋伏成功,都远没有霍余这句话给他震惊大。 暗一见过霍余的画像,自然知晓他现在是当今圣上的心腹。 可霍余认识他。 怎么可能? 他一直都在淮南,哪怕和公子来了长安,也一直没有露面过,陆长泽更不用说,进长安才不过短短不到半月时间,霍余居然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既然知晓了他们的身份,看来,皇室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暗一垂头,一双手握紧渐渐放下,他忽然问: “你认得我?” 霍余扫了几人,除了暗一,其余他皆不认识。 看来这个时候,陆含清在长安城的确没多少人手,在场的,只有一个心腹。 不似前世,先有霍家帮忙,后有盟友扶持,陆含清早就在长安站稳了脚跟,陆陆续续安排了不少心腹在长安城中。 -- 章节目录 第79页 没有一网打尽,不得不说,霍余心中有点失望。 霍余没有回答暗一的意思,轻颔首,示意将人带走。 就在此时,忽生变故,暗一扬起一把尘土,夹杂着腐朽的血腥味,众人忙忙抬手去挡,暗一抬手就放出几记暗箭,最前排的几位禁军顿时中招。 被压住的其余人顿时起身反抗,他们不顾生死,只扰乱旁人视线,拼死要让暗一离开。 霍余抬手扶住一个被暗箭射伤的禁卫军,眸色冷沉: “拿下他,其余人就地格杀!” 剑刃割破皮肉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可这些人制造的混乱足够让暗一有可趁之机,他一身夜行衣,翻身就要跃进黑暗中。 就在此时,一道破风声响起—— 一支利箭从霍余耳边擦过,狠狠穿过暗一的后心,暗一脚下一个踉跄,顿时载倒在地,身后的禁军立即涌上,将人拿下。 霍余看见那利箭的红色箭羽,眼熟的箭羽,让霍余立即回头看去。 一辆马车停在稍高处,有夜色和树荫遮挡,陈媛一身劲装站在马车上,三千青丝尽数拢起,利落飒爽,细白的手指刚刚从弓箭上放下,她脚边还有一枚箭筒,适才命中暗一的那支利箭是何人射出的,不用多说。 陈媛将弓箭递给徐蚙一,才掀起眼皮子扫过霍余: “你话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就说了一句话。 第41章 陈媛走近,越过霍余,直接走向暗一,利箭穿过胸膛,暗一当场毙命,尸体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人死了,陈媛有点可惜: “你刚刚应该留个活口。” 至少从这些人口中得出点关于淮南的消息。 霍余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摇头:“这些人都是陆氏养的死士,根本问不出什么。” 陈媛也就随口一说,她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一些远征军身上都会刻字,以表明身份,这些人身上是否也有? 想到就做,陈媛弯腰撕开暗一的衣袖,结果上面除了些许旧伤,根本什么都没有。 霍余走上前,见她有点失望地松手,不解: “公主在找什么?” 陈媛不满嘀咕:“这陆氏的死士身上怎么没有一点标记。” 任谁看见她这副不着调的模样,都不会想到她刚才还在百米外射杀过一个人。 陈媛的欺诈性太强。 娇生贵养,名声败烂且张扬跋扈,许有人忌惮她的身份,却很少有人忌惮她。 知道她要找什么后,霍余有点哭笑不得。 身上刻字者,大多有罪之人,这刻字也是烙印,他低身,在暗一身上翻找片刻,才拿出一枚很小的令牌递给陈媛: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令牌上几乎没有花纹,甚至只是木制,就似随手削出了一个木块,根本没有任何辨识度,摆在别人眼前,恐怕都不会在意。 刚从死人身上翻出的东西,陈媛伸出两根手指,捏起木牌细细打量,霍余指向令牌侧面,被刀刃划出一条条斜线,他说: “木牌被上过蜡,遇水不湿,木制常见,哪怕当真有人看见木牌不会多想,这就是他们的身份证明。” 陈媛抿唇,将木牌扔给霍余。 木牌常见也很好制作,但若事先不知木牌作用,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霍余在说:“陆家死士只有近百,木牌侧面斜纹一月一换,若公主想让人混进去,基本上行不通。” 彻底打消了陈媛的想法,陈媛稍有遗憾,她朝四周看去,摇头: “可惜。” 霍余知道她在可惜什么。 陆含清午时出城,至今未归,他们都以为这次截人,陆含清许是会亲自前来,否则,陈媛也不会趁夜色赶来。 可惜,陆含清截人是真,却没有亲自前来。 不过陆含清行动二次泄露,他难免会怀疑身边的亲信,殊不知,他这两次动作失利都是霍余基于对他的了解上的猜测。 地点就在乱葬岗,尸体,他们也都没有带回去,直接就地掩埋。 夜深,霍余还要去皇宫复命,罕见地没有跟着陈媛回府。 从乱葬岗沾了一身的腐烂血腥味,陈媛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沐浴时,花瓣洒下,热水顺着细白的手臂浇下,盼秋见她瘪唇的模样,好笑: “既然这么厌恶,公主作何要跟上去?” 留在府中等消息,不就是了? 陈媛眼眸稍顿,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知道和陆含清相识的时间太长,或者说和霍余相处太久,她想亲手格杀陆含清的想法就越来越深。 似乎刻在了心底。 但这话,陈媛不知该如何跟盼秋说,她只好轻声嘟囔: “你不懂。” 盼秋哼唧唧地撇唇,都不和她说,她当然不懂。 陈媛忽然从水中伸出手,点在盼秋的鼻尖,嗔声:“你这小妮子,越来越大胆了。” 陈媛赤脚走出浴池,水珠凝结滴落,她忽然顿住,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她抓住盼秋的手臂: “你记得之前霍余说了什么吗?” 盼秋一愣,但陈媛的神色太严肃,让她立即拧起眉,可一时仍没有理解公主何意。 陈媛眸中暗光闪过,她说:“霍余说,陆氏死士的木牌涂了层蜡,所以遇水不湿。” -- 章节目录 第80页 那玉清扇呢? 纸面遇水不湿,又是何道理? 玉清扇沾水时,盼秋不在身边,一时不理解陈媛为何在意这一句话。 好在陈媛很快松开了她,披了层轻纱就走了出去,似乎有所心事。 ******* 远在城外净明寺的陆含清,还在等消息。 自他进长安,陆府就被禁军围住,名为保护实则□□,陆长泽的尸体若想送回府而不让禁军发现,根本不可能,所以,陆含清在午时,就特意出了城。 净明寺山脚下备了辆马车,简单朴素。 为保计划顺利,陆含清将暗一都派了出去。 陆含清打算今日就让人将陆长泽送回淮南,可惜,等到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他依旧没有等到暗一回来。 净明寺供香客暂住的厢房内寂静无比,庆安在这种气氛中越来越不安。 陆含清低敛眼睑,一动不动地看着棋盘。 庆安也不由得低了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半晌,他抬手擦了擦额头溢出的冷汗。 和暗一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庆安心中知道,这次任务又失利了。 甚至,可能陆长泽没有救回去,暗一他们也赔了进去。 庆安看向公子,动了动嘴唇:“公子……”暗一他们可能出事了。 可这句话,庆安堵声如何都说不出来。 陆含清抬起头,脸上平静得近乎没有情绪。 庆安不由得垂了垂眸,他伺候公子二十年,从未见过公子生这么大的气。 他记忆中,公子一直将温润的笑挂在脸上,似乎永远都不会变一样。 可刚来长安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 庆安不由得想,老爷他们侃侃而谈的大业当真能那么容易完成吗? 庆安忽然就不确定了。 陆含清忽然起身,庆安一惊:“公子要去哪儿?” 陆含清情绪很淡:“乱葬岗。” 庆安忙忙拦住他,砰得一声跪在地上: “不可啊!公子!” 他顾及不了什么忌讳:“若暗一他们当真出事了,谁也不知如今乱葬岗是否还有埋伏,望公子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啊!” 什么陆长泽、暗一,在庆安心中都比不过陆含清的重要性。 庆安相信,如果老爷在这里,也肯定是这么想的! 陆含清垂眸:“让开。” 庆安急得快要哭出来:“公子不可啊!” 倏地,陆含清弯腰,近乎和庆安平视,庆安忽然哑声,因为公子眸色很沉,不似往日温柔如风,让他心中压抑得格外难受,他听见公子说: “长泽、暗一和你一样,自幼就陪着我,若他们当真出事,你当真要让我把他们都扔在乱葬岗不管?” 庆安心中酸涩,他眼泪扑棱棱地掉下来,他摇头: “长泽公子和暗一肯定也希望公子平安无事的。” 陆含清拍了拍他的头,似在安抚他:“可我不想将他们留在这里,无根漂泊。” 他忽然垂头,轻声: “若有一日庆安出事,我也会将庆安带回淮南。” 这长安繁华,可淮南才是他们的家乡。 庆安瞬间泪如雨下,他俯身以头抢地:“属下会一直陪着公子。” 他绝不会让公子一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长安城。 半炷香后,净明寺山脚下的马车终于动了,朝乱葬岗的方向行去。 乱葬岗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重了些,陆含清一下马车,就被这浓重的血腥味熏得脸色稍白。 火把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并无尸体,却有整整十三处新翻过的土坑。 土壤被鲜血浸透,暗沉潮湿,庆安脸色惨白地让人将土坑挖开,陆长泽被重新埋下,尘土将他盖得严严实实,暗一等人同样如此。 霍余不曾折辱他们。 十三具尸体被挖出,横陈摆在地上,微凉的月光下,印在陆含清冷暗的眼眸中。 作者有话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42章 乱葬岗一事后,陆含清消停了很久。 但据霍余的消息,那些乱葬岗的尸体在翌日就消失不见了,人死灯灭,陈媛也懒得追究那些尸体的去踪。 私下里斗得再如何暗潮汹涌,但明面上,还要保持着风平浪静的假象。 所以当陈媛在国公府遇见陆含清,看见陆含清依旧温润的笑容时,她心中不由得惊叹了番。 试想,若徐蚙一惨死于陆含清之手,陈媛绝对不会笑得像他这样自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心思深得有些骇人。 今日是霍夫人的五十大寿,国公府特别设宴,陈媛和陆含清都在受邀的行列中。 陈媛将酒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轻步走到陆含清身边,她今日穿了身胭脂红色襦裙,和银白色长袍的陆含清坐在一起,就似白皑皑的雪上落入红梅,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 她柳眸一挑,桃腮绯面,轻声嗔道: “含清最近在做什么,好久都未曾出府了。” 陈媛脸上的疑问恰到好处,似乎真的不知陆含清为何不出府。 对此,陆含清不过苦笑地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在府中休养了些时日。” -- 章节目录 第81页 陈媛“啊”了声,细眉轻拧:“可有请太医瞧过?风寒伤人,可不要落下病根。” 似被陈媛的关心打动,陆含清眸眼中的神色越发温柔了些: “公主不用担心,如今已经无碍了。” 陈媛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远离淮南,身边并无亲人,若有需要,大可来公主府寻我。” 陆含清顿了顿,垂眸低笑: “公主诸事繁忙,我这等小事岂能叨扰公主。” 陈媛挑眉打断他,眉眼刹那的轻笑格外惹人心动,说出的话让人想入非非: “对于含清,我随时都有空。” 陆含清给陈媛倒了杯酒水:“酒水伤身,公主慢饮。” 话落的同时,他和陈媛中间空的位置上落座一人,陆含清动作似有一顿,但坐下来的人仿若不觉,面不改色地问: “公主和陆公子在说什么?” 陈媛抿了口酒水,转移话题:“你母亲生辰,你不陪你母亲,来这儿作甚?” 至于她刚才和陆含清的谈话,她当然不会告诉霍余,霍余本来就一直拦着她和陆含清见面,若叫他知晓了,日后恐怕只会小动作不断,消停不下来。 这种故作不谈的反应让霍余狐疑地看向她,陈媛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霍余拿她无法,只好觑了眼陆含清。 希望某人有自知之明地离开,显然忘记了自己才是半途插进来的人。 陆含清置若罔闻,无视他继续和陈媛说话: “听说圣上有意举行狩猎,不知真假?” 这并非秘密,狩猎几乎都在秋日,先帝在时,几乎一年一次,但等陈儋登基后,只举办过一次,今年是由兵部尚书提议,武试刚刚结束,欲以此让圣上验收成果。 陈媛轻颔首:“九月中旬,于仟岭山皇家围场举办狩猎,三品官员以上可携带家属前往,到时狩猎夺得魁首者,向来都得重赏,含清感兴趣?” 不等陆含清回答,陈媛就轻啧了声,说: “淮南向来多得勇者,含清出身淮南,论骑射,恐怕长安根本无人能出其左右。” 霍余觑了陈媛一眼,见她夸得真情实意,难免觉得这话听得刺耳,他忽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禁军前十者,都可百步穿杨。” 和陈媛夸陆含清的的那句话放在一起,就显得很不对味。 庆安比先前稳重了很多,但依旧听不得旁人诋毁自家公子的话,不由得小声嘀咕:“百步穿杨算什么。” 陆含清轻斥:“庆安!” 陈媛阻拦他: “他一心护主,含清倒无需苛责,不过听他言,含清的骑射必定很出彩,狩猎那日,我可就等着大开眼界了。” 陆含清一顿,倏地,他抬眸看向陈媛,勾唇一笑: “若我当真夺魁首,公主可应我一件事?” 这话中的自信让陈媛一挑眉:“有何不可?” 陆含清正欲笑着回话,忽地,杯底和桌面的清脆碰撞声打断了他,他侧头,原是霍余刚饮完酒水,将杯盏放下。 不过,动静的确大了些。 霍余神色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干,甚至回望陆含清: “陆公子刚才想说什么?” 见陆含清不说话,他轻顿了下,似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可是我在这里打搅了?” 陆含清扯唇笑: “自然不会。” 霍余得寸进尺:“那就好,今日这酒可是父亲珍藏多年的女儿红,陆公子可要尽兴。” 说罢,他就将陆含清面前的酒杯满上。 霍余心中冷笑,他管不了陈媛,还堵不住你陆含清的嘴不成? 陈媛想说些什么,但余光瞥见霍余身上似席卷着股怨气,她心虚地偏过了头。 之后,陈媛就眼睁睁地看见,陆含清刚饮完一杯酒,霍余就立刻给人满上,不止如此,似怕陆含清一人喝得不自在,他还陪同着一起喝。 但三杯过后,陈媛就亲眼看见霍余借饮酒的姿态,隐晦地将酒水倒入了袖中,做完这一切,他面不改色地把酒杯放下。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才发现霍余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棉帕,酒水全倒在了帕子上。 陈媛抚额,难以想象霍余居然会如此幼稚。 待宴席散后,陆含清离开时的脚步都有点不稳,陈媛觑了眼脸不红心不跳的霍余: “心里舒坦了?” 霍余直话直说:“不舒坦。” 叫他不舒坦的是陈媛,折腾了陆含清不过是顺带的,岂能叫他心中舒坦? 陈媛假装听不出他话中有话,反而问他: “你觉得,他会趁机做什么吗?” 霍余不满陈媛转移话题,闷闷不乐地板平了唇:“他在长安的人手几乎殆尽,哪怕有心谋划也无力施展。” 堵了顿,他才低声嘟囔: “公主不如想想,若他那日当真夺了魁首,该如何?” 难不成真的要答应陆含清一个要求? 陈媛颇有点惊讶地看向霍余:“你赢不了他?” 霍余一时堪堪哑声。 倒是陈媛围着他转了一圈,古怪地说: “霍家子孙自幼就会被扔到军营中训练,父皇和皇兄一直对你赞不绝口,你交了兵权,难不成还把一身本领交了不成?” 霍余自从当上殿前太尉后,担任着保护圣上安危的职责,很久不曾参与这些年轻一辈的争斗。 -- 章节目录 第82页 所以,适才他当真没有把自己算进去。 陈媛敢应下来,自然是有应对之法:“反正还有蚙一在呢,你怕什么?” 霍余无话可说。 都说抛砖引玉,所以,他就是引徐蚙一的那块砖? 陈媛忽然抓住霍余的手,霍余一愣,就见她将他袖中的那块棉帕拿了出来,顿时赧得脖颈涨红。 陈媛憋笑,捏着潮湿的手帕,轻啧:“你根本喝不得酒,作甚和人家拼酒?” 霍余嘴笨地替自己辩解: “我是怕耽误了当值。” 陈媛只轻轻一拧棉帕,顿时挤出不少酒水。 酒水滴落地面的声音,就似公开处刑般,让霍余脸颊烧得厉害。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细软糯的“表哥”,霍余眉眼顿时冷了下来,陈媛轻挑眉梢,她都快将这位表小姐忘了。 陈媛转身,一个不留神就踩在适才滴落的酒水,地上铺着的是青玉石,遇水甚滑,陈媛只觉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栽去。 霍余脸色顿变,手疾眼快地去扶。 白若卿刚踏上游廊,见的一幕就是,长公主将她的表哥扑倒在地,她那位不近人情的表哥就似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脸颊臊得通红。 作者有话说: 霍余:漂亮! 第43章 哪怕身下垫了个人,猛然摔下来也是疼的。 陈媛本人也很懵。 下颚磕在霍余的胸膛,疼得陈媛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她轻抽了口气,夕阳余晖重重如烟投在跟前人身上,那眸子中仿佛也飘进了几缕烟云,霍余朦朦胧胧间见她眸子似顿时泛了红。 耳根处的烧热刹那冷却,霍余顾不得其他,一手搂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上,将人揽在怀中抱起,声音急切慌乱: “公主伤到哪儿了?” 陈媛根本不矫情,毫无预兆地眼泪吧唧一下就掉了下来,泪珠扑棱棱地从脸上滑落,直接让霍余慌了神。 “传太医!” 霍余横抱起陈媛,就要起身,却把陈媛打断。 陈媛攥着他的衣襟,疼得倒抽了口气,一张小脸顿时皱在一起,霍余不明所以,一时间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盼秋眼尖,发现公主小腿轻轻颤抖着,她脸色微变: “公主的腿!” 几人顺着盼秋的话看去,就见陈媛膝处的罗裙似破了个口,沾了点殷红的血迹。 陈媛怕疼,娇气占其一,主要还是因年幼时留下的阴影。 与其说怕疼,倒不如说讨厌。 总归她的身份也能够让她任性,往日盼秋等人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今日委实是个意外。 陈媛攥着霍余衣襟的手轻颤,贴在霍余脖颈处的肌肤上,疼过那一瞬后,陈媛稍稍适应些,终于发现二人的姿势有多不妥。 尤其还有一位表小姐情绪不明地站在一旁。 适才跌倒落泪的记忆顿时回拢,陈媛窘迫得绷了绷脚尖,但这一动就扯到了膝处的伤口,她恼羞成怒地打了一下霍余: “还不让她出去!” 霍余终于回神,拧眉对白若卿斥道:“出去!” 白若卿绞住了手帕,四周站了一群人,霍余只让她一人出去,让她臊得厉害。 但白若卿并无话语权,她堪堪屈膝,就带着姶桐退出了前厅。 等四周没了外人,知晓她膝处有伤,霍余怕她疼,有点不敢动,但这处是前厅,并无安置她的地方,顿了顿,他轻声说: “公主忍忍。” 说完,他就横抱着陈媛离开,直接回了他的院子。 等将人放置在床上,霍余才松了口气,可当视线落在女子依旧泛红的眸子时,霍余免不了眼神有些闪烁。 怪不得霍余,他当真未见过陈媛这般失态,在敌人面前,哪怕性命垂危,她都是高傲地挺直脖颈。 她的所作所为,有时都会让霍余忘记,她也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怕疼爱闹。 陈媛吸了吸鼻子,湿着眸子瞪了一眼霍余: “看什么看?” 哭鼻子怎么了? 还不能怕疼了? 陈媛胡搅蛮缠地将这一切都怪在霍余身上,若不是他家设宴,她怎么会来国公府? 若非他和陆含清拼酒,让她好奇,她怎么会去拿他的棉帕? 陈媛根本不考虑自己做了什么,说话时还带了股湿腔: “都怪你。” 哭腔似将她脆亮的声音蒙了上层雾,清透的娇软,说不清这话究竟是在责备还是撒娇。 霍余不由得摸了摸发痒的耳垂,他面色古怪地点头,低声应下: “好,都是我的错。” 盼秋都快看不下去了,公主打小就这般,一疼起来就又哭又闹,等她事后清醒过来,少不得要将自己藏起来几日不见人。 她正欲出声打断,就在此时,太医终于到了。 除此之外,赶过来的还有国公府和霍夫人,长公主在他们府邸出了事,他们难逃其咎,不过陈媛没有见他们,毕竟受伤的原因难以启齿。 知晓是陈媛受伤,太医特意带上了女医官,将膝处的裙摆剪开,伤口倒也不深,就是栽得有点狠,那处蹭破了皮,有点血肉模糊的。 这种伤口好得快,但处理不好难免会留疤,而且颇有点折磨人,等结疤了才会不疼。 霍余一见伤口,脸就沉了下去。 -- 章节目录 第83页 倒是陈媛,一直偏过头,看都不看一眼伤口。 不仅如此,盼秋很有先见之明地用帕子遮住了陈媛的视线,霍余有点纳闷,倒是盼春和一旁的婢女见怪不怪。 若伤口只有三分疼,等陈媛亲眼见过,她就会觉得有五分疼,甚至不止。 将伤口涂抹了药膏,包扎好后,女医官轻声嘱咐: “药膏和凝脂膏一日一换,这三日伤口处莫要沾水。” 盼秋:“奴婢省的了,除了涂抹药膏,公主可还用吃药?” 话音甫落,陈媛的脸色就变了。 其实倒也不必,不过长公主身边的人都问了,女医官迟疑了一下: “未免公主受到惊讶,下官给公主开一副安神药即可。” 盼秋脸带了三分笑:“多谢医官。” 这时,陈媛才出声堪堪打断: “必须要喝药?” 宫中太医都知晓陈媛忒厌烦喝药,所以,哪怕陈媛生病或受伤,除非不得已,否则宫中太医很少给她开安神药。 陈媛一张姣好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明明药还未喝,她都已经觉得口中蔓延了一腔的苦味。 霍余是知晓她不爱喝药的毛病的,前世,他尚不知情时,曾被陈媛指使着替她喝过了几次药,那时他不明所以,事发后,盼秋当场恼怒,气得几日都没有搭理陈媛,连带着对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后来陈媛再让霍余帮她喝药,霍余从不答应。 他上前,按在陈媛肩膀上,低声劝:“良药苦口利于病,公主不要任性。” 任性? 陈媛未受伤的那条腿动了动,若非太医尚在,她早就一脚踢上霍余。 事不关己,竟说风凉话。 药不是他喝,他当然不觉得苦! 而且,陈媛觑了眼盼秋,这小妮子本就胆大,如今听见有人帮她说话,只怕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陈媛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今日就不来国公府凑这个热闹了。 隐晦的地方,陈媛轻轻勾缠上霍余的手,霍余受宠若惊,下一刻,他就深呼吸了口气。 衣袖中,陈媛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霍余手背上的一块皮肉,微用力轻拧。 医官开了药,很快就离开了。 陈媛才松了手,见霍余吃疼的模样,冷哼了一声。 盼秋这才知道,公主又去折腾霍大人了,但好歹公主没有拒绝医官开药,她也就对公主发泄情绪的做法视而不见,只可怜了霍大人。 陈媛忽然说:“从今日,你住到我公主府去。” 喜从天降,砸得霍余有点晕头转向。 室内的人都一脸震惊,不知为何话题会转到这里。 霍余也不明所以:“为何?” 怕陈媛会改变主意,霍余这两个字问得格外迟疑。 陈媛柳眸轻挑,伤包扎好了,她脸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她反问: “我在你府上受的伤,你当然要伺候我到痊愈,有问题?” 霍余觉得没有问题,明明公主受伤时他很慌乱着急,但现在,他真的有点压抑不住唇角的幅度。 一行人回了公主府。 比去的时候,多待了两个人,霍余和梓铭。 虽然公主府的婢女和小厮不少,但霍余身边总得带一个亲近的人。 一到府前,盼秋刚要去扶公主,就被霍余抢了先,不知是不是陈媛的错觉,她觉得霍余说话都带了股春风得意,他眉眼温和,语气轻柔得不像话: “我扶公主。” 陈媛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她这个安排,究竟是在折磨霍余,还是在折磨自己? 霍余一脸的理所当然,他来照顾公主的,当然一切近身事宜都要亲力亲为。 陈媛舌尖抵了抵唇瓣,干涩的唇瓣稍湿,她才将手递给霍余。 和在国公府时一样,霍余直接打横抱起陈媛,大步不停地朝寝宫方向走去,一路走来,惊掉了府中不知多少人的下巴。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公主想要做什么,但最开始的想法肯定是折腾霍大人,可如今这情况,公主的心思恐怕要落空了。 晚膳后,陈媛想要沐浴,但盼秋只用湿的锦帛替她擦了擦身子,很小心地避开伤口。 等她穿好亵衣轻纱出来时,霍余还在她的寝宫,在梳妆台前不知做什么,陈媛凑过去一看,就见他将一串珠簪藏进了她的首饰盒中。 肩膀上忽然多了分重量,霍余抬头,铜镜中印出女子的脸庞,女子刚沐浴结束,脸颊绯红天然透着股轻媚,现在的陈媛再如何也不过还未及笄,她年龄小不知事,贴在他后背上,让霍余眼眸暗了些许。 霍余垂眸,不着痕迹地抿紧唇。 陈媛瞥了眼那珠簪,有点没好气:“送东西,作甚偷偷摸摸的?” 霍余没说话,但那眼神仿佛明明白白地在说“怕你不收”。 陈媛觉得霍余怪会冤枉她。 送她东西,吃亏又不是她,她为何不收? 她气得不想搭理霍余,盼春这时终于端着药碗进来,殿内刹那间蔓延着一股子涩味,陈媛脸色变了又变,忽然想到什么,她喊了霍余一声: “快过来。” 霍余不明所以,但心生警惕:“公主的药要自己喝。” 话中有话,盼秋立即紧盯着陈媛,被平白无故冤枉两次,陈媛有口难辨,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霍余: -- 章节目录 第84页 “我何时得罪你了?叫你这么冤枉我?” 陈媛咬牙切齿地对盼秋解释:“我让厨房给他备了汤,只是叫他过来喝汤!” 霍余这才知自己误会了,他轻咳了声,顶着陈媛不善的眼神坐到他旁边。 婢女将汤水端上,陈媛喝药习惯了,不会一小口一小口地折磨自己,直接将药一饮而尽,捏着盐渍酸枣,不紧不慢地看着霍余,没好气: “看什么看呀,要等汤凉了才喝吗?” 专门给他备了汤,霍余惊讶,只觉今日过得有点不真切。 他在陈媛面前一向顾及形象,端起汤碗,他看了陈媛一眼,才满心欢喜地舀了一勺,结果汤水刚入口,霍余的脸色险些就青了下来。 霍余根本没有防备,猛然呛出声,饶是如此,一腔的苦味依旧叫他整个人都蔫了,这种浓郁的苦涩让他头疼得额角青筋都抽了抽。 可惜见了他这副惨样,一旁的始作俑者没良心地笑出了声。 女子捧脸笑得前翻后仰,太过欢愉,三千青丝随着动作晃悠,从霍余手背上轻轻划过,微痒微麻的触感让他身子轻颤,险些忘记了口中的苦味。 半晌,陈媛才止住笑声,只不过眉眼的笑意久久不散,她说: “我特意让厨房熬的苦瓜汁,霍余总不舍得让我一人吃苦吧?而且,这苦瓜汁清热解火,对你也是用处良多。” 她是在故意折腾霍余,但喝一碗苦瓜汁的确无碍。 听了她前半句话,霍余眼睫轻颤了颤,他只喝了一口苦瓜汁,就涩得呛声,可陈媛,却喝了整整数年的药,口中涩味刚消就又添新苦。 霍余忽然觉得口中的苦涩似也不过如此,正如她所说,他好像的确不舍得她一人吃苦。 他垂眸,将苦瓜汁一饮而尽,依旧涩得他眉头轻皱。 陈媛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散去,她拧眉: “你做什么?明知苦还要喝,你是要找罪受啊?” 霍余接过盼春递给的清水,才抬眸看向陈媛,他拧眉吐出一个字:“苦。” 陈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苦,否则怎么能叫折腾他? 但霍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陈媛怔住: “以后公主喝药时,我都陪着公主。” 他真的觉得苦,一杯清水喝完,又倒了一杯,甚至开始觊觎她手中的盐渍酸枣。 陈媛抿唇想,都苦成这样了,还要陪着她喝,他是傻吗? 作者有话说: 霍余:【登堂入室】成就达成 啊啊啊,我光顾着码字,忘记时间了,这章将近四千字,抱歉抱歉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44章 霍余应该的确是个傻的——在他连续喝了三日的苦瓜汁, 第四日,陈媛让人停了他的苦瓜汁,他一脸不解时,陈媛这样想到。 陈媛在寝宫卧了三日,膝处结疤了,她才被允许下床。 期间沈柏尘来过一次,知晓她受伤了,还特意要来看她,却被霍余拦在寝宫外,说甚外男不可进女子寝室。 这话出自霍余口中,让陈媛听得发笑,但不知为何,她竟也就任由霍余了。 霍余将他要处理的一些折子都搬到了公主府,梓铭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衣物进来,让陈媛有一种错觉,好似他根本不是来照顾她伤愈,而是要常住一般。 就住在陈媛寝宫旁的一处院落。 一墙之隔,有时陈媛都能听见他起身早朝的动静,一睁眼,外间的夜色还未褪尽。 陈媛不由得朝锦被中藏了藏,闭眼又睡过去时,不免冒出一个念头,怨不得当初皇兄不想当这个皇帝。 如今才寅时过半,距离她起身时还有足足两个时辰。 这日,天际尚未亮,乍听见隔壁传来的动静,倒不是说霍余吵闹,而是下人伺候他洗漱,难免有进进出出的声音,陈媛这几日躺得有点多,被吵醒后,翻来复起地睡不着,索性披了件外衫,踩着绣鞋走了出去。 这个时辰,公主府路径上的灯笼都熄了,霍余只拎着一柄红灯笼照亮眼前路。 霍余很熟悉公主府的地形,和前几日一样,他绕上栏木游廊,恰好可以路过陈媛的寝宫,然后就会直达小径,但今日有点不同,他刚绕上长廊,就听见一旁传来些许动静。 霍余一顿,提着红灯笼照过去,陈媛仅披着件外衫,鞋袜都未穿好,就这样跑了出来,探头探脑地看了过来。 霍余脸色稍变,直接翻过栏木,停在陈媛面前,压着些许情绪: “公主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不等陈媛回话,他伸手碰了碰陈媛的手背,果然被风吹得冰凉,霍余拧眉,单膝跪下来,替她穿好鞋袜,微仰起头,认真地问: “可是我把公主吵醒了?” 陈媛直接坐在栏木上,天色还暗,她有点看不清霍余的神色,只得摇了摇头,软趴趴地说: “不想睡了。” 她这几日躺得很难受,身边伺候的人把她看管得比稚童还严,盼秋怕她扯到伤口,就差将膳食端到床上让她用了。 险些叫陈媛以为,她得了什么大病,卧床不起了。 霍余哑声。 他了解陈媛,陈媛难得安静这么久,得亏盼秋压着她。 说来奇怪,陈媛骄傲张扬,盼秋只不过一个小宫女,偏生有些时候,陈媛就听盼秋的话,二人朝夕相处十年,这般情谊也并非旁人可比得。 -- 章节目录 第85页 他站起身,低头将陈媛外衫上的衣带全被系上,霍余低沉声说: “公主在府中待得闷了?那和我一起去上朝?” 陈媛惊得睁大双眼。 在御书房时,陈儋有时怕她累了,直接让她坐在龙椅上,甚至奏折何物都不计较她过目,可陈媛从未想过要去早朝。 一是她起不来,二是不合规矩。 陈媛没有拒绝,霍余便继续道:“我去给公主拿件披风。” 陈媛立刻拉住他,小幅度地摇头: “不行,吵醒了盼秋,我又不得动了。” 那股偷摸的劲,叫霍余有点吃味,但女子离他很近,近乎在怀,霍余早就知晓盼秋在陈媛的位置,那点酸意散去,他隐晦地扶住陈媛。 顿了顿,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陈媛身上。 他的大氅很长,陈媛站起来时,依旧有点拖在地上,这般糟蹋,今日过后这件大氅恐怕也就穿不得了。 霍余不在意,他将红灯笼递给陈媛,低声:“拿好。” 陈媛刚接过,霍余就低身打横抱起她,朝外慢慢走去,身后梓铭忙忙低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陈媛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攀在他的脖颈,习惯了他总抱着她,也知晓为何,但她还是轻声嘟囔了句: “我自己能走。” 霍余目视前方:“嗯。” “那你还不放我下来?” 女子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下颚,霍余很难心无旁骛,只好借着夜色眼神微暗,他说: “明日,好不好?” 陈媛不着痕迹地撇唇,明明是在敷衍她,却还用着商量的语气。 不过,陈媛攀在霍余脖颈的手稍紧了些,尤其是出府的那一瞬间,守门的人和马夫都惊的瞪圆了眼,陈媛不在意他们,让她抬起头的是这时的长安城。 霍余将陈媛放在了马车中,见她勾头朝长舆街望去,不由得吩咐了马夫一句。 等他进了马车,陈媛立刻问: “你刚才和马夫说了什么?” 霍余摸了摸她的头:“公主很快就知道了。” 啪—— 陈媛打掉了霍余的手,一时来不及分辨心中的情绪,恼瞪了他一眼。 太过分了。 她只是受了一次伤罢了。 这人居然和盼秋一样,直接把她当作了稚童,若搁以往,借霍余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摸她的头。 她下手没轻没重的,霍余手背顿时红了一片,但无人在意,包括霍余自己。 霍余能帮陈媛将外衫穿好,可这一头青丝却无甚办法,并非霍余不会,前世他也替陈媛挽过多次发,可惜,手边并无玉簪或头绳,霍余再有能耐也无计可施。 陈媛一头青丝皆数披散在身后,几缕凌乱地散在脸侧,马车内灯光昏暗,说不出的朦胧美感,二人独处,霍余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稳也很快地跳动着。 一声声地诉说着对眼前女子的情衷。 马车终于驶进了长舆街,周围不再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渐渐的就多了几抹生活气息,陈媛未见过这个时候的长安城,她不由得悄然掀开提花帘的一角。 她看见有妇人忙进忙出,也看见炊烟升起,街上渐渐飘起一股香味。 霍余扣了扣马车,马车很快停下,陈媛茫然: “停下作何?” 早朝卯时前就要开始,她忽然闯出来,已经扰了很长时间,陈媛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早朝就开始了。 陈媛这时已经知道霍余刚才吩咐了马夫什么,公主府到皇宫有两条道,一条是从长舆街绕道而行,另一条则是直达皇宫,许是她刚出来时,探究的模样落入霍余眼中,才叫他选择了绕远道。 可从长舆街而行的话,至少要两刻钟的时间才能到皇宫。 很快,马夫回来了。 从帘子缝隙中递进来一个纸包裹,霍余接过,马车就继续行驶了。 霍余将纸包打开,马车中顿时升起雾气腾腾,纸包中的是四个还冒着热起的包子,陈媛讶然。 霍余低声说:“长舆街头的包子,每日都会排长队,早早就会卖完,公主应该未尝过吧?” 陈媛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如何能尝到寅时卖的包子? 陈媛觉得他在明知故问,在暗暗笑话她,可陈媛却未生恼怒,只好奇地拿起一个包子,刚碰到,她就被烫得收回手,连忙摸了摸耳垂。 霍余眼中泄了一分笑: “小心烫。” 陈媛瞪了他一眼,用手帕包着拿起一个包子,吹着气小口地尝了尝。 能被霍余特意举荐给她的,自然味道不错。 也不知是饿得厉害,还是心里作用,陈媛觉得这个包子做得堪比御厨,不知不觉中,她将一个包子全部吃完,马车中有热茶,霍余给她倒了一杯。 她小声评价:“还行。” 比他做的月饼好吃一点。 极不情愿的声音,让霍余蓦然失笑,他将陈媛脸侧的青丝拢到耳后,马车也停在了皇宫门口,他问她: “公主在马车中等我,还是在宫中等我?” 陈媛多问了句:“早朝多久能散?” “早则一刻钟,晚则不定。” 陈媛才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马车中,她说:“我去御书房等你。” -- 章节目录 第86页 这普天之下,将去御书房当作回家一样简单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霍余却不惊讶,不过在下马车时,陈媛停顿了一下,着重强调: “我要自己走。” 在府中也就罢了,这可是皇宫,尤其正是上早朝的时候,若再叫他抱,被旁人看见,可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霍余看了眼她的腿,没有阻拦。 可陈媛忘了她现在的模样,仿佛刚从床上起来,衣衫尚有不整,只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大氅,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耳盗铃之态。 宫墙巍峨耸立,朱门点金钉,红檐上挂着灯笼,她去的御书房,难免要经过那条长长的红色甬道,道旁墙角帖一排宫女,一路经过的大臣和宫人都面带惊色。 一路上,霍余看了她不知多少眼,见她当真没有察觉不对,待人进了御书房,霍余站在长廊上,不由得低低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的公主呀 你可长点心吧! 加更来啦~ 第45章 今日的御书房格外安静。 陈儋的视线在陈媛和霍余之间不断来回打量,在早朝的这会时间,陈媛早就梳洗妥当,着一袭靛蓝色的云织锦缎裙,早起的后遗症渐渐明显,她倦怠地提不起精神。 对陈儋的欲言又止很不满: “从散朝回来,皇兄就一直盯着我看,难不成我今日脸上长花了?” 陈儋呵呵,心道你还不如脸上长花呢。 半晌,见这二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解释的,陈儋轻啧了声: “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前几日我就听说霍余搬到公主府去了?这风言风语传得厉害,尤其是小妹,你今日衣衫不整地和他一起入宫,可想过要怎么办?” 这话说得让陈媛直皱眉:“什么叫衣衫不整?” 陈儋稍稍被噎住。 除了对衣衫不整这一点提出疑问,陈媛没有否认其他话。 陈儋不由得惊奇,这才短短几日,霍余究竟是怎么做到登堂入室的? 这时,霍余终于说话了: “公主只是睡不着了,臣将她带出来散散心。” 陈儋内心呵呵,陈媛的确闲不住,但什么时候需要霍余带她散心了? 盼秋那些贴身婢女,还有徐蚙一都是做什么用的? 觑了眼根本没当回事的陈媛,陈儋心中叹息,他的小妹啊,可长点心吧! 不过话说回来,事情发展到今日地步,也怪他。 小妹信任他,他又常在小妹面前说霍余此人可信,不怨小妹对霍余不设防。 陈儋暗中瞪了霍余一眼,让陈媛先离开,陈媛眉眼狐疑: “你二人有何话,是我也不能听的?” 霍余也不解地抬头。 陈儋一时哑口无言,但接下来的话,还真的不好让陈媛听见。 顿了顿,陈媛才嘀咕了声: “盼秋和蚙一都不在,他得送我回府。” 寅时刚醒,她可能有点迷糊,竟就独自一人跟着霍余离开了,等坐在御书房偏殿梳妆时,她脑子才清醒过来,她往日出府徐蚙一是必会待在身边的,这可是生平头一遭。 陈媛不由得错愕,她内心深处何时这般信任霍余了? 此话一出,霍余就道:“皇上若无急事,明日再说也不迟,臣先将公主送回府。” 陈儋脑子顿时飕飕地疼,这霍余究竟是谁的臣子? 他拿这二人根本没有办法,佯装烦躁地摆手: “去去去,都别待在这里碍眼。” 陈媛和霍余也根本没想继续待下去,直接就离开了,等二人走后,陈儋脸上情绪才一点点平静下来,他看向身边刘莘: “盯着城中的流言,别脏了公主的耳。” 刘莘心下一凛,忙忙应是。 马车依旧从长舆街回公主府,待到长舆街头时,陈媛掀了提花帘的一角,如今已是辰时,霍余寅时买的那家包子铺已经关门歇息了。 看来真的和霍余所言一样,这家生意真好,若不赶早,根本吃不上。 霍余意识到她在看什么:“公主喜欢那家包子,我派府中的厨子去学?” 这时候不论何人若有一门手艺,都是藏着掖着的,不肯轻易交给旁人。 二人有个好出身,才能轻飘飘地说出学艺二字,也足够付得起代价。 陈媛当即摆手,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霍余: “你懂什么,我喜欢的就是那股烟火气,若只贪那口味,宫中的御厨岂不是更厉害?” 霍余抬眸看向陈媛,她现在没了寅时刚起身的慵懒和迷糊,语气又恢复了和平日一样的锋芒,是骄傲高贵的长公主,而不是那个软趴趴说着不想睡了的小姑娘。 前者令他心动,后者让他心软。 陈媛现在很清醒,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霍余眼神中的柔情,她有点不自在地抿抿唇,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并无不妥,她觑向霍余: “作甚一直盯着我看?” 霍余低头笑:“因公主好看。” 这句夸奖朴素平庸得让陈媛根本没法接,她似漫不经心地撇了下唇:“好歹你也是世家出身,夸人竟只是这两个干巴巴的字眼,也忒无趣了。” 霍余没有辩驳。 马车终于到了公主府,霍余先下马车,刚要伸出手,陈媛就先行一步下了马车。 -- 章节目录 第87页 不知怎么的,一想起陈儋在御书房中说起的话,陈媛就觉得再让霍余抱她就浑身不对劲。 陈媛有点烦躁地想,明明先前没什么感觉的。 都怪皇兄! 不过陈媛显然又忘了一件事,她寅时出府,根本没有告诉盼秋。 盼秋一醒来,根据陈媛平日中的作息时间去叫陈媛起床,结果一掀开床幔,就发现陈媛不见了,锦被被掀开一角,床铺都彻底凉了,尤其是她的衣裳和披风都在殿内,就偏偏少了个人,她整个人吓得魂都快散了。 盼秋立刻心急如焚地派人去找,盼春和徐蚙一都被她问了个遍: “你们可看见公主行踪了?” 她一脸希冀地看向徐蚙一,结果就见二人都沉重摇头,她身子一晃,险些踉跄倒下。 府中上下皆找遍了,公主若出府,必定会将徐蚙一带上,除了那日霍余将徐蚙一借走,从未出过纰漏。 进来长安城事多,沈柏尘和陆含清等不安好心的人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盼秋不由得多想,吓得自己脸色惨白。 她攥着盼春的手,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 “去问问守门的人,若公主出府,他们肯定知道!” 说罢,盼秋就火急火燎地赶紧朝门口跑去,结果就在门口撞上刚下马车的陈媛,盼秋一下子就扑了过去,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公主!你出府前怎么不叫奴婢一声,你吓死奴婢了!” 一时情急,她连敬语都忘了说。 可在场的人根本无人在意,陈媛见她这样,吓了一跳,改为扶住她: “这是怎么了?” 她了解盼秋,平日中看似活泼,但整个公主府,陈媛最信任的就是盼秋,她也担得起陈媛的信任,将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性情稳重心思也细腻。 陈媛当真没怎么见过盼秋哭过。 盼春和徐蚙一看见陈媛,也松了口气,才回话:“盼秋姐姐去叫公主起床,谁知找遍了公主府都没发现公主,盼秋以为公主出了事,刚刚险些吓晕了过去。” 一行人回了寝殿,陈媛也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完全就是一个大乌龙。 但陈媛不知为何有点心虚,正如盼秋所说,她往日出府都会将徐蚙一带上的。 可今日,和霍余出府时,她根本没有想起来。 这点时间足够盼秋平复下心情,她恼瞪向陈媛: “公主若在府中待得无聊了,想要出府,为何不叫奴婢一声?” 陈媛觑了她一眼,她适才哭得眼都红了,现在说话还带了哑声,陈媛呐呐的,明明是怕盼秋不许她乱跑,却违心地说成: “我不是想叫你多睡会儿?” 盼秋冷呵一声,明显不信她的鬼话:“奴婢是公主的奴才,哪怕主子不睡奴才睡的道理?” “公主日后再这般吓奴婢,不如赐奴婢一条白绫,全了奴婢忠心效主的心意!” 陈媛哑声:“就一点小事,你说得这般严重作甚?” 盼秋却说: “娘娘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照顾好公主,公主离宫建府时,圣上也对奴婢托付重任,若公主有丁点闪失,奴婢就是万死都难逃其咎!” 她口中的娘娘是陈媛的生母。 但盼秋对陈媛的忠心却并非因为娘娘,年少陈媛将她从中省殿带走时,她就认定了陈媛这个主子,这么多年下来,她是真的将陈媛看得比性命还重。 她蹲下来,细细检查了陈媛的伤口,低声说: “公主自幼怕疼,您肆意走动,伤好得慢了,疼的是谁?奴婢再如何都不能替公主受过,若因此留了疤痕,以公主爱美的性子,日后一见这痕迹恐怕都会心生悔恨。” 陈媛知晓她是疼惜自己,所以根本无法反驳,只好不断地给霍余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想办法。 很少有人管得住陈媛,陈媛早年丧母,盼秋对她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陈媛一向张扬跋扈,现在被一个婢女说得哑口无言,霍余正看得稀奇,就收到陈媛看过来的视线,他顿了顿,才出声: “是我考虑不周,盼秋姑娘莫要继续责备公主了。” 平静又清晰,根本没有因为盼秋的身份而觉得不堪。 陈媛和盼秋都有点惊讶,毕竟霍余和陈媛还是不同的,盼秋和陈媛有十来年的情谊在里,所以,陈媛不在乎盼秋的身份,但对于霍余来说,盼秋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他堂堂殿前太尉,没必要对一个小婢女道歉让步。 盼秋堵声,她抬眸,就见公主心虚地撇过眼去,她还有什么不懂? 她轻哼:“公主就知嫌奴婢啰嗦。” 但终究住嘴不再说了,她是有分寸的,再心疼陈媛伤势,也不会因为陈媛的放纵而忘记身份。 公主念情,她得知恩,而不是仗着情分忘乎所以。 陈媛松了口气,她道: “日后我去哪儿,都将你带着,小管家婆。” 这话中的揶揄味太重,盼秋脸颊臊得一红,然后不客气道:“那奴婢日后可就步步不离公主了。” 陈媛嗔笑地点了点她鼻尖,这事就算过去了。 霍余有点眼热地看着二人互动,不由得想,他何时才能和陈媛这般亲近地打闹? 盼秋替陈媛换了药,才说:“都快午时了,公主和大人都还未用膳,奴婢这就去传膳。” -- 章节目录 第88页 陈媛眨了眨眼,没说自己寅时吃了个包子,说了也无用,过了这么久,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让盼春和徐蚙一也退了下去,待殿内只有她和霍余时,她才恹恹地松懈下来。 那副模样,让霍余看得摇头:“盼秋姑娘只是担心公主,公主不必这么有压力。” 不过,她这种等所有人都离开,只和他表露情绪的态度,就似乎二人的关系比旁人都要亲近,哪怕许是错觉和臆想,也让霍余心尖一颤。 陈媛哼唧唧地没说话,她绷着腿放在软榻上,盼秋的心意,她比谁都清楚。 她斜眸睨了眼霍余:“你还不回去将这身官服换下来?” 穿着官服多有不便,陈媛一提醒,霍余就点头,准备回院子中换掉,觑见他快走到殿门口,陈媛顿了顿,忽然状似不经意地添了句: “话说,我的伤也快痊愈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府了?” 霍余似乎想停住,下一刻,他硬生生地将这停顿改为迈出去,而且加快了速度,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寝宫。 陈媛一愣,回过神,不由得没好气。 还想装作没听见不成? 作者有话说: 霍余:幸亏我走得快,不然就听见了 今天头疼了一天,本来想加更的,也没有加成,而且更新时间还晚了,抱歉呀,只能明天再加更了,抱歉抱歉 第46章 霍余装作不知,甚至午膳都没用,就匆匆出府了。 让人告诉陈媛,圣上有事寻他,急忙进宫去了,明摆着想要拖延时间,陈媛觉得好笑,也懒得管他。 长公主府的桃色绯闻一直不断,叫长安城中某些人心情晦涩不明。 陆府中,陆含清这些日子很低调安静,庆安也不再日日将长公主挂在嘴边。 霍余搬进公主府的消息传来,也没让陆含清有一丝动容,他近日在练字,笔锋温润内敛,就似他这个人一般,但内敛向来还代表另一个含义,那就是伪装。 狩猎在即,前有和陈媛的赌约,陆含清自不会不放在心上,他握着弓箭站在校场时,眉眼依旧温润,那日在乱葬岗的冷沉仿佛早就烟消云散,任谁见到他都会道上一句翩翩公子。 只有庆安知道,并非如此。 利箭命中红心,力道之甚,两支利箭就穿破了箭靶,一箭比一箭锋利狠冽,暖阳照在箭头反射的光芒似都透着寒意。 庆安几欲不敢直视这时的公子。 陆长泽和暗一的死,对公子必然是个打击,公子在淮南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结果一进长安就栽了个跟头,还为此赔上陆长泽和暗一的性命。 公子仁善,不会叫他忧心,只会在心中折磨自己。 所以公子越沉默,庆安越觉得心惊胆战。 这日,陆含清收了弓箭递给一旁的小厮,庆安上前,低语:“属下查过了,府中伺候的人至少都在府中待了五年以上,只有一个厨娘是公子刚进府时招进来的。” 厨娘? 根本接触不到陆含清,更遑论知晓陆含清的计划,将消息传出去。 陆含清轻扯了扯唇,看来这背后之人都藏得很深啊,他眼中淡淡闪过一抹冷冽。 棋差一招,不代表他最后就赢不了。 庆安犹犹豫豫地:“还有一事,明日就是狩猎了,可霍余还住在公主府。” 公子的计划,在狩猎前是要见长公主一面的,可如今霍余守着长公主,公子如何去见? 霍余和长公主的桃色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公子这时凑上去,只会沦落成谈资。 陆含清眉眼的情绪寡淡了些,他平静地“嗯”了声,就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转身朝院子中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踝上的珠串在轻轻滚动。 ******** 陈媛对狩猎也颇为望眼欲穿,在太医说她伤好后,她片刻都没有耽误就出了府。 霍余当值后回来,遍寻陈媛不见,回院子换了身衣裳也紧跟出府。 这些日子,陈媛没有再将让他回府的事重提,霍余委实松了口气。 太尉府安静冷清,他的确不想回去。 霍余是在梨园找到陈媛的,楼上的位置,坐在雅间中,倚着栏杆捧茶轻抿,稍稍斜眸睨向楼下,青丝缠绕在衣襟前。 戏台上在唱霸王别姬。 霍余悄无声息地进来,觑见场内情景,有人在看风景却同样成了风景,刹那间,霍余竟有些分不清这些人究竟是看戏的多一些,还是看人的多一些。 他上了楼,和公主府不同,这梨园可没那个财力整个楼都烧上地龙,空气无疑是凉的,雅间中摆了炭盆,陈媛身上的披风也未解开。 雅间中很有意思,盼春勾着头,和陈媛一样津津有味地盯着楼下戏台,然而盼秋则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手中竟持着针线在绣一方手帕,眉头紧锁,仿佛眼前的是一道天大的难题。 霍余不明所以,走近一看,一瞬间,他就偏移开视线。 不得不说,盼秋刺绣的手艺尚不如他做的月饼上得了台面。 他进来的动静不小,但陈媛只觑了他一眼,等楼下这台戏唱完,她才从栏杆处过来,轻飘飘地抬眸: “你怎么找过来的?” 哪怕霍余知晓她爱看戏,但这长安城的戏班子可不少。 霍余没说话,陈媛和前世一样,常来这梨园,甚至连雅间的位置都不换一个。 -- 章节目录 第89页 戏楼冷,但陈媛常来,戏楼明显知晓陈媛的状况,桌子上的是酥油茶,喝一杯就可暖暖身子,霍余给她倒了杯酥油茶。 陈媛接过,探头看了眼盼秋手中的帕子,下一刻,她就一脸晦气地收回视线。 长公主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丑东西。 霍余眼眸快速浮过一抹暖意,陈媛和盼秋等人在他面前越自在,就代表她们将他当作了自己人,霍余前世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刚回来时公主府对他疏离的态度,才是真正的伤人。 可霍余眼中的温情没有维持多久。 雅间的门被敲响,传来班主恭敬的声音:“长公主殿下,青影前来谢赏。” 陈媛很大方,若戏班子唱得好,她从不吝惜赏赐,而青影每一场戏都唱在陈媛心坎中,尤其是那眉目入神三分,叫陈媛每一场都会打赏很多。 所以,听见青影来谢赏,陈媛就直接让人进来了。 一旁的盼秋终于将那伤眼的刺绣收了起来,陈媛看得发笑,也就没注意到霍余瞬间板平的唇角。 霍余闷闷不乐地觑了陈媛一眼,他明明将周家班子送进了公主府,作甚还要来这梨园看戏? 一想起青影狐媚的样子,霍余就一阵阵心烦意乱。 青影是将脸上浓郁的妆容洗掉才进来的,男生女相,他眉梢较一般女子还要娇媚妖娆,偏生其余处清隽秀气,和在戏台上的大气磅礴截然不同,这种矛盾却恰好勾得人心尖发痒。 青影的模样,和霍余记忆中相比稚嫩了几分,但依旧招人烦闷。 前世,霍余最忌惮的是陆含清,以至于对青影这些人根本提不上心神计较,可今时不同往日,霍余暗戳戳地想,每一个企图接近公主的人都挺烦人的。 青影一见陈媛,眼眸中就浮上怯生生的欢喜,他行了个大礼: “草民谢公主殿下赏赐。” 陈媛让他起来,上前几步,将他模样打量清楚,不由得说: “你年岁越大,倒生得越发好看了。” 那股娇娇柔柔的劲,若生在女子身上,必会叫世间男子舍不得让他伤心一分。 青影眸子顿时灼亮了几分,他低头赧声:“公主谬赞了,青影薄姿比不得公主半分。” 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 不过他怎么敢将自己和公主相提并论的? 霍余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水,不由得拧眉,今日这茶倒都透着股酸味。 他隐晦地觑了眼陈媛,她都不曾夸过他,倒是这些人在她眼中都落得了一个好看。 只偏爱柔弱之态。 霍余小声在心中嘀咕,肤浅。 陈媛其实挖青影许久了,她当真很喜欢青影在戏台上的模样,今日一见,难免又将往事重提: “你上次拒绝本公主,是道年龄尚浅,不足以出师,可如今你也及冠了,那本公主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霍余扯唇,呦呵,还记得这人何时及冠。 也不知记不记得他如今年岁几何? 青影紧张得双手绞在一起,他自幼生在这戏班子,可戏班子中也有竞争,他能得今日的位置,其中费的心思不浅,自然知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长公主往日看得上眼的戏子几乎都收进了府邸,他若也进去了,恐怕在长公主心中也很快就要泯然众人,可青影不想要这种结果。 所以,他只无措地咬了咬唇,稍有黯然紧张地说: “师父于青影有大恩,青影不愿抛下师父。” 陈媛还尚有可惜,但霍余一眼就瞧出的青影的心思,可不是打的让陈媛记住他的主意? 前世陈媛可没少往梨园跑。 所以,霍余很快就淡淡地说:“那就带着你师父一起进府,公主府还养得起一个闲人。” 梨园班主早就唱不动了,对于陈媛来说,的确是个闲人。 陈媛睨了霍余一眼又一眼,那是她的公主府,他自作主张倒越来越顺手了,不过,陈媛也没有在一个戏子面前驳他面子,抿了口茶水,也就相当于默认了他的话。 青影脸色当场生变,好在他自幼的生长环境严厉,叫他还稳得住,也因霍余的这句话,他这才移目到霍余身上,刹那间色变。 当初霍夫人被称长安第一美人,而他的姐姐哪怕进宫后不争不抢也依然可得几日恩宠,凭的可不就是那张脸? 由此可窥,霍余究竟生得有多好看。 青影常年待在戏楼,并不认识霍余,除去容貌惊艳,最让青影惊讶的,往日公主身边即使有男子,也不敢对公主的决定产生质疑,可眼前这人就敢,青影心思细,很快就意识到公主对他的纵容。 他抖着唇,半晌,才低头小声说: “师父早已年迈,他毕生的心血就是将这戏班子发扬光大,青影不忍叫他失望。” 字里行间都是在替师父考虑,孝顺重恩。 可陈媛是何人? 从霍余和青影的对话中,很快就明白了青影根本不想进长公主府,那些迟疑和黯然不过是装出来麻痹她的假象罢了。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陈媛在明争暗斗中成长,因惜才对青影有几分包容,却没想到差些就着了道。 青影这些小心思算不得错,可偏生对于青影,陈媛没有那层心思,又厌恶旁人算计她,眸中的温情顿时消散,再看青影的眼神就和看旁的戏子一般。 -- 章节目录 第90页 青影心慌不已,但陈媛叹了声:“那你好好想想。” 和往日似乎并无不同,青影这才松了口气。 将陈媛所有情绪变化尽收眼底,霍余淡淡勾唇,他甚爱陈媛这副聪慧的模样。 下一刻,陈媛就似笑非笑地轻睨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霍余:你们没有媳妇嘛?老往我媳妇身边凑? 抱歉抱歉,晚了二十分钟,晚上还有一更 第47章 霍余被陈媛当场识破了小心思,颇为狼狈地避开视线。 好在陈媛没有计较。 翌日就是狩猎,要前往皇家围场,二人没有在梨园久待,尤其霍余,他还要进宫和皇上议事,安排好禁军守卫,可以说,他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找陈媛的。 陈媛心知肚明,甚至觉得有点腻歪。 翌日,辰时左右,陈媛困恹恹地走出来,霍余在门口等她,见她这模样,不由得讶然: “公主昨日未休息好?” 陈媛倦怠的哈欠稍顿,身旁盼秋低头偷笑出来。 什么未休息好? 只不过冬日犯懒,眷恋被中的暖意,不愿起床罢了。 霍余狐疑地看了眼偷笑的盼秋,见状,陈媛面不改色地敷衍:“忽然想到和陆含清的赌约,不知他若真得了魁首,会提出什么要求?” 霍余当即将心神放在这件事上,冷淡着神色: “他不会如愿。” 平淡得近乎没有情绪的一句话,让陈媛好奇地睨了他一眼,哪来的自信? 今日霍余没有和她同乘一辆马车,而是独自在外骑了马,和徐蚙一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刚赶到玄武门,陈媛掀开提花帘,一眼就看见了陆含清。 温和内敛,容貌清隽似谪仙,哪怕在泱泱人群中亦然十分显眼,独树一帜。 他穿一身月白色云织绣纹长袍,陈媛觉得月白色和湖蓝色都格外适合他,当真称得上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陈媛掀的是右边的提花帘,霍余恰好就守在这一边,轻而易举地将陈媛欣赏的视线看在眼底,他不冷不热地哼了句: “装模作样。” 这句话很轻,却顺着风飘入了陈媛耳中,她扬了扬眉,冲霍余说: “你知晓你现在像什么?” 霍余知晓她口中必然没有好话,但依旧生了分好奇:“什么?” 陈媛抬了抬下颚,懒洋洋地说:“后宅中久久独守空房的怨妇。” 霍余顿了顿,眼神稍深地看了陈媛一眼。 怨妇不敢担,独守空房甚久却丁点不错。 陈媛可不知他在想什么,说完那句揶揄的话,就被自己逗笑了,她视线扫了一圈,忽然讶然地“啧”了声。 霍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眸一暗。 ——是沈柏尘。 他站在刘尚书家眷那处,刘芊妤离他不远,时不时将视线看向他,不同往日欣喜和羞赧,眼神十分复杂。 陈媛眯着眸子,说不清话中什么情绪: “我以为她会聪慧点。” 饶是霍余了解陈媛,一时也未曾听出这个她究竟是在说刘芊妤,还是在说沈柏尘? 但应该是刘芊妤吧。 陈媛对男子的怜惜之情向来是浅而淡的,不会长久。 或是身为女子的缘故,她对那种深陷情海的女子,总会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用陈媛前世的话来说,那就是好儿郎遍处可寻,可惜世人待女子严苛,才叫女子眼界只局限于一方小院子或男子身上。 远处,沈柏尘的视线遥遥看过来。 队伍辰时三刻出发,近一个半时辰后才到了皇家围场。 在一处空地上安营扎寨,陈媛有自己常用的马驹,她今日穿了身红色的劲装,暗纹花样顺着腰封绣了一圈,纤细的腰肢堪堪一握,明艳飒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休整用膳过后,众人齐聚围场,陈儋一番训话后,狩猎正式开始。 盼秋和徐蚙一守在陈媛身边,陆含清从她身边经过时,她还不忘道上一句: “今日我可就等着含清夺得魁首了。” 她高高坐在马背上,轻抬下颚,脊背挺直得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叫她弯折一分,说不出的矜贵倨傲。 陆含清视线在她纤细修长的脖颈处落了刹那,遂垂眸轻笑: “为了不让公主期待落空,看来陆某要全力以赴了。” 目送陆含清进了密林,陈媛才收回了视线,盼秋在一旁好奇地问: “公主就不担心他当真得了魁首?” 陈媛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让盼秋不明所以,陈媛才淡淡道:“他得不了。” 为何? 盼秋没问出来,但眼神中无一不诉说着这个疑问。 是徐蚙一回答了她:“霍大人不可能让他赢。” 也许是有些时候,男子会更了解男子。 陆含清再用温和遮掩性情,也不是本性,对着公主,他偶尔难免会露出侵略的视线,很浅很淡,但却的确存在,他生来骨子里沾了掠夺的本性。 未必喜欢,只是想要。 至于霍余,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对自家公主的心思,陆含清虎视眈眈,他这种人注定了只要有可趁之机就被他抓住,霍余自然不可能让他赢。 盼秋:“可奴婢看陆公子很有信心。” 徐蚙一面无表情: -- 章节目录 第91页 “但有时信心无用。” 他觑了眼陈媛,默默添了句:“能力也无用。” 盼秋不解,徐蚙一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霍余身上,男子情绪很淡地和禁军交代着什么,除了在公主面前,他几乎都无甚情绪。 徐蚙一收回视线: “你别忘了,这是长安城。” 换句话说,淮南是陆含清的地盘,那长安城就是霍余的地盘。 围场遍布了禁军。 任何地方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况且在这种,明显任由霍余摆布的地方,陆含清想赢,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盼秋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徐蚙一说得不错,可陈媛却只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 “霍余上交兵权后,敛尽了锋芒,你们可能忘了他是何出身,又是为何年少得名。” 陈媛记得,她当初学骑射,小有成就时,迫不及待地和父皇炫耀,父皇夸赞余,却情不自禁地提起了霍余: “朕一生见过惊才艳艳无数,可霍家那小子依旧可以在其中拔得头筹。” 徐蚙一情不自禁地看了公主一眼,公主对霍余的评价如此之高吗? 陈媛挥了挥手,挑了弓箭,不耐地打断二人谈话: “行了,好不容易出城一次,就不要提那些无趣的事了,盼秋留下,蚙一和我一同进密林。” 弓箭无眼,而且盼秋不喜骑马,嫌会磨得腿根疼,所以她骑术不好,陈媛索性不带她一起,让她留守营中。 盼秋并无意见,等公主二人都进了密林,她一转身,不经意间觑见沈柏尘居然进了一栋帐篷。 盼秋步子一顿,她拧眉扫了眼那个营帐,并非刘尚书所在。 她是知道沈柏尘身份的人。 能跟来狩猎的人除去那些新的武试人才,几乎都五品以上京官,沈柏尘的区区茶商身份能和谁相识? 盼秋留了个心眼,回去后,就立刻吩咐人去查。 公主府自带了府中禁军,盼秋有自知之明,她不会武功,在调查这种事情才不会去添乱。 省得没查出什么,反而泄露了行踪。 陈媛早就进了密林,她和徐蚙一随意寻了个方向,一路深进,却根本不见猎物,不由得轻挑眉: “看来今日运气不好。” 话音甫落,就见陆含清出现在眼前,他身后跟着庆安等人,手中拎了不下五个猎物。 陈媛立刻心中酸溜溜的。 陆含清也很惊讶,他比陈媛早进密林,会到这里来,纯属意外。 他驾马走近,觑了眼她身后空落落的手: “公主何时进来的?” 陈媛顿时觉得陆含清不会说话了,她怨怪地瞥了他一眼:“含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含清哑然失笑。 说话间,有一只兔子蹿过,陈媛刚要抽箭,余光觑见陆含清也有了动作,她稍顿,下一刻,破风声响起,兔子被利箭狠狠钉在树上。 庆安跑去收获战利品,陆含清对陈媛拱手: “和公主有约在先,这只兔子陆某就不相让了。” 陈媛提唇笑:“那我拭目以待。” 二人有赌约,陆含清未久待,很快就顺着地上动物跑过的痕迹离去。 陈媛眸中情绪淡淡的,遇见陆含清后,她反而没有那么急切,慢悠悠地在密林中溜着马,很巧地,就遇上了霍余。 霍余今日也穿了劲装,显得身子挺拔,陈媛的视线不由得在他腰腹间顿了刹那。 霍余一见她,就立刻驾马过来,越往深处猎物越多,陈媛也并非一无所获,所以,在看见一只麋鹿穿过时,陈媛指尖刚碰上弓箭,就松开了。 适才都未抢陆含清的猎物,如今来抢霍余的,好像有点不合适。 谁知霍余根本未动,反而不解地看向陈媛:“公主怎么不打?” 陈媛也纳闷地问回去: “你怎么不打?你不想赢陆含清了?” 霍余话音淡淡的:“少一只猎物,我也不会输。” 顿了顿,他才低声添了句: “而且公主喜欢。” 麋鹿穿过时,他明明看见陈媛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霍余:在我这里,公主永远排在首位 叮咚,加更附上~ 第48章 陈媛有刹那怔愣,但她很快回神,下意识地躲闪开霍余的眼神,她有点不自在地哼唧了声: “晚了。” 密林中哪里还有麋鹿的踪迹? 霍余无所谓一只猎物,但在密林中遇见陈媛,他不由得生出些心思: “公主和我一路?” 陈媛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你和我一路,这猎物究竟是由谁来打?陆含清可不容小觑。” 陈媛心知肚明,霍余本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赢过陆含清,若和她一路,猎物相让,结果未必会是陈媛想看见的那样。 霍余知晓她说得没错,堪堪哑声。 半晌,他低叹了一声:“好,公主不要继续往深处走了。” 围场中几乎都是圈养的动物,可一到围场深处,谁不知会不会有意外。 若遇到大型猎物,陈媛许会受伤。 陈媛是一路晃悠过来的,根本没在意自己走到何处了,听了霍余的话,才知晓自己离林深处不远了,皇家围场并非平地,后是一座山,的确略为凶险。 -- 章节目录 第92页 陈媛撇嘴,似有点不耐烦: “好啰嗦。” 撂下这一句,她随便寻了个方向,带着徐蚙一等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霍余觑了眼步步不离陈媛的徐蚙一,心中暗生羡慕。 等陈媛身影消失,霍余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消失,他瞥了眼梓铭手中的猎物,淡淡地说: “继续。” 梓铭稍有迟疑:“爷刚才不还让公主不要往深处去吗?” 霍余没回答。 不让陈媛往深处去,是怕她有危险,可若他不去,只凭手中这些小猎物,如何有把握赢得陆含清。 霍余在陈媛面前说得风轻云淡,可内心却没那么轻松,他比陈媛要了解陆含清。 陆含清敢说能夺得魁首,他就必然有这个能力。 梓铭劝不动霍余,只好跟着他继续前行。 离得远了,陈媛瞥了眼徐蚙一手中拎的猎物,两只兔子,一只野鸡,自进密林后,陈媛第三次轻叹了口气,那种恹恹地无趣都快溢出来了。 徐蚙一:“公主何必顾及他们?” 自遇到陆含清和霍余后,公主见到猎物抽箭时都多了几分犹豫不决。 这个问题的答案,陈媛也不知晓。 她指尖摸在箭羽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脑海中不断充斥着刚刚霍余的那句话,叫她有点失神和心烦意乱。 这霍余,怎么就这么扰人心神呢? 陈媛百思不得其解,又下意识地生出一抹抗拒,她总觉得将这个问题想得太透彻,并非什么好事。 在她不知第几次耷拉下眸眼时,徐蚙一几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 许是旁观者清,他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陈媛在被何事困扰,可处于他的立场,他根本说不出开导的话,因为他心知肚明,陈媛并非不懂,而是不想懂。 他忽然抽出利箭,搭在弓上,拉紧弓弦,下一刻,利箭破风而去,贯穿了一只麋鹿。 顿时让陈媛回神,徐蚙一面无表情地说: “今日的收获还不足以给公主做一套护袖。” 陈媛身子娇矜病弱,每每入冬,都需大量的抵寒衣物,这些猎物的皮毛往日都会做成衣物送进公主府。 陈媛轻咳了声,知晓他在隐晦地提醒自己回神。 这种地方许是猛然蹿出野猪,的确不适合想事情。 可惜,她心思已经不在此了,她稍抬了抬下颚:“我记得林西尽头有一条溪流,我们去那里。” 徐蚙一不明所以,却根本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一行人在一刻钟后到了溪流旁,本在着饮水的动物立即散开,陈媛根本没管,她轻轻后仰身子,凑近徐蚙一说: “上次狩猎,我闹着情绪,你就是在此给我烤鱼才叫我开心起来,可还记得?” 徐蚙一抿唇。 自是记得,那次狩猎时,公主身子远不如此时,圣上不许她进林,她心情不好,却偷偷带着他进来,一路到尽头,遇到这条小溪,徐蚙一捉了条鱼,现烤来哄她。 她自幼生长在深宫中,何时见过这种场景,很快就将坏情绪忘了去。 徐蚙一想来都觉得惊讶,公主有时过于好哄了些。 半晌,徐蚙一低低地说:“属下未带盐。” 陈媛怔了下:“那次你带了?” 也没有 那次是不得已为之,如今他知晓公主口味挑剔,这种没滋没味的烤鱼,徐蚙一也不想让公主入口。 徐蚙一低头未回答。 有些东西存在记忆中就好,再来一次,许是只会破坏掉美好。 陈媛也没在意,她摆了摆手: “也不用现在就烤,捉两条鱼,晚宴时用来加餐?” 今日狩猎第一日,晚上必是宴会,常年不变。 这下,徐蚙一没有拒绝,这条溪流很少有人来,鱼也不怕生,他动作快准狠,用一支利箭很快就串了三四条鱼。 待重新上马,徐蚙一不得不提醒: “公主,我们回去吧。” 这处近林深,未必没有凶兽猛禽,徐蚙一不放心公主长久待在此处。 好在陈媛在自己面前都是通情达理的,很快点头,不过一行人刚回到密林,准备原路返回,就听见南面传来的动静,沉重的践踏和惊呼声奏成一片。 徐蚙一脸色顿变:“公主快离开!” 陈媛却觉得远处传来的声音隐隐有点耳熟,她情绪渐渐拢在眉心,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陈媛只好压下心中的情绪,准备和徐蚙一离开。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陈媛听到身后传来的破风声。 陈媛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地侧身一翻,利箭蹭着她肩膀擦过,顿时肩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与此同时,一旁传来:“公主躲开!” 徐蚙一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利箭来得太快,他只来得及靠近陈媛,在陈媛翻身的时候,一把将陈媛拦腰带起,带看清陈媛肩上的殷红时,他眼中顿时冷冽一片。 陈媛脸色微白,她是真的不耐疼,可现在没时间管这些,她顺着适才的破风声看去,那支利箭狠狠钉在树身上,箭尾处还在轻晃。 可想而知,放箭的人有多想让她死。 陈媛回头,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一人贴在树干,手已经又拉在弓弦上,锋利的箭头似乎在泛着冰凉,隔空对上蒙面人的眼。 -- 章节目录 第93页 根本不给她时间闪躲和思考,那人就松了手。 “咻——” 陈媛手臂疼得麻木,甚至来不及躲闪,徐蚙一带着她翻身下马,厉声: “保护公主,拿下贼人!” 马匹高昂一声,立刻挣扎着倒地,血液染红了这一片土地,刚捉的那串鱼也残落在地。 徐蚙一护着她,根本腾不出手反击,蒙面人似乎不止一个。 听见四周的惊慌,陈媛咬牙,她忍着疼,抽出徐蚙一身上的利箭,她唇色都白了,指尖却纹丝不动地拉紧弓弦,箭头对准树干上的那个蒙面人。 下一刻,她松手放了箭,肩膀却因此越疼得厉害,仿佛有利箭刺破皮肉的声音,陈媛没去看结果,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徐蚙一带着她躲到树后,陈媛肩膀上的伤逼得他声音近哑: “公主别动!” 那些人根本就是奔着公主来的,目标明确。 蒙面人从东面来,拦住了他们回营的路,西面一条溪挡路,南面的践踏和惊呼声也越来越近,逼得他们只有一条路可选。 可北面是陡峭山谷。 让陈媛躲好,徐蚙一立刻握着弓箭回头,他拉弓弦很快,眼都不眨,立刻放出三四支利箭,有人应声而倒。 陈媛手都在抖,却根本顾不得,扯开荷包扔给徐蚙一,颤着声说:“……安巡、哨。” 安巡哨只有陈媛近身可有。 下一刻,哨声响彻天地! 另一边,霍余拉弦而射,利箭狠狠钉在大虎身上,不等大虎倒下,就听见哨声传来,群鸟惊飞。 霍余立即朝哨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沉。 是安巡哨,公主遇险! 霍余立刻调马回头,他脸色沉得骇人。 有徐蚙一在,谁能伤得了公主? 这几日来,他盯紧了陆含清,陆含清根本不可能有能耐和机会在围场安插人手。 禁军都在营帐四周护卫巡逻,这密林甚大,自不可能安排人手进来,就给了这群人可趁之机!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通知禁军,安巡哨一响,禁军就会立刻进林。 只要一想到安巡哨被吹响,霍余就心悸不已。 安巡哨,不到万不得已,陈媛不可能吹响。 在霍余赶来的同时,陈媛终于看见南面的情况,脸色顿时铁青,几乎要被气死。 白若卿不知从何处惹来两只猛虎,误闯入此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声惊呼,立刻暴露了她的位置。 徐蚙一不得不带着她朝北走。 她本来就只带了四五个禁军,如今死伤过半,其余人为了保护她也受伤在身,肩膀处的伤似因动作被扯开,鲜血很快染红衣襟。 陈媛冷凉的视线剜过白若卿,若白若卿活着回去,她必将此人活剥层皮下来! 遥遥对视,白若卿被她眸中的凉意骇住,自骨子中涌上不寒而栗。 她抖着唇,低垂下头,眼神躲闪。 徐蚙一不去看陈媛的伤,保持一丝冷静: “安巡哨响,听见的禁军很快就会赶来,公主再撑一会!” 陈媛白着唇,尽量分析眼前情况:“前方是峭崖,一旦被逼到那里,我们就无路可退了。” 逃根本不是办法,只有将那些蒙面人射杀,才有生机! 她忍着疼,伸手要去抽箭,却被徐蚙一拦下: “我来!” 陈媛拧眉,他要带着她逃离,如何射箭?可陈媛只迟疑了下,就松开了手。 她相信徐蚙一。 他们本只是为了打猎,所带利箭根本不多,只是五支箭,可蒙面人的数量却不止五人。 徐蚙一的箭很准,只要出手,必有一人倒下。 可箭总有射完时。 眼前就快赶到峭崖,陈媛已经听见从四面赶来的禁军的声音,可她脸上神色越发冷然,因为身后那几个蒙面人越发疯狂。 他们根本没想活! 陈媛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收手,然而只会孤注一掷。 身后禁军赶来,几人知晓再不射杀陈媛,就没机会了,根本无需考虑,齐齐射箭,零星箭雨倾泄而来,徐蚙一躲开两支,可有一支直奔着陈媛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徐蚙一不得不松开陈媛。 利箭射空,可陈媛却绊在一颗突出土块上,猛然朝后跌去,身后刹那栽空。 “公主——!” 几道不同声音交错的惊呼,陈媛似乎在其中听见了霍余的声音。 他赶过来了? 陈媛跌下山谷,头不慎撞击在山壁时,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句话——他好像每次都能赶到,也都晚了些。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呀!!! 今天晚了半个小时,呜呜呜 对不起,晚上再加一更(啊啊啊) 第49章 霍余只来得及看见陈媛跌落山谷的身影,刹那间心跳骤停。 脑袋有一瞬的空白,仿佛和前世的一幕场景重合,硬生生逼得霍余从马背上跌落,踉跄着跑到峭崖边,徐蚙一已经翻身而下,缓坡上红色劲装女子身影明显。 霍余眼中才有了焦点,浑身是紧绷后的无力,后背冒了虚汗,他根本顾不得这些,立刻下坡将陈媛打横抱起,声音是失而复得的沙哑:“回营!” 万幸,只是缓坡,陈媛只是磕到头才会晕过去。 -- 章节目录 第94页 陈媛的营帐中挤满了人,盼秋盼春等伺候的人,陈儋、皇后,霍余和徐蚙一也都在里面,太医夹缝求生,容贵妃想进来,甚至没有空地落脚。 林太医把脉后,紧绷的情绪明显稍松: “回皇上,公主只是冲击下昏迷过去,性命无忧。” 可在场的众人依旧情绪冷然,徐蚙一砰然跪地,他身上沾了陈媛的血迹,狼狈不堪: “臣护主不力,请皇上降罪!” 陈媛气若悬丝地躺在榻上,额头处磕得青紫渗出血,连带眼窝处都是殷红,肩膀处的伤染了脏,细腻白皙的肩膀撕裂红肿,衣衫被树枝勾破,青丝凌乱。 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帐内气氛压抑冷肃,陈儋没有说对徐蚙一的责罚,沉声问: “刺客呢?” 霍余只无神地盯着陈媛,脸上丝毫没有情绪,是徐蚙一回答,他摇头:“无一活口。” 那些人一见禁军包围,就立刻自尽而亡,根本没有一点犹豫。 陈儋脸色越发严肃。 他今日也进了密林,可有人行刺,居然只针对陈媛,而并非针对他。 林太医见众人不动,不由得额头冒着冷汗提醒: “皇上,臣要给公主处理伤口,还请回避。” 伤在肩上,必然要褪衣,太医中有女医官,连林太医都得隔着玉屏诊脉,况且这营帐内还有数位外男。 陈儋手搭在霍余肩上,霍余一动不动,陈儋冷沉着声: “不要耽误太医诊治。” 一句话,立刻叫醒了霍余。 盼秋等婢女和皇后没动,在这里照顾陈媛,谁知一出营帐,徐蚙一就不顾身份,对霍余冷眼相向: “霍大人日后家中琐事未处理干净,就不要靠近公主。” 陈媛看见了白若卿,徐蚙一自然也看见了。 若非白若卿引来的两只猛虎和她忽然暴露了公主位置,他们后来岂会逃得那么艰难? 霍余脸色顿沉,他知道徐蚙一不会无的放矢,一想到陈媛此时情况可能和他有关,霍余心脏倏然窒息般得疼: “何意?” 徐蚙一未理霍余,直接冲陈儋低头: “臣和公主御敌时,国公府上表小姐引二虎而至,后又暴露公主位置,才使得臣和公主不得不朝峭崖方向逃去,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臣请旨,拿她归案!” 徐蚙一话音冷然,即使白若卿无辜又如何,她暴露公主位置时根本不安好心。 这一个点,就足以她万死难辞! 霍余可以说是他的顶头上司,但徐蚙一话中可没有给国公府和霍余留一点颜面。 他们处于陈媛营帐外,四周站的是前来关切的朝中大臣和后宫妃嫔,徐蚙一的话一出,霍国公和霍夫人脸色顿变,四周人不由得将探究的视线朝他们看去。 霍国公脸色沉得不行,他们霍家上交兵权,就绑死在了皇室这条船上,若当真如徐蚙一所说,那圣上可会以为他们霍家依旧心怀不轨? 陈儋将视线转向霍余,冷漠得近乎并没有情绪: “霍卿如何说?” 如何说? 霍余不回国公府,甚至没有见过白若卿几面,以她的身份根本接近不了陈媛,谁知她竟包藏祸心至此? 只要一想到陈媛还躺在那里,霍余恨白若卿的心比谁都狠,他薄凉地说: “臣附议。” 此话一出,徐蚙一对霍余的抵触之情才消了几分,他知晓这怪不得霍余,可依旧难免有所迁怒。 四周一阵小声哗然,那可是霍余的亲表妹,如今绝情,过于冷血薄凉。 霍夫人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可霍国公拽住了她,前方霍余也抬眸看过来,霍夫人心中一惊,竟觉些许骇然。 她眸中一阵恍惚,她有时都觉得她这个儿子自某一日就变得有些陌生,他好像只为一个信念活着,如今白若卿明显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霍夫人有点后悔,早在霍余要她将白若卿送回江南时,她就该答应的。 不然何以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侄女性命难保,可一旦她开口求情,亲子就可能会和她离心。 霍夫人眼中渐渐浮现颓废之意,进退两难。 禁军涌入白若卿的帐篷,白若卿刚换好衣物,知晓长公主被救回来后,她就不由得想起长公主那个眼神,一直心惊胆颤,禁军闯入的时候,她惊叫一声。 被拖拽而出,白若卿一直不甘心地挣扎着: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她看见了圣上,看见了适才护着长公主的那人,看见了表哥,还看见了担忧的姑母,她立即凄然求救出声: “表哥!姑母!姑母救我啊!姑母——!” 霍余冷眼旁观,甚至白若卿觉得霍余只想让她立刻死,她打了个寒颤,只能将求救的视线投向姑母,然而姑母的位置被姑父挡住,姑父脸上嫌弃仿佛她就是祸害的神情,一瞬间就刺伤了白若卿。 刹那间,白若卿心中了然,无人会理她,无人会助她,也无人会救她。 哪怕没有查出她和贼人有甚牵连,只她让长公主陷入险境,就足够她以死谢罪! 皇室长公主,岂是她一个小小臣女可以撼动的存在? 倏然,泪如雨下,白若卿悔不当初,她一双眼死死盯着霍夫人,害怕凄凉地喊: -- 章节目录 第95页 “姑母!救我啊——!” 但无人上前一步,哪怕有人于心不忍,也不过是稍稍偏开了头,离她越远了些,生怕扯上关系。 被拖进一方营帐时,白若卿生生打了个冷颤,明明都是刚扎好的营帐,为何这一间叫她觉得有些阴凉? 霍夫人捂唇红了眼,不论如何,白若卿这些日子的侍奉和陪伴做不得假,见到白若卿如此,她如何忍心? 那是她兄长唯一的嫡女啊! 她刚要上前跪求,就被霍国公拉住,压低声沉告: “别忘了,你有女在宫,有儿在朝,你这一步踏出去,断的就是他们的前程!” “你侄女做错的事,凭什么让我儿女来背罪过?” 霍夫人的步子被生生钉在原处,她脑子中一片混乱,一会儿是白若卿的哭求声,一会儿是女儿低调求全的脸庞,一会儿又是亲子独自筹谋的孤寂,乱成一团线。 可霍国公有一句话无错。 她儿女什么都没做错,当真要为了侄女,断送了他们的前程吗? 霍夫人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 娴妃堪堪收回视线,她无力伴在父母膝下,乘了父母生养之恩,她对霍夫人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置否。 可人皆有亲疏之分,她弟弟明显对公主情深意重,白若卿伤了公主,若再因她叫霍余难为,娴妃自是不愿。 一个是自幼被她照顾的亲弟,一个是几乎未见几面的表妹,孰轻孰重,娴妃甚至都不用犹豫。 拿下白若卿,根本不用陈儋费心,见无人求情,他就转身进了一旁的营帐。 他冷眼扫过霍余: “围场一直有人看守,这些贼人若想进围场,只有翻过峭崖一个选择。” 话音甫落,就被徐蚙一否认:“这根本不可能。” 霍余知晓陈儋想说什么:“今日来的官员有人将贼人带了进来。” 人心复杂,谁也不能说掌控全局。 陈儋对霍余说: “公主受伤,你失职之过不可免,回程前,朕命你将此事调查清楚!” 霍余垂眸:“臣领旨。” 话落,营帐中寂静,陈媛还未醒过来,他们根本无心处理旁事。 陈媛营帐中,盼秋看见公主肩膀上红肿不堪的伤口,偷偷摸了把眼泪,林太医给了她一瓶药酒: “用药酒将伤口擦洗后,再上药包扎,以防发炎。” 一旦发炎,就容易感染发热,到时可就难治了。 盼秋心知肚明,可药酒擦伤口得多疼啊? 她打开药酒时,手几乎都是抖的,强忍着眼泪将伤口处理干净,陈媛疼得昏迷中依旧紧皱起眉头,盼秋嗓子涩得生疼,等处理好伤口,不由地大口喘着气。 额头处的伤也处理好。 林太医收针,有点疑惑地再次把脉,盼秋立即紧盯着他:“怎么了?” 林太医迟疑地摇头: “应是磕到额头,公主身子娇贵,要晚一些才能醒来。” 按理说,药酒擦伤口的疼痛就足够刺激公主醒来了,公主的伤并不严重,诊脉结果也说明了无碍,为何公主未醒? 陈媛只觉得头要疼炸了,一些莫名的记忆碎片涌上,她疼得指尖都在抖。 她看不清那画面中情景。 只仿佛看见了霍余一头银丝,死气沉沉地靠在一座灵柩上。 又好似不止是头疼,浑身都在疼,眼前一片朦胧,像是血流满地,仿佛有人在喊她,有人在哭,她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却觉得心都在滴血。 太乱了,所有画面都一闪而过。 到最后,她只看见一个颇为清晰的场景,是她的公主府—— 桃苑花开花落,她将霍余抵在树前,桃瓣满天纷飞,她勾着霍余的脖颈,霍余任由她妄为,衣衫渐褪下香肩,旖旎得让人脸红心跳,可她眉眼漫不经心,只在霍余埋头时,眸中才流露出淡淡温情。 作者有话说: 霍余:!!!! 加更来了~大家情人节单身快乐! 第50章 公主受伤,狩猎不得不推后,徐蚙一换洗了干净的衣裳,他脸颊蹭过树枝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陈儋没有罚他,只说等公主醒来再议。 徐蚙一未曾觉得宽恕,他守在陈媛帐篷前,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篝火。 他想起了公主让他捉的那串鱼,可惜刺客来临时,他为护公主,鱼串直接散落一地。 若无这场变故,他此时应该在给公主烤鱼吧。 霍余不要脸地进了营帐内守着,陈媛早就默许了他搬进公主府,他在公主寝宫待的时间比在他自己院子待得都要久,盼秋等人早就习惯了,一时也未曾拦他。 红烛燃了一宿,陈媛是在半夜时醒来的。 她头疼欲裂地睁开眼,指尖轻颤着,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何这么疼,眼前朦胧一片,她听见些许动静,霍余那张脸猛然出现在她面前。 陈媛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好似刚才还看见霍余。 霍余穿着墨蓝色的长衫,脸上有些疲惫和倦怠,青丝散在身后,有点不伦不类,但陈媛却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眼熟。 头又是一阵疼,她忽然抬手去按额头,霍余脸色顿变,捉住她的手: “公主不可!” 她额头有伤。 霍余的动静吵醒了盼秋和盼春等人,但陈媛却仿佛失聪了一般,所有声音听起来都朦朦胧胧的,她看见霍余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 章节目录 第96页 许是适才头疼的梦境在干扰她,陈媛觉得叽叽喳喳的霍余有点令人心烦。 所以,在霍余扶起她时,她忽然不耐地抬了抬下颚,贴上霍余的唇瓣,待看见霍余错愕的模样时,陈媛才心满意足。 这才对啊,她刚醒,叽叽喳喳得作甚? 听见动静进来的人在看见眼前这一幕时,都惊呆了。 徐蚙一怔怔地垂下眼眸。 陈儋摸了摸鼻子,他可是将陈媛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完完全全是陈媛主动,这可没得洗。 亲眼见小妹和旁人亲密,陈儋有点尴尬,揽着皇后无声地出了营帐。 徐蚙一沉默寡言地跟着出去。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完全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 她们是最了解公主的人,公主先前明明还很抗拒弄懂对霍余的情绪,怎么会忽然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唇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陈媛脑海终于有了一丝清醒,那些纷纷扰扰的画面渐渐消失,霍余那张脸庞清楚地印在她眸子中。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陈媛刹那睁大眼眸,她猛然推开霍余,斥骂: “混账!” 霍余晕晕乎乎的,有点回不过神。 忽然亲他的是陈媛,推开他反咬一口的也是陈媛。 他茫然无辜地看回去,和以往的故作不同,这次是真实的摸不清头脑。 陈媛抬手摸唇,温温软软,因受伤有点苍白干燥,她轻咬唇瓣,不敢置信地看向霍余。 清醒过来,适才的记忆逐渐回拢,叫她窘迫得脚趾紧绷,她为何会亲上霍余? 根本不应该啊! 大庭广众下亲吻外男,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臊得不行,赧红烧上了脖颈,她硬着脖子,怒瞪上了霍余,根本不解为何自己会有这般举动,只好将原因推给霍余。 她不敢置信地问: “你做了什么?” 霍余看不出她有任何的作伪,当即百口莫辩:“我只是扶起了公主……” 陈媛气笑了: “难不成我还能主动亲你?” 霍余张了张口,不敢怒也不敢言。 可事实摆在眼前,的确是公主主动亲的他。 但公主不承认,他能怎么办? “嘶——”陈媛忽然倒抽了一口气,她刚刚一动,又扯到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叫她心烦意乱。 盼秋和盼春正看得目瞪口呆,听见这声,立刻上前扶住公主,盼秋给霍余使了个眼色,说: “公主有伤在身,霍大人莫要招惹公主生气了。” 近处一看,自家公主耳根子都是烧红的,盼秋憋笑,但根本不敢指出来。 恼羞成怒的公主可无人能招架得住。 盼春出去找太医,陈儋等人也终于可以进来了,几人将视线在陈媛和霍余之间来回瞥了几眼,尤其霍余一身的垂头丧气和颓废,叫人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 陈儋上前,先担忧了陈媛的伤势: “公主如何了?” 林太医拱手:“回皇上,公主醒来了就无大碍了,只等伤口痊愈即可,待结痂后凝脂膏一日一涂,方可不留疤痕。” 后半句明显是在交代盼秋,盼秋立刻应下。 陈媛的伤本就只是利箭擦过,未伤及骨头,但肩上那层薄薄的血肉模糊得厉害,陈媛又不耐疼,所以看上去会格外严重些。 确认陈媛的伤无大碍后,陈儋的视线就不由得朝霍余身上觑了几眼。 他真的很好奇,小妹怎么会亲上霍余? 但这好奇小妹闺房趣事,难免让人觉得不着调,陈儋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刚要问,就见小妹倏然一个凉飕飕的眼神飘过来。 大有“你问一个试试”的意思在其中。 陈儋不自在地轻摸了摸鼻尖,罢了,小妹刚醒,还是别刺激她了。 半个时辰后,盼春端来一碗药,陈媛当即拧眉,盼秋早就有所料: “药效可止疼安神,公主若不喝,这后半夜可就难捱了。” 陈媛当即被拿捏住,论苦,她更怕疼,毕竟喝药这种事,她这么多年来再厌恶也不由得习惯了。 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陈媛觑了眼还站在一旁不动的霍余,压着那股赧意,堪似镇定地问: “你还在这儿作甚?” 霍余垂眸低声:“我在这里守着公主。” 他刚回来时,度过几日迷茫,就立刻跑去找了陈媛,那时她还居住在宫中的印雅宫,霍余也远不是如今的权臣,所以他被层层侍卫拦在了宫外。 后来陈媛出宫建府,他和陈媛不相识,位卑言轻,依旧无法靠近她。 他曾在公主墙角站了三日三夜,确认她还活得张扬无比。 好不容易,他才不会觉得陈媛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遭遇意外,结果今日的事让霍余心底的不安立刻席卷而来。 霍余甚至现在都不敢闭眼。 他怕一眨眼,陈媛就遇到了不测。 但霍余留在此处,明显不合规矩,陈媛怔怔地看了霍余一眼,不知为何,她现在仿佛更能察觉到霍余的心事,例如那紧绷不安的情绪。 陈媛没说拒绝的话,或者说,她也觉得在她受伤后,霍余守着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这种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让陈媛轻蹙了蹙细眉,她似乎又有点头疼,但一闪即过,陈媛不由得抚上另一边没有受伤的额头。 -- 章节目录 第97页 她躺了下来,昏迷了那么久,陈媛有点睡不着。 红烛被灯罩拢住,在灯罩内一摇一曳的,帐内印着昏昏暗暗,很温和不会刺眼。 不得不说,陈媛心里承受能力很强,适才的赧意渐渐散去,她忽然抬眸将视线落在霍余身上。 陈媛轻眯了眯眸子。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她好似不舒服,霍余在一旁守着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闭眼休息着,烛火暖暗,霍余替她换了额头的锦帛,忽然,他渐渐低下头。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偷偷亲吻了她,很轻很轻,几乎一触即离,不带任何欲望色彩。 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悸。 可霍余不知晓,在他转身清洗锦帛时,榻上那理应早就熟睡的人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陈媛头疼地拧眉,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那个画面却一闪而过,什么都看不见了。 霍余一直在看着她,见她拧眉,不由得问: “伤口又疼了?” 话音甫落,陈媛倏然看向他,在霍余摸不清头脑时,女子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偷亲过我?” 这句话问完,陈媛和霍余都是一怔,陈媛拧眉,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么一问。 霍余怔然,然后眼神稍有闪躲。 是不是偷亲过她? 今生没有,前世不知次数。 霍余心虚地狡辩:“公主怎么会这么想?” 他不会对陈媛撒谎,但有些事,他根本无法承认。 所以,就造成这个局面,不承认也不否认,可他眼神闪躲时,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陈媛知晓了答案。 但她越发迷茫,霍余偷亲过她,是何时候? 她很明确地知晓,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霍余未曾偷亲过她。 陈媛拧眉觑了盼秋一眼,她睡着时,盼秋都会守着她,怎么会出现这种纰漏? 盼秋将二人听见耳中,再见公主视线,她立刻摇头否认。 她这么尽责,怎么可能让霍大人偷亲公主? 见她神色有异,霍余心有所感,他眼眸顿时一暗,不动声色地试探: “公主怎么了?” 陈媛烦躁地摇头。 她记不清昏迷时的事了,只记得很疼,那不是肩上伤口的疼,仿佛浑身都在疼,是两条腿发软,是腹部空落落,是仿若窒息的疼。 莫名其妙,却让陈媛不愿去多想,也想不起来了,就似有一层迷雾遮住,让她看不清。 但霍余身上的矛盾却似有了解释。 陈媛不会放过任何古怪的事,她探究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放在霍余身上。 他会对她有这么汹涌的情愫,究竟是为何? 还有偷亲她,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和她昏迷时的那种透彻心扉的疼痛可有关联? 无数谜团困扰在心中,但陈媛一时无法解开,她只好先放下,反正霍余就在她身边,她总有弄清楚所有真相的时候。 不过,陈媛想起一件事,她眸色一冷: “你那位表妹呢?” 霍余立即端正神色:“被关押了起来。” 陈媛错愕,她还未醒来,怎么就有人先将白若卿关押了? 她想起了徐蚙一,了然地点了点头,冷眼扫向霍余,霍余呐呐地不敢说话,纵使无辜,可白若卿的确是他找来的祸端。 公主迁怒,也是理所当然。 “刺客可有抓到?” 霍余眸色也冷然下来:“全部自尽,未有活口。” 陈媛想起了那个贴着树干而立的人,有点恍惚,那个人也死了吗? “死者几人?” “十七人。” 十七人? 陈媛猛然坐起来,动作扯动伤口,她倒抽了口冷气:“不对!” 霍余扶住她,见她这么糟蹋伤口,心疼得刚要胆大包天说她,就听见她这句话,当即拧起眉: “何意?” 陈媛很清楚地记得,徐蚙一的箭筒中有十六支箭,狩猎时,他只用了两支。 剩十四支箭,陈媛很确信,她的那支箭射到了人,可那人却没有死,她亲眼看见那个人避开了要害之处,所以在箭射出去后,陈媛未去看结果。 箭射完时,刺客还余四人,十三支箭未曾空,算上她未曾射杀的人该是十八人才对! 作者有话说: 霍余:公主【主动】亲我! 没有那么快恢复记忆,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引子 宝宝们元宵节快乐呀!!! 晚上有加更!!!最近星星也是非常勤奋了 第51章 霍余眼眸一沉。 防止有贼人逃脱,密林全部被搜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幸存的贼人。 她公主府死了五名禁军,贼人居然有人逃脱?哪怕刚喝了安神药,陈媛也不可能睡得着,她坐起身,冽声: “传令,贼人未尽,本宫要即刻搜营!” 一刻钟不到,整个营地灯火通明,每一个营帐处都有近十位禁军看守,所有人都因这动静心惊胆颤,可下令的是靖安长公主,哪怕熟睡中被吵醒,心中再有不满也得尽数压下,所有人都不敢耽搁。 陈媛被扶着出来时,就见每个营帐都亮起了灯烛。 盼秋似想到什么,上前小声说了一句话。 -- 章节目录 第98页 陈媛稍顿,她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刘尚书家眷所在之处,却未曾看见沈柏尘。 陈儋也被吵醒,得有他的首肯,陈媛的命令才能下达执行得这么迅速。 陈媛有伤在身,脸色在皎洁月色下越显惨白,她视线扫过众人,和往日的张扬相比,略带了分虚弱: “扰各位清梦,今日有贼子刺杀本宫,想必各位已经知情,本宫府中禁军死伤数人,却得知贼子有人逃脱,不得不扰劳烦各位大人了。” “说来奇怪,围场尽数被禁军包围,那贼子从何逃脱?” 她跋扈惯了,此时这般说话,也无人觉得不对,陈媛压下眸眼,只看表面,看不出何人有不对劲,她忽然扯唇一笑: “奉劝包庇贼子的人,贼子意图谋害皇室,挑拨君臣情谊,此等罪责等同谋反叛国!一旦被查明和贼人有关,九族诛连!” 众人骇然,一旦和叛国谋反这两个词扯上关系,满门上下皆要见血! 有人去看圣上,却见圣上沉冷不语,显然是在默认长公主之言。 刹那间,无人再敢对长公主之言表示不满。 陈媛眉眼很冷,虚弱的唇色都似泛着凉意: “来人,给本宫搜!” 帐篷帘子被掀起的声音哗然响起,徐蚙一搬了椅子放在陈媛身后,霍余扶着陈媛坐下,其余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有人垂下眸眼不知在想什么,有人行得端坐得正根本无所畏惧。 有凉风吹过,陈媛轻咳了声,脸色越发惨白了些,在禁军搜查时,她不紧不慢地补充: “贼人被本宫射中,身上有伤,若不想引人注意,必会更换衣着,搜查时且看帐内可有焚烧之迹。” 此话一出,众人中有人皱了皱眉,陈媛将这些人异样神色都看在眼中。 她搜查刺客的话才说出时,就有人立刻朝陆含清看去,但陈媛知晓,这次刺杀绝非陆含清所为。 霍余紧盯陆含清,可以说陆含清的所有动作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正如霍余所说,陆含清根本有心无力。 陈儋不知何时到她跟前,听她轻咳立即拧眉低声: “我来处理就是,你伤还未好,仔细染了风寒。” 陈媛轻摇了摇头,忽然,她朝一人看去,扯唇似疑惑: “刘尚书,本宫记得你府中家眷来时,沈公子也在其中,现在怎么不见人?” 这句话看似无意,但前后联系在一起,顿时让人将狐疑的视线看向刘尚书。 刘尚书脸色顿变,他立即扭头看向府中的嫡女刘芊妤,他脸色铁青带着些许惶然。 他府中只有嫡女和沈柏尘有关,沈柏尘本不该出现,只是嫡女低声哀求,说这一次后和沈柏尘再无关系,他才同意让沈柏尘跟来。 他只以为是沈柏尘对刘芊妤死缠烂打,想叫他求全。 是他忘了,若是沈柏尘没有目的,何时叫他求全不可,非要挑在这个时候? 刘尚书恨不得掐死这个逆女,他愤恨出声: “你这逆女,人在何处,还要快和公主说明!丢人还不罢休,你是要害死全家吗?!” 刘芊妤双腿一软,直接栽在地上,她眼中茫然,可眼前的场景似乎在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一脸清雅的脸颊顿时灰败黯然下来。 听见刘尚书的骂声,刘芊妤眼泪扑棱棱地掉,她无措地摇头: “我、我不知道啊……” 她知晓沈柏尘对她无意,可那日在街上偶遇沈柏尘,她无意间听沈柏尘说望有幸可参加此次狩猎,她终究惦记了那段情谊,明知他可能是为了长公主而去,依旧去求了爹爹。 可如今想来,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她就刚好无意地听见了沈柏尘这番话。 左右不过又是在利用她! 刘芊妤捂脸痛哭,利用她且罢!她识人不清,认了就是! 可自相识来,她自认待沈柏尘不薄,如此抄家灭族的祸事,沈柏尘他于心何忍害她至此! 刘芊妤跪在地上,爬了几步,爬到陈媛跟前,世家女子的脸面全然不顾,哭着说: “公主,爹爹不知此事,是我以为他要追求公主,方才动了恻隐之心,一切祸根都因臣女,望公主明察,刘家和此事无关联啊!” 是她眼瞎,岂能连累了家人! 刘芊妤不顾一切地叩头,怕得按在地上的手都在抖。 刘尚书明显没想到她会如此,也是一怔,那是他疼了十几年的嫡女,拦她和沈柏尘,也不过是因沈柏尘非良人,适才公主话落下,他的确恨得不行,毕竟一家老少数十条命,可能都被牵连啊! 可见嫡女如此可怜,他又如何忍心? 皆怪那贼人!骗他女儿至此! 陈媛的视线在刘芊妤指尖顿了刹那,下一刻,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轻颔首,立刻有人上去拦住刘芊妤,陈媛没管旁人意外的视线,淡淡地说: “还未确定沈公子就是贼人,这罪认得早了些。” 话音甫落,身后林中就传来些许声响,陈媛回头,就见沈柏尘一步一步走出来,似披了一层皎洁月光,冷清谪仙在世不过如此。 他身上裹着厚重的大氅,见到营中场景,一怔,遂后细眉轻蹙。 刘芊妤见他回来了,眼中顿生茫然,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额头还在作疼,刘芊妤再不敢信他,堪堪咬唇止声,只想知晓真相。 -- 章节目录 第99页 陈媛仿若眼前无乱,清淡地问: “夜深林险,沈公子不在帐中休息,这是去哪里了?” 沈柏尘似走路都费劲,只能一步步地走进,他身后跟了位老仆,他抵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今日发生了很多事,沈某睡不着,就到林中走了走。” 陈媛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稍颔首: “今日贼人逃了一劫,但身上落了伤,沈公子这夜深而行,难免逃不了嫌疑,可否进帐让人搜查一下?” 沈柏尘静了一瞬。 他默默地和陈媛对视,半晌,他低垂下眼睑,唇色虚白地点了点头。 陈媛点了点椅柄,徐蚙一当即跟着沈柏尘进帐,陈媛抬手指了指沈柏尘身后的老仆: “你也一同进去。” 那老仆未吭声,直接跟着进去了。 倏然,陈媛眯了眯眸眼,沈柏尘这番反应,她知晓,在沈柏尘主仆身上必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陈媛招来一人,低低耳语了几句,她给霍余使了个眼色。 当即一队禁军跟着那人进了密林,见状,一些人看着密林的方向若有所思。 其中就包括了陆含清。 陈媛不相信沈柏尘,哪怕她明面上笑脸相迎,但谁都看得出她对沈柏尘的怀疑。 可怀疑归怀疑,她却没有拿下沈柏尘。 这沈柏尘究竟是何身份? 当真只是一个茶商这么简单? 徐蚙一很快出来,面无表情,谁都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走近陈媛,他才摇了摇头。 至此,沈柏尘的嫌疑似就摆脱了。 可刘芊妤却盯着那张营帐失神,当真没有了嫌疑吗? 陈媛觑了她一眼: “倒苦了刘姑娘,盼秋,给刘姑娘拿一支凝脂膏,女子家这张脸是顶重要的,莫留了伤疤。” 盼秋跑进营帐拿来凝脂膏,陈媛亲自递给了刘芊妤。 刘芊妤谢恩接过,倏然,她眼眶有些红。 她知晓,公主是在给她作脸,今日她又哭又求,哪怕最后无罪,也丢尽了颜面,可有公主赏赐,日后就无人敢拿此事议论她了。 陈媛未对她多说什么,可有些怀疑一旦落下生了根,就再也拔除不了了。 今日一事和沈柏尘无关? 刘芊妤苦涩地笑,怎会无关?若是无关,他深夜去密林作甚? 很快,进密林的那队禁军回来,抬回了一具尸体。 “臣等在林西尽头的小溪中发现了这具尸体。” 尸体上有伤,是箭伤。 和陈媛所说对得上,如此一来,所有刺客就全部找到了。 所以,等陆含清穿好衣裳出来时,就听见陈媛说: “既然刺客已经找到,霍大人,让禁军都回来吧,各位大人请回。” 这件事仿佛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可无人敢真正地放心。 是谁将刺客带进围场?又是谁这么胆大敢刺杀公主,都还未查清。 谁要真的觉得此事过去了,那才真的是没脑子。 陈媛被霍余扶起来,走到那具尸体前,沈柏尘站在营帐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忽然身后传来拉力,他回头,是徐老拉住了他: “主子,该休息了。” 该休息了,不要去看。 沈柏尘知道徐老想说的是什么,所以,他不再去看那具尸体,垂下眼睑转身,一步步回了营帐。 陈媛低身,伸手抚过尸体上的伤口,殷红染上指尖。 霍余皱眉:“脏。” 死者很年轻,不过二十余岁,他闭着眼,死得很安详。 安详得仿佛甘心赴死一般。 可他明明逃脱了,禁军在密林中寻了半日都未曾寻到他,而夜深后,他却死在了那条溪流中。 作者有话说: 霍余:别的男人,脏。 加更来啦~ 宝宝们,专栏《作精小美人》加个预收,么么啾~ 第52章 尸体无人认领,最终会和先前发现的刺客一样抛在乱葬岗。 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当真值得这么拼命吗? 陈媛不知道,先前服下的安神药开始起了作用,陈媛困恹恹地耷拉下眸眼,刚入营帐,她就栽进了床榻,身在外,自不如府中舒适,连床榻都硬上两个度。 陈媛觑了眼跟进来的霍余和徐蚙一。 霍余的厚脸皮,陈媛早就领会过了,但徐蚙一这是作甚? 她眼中稍有困惑,遂后,问: “你有话要说?” 徐蚙一低头说:“公主可记得,属下曾和公主说过,属下嗅觉灵敏?” 陈媛神色端正了些许,徐蚙一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此事,她颔首:“我记得。” “我在沈柏尘身上闻见了血腥味。” 很浅很淡,几不可察,但的确是真实存在。 陈媛眸眼有一刹那晦涩,很快,她想到了那具后来才被发现的尸体。 即使徐蚙一不说,她也猜得到二者必有关系。 可徐蚙一的话,却让她确定了这个猜想。 只可惜,未在沈柏尘身上查到明确的证据,况且,玉清扇的秘密尚未查明,留着他还有用。 但是,陈媛眸中冷意一闪而过,公主府的五条性命,他必要偿还! 徐蚙一很快退下,临走前,他瞥了眼霍余,似不解霍余为何还停留在这里。 -- 章节目录 第100页 霍余就似看不见旁人眼神一样,面不改色地站在营帐中。 肩上的伤又疼又痒,让陈媛想去碰,可她知晓轻重,再不适也只能耐着,所以,看霍余就格外不顺眼,尤其是想起盼秋和她说的话后。 她轻哼了声,透着凉讽嘲意。 霍余再蠢也听得出陈媛在针对他,他有点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问: “可是伤又疼了?” 陈媛觉得他在说废话:“受了伤,哪有不疼的道理?” 话落,她上下打量了下霍余,眉眼携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含意:“你知道,适才在营外,盼秋和我说了什么吗?” 霍余不知道,但一见陈媛这神情,就猜到必然和自己有关。 可,明摆着盼秋的话是关于沈柏尘的,又如何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霍余眼眸平静中透着股困惑,他不解,只能静闻其详。 陈媛似是漫不经心地说: “盼秋说,沈柏尘进了你那表妹的营帐,遂后,你表妹就进了密林。” 随着她的话,霍余的脸色越来越冷沉,最后近乎余了抹难堪。 陈媛翻了个身,她右肩上有伤,所以身子侧躺着,不去看霍余,但话音中藏了冷意: “白若卿被关押了,如何处理,你自行看着办。” 沈柏尘尚有用,可多活些时日,但白若卿,她凭甚来得那么大胆子,敢闯出这么大的祸端? 白若卿不是爱慕她表哥吗? 那她就让她的表哥送她一程,也算成全了她一片痴心! 陈媛闭眼,如何处理白若卿,她只需要吩咐一声,根本无需多费心神,困倦渐渐袭来,忽然有人替她将锦被朝上拉了拉,有人轻抚她青丝,低声沉沉: “公主放心。” 霍余从始至终都知晓他自己要的是什么,唯眼前一人。 陈媛蓦然一怔,心中似有郁气烟消云散。 罢了,白若卿做的蠢事,她就懒得迁怒霍余了。 ********** 翌日天明,陈媛才沉沉醒来,营帐只能遮住刺目的太阳,却挡不住无处不在的光,她下意识地和往日一样用脸颊蹭蹭软枕,却忘了额头的伤。 倒抽了口冷气,陈媛终于彻底清醒了。 盼秋听见动静,一过来就见公主捂住额头,疼得眼眶都要红的模样。 任谁见了,都只会说这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有昨夜中见死尸却眼都不眨的模样。 盼秋忙忙拿下她的手细看: “碰到伤口了?” 陈媛气闷地不想说话,她只觉得这些日子好晦气,前段时间伤了膝处,伤才好得彻底,如今肩上和额头就又都受了伤。 她刚醒,青丝凌乱披散在身上,脸颊透着软红桃色,不似清醒时的难以接近,反而有些女子家的软乎乎娇意,这气闷就似姑娘在闹脾气,说不清是撒娇还是埋怨。 盼秋看得心都化了,恨不得叫画师将这一幕画下来。 营帐中只有盼秋和盼春,霍余早就没了身影,他身为殿前太尉,和徐蚙一职责不同,自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她。 盼秋拿来药膏和凝脂膏细细地涂抹在伤口,她动作很轻柔,陈媛这么怕疼的人都只是轻轻蹙眉,盼秋叮嘱: “公主可不能再碰到伤口了,太医说额上的伤浅,三四日就可消了,公主再忍耐几日。” 陈媛觉得她好聒噪。 伤都伤了,她不忍耐,还能怎么办? 可惜,盼秋不是霍余,她不能直接将心中话说出来,因此,她轻撇了撇唇。 盼秋视若不见,公主受伤难免有点怨气,且让她在心中嘀咕几句。 等将药皆涂好,盼秋才问: “公主今日可要出营帐?” 陈媛没说话,只是站起了身,让盼秋替她洗漱。 陈媛眉眼恹恹地耷拉着,好不容易才盼来一次狩猎,怎么可能不出去? 只可惜,她这次不能亲自下场了。 不过前有和陆含清的赌约,昨日狩猎推迟,她今日不论如何也得亲眼去看一下结果。 狩猎在午后开始,如今辰时过半,陈媛刚出营帐,就迎面遇见了陆含清。 这么说也不恰当。 陈媛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眉梢,该说是陆含清刻意在等她才对。 她歪头,恰好到处露出一抹惊讶: “含清?” 她未施粉黛,依旧桃腮粉面,只唇上稍失血色,看上去有些虚弱,不难看反而让人多生了几分怜惜情愫。 陆含清往日惯是温和的眉眼此时拧在一起,夹杂着抹担忧: “公主伤势可好些?” 顿了顿,他轻垂了垂眼眸:“昨日不便前来,只好在这里等公主。” 陈媛似怔了一下,她很快回神,眉梢荡过一抹讶然: “你等了这么久,只为问这一句话?” 陆含清稍顿,仿佛被这一句话问住,半晌,他才苦笑地说:“若不亲自看上一眼,怕是无法专心午后的狩猎之行。” 陈媛在心中细品陆含清的这一句话,话中不含一个关切之词,但字字不离关心。 她真的很佩服陆含清。 陆长泽一事后,竟还能若无其事地和她演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至少,若放在陈媛身上,她自认是做不到他这样的,论隐忍和内敛,她倒也不吝惜甘拜下风。 -- 章节目录 第101页 陈媛只笑,眸眼弯弯似染上灼亮: “我无碍,太医说,只要好好养上些许时日即可。” 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人,他着一袭玄色绣纹锦袍,从一个营帐中走出,他垂眸脸上无甚情绪地擦了擦手,似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忽然,他抬头,朝这边看过来,顿时拧起眉,板平唇角朝这边走来。 不知为何,陈媛看得竟有些好笑。 身上有伤时,陈媛耐心总不会如平时一样好,她懒得继续和陆含清虚与委蛇,脸上神情不变,弯眸轻笑: “狩猎在即,含清早些回去准备,我可等着看你拿魁首。” 陆含清想要邀她一同走走的话被堵在喉间。 他心思细腻,哪怕陈媛脸上笑得再明媚,他依旧听得出她在赶人离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今日的陈媛和以往相比,似有些不同。 可何处不同,陆含清却不知。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含清猜到了来者何人,毕竟,除了霍余,还会有谁如此不要脸面,总爱插手打搅旁人好事? 陆含清眉眼情绪依旧温润似轻风抚过,他说: “那公主好生休息,待狩猎结束,我再来看望公主。” 陈媛无不应下,这时,陆含清才告辞离开,一转身,就险些撞上霍余,但二者皆不在意,在空中撞上的视线似都隐隐不对付,各有嫌弃。 霍余站住,一时有些哑声和茫然。 往日公主和陆含清会面,不都是会聊很久还不罢休吗? 今日陆含清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 霍余摸不清头脑,先前想说的话皆数都堵在了喉间,堪堪将不解的视线放在陈媛身上。 陆含清不会自己主动离开,只有一个可能,公主赶他走的。 霍余不会承认,故意用这个“赶”字是因他小心眼。 陈媛轻挑了挑眉梢: “看什么看?” 霍余立即摇头。 反正陆含清都走了,他才不想继续在公主面前提起那个叫人厌烦的名字。 只要公主不和陆含清待在一起,至于原因,他不在乎。 二人一同朝陈儋的营帐走去,陈媛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刚才去哪儿了?” 霍余一顿,才回答: “审白若卿。” 沈柏尘找了白若卿,白若卿死有余辜,可若查清她和沈柏尘如何认识、又是如何交易,对他们来说,才是利益最大化。 陈媛觑了他一眼:“你倒真舍得。” 禁军的审问,岂是一般手段?脱层皮都是轻的。 白若卿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是他嫡亲的表妹,他在白若卿身上用这种手段,当真不担心霍夫人的反应? 霍余没说话,有何舍不舍得的。 对于他来说,白若卿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若非霍夫人在意她,霍余连一记眼神都不会放在她身上。 和周国皇室血脉牵连在一起,叛国这等诛连九族的罪责,她可担得起? 倒不如身死,一了百了,免得牵连家人。 霍余不说话,陈媛也不再提起这事,和刘芊妤不同,对于白若卿,其中牵扯到她府中五条人命,她自不会怜惜。 作者有话说: 霍余:不熟,不认识,各自安好,不要攀扯! 滴滴,更新到啦~ 第53章 陈媛一见陈儋,屏退所有人后,就立刻说: “玉清扇一事不可再拖!” 昨日刺杀一事,和沈柏尘必然有关,可除了白若卿以外,朝中可还有人和沈柏尘勾结? 昨夜突发搜查,就是想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若真的和沈柏尘有关,在朝中隐藏了二十余年,当真是老狐狸,昨日那种情景居然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 陈媛不禁撇了撇唇。 霍余平静地赞同:“沈柏尘和白若卿都只到长安不过半年,在那前,白若卿和沈柏尘并无联系,前有刘芊妤,后有白若卿,哪怕这沈柏尘再有魅力,若无途径,如何相识这二人,沈柏尘在长安中必有人脉!” 说服白若卿和他合作,这并不难,只要知晓白若卿想要什么,拿出打动她的筹码即可,但白若卿进长安后,很少出府,他是如何跟白若卿相识? 这才是重中之重。 听了霍余铁面无情的话,陈儋和陈媛对视了一眼,陈儋轻挑了挑眉梢,陈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陈儋问了: “朕没记错,白若卿应该是你嫡亲的表妹?” 霍余垂眸,面不改色:“是非对错,和她跟臣是何关系无关。” 陈儋意义不明地“哦”了一声,让霍余在心中叹了口气。 身为君王,这般八卦爱凑热闹,真该让那些参他大逆不道的人好好见识陈儋这一面,岂是他乐意管那么多朝事?若得空闲,他宁愿耗费在公主府。 陈媛听不下去他这么不着调,隐晦地觑了他一眼,将话题扯了回来: “可在地图上找到了那扇上所画之处?” 霍余和陈媛都看向陈儋,陈儋正了正神色: “有三处地方和扇上画面相似,还未确认。” 陈媛拧了拧眉,她问:“哪三个地方?” “太阴山,龙湖,和洛劢城。” 陈媛和霍余都错愕失声:“洛劢城?!” -- 章节目录 第102页 陈儋耸了耸肩,示意没错。 陈媛和霍余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颇为凝重。 无他,这洛劢城曾是大周王朝的皇城! 霍余忽然说: “自二十年前大周灭亡,陆氏一直未曾放弃在洛劢城寻找玉清扇的下落。” 大周朝自建朝以来,除了战乱外,皇城一直都未曾改变过,位居洛劢城,可事实是,洛劢城位置险峻,北侧尽数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可堪易守难攻。 以往他们都认为大周皇城立于此处,是因其地势位置缘故。 可若不是呢? 毕竟洛劢城的气候可不宜人。 倏然,霍余看向陈媛,他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陈媛曾一段时间不在皇城,那时霍余不关注这位骄傲跋扈的长公主,只隐约记得那时她向南游玩去了。 近乎三个月,才回了长安。 如今想来,洛劢城就在大津朝的最南方。 陈儋抬手捏了捏眉心,有些疲累: “待回去了,我再让人仔细核对地图,确认后,再议此事。” 陈媛却是摇头。 霍余也同样说:“不必查了,洛劢城。” 陈儋颇为意外,他提醒道: “此事关系重大,确保万一才好。” 他说得没错,可陈媛等不了,沈柏尘敢在狩猎时行刺,昨日是她,下次是不是就要针对皇兄了? 明知身边隐埋了一条毒蛇觊觎,陈媛不可能任由他潜伏下去。 陈媛眯了眯眸子,她和陈儋平视片刻,道: “待狩猎结束,我亲自去一趟洛劢城!” 陈儋脸色顿变,第一次严厉地打断她:“不行!” 陈媛拧眉。 “他将玉清扇拱手奉上,必有所图谋,也许是在洛劢城设下埋伏,我绝不允许你以身犯险!”陈儋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那三处地点,他早就查清了,一直不告诉陈媛,怕的就是现在这种场景。 他可以任由陈媛做任何事,但绝不允许这件事涉及她的安危! 陈媛知晓他在担心自己,可陈媛有理有据: “玉清扇一事,皇兄不可能亲自前去,你交给谁,都不如我来得可信!我身边有徐蚙一,加上三百禁军分批而行,安全足以得到保障,皇兄若不放心,再派二百禁军随行便是!” “而且,沈柏尘将玉清扇交给我,就代表了,他希望我去!皇兄别忘了,靖安长公主张扬无比,一旦出行必然大张旗鼓,若皇兄派旁人去,你寻何借口派遣那么多禁军出动?” 只有她,派禁军随行,旁人只会道她奢侈张扬,而不会多想,谁让她一贯作风不好。 陈儋被怼得哑口无声。 她说得对,若此事交给旁人,很有可能走漏风声,可别忘了,旁国和陆氏可都还在虎视眈眈呢。 霍余见这兄妹二人对持,谁也不相让,但明显的,圣上隐隐颓废之势。 他忽然插话:“圣上若不放心,可让臣陪公主同行。” 陈儋顿时就有了发泄口,没好气道: “你也陪她乱来?!” 陈媛毫不意外地挑眉,她就知晓,若让霍余选,他必然会站在她这一边。 霍余甚爱见她骄纵的模样,眸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笑意,他轻轻垂眸,面不改色地解释: “公主并非乱来,当初周国血脉皆自尽在皇城,臣子也非降则囚,国亡家破,即使身边有忠心之人,也不过尔尔,公主带五百禁军,足可应对。” 前世,公主并无防备,也平安归来。 若非如此,霍余也不会罔顾陈媛的安危。 陈儋脸色气得铁青,但心中却叹了口气,徐蚙一和霍余都护在身边,她若要去,便让她去吧。 午膳,陈媛是陪陈儋一同用的,霍余似脚下长钉子一样,站着不动,陈儋嘴角抽了抽,客气了一句: “霍卿不若一同用膳?” 霍余垂眸:“臣遵旨。” 陈儋心中呵呵,怪不得都说,人若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既是同宴,陈儋派人去将皇后也一同请来了,皇后明显打扮了一番,雍容华贵自有母仪天下的气度风范,一见陈媛脸上就带了笑,待看清霍余也在时,她没掩住,眼中稍泄了分错愕,下一刻就收敛好情绪。 消息传进旁人耳中,容贵妃将青丝上玉簪拍在梳妆台上,玉簪易碎,直接断了两截。 近身宫女吓得一跳,见她还要扔东西,忙忙拦住她的动作: “娘娘,这可是圣赐之物!” 若是坏了,那可是不敬之罪! 容贵妃动作僵在半空,半晌,她狠狠啐了声:“她们一家子用膳,本宫倒成多余的那个了!” 脸颊上娇媚的笑终究不复当初,想到陈媛,容贵妃不解,她弟弟究竟哪里不如霍余了? 陈媛竟然没入眼? 白白折了她容家的脸面! 容贵妃心中不由得藏了丝怨怼,可她倒底脑子还算清醒,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妹,她们这些后宫妃嫔自比不得长公主来得重要。 不可得罪,只能拉拢! 容贵妃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脸上神色恢复如常,娇声问: “子枫在何处?让他来见本宫。” 见她压住了小性子,宫女松了口气,忙忙应了是,小跑出去。 -- 章节目录 第103页 容贵妃看着铜镜中娇媚欲滴的女子,有些失神,轻轻地呢喃: “子枫,你可要争点气啊……” 午膳后就是狩猎,陈媛困恹恹地回去睡了个午觉,待醒来时,才领着盼秋等人去了看台。 台阶上,一见她,容贵妃就热情地招手: “阿媛来了。” 陈媛抚了抚额,只要贵妃和皇后同出现在一个场合,必然要别苗头,哪怕早就习惯了这种场合,每每夹在二者中间,陈媛也觉得不自在。 女眷除了少数,基本都在看台处,陈媛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皇后,皇后嫂嫂依旧笑得雍容大度,根本不在意容贵妃的作为。 陈媛轻啧了声。 的确,皇兄对容贵妃是很宠爱,一是因为容贵妃家世,另一则是容贵妃也很懂得讨他欢心;可相较而言,皇兄待皇后嫂嫂就多了几分尊重。 对此,陈媛不知说甚,她只得庆幸,她有一位好皇兄,所以,她不会落得皇后和容贵妃这种处境。 她生来高高在上,也不会对容贵妃这种无可奈何的人有过多批判。 只是想要往上爬,有何错?只要手段和能力可以撑得起野望,若撑不起,那自讨苦吃,亦怪不得旁人。 陈媛落座,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容贵妃看得好笑: “阿媛这是刚醒?” 陈媛轻轻点头,待视线落到容贵妃身后的人身上,陈媛当真无奈了。 好好的族弟,让他赶考入仕不好吗? 陈媛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厌烦,再抬眸,她似有些惊讶地问: “今日狩猎,容公子怎么没有同去?” 她明里暗里地提醒容贵妃:“每次狩猎,夺得名次靠前者,都能入圣上眼,得到不菲的奖励。” 皇后听见二人对话,不着痕迹地觑了陈媛,她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幅度。 她族中也有族弟,为何从不向陈媛提起? 是她不想?非也,而是看多了皇上和陈媛相处,她知晓,陈媛并非表现得那么任性,只有讨得了圣上欢心,才能得陈媛另眼相待。 否则,容贵妃以为霍余是如何接近的陈媛? 皇后觑向根本不曾察觉陈媛话中提醒的容贵妃,心中漫不经心地道了句,蠢货。 容贵妃见陈媛主动注意到了容子枫,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了些: “是我许久未见他,才叫他来陪我说会儿话,适才子枫还在担忧公主的伤如何了,这不,公主就来了。” 容子枫在容贵妃说话的时候,抬眸看了她一眼,遂顿,他抿紧了唇瓣。 他的确问了公主伤势,可和容贵妃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刚准备好要参加午后的狩猎,容贵妃就派人寻了他,话里话外皆是要他把握好机会,她将长公主当成登云梯,非要让他爬上去。 他辛辛苦苦准备了多日的狩猎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眼前消失。 他没忍住,问了句,公主不是昨日受伤了吗? 受伤了,要养病,他留在营中又如何? 可现在,容贵妃明显歪解了他意思,偏生,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能说,他不能打容贵妃的脸,不能让家族的期望落空。 容子枫依旧一身青衫,只他堪比松柏挺拔的腰杆今日似有些弯,他比往日越发沉默了。 陈媛觑了眼容子枫,笑容很轻地道了句: “让沈公子担忧了。” 这是客套的一句话,容子枫和她都心知肚明,尤其那记眼神,让容子枫有片刻失神。 当初得知长姐让他来长安,他一心拳拳抱负,可刚到长安,就在某一日被长姐叫进皇宫了,见到了名声如雷贯耳的当朝长公主。 容子枫不可否认,长公主生得很美,似生来就该傲于世间的寒梅,任何人折了她,都是玷污。 长姐和家族的心思几乎昭昭,他的命运就似当初被送进宫中的长姐,他们没有幸福可言,受家族恩,就该反哺家族! 容子枫知晓这个道理,就如那时得知要入宫后而失神了刹那的长姐一般,他那时不懂,荣华富贵尽在眼前,长姐为何失神沉默? 可只有身临其境时,才知晓这充斥全身的无力感。 明知晓有别的出路,可沉甸甸的家族期望压在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你,足够让你敛言不语,沉默地低下头屈服。 可,明知这一切,容子枫依旧在陈媛那记寡淡的眼神中失神了。 他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立在朝堂上。 容子枫一点点地攥紧了手心。 陈媛看出了容子枫的沉默,可世人皆有难言之隐,想要挣脱,还需靠自己。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容贵妃的话,视线则早就放在了密林处。 容子枫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插曲,她可没忘记,她和陆含清可还有赌约在身呢。 她有点心不在焉,这次狩猎的结果究竟谁会赢呢? 一阵鼓哨声响,陈媛倏然抬眸——狩猎结束了! 盼秋适时地送上一杯茶水,陈媛接过,堵住了想要继续说话的容贵妃。 陈媛内心悄悄松了口气。 一批批狩猎的人回来,陈媛在其中看见了霍余和陆含清,两个人的猎物都很多,只凭肉眼看去,陈媛一时竟分不出谁更高一筹。 倏然,陈媛怔住,眼眸稍稍睁大。 -- 章节目录 第104页 几名禁军抬出一头猛虎,摆在了霍余身后,这就代表,这猛虎是霍余所猎。 众人一阵哗然。 隔着人潮,陆含清和霍余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一起,霍余脸上淡漠得近乎没有情绪,近乎赤裸裸地说明,他就是在故意打乱他和长公主的赌约。 陆含清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这两日穿的劲装,靴子紧贴腿根,那条珠串硌得脚踝似有些疼。 霍余才懒得去管陆含清在想什么,他似完成任务一样,下意识地想要人夸赞,抬头朝高台上看去。 陈媛一直在看着他,二人视线对上时,陈媛不由得一点点勾起唇角。 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份骄傲凭空升起,来得猛然又强烈。 陈媛怔然,她何时竟将霍余当成自己人了? 狩猎的魁首自然是霍余,第二名则就是陆含清,今年狩猎因这二人在,压得其余人近乎无法出头,尤其那些武试结束的人,皆有些羞愧。 陈媛忽然扭头,勾了勾手指。 徐蚙一不明所以,却依言弯了身凑近,陈媛有点好奇:“若是你上场,可有能耐压过他二人?” 徐蚙一稍顿,才面无表情地回答: “公主想让我赢,我就会赢。” 陈媛挑了挑眉,一时竟有些听不出他话中何意,她眯眸回头看向徐蚙一,谁知晓徐蚙一低着头,根本不看她,让陈媛一阵没好气。 狩猎结束,傍晚举行宴会。 陈媛没有坐在高台上,她带着盼秋和徐蚙一等人围了一圈,将兔腿、鱼肉串上架在篝火上,阵阵肉香很快飘来。 霍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其中,落座在陈媛身边。 陈媛觑了他一眼,许是气氛很好,她自然而然地凑近霍余耳旁,轻声地问: “你今日可有舞弊?”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根处,让霍余一时不知究竟是耳根热还是眼前的篝火的更热,他轻轻抿了抿唇瓣,才压抑住喉结的滚动,耳根子飘红地说:“没有。” 怕陈媛不信,他认真地添了句: “堂堂正正,我就可以赢他。” 两人离得太近,让霍余稍稍偏头,就可以将女子脸庞尽收眼底,被篝火烤得嫣红绯然,轻巧的余媚刻在眼稍,自骨中散出的慵情,叫人忍不住沦陷。 女子呵笑了声:“别紧张,我信你。” 霍余心尖都跟着这声笑颤了下。 他不由得失神,陈媛总道旁人好看,可何人在她跟前会不显得黯然失色呢? 远处,陆含清带着庆安走近,他换了身湖蓝色的长衫,越发衬得他温润如玉,他的目的地直奔陈媛,陈媛扭过头看他。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霍余板平唇角,在心中唾了句晦气。 陆含清早就学会了无视霍余,陈媛如常地邀请他入座,有点遗憾地说: “今日未见含清得魁首,当真可惜。” 霍余垂眸,将烤鱼翻了个身,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陆含清刚输给他,陈媛就说了这话,尤其先前陆含清还一而再地在陈媛面前说过会拿魁首,真够让人臊得慌的。 果不其然,陆含清顿了下,才摇了摇头: “是陆某先前自大,忽略了长安城地灵人杰,倒叫公主看笑话了。” 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任何人都无法再挤兑他,反而恨不得安慰他无碍。 霍余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陈媛,无视陆含清,认真地叮嘱: “小心刺。” 旁若无人的亲近。 庆安隐晦地撇了撇嘴,心中啐了声不要脸,狐媚子。 若非自家主子放不下身段,哪来他猖狂的份? 陈媛眯了眯眸子,霍余明显在故作亲近,她要配合霍余吗? 其实霍余心中也没底,毕竟不论前世今生,公主待陆含清一直是很好的。 所以在陈媛接过烤鱼,接受了这份旁若无人的亲昵时,霍余和陆含清都怔了一下,霍余只觉身心都舒畅了,恨不得骑马在围场跑上一圈,整整两世,他终于在陈媛跟前胜了陆含清一次。 无人知晓他在面对陆含清时的憋闷。 若非陆含清是淮南陆氏之子,霍余甚至都会怀疑,公主会不会真的对陆含清动心? 但谁让陆含清的身份摆在那里,永远都改变不了。 陆含清怔怔地垂眸,一阵风吹过,拂开了他的衣摆,脚踝一串殷红的玛瑙珠子明显。 陈媛和霍余都注意到了。 陈媛早就忘了她那日送去陆府的赔礼,因此,只是惊奇,陆含清居然有这个爱好? 倒是霍余猛然咳嗽出声,一张脸被呛得通红,冷肃漠然之色顿消,反而添了几分昳丽。 但无人关注,连陈媛只顾着躲开,嫌弃得坐地老远,惊呼出声: “霍余,你疯了?!” 她手上的烤鱼被喷了秽物,被陈媛一下子扔到篝火中,她气结:“都怪你!” 婢女递上水,霍余连饮两杯,才压下呛声,半晌,止住脸上古怪神色,他才歉意地说: “抱歉,我重烤一份给公主。” 说着,他抵了抵鼻尖,拿起一份烤鱼重烤,不敢把视线看向陆含清,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他从中秋前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亲眼看见陆含清将这串玛瑙珠串戴在脚踝。 陈媛隐晦地瞪了他一眼,只不过男子爱戴脚链而已,哪怕搁在陆含清身上有些匪夷所思,也不必这般大惊小怪! -- 章节目录 第105页 陆含清不着痕迹地皱眉,不知为何,他莫名就觉得适才霍余的失态是因为他。 可为何? 他身上有何事值得霍余这般失态? 陆含清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脚踝,对于女子来说,脚链是贴身物,红豆是相思物,无论如何,这串玛瑙珠串都不该有错。 这次狩猎,形势不明得让陆含清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很多事情都出乎他的意料。 何人刺杀长公主?可是要嫁祸淮南?沈柏尘又是何人? 还有,长公主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明明陈媛先前对他态度不明,说话举止也都透着股暧昧,可昨日受伤醒来后,一切就变了。 说话时依旧透笑,可陆含清却能察觉到她身上隐隐约约压抑住的不耐和烦躁。 莫说陆含清了,连陈媛都莫名其妙,往日她尚能忽视淮南这一点和陆含清调情,可这次受伤醒来后,却不行了,一见到陆含清她心中就烦躁得厉害。 情不自禁的抵触,让陈媛手指轻颤了下,她轻轻垂眸,掩住眸中的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两章合一,加更也在里面了 来晚了,明天依旧加更 啾咪啾咪宝宝呢~ 第54章 若说今日还有何事出乎陈媛的意料,那就只有刘芊妤了。 陈媛不经意间抬眸,就遥遥觑见刘芊妤和沈柏尘坐在一起,她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细眉,当真是执迷不悔,旁人拉她都拉不回来。 她厌烦地移开视线。 狩猎结束,翌日一行人返回长安城。 回宫后,陈儋就让人将洛劢城详细的地图和另外两处的地图一同送到公主府,陈媛立刻吩咐下去,这几日公主府隐隐有所动作。 等了几日,霍余都准备好了,却依旧不见陈媛动身,这日夜暗,他刚下值,寻到陈媛寝宫,道出心中不解: “那日公主说回来后就立刻启程,怎么至今不动?” 陈媛侧卧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地图,闻言,像看傻子看了他一眼,她抬手点了点肩膀: “伤还未好,皇兄不许我现在启程。” 肩上的伤比额头的要严重,她额头的伤近乎看不出痕迹了,但肩膀有时还在隐隐作疼。 霍余讶然,颇有些古怪地看了陈媛一眼。 这理由,总归霍余是不信的。她会留下,必然还有别的原因。 果不其然,稍顿了顿,陈媛才不紧不慢地又添了句:“回来后,沈柏尘就不见踪影,先前他还会来公主府看书,这几日一次都未来过。” 玉清扇和沈柏尘有关,沈柏尘的任何动向,陈媛都很关注。 霍余心中有点吃味,但无法,这涉及正事,容不得他瞎酸: “公主是想将他一起带去洛劢城?” 话落,霍余就皱起了眉头,沈柏尘是从关城冒出的,关城是大津的制南处,洛劢城同样位于南方,可以说,那方是沈柏尘的大本营。 带沈柏尘去,当真无碍吗? 陈媛轻飘飘地点头,打消了他的疑虑:“难道让他留在长安城给陆含清通风报信吗?” 霍余顿时不说话了。 谁都不敢高看沈柏尘一行人,谁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然而,紧接着陈媛的话就让霍余顿住: “这次南下,你和我分批而行。” 霍余猝不及防:“为何?” 好不容易可以和公主同行,还未出发,就要分行,霍余有点不情愿。 陈媛将陈儋送来的地图铺开,她细白的指尖点在龙湖和洛劢城上,凝声说:“龙湖和洛劢城同在南,我们必须要以防万一,万一淮南和沈柏尘当真勾结在一起,我们也可以有防备之力。” “你带二百禁军去龙湖,绕道而行,穿山林而过,快则一日,慢则三日,就能赶到洛劢城,我会沿途给你留下记号。” 她在白纸上画了两个记号,其一为按兵不动,其二为立即汇合。 陈媛抬眸看向霍余,平静而郑重:“到时,你看见这两个记号,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双眸子很平静地托付了信任,近乎将她们一行人的性命皆交在了他手上,霍余拒绝的话被堵在喉间。 霍余眸中闪过些许恍惚,他的公主似乎自始至终都十分信任他。 前世国乱,她让他披甲上阵,似乎从未想过他会不敌,从皇城上倒下,将幼儿和天下交给他,也未想过他会有谋逆之心。 忽然,额头被人拍了下,回神就见陈媛不满地拧眉: “傻了?听见了吗?” 霍余压下心中阵阵地颤栗,认真地和陈媛保证:“我一定会保证公主安全。” 前世悲痛,他根本未曾想过陈媛所有举动中含有的信任,霍余抿紧唇,他似乎终于明白史册中那些忠义之辈何来,这等托付所有的信任下,谁会不对她肝脑涂地? 这般郑重其事,让陈媛眼睑轻颤了下,她手指轻轻瑟缩,有点不明所以。 让他带二百禁军随后而行,只不过是个后手罢了,她府中的三百禁军随行,再加上徐蚙一就在身边,到时再挟持沈柏尘,她的安全足以得到保障。 陈媛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鼻尖,不论霍余在想什么,她总不好去打击士气。 翌日,起身时陈媛抬眸见盼秋摇头,顿时轻拧眉,不打算继续等了: -- 章节目录 第106页 “派人直接去他府中请他,就说我有事找他。” 沈柏尘主动将玉清扇交给她,若无阴谋,陈媛自己都不信,对此,陈媛只有一个打算——将计就计。 那么,她就不能在沈柏尘主动将玉清扇交给她之前,就知晓那是玉清扇。 沈柏尘在午膳后姗姗来迟,他似乎生了场大病,身子单薄得不像话,让陈媛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有一段时间卧床不起,似乎这世间所有的热闹都和自己无关。 所以,她轻轻拧眉,那股担忧和不虞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来: “你怎么了?” 沈柏尘稍怔,才垂眸:“不幸染了风寒。” 这是真的,他回来就派人去抓了风寒的药,城中药铺中的人可以作证,在他背后,徐蚙一也不着痕迹地点头。 女子细眉还是蹙在一起,沈柏尘不知为何,就又虚弱地说了句: “现在已经无碍了,我身子、一贯如此。”不得用。 他话间停顿了下,似不喜和旁人谈论自己的身子情况,陈媛倒是颇为理解他,嘱咐了句让他日后仔细些,就略过了此事。 玉清扇还在她手中,就摆放在案桌上,玉屏挡住内殿外殿,风吹过珠帘轻晃作响,恰好掩住了沈柏尘眸眼中一闪而过的波动。 “不知公主今日找我来,是何事?” 陈媛也不废话,她拿起一旁的玉清扇,直接了当地问:“你这把玉扇从何处得来?” 她将若有所思的视线投在他身上,似乎真的不知这玉清扇一直的拥有者就是他,丝毫看不出伪装。 沈柏尘顿了下,眼中有些许茫然: “来长安的途中,从一商户手中买的。” 须臾,沈柏尘眼睫轻颤了下,他迟疑地问:“可是这玉扇有何问题?” 他敛了敛身上厚重的披风,依旧清冷脱尘,但这种小动作明显似有些不安。 被当朝公主质问,似有不妥,这种不安很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陈媛舌尖轻舔舐过牙根,有些兴趣盎然,遥想和沈柏尘相识以来,他所作所为都符合常理,哪怕不经意的一个停顿都是如此,唯独那日在藏书阁无人时的失态,除此之外,他仿佛就是“茶商沈柏尘”。 女子眉眼间的狐疑未打消,她很快就有了决定: “我记得沈公子家住关城,我近段时间要南下游玩,不若沈公子陪我一道,也好给我介绍介绍这一路的风景。” 她看似询问,却用的陈述语调,根本不给沈柏尘拒绝的机会。 沈柏尘抬眸看了她一眼,才轻轻点头,轻声:“好。” 霍余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沉默不语,用膳的时候用一种莫名委屈的眼神一直盯着陈媛,叫陈媛好生心虚,她瞪圆了眼眸: “你闹什么?带他一同而行,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 霍余知晓啊,可一想到他不能陪公主同行,反而其余人可以,他当然心中有所吃味。 但南下一事已经定好了,霍余心中酸也无法改变,只好叹了口气,低声稍沉: “那公主在洛劢城等我一同回家。” 去时不可一道,回来时总可以吧? 陈媛眼睫快速地颤了下,一同回家?她呐呐地抿了口汤水,情绪不明地想,这公主府何时成了他的家了? 这半个月以来,所有人都知道靖安长公主要南下游玩,公主府三百禁军随行,出城时的声势那叫一个浩浩荡荡。 赶了一日路,众人在衢州驿站歇脚。 无人知晓,这一夜,有个人行色匆匆地也赶到了驿站,被徐蚙一悄无声息地带进了公主的厢房。 陈媛颇为惊讶地挑了挑眉梢: “刘姑娘?” 刘芊妤知晓长公主要带沈柏尘南下时,她心中一个咯噔,她紧赶慢赶才在驿站时追到陈媛,等人站在陈媛面前时,她青丝尚有些凌乱,脸色稍白,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陈媛。 陈媛给徐蚙一使了个眼色,徐蚙一接过信封,确认没有问题,才将信封递给陈媛。 陈媛颇为纳闷,她和刘芊妤根本无交情,追了一路就为给她送一封信? 将信纸打开,陈媛脸色顿时生变,她眸光紧迫地看向刘芊妤: “这信的消息,你从何得来?” 刘芊妤忽然跪在地上,她仰脸看向陈媛,一字一句说:“臣女知道,那日刺杀公主的人必和沈柏尘有关,人是我带入围场的,公主最终侥幸逃脱,也宽容大量地没有怪罪臣女,可臣女却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信上内容,是臣女在沈府中看见的。许是狩猎一事,让他对臣女有所愧疚,或是经那事臣女还昏了头地想和他在一起,让他松了警惕,回来后,臣女提出要去沈府,他并未拒绝,这半月来,臣女来往沈府数次,才在沈府中发现这信上内容。” “可他既敢刺杀公主一次,未必没有第二次,臣女无力报答公主恩情,只能将这信上内容送来给公主。” 刘芊妤惨白着脸,在说起自己做的糊涂事,也不过苦笑一声,最后,她深深埋身叩首: “臣女不知公主要做什么,但此行,还望公主保重。” 近来城中对刘芊妤的风评可不好,就连陈媛,在看见刘芊妤依旧死不悔改地和沈柏尘走近时,都生了厌烦。 女子千里迢迢赶来送信,孤身一人跪在地上,她曾是长安城中人人夸赞的世家贵女,娴雅温柔。 -- 章节目录 第107页 如今名声毁于一地。 陈媛眼眸中稍有晦涩,手中轻飘飘的信纸似有些沉重。 作者有话说: 霍余:为什么不让徐岒一分开走? 陈媛:女孩子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加更在晚上~啾咪~ 第55章 刘芊妤离开了,趁着夜色,有徐蚙一等人的掩护,沈柏尘根本没有一点察觉。 既然说是游玩,陈媛当然不会直奔洛劢城而去,她翻看着手上的信纸,上面笔墨不是很清楚地画着一张地图,似乎并非一气呵成,而是断断续续地好几日才临摹好。 陈媛想到什么,她将洛劢城的那张详细地图拿出来,和信纸上的一对比,就发现信纸上的地图是洛劢城终的一部分。 刘芊妤在信纸上很犹豫地写了三个字——安陵村。 很显然,刘芊妤不知从何处看见或听到了这三个字,但并不确定和这张地图有关,所以落笔的时候很犹豫。 等徐蚙一回来,陈媛将两张递给他,徐蚙一轻沉眸: “如果她没有问题,那么玉清扇的秘密就在洛劢城了。” 先前都只是猜测,这张信纸上的地图则是确认了陈媛等人的想法。 陈媛有点心不在焉,恹恹地耷拉着眸眼,徐蚙一微不可察地觑了她一眼,低声问:“公主在想刘姑娘?” 陈媛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她就是觉得人和人当真是不同的,哪怕在同样的问题前,做出的选择也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就如同她母妃,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前,就做不到如同刘芊妤这般理智。 刹那间,陈媛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她下了命令:“明日在衢州休整一日。” 徐蚙一无声地看了她一眼,领命退下。 翌日,沈柏尘醒来时,才知晓公主下令在衢州城待一日再离开,车马劳顿,她身份尊贵,娇气些也很正常。 徐老和他一同而行,闻言,不由得拧眉,沉声: “大津皇帝当真儿戏!” 玉清扇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交给一位女流之辈,沿途嬉闹游玩,不堪入目! 沈柏尘眼睫轻颤了下,他唇色泛白,没有去反驳徐老的话,也没有出声赞同。 他一直记得,陈媛南下的目的本就是游玩,若一路南下并不停留,过于急功利切,只不过徒惹人怀疑罢了。 很快,有人敲响房门:“沈公子,公主午后要去观音寺上香,沈公子可要同去?” 沈柏尘有一刹那的错愕。 观音寺上香? 厄运缠身,沈柏尘从未有去寺庙上香这个举动,所以,在他的认知中,去观音寺上香的人多为……求子? 得亏陈媛不知沈柏尘在想什么,否则非得一脑子嫌弃。且不说她从未想过嫁人这件事,即使嫁人了,她也未必会有孕生子。 为何会想到去观音寺上香,不过是听说衢州观音寺很灵验,她闲来无事,不若去拜一拜,替他们这一行求得好运些。 午膳后,沈柏尘走出驿站时,陈媛已经坐在马车中了,她掀起提花帘的一角: “沈公子可要和我一辆马车?” 话是这样问,但她明显给沈柏尘备了另外一辆马车,就跟在她这辆马车后面。 沈柏尘自然看得见,所以,他未曾讨嫌,垂眸: “沈某身子不便,还是不了。” 陈媛笑吟吟地让他随意,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身后垂着头的徐老,待他和徐老上了马车后,陈媛才轻眯着眸子松开了提花帘。 队伍出发,盼秋给她倒了杯茶水,不明所以: “公主在想什么?” 陈媛轻蹙着细眉:“我只是瞧沈柏尘身后那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偏偏一时想不起来,她有些烦躁地抿了口茶水。 闻言,盼秋纳闷出声: “近段时间公主都在府中养伤,可没见过外人。” 她了解公主,公主不耐记人长相,公主若觉得何人眼熟,不是那人给公主的印象深刻,就是那人近日公主刚见过。 和盼秋日日和陈媛待在一起,根本记不得有徐老这号人物。 但盼秋话音甫落,陈媛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她稍稍捏紧了杯盏,眯眸轻声:“是他……” “谁?” 陈媛脑海中蹦出一张年轻的脸,他闭着眼睛,浑身被泡得有些发白: “狩猎时,从溪中找到的那具尸体。” 尤其眉眼间和脸庞轮廓,那个年轻人和沈柏尘身后的老奴近乎七分相像,只不过老奴更显年迈,还不如那具尸体看得顺眼。 听出她话中含义,盼秋稍稍惊讶。 陈媛和她对视一眼,轻挑了挑眉梢,若她没有记错,那就好玩了。 世间没有那么巧合的事,看来那年轻死者和沈柏尘身后老奴脱不了干系,这般相似,许是子孙罢。 那日,老奴是和沈柏尘一起从密林回来的。 明明有了一线生机,见到了可以托付身心的人,可惜等来的不是救援,而是要他心甘情愿地赴死。 陈媛轻扯了扯唇角,无声冷笑。 倒真狠得下心! 她倏然敲了敲马车,徐蚙一靠近,仗着马蹄声,陈媛掀开提花帘,眸光扫过后面那辆马车,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平静吩咐: “找机会除掉那个老奴。” -- 章节目录 第108页 洛劢城一行,有沈柏尘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人,没必要跟着一道前去! 尤其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留着他,只会是个祸害。 徐蚙一不知陈媛为何忽然有这个命令,但他有一个优点,执行命令而不多问。 他隐晦地点了下头,驾马朝前回到他原先的位置上。 一路安静到了观音寺,观音寺很灵验,香客自然络绎不绝,不仅达官贵人,甚至一些农妇也有上香求签的,倒叫陈媛多生一分兴致。 一般农妇忙于生计,哪有闲情雅致,或者说,哪有多余香油钱来上香求签? 可这观音寺却不同,农妇竟不止一两个,陈媛真的好奇了,这观音寺究竟有多灵验? 观音寺供奉自然是观音娘娘,陈媛心中哪怕不信这些,但也对鬼神也都还算敬着,让人添了香油钱,才和一旁的沈柏尘说: “皆说这观音寺很灵验,沈公子可有什么心愿,不妨也拜一拜?求个心安。”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似乎别有深意,沈柏尘不禁抬眸看了她一眼,可女子脸上挂着浅笑,觑向他的眼神似含了分催促之意,眉眼间只有好奇。 小和尚送上香烛,沈柏尘顿了顿,他眼神似有些晦涩,但陈媛细看过去,就发现他眸眼如往常一样透彻冷清,似乎适才只是错觉。 沈柏尘终究接过香烛,和陈媛一同跪下,在陈媛提醒他记得许愿时,他几不可察地看了女子一眼,遂后,闭上眼,他许了一个愿。 待起身后,陈媛好奇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沈柏尘眼睫似颤了下,他垂眸: “不能说。” 说了就不灵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也想和公主一起许愿! 这张两千字,有点少,明天再继续加更哈 主要是今天头发没干睡了会儿,起来时有点头疼 第56章 观音寺后有一片梅林,听寺中的小僧提起时,陈媛颇有些惊讶,这才十月,梅林竟开花了? 饶起了一分兴致,出了大殿后,陈媛和沈柏尘道: “小僧说这时后山的梅林开得正好,沈公子可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一路以来,沈柏尘都未对她的安排提过异议,这时也是恭敬不如从命的。 后山有一道青石阶,从山脚向上,镶在山间,倒有些说不出的好看,只走到山腰处,陈媛就生了些许懊悔,她未曾想过这后山竟如此高。 怪不得那小僧说后山幽静,这般高的台阶,谁会乐意爬上来? 陈媛只觉兴致一点点散去,精致的眉眼都似软趴趴地耷拉下,她觑了眼沈柏尘,却见沈柏尘脸色虽白,倒并未觉得累,甚至有些茫然地看回来,似不解她为何停下。 陈媛一阵牙疼语塞,索性不去看沈柏尘,盼秋低声问: “公主可是累了?” 陈媛扯唇,的确累了,可沈柏尘适才那记眼神倒叫她有些说不出口,毕竟,这来后山赏梅一事本就是她自己提出的。 所以,她只是郁闷地摇了摇头,盼秋无奈和徐蚙一对视一眼,任由她倔强。 一刻钟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山顶,一座凉亭立在顶端,可陈媛却未在意那些,她微有些诧异的怔然,入目的是一片立于枝头的红梅,满林皆是,轻风拂过似带着满阵清香。 得见这片美景,倒也觉得先前的苦累也算值得了。 陈媛一步步往里走,盼秋不得不跟紧她,陈媛好奇不解:“这后山的梅林自生自长,无人精心照料,怎么会这个时候花开满林?” 盼秋也不知晓: “许是在观音寺后,得了观音娘娘灵气的庇护。” 陈媛古怪地觑了眼盼秋,她倒不知这小妮子这么信赖鬼神之说,不过这番理解,好像也似合情合理,陈媛没有纠结这么多。 她进了凉亭中稍作歇息,婢女们很快摆上糕点水果,带上来的茗茶已经有些凉了,陈媛并不怎么在意,轻抿了几口凉茶,被盼秋念叨了一句。 陈媛烦不胜烦,让沈柏尘坐下,盼秋的念叨声才停下,陈媛松了口气,说: “沈公子坐下歇息会,我们再去赏梅。” 沈柏尘无话,忽然,一块糕点被女子递过来,细白的指尖捻着浅绿色的糕点,沈柏尘视线不知在何处停顿了刹那,女子娇怪: “你怎不动,还得要我亲自拿给你。” 沈柏尘眼睫轻颤了下,将糕点接过,一点点送进口中,有些干,也有些甜。 他抿紧唇,咽下那块很甜的糕点。 他未曾和陈媛说过,其实他不爱吃糕点,他日常喝药,甜食轻易碰不得,并非身子不可,而是教导他的人告诉他,不可享乐过多。 时间长了,他就不爱碰糕点这些东西了。 可现在,那分莫名别扭抵触的情绪似乎就散了,糕点本身的确好吃,就似他年幼时,装哭耍赖只为母妃多让他吃一块糕点,记忆尤新,和如今口中的味道似也有相同。 沈柏尘今日过度吃了三块糕点,身后有不赞同的视线朝他看来,沈柏尘才堪堪停手。 陈媛仿若什么都不知,自然而然地道: “走吧,好不容易才爬上来一次,若不好好赏一番这美景,可就亏了。” 沈柏尘和她同行,盼秋等人在后面紧跟,他落后半步,这时,他才发现女子较一般女子高些,近乎抵到他下颚的高度,她裹着披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尽数藏在狐绒中。 -- 章节目录 第109页 她走在他前面,哪怕步调随意轻慢,可那脊背挺直,抬手碰梅枝时,衣袖随动作而落,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她手上未戴首饰,可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至少那抹白皙露出时,沈柏尘那么守礼的人都顿住了视线,下一刹,他似抿紧了唇瓣,一抹可疑的绯红烧上耳根,可银丝垂散,帽檐轻戴,无人发现。 连沈柏尘自己都没有发现,只要有陈媛在的时候,他的视线就一直放在陈媛上,连余光都不曾分出去。 沈柏尘忽然见女子回眸,他下意识垂眸躲闪,他听见女子似有遗憾地说: “若是此时落一场雪就好了。” 沈柏尘不明所以,倏然,他的帽檐被人轻轻拨开,许是女子靠得太近,让他一时忘记了躲开,总之,沈柏尘僵在原处,任由女子将一支梅花插入他发丝中。 女子眼中清晰地映着惊艳,她弯眸说: “白雪红梅加柏尘,方才是叫人刻骨铭心的绝美。” 她很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句不软不糯,轻慢中透着慵情。 沈柏尘却在这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如擂鼓,他看见女子眼眸中他的身影,一支红梅插于银丝,不见阴柔,只余惊艳。 他似被钉在了原处,半晌,他终是垂下眼眸,未曾说一句话。 好在陈媛根本没有指望他会说些什么,不过她还是轻撇了撇唇,颇觉得有些无聊,她扯下一支红梅,带着众人下山,依旧是那条青石台阶,顺延而下。 马车回了衢州城,已经将近傍晚,将夜的衢州城灯火通明,陈媛根本没管这些,她爬了山路,现在累得不行。 回驿站后,她草草用了两口晚膳,就回房休息了。 和她不同的是沈柏尘,银丝上那支梅花被他拿下放好,徐老在他身后,出声: “被折下的梅花不会活过三日,主子扔掉吧。” 沈柏尘捏在梅枝上的手有一瞬间紧缩,他清冷地说了个借口: “现在扔掉,许会惹得公主不悦。” 徐老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让他扔掉梅花的事。 指腹因用力被梅枝抵得有些疼,等徐老回去休息,沈柏尘才失神地坐在床榻上,他情绪波动过大,压抑不住地咳嗽出声。 一时间,房间中除了他压抑的咳嗽,寂静得有些冷,半晌,沈柏尘才抬眸看向被放置在案桌上的红梅。 沈柏尘颓废地松开手,他有些迷惘,他为何要留下这支红梅? 他明明知晓,只一支梅花,公主翌日根本不会记得。 沈柏尘虚弱无力地阖上眼眸。 红梅被烛火印得娇艳欲滴,那是这房间中,唯一的亮色。 陈媛说了在衢州城停留一日,翌日,队伍就继续南下,偶有停留,皆看陈媛心情行事,直到快达到洛劢城时,忽然有人来报——沈柏尘病倒了。 太医诊脉过,车马劳顿,他身子本就薄弱,才会一时不查染了风寒。 洛劢城近在眼前,沈柏尘却病倒了。 这巧合到让陈媛挑了下眉梢,她细问太医关于沈柏尘的情况,得知他身子如何差劲时,不由得呵讽: “这种身子骨,还敢随意造作,迟早死在自己手中!” 盼秋一时听不出这话中何意,和盼春对视一眼,颇有些面面相觑。 唯独徐蚙一面无表情,对陈媛的话根本没有感想,他只平静地问: “今日还启程吗?” 沈柏尘和玉清扇有关,是必须要带去洛劢城,可沈柏尘的病来得太巧了,若停留几日,难免会给他们留出时间钻空子。 陈媛拧起细眉,她未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霍余到哪儿了?” “据传信,还有一日,就可以抵达洛劢城后的山脚。” 刘芊妤信中的那三个字又浮现在脑海,陈媛轻眯了眯眸子: “他想拖延时间,要么是洛劢城的部署还未完善,要么就在等待什么人,你传信给霍余,让他在三日内查清洛劢城附近可有一个安陵村的地方。” “若是有,查清这个安陵村有何不同,和沈柏尘又有何关系。” 徐蚙一应声,遂顿,他稍抬眸:“公主是要等沈柏尘将伤养好?” 否则,公主不会说给霍余三日时间,这明显是公主给沈柏尘养病的时间。 陈媛撇唇,这时还不好和沈柏尘撕破脸皮,她说: “沈柏尘病倒了,让太医就近照顾他,盯紧了那个老奴,只要他赶踏出驿站一步,就不要让他回来了。” 这一路太平静,那老奴和沈柏尘日日在一起,根本不好找机会出手。 如今沈柏尘病倒,倒也给了他们除掉徐老的机会。 沈柏尘知晓公主下令休整,并将太医派过来时,不由得稍怔,徐老在一旁低声说: “看来,这位长公主对主子倒是颇为上心。” 旁人不知,他们却是知晓陈媛这行的目的,那可是玉清扇,若是搁旁人身上,恐怕都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这长公主居然还会为了主子停下三日。 徐老似乎对陈媛很看不上眼,他轻嗤:“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沈柏尘双眼轻闭,听见这句话,眼睫似颤了一下。 陈媛等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徐老要出去替沈公子买药,无人拦他,徐蚙一和陈媛说时,陈媛淡淡道: -- 章节目录 第110页 “盯紧他,先看看他去作甚,哪怕和旁人的一个对视,都不要放松警惕,若当真只买药,就严查那家药铺。” “谨慎为上,多派些人手。” 最后,她抬起眸眼,说:“我不想看见他会回来。” 这一日,驿站中很平静,陈媛甚至还去看望了沈柏尘,眉眼挂着明显的担忧,他正在喝药,陈媛仿佛身临其境,立刻说: “这药味太涩了些,盼秋去将我房中的盐渍蜜饯取些来,待会给柏尘过口。” 自那日从观音寺回来后,陈媛就一直叫他柏尘。 沈柏尘也未曾有拒绝。 在沈柏尘房中待了一刻钟,起身离开时,陈媛忽然回眸说: “柏尘记得安心养病。” 作者有话说: 陈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安心】养病呀 霍余:今天只活在公主的话中 第57章 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徐老对洛劢城很熟悉,他曾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药铺,他和掌柜的对视一眼,那掌柜挥开店内的药童,亲自上前: “客官带药方了吗?” 徐老从袖中取出药方递给他,才道:“各取三副药。” 掌柜细致地看过药方,才将药方还给徐老,自家的药铺,找草药很快,须臾就将徐老需要的药材备好,他态度和对平时的客人并无区别: “客官慢走。” 徐老和掌柜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这个药铺距离驿站稍有些远,他心中盘算着事情,待回神,才发现四周气氛有些不同。 四周格外安静,明明是街巷,却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徐老脸色顿变,下一刻,利箭带着破风声呼啸而至,徐老艰而险地避开要害,他眼中露了慌乱,药包洒了一地,他忙忙回头去看。 谁?究竟是谁?为何要杀他? 徐老不是傻子,那利箭而来根本就带着杀意,从未想过让他活下去。 可徐老不懂,他只不过一个老仆,自问并未做出令人怀疑的举动,是谁要这般煞费苦心地杀他? 徐蚙一远远地冷眼看着他。 那日狩猎时,刺杀的人和他有关,那日所有人都想置公主于死地,箭箭未有留情,若非公主命大,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可即使如此,他们公主府仍损失了五位人手。 这五条命,总要有人来偿还! 徐蚙一没有说话,他只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下一刻,对于徐老来说,近乎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他惊恐地看向天空,躲无可躲。 第一支箭刺破皮肉时,徐老踉跄了一下,但很快,他就仿佛一个靶子,无尽的箭羽贯穿在他身上! 疼,很疼,浑身都疼! 徐老思绪一片空白,他忽然想起那日,他和主子前往密林,他的孙儿倒在溪流中,勉强躲在一块巨石后,才没有被禁军发现。 那日很冷,夜间很凉,溪水用手碰都冻得手疼,徐子偌泡得唇色发白,他肩膀处尚有伤,一见他二人,眼睛顿时一亮,但很快,子偌就低下头,他艰难地爬起来,惭愧地跪地,说办事不力。 主子没有怪罪子偌的意思,上前要扶子偌起来,可……却被他拉住了。 主子和子偌都不解地看向他,主子更是冷下脸: “他的伤再不处理就晚了!” 徐老记得自己用了一种非常冷静的声音说:“他逃不出去,前是禁军,后是悬崖,你带他回去,就会暴露自己。” 这话在夜中飘荡,似比将入冬夜中的溪水还要冷,格外无情。 主子声音一点点冷下来,情绪波动甚大,压抑的咳嗽声几乎止不住,他咬牙切齿地说: “他是你的亲孙儿!是我的亲表弟!” 子偌也听明白了他的话,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黯淡下来,最后,他拦住了主子,他说: “主子,祖父说得没错,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射中子偌的那支箭,还未拔掉,子偌看向他,眼中情绪难辨,他攥着箭身一点点刺进自己身体,最终无力地倒在溪流中。 临死前,他还在用最后一丝力气说:“望主子照顾好我祖父。” 身上的疼将徐老拉回来,他颓废地倒地,一辈子皆铁石心肠,如今临死,他才有些恍惚,那时子偌恐怕要比他疼的,毕竟,他是被唯一的亲人逼着去死的。 可他不甘心啊! 他谋划了一辈子,不顾先皇圣旨,将年幼的皇子藏起,孙儿皆为此丧命,洛劢城明明近在眼前,大业眼看功成名就,主子身体不堪大用,连性情都是软弱,只差一步,就可以实现他所想! 图谋数十年,到头来,竟死于这无名小巷中! 徐老徒劳地睁大眼睛,一张脸狰狞骇人,可纵他再如何不甘心,不断流失的血液和逐渐变凉的身体依旧让他停了呼吸。 徐蚙一在原处停了一刻钟,才悄无声息地上前,鞋底连滴血都未碰到,取出他袖中的药方,他看都未看徐老一眼,直接带着人离开。 一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徐蚙一就回来了。 彼时,陈媛正在慢悠悠地饮着红枣燕窝粥,这些补身子的汤汤水水几乎是她每日都要喝的,觑见徐蚙一,她就要放下手中的汤碗,盼秋轻咳了声,她脸色一僵,不情不愿地将粥喝完。 盼秋若无其事地将汤碗端下,徐蚙一这才回禀: -- 章节目录 第111页 “主子,处理干净了。” 陈媛有点好奇:“你将人丢哪里了?” “城外的那条运河。” 让孙凌瞿去办的,当真丢在街巷中,不到半日,这城中必乱不可。 徐蚙一将药方奉上:“他一路都未曾停留,直奔药铺而去,除了和药铺掌柜交谈外,再未和旁人有所交流。” 陈媛颔首,她接过药方,白纸黑字却偏生染了血迹,但无伤大雅,纸上除了药方,还有一个不显眼的符号,就似乎笔墨不慎滴落。 陈媛持笔,将那个记号画下来,头也不抬地继续问: “那家药铺查了吗?” “嗯,不过那掌柜嘴巴很严,什么都没有说。”徐蚙一轻轻拧眉,显然对没有查出什么,有些不满。 陈媛扯唇轻嗤了一声,她说: “人皆有所求,也皆有所惧,不论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知道答案。” 徐蚙一垂头应声,正如公主所说,人这一生,不可能孑然一身的,总有几个牵肠挂肚的人或事。 不论他曾是哪国人,如今在大津的版图上,勾结旁人意图谋反,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既主动求死,徐蚙一自然不会有丁点手软。 陈媛将药方放在一旁,不紧不慢掀眸轻呵: “可惜,我们柏尘的病怕是会越来越严重了。” 徐蚙一不言,眸中无甚情绪地站在一旁,对于沈柏尘这种对自家公主包藏祸心的人,徐蚙一除了一心让他死,别无他想,若非公主尚用得着他,徐蚙一又怎会留他在世。 ******* 日色越来越暗,那抹日落余晖也都消失在天际,沈柏尘的一颗心不断下沉。 将近夜色,徐老还未回来。 沈柏尘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他紧攥着靠枕,根根分明的手指很好看,可惜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破坏了这分美感。 这时,房门被敲响,沈柏尘立刻扭头看去,是盼春,她逢人脸上就带笑,格外讨喜,可这时却有些焦急: “沈公子的药可买回来了?公主先前吩咐过,和公子的药一起煎,这喝药的时间可不能耽误!” 婢女脸上的催促和一丝埋怨过于明显,沈柏尘哑口无言,甚至他些许迷惘。 徐老久久未归,沈柏尘对他的下落早就有了猜想,可……难道并不是公主所为? 他不知,也不解,他只能无力地说: “我那老仆久久未归,可否请公主帮我寻人?” 盼春愣了下,拧起细眉,道:“沈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许是您那仆人被何事绊住了脚,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公主。”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沈柏尘也无力阻止。 很快,陈媛就亲自过来了,她瞧了眼外间的天色,才迟疑地安慰了他一句: “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 烛光下,将女子那张脸衬得越发明艳,她青丝稍凌乱,未如何绑簪发,应是一听消息就赶过来了,女子眉眼情绪不似作伪,沈柏尘眼睑轻颤了又颤。 若不是公主,那会是何人? 禁军在城内找了一日一夜,都未曾找到徐老,但喝药却耽误不得,陈媛不得不让人先去买药,待熬好药,她和沈柏尘在同室内喝药。 徐老生死不明,沈柏尘是喝不下药的,可女子就在他一旁,她端着药,似在喝毒药一般,皱着眉一饮而尽,涩得她一张姣好的脸都皱在了一起。 身旁的婢女忙忙送上盐渍蜜饯,她尝了两个,才好受些。 沈柏尘静静地看着她,他其实一直都知晓,他和公主是不同,哪怕喝药这么讨厌的事情,由公主做来,都是生动活气的,她仿佛生来就应该如此明艳动人。 待喝完药,公主似知晓他现在心情,也未催他,只稍稍拧眉,觑了眼渐渐泛凉的药,对上女子视线的那一刹那,沈柏尘轻轻垂眸,他怀着莫名的情绪将药一饮而尽。 苦得让他皱眉,抵唇轻咳了两声,陈媛仿佛舒了口气,亲自给他递了蜜饯,稍咸稍甜的蜜饯在口中,很快就散去了口中的苦味。 沈柏尘有片刻怔然,那丝甚微的甜从口腔似乎一路蔓延至心尖。 沈柏尘明知不对,人不对,时间不对,什么都不对,可依旧控制不了,他有些迷惘和不知所措,他和陆含清不同,无人教过他情爱,也无人告诉他为何会对一个只短暂接触过的人有如此汹涌的情绪。 那抹微甜后,似漫上些许涩意,让他涩缩着指尖,唇色越虚白了些。 陈媛没有待多久,喝完药就离开,她转头朝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幅度。 队伍在驿站等了整整三日,才继续上路,临行前,她找过沈柏尘一次,说: “三日都未寻到你仆人的下落,按理说,你若想留下继续寻找,我该让你留下的,可你是我带出来,我总要将你平平安安地带回去。” 沈柏尘并未说任何反对之言,和一路以来相同,他没有拒绝陈媛的任何安排。 哪怕陈媛拨了两个婢女给他,不知是照顾还是监视,沈柏尘都没有拒绝。 作者有话说: 霍余:好的,今天连在公主话中出场都没有。 昨天本来想加更的,结果被一本小说绊住了,真好看,呜呜呜 今天加下更~啾咪啾咪 -- 章节目录 第112页 第58章 洛劢城的一处村落中,说是村落都有些夸张,依山而立,从村头到村尾只有不到五十户人家,偶有炊烟升起。 隔得不远处,霍余和萧果错落贴在树干上,高高在上地看下去: “确定这就是安陵村?” 萧果颔首:“四周都打听过了,洛劢城附近只有这么一个村落叫安陵村。” 陈媛的消息来得很突然,霍余不得不紧赶慢赶,终于在陈媛要求的时间内赶到这里,按照原先的计划,本该陈媛一行先到洛劢城的。 安陵村很安静,少有孩童的吵闹声,倒时而有鸡鸣声,也有妇人出来收衣服,和寻常村庄无甚区别。 可霍余总觉得有何处不同寻常,却不知哪里不对劲,他皱了皱眉,萧果低声说: “属下从淮南回长安的途中,经过不少村落。” 霍余的视线徐徐看过去,萧果恭敬垂首:“这个时辰,该是村中最热闹的时候。” 安陵村什么都对,唯独不对的就是太安静了。 若非鸡鸣或者偶有炊烟升起,就似乎村落中根本无人生活一般,看似寻常,却很是怪诞。 霍余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陈媛特意让他调查安陵村时,他就知晓这个村落有问题,他将洛劢城的地图铺开细看,等确认安陵村在地图上的位置时,他眉心渐渐皱在一起。 萧果不解,却没有发问。 半晌,霍余才收回视线,利落下树,视线中看不见安陵村,他冷淡地说: “先回营。” 另一边,陈媛一行人终于在翌日到了洛劢城后的山脚处,沈柏尘看着那座山,眼神似有一刹那深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往常的冷清平静。 三百禁军就地扎营,公主的营帐在最中间,形成强有力的保护圈。 沈柏尘自有营帐,他似乎对明明是游山玩水却戒备扎营的异样根本没有察觉,安安静静地营帐中没有出来,只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不过陈媛没有什么心思放在他身上,徐蚙一靠近,低声: “霍大人已经找到安陵村了,他回信来说,安陵村的位置和玉清扇上标记的那个地点几乎重合。” 营帐内安静了一瞬,陈媛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眸。 霍余传回来的消息很有意思,安陵村的消息是刘芊妤告诉她的,同样是从沈柏尘哪里偷听而来,如此说来,沈柏尘早就找到了玉清扇上的那批宝藏? 半晌,她才问:“我们距离安陵村还有多远?” “就在这座山后。” 陈媛若有所思,很久,她才说:“传信给霍余,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先去安陵村探路,让他们等我吩咐。” 徐蚙一眸色稍沉: “公主不可!” 明知安陵村有鬼,怎能让公主涉险? 依徐蚙一所想,即使探路,也该霍余一行人先去,岂有公主替他人探路的道理? 陈媛看出徐蚙一在想什么,抬眸轻笑,打断他: “沈柏尘一路跟着我们,换句话说,我和霍余两路人马,我在明他在暗,我不论做什么,行踪早就暴露了,霍余则不同。” 徐蚙一堵声,他知晓公主说得没错。 信传到霍余那里,霍余也沉了眸,可他人不在陈媛眼前,根本无法相劝,即使面对面,陈媛也不可能听他的。 翌日,陈媛一行人就赶到安陵村,三百禁军随行,浩浩荡荡,吓得安陵村人心惶惶,陈媛让人就地扎营,安陵村村长出来,惶惶相问。 徐蚙一就似先前根本不知安陵村,亮出令牌,冷声道: “禁军行事,不得打听多问,派个熟悉山路的人过来。” 这并非请求,而是近乎命令。 知晓他们的身份,安陵村村长根本不敢拒绝,当下就派了村中的最好的猎手,强装着镇定: “回大人的话,阿冽是我们村中最擅长打猎的人,他常进山,对山路也很熟悉。” 徐蚙一回头看了一眼,陈媛轻轻颔首。 村长口中阿冽尚未到三十,一辈子待在村中,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城中收猎物的老板娘,何时见过眼前这般矜贵的人,阿冽痴痴地看着,只觉得她身后的婢女都似仙女一般。 他眼神中皆是惊艳,虽说有些冒犯,但并不让人厌恶。 这种眼神,陈媛见得太多,内心根本起不了任何涟漪,不过,陈媛依旧轻笑了声。 她觉得有些好笑,这村长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推出这么一个人来,不过的确这种人颇为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尤其是阿冽在看见沈柏尘时,也只是惊为天人和些许的自惭形秽,他无措地攥了攥衣袖,这种反应根本就是第一次见到沈柏尘。 陈媛眼眸不动声色地稍暗,她朝阿冽招了招手,阿冽紧张地看了眼村长,才走上前去,他不懂规矩,也不敢直视陈媛,记得见到县城中大人时都要跪下,当即就要下跪。 陈媛拦住了他:“不必行礼,你对山路很熟悉?” 阿冽在山脚长大,七岁后就没了父母,就靠后山养活自己,他敢说,论熟悉山路,这村中无人比得过他。 女子离他有些近,他耳根情不自禁地有点红,他不敢说话,怕冒犯了人,只能慌乱地点头。 陈媛没有为难他,甚至说话很直白: “我要进山寻一样东西,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带路了。” -- 章节目录 第113页 阿冽脑子晕乎乎地应下,然后才有些不解,小心翼翼地问:“这山中,草民经常去,根本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倒是有些猛兽,很危险。” 他小心地觑了眼女子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进山可不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而且,这种达官贵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还需要到大山中去找? 陈媛不紧不慢地挑眉,笑而不语。 阿冽当即知晓自己多嘴了,他忙低下头,贵人要做什么,他听着就是了。 陈媛给徐蚙一使了个眼色,徐蚙一面无表情地扔了一锭金子给阿冽,阿冽手忙脚乱地接过,不解抬头,徐蚙一冷声: “带路的报酬。” 阿冽惊呆了,他打猎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一锭金子是多少铜钱? 陈媛没有继续住营帐,而是让村长给她找了户干净的人家,住进了村中,同行的有近百的禁军。 安陵村拢共才不到百人,根本不敢拦,村长将自己的青砖瓦房腾了出来。 至于沈柏尘,自然同行。 入夜,房中被盼秋安置了一方软榻,陈媛懒洋洋地躺在上方,她轻飘飘地问: “你们觉得如何?” 盼秋苦恼摇头:“看不出不妥。” 盼春左瞥一眼,右瞥一眼,才呐呐地说: “奴婢瞧着,那阿冽和村长都挺安分老实的。” 陈媛没指望这两人能说出什么,她将视线投向徐蚙一,徐蚙一不负众望,将自己发现不对的地方一一道出: “属下从进村就打量过,村中近五十户人家,只有不到十户人家有孩童,而且,除了村长,村中几乎没有老人。” 盼秋和盼春狐疑:“也许是根本没有出来。” 陈媛垂着眼睑,轻轻勾唇,就听徐蚙一摇头道: “我等来时声势如此大,若村中有孩童,必然会好奇地出来打量,这才是常态。” “无老人和孩童稀少,这一点就足够说明,这安陵村大有问题。” 陈媛不紧不慢地添了句:“若说村中人搬进了县城中,可村中壮年却不少,而且,蚙一说漏了一点,这村中妇人也同样很少。” 盼春和盼秋对视一眼,有些脸红。 陈媛倒不觉得有什么,盼春和盼秋常待在后宅后院,对这等消息不敏感也很正常。 陈媛朝徐蚙一看了一眼,轻勾唇,不紧不慢地说: “既到了安陵村,给我盯紧了沈柏尘,哪怕他咳嗽了几声,我都要知晓。” “明日起,开始搜山!” 作者有话说: 霍余:今天也是酸溜溜的小霍 加更来了哈,看见评论对我看的小说很感兴趣 提一下,我平时喜欢系统基建文,不过昨天看的是一本玛丽苏万人迷受的耽美文,嗐,很久没看这个类型了,你们喜欢的话,明天作话里我把名字放上来 哦,姐妹们,有什么系统基建文可以给我推一下(开始不务正业) 第59章 搜山,这件事说着容易,做着却难。 地图上的标记只在安陵村后的那座山上,可一座山有多大?三百禁军全部填进去,从山顶看去,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陈媛换了身劲装,狐绒领很舒服,盼春知晓自家公主要进山,特意给她备着的,哪怕在深山中,也不会冷着她。 阿冽对山路的确很熟悉,但是一行人的目的却不是上山顶,对着地图看了不知多久,陈媛不禁拧起细眉,将近日落西山,陈媛才招来徐蚙一: “有线索了吗?” 徐蚙一摇头:“山太大,照这个速度,我们恐怕需要半个月才能彻底将这座山搜遍。” 陈媛极浅地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 莫说半个月,若能找到那批宝藏所在,三个月的时间,她都耗得起。 其实倒不是说陈媛有多贪图那批宝藏,她身为皇室公主,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当初大周本就不如大津,大津倾国之力,这玉清扇中当真没什么值得陈媛贪图的东西。 对于陈媛来说,她无所谓能不能拥有这批宝藏,但是绝不能让旁人得到。 眼见太阳将要落下,陈媛立刻吩咐: “让所有人扎营休息,不得独自外出,山中猛兽不少,安全为重。” 他们扎营的地方,是山中的一片空地,说空地也不全对,四周只是树木较旁处稀少些,洒上驱虫的药粉,围成一堆用膳。 陈媛借着浅淡的月色打量四周,倏然,她眸光一凝,视线顿在一处不错开。 下一刻,她立即唤了徐蚙一: “蚙一!” 徐蚙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处有一个模糊的印记,两人徒步上前,徐蚙一用匕首轻轻划开上面的泥土污渍,徐蚙一眸色稍暗: “是那张药方上的符号。” 这痕迹已经很模糊了,若非先前见过,陈媛特意记下,恐怕这时就算看见了也会忽视过去。 两个圆圈交叠,中间是个另类的图案,陈媛眸中闪过若有所思,印记在石壁上的痕迹有些许年头了,她和徐蚙一对视一眼,眯了眯眸: “现在日色已晚,明日让人顺着这处石壁四周搜索,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这个印记。” 宝藏要紧,但陈媛也不会罔顾这二百多名禁军的性命——她未将盼春和盼秋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她留了五十禁军在安陵村,一是护盼秋等人安危,二是若安陵村有何乱动也可尽力阻止。 -- 章节目录 第114页 陈媛站在石壁旁细细打量,浅淡的月光映在了她脸颊上,阿冽坐在众人间,捧着干粮狼吞虎咽,达官贵人的干粮比他平日中吃的饭食还要精细。 谁有白面粉做成干粮啊? 阿冽的视线不由得时不时朝女子看去,他曾进县城时,偷偷进了茶馆听过说书,书中说,有书生数年前救助过一只狐狸,后来那只狐狸化形前来报恩,狐妖吸天地精华才得以化为人形,生得魅惑妖娆,一个眼神就可以夺人心魄。 他不由得怔怔地想,若真有狐妖,恐怕也比不得这位贵人吧。 其实阿冽不笨,他自幼就是被村中捡来的弃婴,爹娘心善,养他到半大小子,可村中古怪,很少有人成亲生子,阿冽念着村中恩情,也自当作不知。 往日村中没有贵人会前来,他会打猎,可村长爷爷也很少记得他,只让他不要乱跑。 这次村长爷爷让他来给这群人指路,阿冽不知这群人想要做什么,可对他们要去哪里却隐隐有所猜测。 村中人其实不告诉他的,但有一次,他进山打猎,被大雨困在了山中,翌日还未来得及下山,他就见村长爷爷毕恭毕敬地带着几人进了山,他们穿着蓑衣,然后一路向上,进了一个地方。 阿冽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跟上去,后来避开村长一行人,回到家中,他只当作那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哪怕到现在,他都记得那时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得好像快跳了出来。 阿冽偷偷觑了眼站在石壁前说话的二人,埋了埋头。 身边有安陵村的人,陈媛不可能当真忽视他,所以在他表现出异样时,陈媛几乎立即就注意到了,她眸色浅暗了下,不着痕迹地给徐蚙一使了个眼色,低声轻浅: “探探他的底。” 徐蚙一不动声色颔首。 翌日,天一亮,众人就开始行动了,围着石壁不断搜寻,不需要阿冽带路,阿冽就坠在人群后面,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知何时,陈媛不知不觉地靠近他,阿冽明显地紧张起来: “殿下。” 他听见那群人这么喊她。 陈媛不紧不慢地觑了他一眼:“累不累?” 阿冽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搭话,忙摇了摇头,他很少和女子接触,一时居然有点结巴: “不、不累。” 陈媛不在意,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阿冽在这山中来来往往这么多年,可曾有发现这山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男人望向她的眼神明显透着紧张和无措,似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说话就脸红结巴,陈媛太知晓自己的优势了,她根本没有一点愧疚地利用这一点,轻撇了撇唇,有些埋怨: “寻了两日,都未曾寻到半点踪迹,我走得脚都疼了。” 女子轻声抱怨,细眉稍稍一蹙,就让人恨不得满足她一切冤枉,无人舍得让她蹙眉半分,阿冽耳根直烧得厉害,下意识朝她脚下看去。 否认的话堵在喉间,犹豫半晌,他才低下头,嗫喏地说: “我、我不知道。” 这副反应,让陈媛眉梢不着痕迹地稍动,她几不可察地一勾唇,不再继续套话。 不过有了方向之后,搜寻一日还是有结果的,近乎将这个小山头搜了个遍,一共找到了三处有标记的地方。 陈媛午后和阿冽说的那番话倒不全是假话,她的确走得脚疼,娇生贵养的长公主,脚底直接磨出了几个水泡,皮肤娇弱得有些夸张过分。 但又似乎理所当然,平日中但凡出府都有马车接送,何时需要她走那么久的路? 他们一行人上山自然是带了太医的,这个时候根本不讲男女大防,陈媛怕疼,徐蚙一伸手挡住她的视线,陈媛紧攥着他的手臂,太医替她挑开水泡。 她哼唧唧地疼出声,若平日中,她恐怕都要闹性子了,但此时她不想拖累行程,愣是咬牙忍了下来,不过身边有徐蚙一这个亲近的人在身边,她终究稍红了眼眸。 和矫情无关,纯粹对于她来说,疼得厉害。 徐蚙一板平了唇,浑身气息似越冷了些。 阿冽就在不远处,他亲眼看见女子似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仿佛天上的仙子坠凡,他呐呐地挠了挠头,时不时就想回头看一眼。 陈媛上了药,翌日倒也能坚持走,徐蚙一要背她,被她拒绝了,但徐蚙一今日一直跟着她身边,显然宁愿行程被拖慢些,也不会再让她逞强了。 陈媛无奈,但好像有人也没有给她机会。 她轻眯了眯眼眸,将视线落在不知何时走到队伍前面的人,他看似闷头带路,和前两日无甚区别,但很显然,他是在有意地把队伍往一个方向带。 徐蚙一也看出来了,他轻拧了拧眉。 他不信这个安陵村出来的人——哪怕阿冽表现得再无害。 陈媛显然也不会全然相信阿冽,她不动声色地低声吩咐:“让他们都打起精神,不要放松警惕。” 跟随阿冽前进,不过一个时辰,前方忽然传来喧噪,孙凌瞿很快穿过人群靠近,恭敬地垂首: “公主,在前方发现一个石门。” 陈媛轻挑眉,这么快就找到了? 她和徐蚙一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狐疑,这次行动轻易得让陈媛有点不敢置信。 同时,她越发不敢放松警惕。 沈柏尘将玉清扇送上,难道就是想将宝藏拱手奉上? -- 章节目录 第115页 沈柏尘若当真是大周皇室血脉,那大津皇室就是害他国破家亡的仇人,他会这么好心? 陈媛不信,所以在看见那石门上有一对明显的扇子痕迹时,陈媛也没有轻举妄动。 徐蚙一低声询问: “可要给霍大人传信?” 陈媛摇头,她觑了眼石门旁的那个模糊印记,上手摸了摸,忽然下了一个让人出乎意料地命令:“让人下山,将沈柏尘立刻带上来!” 玉清扇是沈柏尘送上来的线索,不管这个藏宝之处是真是假,那就让沈柏尘亲自去探探路。 阿冽不解地朝他们看了一眼,上山前,他亲眼看见过女子对那位公子嘘寒问暖,可听女子话中含义,他们和那位公子不是一道的吗? 消息很快传到山下,安陵村中,村长眼神似有些变化,他动了动手指,埋下头的同时,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见一行人想将沈柏尘送上山,他脸色顿时生变,他上前阻拦: “山路难行,我瞧这位公子身子虚弱,恐怕不易上山啊!” 似乎只是一时好心而已,但在场的,沈柏尘眼睑轻垂,似没有听见,其他人也只看了眼他,冷声道:“主子有令,自会有人将他平安送上山。” 村长微不可察地朝沈柏尘看了一眼,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在场的人却没有再管他。 眼睁睁地看着沈柏尘被送上山,村长扯了扯脸皮,他埋下头,眼神一时有些晦暗。 陈媛一行在山上待了三日,主要的还是搜山,所以,沈柏尘只用不到一个时辰,就遥遥看见了陈媛的身影。 她在山上待了几日,没有热水沐浴,每日只能将将擦净脸面,也无婢女精心伺候,和往日相较,似有些狼狈凌乱。 但她一回眸,沈柏尘对上她的视线时,这位微末的细节似就不重要了,沈柏尘眼中只能看见她一人,时隔几日,她似越显眼了些,让沈柏尘下意识地错开视线。 这个时候,其实他们都已经心知肚明,陈媛必然怀疑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何时生疑,但二人很有默契都未曾挑明,维持了一丝可有可无的平静。 女子笑吟吟地唤他:“我要进山寻一物,可能许久都不会出来,柏尘和我一道可好?” 那副笑语宴宴的模样,仿佛只是怕许久不见会思念他,而根本不是想要他送死探路一样。 沈柏尘眼睫轻轻一颤,他没有拒绝,只低声: “公主想要我陪,那我就陪公主同去。” 陈媛眸中似有一怔,又似只是错觉,她将玉清扇交给沈柏尘,让人后退。 石门需要玉清扇才可打开。 她几乎毫不掩饰让沈柏尘走在最前面探路的打算。 沈柏尘忽然抬眸,他从未这样直视过陈媛,但很快,他就平静地接过了玉清扇。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头疼得不舒服,睡过还是头疼得厉害,下午去吊了点水,回来后吃了饭才码字,估计昨天夜里着凉了 本来想请假的,但早上说好了会更新 更得晚了,还没有加更,这一章评论发五十个红包补偿一样,很抱歉呀 第60章 沈柏尘接过玉清扇,就放进了石门旁的凹槽中,顿时,众人就听见一阵抖动声,陈媛谨慎地后退,徐蚙一以身挡在她前面,孙凌瞿则在前带路。 ——石门开了。 陈媛几不可察地一挑眉,果然吗? 想要找到那批宝藏,不仅需要地图,玉清扇也是重中之重? 陈媛此行并非只带了一把折扇,在沈柏尘上山前,她将几把不同的折扇放进凹槽,根本无用,有的是尺寸不合适,有的根本不知原因。 所以,这石门认的究竟是重量还是材质? 石门内一片暗,立刻有人递来火把,沈柏尘没有怨言地接过,孤身一人将要踏入石门,倏然,陈媛出声:“等一下。” 沈柏尘站住,他转身看向陈媛,但眼眸中无甚情绪。 陈媛的命令一传到山下,沈柏尘就立刻被人带了上来,他身上没有穿着他往常的那件大氅,陈媛忽然上前,她解开了身上的披风,亲自替沈柏尘披上。 沈柏尘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陈媛微微耷拉着眸眼,轻声: “山中凉,你披上。” 女子的披风很长很大,即使披在他身上,依旧不会显短,披风上似还带着女子的体温,刚一围住他,就传来阵阵暖意,披风是她最爱的灼红色。 沈柏尘从未穿过色彩这么浓郁的颜色,可他生得姣眉清隽,灼红色只减去了他浑身的冷清,惊艳却不少半分。 陈媛稍有一怔,她一直记得初见沈柏尘时,他抬眸泄了银丝的惊艳。 陈媛一直认为他很适合银白色,将他衬得似月中宫阙上的仙人,不染世间凡俗的尘埃,可如今,陈媛却忽然恍惚,回神,她退后一步,抬眸道: “我记得柏尘束发,曾用的是木莲簪?” 白莲清贵脱俗,是很衬他的。 而现在——“可我还是觉得红梅才和柏尘相配。” 既都是人,哪有不活在凡俗的?世人说他衬得这些那些,可沈柏尘好似从未说过他喜欢什么。 刹那间,沈柏尘眼眸中生了抹很浅的波动,似石子入湖,泛起的一圈圈涟漪,然后渐渐平静。 沈柏尘偏头,披风中的手攥得指尖发白,可他声音依旧冷清: -- 章节目录 第116页 “前路不知去向,望公主此行能得偿所愿。” 话音甫落,沈柏尘不再停留,转身进了石门中。 陈媛轻颔首,才有禁军哗啦啦地跟在他身后前进,徐蚙一来到她身边,低声稍有不赞同:“公主身子亦可不受风。” 他板平了唇,上山的人中只有陈媛带了披风。 陈媛只不紧不慢地抬眸:“贪人家财,让人送命,只一件披风你还要计较。” 徐蚙一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话: “公主错了,家财是他拱手送上,为的是害公主性命。不论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身份,至少他在将玉清扇送给公主时,他知晓计划,在狩猎刺杀公主时,也不曾手软。” 他不会阻止陈媛将披风送给沈柏尘,但他听不得公主将沈柏尘说得无辜——因为那会显得公主才是个恶人。 听出他话中的不高兴,陈媛心虚地眼神稍有躲闪,旁人不知,她难道还不知? 她将披风送给沈柏尘,的确并非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不过适才看见沈柏尘单薄地站在那里,就生了分怜惜佳人的心思。 和愧疚不忍无关,只纯粹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一行人陆陆续续进了石门,陈媛和徐蚙一排在中间,阿冽和他们同行,初入石门,是一片空地,里面什么都没有,再往前走,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台阶,不知通向何处。 陈媛不知,在她们进入石门不久后,有一群人也上了山,他们顺着山间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了石门所在,他们手持一柄玉扇,放在石门的凹槽中,同样打开了石门。 若陈媛在这里的话,她一眼就会发现,这群人手中的玉扇,和她手中的玉清扇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同样扎营在安陵村附近的霍余得到消息,公主已经进去了。 他命人时刻盯着安陵村和山上的动静。 萧果拧眉:“属下发现有一行人在公主之后同样进了石门。” 霍余呼吸稍沉,他没有自乱阵脚,而是问: “多少人?” “近百人!” 霍余心跳加快了些,他沉声问:“公主那边可有吩咐?” 他觉得他可能等不及了。 而萧果还是摇头。 听到回答,不知为何,霍余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点不安,他眸子狠狠沉下去。 而这抹不安很快达到颠峰,半个时辰后,盼秋被一名禁军送过来,她气喘吁吁地说: “安陵村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发现这一点,也是偶然。 盼秋和盼春如常待在村中,公主给她们的任务就是盯着安陵村,看看他们会有什么举动,但等沈柏尘被带走后,盼秋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盼春随口道了一句,今日真安静。 盼秋这才察觉不对劲,往日安陵村的村长虽然不会常来打搅她们,但用膳时,总会前来一问,或者来院子中拿些东西,毕竟住的是人家的房子,她们不可能不给人进来。 但今日,村长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盼秋立刻让人去查,结果挨家挨户搜过之后,就发现安陵村所有人都不见了! 明明她们的人就守在安陵村外,堵死了他们外出的路,村中也无人见他们大规模朝一个方向而去,这群人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呢? 盼秋不知公主那里什么情况,但她知晓公主安排了后山,再发现不对劲后,她立刻就来找了霍余。 盼春喘匀了气,从袖子中掏出一块令牌,霍余认得,那是公主令。 盼秋说:“公主临行前曾吩咐,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让奴婢将这块令牌交给大人,安陵村待命的五十名禁军皆会听令于大人,公主有令,让大人见机行事!” 这句话,就相当于释放令,不再让霍余守着这块地等消息了。 霍余接过令牌,心中的不安让他快步走出营帐,对着副将冷肃吩咐: “全体听令,下山!” 禁军行动很快,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到了安陵村,和留守的五十人汇合,有公主令在手,五十名禁军没有任何异议地听从了吩咐。 霍余心中担忧陈媛安危,可现在紧要的是找到安陵村那些人究竟去哪里了,得知安陵村村民只如常回了家后,他就冷声下令: “搜,挨家挨户地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的下落!” 盼秋临走前,让几名禁军上山,看看能否寻到公主,如今那几名禁军回来,严肃地摇头:“石门上有一扇形的凹槽,我们打不开。” 霍余顿时知晓,玉清扇就是那扇石门的钥匙了。 可如今玉清扇被公主带了进去,他们要如何进去? 很快,就有人来禀:“这些人家都有地窖,搬开粮食后,下面有一条暗道,不知通往何处!” 霍余脑海中似有什么闪过: “暗道通往哪个方向?” 不知通往何处,但方向却大致看得出来,那禁军立刻说:“后山!” 霍余顿时看向盼秋:“这段时间,村长住在哪里?” 盼秋知晓事情严重性,二话不说带着他们到了村长老屋,里面果然也有一条暗道。 霍余对盼秋说: “你们是留在村中,还是一起进去?” 谁都不能确保暗道中没有危险,可如今再兵分两路,明显是削弱兵力,盼秋和盼春知轻重,根本没有考虑地点头。 -- 章节目录 第117页 霍余让人将盼秋和盼春护在中间,若这二人出了事,到时候,他可不好向公主交代。 安排妥当后,一行人立刻进入暗道,火把照亮了通道,越往下,才发现这暗道挖得四通八达,好像所有人家都会通到这条暗道中。 知晓自己找对了路,但霍余尚未见到公主平安,依旧不敢松口气。 在霍余通过暗道朝后山赶去时,陈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除了亲信和皇兄,她从未告诉过旁人,她的眼力和耳力都好于常人,身后有明显多余前方的脚步声,她紧攥住徐蚙一的手臂,沉眸按兵不动。 待视野渐渐开阔,她松开了徐蚙一,徐蚙一无声地朝后退去。 陈媛让人停下,并且将沈柏尘带了过来,这是为了防止沈柏尘出声,给后方的人提示。 徐蚙一知晓断后的人是谁,几乎在看见断后的宋卓山时,就发现了他紧皱的眉,显然发现了不对劲,二人对上视线,贴着石壁而立,徐蚙一做了个手势,无人惊呼,无人询问。 所以在那群人从台阶上冒头时,迎来的就是锋利冰冷的剑刃,刺破皮肉的声音,鲜血溅洒石壁,后面的人不傻,顿时发现了埋伏。 这处是一块空地,石壁有画,陈媛挑了个平日中心细的人去记画,她细嚼慢咽地吃了块干粮,阿冽惊慌地看向身后,那处传来刀刃相碰的声音。 阿冽迷惘地看向陈媛,不懂,怎么会有人在这个场景吃得下东西? 难道她闻不到这浓郁的血腥味吗? 进入石门口只有一条路,身后的人无路可去,只能堆上来,在发现根本突破不了徐蚙一的剑刃时,才惊呼出声: “退!后退!” 陈媛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蹙了蹙细眉,用手帕遮住口鼻,强迫自己吃了一半干粮,见徐蚙一袖口染血地回来,她将剩下的一半干粮直接递给他。 徐蚙一接过,神情颇为沉重。 他们都知晓,逼退那群人,靠的是地形有利,一旦让那群人进了开阔的地方,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陈媛现在心中才有踏实的感觉,这一路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以为在长安城散步,她递了份干粮给沈柏尘,和颜悦色:“先休息会儿,吃些东西。” 沈柏尘似闻不惯血腥味,他脸色越虚白了些,顿了下,才接过陈媛手中的干粮。 吃惯了精细的膳食,干粮一入口,沈柏尘就垂下了眼睑,干粮有几日了,很干,有些咽不下去。 忽然,他听见徐蚙一冷声地说: “淮南的人。” 沈柏尘眼睑轻轻一颤,他抬眸看了徐蚙一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眸。 徐蚙一将自己发现的东西递给陈媛,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木牌,正是他们在乱葬岗截杀暗一时,霍余找出来的那个令牌。 陈媛不紧不慢地觑了眼沈柏尘,才轻呵了声:“他们来得倒是快。” 至于“石门需要玉清扇才能打开,为何这群人能进来”这种问题,陈媛没有去问,因为她知道沈柏尘不会回答她。 索性,陈媛也不需要他回答,她淡淡地吩咐: “休息一刻钟后,继续赶路,让宋卓山带五十人拦住那群人。” 作者有话说: 霍余:酸话不多说,回去后公主也要给我披披风! 好多啦,明天更新恢复正常呀!会有加更的! 第61章 越深入,就会发现这里面越宽阔,从刚开始只能两人并肩而行,到如今几乎是一个宫殿大小,可以装得下他们所有人。 变故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前方好似传来动静,孙凌瞿的声音传来:“公主小心,这里有蛇!” 蛇? 此处阴暗潮湿,若有蛇倒也属平常。 但很快,陈媛就发现她想错了,蛇吐信的声音嘶嘶传来,陈媛脸色顿时变得难堪,她不怕蛇,但却觉得恶寒,不断有小蛇爬过来,让禁军稍乱了阵脚。 这分明是蛇窝! 徐蚙一斩断一条蛇,掐着蛇头,道:“大部分蛇无毒。” 陈媛适才吃的干粮都快吐了出来,这岂是蛇有毒无毒的问题?哪怕无毒,被咬上一口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阿冽战战兢兢地开口:“这蛇平日里不咬人,喜暗怕光。” 陈媛扯了扯唇,只觉得在说废话,哪怕这些蛇喜欢黑暗,他们也不可能将火把熄了,徐蚙一也说了,只是大部分蛇没有毒,难道让他们在蛇窝处于一种看不见的状态? 这和送死有何区别! 就在陈媛烦躁时,一直安静没有动作的沈柏尘忽然拉住她,身子往旁边一栽,猝不及防下,陈媛就被带入一片黑暗中,她察觉脚踝处一疼,低头就见徐蚙一斩断一条咬在她脚踝处的红蛇。 下一刻,她就看不见徐蚙一了。 因为,她不知栽到了何处,她亲眼看见在徐蚙一去斩蛇时,一道石门被关上,顿时她脱离了大部队,徐蚙一脸色大变的模样被隔绝。 那条红蛇可能有毒,只短短几个呼吸,她就察觉脚踝处传来麻木的疼痛,陈媛脸色稍白,沈柏尘不知将她拉到了哪里,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台阶上朝下翻滚。 浑身皆疼,膝处、手肘、后背无一处不疼,黑暗中,似乎有人护住了她的头,不知翻滚了多久,陈媛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一抹光亮。 是一片山谷,有溪流缓缓,似通往外间,很安静。 -- 章节目录 第118页 陈媛浑身疼得动弹不得,只她没有表现出来,她冷眼觑向将她护在怀中的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沈柏尘松开了手。 沈柏尘的情况似乎比她还要糟糕,他脸色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将手藏进了披风中,但陈媛依旧闻到了血腥味。 她什么都没有说,撑着地面,半晌,才将自己挪到山谷边,靠在石壁上,勉强可以平视沈柏尘。 陈媛不知道沈柏尘究竟是预谋已久,还是想拉她躲开那条蛇。 可陈媛却不敢对沈柏尘掉以轻心,所以,她只是不紧不慢地扯了扯唇: “徐蚙一他们都在上面,你只把我一人拉进来,又有何用?” 该得到的东西,他们一样不会少。 这句话几乎就是撕开了脸皮。 沈柏尘眼睑稍颤,但他没有回话,他忽然按住胸口咳嗽了一声,陈媛清晰地看见他手背上血肉模糊,应该是滚下来时,护住她才受得伤,剧烈咳嗽后,他唇角印了一点殷红。 陈媛瞳孔倏然一缩,他手上的伤看着再骇人都不如唇角的一抹红给她的震惊大。 陈媛一直都知晓沈柏尘的身子差,可一旦咳出精血,这个人也就命不久矣了。 不过很快,陈媛就没有心思去想沈柏尘的身子如何了,她被咬到的那条腿几乎都动弹不了,意识渐渐恍惚,她紧咬着唇瓣,刺疼依旧无法带来清醒。 她快撑不住昏过去,可身边却没有可信的人,陈媛极度地不安,她握紧了袖子中一直用来防身的匕首。 倏然,沈柏尘似乎察觉不对劲,他站起来,向陈媛慢慢地走去。 他坐下来,忽然很平静地说:“公主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陈媛哪想听这些?连握紧匕首的力气几乎都快没有了,她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刚刚作甚要撕破脸皮? “二十年前,大周最年幼的皇子。” 沈柏尘说得风轻云淡,但陈媛却心下狠狠一沉。 若搁在她身上,害她国破家亡的人就在眼前,她只怕会杀之而后快。 沈柏尘向陈媛伸手,陈媛没有反抗之力,所以,沈柏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陈媛的匕首。 一道台阶直通谷底,可惜,这么久了,那台阶上依旧没有动静。 陈媛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她低眸,不动声色地说: “二十年前,大周皇帝下旨,所有皇室子弟皆自尽于皇宫中,所以,你抗旨了?” 抢了陈媛的匕首,沈柏尘却若无其事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好似听出了陈媛再拖延时间,所以,他没有继续回答,而是拿着匕首靠近了陈媛。 陈媛眸色稍沉,她偏开头,却懒得去说一些讨饶的话。 临死前,不妨给自己留点体面。 总归她死后,沈柏尘也活不久,徐蚙一会叫他下来陪她! 她闭上眼,毒素似乎还在蔓延,她心中呸了声,都要死了,还要受蛇毒这番罪! 然而,她久久未等来疼痛,反而,有人掀开了她的裙摆,陈媛倏然睁开眼,要痛斥沈柏尘恶心,可触目所及,却是沈柏尘用匕首划开她脚踝上被蛇咬到的伤口。 那处早就青紫,伤口被划开后,黑色的血液汹涌而出。 猜到他要做什么,陈媛有些怔然,可沈柏尘已经俯身而下,虚白的唇渐渐贴近伤口,陈媛倏然攥紧了衣袖,脚踝处的疼都似乎可以忽视了,她怔怔地看着沈柏尘,眸中皆是茫然困惑。 沈柏尘说了自己的身世后,按理说,他们应该是死敌。 哪怕仇恨是由他们父辈挑起的,可若说和他们无关,似也太无耻了些。 那……沈柏尘为何要这么做? 沈柏尘吐了一口黑血,又俯身而下,陈媛咬紧唇瓣,这副场景应该是暧昧旖旎的,可陈媛却生不出任何亵渎的心思,她堪堪哑声: “……你会死的。” 他的身子早就从骨子里烂掉了,如今吸了毒血,哪怕他很快吐出来,也未必没有一丝流入四肢骸骨,哪怕只有一丁点,对于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沈柏尘一直没有说话,等到那处伤口的血色变成鲜红,他才停下来,无力地坐在陈媛身边,他将那匕首还给了陈媛,才回答陈媛先前的问题: “我没有抗旨。” 哪怕他当时年幼,可他的确奉旨自杀了,是徐老将他偷偷带出来。 沈柏尘就坐她身边,无力仰着头,他眼中有些恍惚,仿佛在看向什么早就不存在的东西,他似乎只是将一段故事轻缓道出: “公主见过我身边的那位老仆,我该称他一声外祖父。” “那日狩猎时,截杀公主的人,是我亲表弟。” 这是他在这世间唯二的亲人了,可以说是,都死在陈媛手中。 陈媛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但她没有说话,因为再来一次,她依旧会派人去截杀那个老仆。 “他将我带出皇宫,告诉我要替大周报仇雪恨,教我读书,让我习武。” 他年幼时当真饮了毒药,初见时,他未曾对陈媛说实话,他这一头银丝有悲痛缘故,可更重要的是,是当年中毒所致。 陈媛听到这里,却拧了拧细眉:“习武?你的身子不适合习武。” 习武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慢性毒药渐渐残害他的身体。 沈柏尘只扯了扯唇,对她的话根本没有泄露意外的情绪,陈媛当下了然,他早就知晓了。 -- 章节目录 第119页 徐老会让不管不顾自己孙儿的死活,那么当初救沈柏尘的原因,就绝对不会是怜惜外孙。 沈柏尘说:“从那时起,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大周皇室血脉,本就该是天子。” “我要替大周报仇雪恨,要带他们重返故土,要将大周的旗帜重新树立起来。” 所以,他当初刚醒过来时的兴奋很快就散了,无人记得他是大周皇子中最调皮、最不爱念书的那一位皇子。 “我是大周残余的血脉,没有选择的权力,我若想要平稳地生活,就是罪大恶极。” 这是自幼所有人都告诉他的事情,他被困在一方院子中,不断地读书、习武、生病、喝药,然后,有一天时机成熟了。 他的外祖父来告诉他,他们该启程了。 一路北上,路途中,他们经过很多个地方,遇到了很多人,但外祖父告诉他,要心如止水,不可玩物丧志。 他要去接触一些人,要将名声宣传出去。 然后,在初进皇城的那一日,有一人站在高高的楼台上,喊他小郎君。 四周人都惊诧地看过来,他回头抬眸,就见那人着一袭红衣,笑得张扬明艳,根本不在乎旁人的视线,是他心心念念却不得为之的肆意。 陈媛不知说什么,他在活下来的那一日,就注定了所有人会将期盼放在他身上,那些人会为他卖命,同样的,所有压力都倾轧在他身上。 和他相比,陈媛无疑是幸运的,因为有陈儋替她扛起了一切压力,她只需要肆意而为。 陈媛仍是不解,既然身负压力那么久,为何还要救她? 她如实地问了,沈柏尘只抬眸看向她,和往日每次看向她时一样,很平静很冷清,没有很多情绪,他眼睑颤着,顿了很久,才道: “不知道。” 冲动下,将她拉了进来。 拉她进来,从不是因为要害她,而是因为知道上面才会危险。 这个答案让陈媛哑声,有一刹那她意识到了什么,稍移开视线,不再问这个问题,而是问了一句: “那日在观音寺,你许了什么愿?” 念在他救了她,待出去后,她也许可以帮他实现那个心愿。 沈柏尘顿住,他几乎微不可察地看了陈媛一眼。 那日他没有许愿,因为他不知道要许什么愿。 究竟是当初大周不灭,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终可配得上她? 还是若他只是沈小郎君,二人之间没有血海深仇? 他犹豫不决,最终没有许下任何愿望,从一开始就不信神佛,又何必将妄想寄托在神佛身上? 沈柏尘忽然咳嗽了起来,咳得很凶。 陈媛顿时忘记了自己的问题,她想抬手替他抚抚后背,可终究,她没能将手放上去。 肩膀上似倒了份重量,沈柏尘无力抬起头,只能倒在她身上,唇角的鲜血弄脏了她的衣裳,沈柏尘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若是平日,她恐会嫌弃地推开他吧。 他轻轻扯唇笑起来,女子家的确该娇气。 视线渐渐恍惚,似乎又见那日她一袭红衣站于高楼,笑语晏晏地问他: ——欸,这位小郎君,可是刚来长安? 他终究没有问她,若他只是沈小郎君,她可会叫他站在身边? 所有心思皆化为一句: “公主,那支梅花枯了。” 他也无法让她看见,白雪红梅和他了。 作者有话说: ——白雪红梅加柏尘,方才是叫人刻骨铭心的绝美。 更新来了!晚上有加更! 第62章 霍余和徐蚙一打开石门,从台阶上下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场景——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倒在石壁旁,女子衣裳凌乱,脚踝处有一滩血,而男子埋在她脖颈处。 仿若亲密无间。 霍余脚步停在了原处,他愣愣地看着这副场景,他知道陈媛的性子,偶尔的洁癖,对敌人向来不会心慈手软,而沈柏尘的身份注定了和她站在对立面,她……怎么会允许他靠得这么近? 徐蚙一向前跑去,打破了他的怔然,霍余回神,快步走到陈媛身边,待看见她脚踝处的伤和那滩血,心中狠狠一沉。 他半抱着陈媛,不动声色地将沈柏尘推到徐蚙一手中,徐蚙一拧眉看了他一眼,霍余仿若不知,沉声去喊陈媛: “公主?” 陈媛只觉得有人在喊她,她艰难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人,不知为何,她只轻蹭了蹭他肩膀,软趴趴地喊:“霍余。” 霍余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适才刚进来的场景却说明了很多事,他将女子搂在怀里,动作不敢过大,低声很轻: “公主,我在。” 陈媛很累,可能是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山上,或许是身上的疼痛错觉,总归她很累,这时只想闭上眼不欲动弹。 这么想着,她就做了,她埋首在霍余脖颈处,很快就沉沉入睡。 霍余打横抱起陈媛,将视线放在徐蚙一身上,这么大动静,沈柏尘都未醒来,徐蚙一对他轻摇了摇头。 霍余轻拧了拧眉,不知作何想,淡淡道: “公主累了,先下山。” 他扫了眼沈柏尘,顿了顿,才添了一句:“将他也带上。” ********* 陈媛醒来时,她已经身处安陵村中了,出行条件简陋,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陈媛刚睁眼,就不得不又闭上眼睛。 -- 章节目录 第120页 盼秋听见动静,忙忙过来扶起她,明显地松了口气:“公主醒了?” 陈媛有些头疼,但脚踝处的疼减轻了很多,她抚额,问: “我睡了多久?” “一日一夜了。” 陈媛哑然,这么久过去了吗? 她眼睫轻颤了颤,想到在山谷中发生的事情,耷拉下眼睑,才问:“沈柏尘呢?” 话音甫落,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噤声不语。 陈媛抿了抿稍涩的唇瓣,她知晓答案了,其实并无意外,沈柏尘的身子差到那种地步,还帮她吸了蛇毒,在山谷中的时候,他就没坚持下去。 盼秋打破沉默,端起一旁的粥碗: “公主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先吃些东西吧。” 陈媛恹恹地,一日一夜未吃东西,但她却没有食欲,轻蹙了起细眉。 “吱呀——”木门被推开,发出陈旧的刺耳声,陈媛一抬眸,就看见了霍余。 他和在长安时似乎无甚差别,只眉眼间多了些疲倦,也是,她这一行吃喝玩乐到洛劢城,霍余则不同,风尘仆仆地赶了那么久的路,才赶在她们之前到了安陵村。 陈媛安静地看着霍余走近,忽然想起,在沈柏尘夺了她的匕首时,她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好似就是他。 古怪地叫陈媛纳闷,她觉得即使临死前,她想起的也该是皇兄,再不济也得是盼秋才对。 霍余直接走到床边,他接过盼秋手中的碗,和平日中一样低垂着眼眸,舀了一勺粥,待将温度吹凉,才送到陈媛嘴边。 陈媛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眸,她敏感地察觉到霍余心情似乎很差,下一刻,霍余说的话,让陈媛确定了这个猜想: “公主先喝点粥,待会好用药。” 陈媛当即皱眉,她没好气地觑向霍余:“我才醒,你作甚给我撂脸色?” 霍余这一恼,直接让陈媛将沈柏尘暂时忘在了脑后,很不满地皱眉,觉得霍余颇有些得寸进尺。 霍余头也不抬,平静回话: “我不敢给公主撂脸色。” 说着,他继续喂陈媛喝粥,陈媛见他这样子就心生烦躁,直接转过头,蹭进锦被中,背对着霍余,懒得搭理他,一点也没有在山谷时的软和。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不懂这两位主子再闹什么别扭? 霍余抿直了唇线,但他向来拿陈媛没有办法,明明山谷中她和沈柏尘相依偎的场景还在脑海,但他仍旧服软,放低姿态去拉女子的手。 陈媛烦躁地挥开。 陈媛心中有股郁气,说不出因为谁,但在发现霍余的态度时,这种情绪达到了颠峰,她的情况可以说是死里逃生,若非沈柏尘替她吸了蛇毒,她未必称得到霍余他们到来。 结果一醒来,霍余就和她闹性子,陈媛当真烦不胜烦,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作祟,似是委屈,让她甚至觉得霍余有些蹬鼻子上脸。 她懒得遮掩情绪,直接不耐地吩咐盼秋:“让他出去!” 霍余端着粥碗的手倏然一紧,他只觉得喉咙间堵得慌,有些涩涩地刺疼,眼眸都被逼得有些红,但陈媛不回头看他,盼秋只能将他请出去。 和陈媛对着来,只会招惹她厌烦。 霍余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可他适才没有忍住,他并非想要和公主闹成这副模样,早在察觉陈媛语气不耐时,他就后悔了。 房间中安静下来,盼秋轻咳了一声,陈媛烦躁地动了动身子,盼秋可不吃这一套: “上山三日,公主未喝药,若不想将量补回来,就快些将粥喝了。” 对于陈媛的软肋,盼秋是一掐一个准,偏生陈媛乐意纵着她,霍余对此,只能眼热得看着。 半晌,陈媛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没叫盼秋喂,自己将那一碗粥喝了,盼秋这两日跟在霍余身边,见他马不停蹄地找人,在和徐大哥汇合后,听说公主被沈柏尘拖入石门,脸上血色刹那间就褪得一干二净。 这些公主不知,盼秋却是亲眼瞧见,不由得替霍余说了句话: “公主也别和霍大人置气了。” 陈媛不爱听这话,拧眉轻呵:“难道不是他一大早来和我耍性子?!” “公主可冤枉霍大人了,在听见公主不见时,霍大人身子都快站不稳了,费尽心思打开石门,就见公主和沈公子靠在一起,依奴婢看,霍大人哪是和公主闹性子,根本就是吃醋了!” 旁观者清,盼秋一眼就瞧出霍大人心情为何不爽,但偏生自家公主不知为何,就见不得霍大人对她态度有一丁点的不好。 饶是盼秋,有些都觉得好似公主对霍大人要比对旁人苛刻些许。 陈媛堪堪哑声,对霍余的那抹恼怒终究在盼秋这句话散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也和公主贴贴 第63章 陈媛没滋没味地喝着粥,在她昏迷时,林太医替她清了余毒,如今她只能喝一些流食,只简单的一碗白粥,炖得很烂,她似不经意地将视线觑向窗外。 可惜,这里并非公主府,在公主府时,她卧在软榻上,只要一抬眸,就可以从楹窗中看见院子,但在这里,她瞥了半晌,也从窗户看不见外面。 她略为晦气地收回视线。 对霍余的气消了,但她有点拉不下脸去找霍余,闷闷地喝完粥,将粥碗递给盼秋,她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盼秋一时也没能察觉她的心思,盼秋道: -- 章节目录 第121页 “怕公主醒得晚,药还在熬着,奴婢去给公主端药。” 陈媛轻哼了声,就当应了,眸子不着痕迹地朝外瞥,霍余每次都会抓住机会来见她,可当盼秋端着药进来时,木门被打开,陈媛快速扫了眼,根本没瞧见霍余的身影,她抿紧唇,稍有些憋闷。 盼秋不明所以,只当她不想喝药,她轻瞪了公主一眼: “林太医给公主开的清余毒的药方,霍大人昨日连夜去洛劢城买了药,公主可不要任性。” 陈媛觉得这小妮子不过三四日不见,怎么就仿佛被霍余收买了一样,话里话外都在替霍余说好话,她狐疑地盯了盼秋一眼: “霍余给了你什么好处?” 盼秋一噎,当她在替谁操心?自家公主这别扭的性子,撵了人后,独自在生闷气。 她没好气地将药碗递给陈媛:“公主是要自己喝,还是奴婢喂您?” 谁要被药一勺一勺地折磨,陈媛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顿时溢满口腔,涩得她紧皱眉头,仿若刚喝了毒药一样。 见她这副和平常无甚区别的模样,盼秋无声地在心中松了口气。 她亲眼见到在山谷时的公主,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软趴趴地伏在霍大人怀中,她伺候了公主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公主是多么骄傲的性子? 醒来后,公主依旧心不在焉的,那副食欲不振的模样,让盼秋不得不去想,在山谷中短短的时间里,公主和沈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太医说,沈公子是因蛇毒而死的,而沈公子浑身上下皆无伤,再联想山谷中的那滩毒血,不难想到沈公子如何中毒。 他用命保下了公主,保下他本该有血海深仇的人。 连盼秋都想不明白,遑论公主这个当事人呢? 不过好在霍大人来了一遭后,公主只顾着和霍大人生气,似乎将沈公子抛在了脑后,许是对沈公子不公平,可在盼秋心中,公主的身子和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因身上有很多擦破的伤口,陈媛刚醒来的这一日,都被盼秋拘在房间中,她如常地用膳喝药,只在喝药时皱眉嫌弃,不过一日都未见到霍余,晚膳时,她哼哼唧唧地发了通脾气,冷呵: “他今日倒是乖觉!” 往日在长安城,她让霍余滚,霍余可从未有一次这么听话过。 盼秋唇角轻抽,她要是还听不出公主情绪不佳,她也就不用在公主身边伺候了。 不过,倒也不用盼秋去叫,木门被人推开,霍余从外间冒出头,他端着一个碗进来,脸色似乎平静,但看向陈媛的视线中明显带着迟疑和试探。 但他迈进的第一步,没有被斥责出去,他心中就稍稍松了口气,越来越靠近陈媛,陈媛仿佛不耐地移开视线,霍余抿了抿唇瓣,将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 陈媛不经意地瞥到了一眼,顿时猜到那碗中的是什么,当初她可以刁难霍余时,让厨房熬的苦瓜汁。 陈媛怔了下,才轻轻拧眉,就听霍余低声说: “我寻了一日,到洛劢城中才买到苦瓜,我陪公主喝药,给公主赔罪,望公主息怒。” 霍余早就认了,他永远犟不过陈媛,再如何都好,他只不想看见陈媛再冷脸撵他离开。 陈媛徒劳地动了动嘴唇,他一日未出现,就为了去买苦瓜? 陈媛一时不知该气该骂,他是个傻子吗? 这时,陈媛才发现霍余应是刚沐浴过,风尘仆仆一日,连来见她都要好好梳洗一番,来得匆忙,他衣裳稍有些不整,微微敞开的领口松松向下垂着,露出了修长的脖颈,他很白,冷冽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搭在一起,似上好的羊脂玉。 轻易就让人晃了眼。 可他平日中,总遮掩地严严实实,不露一丝春光,乍然见到,陈媛才发现他肌肤冷白至如此。 青砖瓦房中烛光昏暗,霍余将苦瓜汁一饮而尽,似一滴水顺着他下颚线滴落,缓缓从脖颈上滑下,很快隐入衣衫中不见,他喉结轻轻滑动,透着股莫名地色|欲。 陈媛忽然晃了神,好半晌,她才移开眼神,心中呐呐地想,怎会有人不矜持成这个样子? 没错,陈媛觉得霍余就是故意的,他又不是初犯,仗着自己的好颜色,总拼命勾引她。 除去勾引二字,陈媛不知该用何词来形容霍余的做法。 陈媛调匀了呼吸,她草草地动了几筷子,一时连盼秋端药来时,都未曾拒绝,喝药下,还有些不知所谓,待盼秋惊讶地递给她蜜饯时,陈媛才倏然回神,她似觉耳根子都有些烧红,一时不敢对上盼秋的视线。 她恼怒地瞪了一眼霍余,霍余茫然回望,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夜色渐渐浓郁得化不开,安陵村靠山,一到夜间就格外安静,霍余一步不离地紧跟着陈媛,陈媛心中还有些赧得慌: “你不去休息,跟着我作甚?” 霍余轻垂下脖颈,许是今日陈媛脑子中皆不对劲,愣是从霍余身上看出了一种任君采撷的含义,待回神,陈媛只觉得自己疯了,若不然怎么会想到这些? 见霍余没有离开的意思,陈媛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 “你怎么会和蚙一一起找到我?” 她记得她在山谷中待了应该还没有一日,而且,石门需要玉清扇打开,霍余怎么进去的? -- 章节目录 第122页 霍余抬眸:“是盼秋发现不对劲,去山中找了我,后来在这些人家找到暗道,我们从暗道进去的。” 陈媛一行人遇到的蛇,也并非因那里是蛇窝,那些蛇都是那些村民带进去,从四面八方投进山下的宫殿中的,不仅如此,那些村民丧心病狂,居然在通道里纵火,根本就是想要同归于尽! 幸好霍余一行人及时赶到,将那些村民制服,才免了这场灾祸。 陈媛听得直皱眉,眼眸中神色都冷凉了下来,她可以想象,若非霍余一行人赶到了,她府中的人恐怕会死伤过半,或许不止如此。 霍余说罢,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沈柏尘将公主带入山谷,应是想要救公主。” 沈柏尘不知陈媛有后手,所以,在知道那群村民会拼命的时候,他选择将陈媛带离,为的就是救助公主。 陈媛指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她抬眸看向霍余,霍余垂眸,说完话,就板平了唇,他似想说什么,最终堪堪无声。 陈媛不知为何,竟问了下去:“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霍余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睑,他闷闷地说: “若有下次,公主能不能让我跟在你身边?” 他知晓,不该抹去沈柏尘救助公主的功劳,可只要一想到有人用死可能在公主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时,他就悔恨得不行,若他再快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阻拦这一切了? 辰时,他恼的非是公主,而是自己,似乎公主每次遇到危险时,他都不在公主身边。 陈媛怔了下,霍余的话中有话,让陈媛下意识眼神稍有闪躲。 但下一刻,有人握住她的手腕,猛地让她回神,她感觉手腕上传来一股温热,从霍余指尖持续渡过来的温度,她体温常年凉着,尤其在这种将要入冬的时候,她就似捂不热的冰块一样。 房间中明明点着炭盆,她却觉得不如霍余指尖传来的温度高,山间林边的村落该是潮湿的,现在却干燥得仿佛是要擦出火。 这人动手动脚的毛病还是没改,陈媛不自在地想着。 她将锦被盖得越严实了些,只露了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在外面,被炭盆烤得滚热,似芙蓉映面般,她闭上眼,轻缩了缩身子。 锦被中,男子的手一直未收回去,甚至得寸进尺地朝下,最终勾缠住她的手指,似在一点点试探她的底线,然后一点点和她十指相扣。 陈媛心尖稍颤了下,这刹那,她才终于相信了十指连心这个说话。 她闭着眼,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 霍余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公主在回应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他不得不垂首,将额头抵在床榻上,才能不被人发现他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贴近床榻上,女子身上的馨香不断传来,霍余分辨不出这是何香味,似莲似梅,但这股馨香曾在梦中伴了他二十余年,他闭着眼都知道身边的人是他的长公主。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陈媛的手,遭到的就是陈媛的嫌弃: “你松开些。” 陈媛埋首在软枕中,她背对着霍余,所以霍余根本察觉不到她的脸色,陈媛觉得很奇怪,她替沈柏尘簪过梅,和陆含清贴近耳语过,甚至,她也曾勾过清倌的下颚。 但无一时候,会像现在这般,叫她脸红心跳着。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在胸口,感受着这莫名其妙的跳动,可一想到身后的人,她却抿了抿唇,眸眼似有一刹那的暗色。 作者有话说: 霍余:握手了,贴贴还会远嘛? 昨天那章短小,真的不是故意的,头疼得厉害,晚上又吐了好几次,撑不住了才只写了两千多 今天再加更一下,抱歉嘛 第64章 翌日,陈媛终于可以下榻,她一出房间就和徐蚙一撞上,她颔首示意徐蚙一跟上,不紧不慢地绕着安陵村而行。 洛劢城的初冬似要比长安城来得晚一些,这时的长安城怕是寒气逼人,而洛劢城却还有些暖意,暖阳从林间缝隙中射下来,让陈媛整个人都透着些许懒洋洋的慵情。 林间漫步,陈媛稍深呼吸一口气,就觉胸口连日受伤的闷气都烟消云散了,她终于抽出时间去问: “将那日的事情一清二楚地全部告诉我。” 蛇是村民所放,霍余赶来时,刀剑无眼,除了少数被拿下的村民,其余皆在负隅顽抗中丧命。 陈媛听言,只稍稍颔首,并不意外。 那群人在安陵村等了这么多年,又是放蛇又是想要放火,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带回来的人呢?” 徐蚙一:“被关了起来,有人严加看守,等候公主发落。” 陈媛随手折了一片将要凋谢的落叶,她恹恹地垂下眼睑,观音寺后山替沈柏尘簪梅的情景似还在眼前,可惜,那人却不在了。 陈媛忽地觉得有些乏味,她眉眼的情绪有一刹那寡淡: “发配边关吧。” 叛国,刺杀皇室皆是死罪,依着陈媛往日的性子,绝不会手软,可她终究念了沈柏尘的情谊。 徐蚙一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他没有任何异议地应下。 周国余孽这个隐患解决了,可陈媛却没有忘记她们此行的目的,玉清扇尚在手中,可如今陈媛却不相信这所谓的玉清扇了。 将要午时,陈媛带着徐蚙一回村子,迎面而来的就是霍余,陈媛不着痕迹地轻挑眉梢,今日醒来时,霍余就不在身边了,陈媛也没去管他,直接和徐蚙一出了村子。 -- 章节目录 第123页 霍余手中拿着披风,并非陈媛给沈柏尘的那件,而是一件黛蓝色绣纹披风,他上前轻拧眉替陈媛披好披风: “山中清晨凉,公主的伤还未好,处处皆要小心才是。” 陈媛任由他的动作,抬手摸了摸耳垂,好不掩饰地撇了撇嘴:“你快要比盼秋还要啰嗦了。” 霍余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她若能待他如同待盼秋一般好脾气,他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 路过关押村民的那间土房时,陈媛忽然想起什么: “阿冽呢?” 那间石门就是阿冽带她们过去的,一路上,陈媛都未发现阿冽有任何地方不对劲,可最终若非霍余及时赶到,她们恐怕会全军覆没在石门内。 陈媛眼眸中有一刹那的凉意,轻嗤了声,万没有想到竟会在这个狼崽子身上看走了眼。 她醒来至今,都未曾有人和她提起过那批宝藏,陈媛自然知晓,不论石门后建造得有多么逼真,都不是宝藏的藏身之地。 陈媛回去后,被盼秋盯着喝了药,有些压不住的烦躁——这一路以来,人死了不少,但最终目的至今不见影子。 霍余替她梳青丝,铜镜中的女子心不在焉的,霍余略抬眸: “公主在想玉清扇的事?” 陈媛哼唧了声。 其实不止陈媛在想,霍余同样在想,亲自跟了这一趟洛劢城之行,霍余隐隐察觉到前世为何公主和盼秋都不愿提起玉清扇了。 沈柏尘在这里设下埋伏,等的就是公主,前世没有他及时支援,公主也没有提前防备,可公主依旧活了下来,至少沈柏尘在其中起的作用不可忽视。 怪不得,他前世从未听说过有周国余孽一事。 他未得用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恐怕就是公主特意隐瞒了真相。 霍余轻拧眉,如今出现的玉清扇就有两把,一把在公主手中,另一把在淮南人手中,宋卓山带五十人逼退淮南那些人,可那些人躲在深山中,至今不见踪影。 这依旧是个隐患。 前世的结果证明,淮南应是取得宝藏了,那么这里就肯定有,只不过,他们寻错了方向。 倏然,陈媛将玉清扇朝地上一扔,没好气道: “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大周世代守着的玉清扇,一下子冒出来两把,陈媛很难不去怀疑它的真假。 霍余捡起玉清扇,刚欲说些什么,就见铜镜中的女子忽然狐疑地看向他:“当初玉清扇的消息就是你告诉我的,玉清扇从未露面过,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霍余堵声,难道说,是前世公主亲自告诉他的? 且不说这话公主会不会相信,他也不可能说出口,他闪烁其辞: “我不会骗公主。” 陈媛狐疑地轻眯眼眸,心中冷呵,看来这个问题也和他身上的违和之处有所联系。 霍余对她几乎从来都是知无不言,只有涉及到他身上的违和之处时,才会要么沉默,要么答非所问。 陈媛耷拉下眼睑,玉清扇没有问题的话,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陈媛抚额,身后人将手放在她额头上,替她按了按,他手指稍凉,顿时让陈媛冷静下来:“将阿冽带过来。” 阿冽既然能找到那个石门,那么他也应该认得玉清扇。 很快,阿冽就被带了过来,他这两日过得可不好,亲眼见村民死伤无数,自己又被关押起来,甚至至今他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阿冽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地抬头看向陈媛,软榻上,女子卧坐在上方,她和初见时一样让人惊艳,可现在,在她身后多了一位男子,只瞥过一个眼神,就冷肃让他吓得心惊胆颤。 短短两日,矜贵雅然的女子在他眼中就不再是让人怜惜的仙子模样,他无措地垂下头。 啪——一把玉扇被扔在阿冽眼前。 阿冽抬头看去,他人得这把玉扇,那位贵公子就是用这个玉扇打开了石门。 女子稍凉的声音传来:“你既知道石门所在,那这玉扇你可认得?” 阿冽不解地抬头看向陈媛,遂顿,他拼命摇头: “不、不认识。” 他靠山吃山,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小村子中,莫说玉扇,连一把木制的折扇他都很少见到,在他眼中,那都是读书人才会有的东西,他这种粗人碰一下都仿佛玷污了折扇的清高。 陈媛和霍余对视一眼,皆觉不对劲地轻拧了拧细眉。 这阿冽的反应根本不似作伪,难道阿冽这般能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在村民死伤无数后,居然还能保持无懈可击的伪装? 陈媛觉得不可能,但不妨碍她心中谨慎: “安陵村皆为大周余孽,和大周皇室残余血脉勾结,妄图刺杀皇室叛国,这般紧迫联系,你会不知道玉清扇?” 她眉眼似隐隐有些不耐烦,但阿冽光听着陈媛前半句一系列的罪名,人就吓傻了,他呆滞地呢喃: “余孽……叛国……” 他吓得浑身瘫软,这两个词离得他太遥远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可陈媛的话终于让往日村中的古怪有了解释。 这副反应,叫陈媛纳闷,玉清扇这么隐晦的消息并非人人皆知,除却大周皇室,也只有几大国的皇室才得知。 淮南会知晓,是因当初先皇下命让陆氏和霍家搜索皇宫,这消息才渐渐泄露了出去。 -- 章节目录 第124页 陈媛给了徐蚙一个眼神,徐蚙一上前,面无表情道: “谁让你将我们引到石门的?玉清扇你又知道多少?剩下几位村名的性命可都捏在你手中。” 很简单的话,由徐蚙一说来,就似威胁一般。 阿冽擦了把眼泪,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尤其知晓其余村民皆靠他的回话才能活,更是吓得只能摇头: “草民真的不知道!草民幼时被捡到村中,阿爹阿娘死后,和其余村民并不亲近!石门是草民有一次意外看见村长领一个外人上山,才发现的!” “殿下不知,我们村中排外,村长会领人上山,这在村中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所以草民才会好奇地跟上去!” 陈媛觉得他话中不对:“你既说你是被村中捡来,那可以说村中对你恩重如山,明知石门对村中的重要性,你居然就轻易地领我们过去了?” 陈媛问起这个,阿冽当真很委屈: “草民本来是不想带殿下等人过去的,可殿下和草民说你很累,脚下磨了水泡,草民只是一时不忍……” 霍余倒不知这件事,倏然低头去看陈媛,陈媛被他看得甚不自在,不着痕迹地瞪回去。 阿冽还在抽抽泣泣的,一个大男人愣是被逼哭了: “草民也不知道什么玉清扇,倒是听有人提起过,村后有座山很多年前叫玉清山,不过后来改名了,叫周洛山,不过村长说周洛山猛兽多,不给我们过去。” 话音未尽,就倏然被打断,他眼中的仙女蓦然坐直了身子,视线紧迫地看向他: “玉清山?” 阿冽不明所以,呆愣地说:“那都是好多年前的叫法了。” 玉清山,玉清扇…… 二者听来近乎一样的名称,当初经过暗线口口相传,传到各国后,就只剩下了玉清扇一词,所有人都对此信以为真。 可若不是呢? 大周皇城一直都是洛劢城,并非因玉清扇上的地图,而是因为洛劢城就在玉清山脚下! 陈媛轻抚额。 怪不得,当初几国将洛劢城皇宫搜了个遍,都未搜到玉清扇,因为玉清扇根本就不存在! 难怪淮南手中也有一把玉清扇。 不过沈柏尘他们利用各国所知的信息制造出来的假物罢了,怨不得霍余一直笃信,这就是真的玉清扇。 的确没错,只不过和他们要找的玉清山没有关系罢了。 陈媛不由得瞪了霍余一眼,险些害她困死在这一把破扇子上。 霍余哑声,心中说不出的委屈。 作者有话说: 霍余:这是真委屈 昨天没撑住,抱歉抱歉,今天补回来,一定会补回来的,晚上等我! 第65章 十一月的风很凉,似拂过冰块才落在人脸颊上,硬生生地让人打了个寒颤。 知晓玉清山所在后,陈媛就立即下令,让所有人准备好,这几日就要进山,霍余不着痕迹地抿唇,陈媛余光瞥见,挑眉不解:“怎么了?” 霍余视线落在陈媛的脚踝处,略微迟疑:“公主的伤……” 陈媛的伤还未好,但已经不会影响行走,在霍余的视线下,陈媛稍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才若无其事地说: “无碍。” 在盼秋心中,公主方才是最重要的,先前不过上山一趟,就落了一身伤,如今伤还未好,就又要出发,她不由得跟着劝道:“公主养好伤再出发,也不迟。” 陈媛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 “还有一月余就要过年了,我想回长安城过年。” 末了,她觑了霍余一眼,徐徐添上:“也好让你回家过年。” 省得国公府说他日日钉在公主府,有家不回。 霍余和盼秋皆数哑声,盼秋是想到公主只有圣上一个亲人了,佳节年宴,公主肯定是想要和圣上一起过的,她心中生了疼惜,也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霍余则完全是没有料到公主后面的那一句话。 他一时不知该为公主记得他而高兴,还是为公主将他排除在外而泄气,但总归他也噤了声,任由公主安排。 陈媛懒得理会这两个爱忤逆她话的人,对徐蚙一吩咐: “蚙一近日多注意后山,淮南那群人消失后就一直躲在山中不见踪迹,我可不想看见坐收渔翁之利这种事情发生。” 对于淮南的小人行径,陈媛早就心生了厌烦,沈柏尘一行人和大津有血海深仇,哪怕手段再阴损,陈媛也很难生出情绪。 但淮南一直是大津国土,陆氏等望族仗着历代圣上的优待而恃宠而骄,竟想取而代之,狼子野心忒招人嫌恶,待这次回到长安,也该想法子除了这祸根! 待这事吩咐下去,陈媛再看见手边的玉清扇,就有些没好气了。 她当初认定了这是玉清扇,除了霍余的肯定外,还有一点,这玉扇遇水不湿的古怪之处叫她记在了心上,她稍有不忿: “既然是假的,还呕心沥血地将其做得遇水不湿作甚!” 关于这一点,霍余恰好知晓,前世盼秋曾无意和他提过一句:“这扇面是用蛇皮而做,取白蛇皮浸泡药水,直至透明再覆盖纸面上,就形成了遇水不湿的迹象。” 对此,陈媛的反应是直接扔了玉扇,脸色青青白白地变化,一想起自己曾经日日将这蛇皮捧在手心,陈媛就一阵想要作呕。 -- 章节目录 第125页 她嫌弃地将手伸到一旁,一副连手都不想要了的模样:“打水来!” 盼秋不敢耽误,取了花皂,跪坐在一旁替陈媛洗手。 陈媛怒瞪霍余,气得唇瓣都在抖: “你明知这是蛇皮,居然不告诉我?还让我日日拿着它?” 霍余百口莫辩。 前世关于玉清扇的消息皆是公主府的人告诉他,一时疏忽,他以为公主会认出这扇面的材质,才忘了将这事告诉公主。 若眼神可化刀,许是霍余早就被陈媛大卸八块了。 霍余自知犯蠢,不敢狡辩,只能低头认错:“霍余知错。” 盼春要将玉清扇拿去销毁,陈媛当即拦下,让盼春将玉清扇递给霍余,冷呵: “以后你就日日带着它,睡觉也给我放在枕边!” 霍余嘴唇动了动,想告诉陈媛,自己不怕蛇皮,甚至有一说一,这玉清扇的确称得上大家之作,用来收藏都不为过。 但这话,霍余不能说,明知公主在生气,再说这话,那就是在火上浇油。 陈媛整整洗了三遍手,若非身上还有伤,似乎恨不得立刻沐浴一番,这一晚,霍余都没敢继续待在房中,生怕不知何时又惹了她烦。 一行人在安陵村休整了一日,就让阿冽带路前往玉清山。 而淮南那群人依旧没有下落,陈媛不可能等他们出现,无奈下只能下令出发。 安陵村靠山而立,而玉清山则在这座山后,翻了一座山,陈媛这些日子触目所及,除了山就还是山,她是个喜爱热闹的人,这山林几乎都要看吐了。 玉清山许是很久没有人踏入,和安陵村后山相比,玉清山更了无人烟,树木高壮如铁塔,偶有猛兽声如闷雷,还未踏入玉清山,霍余和徐蚙一都变了脸色。 停下休整的时候,陈媛让盼秋和盼春留下,徐蚙一倏然跪地请求: “请公主留在山下,属下会把好消息带回给公主。” 在大周还幸存于世时,玉清山一直是禁地,后来物是人非,这处依旧无人踏足,这么多年下来,里面必然猛兽凶狠,公主的那点拳脚功夫,恐怕不得用,只弓箭好些,但未必来得及施展开。 陈媛只慢条斯理地挑眉:“那你打算留多少人保护我?” 淮南一行人多在暗中虎视眈眈,徐蚙一不假思索: “三百!” 公主府私兵全部留下,他带其余禁军进山,虽不知淮南带了多少人来,但绝对不敢大规模地派人从北至南,有三百禁军在,足以护公主安全了。 陈媛又问:“那如果他们只针对玉清山而来呢?” 和知根知底的公主府私兵来说,二百禁军未必皆数听他言,互相不了解,徐蚙一不知其擅长,对上不知何数的淮南军,未必敌得过。 徐蚙一堵声,他知道公主问这个问题,就是打定主意要进山。 因为如果她不进山,就必须留下大部分人手来保护她,对于陈媛来说,那批宝藏她可以不要,但绝对不能被淮南得去,所以,即使有危险,她也会先择进山。 终究无人拗得过陈媛,盼秋和盼春知晓自己能力,公主最起码骑射皆佳,她们若跟着去,完全就是拖后腿,所以二人什么话都没说,直接道: “奴婢二人去洛劢城等公主。” 一行人终于踏上玉清山,山路难行,霍余和徐蚙一步步紧跟她,用刀剑割断草木替她开路,漫山遍野,一眼望去,皆是树木杂草,这般情景,她们恐怕得将这山全部搜一遍。 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怕是要远远超出估计。 她大津朝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人手可不是要耗费在这种地方的,陈媛很快下了命令: “三日!” “三日如果找不到宝藏所在,立即派人通知洛劢城知府,我要洛劢城但凡年轻力壮者全部进山!” 陈媛要比淮南多出优势,她是大津朝唯一的长公主,手持空白圣旨,若非她不愿将事情闹大,她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手填进这座山。 无人对她的命令提出异议,刚进山半日,他们就撞见一头猛虎,不过慑于他们人多势众,几乎一露面就调头跑了,可在这山林中,独行者不可怕,可怕的一直都是成群结队的凶兽。 阿冽跟在队伍中,根本不敢大声说话,当初安陵村村长有一点倒是真的没有骗陈媛,那就是阿冽是他们村中最熟悉山路的人。 在山脚长大的人,对山中的痕迹远比这些世家贵公子来得了解。 细细对比,只半日时间,他就发现不对劲处,阿冽被宋卓山带到陈媛跟前,陈媛讶然: “你发现什么了?” 阿冽低着头,很认真地用手比划:“这里曾经是条路。” 陈媛细细打量过去,半晌,只拧了拧细眉,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她将希望放在徐蚙一和霍余身上,这二者,一人出身贫苦,一人曾带兵出征,怎么说,对地形也该比她要熟悉了解。 不过阿冽怕她们听不懂,还在详细解释: “公主看这里的树木和旁处的树木,相较而言要矮上一些。” 他让人砍了一棵树,然后给陈媛看树桩上的年轮,陈媛听得头疼,视线觑向徐蚙一和霍余,在二人都不着痕迹点头时,才颔首: “我信你,你带路即可。” -- 章节目录 第126页 听见陈媛说相信他,阿冽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后来一路上都是阿冽在带路,最终行了一日路,到了一处山谷中。 霍余蹲下,细细摩挲地上的泥土,半晌,才站起来,面不改色: “这里之前有一条溪流,不过现在干涸了。” 陈媛眸眼含笑地看过去,霍余若无其事,只视线有些不自在地躲闪,陈媛不着痕迹地凑近了他些,声音很轻地笑话他: “你怎么这么争强好胜,什么都要比较?” 霍余没想到小心思会被发现,尴尬地偏过头,所以陈媛很清楚地看见他耳根子红了。 他心想,若非公主今日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个阿冽身上,谁会这么幼稚地攀比? 不过女子离他很近,呼吸几乎喷洒在他脸颊上,若无旁人的态度让霍余很快就忘了这一抹不自在。 稍作休整后,一群人围着山谷敲敲砸砸,宝藏就在这里,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一条路。 也许是运气,没等第三日,翌日中午就有人来报,有发现了。 在山谷的侧面,一锤子砸下去,明显传来空洞的声音,陈媛退后几步,她掩住口鼻一抬手,立即有人上前,几番敲砸下来,山谷顿时露出一个可供人行的山洞。 陈媛探头觑了眼,山洞中阴森森地,让她一阵嫌弃: “继续砸,拆了这山谷都无妨,给我砸出一条可以走的路。” 而如今这只能一人行走的路,很明显不符合陈媛的要求。 半日后,这个山洞就砸到有五人宽,陈媛也终于可以看到里面究竟有多大了,似有些潮湿,但也看得清楚,里面铺的是砖石。 若无意外,他们应该找到地方了。 宋卓山请命探路,陈媛没有拒绝,半个时辰后,宋卓山回来,灰头土脸: “公主,里面没有危险。” 陈媛和霍余对视了一眼,这才让所有人都进入了山洞,和在安陵村后的石门相比,这里才符合陈媛对宝藏之处的猜想,诺大的空间,台阶也可供十数人一同迈上。 如何说,这宝藏也是大周皇室所藏,怎么可能建筑得那么小家子气? 里面没什么危险或者机关,应该是当初藏宝的人没想到大周会被灭,这里会被旁国人踏足,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这里面很多东西都腐朽了,连壁画都不如何能看清,四周透着潮湿的腐烂味。 陈媛被尘土呛了声,顿时烦躁嫌弃: “究竟有多少天才地宝,还要这么折腾地给埋起来?这些宝物若当初拿去养兵,何至于被灭国?” 话音甫落,前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陈媛走近,就被那稍显黯淡的金色乱了眼,满地皆是桐木箱,现在被打开,里面全是字画和珠宝,甚至还有些天价的药材。 可越珍贵,陈媛越不懂当初大周皇室是如何想的? 她摇了摇头,懒得去想这些,宫殿很大,遍地是金银,陈媛对着徐蚙一稍颔首: “立即传信回长安城,让皇兄派人过来。” 她只负责找,这么多东西,要她搬回国库,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不过,变故来得很快,忽然,手腕处被人攥住,霍余拉过陈媛挡在身后,徐蚙一袖中的短刃飞出去,狠狠扎在一人的后心处,那人立即倒下,不过饶是如此,仍旧有几人逃脱。 陈媛脸色稍变,皇兄派人前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玉清山宝藏的消息不可泄露。 徐蚙一带了几队人手追了出去,陈媛推开霍余,当机立断下令: “传我命令,封锁洛劢城和玉清山附近几座城池,我要这段时间,任何人都无法离开!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 作者有话说: 霍余:有我在,我绝不允许其他男人吸引公主的注意 等回长安,就是感情戏比较多啦(应该) 加更啦,这章将近四千字,夸我! 第66章 山中寒风稍涩,夕阳余晖似透不进山林中来,地下宫殿中潮湿,陈媛身子本就存着寒毒,这种地方不适合她久待。 将大半人手都留在了玉清山,陈媛和霍余返回洛劢城,她上山的披风被树枝刮坏,披在身上不伦不类的,遭了陈媛嫌弃,下山的途中,她看似若无其事,但手指甲几欲刺破了手心。 待走出山林,夕阳余晖挂在天际,也终于不被密密麻麻的木林遮住,映在女子身上,衬得她身姿卓越,青丝随风而动,给女子添了抹柔弱作态,娇而惹怜。 公主很少露出弱态,霍余立即发现了不对劲,他伸手去碰小姑娘的手,很冰很凉,似在摸冰块一样,霍余脸色蓦然一沉,生了气恼。 恼陈媛冷还不吭声,气自己居然没早些发现不对劲。 山脚处有马车在候着,陈媛觑了眼霍余不好的脸色,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上了马车,霍余紧跟其后,上马车后,霍余也没有同陈媛说话。 他摸了摸茶壶,壶壁还是温热的,二话没说,他倒了杯酥油茶,递给陈媛,硬梆梆地说: “没有汤婆子,公主先捧着杯盏暖手。” 酥油茶很热,连同杯壁都热了起来,此时陈媛理亏心虚,倒也不生气霍余的态度,细白的指尖捧起杯盏,杯子是青玉做成,衬得那双手越发白皙,在昏暗的马车中勾人眼球。 霍余只不过瞥了眼,就又倒了杯酥油茶,捧在手中却未喝,待稍凉了些,他轻抿了一口,确认温度适宜,才送到陈媛口边。 -- 章节目录 第127页 陈媛稍许不自在,她只是有些冷,又非残疾了不能动,至于喝杯水都要人喂吗? 可总有人觉得你需要被怜惜,陈媛轻颤着眼睑,顺着霍余的动作将一杯酥油茶饮尽,霍余很了解她,连茶水的温度都是她平日中入口的温热。 天色稍晚,马车中未点烛火,只靠着一抹浅薄的夕阳余晖落进来,陈媛的脸颊藏在昏暗中,没叫人看出她脸颊上冒出的赧红——霍余尝过那杯水。 二人共饮一杯水,似只有亲密无间的人才会如此。 他唇上沾了点水渍,低垂着眼睑替她整理衣物,似还在因她不爱惜身子生气,闷声不语,绣鞋上的绒珠被刮掉了几颗,他替她将绣鞋脱了下来,解开外衫捧在怀中暖着。 适才冰凉的手似渐渐回温,陈媛扯了扯他未紧的腰带,脚趾踩了踩他的腰腹,硬梆梆似还有幅度,有些好玩,陈媛眼眸灼亮,用足尖一点点顺着幅度蹭下来,最后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踩在了他小腹上。 然而,就在这时,陈媛明显感觉到脚下的身子颤了下,遂顿立即紧绷,似有什么不对劲,头顶传来男人隐忍克制的声音: “公主,别玩了。” 意识到什么,陈媛脸颊顿时臊得一片红,回想适才的动作,似和挑拨并无区别,羞赧下,她情不自禁地蜷缩了下脚趾。 她听见霍余似抽了一口气。 陈媛不明所以,她又没动! 可霍余却不止说了,他还动手了,攥住她的脚踝,让她不得动弹,被禁锢住的感觉很不好受,陈媛轻微地挣扎,和他打着商量的语气: “你让我收回来。” 不许她动,她不捂了还不行? 霍余低垂着头,许久都不说话,陈媛察觉到不对劲,忙忙松开人家的腰带,手指不着痕迹地扣着身后坐垫,身子几不可察地绷直。 公主府的马车自是奢靡华贵,在长安城时都是四马拉行,出行时也未曾收敛,其内空间足可摆张床,可如今陈媛却觉得这空间似有些逼仄,马车内温度仿佛在升高,陈媛常年冰凉的手心似都有些许的糯湿。 马车该是要进城了,眼前人还未有丁点放松的痕迹,陈媛左顾右盼地眼神躲闪,耐不住去催他: “你怎得这么慢啊!” 霍余攥在女子脚踝的手稍用力,耳根子红得欲滴血,前世今生他第一次听见公主嫌弃他慢,昏暗中,他眼尾都被逼得些许红,平白添了几抹昳丽。 若是白日,叫陈媛这种爱美的人看见,必觉格外勾人。 可如今陈媛看不见,她浑身皆不自在,心中不断地埋怨这人好不矜持,她只碰了他一下,至于这么久都缓不下来吗? 她倒底存了分心虚,没敢将埋怨说出口,但轻哼唧了声,嫌弃不耐的意味很明显。 霍余松开了她,稍有情绪地板平了唇角,低垂眼睑不去看女子,他本只是好心好意替她暖身子,乱动瞎撩拨的人本就是她,结果事到临头,反而是自己遭了嫌弃。 陈媛立即将脚收了回来,似察觉到他的情绪,陈媛很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小声嘀咕: “我就说你一句,你还不乐意了,怎得脾气这么大。” 霍余动了动嘴唇,半晌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得格外难受。 暗中似有人摸索着靠近,唇上贴了一抹温软,一触即离,但即使如此,霍余仍旧紧绷住身子,半晌放松不得,他愣愣地朝女子看去。 就见女子眉眼间不自在地烦躁,眼神稍些许飘乎,半晌,许是觉得他眼神太过直白,女子呐呐了声,不断嘀咕着催促他: “我都给你道过歉了,你怎么还不好?” 霍余脸颊烧热,浑身似都烫得难受,公主不断催他,偏生还要火上浇油,他将外衫的腰带系好,宽大的衣摆垂下遮住了一切,他声音低沉沙哑: “好了。” 陈媛催促声稍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尚存的一丝女子家的矜持羞赧让她没有继续询问,矜贵地轻颔首。 最近的一处驿站离得远,盼秋等人在城中包了一座客栈,马车就停在了这个客栈前,盼秋盼春候在门前,知晓公主和大人都在马车中,但谁知先下马车的居然是自家公主。 盼秋稍惊讶:“大人不在吗?” 并非盼秋惦记霍余,而是规矩如此,霍大人和公主在一起,本就该公主后下马车,尊卑有序。 陈媛可疑地停顿了下,才恼声道: “不用管他!” 盼秋只好噤声不言,瞧公主穿得淡薄,她忙大氅披在公主身上,手背不经意蹭过公主脸颊,她顿时惊呼一声: “公主你脸怎么这么烫?可是受凉得了温病?”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她知晓公主的身子情况,常年冰凉,如今这么热,除了温病,似乎也没其他解释了。 身后马车中似传来一声轻笑。 陈媛顿时羞恼,她瞪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盼秋,恼道:“没生病!” 话音甫落,盼秋似察觉什么,视线在公主和马车中来回飘乎,见公主羞恼地进入客栈,她轻咳了一声,憋笑着跟在身后。 半晌,霍余才从马车中下来,萧果悄无声息地靠近,面无表情地说: “主子不合规矩。” 霍余睨了他一眼,轻呵,懒得搭理这个破坏他心情的人。 -- 章节目录 第128页 萧果不解,觑了眼自家主子,意识到主子心情似乎不错,眉眼皆舒展开,顿了顿,他想到一个形容词: “主子春心荡漾。” 霍余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一收,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萧果,扯了扯唇角:“府中有书房,待回长安,你多看点书。” 省得连话都不会说。 萧果迷茫,他哪里说错了吗? 又仔细看了眼主子,他很认真地小声:“恼羞成怒。” 刹那间,霍余所有的好心情都毁了,见主子又和往日一样情绪寡淡,萧果顿了下,才请教: “属下又说错了吗?” 霍余不想搭理他,见他还要开口,顿时头疼地打断他: “闭嘴!” 萧果说话不中听,但还是很听霍余的话的,他立即垂头不再说话,只心中难免纠结,他倒底哪里说错了? 霍余进客栈时,陈媛正准备用膳,他顿了下,才在公主的没好气中靠近。 等看清他脸色后,陈媛乐了: “谁招惹你了?” 萧果抬了抬头,但很快,又低了下来。 不过这点小动作依旧被陈媛察觉到,她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梢:“你叫什么?” 对于霍余身边亲近的人,陈媛只记得一个梓铭。 萧果很恭敬:“回公主,属下名为萧果。” 陈媛喝了口粥,轻斜睨眸: “你怎么招惹你家主子不高兴了?” 霍余想到萧果那张嘴,就想阻拦,陈媛斜睨过来一记眼神,堵住了他的话。 萧果仍旧看了眼自己主子,见主子没有阻拦,才一五一十地将适才的事道来,末了,他还茫然地问了句: “属下说错了吗?” 霍余面无表情地盯着萧果。 万没想到霍余这种人身边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活宝,陈媛一想到霍余心中的憋闷,就乐不可支,她摇头肯定了萧果的说法: “没错,只是你家主子恼羞成怒,迁怒你罢了。” 她刻意咬重了恼羞成怒四个字,霍余又岂能听不出她话中的调侃揶揄,耳根子通红,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后必让萧果多看点书,和梓铭好好学学,哪些话不能说。 在山上待了那么久,用膳罢,盼秋就让烧了热水,陈媛沐浴后,赤脚出了浴桶,盼秋替她擦身子,在碰到公主身上的伤痕时,鼻尖蓦然生了酸意,轻声道: “公主也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这出来一趟身上落了这么多伤,若日后留了疤痕该如何是好?” 陈媛也是第一次将身上的伤痕看得这么清楚,严重的伤几乎没有,基本都是擦伤,她迟疑地说: “你日日监督我喝药,应不会留疤……吧?” 作者有话说: 霍余:公主贴贴 今天是爱美的公主 呐,更新~ 第67章 在等候长安来人期间,陈媛见到驻军洛劢城的征南将军,先帝在位时就一直在集权,现如今除了淮南,能够拥兵驻守边关的几乎都是圣上可信之人。 陈媛一行人进城的动静不小,朱德黔早就得到了消息,他是从长安被派到边关的,对于禁军多少有些了解,况且长安城早就有消息传来,长公主一行人南下游玩,所以朱德黔早就猜到长公主的身份。 只是陈媛一路并没有刻意宣扬身份,进城也是悄然而行,所以,朱德黔才当作不知,直到公主下令封城,朱德黔才明白,长公主这一行的真实目的恐怕并非游玩。 这不,长公主一表明身份,朱德黔就立刻过来拜见了。 不过这一见,朱德黔就生了一脸古怪,那个从公主房间出来后又站到公主身后的人,应该是国公府的嫡公子,如今的殿前太尉吧? 霍太尉出身贵重,性情淡漠,能够在短短时间内爬到一品太尉的位置,自是手段骇人,听闻圣上不顾霍家曾经的嫌隙,对霍太尉亲信有加,就足可以看出他手段了得了。 并非无人好奇,为何霍余这般得圣上看重? 朱德黔曾也好奇过,待到今日,他才似乎摸到了原因,感情霍太尉走的是长公主的路子,谁不知晓圣上有多重视长公主? 陈媛就见这人视线一直朝霍余瞥去,她不禁轻挑了挑眉稍,颇有些好奇: “将军和霍余相识?” 朱德黔立即收回视线:“回公主的话,卑职曾在长安城时,得幸见过太尉大人几次。” 二人皆是朝廷命官,朱德黔虽驻守洛劢城,但偶尔也要回长安城述职,怎么可能不认识霍余? 听出二人并无私交,陈媛就不感兴趣了,再次吩咐近日封锁城门,哪怕婚丧嫁娶都不得出入城门! 听出这话中的严肃郑重,朱德黔猜测许是出了任何大事,尤其是长公主紧跟着吩咐了一句: “派人挨家挨户地搜寻,发现不明人士的消息都要上报,任何知情不报或窝藏罪犯的行为皆以叛国罪处刑!” 这句话长公主说得风轻云淡,可朱德黔却脊梁骨都生了些许凉意,长公主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能就要了很多人的性命。 洛劢城百姓大多都是原大周百姓,当初三国分周,大周百姓流离失所,兴得如今圣上仁善,才渐渐安稳下来,一旦涉及叛国,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对于刚安稳十数年的洛劢城百姓来说,这是绝对不乐意看见的,其实底下的百姓并不在乎龙椅上的那位是何人,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日子能不能过得安稳。 -- 章节目录 第129页 陈媛显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之所以会这么吩咐,就是为了防止有百姓不明所以地给淮南那群人提供庇佑之地,朝廷将这个消息传下去后,任何想发善心的人都会掂量掂量能不能付出代价。 善良可贵,但需在保证自身安全下才会显得可贵,否则就是害人害己的愚蠢罢了。 朱德黔出去时,是霍余陪同的,朱德黔对霍余挤眉弄眼,让霍余轻眯起眼眸,稍有些狐疑地觑了眼朱德黔,往日见这征南将军倒也正常,今日瞧着怎么这么不着调? 日日在这边关,得亏这洛劢城气候宜人,若是在淮南,朱德黔肯定受不了,但既是驻军,自会为了军饷发愁,如今圣上的心腹,甚至将来的驸马爷就在身边,朱德黔自想让霍余帮忙在圣上美颜几句,当即寻了话头,朝霍余隐晦拱手: “大人好事将近,下官在这里先恭喜大人了。” 说着话,朱德黔还朝公主房间挤眉弄眼,抬手道喜,话里话外皆是真心诚意。 霍余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刹那间挺直了脊背,给了朱德黔一个赞赏的眼神,难怪无人帮扶,却仍得圣上信重,这股眼力劲旁人就比不得。 霍余矜持地颔首,语气稍许温和地道谢,甚至投桃报李: “驻军边关艰难,圣上前些日子还提起过征南将军。” 现无战事,一个驻军将军被圣上提起还能有什么事?不是为了发放军饷,就是让人返回长安做个京官。 别看朱德黔如今在洛劢城逍遥,但若想要再上一层楼的话,就得回到长安,回到圣上跟前。 朱德黔眼睛一亮,知晓霍余肯给他透露这些消息就不错了,当即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回来后,陈媛就发现他心情似乎不错,不由得惊奇: “这朱德黔和你说了什么,叫你这么开心?” 霍余稍有不自在,旁人不知胡乱猜测,他却是知晓自家事,公主如今能让他近身就已是底线,所谓好事将近,不过安慰自己罢了。 但霍余高兴的是,在旁人眼中,自己和公主是一对,在长安城太多人不自觉地往公主身边凑,乍然听闻旁人这么说,难免有些自衿。 不过,这些话不得对公主说了,省得她又道他轻狂,他摇头否认: “无甚。” 陈媛轻呵,根本不信这套说辞,但她懒得多问,而是轻蹙起细眉,担忧起徐蚙一: “蚙一带人追着那群人离开,如今一日一夜过去,尚无消息传回来,也不知任何了。” 她话音恹恹地低落下来,她习惯了徐蚙一日日跟在身边,自今日醒来时不得见徐蚙一,她就生了分担忧,虽说信任徐蚙一不会有事,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女子托腮低眉,稍稍拢蹙着细眉,洛劢城昨日下了雨,楹窗外似烟青色一片,映在了女子眉眼间,就给了人一种错觉,仿佛拢尽世间的几抹忧愁,叫旁人生了怜惜,恨不得替她抚平眉梢。 可霍余知晓,这只不过是错觉,女子看似娇柔却格外坚韧,困境中她只会逼得自己成长,远远轮不到旁人来安抚她,但饶是如此,霍余依旧生了分酸涩。 公主待自己一向是格外好的,如徐蚙一、盼秋和盼春,有些险地她甚至会亲自前去,但却不会让盼秋等人涉险,前世他也曾是其中一员。 可今生不知为何,任凭他如何努力,都似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烟雾隔离开二人。 霍余想起前世陈媛常含义不明说的那句“日久见人心”,只能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二人都尚在,自有很多时间给他慢慢来。 前世他曾错过的,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她自有她的骄傲,可这些其余女子皆有的他想一件不错地给她。 霍余回神,只好说: “徐蚙一武艺高深,无人能伤到他。” 盼秋心灵手巧,今日替陈媛挽了个很温婉的发髻,披上一袭烟涩的披风,若再持一把油纸伞,就可落于画中了。 女子斜插了一支垂淬玉簪,似一滴水珠贴在侧边,霍余好奇地伸手碰了碰,就被女子斜眸睨了眼,霍余立即做贼心虚地收回手。 陈媛心中泛嘀咕,霍家当初还想要谋权篡位,就霍余这般若坐上那个位置,指不定就椒房殿中日日歇,还记得何朝政大事? 就在这时,盼春匆匆进来:“公主,徐大哥回来了!” 陈媛倏地起身,徐蚙一推门进来,脊背挺直,在山林中奔波了数日,身有些许狼狈,尤其脸上还有一道不知由何构成的伤痕。 陈媛当即细眉紧拧:“你受伤了?” 徐蚙一手指蹭过脸颊,轻微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摇头: “没有,只是不小心被树枝刮破了。” 陈媛这才松了口气,徐蚙一才继续道:“昨日属下带人追着那群人离开,在山林中追逐一夜,仍是有漏网之鱼,请公主责罚!” 他跪在地上,羞愧地几乎将头埋在了胸口,向来挺直的脊背都似有点弯。 他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可狩猎时让公主受伤,如今逮捕贼人依旧有人逃脱,他深觉办事不力,回来路上一直沉默寡言着。 陈媛听说只是有几个人逃脱,惊讶地挑了挑眉梢,要知晓,她一开始就报了最坏的打算,见徐蚙一自责的模样,她只好说: “和你无关,淮南人和大周余孽勾结,有备而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 章节目录 第130页 这句夸奖倒是真心实意,只见徐蚙一现如今狼狈不堪、甚至脸上有疲倦之意,就只他昨日必经过一番苦战,才会如此筋疲力尽。 为护她安全,徐蚙一将大半人手都留下保护她,能追上那群人已经属实不易。 徐蚙一知晓公主仁善很少苛责身边人,也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刚回来,他就立即请命: “公主已经下令搜查贼人,属下愿请命!” 陈媛见他执迷不悟,顿时说得不耐烦了,烦躁道:“就知道请命!你身子是铁打的吗?给我滚回去休息!” 见他闷不作声,陈媛白了他一眼,道: “谁也不知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你离开我身边,准备让谁护着我安全?” 霍余轻轻觑了陈媛一眼,他离得近,陈媛不着痕迹地踹了他一脚,怕他在这时拆台,她踹得很轻,不疼不痒的,刚贴上来就放了下去,霍余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睑。 徐蚙一被公主说得哑声,将公主安全交到旁人手中? 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将公主交到霍余手上,徐蚙一都不会放心,终究是公主的安全更为重要,他堪堪哑声,垂头丧气地低眸。 他这一默认,霍余就硬梆梆地板平了唇。 陈媛让他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再过来。 等人一离开,陈媛顿时斜眸觑向霍余,翻了白眼:“他力冠十万禁军,又非针对你,你有何好不服气的?” 霍余扯唇呵呵。 作者有话说: 霍余:不是,他什么意思? 【小霍穿条裤子】 今天电脑太卡了,才晚了 晚上加更! 第68章 淮南野心死而不僵,让洛劢城的人去查,打断他们传信的机会,陈媛就没有继续耗费心思在他们身上,她在准备回长安城了。 此次出行,先前一路南下做足游玩的姿态,加上在安陵村浪费的时间,至今已经一个半月过去了,距离大年三十也只有月余的时间。 回程尚需耗费半月余,若再不抓紧时间北上,未必赶得上回长安。 陈媛吩咐盼秋等人打点行李,盼秋顿时想起什么,觑了眼霍余才低声说: “公主,在来洛劢城前,奴婢将安陵村中的行李皆带了回来。” 陈媛不解抬眸,和盼秋视线对上的一刹那,顿时了然她想说些什么,他们一行人的行李包袱再如何收拾,盼秋也不必刻意和她说。 唯独一人,沈柏尘。 沈柏尘和她们一路同行,行李自不会少,当初皆数放在安陵村中,盼秋收拾行李时,略一思索就将其全带上了,最主要的是,沈柏尘虽是大周血脉,但公主对他的态度明显难以捉摸。 陈媛稍有一怔,下意识地觑了眼霍余,在霍余要生狐疑时,她立即心虚地躲闪开眼神。 待回神,她才生了分懊悔,她有何好心虚的? 这些时日,陈媛特意避开了有关沈柏尘的话题,沈柏尘的身份终究是条鸿沟阻碍,偏生救命之恩在鸿沟上似架起了一座桥梁。 他用性命告诉她,哪怕生来就注定了立场,也未必是这个人心中所愿。 陈媛让人寻了二十年前大周皇室的埋骨之处,国破君亡,但死后却无人折辱,墓碑耸立成林,陈媛命人在那附近将沈柏尘埋下。 因为,陈媛记得那日山谷中,沈柏尘涩声和她说,他听命自裁了。 他在二十年年前就饮下毒酒,徐氏救了他,他就多熬了这二十年,落叶本该无根,可沈柏尘却是该回到他的故土了。 陈媛命人在其墓碑旁移栽了数棵梅树,总有一日,白雪红梅会落在一个叫沈柏尘的人身上。 ——红梅枯了,亦会再开。 霍余心觉不对,狐疑地朝陈媛看过去:“公主在和盼秋姑娘说什么?” 什么行李?竟还能让公主对他生了心虚? 盼秋讪笑,明知霍大人对公主的心思,且公主明显待霍大人不同,她自不会乱说话。 陈媛顾左右而言他:“你和皇兄请命,是为玉清山而来,如今日日守着我作甚?” 霍余扯唇无声地冷笑,心中笃定了公主必然瞒了他何事,否则为何心虚地要赶他离开? 待陈媛,霍余向来直白,但人和人之间说话时偶尔也可加些小技巧,只见,霍余低垂了眼睑,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旁人就能察觉到他情绪顿时低落了下来。 霍余低声问:“公主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些不安和无措,他一手紧攥住书本,那是陈媛让他读来取乐的话本,宽肩窄腰,青丝如墨被玉冠束起披散在身后,无端就透着股细致的颓废。 硬生生地让陈媛觉得自己欺负了他。 陈媛哑声无言,明知他在装模作样,可偏生心虚作祟,她只能抬手捧一杯茶轻抿,掩饰情绪,然后装作不耐烦道: “谁瞒着你了?她只是在说沈柏尘的物件。” 说完,陈媛还郁闷地拧了拧细眉,只觉得这人怎么越来越娇气了?丁点的破事都要闹腾?最初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霍余看了眼盼秋,盼秋福了福身子,示意公主说得没错。 霍余理了理话本,重新找到适才读的段落,并且道:“只是沈公子的行李,公主何必遮遮掩掩。” 沈柏尘救了公主一命,谁都无法否认,哪怕霍余心中有些酸,也不会和一个死者计较。 -- 章节目录 第131页 陈媛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又遮掩般地抿了口茶水。 盼秋同样低下头,一时间室内只剩霍余的读书声,陈媛抬眸细细看着,男人迎着霞光垂眸,声音不疾不徐,和沈柏尘的清冷、陆含清的温和皆不同,冷冽清晰,似石子落入寒潭,自属于霍余。 这一刹,在陈媛眼中,霍余身披霞光。 她手中的茶喝完了,将杯盏放下,霍余只是抬手顺其自然地替她重新倒了一杯,甚至连抬眸都没有,似乎这不过很平常的一件事。 陈媛顿了顿,轻垂下眼睑。 她年幼时格外喜欢天际弦月,所以宫中至今还有着一座望月楼,她觉得夜间洒下月光浅淡,所以明月该是温和,后来许多年,她偏爱温柔的女子和男子。 后遇沈柏尘,她才惊觉,明月该是清冷挂在天际,所以,哪怕明知沈柏尘是大周余孽,她依旧待他温和,同他上香游玩,替他林中簪梅。 她自始至终,都未忘记年幼时,和父皇说的那句她想要摘月。 可如今她才似有所悟,人人眼中的弦月皆不同,可自有一轮弯月独属于她,无需她多做什么,他也会直奔她而来,盼她揽月在怀。 等霍余离开后,盼秋才松了口气,她转身然后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公主跟前。 陈媛抬眸,就见折纸上挂枯梅,只一眼,她就知这梅花是她途中替沈柏尘簪的那支。 盼秋显然也清楚,她悄声地问:“公主,这如何处理?” 盼秋眉眼都生了纠结,沈公子救过公主,就这么丢掉似乎是在轻贱沈公子的情谊,可盼秋心中却清晰地知晓,公主和沈公子并无私情,一时生了恻隐之心留下这东西也无甚好处。 若是方才,陈媛许是就让盼秋将这枯梅收好带回长安,她向来随心所欲,无需考虑其他人感受,但如今,她觑了眼房门,再回眸,她淡淡道: “明日是他死后第七日,带过去给他吧。” 盼秋哑声,沈公子为救公主而死,都不得公主一丝旖念,盼秋顿时觉得这世间无人能让公主动心,可这又仿佛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扇木门,霍余维持一个推门的动作停在那里,他手中还拿着那本话本,他走得匆忙,一时将话本带了出来,本想送还给公主,结果就听见了这番对话。 果然,能叫公主对他生了心虚,又岂会是单纯的沈柏尘的物件。 他在时,公主尚不自在,如今却未选择将那物留下,霍余不知是为何,但……也许就因他呢? 心脏砰砰得跳,似快得要跳出胸膛,霍余攥了攥话本,转身离开。 翌日,霍余就在陈媛房间看见那物是什么了,一截枯萎的梅花,昨日的欣喜顿时消了大半,一股说不上来的闷涩涌上来。 霍余太了解陈媛了,前世就是如此,她常只是一时兴起就撩拨旁人而不自知,赠人红珠,夸人如皎月在世,霍余常常想,若她生为男儿,三宫六院恐都放不下她情人郎。 这一截红梅,必然是公主赠于沈柏尘。 他就知晓沈柏尘不安好心!明明是大周皇子,竟不顾性命救了和自己血海深仇的敌国公主! 霍余自顾自地生闷气,都没听见公主叫了他一声,陈媛纳闷地抬眸,从铜镜中觑向霍余: “霍余,你想什么呢?快过来。” 霍余回神,和陈媛置气,他尚是不敢的,换句话说,他还未有资格对公主管束,只能自个儿生闷气,抿平唇线走到公主身边。 “手。” 霍余不明所以,却仍是听话地伸出手。 他今日穿的宽袖锦袍,陈媛将他衣袖掀开,在霍余时不时朝枯梅上瞥去时,替他系上一样东西,霍余回神,垂眸去看,顿时视线怔住。 女子的手指纤细白皙,正认真地低眸替他系上一条编绳,红绳上缠着青丝不断,仅绕了一颗玉珠,霍余手腕处肌肤冷白,和这条红绳相映相辉。 一条称得上简陋的红绳,却让霍余怔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怕一动,这场景如梦境般破碎了,女子青丝系于红绳,无论前世今生,霍余都未敢想会得如此礼物相赠。 公主生平格外宝贝她那头青丝,掉一根,都要心疼半晌,谁敢肖想? 陈媛让盼秋编织这条手链时,其实很平静很淡定,她只是觉得她送过陆含清赔礼,亦送给沈柏尘红梅,可似乎从未送过霍余什么。 昨日洗漱梳青丝时,一时瞥见,陈媛就生了心思罢了。 但这时替霍余亲自带上,她才似恍然想起女子青丝绕红绳的含义,顿了顿,她若无其事地推开霍余的手臂,状似不经意地解释道: “昨日玉簪掉碎,不慎落了几根青丝,才叫人编了这根红绳。” 顿了顿,想起这根红绳的确简陋,长公主从未送过如此廉价的礼物,又堪堪补了句: “若嫌简陋,回去拆了就是。” 霍余当即收回手,生怕公主一时兴起将红绳当场拆了,护犊子似的将手背到身后,稍有些失态地说: “公主说笑了,这天底下何宝物比得上公主。” 长公主金贵,一根青丝也值万金。 霍余见惯了天才地宝,哪怕大周皇室留下的宝藏也没能多得他一个眼神,可手上的那根红绳却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堪堪低声说:“我定日日携带,绝不让它离身片刻。” -- 章节目录 第132页 陈媛耳根子冒了一点红,她些许不自在,斜瞥了霍余一眼,至于吗?说得这么夸大其词。 但,陈媛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她承认,她被霍余的反应隐晦地讨好到了。 霍余压下心中的狂喜,再未看那支枯梅一眼,只余了,他竟生出一抹惋惜——他恨不得立即截一段青丝,和公主的青丝红绳二者相缠,即为结发。 可红绳是公主亲自替他戴上,他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霍余:咳咳,我今天有什么变化吗?有没有多一点什么? 【啊,小霍低调】 加更来啦!么么啾~ 第69章 洛劢城中浩浩荡荡地搜寻了多日,什么消息都没有,长安派人将要到洛劢城的前一日,徐蚙一冷声禀报的时候,陈媛头都未抬: “躲在肮脏水沟的臭老鼠。” 陈媛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着能找到漏网之鱼的希望,所以,她才会那么快地让人封锁城门。 淮南自称名门望族,近几年却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陈媛稍晦气地撇了撇唇,也不知会不会把他们百年前那些清风傲骨的祖宗气得从墓碑中爬出来。 自从陈媛将那根红绳送给霍余后,陈媛就察觉霍余心情甚好,偶尔给她读书取乐时,唇脚都会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很淡很浅,若非陈媛离得近,几欲都要看不出来。 离开前的这一晚,陈媛做了个梦。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梦中她和如今无甚区别,和沈柏尘同行到了洛劢城调查玉清扇一事,这一行,所有人皆在,唯独缺了一个霍余。 她看见沈柏尘在路途中总是朝她看来,几不可察地抿唇。 梦中的她无人提醒,从一开始就未对沈柏尘设防,也无人告诉她安陵村所在,等进了安陵村后,她自然不会处处警惕。 上山后,未保安全,她将所有人都带上了山,同样遇到了那个石门,用玉清扇打开后,他们看见壁画和台阶,自觉找到了宝藏所在。 梦中她也很谨慎,但这其中的谨慎却是针对淮南,在淮南人涌进台阶时,同样被她们发现,甚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但他们都知道那一定是淮南人。 在这时,梦中的她才对沈柏尘起了疑心,玉清扇是从沈柏尘手中得到的,那时沈柏尘正要将玉清扇送于旁人,她瞧见玉扇风雅,就半路截了去。 也是因此,梦中的她才一直对沈柏尘没有怀疑。 可她还来不及质疑,就听见“嘶嘶”的蛇吐信声,一行人脸色顿变,她仍被沈柏尘拉进了石门,可却和现实场景不同。 在跌入山谷的前一刻,她抬眸,只觉眼中印了一片红,四面八方的火势汹涌而来,饶是如此,她依旧听见府中私兵在喊保护公主。 她看见徐蚙一飞扑而来,伸手去拉她,却被一扇门挡住,她看见他身后扑面而来的火势。 这只是梦,所以她立在高高的角度,眼睁睁地看见她府中的士兵在火中被焚烧,她听见宋卓山嘶吼让徐蚙一带她离开,他身上皆是火,疼得浑身都在打颤,却全力挡在最外面。 皇兄赐予她的全是禁军中的佼佼者,他们前仆后继地挡火,不顾危险地冲进台阶暗道中替后方人开路,她看见徐蚙一扒石门到手上血肉模糊,被人硬生生拖着离开。 陈媛明知这是梦境,但在看见火势汹涌不断,她的人被困在石门后甚至根本无法逃脱,只能生生地忍受焚烧之痛时,她心中似刀绞般不断冒出疼痛。 仿佛身临其境。 她手都是抖的,声音都在颤,甚至她一时都忘记这是梦中,在看见徐蚙一不要命地想回去救她,她没忍住让他快滚,她一声声地喊不许回去。 无人听得见。 她亲眼看见了一场人间地狱,她听见有人惨烈的哀嚎声,她看见宋卓山被烧成人炭,不断有人倒下,好不容易处理完淮南人逃出山洞,却死伤惨重,很多人倒地看着烧伤颤抖。 掉入山谷中的她只想回去,根本听不进去沈柏尘的话。 沈柏尘拉着她,声声皆颤:“你回去会死的!” 她依旧被毒蛇咬到,身子渐渐麻木,她手拍在石门上,甚至能察觉到石门上的灼热,烫得她手心皆是泡,她很快因蛇毒昏迷过去。 沈柏尘将她抱到山谷中,把她靠在石壁上,俯身替她吸了蛇毒,蛇毒从口入渐渐蔓延心脏,他将往事皆数道来,不顾昏迷的她是否能听见。 可陈媛听得见,她听见他说: “他说若你身死,大津皇帝必然悲痛至极,朝廷自有动荡,他特意送了玉扇给淮南,这场祸事总要有人背裹,此事后,朝廷会和淮南开战,只有大浸彻底乱了,我们才有可乘之机。” 可他依旧把她拉了下来,所有谋划顿时成了一片空。 她看见那么清冷如月的人毫无预兆地落了一滴泪,但是陈媛心中却掀不起一丝涟漪,她冷眼看着沈柏尘,见他一点点没了呼吸,倒在了离她很远的地方,因他知晓,她必厌极了他。 的确如此,在看见公主府私兵被大火焚烧的场景,纵沈柏尘万千苦难,她也生不出一丝怜惜之情。 甚至恨得咬牙切齿。 陈媛自知皇兄待她又如何看重,所以,她很清楚地知晓,一旦她今日命丧在此,他口中的种种皆会成真! 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徐蚙一。 -- 章节目录 第133页 徐蚙一颓废不堪地跪在她跟前,哑声一字一句似泣血地向她禀告:“府中禁军死亡一百二十三人,其余人也皆有伤在身。” “属下恳请殿下,许属下将他们的尸身带回长安!” —— 有人在不断地喊她,陈媛倏然睁眼,她直接坐起身,梦中的情景还挥之不去,陈媛觉得浑身冰冷地愣在原处。 霍余坐在床边,眼眸一沉,握紧她的手,低声问她: “公主可是魇住了?” 适才公主眉头紧皱,仿佛陷入极深的痛苦中,似还在说着梦话,霍余听不清,只听见了一百二十三这样的数字,他只能将人喊起来。 可谁知晓,公主醒了,却仍旧似在梦中回不过来神。 霍余当即转身要去叫太医,手腕却被人拉住,霍余回头,就见公主拉住了他,抬眸怔怔地问: “你为何不在?” 霍余拧眉,他不在? 他低下身子,握紧公主的手,同她承诺:“我一直在。” 疼痛似乎还未从心尖处消失,梦中一百二十三具被烧得不成型的尸体摆在她眼前,前一日还恭敬对她请安的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心尖处阵阵作疼,让陈媛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很不耐疼,就仰头抬眸看着霍余,眼眸一点点红了,泪珠子好无预兆地掉下,狠狠砸在霍余手背上。 霍余愣住,前世他从未见过公主哭,今生也只在她嗑破膝处时见过一次,她怕疼,却不爱哭,如此毫无预兆的哭更是从未有过。 霍余慌得手都在抖,他替她擦着泪珠,将人搂在怀中,不断问:“公主怎么了?” 他声音很轻,似乎生怕吓到女子。 听见动静的盼秋和盼春早就进来了,见到这种情景,皆吓得不轻。 可陈媛只固执地攥着霍余的手,她带着哭腔泣声说:“你不在!你刚才根本不在!” 梦中没有他,他根本没有来支援!那么多人都死了!都被火烧死了! 她眼泪掉得又急又凶,单薄的肩膀似因痛苦轻颤,霍余从未看见她这个模样,当年兵临城下,城中鲜血染地时,霍余也未曾见她掉一滴眼泪。 她坚韧高傲,宁死都不会低一分头颅。 霍余被她眼泪砸得难受,声声堵在喉间,他想起前世那个仿若何时都游刃有余的公主,和如今做了噩梦仍旧可以肆意掉泪的公主,霍余不知前世那三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大? 盼秋听得不明所以,替霍余说了句: “公主,霍大人一直都在啊!” 往日霍大人想要留在公主房中,都会被公主嫌弃一番,才懒得和他多说,今日怎么会因霍大人不在哭成这样? 霍余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可她身子都在轻颤,似在无声说着害怕,许是梦中她遇险可他却不在,霍余一点点抱紧女子,低声和她道歉: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在。” 陈媛埋在他怀中,冷冽清香传来,是她花皂的香味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陈媛明明第一次靠他这么近,明明第一次闻见,却觉得似很熟悉,让她安心。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深觉不该在此,无声地转身退下。 陈媛一点点松开手,霍余轻抚她后背,忽然女子一句话炸响在他耳边:“为什么你不在,他们都被烧死在石门后了,你不是应该从暗道中来救他们吗?” 怔怔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她只是还未回神,很低很低地问出了这句话。 可却像用小锤子一个字一个字砸进了霍余心里,霍余顿时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前世,长公主南下游玩,却三月未归,后来盼秋告诉他,因玉清扇,公主府死了一百余人。 公主适才说,他们皆被烧死了。 霍余想起他带人从暗道中进去时,安陵村的那些村民就是想要放火,所以,前世的时候,公主也遭受到了这场困境? 而且那时没有他。 她当真经历过那一场灾难,被困在石门后无所依,一场大火送走了她最忠心的下属。 怪不得。 怪不得她前世连提都不愿提起玉清扇一句。 霍余刚欲说话,可怀中的女子不知何时埋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她眼睫上还有泪湿,房间中点着炭盆,她脸颊被靠得温热,一道泪痕干在上面。 许是刚哭过一场,她睡得很沉,呼吸很缓很轻,霍余将她放平,刚要起身去打水来给她擦脸,才发现她手还攥着他的衣襟。 霍余一动,她就轻轻蹙起了细眉,眼睫轻颤,仿佛要醒来一样,这是种很不安的体现。 霍余呐声,他不敢再动,无声地躺在公主身边。 他想,好在他回到一切事端还未开始的时候,幸得可以陪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今天睡过了!抱歉抱歉! 第70章 熹微的日光透过楹窗散在房间中,一扇木格窗根本遮不住,床榻未有床幔,直接映在女子脸上,她眼睫轻颤了颤,半晌,才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昨日夜中哭了一场,眼睛有些涩涩得难受,脑子中含糊似摸了层浆糊,但视线一触及到躺在她身旁的人时,她眼眸刹那间就清醒过来。 刚醒,尚觉万事皆含糊,一时还未想起昨夜中事的陈媛大惊失色。 -- 章节目录 第134页 霍余?! 他为何会躺在自己床上?! 陈媛视线下移,她的手尚攥在霍余的衣襟处,他只脱了外衫,因她的动作,胸口的衣襟被拽了大半下来,先如今美男胸口半敞,露出大片冷白的肌肤。 吓得陈媛立即松开手! 她下意识地抬脚一蹬,不知踹在了何处,适才还深深沉睡的人顿时倒抽了口冷气,眼睛顿时睁开,眉头隐忍地皱起,霍余还有点愣愣的。 他记忆还停在昨日夜中,女子攥着他不许他动,他只好躺下陪在女子旁边,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回来数年,霍余似乎从未睡得这么好过,以至于辰时将过,他还醒过来。 霍余腿根处隐隐作疼,就听见公主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霍余苦笑,这是将昨晚的事情忘记了吗? 正当霍余在想如何解释时,陈媛堪堪一怔,因为昨夜中的记忆渐渐回拢,她想起是自己哭哭啼啼不许霍余走,还因一场梦,怪罪霍余怎么不在。 蛮不讲理又作闹,窘迫和羞赧还未烧到脸颊,陈媛就冷了冷脸,因为昨夜中的梦境依然记得很清晰,那一个个倒下的人,嘶喊的痛苦声。 陈媛抿紧唇瓣,几乎肉眼可见地恹下来。 因为她知晓,如果当真没有霍余和刘芊妤的提醒,她即使谨慎,也不会过多在意一个小村落,梦境中的情景的确可能重现。 甚至,在梦中那场大火倾席而来的刹那间,突如其来的心绞让陈媛至今记忆深刻。 身临其境已经不足以形容,就好似那件事当真发生过一样。 霍余一直在看着公主,见她恹下来,眼神几不可察地稍闪了下,他低声问:“公主又想起昨日的噩梦了?” 所有的情绪低落和不对劲,在霍余问出这句话时,达到了顶峰,陈媛倏然抬眸,深深地看了霍余一眼。 玉清扇根本是假,那么霍余如何提前见过玉清扇? 霍余身上的矛盾疑点重重,这才是陈媛一直以来明明对霍余信任,却永远心存隔阂的原因。 下一刻,陈媛就轻垂下眼睑,若无其事地说:“无碍了。” 锦被下她的手稍稍握紧,梦中场景终究在她心中埋下了一根刺,往日霍余的不对劲尚可说无关紧要的,但如今,若梦境中的事当真发生过,那么陈媛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 霍余多看她了一眼,很快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陈媛整理好情绪,见霍余还好生生地坐在她床上,立即又蹬了他一脚,在霍余茫然的视线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这都何时了,你还赖在我这儿作甚?!” 霍余默默拢了拢衣襟,遮掩住那片冷白诱人的肌肤,不由得小声谴责:“公主这是过河拆桥。” 陈媛被说得一愣,下一刻,她震惊地瞪圆了眸眼,这霍余是要翻天?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究竟是谁,霍余心中没数吗? 听见动静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的盼秋恰好听见这一句话,没忍住偷偷抬头瞄了眼床榻,公主衣裳尚好,完成得贴在身上,而霍大人的衣服稍乱,似昨日被公主□□过一般。 盼秋耳根发红,这、这二人无名无份的,也太乱来了些! 这想法刚落,就听见公主撵霍大人离开。 她比公主年长几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待公主就如待亲妹妹般,觑见霍大人稍有委屈的模样,将这事记了下来。 霍余披了外衫,就回了自己房间洗漱,盼秋领着婢女伺候陈媛洗漱,待替陈媛梳发时,她挥退了其余婢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看似喃喃地说: “昨晚公主可有做什么?” 她说得太轻了,几乎出口就散,根本没有飘进陈媛耳中,陈媛不由得抬眸,从铜镜中看向她,若有似无地拧眉: “你不舒服?” 盼秋一噎,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好意思问这些?才稍显得扭捏了些。 但终究是公主的事重要些,盼秋臊红了一张脸问:“公主昨晚可有和霍大人发生什么?” 这句声音大了,几乎振聋发聩,让陈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盼秋,像看傻子一样,无语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媛觉得昨日那场梦境真的叫她脾气好了甚多,她扯了扯唇角:“林太医就在旁边,不舒服就去他,别在我这儿胡言乱语的。” 盼秋当然没走,她轻哼了声,小声嘀咕: “奴婢不就是提醒一下公主。” 辰时睁眼,霍余胸口半敞的模样似乎又印入脑海中,陈媛耳根几不可察地冒出一点红,在盼秋的絮絮叨叨中,脱口道了句:“那又如何?” 待话一出口,她耳根处的红顿时烧上脸颊。 她捂住脸颊痛呼,她真的疯了,才会和盼秋在讨论这些有的没的。 反而盼秋异常认真,立即瞪大了眼睛,反驳:“当然不行!” 盼秋比陈媛年长些,也听过嬷嬷和娘娘曾经关于宫中新入妃嫔的说话,大致就是年幼进宫,不论是床事还是有孕皆是在伤身。 说句难听的,本就是半大的孩子,哪经得起这事? 盼秋往日不懂,进宫女子皆在十三以上,女子十六及笄,怎得就年幼了呢?她虽在宫中待了很久,但也隐隐记得,在村中时,常有女子早早嫁了出去,十三四岁是常有的事。 -- 章节目录 第135页 但不懂归不懂,不妨碍盼秋将这事放在心上,公主在她眼中不论何时都尚年幼,况且公主都尚未及笄,怎可做那些伤身的事?! 她羞羞臊臊地将这些掰碎给了陈媛听,甚至带了些恐吓: “公主见后宫那些新妃,在侍寝后哪个不是青白了脸色?如今想来,怕是疼得厉害。” 盼秋自个儿也一知半解的,但不妨碍她说给陈媛听。 陈媛捂住脸颊的手一顿,下意识跟着盼秋的话去想往日,好似的确和盼秋所说,那些新妃都得上一层厚重的粉才能稍稍遮掩脸上的青白。 待霍余,她向来是顺其自然,甚至连他待在她房间过夜,在陈媛看来都是正常的事情。 她身为当朝的长公主,这点任性的权力还是有的。 陈媛这时没有去想,除去霍余,往日得她夸赞欢喜的人甚多,但何时她留夜过旁人? 她只想着盼秋的话,稍有些退缩地想,当、当真有那么疼? 陈媛最怕疼,也不耐疼,当即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她放下手,呐呐地说:“知道了,好啰嗦。” 见公主的神情,盼秋就知晓公主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她就知晓,万事可欢愉,但若会疼在自己身上,必会三思而行。 等盼秋去给她传膳时,陈媛才怔怔地反应过来。 若当真会疼得那般厉害,母妃那时为何一直盼着父皇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陈媛心中不解甚多,但对盼秋她是极为信任的,所以,就迟疑地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 长安来人到了。 陈媛梳洗好后,就见到了长安来人,大理寺柳寺卿,陈媛并不如何意外。 柳寺卿是皇兄的心腹,掌管大理寺,朝中大臣都挺怵他,他这次来,足足带了三万禁军,一路浩浩荡荡而来,所过之处,手持圣旨,无人敢不给他开城门。 陈媛心道,来人多是正常的,否则偷偷摸摸的,这么多宝藏要搬到何时? 只不过,淮南那边肯定得到了消息,幸好她早就让人封了城门,不得任何人进出。 柳寺卿没想到长公主此行居然是为了当场的大周宝藏,一路行来,他心中对长公主的评价变了又变,到最后,他只摇了摇头,皇室的心思他还是不要乱猜了。 陈媛根本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将诸事交给他,让徐蚙一带他们进山,顺便将自己的人带回来,等了小半日的时间,不过好在没有耽误启程。 回程时,霍余本是想上陈媛马车的,但不知为何,公主似有些纠结,然后道: “你骑马而行。” 霍余平静的眼眸中透了股困惑。 尤其在注意到盼秋对上他视线时的心虚,他越发不解,他不过回去梳洗了一下,这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盼秋也不知道会这样,她只是想让公主在等些时候,谁知晓,公主连马车都不让霍大人上了。 如今将进十二月,天气明显转凉,路边枯枝落叶都不剩,稍显得有些萧瑟,如同霍余现在的心情一般,他几不可察地板平了唇角。 萧果是见到辰时主子衣衫不整回来的,现在见主子蹭车不成,不由得好奇: “公主对主子始乱终弃了?” 霍余面无表情地看向萧果,萧果对情绪感知能力不强,绞尽脑汁地安慰了句: “主子不要娇气。” “滚。” 霍余将萧果赶走后,不由得觉得自己脑抽了,为何这次洛劢城之行,会将萧果带在身边? 若照萧果这种说话水平,那些年他在淮南没能打探出消息才是正常。 徐蚙一听见二人对话,觑了霍余一眼,始乱终弃? 徐蚙一疑惑地皱了皱眉,顿了顿,才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作者有话说: 霍余:……盼秋,我得罪过你? 昨天很抱歉,这三天都有加更作为补偿 第71章 陈媛可不知外面几人作何想,这次南下对于陈媛来说,并不是个什么好的体验,情绪大起大落,林太医今日来给她请安时,甚至调了调药方。 陈儋让柳寺卿给她带信,催她尽早回长安,不要继续在外逗留。 其实无需陈儋催促,陈媛也想要赶在年前回去,一路上,除了物资和婢女,尚有受伤的人乘坐马车,其余皆骑马快速赶路。 几乎没有在途中逗留,即使如此,仍旧行了半月余,才抵达衢州城。 衢州城到长安只需一日的时间,陈媛似想起什么,下令让所有人在衢州城休整歇息。 霍余一无所知,盼秋脸色些许古怪。 注意到盼秋的神色,陈媛冷不丁抬眸觑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最近怎么情绪起伏如此大,纳闷地问: “怎么了?” 霍余此时不在,盼秋也就放着胆子好奇了: “公主为何选择在衢州城停下休整?” 盼秋可没有忘记,当初公主在衢州城和沈公子去观音寺上香的事情。 谁知,陈媛似乎并未察觉不对劲,格外坦白:“明日去一趟观音寺。” 盼秋目瞪口呆,甚至堵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提醒: “霍大人和公主形影不离,如果去观音寺的话,想必霍大人也会一同前去。” 陈媛茫然,不解地朝她看去: “有什么问题吗?” -- 章节目录 第136页 盼秋噤声无言。 霍大人和公主同床共枕过,在盼秋心中,霍大人和旁人是不同的,稍有些将霍大人当作驸马来对待,可若如此,将霍大人带去公主曾和旁的男子一同游玩的地方去,真的没有问题吗? 若霍大人知晓,心中是否会有膈应? 顿了顿,盼秋鼓着勇气,又问了一句:“公主去观音寺作甚?” 陈媛觉得现在盼秋好生唠叨,稍些许地不耐: “还愿。” 当时前往洛劢城,路过衢州时,她在观音寺许个愿,按照当地的说法,在如愿后必须去还愿,否则会被视为对观音娘娘的不敬,后续会有不幸发生。 总归都路过这里了,陈媛心想就顺道去还个愿,和信不信无关,单纯地求份心安。 而盼秋听了这话,脸色不由得越加古怪。 这份古怪在听见霍余进来和公主的对话时,达到了顶峰。 霍余沐浴换了身衣裳,浑身似有股冷清的竹香,很好闻,见公主和盼秋在说话,很自然地问了句: “公主在说什么?” 陈媛根本没有盼秋的顾虑,才回答:“去洛劢城时,我和沈柏尘曾去观音寺上香许愿过,明日准备去还愿。” 一句话很简单地就将前因后果全部说明了。 霍余极浅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道:“明日我陪公主一道去。” 他心中稍有些酸,但公主向来如此,前往洛劢城时,本就是游玩,遇到好奇或感兴趣的事必会去凑热闹,沈柏尘和她一道,难免会同行。 可同样的,霍余很清楚,这对于公主来说,并非是对沈柏尘的看重。 再加上那日公主做的梦,霍余知晓,许是那日山谷中沈柏尘当真给公主心中留下浓烈的烙印,在那场梦后,恐怕也被冲刷得所剩无几。 公主本就是很难被打动的人。 前世霍余致死都不知晓,在公主生前,他可有在其心中留下痕迹? 五年相守,日日夜夜的致死缠绵,都尚且如此,遑论其余人。 所以,霍余很大度地放过这件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沈柏尘不存在世,自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听见二人很平静地安排好行程,盼秋还有些没回过神。 这就结束了? 她暗戳戳地觑了眼霍余,霍大人往日可并非如此大度的性子。 翌日,陈媛带了些许人,前往观音寺还愿。 遥遥地就见观音寺后山一片红梅,开得正好,只是依旧未曾落雪。 霍余同样看见了那片红梅,顿时了然,公主送于沈柏尘的那支红梅,应就是在这里折的吧? 他轻抚了抚手腕上的青丝红绳,遂顿,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脊背。 甚至,霍余还大度地问了句: “公主还愿后,可要上后山赏梅?” 陈媛斜睨了他一眼,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一想起那日爬的台阶,就丁点欣赏美景的心思都没有,摇了摇头: “要去你去,那么高的台阶,我可懒得爬。” 陈媛想到什么,抬了抬眸:“你若想赏梅,待回长安后,到宫中看就是,这时后宫应是开花了,说不定到时就恰好落了皑皑白雪。” 陈媛很爱后宫那处红梅林,尤其落雪后的红梅林,给陈媛一种白皑皑中只独余其色的傲然孤寂。 霍余忽然不说话了,他稍有些不自然地低垂眼睑,耳根似有些红。 前世他和公主在宫中那处红梅林中肆意过,点点滴滴的回忆记在脑海中,如今被陈媛一提,不知为何他就想起那时公主无力攀着他的情景。 同样是那个小僧接待的他们,小僧对陈媛明显还有印象,待看清她身边跟的男子换了一个时,不知世俗的小僧不知想到什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陈媛看得不禁笑出声,眉眼弯弯得甚是好看: “小师父在看什么?” 小僧涨红了脸,不敢对上女子视线,堪堪垂下头,只觉得自己果然没有慧根,在寺中修行那么久,居然还有俗尘妄念。 他慌乱地将香火递给陈媛,结巴地说:“没、没有。” 霍余似不经意地上前,打断了公主和小和尚的对话: “听闻今日衢州城有夜会,公主快些上香后,回去我们许是还能赶得上。” 陈媛若有似无地觑了眼霍余,霍余稍错开视线,接过香火亲自递给陈媛。 被打断后,陈媛也没和小僧说话的心思,上香还愿后,就回了城中。 就如霍余所说,今夜中衢州城当真有夜会,天色稍暗下来,可街道上却是灯火通明,一排排地挂满了红灯笼,热闹非凡。 陈媛有些不解:“再过几日就是大年三十,此时举办夜会是为何?” “听说这是当地习俗,在大年三十的前三日,会举办夜会,为的就是迎接新年。”霍余解释道,顿了顿,他才低声添了句:“似乎还有才子佳人的故事。” 陈媛惯爱听话本,闻言,当即好奇地追问: “是何?” 女子回城后就换了身衣裳,才带着他们几人出来,她穿着一袭红色长裙许,裙摆恰好及踝,外面披着身狐狸毛制的大氅,一张小脸半隐半现地窝在绒毛里。 衢州城靠近长安,比洛劢城冷了好些,这一路上,陈媛几乎得不断加衣,汤婆子更是根本不离手。 -- 章节目录 第137页 此时女子仰头,浅淡的月色似乎都印在她眼眸中,如眸盛零碎星光,霍余手指轻颤。 他不由得庆幸,在今日听见旁人提起夜会时,多听了两句,否则何来女子这般的亲近? 如寻常男女一同逛夜会,对于霍余和陈媛来说,都是难得的机会。 陈媛这一路上都在避着和霍余的亲近,但今日许是灯光太盛,在霍余试探地握住她的手,陈媛顿了顿,却没有挥开,她只轻颤了下眼睫。 霍余垂眸几不可察地轻勾了下唇角,一边小心地护着她,一边低声道: “相传,衢州城曾有一女善舞,一日她梦见一位男子,尤为吹箫,二者梦中结为夫妻,翌日醒来,此女按照梦中所见,独上青湖,果然遇见一男子,羽冠鹤氅,玉貌丹唇,正在吹箫,二者在月下吹箫共舞,竟引来白鹤相迎,后知男子原是仙人,本欲驾鹤而去,却因女子留世百年。” “这个故事在衢州城代代相传,许多男子若上门提前,必要备上玉箫作为聘礼,意为二者往后会情比金坚。” 陈媛听得细眉轻拧:“一梦误人。” 霍余一愣,他细细回想自己刚才的话,确认男子是为了女子留下,而并非直接驾鹤而去,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敢对公主道来? 若是平常的书生官家小姐的故事,霍余根本不会拿来脏公主的耳,因为公主只会嫌弃作书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敢在书中意|淫。 但此故事中,何来的一梦误人? 陈媛觑了他一眼,只当他不服气,撇了撇唇道: “男子既为仙人,不老不死,对于女子来说,自身容颜逐渐枯老不复年少时貌美,而夫君却仍如同初见时,百年后,她离世而去,男子依旧上天作仙人,只消几个百年,就可将女子忘在脑后,生前的种种自卑不过徒劳罢了。” 霍余一怔,他想起前世在幼儿可执政后,他倒在公主的灵柩前,所想的是终于可见公主,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时他生了数不尽的自卑和迟疑。 公主爱美人,可那时他一头银丝,似是迟暮,他怕遇到公主时,她眼中并非惊艳,而是嫌弃。 若搁在那女子身上,夫君日日见到她容颜不再,如何会不自卑? 而至于公主后半句话,霍余却不愿苟同。 至少在他仅限的生命中,在她离开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片刻不敢忘。 所以,霍余低声反驳:“他未必会忘记那女子。” 没想到霍余会因一个故事反驳她,陈媛轻挑了下眉梢,可对上霍余眸子时,陈媛顿了顿,不知为何,这刹那间,她竟觉得霍余在说的并不是那个故事,至少不止是那个故事。 陈媛似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仿佛懒得同他争执,轻哼着嘟囔道: “不会就不会。” 霍余抬眸,深深地看了眼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公主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就不会忘。 呐呐,加更来啦~啾咪~ 第72章 回到长安时,只差一日就是大年三十,霍余进宫诉职,陈媛回到公主府就卧在了软榻上。 在外时,吃食和住行自不如府中来得舒适,单单就是暖宫中这无时无刻不在烧着的地龙,在外时就没有,只得点上好些炭盆,总不如地龙来得舒服。 有霍余和她同行,她就正好可以偷懒无须亲自去和皇兄汇报这次行程的细节,如此想来,陈媛才觉得这次一行,带上霍余倒真是方便。 待傍晚,霍余回来,经过陈媛寝宫时,陈媛昏昏欲睡地听见动静,些许茫然含糊地问: “怎么回事?” 盼秋:“霍大人回来了。” 陈媛几不可察地朝盼秋看了眼,也不知何时,盼秋对霍余来公主府,竟是用的“回”字了。 陈媛披了层外衫起身,盼秋纳闷:“公主不是说困恹了吗?” 不需要陈媛回答这句话,盼秋就知晓答案了,几乎陈媛刚起身,霍余就掀开珠帘踏了进来,陈媛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但抬眸时,陈媛错愕地将视线放在霍余身后的几位太医身上,霍余见状,稍许地低声道: “皇上知道公主受伤且中了蛇毒后,就让我带着太医回来替公主请脉。” 若说陈媛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谁,没有特指,但凡太医她都不想见。 府中伺候的人都知晓,陈媛苦太医久矣。 陈媛脸色变得又变,在太医上前请脉时,终于忍不住狠狠瞪了霍余一眼,这人不知诉职时挑重点说吗?受伤和中毒一事,林太医早就诊断过了,有什么好对皇兄说明的? 果然,太医们也许会空手来,但总会留下东西才会离开。 半晌后,盼秋拿着封药方,毕恭毕敬地将太医送出公主府,回来后就道: “这段时间,公主要喝两副药,奴婢会好好盯着公主的。” 不仅如此,陈媛的甜食又被禁了。 陈媛脸色肉眼可见地难堪下来,霍余讪讪地不敢对上她的视线,陈媛冷呵一声:“当初让你来府中,是为了照顾我伤愈,如今我伤也好了,且明日就是佳节,你就回府去吧,省得国公府的人道我扣留你。” 陈媛往日作风摆在那里,哪怕她一直偏爱温柔的男子,但谁也说不出霍余生得不好的话来,在霍余搬进公主府后,外间私下里总有些风言风语。 -- 章节目录 第138页 道陈媛仗着身份,竟连朝廷命官都敢扣留于府。 霍余没想这刚回来,公主就要撵他离开,霍余自是不乐意的,他只当没有听见陈媛的前半句话,平静道: “明日宫中会设年宴,我在公主府还是在太尉府并无不同。” 霍余在心中盘算,明日众人都得去参加宫宴,后日再回国公府陪霍夫人用膳,公主将要及笄,这段时间,他不愿离开公主府,否则及笄后再想进来可就并非那么容易了。 陈媛不敢置信,她这是被赖上了?! 霍余不敢对上她的眼神:“一路风尘仆仆,容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免扰公主清净。” 说罢,他转身离开。 陈媛没好气地摔了摔软枕,盼秋好笑地将软枕捡起,掸了掸上面莫须有的灰尘:“公主若真想霍大人离开,他今日就进不了公主府,既不想,作甚常说这话来消遣霍大人?” 霍余被因公主这话失了平常心,盼秋就不会。 陈媛一噎,半晌才轻哼着说:“我就见不得他自在。” 害得她每日都添了一份苦药,陈媛自然要让他提心吊胆地陪着。 霍余不知陈媛和盼秋的对话,这一日都躲在宫殿中,叫陈媛恼也不是笑也不是,怎就一副无赖的模样? 翌日三十,公主府早早就忙了起来。 今日无需早朝,霍余尚在府中,但陈媛自醒来就未见到人,心中顿时猜到人在躲着自己,洗漱时,盼秋不由得道: “瞧公主将霍大人吓的。” 陈媛轻嗤:“掩耳盗铃。” 人在她公主府,只不见她,就真的万事大吉了? 还不是她懒得和他计较。 昨夜中长安城当真落了一幕雪,今晨起身时,盼秋一推开楹窗,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白皑皑,府中的人知晓公主爱看雪,扫雪时只扫出一条可供人行走的路。 所以陈媛今日醒来时,心情格外好,她仍旧一身红衫,外间披了昨日圣上刚赏赐下来的狐绒大氅,帷帽带上后,一脸巴掌大的脸颊遮掩在边沿的绒毛中。 她似又抽条了些,身段愈发玲珑有致,那一截细腰堪堪一握,盼秋替她束上腰带时,情不自禁伸手碰了碰,陈媛稍觉痒,恼她: “没规矩。” 盼秋瘪唇:“人皆道杨柳细腰,奴婢可终于亲眼瞧见了。” 今日盼秋替她戴上一对玉镯,羊脂玉配上白皙的手腕,说不出的好看,单看一眼,就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把玩。 盼秋时而庆幸,公主生得如此样貌,幸得生在皇家,才得以庇佑。 若是寻常百姓家,可未必护得了自身周全,盼秋从不小看这世间人的恶意和对美好事物的摧残。 盼秋日日伺候陈媛,都深觉惊艳,何况是旁人? 霍余在马车前等待公主,陈媛被人扶着出来时候,霍余稍惊艳地一怔,过去几月陈媛衣食虽不差,但绝不如在公主府时。 如今她换上新时的冬装,襦裙袄夹,她就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成了白雪皑皑中唯一的色彩,身后点缀的府中繁荣都只成了背景。 她一动,就似从画卷中刚走出来,斜眸觑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怎不继续躲着我了?” 霍余的小心思被发现,却不觉得窘迫,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扶陈媛上车。 昨日的气一夜过去自是消了,陈媛没有拒绝,将手递给他,霍余轻抿出一抹幅度,陈媛瞧见,不由得怔了下,常冷着脸的人乍然笑起来,觉得稀罕。 陈媛多看了眼,才上了马车,霍余格外自然地跟了上来。 陈媛觑了他眼,知晓他真的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也懒得多管他,马车一路行至皇宫,陈媛怕他进宫后,仍旧要跟着自己,不得不提前和他说: “进宫后,我会先去给嫂嫂请安。” 说话时,陈媛很别扭,她何时需要和旁人交代自己的行程。 但霍余接受良好,他甚至问:“公主去多久,快午宴时,可要我去接公主?” 陈媛噎住,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哪怕宫中设宴,后宫可让外男进入,但仅限景色处罢了,那些后妃居住的地方,外男是不可靠近的。 而陈媛转念一想,巡视后宫的禁军就是他安排的,换句话,他还真的可以随时进后宫,而且,合情合理。 陈媛眯眸盯向他,霍余不明所以:“公主怎么了?” 倏然,陈媛半倾了身子,声音似轻凉却含着不明意味: “你常入后宫,可有觉得后宫哪位妃嫔生得最好?” 她忽然靠近,霍余怕她摔着,伸手揽在她腰间,半扶着她,但手一搭上去,他才发觉今日公主穿得并非宽松长裙,细细的一截腰握在手掌,他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些许。 半晌,他才似听清公主的话,未去想话中深意,因他知晓公主小气的心思,绝不许旁人碰她皇兄一分一毫的东西,霍余很认真地说: “娴妃。” 陈媛动作一顿,半晌,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倒真不要脸。” 娴妃和霍余同胞生,是他嫡亲的姐姐,二人容貌相似,说娴妃生得最好,岂不也是在夸他自己? 霍余无声地抗拒这句话,他并不心虚,甚至觉得的确他生得最好。 至少公主身边出现的人中,当真无一人生得比他要好,若非恰好撞上公主的喜好,单论陆含清,凭甚和他作比较? -- 章节目录 第139页 陈媛和霍余一同下马车,落入皇宫前无数人的眼中,尤其是霍夫人,自白若卿一事后,白府曾来过信,哪怕前因后果摆在那里,但得知动手的的人是霍余时,皆沉默下来。 最后一封来信,只草草几个字罢了。 兄长的无言,在霍夫人心上似割了道口子,偏生这段时间,霍余陪同长公主游玩,刚回长安就是年宴,霍夫人至今才见到霍余。 陈媛遥遥觑见了霍夫人,霍夫人轻拧着眉,陈媛并未因霍余而放低姿态,只简单地瞥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白若卿是国公府和长公主之间的隔阂,换句话说,是霍夫人和陈媛之间的隔阂,但对于霍夫人的心情,陈媛并不在乎。 她是当朝长公主,未因白若卿迁怒霍夫人,她就该感恩戴德,若心怀怨恨,不过自讨苦吃。 陈媛冷觑了眼霍余:“别跟着我。” 心情被霍夫人破坏了一分,就不自觉透了一丝在语气中,冷飕飕地剜人疼。 霍余不解,但陈媛已经转身进宫,他只能看见公主腰肢挺直的背影。 不待他想清楚公主最后一句的恼声,霍夫人已经走到了跟前,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人人皆说养儿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可你如今还未娶妻,就连家都不沾,眼中也怕是早就没了你娘亲。” 终究顾及脸面,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话中的怨气却一分都不少。 霍余拧眉:“南下是圣上的旨意。” 听出他话中反驳,霍夫人这些日子心中受的折磨都翻涌出来: “你身为殿前太尉,难道职责就是为陪一女子游玩?!” 若说前一句话,霍余尚未觉得不对,这句话,他还有什么不懂,娘这是在对公主不满。 霍余抬头,只淡淡地说了句: “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口的女子是当朝长公主,莫说殿前太尉陪玩,哪怕圣上也因公主情绪不佳,而曾圣驾南巡过。 霍夫人早知霍余对长公主情根深种,可却不知,在霍余这里,竟连旁人说都说不得长公主一句了。 哪怕这个旁人是他娘亲。 霍夫人压下心中情绪,带着霍余到了一处人少之地:“你舅舅来信,道若卿是你亲自裁决,那可是你亲表妹,哪怕犯了错,你为何要亲自动手?!” 即使她压低了声音,话中的怨涩依旧汹涌而出。 霍夫人这些日子难捱得紧: “你这一动手,让我和你舅舅、舅母日后可如何相处?” 那是她亲哥亲嫂,感情甚笃,如今因霍余的举动,大有不再来往的迹象,霍夫人心中如何不难受? 霍余知她难受,可他眼中情绪仍旧一点点冷下来: “我曾让娘将她送回江南,可娘亲未听。” “娘亲有一点说错了,若非因娘亲的缘故,你以为刺杀皇室意图叛国这等罪名,白家当真可以逃脱?” 他甚至连句舅舅都不愿叫,白若卿犯下罪行时,未曾替白家日后如何同国公府相处考虑,反倒想让他有所顾忌? 白若卿敢如此行事,何不是仗着霍夫人对白府和她的心软。 霍余他冷声道: “白家若觉得我行事冷情,那我可请圣上秉公处理。” 霍夫人听得心都在抖,她听霍余似要赶尽杀绝的话,控不住情绪,失态厉声:“霍余!” 但当她抬头对上霍余视线时,她从未觉得有一刻这么冷过,仿佛从骨子中都透着股凉意。 霍余眼中只余厌恶。 “娘会觉得怨恨,是因觉得我和公主亲近,就对公主失了敬畏之心。” “可娘觉得对于公主来说,我当是什么?” “我所想,本就艰难,绝不允许任何人成为阻碍。” 霍夫人颤声:“若我不同意呢?” 霍余抬眸,和霍夫人对视,声音很平静: “在娘心中,白家比儿子重要,而儿子心中,自也有比父母家族重要的妄念,父母恩情不敢忘,但此事之上——无人例外。” 作者有话说: 霍夫人:媳妇重要,我重要? 霍余:白家重要,儿子重要? 【小霍委屈,我还在面试中,就不要拖后腿了】 今天断网了,搞网络晚了一会儿 这章将近四千字啦,晚上加更~ 第73章 霍夫人自觉和霍余的谈话隐晦,殊不知这宫中并无秘密。 这番对话很快就传到陈媛耳中,彼时,陈儋就在一旁,听霍夫人对陈媛似有怨怼,脸色瞬间一沉:“不知所谓。” 陈媛眉眼间闪过一抹轻讽。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一旦她认为你可亲可近,就会对你提出要求,若达不到就会心生怨恨,认为你明明抬手就可以满足她,为何不愿成全她? 但,能做到,就要成全她? 贪而不自知。 陈儋皱眉看向陈媛:“他住在你府中,总归不伦不类,白氏敢如此大放厥词,所倚仗是何,我不说,你也知晓。” 倚仗的就是霍余,认为陈媛和霍余的关系似到了可婚嫁的地步,就消了对皇室的敬畏,渐渐地,她拿陈媛当的并非长公主,而是她儿子心仪的女子。 陈儋只要一想到白氏如今所想,就恶心厌烦得厉害。 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妹,尚未和霍余有关系,就得白氏如此轻视,若日后小妹当真和霍余有了什么,她岂不是要爬到小妹头上作威作福? -- 章节目录 第140页 亏他往日还觉得霍余是个好的。 陈媛轻飘飘地抬眸:“霍余不是你推给我的吗?” 若非如此,哪怕霍余当真对她用情至深,一开始也近不得陈媛的身,遑论如今的登堂入室? 陈儋堵声,半晌才讪讪地说: “霍余本身自是个好的。” 单听霍余和白氏的对话,也挑不出错来。 只一点,陈儋心知肚明,男女婚嫁,看的岂止是二人?身份背景和家人,皆是重中之重。 最重要的,陈儋觑了眼神情不明的陈媛一眼,他有点摸不清小妹的意思。 若说她对霍余没有那种情谊,绝不会让霍余进入公主府。 可若说她对霍余生了爱慕,又似乎没到那种地步,如今白氏的一番话,都未曾令她有多少动容。 陈儋不由得好奇:“小妹究竟是如何想的?” 单论霍余,陈儋自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陈媛其实不解陈儋为何这么气愤羞恼,她无语地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 “她许是高估了霍余在我这里的位置,我未嫁人,想当驸马者前仆后继,哪怕有一日当真看上霍余,亦是他为驸马,而非我入国公府。” “纵为夫妻,亦为君臣,岂有失了规矩的道理?” 白氏当真脑子生了包,哪怕她和霍余当真成亲,她不摆着公主的架子,让国公府日日请安,她就偷着乐吧。 陈媛轻嗤:“何况,我和霍余一无名,二无份。” 陈儋听出她话中何意,对白氏的那股愤怒都消了大半,不知不觉对霍余生了分可怜。 他心中轻啧了声,谁摊上小妹,恐怕都得折掉半条命。 的确很可怜霍余,但陈儋不仅没有替他说话,反而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 “小妹还有一个月余就要及笄,必须要大办一场,这半年你被霍余缠住,倒叫许多人忘了你的身份。” 陈媛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却信他不会害自己,蹙了蹙细眉,恹恹地提不起兴致: “女子及笄礼能有何大办?” 不过是个生辰罢了,远不如男子及冠时隆重。 陈儋诚心要给霍余添堵:“公主及笄后,就可挑选驸马了,也是时候敲打敲打一些人,让他们知晓自己的身份。” 陈媛不明所以地觑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这些事: “皇兄看着办就是。” 出了坤宁宫,陈媛刚穿过小径,就遥遥看见霍余候在凉亭处,似在等她。 陈媛眉眼间的情绪稍有些寡淡,她几不可察地抿紧了唇瓣。 霍余和霍夫人的那番对话并非对陈媛没有影响,她没想到堂堂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居然那么拎不清,可惜了,她又并非霍余不可。 若非白氏这么多年的确勤勤恳恳,没有一丝二心,她今日必让霍夫人知晓何为祸从口出! 霍余上前来,见公主情绪淡淡的,不由得问: “谁让公主不高兴了?” 陈媛觑了他一眼,除了他,还能有何人?有些人当真没有自知之明。 霍余猜到什么,顿时苦笑:“公主,祸不及子女。” 看似淡定,却无人知晓袖中他狠狠掐紧了手心,他比谁都知晓公主的冷情。 若惹了她不悦,哪怕二者前一刻还耳鬓厮磨,下一刻,她就能当机立断地让人滚。 陈媛不知他心中的煎熬,慢条斯理地冷呵: “真可惜,皇室向来喜欢连坐。” 对霍余的迁怒的确很少,许是那句“无人例外”过于振聋发聩,让她至今心中还存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过仍旧待霍余没有好脸色就是了。 距离午宴还有会时间,陈媛没有直接去太和殿,而是转身去梅林,霍余有点怔愣地和她同行,还有些未回过神来。 事态发展得出乎意料,一路上,霍余不断地偷看公主。 陈媛被他看烦了: “今日回去后,你就搬回太尉府。” 这话至今,她提过三次了,每一次都被霍余打着含糊逃了过去,但今日,陈媛不想纵着他了。 霍余心尖狠狠一颤,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半晌,他才闷声传来一句: “我不。” 他从未如此明晰地拒绝过陈媛。 陈媛回眸,她看了霍余很久,倏然,她轻轻地呵了声:“你赖在公主府又如何?” 她挑明了和霍余说: “我自始至终就从未想过要嫁给你,你赖得了一日两日,难不成还能赖我一辈子不成?” 她没有说的是,她也从未想过要和任何人成亲。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寒毒缠身,这辈子都可能无法有孕,她亦不愿有孕,若当真嫁人,眼中就容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何必祸害旁人? 霍余脸色顿时煞白,血色几乎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了解公主,所以,他听得出,这句话,公主说得平静果决,甚至斩钉截铁地没有一丝余地。 她是当真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可,她曾在清醒时亲吻他,亦容他在她房间过夜,即使未发生过什么,可论繁文缛节,二人间差的不过是那层名分罢了。 他以为,只待她及笄,名分成亲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现在公主告诉他,她从未那样想过,一切皆不过他多想罢了。 -- 章节目录 第141页 霍余浑身似冷凉,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在公主有些不耐将要转身时,他忽然拉住了公主,他听见自己说: “我能。” 陈媛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余颤着手攥紧她,一遍又一遍地和她重复: “我会赖着公主一辈子。” 前一世,他不得名分,如今不过延续罢了。 待陈媛,他前世今生都卑微到了极点,他只是想要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名分不过今生妄求罢了。 她若不想给,他不要就是。 陈媛没曾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可在自己面前,却无数次弯折下腰来。 平白地,陈媛生了分烦躁。 甚至可以说是厌烦。 厌烦霍余这种不将自己当回事的态度。 他将他口中的公主捧得太高,以至于自己低微到泥土中,可陈媛觉得怪诞的是,她觉得霍余口中并非是她,或者说,不止是她。 所以,陈媛如何能不厌恶? 一股郁气冲上来,在陈媛要口出伤人时,又消散在喉间,她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 “霍余,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霍余僵住。 陈媛抽回手,她说:“你既想娶我,又何必一副奴才作态?” 奴才二字,她说得有些伤人,可若不这样说,她觉得霍余根本察觉不了自己的病态。 她曾说过霍余很了解她,每一分都似合着她的心意调|教出来的。 她总觉得和霍余相处间有些别扭,如今终于想明白这抹别扭是为何,霍余有时就似清风馆中特意调|教出来的小倌,可调|教的名义并非财富打骂,而是情爱。 陈媛甚至觉得霍余有些可悲。 自狩猎时起,她曾做过两场梦,这两场梦,让陈媛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若那人当真是她,那霍余就是她摆在棋盘上最好的一颗棋子,甚至她都不用付出什么。 只是陈媛不是很明白,如此调|教的手段皆是用在身份卑微的人身上,霍余自幼就是天生骄子,她是如何做到的? 陈媛懒得继续和霍余粉饰太平,她的手段也让陈媛不得不道一句: “她很厉害。” 很平淡的一句话,不带一丝情绪,只单纯地就事论事。 霍余呼吸倏然滞住。 陈媛很好奇:“你就真的一点都未察觉到不对劲吗?” 霍余哑声,怎么会没有? 早在她倒在城楼上,临死仍让他剖腹取子时,他就察觉出她的用意。 陈媛了然: “哦,原来如此,你明知她利用你,仍然心甘情愿。” 她脸色依旧很平静,可只有陈媛知晓,她十根手指都紧紧攥在了一起,因用力指尖泛着白,隐隐有些疼。 霍余察觉到不对劲,他原以为公主猜到那人是谁,可公主的确猜到了,但反应却出乎意料。 霍余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迫使他上前想拉住公主,却被公主挥手躲开。 那股不安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霍余茫然堪声: “……公主?” 陈媛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弄不懂,有点厌烦霍余又似乎不是,所以,她烦躁地拨弄了下上方垂下来的梅枝,昨夜间刚下了雪,如今梅枝上的雪还未化,因这一动作,丝丝雪花飘零落下。 她忽然抬眸,很平静地问霍余: “我很好奇,你分得清我和她吗?” 作者有话说: 霍余:……该来的还是会来。 加更来啦!!!!! 第74章 ——你分得清我和她吗? 霍余当场愣在原地,这一句话,如遭雷劈,让他脑海一阵空白。 梅林中拂来轻风,从冰雪中渗透而来,似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女子语气太过平静,霍余心尖传来丝丝拉拉的刺疼,很清晰,让霍余逃无可逃,不得不正视公主的问题。 可是,什么叫分得清? 她们本就是一个人,让他如何分得清? 他很清楚,前世的公主就是眼前小姑娘,只前世她经历多种折难后,心思越难让人猜透,可除此之外,她仍旧是这个怕苦怕疼嗜甜的小姑娘,难道少一份记忆,她就可以是另外一个人了吗? 霍余喉间堵得生疼: “可公主和她分明是同一个人。” 陈媛倏然攥紧手指,稍顿,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果然,她就知道是这样。 陈媛不爱听这话,怎么就是同一个人了? 她没有霍余口中的那份记忆,没有那种经历,同一件事情,那个人和她可能做出两种选择,这怎么能算同一个人? 陈媛厌烦地冷下了脸。 但往日一见她冷脸就会认错的霍余,这次格外固执。 让陈媛想骂他,但又堪堪止口,她摆手,让一旁云里雾里的盼秋带着婢女先退下,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陈媛本就没打算让旁人知晓。 陈媛心中堵的那口气一直泄不出去,她冷飕飕地剜向霍余: “你就这么肯定,我日后会变得和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 这根本不可能。 她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霍余,似是想知晓答案,又似想要告诉霍余某件事。 霍余半晌不说话,在陈媛快失去耐心时,他才堪声说: -- 章节目录 第142页 “不会。” 陈媛眸中神情一顿,很快,她拧了拧眉。 霍余抬眸,一字一句很清晰地传进陈媛耳中:“公主不会变成那样。” 因为公主不会经历玉清山之痛,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盼秋徐蚙一等人枉死,她会一路顺风顺水,最终得偿所愿,自不会变的像前世那般。 陈媛思绪断了一截,她眸中似一闪而过茫然,但很快消失不见,以至于她没有察觉到,只剩余纳闷: “既然你明知我和她不同,作何还将我当成她?” 霍余抬眸,他似察觉到了什么,但离真相却还隔着一层迷雾,不待他细想,陈媛这句话就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如同困兽只能不断重复: “公主是她!” 陈媛烦躁,既说了不同,还如此固执。 有那么一刹那,陈媛当真升起个念头,让人将霍余拖下去打几棍子,让他好生清醒清醒,认清站在他眼前的究竟是谁! 霍余不懂: “公主为何执意要将你和她分个不同出来?” “如同公主和年幼时,处事性格亦会不同,难道公主和年幼时的自己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吗?” “不论公主是何模样,我爱慕公主一点自不会变。” 陈媛哑声半晌,险些被他说服了。 但回神后,她就拧紧细眉: “自然不同!” “你不要混淆视听!我认同年幼时的我,是因我有年幼时记忆!可她呢?她的记忆,我有吗?” 让陈媛承认自己就是霍余口中的公主,很简单,等有一日,她能有拥有那个公主记忆,她就认。 但如今不行。 甚至霍余将她当成那个人,都让陈媛觉得些许恶心。 陈媛甚至不知,她为何还会在这里和霍余废话,她压住出口伤人的冲动,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霍余: “你所谓的情感和经历,我都不知道!我没有参与感,也没有成就感,你让我觉得我仿佛是个小偷,将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凭一张相似的音容相貌,唾手可得!” 字字句句如刺骨,霍余控制不住失声打断她: “公主!” 她冷声骂他千句,不如一句对自己的诋毁。 那脱口而出的“小偷”二字,如同密密麻麻的银针扎在霍余心上,让他浑身颤抖。 霍余被她逼得双眼殷红,陈媛眼睫轻颤了下。 她不愿霍余将她当成那个人,而背负那段记忆的霍余会承受多少痛苦,陈媛不知,也不想知道。 可谁让霍余倒霉? 拥有记忆的那个人偏偏是他。 偏偏他又接受了那段记忆,明知她有多恶劣,仍旧不愿放弃。 可难道要委屈自己,而成全霍余吗? 陈媛做不到。 感情这种事,往日陈媛不知,如今尝到点滋味,也只觉得各凭手段,既无法让她低头,那就只能霍余节节败退。 陈媛不否认自己对霍余有好感,否则只需要享受霍余待她的好就是了,何必纠结霍余动心的究竟是谁。 可她在意了,霍余就必须分得清。 陈媛将霍余独自扔在了梅林中,心中有些闷闷地不舒服。 她抿紧了唇瓣,盼秋一头雾水地拥上来,偷偷看了公主几眼,有点云里雾里地试探: “公主是恼霍夫人吗?” 所以迁怒了霍大人? 陈媛撇了撇唇,霍夫人的话的确让她不喜,但还不至于占据她那么多心神。 盼秋看得出公主心情不佳,左思右想也只能和霍大人联系在一起,不由得道: “公主就算想让霍大人搬出去,也不必说那种伤人的话。” 陈媛烦躁,她用一种旁人听不见的小声:“可我真的很在意……” 小姑娘瘪了瘪唇,似有些情绪上涌,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将这抹情绪藏起来。 盼秋没有听清,疑惑地追问了句,陈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可盼秋些许担忧,公主往年这时皆情绪高涨,如今抿紧唇瓣,似所有情绪都憋闷在心中,仿佛那年娘娘追随先帝而去时,她将自己关在殿中数日的车沉闷,让人止不住的心慌。 她现在这种状态不适合出现在皇兄面前,所以,陈媛在回廊尽头径直转弯,回了印雅宫。 盼秋抓心挠肝,生怕公主憋出个什么来。 太医一直交代切莫让公主心有郁结,往日公主有什么皆会同她说,这种情况,盼秋很少会在公主身上看见,不由得,盼秋在心中怨了霍余一声。 她端了碗热羊奶进来,递给公主:“奴婢让御膳房的人多加了些糖。” 太医不让公主吃甜食,可现在这种情况,盼秋只想让公主心情好些。 陈媛恹恹地接过。 盼秋试探地小声问:“可是霍大人叫公主不高兴了?” 她想起她离开前,公主和霍大人的对话,脸色沉了沉,只能凭借自己的一知半解猜测: “公主当时和霍大人说的那番是何意?他将公主当成旁人的替身了?” 陈媛瞥了义愤填膺的盼秋一眼,有点不解她怎么这么敢想: “他敢将我当成旁人,我非将他皮扒了不可,还容得他现在这般?” 话落,陈媛狠狠一怔。 她内心深处其实根本不觉得霍余有将她当成旁人吗? -- 章节目录 第143页 盼秋猜错了,一时呐呐的:“那公主和奴婢说说,为何如此不开心,许是奴婢可以为公主开解一番呢?” 宫殿中寂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盼秋才听见公主的低声: “父皇在时,世人皆道我是当朝唯一的公主,父皇宠我甚过皇子。” 这一点,世人皆知,盼秋不知为何公主会说起这个,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公主此时的情绪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她不禁呼吸轻了些。 陈媛耷拉着眸眼:“可我知道,这份宠爱不过是我偷来的罢了。” “皇姐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在皇姐诞生,足足三年,父皇膝下并无旁的子嗣,待皇姐,父皇才是如平常百姓家的父亲,谆谆父爱皆数给了她。” “后来,为了两国之交,父皇不得不派皇姐去和亲,皇姐惨死消息传来时,父皇身为帝王,竟当场落泪。” “那时我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公主,我知道,他是将对皇姐的宠爱和愧疚尽数转移到了我身上,他有时在看我,又似乎不是在看我。” 盼秋噤声。 而陈媛的话还在继续: “母妃同样如此,她自年少就心悦父皇,见父皇待我宠爱,就不断对我好,将原本对皇兄的重视全部放在我身上,我年幼时在寒冬中身披薄纱,曾站在雪中数个时辰,只为替母妃争宠。” 陈媛抬眸,视线飘乎地落在窗外,她很平静地重复了那句话: “那时,世人皆说我是当朝唯一的公主,受尽宠爱,人人不可攀。” 盼秋适才不察,如今方觉这句话对于公主来说不过是讽刺,如今由她亲自道出越添了分自嘲。 “唯有皇兄,他因我是他的皇妹,待我甚好,皇兄曾立志游遍九山万河,可因我救他,他甚至为我放弃他的理想,我知晓,他最初只不过怕旁人登基后,会使我落得和皇姐同样的下场,才会奋力相争。” 盼秋不知说什么,她一直知道公主待圣上很好,甚至肯为其生为其死。 往日盼秋不知为何,可如今方才似乎明白了些许。 但盼秋依旧不解,这和霍大人有何关系? 然后她就听见公主淡淡地说:“我原以为霍余也是如此。” 公主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因为她又说了一遍: “我以为他和皇兄是一样的。” 在盼秋无措不安的心疼中,陈媛只不过淡淡地轻扯了扯唇角: “可惜,并不是。” “他只是另一个父皇罢了。” 那个人肯定结果惨烈,所以,霍余日日如作噩梦,在最初时,只能时刻盯着她才觉得安心。 许是霍余本没有那么欢喜她,只是悔恨和遗憾不断加注。 最后得见她,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将一切情感都倾斜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亲戚来访,疼得难受,夜里又失眠,我感觉我要凉凉了 今天来晚了半个小时,抱歉抱歉 第75章 陈媛的低落情绪没有持续很久,她本就只是心中闷闷的,将霍余独自扔下时,即使她没去看霍余的神色,也大致猜得到些许。 和盼秋说了一番话,哪怕盼秋开解不了她,但将话说出来,那股郁闷的情绪似乎也跟着散了出来。 就在这时,陈儋派人来寻她,让她去参加宫宴。 盼秋不解:“往年圣上都是随意公主是否参加午宴,怎么今日反倒特意派人来请了?” 陈媛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些许,之前听见霍夫人的话后,皇兄就想在她及笄礼上做些什么,让她过去估计就是要搞些幺蛾子。 陈媛无所谓,只当去散心了。 盼秋替她理了理衣裳,一行人就朝太和殿而去,遥遥地,陈媛就看见了霍余。 陈媛很久没见过霍余现在这样颓废,一怔,险些软下心来。 遥遥对视,但陈媛仍旧率先移开视线,她若无其事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眉眼不紧不慢地耷拉着,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对来。 上方的陈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霍余一眼,心中轻啧。 也不知小妹又和霍余说了什么,将好好的一个人打击成这样。 风铃不知何时挪到陈媛身边,陈媛觑了她一眼,两人亲近,陈媛也泄了分情绪:“干嘛?” 风铃上下打量她一眼,啧啧称奇: “谁让我们的长公主不高兴了?” 陈媛没有说话,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不说,风铃也能猜到些许,她眼神扫了对面的霍余,霍余一错不错地看着陈媛,眼神余光都没分一缕给她,风铃收回视线,低声说: “你和霍余之间发生什么了?我还以为你和他南下回来后,就会好事将近,怎得还不如从前了。” 她低声纳闷,旁观者清,她冷眼瞧着,霍余待陈媛是有十成十的真心的,单瞧公主对霍余的作态,也不似个没意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瞧着不对劲,特意来寻公主说话。 这人嘛,怎么可能寻到个完完全全合心意的?依她看着,霍余做到九分,公主做一分也就能和和美美了。 公主性子傲,风铃也怕她一分不肯相让。 欢喜的人易寻,情投意合者可难得。 陈媛听得烦,应付了句:“没什么。” 怕风铃继续问,她反而提了句: “你和余亲侯府的亲事如何了?” -- 章节目录 第144页 风铃一赧,暗搓搓地瞪了陈媛一眼,这人就坏,不乐意说不说就是,非要拿这种羞人的事来堵人。 风铃今日扮得也娇俏娴雅,放在人群中也是个让人目不转睛的存在,小姑娘脸红了红,压不住那份和好友分享的心情,小声地说: “定下了,就在年后三月,公主那时也恰好及笄了。” 陈媛只是随口一问,得了回答,反倒一脸错愕,轻拧了拧眉:“这么快?” 定在三月,离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期间还要聘礼嫁妆,满满当当的事,怎么忙得过来? 风铃脸一垮,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离我和你说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你南下前这事就定了下来,中间空了将有半年。” 顿了顿,她声越小了些:“嫁衣我都快绣好了。” 陈媛稍稍地有些心虚,前阵子忙,她的确将风铃的事忘在了脑后,可半年的时间也不算长。 这小妮子居然连嫁衣都绣好了。 陈媛不由得白了她一眼:“看来你对余家那嫡长子很是满意。” 否则,动作也不会这么麻利。 风铃羞得拉了拉她的衣袖,明明是她来说公主和霍余之间事的,怎得反而是自己被说臊得不行? 就在这时,上方的陈儋忽然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道: “今年过后,长公主的及笄礼也就在眼前了。” 陈儋忽然将长公主及笄一事在这时搬出来,殿内安静了些许,暗流汹涌,不明白圣上是何意。 陈儋不着痕迹地给了陈媛一个视线,陈媛纳闷地拧眉,不知他要作甚,就听他风轻云淡地撂下一句话: “公主及笄后,驸马一事也可提上日程,我大津男儿善骑射,公主的驸马自也不可是手不能提之辈,此事就交给礼部,待及笄那日,让公主看看我大津男儿的风姿。” 风铃小声地惊呼了一下。 陈媛端着酒杯的手轻抖了下,些许心虚地不敢看对面那人,她刚对霍余说了那番伤人的话,皇兄就立即道了这事,哪怕没有明说,但也隐隐约约有给她相看驸马之意。 陈媛有些不敢去想霍余的心情。 她些许后悔,早知道就不由着皇兄乱来了。 陈儋话一落,视线就隐晦地朝霍余看去,霍余几乎刹那间抬头,朝对面看去,未得那人一个眼神,他浑身气压骤低,脸色近堪白,四周原本想要敬酒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敢扰了他。 再去看霍夫人,根本遮掩不住的怔愣,似乎根本没有想过在霍余搬入公主府后,公主仍要挑选驸马。 霍余的那一句“娘觉得在公主眼中,我当是什么?”又浮现在脑海中,她嘴唇轻颤,这一刻终于明白霍余那句话是何意。 陈儋抬头将酒水一饮而尽,借此动作遮掩眸眼中的冷凉。 当年若非霍余投诚快,这世间岂还有霍家?既拎不清地敢作威作福到公主身上,他只好叫白氏知晓,何为皇恩浩荡。 有了陈儋这句话,整个年宴都有些暗潮汹涌,陈媛身子能感觉到有很多男子都朝她看来,往日身份悬殊,他们不得机会,可如今圣上都差些明示,人往高处走,无人愿意放弃这次机会。 陈媛生平第一次知晓什么叫食不下咽。 她往日贪好林公公做的糖醋鱼,如今那糖醋鱼摆在跟前,她却提不起一分兴趣,对面那人视线灼灼地钉在她身上,陈媛都怕他将眼珠子看掉下来。 一场宴会在陈媛的心虚中结束。 按理说,这些大臣都该出宫,毕竟晚宴对于圣上来说只不过是家宴,可陈媛一出太和殿迎面就撞上了霍余,她几不可察地一顿。 霍余站在回廊的台柱旁,陈媛若想离开,就必须经过霍余。 陈媛在心中骂了好几句,主意是皇兄出的,来找她作甚? 不论心中如何腹诽,但明面上,她只能若无其事地朝霍余走去,霍余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连适才在殿内起伏的情绪都消失不见。 陈媛稍有些不是滋味,不着痕迹地拧眉,有些心烦意乱地脚步加快了些许。 但刚和霍余擦肩而过时,手腕就被人捉住,陈媛停下,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刹那间的感觉,仿若尘埃落定般地松了口气。 这让陈媛生了分别扭。 霍余根本不知道她的想法,在陈儋说出要给陈媛选驸马后,他脑子中就一直紧绷着根弦,稍有不对,可能就会断掉。 他紧握陈媛的手,不顾这是在太和殿前,陈媛扫了眼四周,低声: “放开。” 霍余没放,甚至反问:“公主要选驸马?” 皇兄话都说出来了,陈媛不想打皇兄的脸,刚欲敷衍过去,但一对上霍余的视线,陈媛就顿住,她头一次看不清霍余眼底的神色,晦暗汹涌。 陈媛原本要说的话皆数堵在喉间,她意识到,这个时候,不适合敷衍霍余。 就好在他正处于悬崖边,她接下来的话,就决定了是将他推下去,还是将他拉回来。 陈媛只是厌霍余将她当成那个人,却并非是厌了霍余,二人之间的事她未想过让旁人插手,她些许低声呐呐: “没有。” 霍余攥着她手的力道似松了些,又很快握紧,他不信:“可皇上刚在太和殿中——” 话音未尽,就被陈媛打断: -- 章节目录 第145页 “不信我,你还杵在这里作甚?” 霍余哑声,他抬头看向女子,女子仍旧夺目,斜斜不耐的一瞥,就让霍余的底气一消再消,他说: “我信。” 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信她。 这处来来往往的人甚多,陈媛扯了扯手,没扯出来,顿时有点没好气: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拉着人往印雅宫走,霍余不做抵触和抗拒,乖乖地和她离开。 将人带到印雅宫,陈媛就懒得管他,背对着霍余懊悔自己的一时心软,霍余就仿佛到了自己的太尉府一般,脱鞋褪外衫,用清水净手。 陈媛有午时小憩的习惯,今日不得出宫,她肯定是要小睡一会儿的,不然很难捱到晚上。 霍余闷声替她卸下步摇玉簪,陈媛被他伺候得懒洋洋的,连待对他的恼意都散了些许,陈媛在心中轻呸,呸霍余诡计多端。 她含含糊糊地说:“那件事没完。” 她未说清,但她和霍余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霍余顿了下,才低低“嗯”了声。 陈媛满意了,这才又道: “皇兄圣旨都下了,自不会有反悔余地。” 霍余抬眸看向陈媛,似在控诉她说话不算数,陈媛被看得稍有些不自在,蹬了他一脚: “但皇兄话中并未明说是在替我择选驸马。” 霍余心中仍是不痛快。 但陈媛却不会再惯着他,也不想想,若非皇兄闹这一出,霍余想再近她身,还不知猴年马月。 她冷呵:“要怪,就怪你自己。” 谁让他摊上那么一个娘亲, 眼见霍余似准备去找皇兄的模样,陈媛呵讽他:“皇兄正恼你,你撞上去,可不会有好结果。” 两句话,顿时让霍余猜到这场祸事由何而来。 霍余顿时噤声,半晌,他才低声:“不会有下一次了。” 陈媛轻抬眸,似在嘲讽他的痴心妄想: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你们以为会刀?只要我死皮赖脸,就刀不到我。 推一下我跃跃宝的文,超级好看! 《心机太子妃》BY起跃 顺昌侯府因牵扯一桩受贿之案,被抄家夺爵,所有人都在盼着昔日名动京城的美人儿唐韵坠入青楼。 半月后有人在东宫,见到那位一向自律的太子身后藏了位美人儿,美人儿一张粉桃脸,眼角还噙着泪,不是唐韵又是谁? 世人皆以为是顺昌侯府走投无路媚了主,却不知在唐韵被押至青楼的前一夜,太子亲自上门,立在一轮冷月前问她,“去哪。” 唐韵毫不犹豫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年幼时唐韵被母亲扮成了男儿来养,机缘巧合之下同当朝太子成了拜把子的兄弟。 进宫之后唐韵每日都在被一个难题所困扰:如何才能玷污她与太子之间这无坚不摧的纯洁‘兄弟’情,登上太子妃的宝座。 太子妃初选时,唐韵连夜吹起了耳边风:我见那位霍姑娘心机挺重...... 太子:何意? 唐韵:嗐,你们男人不懂...... 太子:依你之见,谁最适合? 唐韵:殿下就该寻个花容月貌,知根知底的...... 小剧场: 红墙之外,春风微动,唐韵立在昔日的小情郎面前,埋着头无不委屈地道,“起初他说,要当我兄长,后来我也不知为何他就动了那样的心思。” 当夜回去,太子无情地扒拉开了她伸来的咸猪手,“先说清楚,谁先动的心思?” 最初太子对臣子的觐言极为排斥:兔子不吃窝边草,老子要孤独终老,太子妃谁也别妄想。 后来娇香入怀:爱妃,真香。 外表娇弱实则不是个善茬的心机美人VS外表温润如玉同样不是个善茬的清隽太子。 第76章 论对陈儋的了解,自无人能出陈媛左右。 陈儋不可能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直接给她挑选驸马,这次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敲打某人,但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结束。 所以,霍余的那句“不会有下一次了”说得早了些。 几日后,早朝恢复,圣上将白若卿一事重提,白氏一族被罢官流放,朝中顿时哗然,不少人隐晦地朝霍余和霍国公看去。 霍余只是稍有一怔,这时,他才明白那日公主话中何意。 上方陈儋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瞥过来,霍国公也朝他看来一眼,猜到父亲是何意,霍余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圣旨已下,除了长公主,谁能让圣上回心转意? 圣旨既出,就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陈媛绝不可能让圣上出尔反尔。 想到待这消息传回府中,娘亲会如何反应,霍余不着痕迹耷拉下眸眼。 祸从口出这一词,在长姐入宫时,娘就嘱咐过长姐,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忘了一干二净? 白氏是地方官,这消息需要圣旨快马加鞭送去江南。 但霍夫人却是当日就得了消息,顿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厥过去,奴仆们惊呼一片。 回来途中,霍国公就从霍余那里知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想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妇人骂一顿。 但不仅不行,他还得让人去请太医。 只因霍夫人的一对儿女,一个是当朝娴妃,一个是如今霍家真正的掌权者。 -- 章节目录 第146页 霍国公压下心中那口气,等霍夫人醒来,就嚎啕大哭,霍国公冷眼旁观: “闹够了吗?!” 霍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霍国公厌烦几乎摆在脸上: “在皇宫就敢口出狂言,如今和亲子离心,将生你养你的白府害得如此,你是想要把国公府也全部害死,才甘心吗?!” 霍国公的一句话,顿时让霍夫人知晓为何白府会遭此大难。 就仅仅因为她对公主的一句不满? 国公府和白府一向交好,其中牵扯不少,如今白府罢官流放,国公府也忙得焦头烂额,霍国公冷眼撂下一句: “叛国之罪,本该灭族,圣上念在余儿的脸面上才只降罪给你侄女一人,你不谨言慎行就罢,竟还敢这件事挂在嘴边,也不知有几个脑袋够你掉!” “自今日起,你就在院中禁闭,何时清醒了,再出来!” 霍国公转身要走,但一顿,他冷眼回头: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再有下次,哪怕有余儿和娴妃在,也休怪我不念多念夫妻情分将你送回你心心念念的白府!” 话落,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他从未对霍夫人说过如此狠话,显然这次被气狠了,或者说,这件事让他意识到有时后宅妇人的一句话也可能决定一家老小的生死。 余清堂中一片死寂,奴才婢女们被霍国公的怒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霍夫人也愣愣地看着门口之处,待回神,她才恍觉浑身冰冷。 她身为国公府夫人,其女是当今娴妃,其子是殿前太尉,所有人都捧着她奉承她,最初她的确待长公主有一两分敬畏,但霍余和长公主走近后,她内心似将长公主当成自家儿媳,不自觉就轻怠了下来。 却忘了,哪怕长公主当真和霍余成了亲,也绝非她可轻贱之人。 如今圣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她所有的荣誉和得意尽数毁于一旦。 霍夫人怔怔地落下两行清泪,她被富贵遮住眼,如今终于清醒过来,彻底知晓何为皇恩,绝非她可妄图轻怠和挑衅的存在。 ********** 陈媛知晓这事时,已将近午时,她昨日贪玩睡得晚,今日将近午时才醒来。 盼秋低声将消息告诉她,陈媛只是眼睫轻颤了下,就不紧不慢地“嗯”了声,经此一事,她和霍夫人之间再无和平共处的可能。 不过,夹在这中间为难的却并非是她。 但陈媛根本就耗费多少心神在这件事上,他娘亲都不管他有多为难,她一个外人管那么多作甚? 而且,近段时间陈媛也很忙。 礼部的人前前后后来了公主府多趟,替她量身段尺寸,她及笄那日的衣裳全由礼部操办,及笄礼直接在皇宫举行。 礼部拟了折子,那日圣上提到了大津男儿善骑射,所以,骑射就被安排在了及笄礼上。 礼部的折子被圣上暗中送到了公主府,陈媛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颊上浮现讶然,盼秋大着胆子瞟了眼,不由得惊呼: “摆擂台?” 盼春听懵了:“这不是话本中的比武招亲吗?” 陈媛有些头疼地抚额。 那日皇兄话说得暧昧不清,所有人都认为圣上会在那日获胜的儿郎中替长公主择选驸马,礼部也信以为真,就拟了这个折子。 大抵是那日会摆上十个擂台,自觉胜者可上台守擂,最后胜者再逐一比较。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皆有些兴奋,捂唇轻笑道: “长安也好久未曾这么热闹了。” 陈媛正在翻看皇兄送来的另一封信,听见盼秋的话,若有似无地扯了扯唇,透了几分轻嘲慢弄: “可不止长安。” 盼秋和盼春皆是一愣,徐蚙一也狐疑地朝公主看去。 陈媛将那张纸扔下,轻飘飘地落下徐蚙一脚边,徐蚙一抬头看了公主一眼,才弯腰捡起信纸,只一刹那,他脸色稍变,微沉: “北幽和穆凉要派人来津?” 陈媛不知为何,朝楹窗外觑了眼,外间空空荡荡根本无人走动,她收回视线,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消息传出去后,边城、淮南,全州等各处也有人上折皇兄,派人来祝贺长公主及笄。” 及笄礼也是生辰礼,祝贺一词本无错。 可有皇兄那道圣旨在前,这些来人恐怕贺礼是假,觊觎公主方才是真。 盼秋几人面面相觑,有些呐呐地:“闹这么大嘛?” 陈媛并不担心各州各城来贺,反而将心神都放在两国来使上,她和徐蚙一对视一眼,耷拉下眼皮,语气不明地说: “若只为我的及笄礼而来,倒也就罢了,只怕他们另有图谋。” 她们刚从洛劢城回来不过月余,北幽和穆凉就要来使,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可偏生,陈媛的及笄礼给了他们一个现成的理由,旁国说要为两国之交前来观礼,哪怕是陈儋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待傍晚,霍余回来,又带回来一个消息: “这次北幽和穆凉前来,都有皇子公主随行,其传来的目的似有——和亲之意。” 说到最后,霍余抬头一错不错地看着陈媛。 大津只有陈媛一位公主,若是要和旁国皇子和亲,也就只有陈媛一位人选。 -- 章节目录 第147页 可远嫁旁国,且不说孤寂,但论身份,她只可能是正妃,但不论北幽还是穆凉都不会允许陈媛生下继承人,一旦和亲,就注定和夫君互相提防猜疑。 对于陈儋来说,这就相当于将陈媛后半生的幸福皆数搭进去。 陈儋根本不可能答应。 徐蚙一冷下脸,但陈媛只是极浅地皱了皱眉,又很快地松开,和北幽、穆凉相比,霍夫人的事根本不是事,她直接问霍余: “可有消息传来,派来皇子的是北幽还是穆凉?” 霍余还在看着陈媛,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陈媛无奈又没好气:“我并无和亲之意!” 霍余紧绷的情绪稍松,陈媛不着痕迹地觑了他一眼,白府一事,在他心中当真没有芥蒂? 若霍余知晓她在想什么,只会很肯定地告诉她,没有。 前世霍家男儿处死,女子幼儿流放,白府也从未相帮过一分,他后得见白若卿,也只得了一句,莫要牵扯白府。 所以,从回来至今,霍余和白府根本没有联系。 若非霍夫人,白府同他有何关系? 霍余不知,因心神都放在北幽和穆凉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公主的视线,他将得到的消息都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目前得到的消息,穆凉是派了皇子前来,而北幽尚不得消息。” 陈媛听到来者是穆凉,就稍松了口气。 霍余不解:“公主怎么了?” 陈媛不知该如何说,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稍有无奈道: “皇兄不可能让我去和亲,若到时穆凉态度强硬,皇兄怕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和穆凉交恶。” 此话一出,满室震惊,饶是霍余也不例外。 陈媛见状,恹恹地耷拉下眸眼,低声道: “当初皇兄会争这个位置,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不会让我去和亲。” 陈儋许是可以做一个好皇帝,但他绝对不是个全心全意为大津的皇帝,称帝本就不是他所想,正值壮年,就敢贪图享乐的放权于臣,相较于先帝,他私心太重。 论兵马强盛,穆凉和北幽自不如大津,可大津有淮南这个隐患在,也让大津有点畏手畏脚,相较而言,穆凉富饶,但在三国中兵力最弱。 穆凉位于大津南,北幽位于大津北,而当初霍家军皆数集结在边城,也就是大津的最南边,五十万驻军坐镇,而且洛劢城同样位于南,那里也驻军三十万大军,陈媛不担心穆凉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反倒是北幽,和淮南相邻,若真有一日会如何,陈媛担心淮南会和北幽联合,给北幽行方便之门。 毕竟如今的淮南野望过剩,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傲骨长存的淮南了。 霍余抬眸看向女子,她细眉轻拢,似有烦心忧愁,他不着痕迹地垂眸,沉声: “请公主放心,无人可以逼公主做任何事。” 作者有话说: 加更挪到今天! 第77章 北幽和穆凉要来大津观礼一事,很快就传遍长安城,最嫌弃来使的就是礼部尚书,只因长公主及笄一事被交给礼部。 只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国内各地赶来的臣子尚好说,敢有这个心思,在长安城中自有住宅,可北幽和穆凉不同,使臣到来,所有的招待事宜都落在了礼部身上。 时间本就紧张,如今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礼部尚书怎么可能不生嫌弃? 近日公主府的气氛也有些不对劲,原因就是陈媛这段时间出府,总能遇到些许世家公子,皆是青年才俊,一次两次尚好,偶遇次数多了,谁都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 一日回府,盼春无意抱怨了几句,被霍余听见,顿时打翻了醋坛子。 翌日,陈媛就发现长安城中大街小巷常有禁军巡逻,霍余寻的借口格外好,两国来使将要进城,务必要保证长安城的治安稳定。 这鬼话冠冕堂皇,但谁听了都不信。 陈儋轻呵了声,觑向他,哼哼唧唧地问:“霍卿不会忘了自己的职责吧?” 殿前太尉保护的是圣上安危。 霍余面不改色:“臣不敢忘。” 陈儋心中撇了撇唇,小妹没把他赶出公主府,就代表那日霍夫人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眼不见为净地挥手: “滚滚滚。” 陈儋忽然突发奇想,若将霍余和徐蚙一的位置调换一下,只怕他会乐意至极,不过国公府就怕是要闹翻天了。 不过这个想法,陈儋只是想一想罢了,若真的撤掉徐蚙一,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陈媛。 陈媛得知这个消息后,似笑非笑地睨向霍余: “霍大人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自那日在梅林中谈话后,霍余知晓公主在隔阂什么,他渐渐改变对待公主的态度,主要体现在他和公主说话时,不复心虚,反而很淡定道: “公主是指禁军在长安城中巡逻?这本就是禁军的职责所在。” 陈媛觉得近段时间霍余有些张狂,却越来越有殿前太尉的模样,他本该骄傲矜贵,而不是折了脊背匍匐在地。 所以,哪怕陈媛恼他,也只是轻哼了声,不和他做计较。 一月底,北幽和穆凉的来使终于赶到长安城,由礼部尚书和卓亲王招待,卓亲王是凤玲的父王,翌日,凤玲就风尘仆仆地送来消息: “昨日父王回府说,北幽和穆凉皆来了位皇子,不过和穆凉不同的是,北幽还带来一位公主。” -- 章节目录 第148页 旁国来使议事,其实不该她们私下中乱说,但二人身份不同,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凤玲将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偷偷摸摸全部告诉了陈媛: “听说北幽那位公主道是什么第一美人,甚得北幽皇宠爱,此次和亲若成,北幽愿以三座城池作为鸾安公主的陪嫁。” 凤玲说完,哼唧地撇了撇唇,显然对那位鸾安公主有些不服气。 她上下打量了下陈媛,今日陈媛只套了身简单胭脂红的云织锦缎长裙,才睡醒的脸蛋白净粉嫩,眼尾稍翘处透些嫣红,似点了抹潋滟和旖旎,浑身皆散着慵情。 凤玲眼中尚存惊艳未褪,她嘀咕:“我瞧那北幽就是没见过美人,才会动不动就号称第一。” 陈媛根本不在意这些,那道虚名对她影响甚微,以至于她提不起想法,倒是鸾安公主的陪嫁让陈媛有些讶然,漫不经心地轻挑眉: “北幽君主这么大方?” 北幽和大津的情形可不同,陈媛这一辈的皇子在当初夺嫡时斗得就剩下陈儋一人,陈儋对皇权争斗厌烦,至今都未曾有子嗣,大津皇室只有陈儋和陈媛二人。 可北幽君王已经迟暮,膝下皇子就有十数个,还不论没有序齿的,公主也有将近十人,鸾安公主能在其中脱颖而出,和其母妃脱不了干系。 其母妃是文贵妃,外祖父是北幽的镇国大将军,手握北幽一半军队,北幽皇不得不宠信文贵妃。 但即使如此,鸾安公主的陪嫁有三座城池也过于突兀。 凤玲耸了耸肩,哪怕是她,对北幽的作风也有所耳闻: “北幽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能这么大手笔,肯定有所图谋。” 她有些恼地推了推陈媛,轻哼道:“你不要打岔,我来是要告诉你,那位鸾安公主可是给你下了战书。” 殿内稍静,陈媛也稍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向凤玲: “我怎不知这事?” 凤玲讪笑,呐呐地说:“昨日父王招待北幽来使时,提到了公主,被那位鸾安公主听见,说什么她早就听说大津朝人人骑射功夫了得,很巧,她也有所涉猎,所以,想在及笄礼那日和公主比较一番。” 凤玲听说这件事,简直想骂人,陈媛向来娇贵,稍稍磕碰一下,底下的婢女都得绷紧了皮,何时学过骑射? 这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欺负人。 偏生,这事关一国脸面,若到时鸾安公主提出比试,公主根本不能拒绝。 所以凤玲一得到消息,就忙忙赶过来通风报信了。 陈媛轻飘飘地扬眉,捏了捏凤玲气红了脸颊,笑道:“知道了。” 凤玲狐疑地觑了她一眼,她对陈媛还算了解,若陈媛赢不了鸾安公主,这时早就厌烦地骂出声了,毕竟这是明晃晃地算计。 而现在,凤玲有些看不明白。 难不成公主也真的很擅长骑射? 陈媛是自幼和陈媛一起上的骑射课,那时先帝尚在世,女子家多讲究文雅娴淑,先帝也未曾张扬,后来陈儋登基,陈媛越来越胡作非为,已经很少有人记得陈媛曾也是先帝为之骄傲的公主。 当晚霍余回来时,就见公主正在练字。 霍余惊讶,公主在府中时向来懒散,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居然破天荒地在练字? 他上前瞧了一眼,公主的字迹和寻常女子的娟秀不同,皆透着股大气锋利,桌面铺着的白纸上落了两个字“鸾安”,笔锋似藏着暗芒,让人不敢多瞧。 霍余稍讶然。 这鸾安公主,他自是知道的,昨日才随北幽使臣抵达长安,只是不知这人怎么招惹了公主? 陈媛脸上明明情绪很淡,和往日也没甚区别,但霍余一眼,就认定公主在不高兴。 甚至可以说在记仇。 而且,他下意识就认为是鸾安公主招惹了公主,而非公主无理取闹地要寻鸾安公主麻烦。 陈媛觑了霍余一眼:“看什么看?” 霍余好奇:“她何处得罪了公主?” 陈媛懒得说,一旁的盼秋将前因后果道出,霍余了然,陈媛的骑射少为人知,鸾安公主这一出,只怕是为踩着公主上位,想打公主脸,公主自不可能当作无事发生过。 霍余不着痕迹地皱眉,淡淡道: “狂妄。” 陈媛本来情绪不好,倒是被他一句话逗笑了,鸾安公主的能力他们皆不知,但敢在卓亲王面前说出比试的话,必然对自己格外自信,所以霍余这句狂妄说得过于偏心了点。 心情一好,陈媛就扔了笔,瞥向霍余: “再有几日,就到了我生辰,你在我府中住了这么久,可有想好到时准备送我什么生辰礼?” 往日陈媛根本不在乎什么生辰礼,但霍余口口声声说爱她,自不可能连生辰礼都不给她准备吧? 向来波澜不惊的心态愣是生了分期待,就似那年受伤将好,母妃许她翌日可以出宫玩雪,一整夜她都兴奋得没有睡好。 这么多年,她很少再有这份情绪。 霍余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背过手,半晌,他才垂眸低声说: “待及笄那日,公主就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陈媛:这个封号鸾安的,她是不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啊? 第78章 转眼就到了二月二,也就是长公主及笄那一日,整个长安城都热闹非凡,一辆辆贵重的马车朝皇宫驶去,亦有人骑马而上,商贩们避得甚远,勾头朝路间望着,偶有低语: -- 章节目录 第149页 “听说皇上要在今日替公主相看驸马,一旦娶了公主,那荣华富贵岂不唾手可得!” 旁边人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废话,不然你以为这些人冲着什么来的?” “听说北幽来的那位公主号称第一美人,也不知和长公主相较,谁能胜上一筹?” 长公主经常出现在各处游玩,这些人偶尔也得见过长公主真容,哪怕有禁军拦住,但只遥遥一眼,就足够看失了魂,那可是真真尊贵的人,仙人恐也比不得了。 所以,这句话很快就被人反驳:“什么北幽公主,但凡你见过长公主一眼,就说不出这种话!” 那人摇头叹息: “要不是长公主往日行事作风……” 他将那句放浪形骸咽了回去,这种大不敬的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倏地,有人想起什么:“太尉大人是不是还住在公主府中?” 有了太尉大人,公主还要挑选驸马?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两国使臣的队伍路过时,众人悻悻地对视一眼,又很快地移开视线。 半晌,才有人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 “那可是长公主,自然和旁人不同。” 这些对话,陈媛皆不知晓,自昨日她就被嫂嫂的一道旨意叫入了宫,晚上也是在宫中歇下的,卯时三刻,她就被宫女叫了起来。 这个时辰,比陈媛往日起身要整整早了一个时辰,陈媛含糊不清地睁开眼,困恹恹地根本起不来。 盼秋掀开床幔,没有像往日一样纵着她,直接让盼春和几位宫女将她拉起来: “公主快些醒醒,及笄礼辰时三刻就正式开始,大臣们都陆陆续续进宫了。” 一张沾了凉水的帕子敷在脸上,陈媛眼中零星的困意顿时散去,被折腾得几乎要去了半条命,不由得抱怨:“都怪皇兄。” 非要折腾这么一出来,哪里是给霍余添堵,完全是在给她找麻烦。 公主大不敬的说得多了去了,盼秋等人只当没听见,整个印雅宫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一刻钟后,连皇后都亲自到了印雅宫。 太后早早去了,长嫂如母,陈媛的诸多事宜,都要皇后一一打点。 皇后进来时,见陈媛还未换好礼服,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连声催促:“快将礼服取来。” 要穿的衣裳是礼部早早送来的,亦然是红色长裙,却比陈媛平日中穿的衣裙要隆重华贵很多,长裙上绣着的并非花花草草,而是一只傲然昂头的鸾凤,长长的凤羽贯穿了裙摆,珍珠拢身,裙摆微微拖地。 这种长裙沾了地,染了脏污,向来是只能穿一次的。 即使就这一条长裙,让上百个绣娘整整绣了一个月,耗费说不清的人力物力。 首饰主要是金凤步摇,额间点了一抹花钿,陈媛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的那一刻,她似流光闪耀,矜贵傲然压迫而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嫣。 殿内众人倏然失声,惊艳余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眼中有片刻恍惚,自己年轻时可有这等风姿?稍顿,她就心中自嘲了句,那自是没有的。 她在心中稍有庆幸,幸好陈媛和圣上的亲兄妹,否则这等风姿进宫,岂有旁人容身之地? 见她收拾好了,皇后看了眼沙漏,见还有点时间,顿时松了口气: “还未晚,我们快些去吧。” 陈媛眼眸一亮,顿时就要跟皇后走。 盼秋一看就知她在想什么,伸手拦住她,对着皇后福身歉意道: “请皇后娘娘稍等片刻,公主今日的药还未喝。” 陈媛脸色顿时垮下来,恹恹丧丧地提不起精神,皇后看着好笑,她就说今日这阿媛怎么这么积极。 盼春立刻端来药,身后的婢女端着一碗白粥和些许糕点。 盼秋:“公主先吃些糕点垫垫,再喝药。” 总归宴会时的饭菜也都凉了,难以下咽,不如趁这个机会稍用一点。 至于宴会迟到?且让那些人等一会儿。 陈媛知道逃不掉,囫囵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碗白粥,才将药一饮而尽,涩得浑身难受,忙忙将另外半碗白粥喝下,又吃了一块糕点,才觉得舒服了些许。 她轻声埋怨:“连今日都得用药。” 盼秋只当作听不见,让人将药碗端下去,就催促她莫要继续耽误时间。 今日因要摆擂台,宴会并非设在太和殿内,而是在箭亭,名为亭,实则是一处宽阔的场地,陈媛到的时候,遥遥就看见高台上摆着案桌,围了三方,距离高台下,十米远处摆了十座圆形擂台。 就似那种搭的戏台般,遥遥地摆了十个,再往前,陈媛有些估摸不清距离,那处摆了很多箭靶,四周皆站着禁军,场地内气氛顿时严肃。 陈媛在观察场地,殊不知在她走近时,就已经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所有人都侧头看向她,女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步一步似踩着风情,甚至根本不曾朝这边看来一眼,待看清了四周景色,她才不感兴趣抬了抬眸,终于正眼看过来,有那一刹那间,许多人都无意识地挺了挺脊背。 这种反应无关权势地位,只单纯想在对方面前表现自己罢了。 霍余的位置距离圣上很近,几乎可以说是和陈媛的位置相对而坐,如今陈媛还未入座,他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今日就要及笄的小姑娘。 -- 章节目录 第150页 前世根本没有这一遭,那时公主的及笄礼只不过草草办过。 那时霍余尚有不解,如今想来,那时公主府刚遭大难,公主自不会有心情大办及笄礼。 而如今,她一身华服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耀眼,出类拔萃,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霍余这刹那有一种偷偷捂住的宝贝终于被人发现了感觉,既高兴又难过。 她这么耀眼,他会爱上她,旁人自然也会。 可他要做的,从来都不是限制她,而是不论有多少人前仆后继,都要狠狠拦在外! 陈媛视线扫了一周,在霍余身上似多停了一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在盼秋的搀扶下坐回位置上。 这一坐,她就立刻发现了北幽国的鸾安公主,她带着一层面纱,眼中似有错愕,紧紧盯着陈媛。 陈媛只扫了她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 说句难听的,在今日这种场景,这位公主根本不值得她多费心神。 鸾安公主稍有狼狈地垂下眼睑,她在北幽是备受宠爱的十七公主,人人夸赞,以至于听得久了,她就当真以为这世间女子无人能出她左右。 可刚到大津朝,靖安长公主刚出现,就如同给了她当头一棒。 倒并非在容貌上甘拜下风,而是一见靖安长公主,她终于才懂得何为公主风范,并非温柔贤淑,而是一种任何人站在她身旁,都要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气魄。 哪怕这么多身份贵重的青年才俊汇集在一起,她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下来,她彻头彻尾都在告诉世人,她是公主,她为尊。 想靠近她,就凭相貌和身份,还不够。 鸾安不由得想起国内还在为丞相之子相争出手的两位姐姐,轻皱了皱眉,该说一处风水养一处人吗? 陈媛一出现,原本还算风平浪静的场内似顿时掀起暗潮汹涌,陈儋勾了勾唇,可不管这些人怎么想,直接道: “今日乃我国长公主及笄之礼,看见前方十个台子了吗?” “骑射武功,皆可比试,但只可比试一项,守住擂台者为胜,只要前十胜出者,朕重重有赏!” “我大津勇士可有信心让长公主看看你们的风姿?!” 数万禁军直身而力,昂首挺胸,似声能破天穹:“有——!” 会前来宴会者,自都知晓今日是要作甚,陈儋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紧绷起来,视线皆转向围场中的十个擂台上。 大津朝兵强马壮,世家子弟也皆要习武练骑射,马背上的功夫没有一个差的。 此时也都战意盎然,无一人退缩。 北幽和穆凉的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北幽皇子几不可察地低声:“父皇曾说,大津朝人人可兵,本殿还觉得过于夸张。” 毕竟世家子弟自幼尊贵,怎么可能会受得了那种苦? 如今亲眼所见,他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国家当真会人人以入军为荣。 鸾安压低声道:“大津皇帝向来重武轻文,这一任皇帝即使重视科举,也未忘先训,在大津朝,只有军功是实打实的,是寒门子弟入仕的最佳途径。” 陈媛不着痕迹地从北幽穆凉处收回视线,轻轻地勾起唇角。 不论来使何意,她大津朝都会告诉来者,最好收起那些花花心思! 不消须臾,十个擂台上都站满了人。 陈媛视线落在第一座擂台上,霍余站在那里,他今日穿得劲装,在场的男子皆是如此,他正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袖,淡淡抬眸,就逼得人人避开他这座擂台。 和他相邻的擂台上,站着的正是陆含清。 就在陈儋要下旨开始时,倏然,穆凉使臣起身拱手道: “我国三皇子对贵国公主仰慕已久,这次前来,为的就是和津皇商议和亲一事,不知津皇意下如何?” 穆凉使臣说话时,那位三皇子端坐在位置上,眼神直勾勾地朝陈媛看去,勾着一抹笑,眼中尚有惊艳似势在必得。 陈媛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凉意。 若他不是穆凉使臣,她非将那双不懂规矩的眼珠子挖下来不可! 陈儋尚未开口,霍余就抬头,平静冷声道: “穆凉使臣可看见站在台上台下的这些人,皆为公主而来,穆凉皇子若想对公主以示仰慕,就亲自对公主展现诚意,我国公主可不会嫁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穆凉使臣和三皇子脸色皱了皱眉,穆凉使臣义正言辞道: “霍大人,和亲乃是为了两国之交,同意与否,该由大津皇上定夺。” 霍余抬眸朝他看去,穆凉使臣身子一顿,堪堪哑声,霍余才沉声道: “既是来观礼,就守好来客的规矩,我大津的公主还由不得旁人觊觎!” 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穆凉使臣脸色变了又变,那位三皇子也维持不了淡定,脸色阴沉下来看向霍余。 陈儋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似根本不着急,北幽使臣向上觑了眼,轻皱眉移开视线,鸾安低声说:“皇兄还是不要想着求娶靖安长公主一事了。” 她能在那么多姐妹中脱颖而出,自是敏感聪慧,那大津皇帝虽一字未说,但看向穆凉使臣的视线中却透着股恍恍凉意。 霍余只是一个臣子,听闻他深受大津皇帝信重,若无大津皇帝授意,他岂敢对旁国来使如此不客气? -- 章节目录 第151页 再联想大津皇帝对靖安长公主的疼爱,他绝对不会允许靖安长公主和亲! 北幽皇子轻皱眉。 如今北幽争储越来越严峻,自要娶得靖安长公主,大津朝就必然会站在他这一边,场中情景他也看得分明,但心中野望却不是一句话可打消的。 鸾安心中叹了口气,不由得抬头看向那位靖安长公主,哪怕这种环境下,她依然不紧不慢。 鸾安不由得升起一分担忧。 大津朝越来越昌盛,最近又找到了大周藏了数百年的宝藏,反观北幽和穆凉,近年来内斗越来越严重,朝内各分党派,意见不合。 大津皇帝会不会趁此机会,对北幽或穆凉下手? 饶鸾安是个女子,都知道统一天下对一代皇帝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大津皇帝年轻气盛,当真不会有这个想法吗? 鸾安不知道,但鸾安不敢赌。 霍余态度强硬,堵得穆凉使臣心中憋了口气,三皇子母妃是穆凉皇帝的宠妃,自幼深受宠爱,在穆凉可以说是说一不二,如今被人这么下脸面,早就阴沉了脸面。 他冷声:“穆凉和大津自有和亲之例,霍大人妄图插手两国之交,待我国使臣态度如何恶劣,岂是不将我穆凉放在眼里?” 他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上位的陈儋,显然这句话不止是在对霍余说,也是在对陈儋说。 陈儋挥了挥手,霍余稍低头退了一步,三皇子刚欲得意,就见陈儋意味不明地轻勾唇: “三皇子之意,若我国不将长公主下嫁,就要两国交恶,甚至不惜开战?” 此话落,满殿惊。 穆凉使臣和三皇子被“开战”二字砸得浑身冷汗。 作者有话说: 霍余:呵。 今天晚了十几分钟,因为这章四千多字!!! 第79章 所有人都骇然地看向高位上的陈儋。 穆凉使臣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他战战兢兢地看向陈儋,这话究竟是随口一言,还是蓄谋已久? 自大周灭国后,三国相安无事甚久,那是因大津先帝年迈,渐渐消了年少时的雄心壮志,可大津朝兵强马壮,试图将天下纳入板块的心思可一直不停。 穆凉使臣被架在那里,道歉失了穆凉脸面,嘴硬又担不起责任。 半晌,穆凉低下稍傲的头颅,讪讪地说: “大津皇帝言重了,三皇子必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要向贵国公主表达仰慕之情而已。” 陈儋并非霍余,他根本不会给穆凉和北幽任何的机会,他只掀了掀眼皮子: “不用了,长公主不会下嫁任何人,穆凉使臣一旁观礼就是。” 这是直接断了穆凉、大津和亲的意图,穆凉臣子拧了拧眉,想要说什么,但动了动嘴皮子,半晌没有说出来。 怎么说?一说就要开战,回国后,他不得被骂死? 北幽使臣不着痕迹地皱眉,这种形势对他们而言,并非什么好事,北幽皇子刚要说话,陈儋就淡淡地朝这般看过来,鸾安公主顿时扯住皇子的衣袖。 北幽皇子一顿,对上陈儋的视线后,才惊觉一身冷汗。 大津皇帝就在等着他们北幽,一旦他刚刚开口,大津皇帝大可以他们妄图插手大津朝政一事,对北幽步步相逼。 他在心中骂了句,这大津皇帝是疯子吗?! 只一个公主而已,两国开战对大津又有什么好处? 陈媛抿了口果酒,心中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她真怕那穆凉使臣会没眼色地在这个时候和皇兄对上。 前几日,霍余回去后,就曾告诉她,陈儋忽然增加了边城的军饷。 大津重武,军饷一事向来不会拖沓,这个时候平白无故地增加军饷,想也知晓,陈儋对穆凉是当真有了想法,如今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所以,霍余才会顺其自然地挑衅。 陈媛对开战一事并无想法,并非怜悯,而是大津内乱未休,这个时候和穆凉开战并非是最好的时机。 场内气氛似有些僵硬,陈媛放下酒杯,抬眸催促: “都近午时了,快开始吧。” 她仿若根本没有发现场内的不对劲一样。 鸾安公主不由得投去一抹佩服的眼神,若在北幽,圣上情绪不明时,谁敢在这种时候开口,还是这种隐有不耐的催促。 鸾安公主不可抑制地生出一抹羡慕,她觑了眼身旁的皇兄,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她很清楚,自己在皇兄心中是什么地位,这次特意带着她来大津朝,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若他没有娶到靖安长公主,她就要留在大津朝和亲,如今看来,这几乎是铁板钉钉上的事。 那日所说要和靖安长公主比试一事,如今也不得再提了,出风头是好事,但她不蠢,既然很可能会留在大津朝,和靖安长公主对上,就绝非明智的选择。 陈媛不知鸾安公主的想法,甚至,她现在有点心不在焉地,视线徐徐落在霍余身上,渐渐往下,停在了男人的腰腹上,一条宽腰带将腰缚住,宽肩窄腰。 陈媛曾踩在上面过,很清楚地知道那腰腹上的力量。 可能是适才喝了酒,陈媛觉得喉间稍有些干涩。 十个擂台的擂主几乎很快就换来换去,只有前三个擂台的擂主一直未变,陆含清温和地将一个人送下擂台后,遥遥地看了眼霍余。 -- 章节目录 第152页 和他们这些人不同,霍余是实打实的劝臣,旁人对上他,心中都有点打怵,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他。 陆含清温和一笑:“霍大人积威甚久,这场比试对旁人来说似有些不公平。” 霍余只慢条斯理地将衣袖又挽下来,掀了掀眼皮子: “连挑战我都不敢,还妄图成为驸马?” 他语气中淡淡的嘲弄,让陆含清嘴角温和的笑几不可察地寡淡下来。 高台上,陈媛轻勾了下唇,低声笑骂道: “仗势欺人。” 盼秋听见,揶揄地说:“不然让霍大人下来。” 陈媛顿时噎住,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呐声: “你叫得下来,你就去叫。” 盼秋撇唇,公主这就是明仗着霍大人的心思,同她耍无赖。 不过,霍余那句话终究捅了马蜂窝,台下有人皱了皱眉,容子枫早就放弃了长公主,可这次是家族强硬下的指令,所以,他第一个上了霍余的擂台。 他这种翩翩少年,应该是执笔卧于房的,和霍余相比,他身子也似单薄,只他挺直脊背,似松柏耸立不避不躲,就让很多人眼中升起一抹欣赏。 霍余见是他,稍有些意外。 曾在诉风楼,公主对他夸奖有加时,霍余还暗搓搓地贬低过他,但如今,霍余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文臣自有傲骨,霍余待对手向来敬重,他问: “你要比什么?” 容子枫一身青衫,他只不过走个过场罢了,所以,很平静地说道:“骑射。” 骑射要下擂台,立刻有人牵出两匹马,任何人都能看出那两匹马的野性难驯,霍余和容子枫皆无惧色,扯住缰绳,翻身上马,任由马背如何颠簸,他们身子前驱,仿佛钉在马背上一样。 弓箭就放在马鞍一旁,几乎在听见哨声时,容子枫就拿起弓箭,迅速直起身子,宫人打开笼子,十数只巴掌大的鸟儿被放出高飞。 这就是他们的箭靶。 容子枫眸色稍厉,轻微后仰将弓弦拉满,在对准飞的最高的那只鸟,倏然松手,破风声贯穿而去——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从他身后穿梭而过,紧跟着他射出的那支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从箭羽处劈开,后来居上的那支箭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贯穿了飞鸟。 容子枫眼中骇然,但并未停下,当机立断射出三箭,避开霍余的锋芒,剩余几箭皆有收获。 但饶是如此,第一支箭的失利,就决定了结果。 待司仪说出霍余胜时,容子枫抿紧唇,翻身下马,低身拱手: “子枫甘拜下风。” 高台上,陈儋看向陈媛,低声问:“小妹觉得如何?” 陈媛知晓他在问谁,眯着眸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容子枫,不着痕迹地颔首: “身处劣势,仍旧没有放弃,而是想要力挽狂澜,文才武略皆出众,此等心态更是难得,恭喜皇兄,这次比试,怕是要得不少能力出众的臣子。” 陈儋满意地勾唇,果然,这世间论何人对他最了解,唯小妹矣。 而台下,容子枫下了场,但谁都不得轻忽他,他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霍余罢了,若不然,这场比试最终的前十赢家是谁还不得而知。 不过,容子枫给其他人开了口子,一号擂台逐渐有人上去挑战,霍余总归不会无聊到挽袖子了。 这几乎是车轮战,对擂主很不友好,一个时辰后,这场比试才落下帷幕。 除去霍余和陆含清外,只还有三号擂台上的擂主从始至终都未曾换过人,其余擂主都是后来者居上,陈媛不由得将视线放在三号擂台上。 只见那擂台上站着的人有高壮如铁塔的身材,长相不能说不好看,只是粗糙狂野,这时赢了,正在挠头对着高台上笑,声如闷雷。 陈媛讶然地抿了口酒水,她必须得承认,她绝对是个爱好美色的人。 陈儋见状,笑着和她解释: “那是肃北将军的嫡子,我可是常听他得意这个嫡子,今日看来,倒也怪不得他。” 陈媛朝一旁的肃北将军看去,一脸的骄傲都快溢出来,不由得无奈抚额,肃北将军是从小兵一步步爬上来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最厌烦弱不禁风的男子,嫌他们连马都爬不上去。 前十者出来后,视线都若有似无地朝陈媛看去,陈媛十分淡定,果然,陈儋压根不提驸马一事,将这十人夸了又夸,赏赐无数。 几人一愣,但能得圣上看重,也欣喜若狂。 陆含清不着痕迹地轻眯眸,有些被气笑了,虽然他早就知道皇上不可能真的下嫁公主,但这种结果也过于敷衍了点。 他朝一旁的霍余看去,就见霍余十分平静地回了座位,显然早就知道了结果。 陆含清垂眸,和其余人一起躬身谢恩。 比试结束后,就是陈媛的及笄礼,男子及冠时三戴冠,女子及笄时亦是三戴簪,因先帝太后皆去世,是陈儋亲自替陈媛戴了簪。 陈媛跪在那里,陈儋温柔地将金簪戴入她发间,眼中有些恍惚。 当年尚不足他大腿的小姑娘,如今就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了。 他扶着陈媛起来,忽然低笑: “日后阿媛就是大姑娘了。” 陈媛一怔,半晌,才轻声说:“可不论如何,皇兄都是皇兄。” -- 章节目录 第153页 及笄礼散后,陈媛就看见霍余在等她,所有人都在退场,只有他和旁人皆不同,站在那里等着她。 其实这并不是霍余第一次在等她。 从中秋开始,到年宴,还有如今,只要陈媛一走出来,就必然会看见霍余的身影。 他其实很少说什么,沉默寡言地让陈媛偶尔会生出嫌弃。 陈媛有时会想,霍余会爱她,是因那些她知道的经历记忆,可她为何也对霍余生出不同? 其实陈媛是知道的。 那日她和陆含清游朱雀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举着一把油纸伞等在岸上,无人知晓那时陈媛是何感受。 可陈媛是在那日就知道了。 有一个人,不论她如何嫌弃、推拒,他都不会离开,哪怕她再伤他的心,他也只会红着眼固执地跟在她身后。 陈媛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俗气。 不可抑制地贪恋这种毫无底线的纵容。 陈媛忽然垂眸,有一丝明悟,其实,她在意的并非霍余将她当成那个人,而是在担心,若有一日,霍余发现她和他记忆中那个人根本不同,然后将这一切都收回去。 她轻步走到霍余跟前,些许不解地问他:“在等我?” 而且,她记得霍余今日还要当差,同住公主府,有何事不能回去再说? 霍余只低声说:“公主跟我来。” 陈媛不明所以,但没有拒绝。 霍余将她带到梅林处,这里的红梅还未凋谢,霍余仿若献宝一样,掏出一个锦盒,从锦盒中取出一个木簪,他低声说: “公主不要嫌弃,等日后,我再给公主做一支玉簪。” 陈媛原本见他给她的生辰礼就只是一根木簪,尚觉他敷衍,但听见这话后,倏然怔愣住。 什么叫他再给她做一支? 这几日,霍余总躲着她,这时陈媛才终于看见他手指上的伤痕。 刹那间,陈媛明白了什么,她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男人似见她一直没有说话,怕她嫌简陋,不断地和她解释: “从洛劢城回来后,时间太少了。” 不够让他去学做玉簪那么细致的手艺,这根木簪,他刻了很久,才挑出这一支形状完好的。 他想要在公主及笄这一日,亲自替她戴上一支簪。 陈媛觉得霍余好啰嗦,念念叨叨得让她心生厌烦,所以,她忽然上前,细白的指尖轻攥住霍余的衣襟,稍仰起头,贴上霍余的唇,在他错愕中,将人推在了树上。 红梅受到了惊扰,花枝颤抖,细细碎碎的红梅花瓣飘落下来,落在二人青丝、身上、额间,甚至一枚花瓣就落在霍余鼻尖,乱了一脸昳丽。 霍余一颗心直发颤,他意识到发生什么,却似乎又觉得在梦中。 平日中想尽办法和女子亲近的人,现在手足无措地傻愣着,半晌,他才抖着手轻轻搭在女子腰间,甚至不敢有大动作。 ——生怕女子会被他惊醒。 作者有话说: 霍余:和老婆亲亲。 【小霍,你是不是不行!】 来晚了,滑跪谢罪! 第80章 长公主府中,陈媛捂住脸颊倒在软枕上,装死不想见人。 盼秋和盼春都在憋笑。 陈媛恼羞成怒,赧得直接一个软枕扔过去:“没规矩!” 盼秋清了清嗓子: “扰了公主好事的又并非奴婢们,公主这气撒得也太没有道理了。” 陈媛之所以会如此,还得从在红梅林开始说起—— 她嫌霍余烦,就采取行动封了霍余的口,长公主行事作风随心所欲,这都没有什么,盼秋等人也早早就退到了一旁,在陈媛仰头时,就立即背过身去。 按理说,红梅林中的旖旎春色,本不该被人发现。 可惜,偏偏公主很倒霉,和一桩后宫争斗撞到了一起,当一个妃子拉着圣上气势汹汹地要来捉奸时,盼秋等人都是懵的,因为那名妃子是抄的小道,根本没有经过盼秋她们。 妃嫔还未看清人,就指着红梅林,带着股计谋得逞的兴奋: “皇上,您快看啊!刘才人竟做出这等有辱皇家颜面的事!还不来人,快将这对奸夫淫·妇拉开?!” 那个场景,盼秋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倏然被人打搅,公主立即松开霍大人,这个时候被撞破,饶是公主再没脸没皮,都觉得臊得慌,一时不察,脚下没站稳,栽在了霍大人怀中。 盼秋听见动静,立刻带着人闯进去,就撞上这个场景,几波人顿时都傻眼,弄不清发生了何事。 还是韩嫔瑟瑟发抖地瘫软倒地,众人才回过神来。 盼秋打赌,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圣上这么尴尬的神情,清咳了一声,想要扶额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竟口不择言道: “咳,那个、什么,你们继续。” 陈媛臊红了脸颊,但公主自不会有错,她冷眼看向跪在地的韩嫔,恼声道: “皇兄的后宫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她可没有落掉韩嫔的那句“奸夫淫·妇”,平日中的争斗手段也就罢了,今日是她的及笄礼,来宾甚多,竟挑在这个时候闹这么一出。 随意诬陷淫·乱后宫一事,岂能就这么开了先河?! 霍余不着痕迹地拉了下她的手腕,插手兄长后院一事,若传出去对陈媛的名声也不好,陈媛似顿了下,又似乎没有。 -- 章节目录 第154页 她没有再说韩嫔一事,因为霍余的动作,让陈媛回神。 她扫了眼陈儋身边跟着的人,皇后、贵妃,以及后宫叫得上名号的妃嫔几乎都在这里,连霍余的亲姐姐娴妃也在,此时正惊得睁大了眼眸。 陈媛后背倏然紧绷,恨不得想要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韩嫔口中的刘才人才姗姗来迟,陈媛一记冷眼倏然扫过去,今日一事,明显是韩嫔设计陷害刘才人,然后刘才人将计就计逃了过去。 说不清谁对谁错,但不妨碍陈媛有点迁怒。 陈儋轻咳了声,他立即说:“肃北将军还在御书房等着朕,小妹你尽早回府,皇后,韩嫔一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说完,他忙忙带着刘公公离开。 再不离开,他怕小妹将怒火撒在他身上。 他躲得快,皇后些许尴尬,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连忙带着后宫妃嫔离开,还不忘封口,她冷眼扫过在场的人: “公主一事,谁若管不住嘴,来日大祸临头,可不要怪本宫没有提醒你们。” 圣上明显对公主一事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赐婚一事,显然是由着公主心意了,谁若说出去坏了公主的名声,依着圣上对公主的看重,怕是那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说罢,皇后不由得又想起适才那番场景,阿媛将霍余推在树干上,霍余被迫地低头,那种高高在上的肆意,皇后回神,脸颊有些臊热。 她不着痕迹地觑了眼还未回过神的娴妃,心知肚明,只要娴妃不胡作非为,她的位置才是后宫中最稳的。 谁叫她有一个可靠的母族和争气的族弟。 想到这里,皇后扫了眼容贵妃,她尚有些不忿,显然想到了她那个推荐不成的族弟,皇后抬手掩唇,讽刺地扯了扯唇角。 圣上一行人离开后,盼秋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陈媛也不知晓,但她可以责怪霍余: “那么多脚步声,你怎么不提醒我?” 霍余一愣,那种情况,他怎么可以听得见脚步声,只听得见剧烈的心跳声。 但女子赧得面红耳赤,明显在找一个台阶,霍余不敢反驳,只能应下: “是我的错。” 唇上似还有些湿润,霍余不由得抿紧了唇。 盼秋只见公主盯着霍大人,然后倏地噤声,眼神躲闪地打发了霍大人,回到府中后,就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不见人。 盼秋回神,安慰自家公主: “公主放心,那些娘娘并不会乱说的。” 陈媛一点都没有觉得被安慰到,这世间哪有不漏风的墙?而且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哪怕皇兄亲自下令,也堵不住那么多张嘴! 陈媛折了一枝花,不断揪着上面的花瓣,盼秋有些同情地觑了那朵花一眼,才纳闷道: “公主往日也不在乎这些。” 霍大人都搬进府中住了那么久了,外间人的风言风语传得比真相离谱的不是没有,往日公主不是没有听过,怎么今日反应这么大? 陈媛顿时噎住。 这就似她知晓皇兄和嫂嫂早就同床共枕过,可她若亲自撞上皇兄和嫂嫂正在同床共枕,也会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一样。 知道,和亲眼撞见,这完全是两码事。 陈媛不在乎旁人听见风声,但那种情景被人看见,陈媛也会觉得尴尬和窘迫。 她说不清这种情绪,瘫在贵妃榻上,埋在软枕中,闷闷地说: “霍余呢?” 这都日落西山,连夕阳余晖都看不见了,公主府都挂上了红灯笼,可霍余久久没有回来。 陈媛想不通,她臊得不敢见人,霍余怎就这么厚脸皮,还敢在外面晃悠? 在殿中待得久了,似浑身都不舒服,还因在宫中那件事有些莫名的燥得慌,只好让人将晚膳摆在摘月楼的阁楼上。 那是公主府中最高的一处地方,似一座高峰处的凉亭,抬眼就看见挂在天际的弦月。 陈媛今日有些贪杯,多饮了些果酒。 霍余寻过来时,就见女子脸颊稍些许绯红,霍余一直知晓公主容貌明媚昳丽,可他从不知微醺后的公主竟这般明艳逼人,水雾迷离的一双眼眸让人恨不得将一条命都折进去。 前世公主从不会这样,她一直很清醒,也绝不会给自己失去冷静的机会。 但女子尚未醉,她甚至很清楚地喊出了霍余的名字: “霍余。” 不软不糯,也不似往日女子说话时清脆,透着些许微醺后的浅浅沙哑,磨在人耳畔,霍余明明刚吹了一路的冷风,竟也觉得有些醉了。 霍余乱了刹那的呼吸。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有些不知该不该退下,总觉得这时退下后,会发生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霍余走近陈媛,夺下陈媛手中的酒杯,陈媛抗拒地躲了下,用手托腮,仰着白净的脸蛋看着他: “你也要喝吗?” 霍余可疑地迟钝了下,发现微醺后的公主竟有些软乎乎的乖巧,他耳根烧红地多看了眼。 但是,霍余夺下酒杯,并不是想要喝。 霍余可不敢在她面前喝酒。 只有一人醉了,尚可以维持着局面,若两人都醉了,霍余不敢去想后果。 霍余低声诱哄:“公主快将酒杯给我,若是喝醉了,明日起来会头疼。” -- 章节目录 第155页 饶是喝了酒,陈媛对疼一字还是很敏感,几乎立即就嫌弃地将酒杯扔掉。 不等霍余松了口气,就见公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身子倏然一软,霍余连忙将女子揽进怀中,她喝得迷糊,又似是不适地埋在霍余怀中。 霍余无奈,将人打横抱起,准备送人回寝宫,就在这时,怀中的女子忽然含糊地呢喃了句: “霍余,你银发好丑……” 脖颈间忽然滴落一抹凉意,刹那间,霍余浑身僵硬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陈媛:我可以死,但不可以社死,懂? 本来今天不打算加更的,但是下午的时候基友吆喝着码字,我就跟着一起写了 然后加更就有了 本来犹豫要不要放在明天早上,后来想想算了算了 (果然,没有存稿是有原因的) 第81章 丝丝暖阳从楹窗中照进来,女子紧闭着双眸,细眉时而紧蹙,时而放松,似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不知梦到了什么,她额头溢出涔涔冷汗。 倏然,女子猛地睁开眼睛,手臂撑着身子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盼秋听见动静,忙忙掀开床幔,吓得皱起眉: “公主怎么了?!” 她何时见过公主这副模样,立刻扬声朝外喊:“来人,快去请太医!” 陈媛一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手紧捂住心口,从梦中带出的后遗症,撕心裂肺的疼让陈媛喉间似堵塞住说不出话来,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掉下来。 砸在床榻上,砸在盼秋手背上。 盼秋大惊失色,她吓得抱紧公主,这一碰,她才发现公主浑身似都在颤抖,盼秋彻底慌了: “公主!公主!您不要吓奴婢啊!” 殿门倏然被推开,徐蚙一闯进来,一见床榻上的情景,眼眸顿时一寒,沉声:“怎么回事?” 盼秋急得快哭出来:“不知道!公主一醒来,就疼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适才已经有人进宫请太医了,但那人的速度肯定比不上徐蚙一,他吼了声“备马”,就要亲自去宫中请太医。 但就在这时,后方传来公主的哑声: “霍、霍余……” 说出这两个字后,陈媛的情况似好了些,身子依旧在发抖,但却可以说出完整的话,她眼泪又凶又狠地掉: “去找霍余!我要见他!本宫要见他!” 徐蚙一顿住,他不知公主为何要在这时见霍余,但他从不会违抗公主的命令,强忍着担忧咬牙离开。 陈媛瘫软倒在盼秋怀中,吓得盼秋一骇:“公主!” 陈媛紧盯着殿门,一言不发,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滴落在盼秋脖颈间,盼秋透着股哭腔问: “公主哪里疼,您告诉奴婢。” 陈媛蜷缩着身子。 哪里疼? 四肢百骸皆在疼。 初见沈柏尘,陈媛就觉得莫名的怔然,尤其那一头银丝,让她毫无根据地联想到霍余。 可她刚才好像看清了。 她看见长安城中到处都是血!是刀刃割破喉咙,迸射在墙面上的血迹!她看见长公主府中倒下的一具具尸体!看见盼秋自刎于公主府前!看见徐蚙一被长矛贯穿钉在公主府门上! 那一日,长安城中皆是哀嚎,公主府只余惨烈,皇宫……血流满地。 她的皇兄,堂堂君王,被射杀在金銮殿上! 而她…… 挺着高高的腹部,被人强按在铜镜前,有人替她梳妆,描细眉红唇,那人温声和她说: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人要她在皇兄大丧之日穿一身红衣,抚在她腹部的手带着涔涔恶意,他蓦然轻笑:“这世间当真没有比公主更狠心的人。” “数年相伴,公主对我可是没有丁点留情。” 他殷切地告诉她,在回去的那段时间内,待她如何想念。 告诉她,哪怕改朝换代,她依旧会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陈媛恶心得只想吐。 倏然,他温声轻笑:“公主只要再替我做最后一件事,待来日,我再给公主赔罪。” 他轻抚她的腹部,像低声亲昵地和她说: “公主向来娇气,可不要弄伤了自己。” 然后,她在那日一身白衣被推上了城楼,居高临下地看见了风尘仆仆的霍余。 他骑马在千军万马前,属于大津的旗帜在他身后高高立起。 陈媛只觉得浑身都在疼,一见霍余就浑身的疼,从心尖密密麻麻的疼似针扎般蔓延全身,因为她知道,霍余拼命赶回来的原因,可注定他要失望。 大津朝的军队不畏惧任何对手,他们唯一的顾忌就是她。 她甚至没有给陆含清任何跟霍余交谈的机会,亲手将刀刃送上脖颈,让霍余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她只给了霍余一条路,他除了进攻,别无选择。 她知道霍余在那一刻肯定恨毒了她,因为霍余抱着她,被推上断头台时都未掉一滴眼泪的人,在那一刻哭得仿佛被抛弃的孩童一样,他不断地说: “公主你骗我!” 她顶着他满目的恨意,手都在抖,可无人会看出破绽,因为她浑身皆伤,无人会知晓她手抖的真实原因,她要将霍余逼到绝处,所以,她只能扯出一抹轻笑。 她告诉他,大津朝的皇帝必须是陈家的血脉。 -- 章节目录 第156页 她说,还他一个家人,问他可会开心? 她亲眼看着男人被她逼得双眼通红,她的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见他一头青丝瞬间发白,让她紧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 那刹那间,她根本分不清是开膛破肚疼,还是触目惊心来得疼。 一夜的梦。 让陈媛不知前因,不明后果,却亲身体验了一番梦中她的遭遇,疼痛随身。 她蜷缩在盼秋怀中,哽咽着说: “盼秋,我好疼……” 盼秋顿时生了细细密密的心疼,恨不得替她受过。 她生了怒,连声催促: “太医呢!” 与此同时,官道上一匹马横冲直撞,行人恐慌躲开,马匹直接冲向皇宫,被禁军拔刀拦下: “皇宫重地,不得喧哗!” 徐蚙一手持令牌,话中寒意逼人:“霍余在何处!” 公主府的令牌,在长安城可以说是堪比圣旨。 拦住他的禁军面面相觑,拱手道: “大人正在面圣,请容我等通报一声。” 徐蚙一指甲深陷手心,但皇宫重地,也不容他放肆。 御书房,陈儋正和大臣们商议有关北幽一事,霍余有些心不在焉的,陈儋觑了他一眼,刚欲说话,殿门就被推开,刘公公火急火燎地进来。 陈儋脸一冷:“何事?” 刘公公不敢耽搁: “回皇上,徐大人手持公主令牌,让霍大人立刻回公主府。” 御书房内有人皱起眉,正在商议朝政大事,长公主忽然闹这么一出,有些不成体统。 但无人敢乱说话。 霍余直接站起身,陈儋知晓小妹并非无的放矢的人,遂问: “出什么事了?” “奴才不知,只听禁军说,徐大人脸色严肃,仿佛恨不得直接擅闯皇宫,公主府适才还有人来请了太医。” 只听见太医二字,霍余就立即疾步离开,甚至连告退一词都未曾说。 但陈儋根本顾及不了这些,他一颗心沉了又沉: “备驾,朕要出宫!” ********* 公主府中乱成一团,霍余赶回来时,就见婢女不断端着热水,来来往往,盼春来回走动,时不时朝外眺望。 见到他们,像松了口气,又很快紧绷起来。 徐蚙一三步做两步上前:“公主怎么样了?” 盼春跺脚:“刚刚浑身冒虚汗地昏过去了!太医呢!太医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吗?!” 听见动静,盼秋立刻扬声: “霍大人,快来!” 珠帘被倏然掀开,霍余进来就见公主昏迷不醒地倒在床上,他呼吸一滞,身子不稳地朝后栽了下,盼秋不断替公主擦着额头的冷汗,回头,忙说: “公主昏迷中一直在喊霍大人的名字!” 一句话,将霍余砸醒,他快步上前,越走近,才将女子的情形看得清楚,她浑身不断冒着冷汗,似在忍着疼,浑身控制不住地蜷缩在一起。 这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口中不断呢喃:“霍、霍余……霍余……” 霍余握住她的手,一颗心早就沉到谷底,不断低声应她: “我在,我在,公主,我在这里。” 女子似乎听见他的声音,浑身颤抖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她又蜷缩起身子,恨不得将自己都抱在一起。 盼秋在一旁看得,捂紧唇,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哭出来。 陈儋终于带着太医赶到,待看清殿内情形,顿时怒不可遏: “你们怎么照顾的公主?!” 殿内人唰得一下全部跪下,盼秋哭着说:“回皇上,公主今日一醒来,就疼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从醒来到昏迷,公主只说两句话。” “她让徐蚙一去找霍大人。” 陈儋立刻问:“还说了什么?” 盼秋忍不住哽咽:“公主说她好疼。” 陈儋在皇宫中待久了,下意识就要这件事阴谋化: “公主的吃食和用物可有问题?!” “昨日公主从宫中回来,只用了晚膳,多饮了几杯酒水,除此之外,和平日中都没有区别。” 霍余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话,他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听见盼秋说公主疼时,他就猜到了什么。 离开洛劢城的前一日,公主也是如此,她梦见公主府禁军死伤过半,醒来后,仍带着梦中的痛彻心扉。 可今日公主梦见什么了? 才会疼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昨日公主醉后的那句话还在耳边,霍余忽然有点不敢想。 他怕。 那日情景于他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他如何舍得公主也记起那一幕? 失去至亲至信的人是她,受尽屈辱的人也是她,哪怕临死的最后一刻都要承受剧烈痛苦的亦是她。 霍余还记得盼秋曾无意中说过的一句:“公主最怕疼了。” “公主怕疼”这一句话,前世折磨了他二十年。 那么怕疼的公主,却替他怀了子嗣,公主查出有孕时,恰好是他出征后的一日。 无人告诉他。 所以,也无人知道霍余在看见城墙上女子挺着高高腹部的短短一刹那,就经历了人生中的大喜大悲。 不可否认,在公主闭眼的最后一刻,他恨极了公主。 -- 章节目录 第157页 霍余不敢想的是,昨日公主滴落在他脖颈处的一抹冰凉。 若前世公主当真喜欢过他,那她又是背负着怎样的心情,才能顶着他满目的恨意,仍笑着让他剖腹取子?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二十多分钟 抱歉抱歉 宝子们,看看我专栏的那本《权臣囚欢录》呗,我好想写那本啊,想写女儿虐渣男 第82章 太医诊脉,额头冷汗都快掉下来。 霍余挡在床前,陈儋在这个时候有点看他不顺眼,但陈媛一直在霍余的名字,陈儋只能压着情绪站在一旁,冷眼看向太医: “愣着做什么!公主倒底怎么了?!” 林太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脉象并无大碍,可公主疼痛的模样却不似作伪,半晌,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回皇上的话,公主这应该魇住了。” 霍余手狠狠一抖。 陈儋未曾发现他的异样,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自他登基后,陈媛在大津朝就如同在无人之境,万事皆要顺她心意,梦魇也总得有个由来,小妹何来的梦魇?! 林太医欲哭无泪,脉象如此,他自不可能欺君。 是霍余打破了僵持:“给公主开副安神止疼的药。” 陈儋倏然眯起眸眼,作为君王,陈儋可以说是格外平易近人,哪怕霍余偶尔吐槽一句,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可如今,他漆黑的眸子印着狠戾,拎住霍余的衣襟,寒声: “你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他并不是在向霍余要一个答案,而是十分肯定。 霍余只是低垂眼睑,沉声暗哑:“公主只是做了个噩梦。” 陈儋紧盯他,半晌,才狐疑地松开手。 但陈儋不可能就这么任由陈媛疼下去,冷声吩咐:“把太医院所有的人都给朕叫过来!” 这一日,公主府涌入很多太医。 长安城中不乏有消息灵通的人,意识到公主府可能出了事,在若有所思的同时也不忘警告府中小辈近日都紧着皮安分点。 不管看了再多的太医,得到的结果和林太医的答案都无甚区别。 一碗安神药,被盼秋喂给公主,须臾,公主渐渐安静下来,但依旧环抱着身子。 陈儋阴沉着一张脸,自年少时受伤,他很久未曾见过陈媛这么脆弱的模样,甚至,就是那时,陈媛都会假装根本不疼地来安慰他。 陈儋和霍余守了公主一日一夜,天际晓亮,陈儋不得不赶回去早朝。 将要午时,盼秋端来一碗粥,低声: “大人先吃点东西吧。” 一日一夜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么糟蹋。 床榻上女子睡得很安详,眼眸轻闭,似有些柔和温雅之意,但他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错觉罢了,让盼秋稳住心神的,就是女子神情不再如昨日那般痛苦。 霍余摇头。 公主未醒,他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 而且,霍余轻抚女子眉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子这时的平静只是安神药在起作用,等女子醒来后,只要她还记得那些梦境—— 这种所谓的平静就会被立刻打破。 陈媛醒来时,只觉得四周格外安静,她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床顶是一层纱幔,绣着精致灵巧的花纹,往日就很得陈媛喜欢,可如今,陈媛明明在看着那花纹,眼中却只有恍惚。 她脑海中还有混乱。 太多画面挤进来,头疼欲裂的感觉在一日一夜后逐渐归于平静,她浑身有些乏力,是昨日身子紧绷的后遗症,也是一日未曾进食的结果。 她眼睫轻颤了下,很快安静地垂下眼睑。 陈媛动了动手指,顿时惊醒身旁守着的人,霍余立即睁眼,撑着床榻站起来:“公主!” 霍余一动不动地看着公主,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痕迹一样。 陈媛抬眸,将霍余看进眼中,她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话在舌尖转了半圈,说出口却变成: “我饿了。” 霍余攥紧手心,他回神吩咐:“盼秋,把粥端过来。” 守了很久,盼秋等人也累得不行,但一听见动静,就全部立即清醒,快步过来,惊喜道: “公主醒了?!” 盼秋和盼春将陈媛扶起来,半靠着软枕,霍余端着米粥,一勺勺地喂她,动作温柔得似生怕女子一碰就会碎了。 但陈媛一见他的动作,就想起梦中的一个情景——陆含清掐着她的下颚,迫使她仰着头,将药一勺勺地喂她喝下。 她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遂顿,厌恶地移开眼,虚弱地说:“我不要喂。” 霍余将那抹厌恶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仿佛抽了一下,他脸色有些发白地将米粥递给盼秋: “公主昏迷了很久,又常时间未进食,我让盼秋喂公主,好不好?” 他问得很小心翼翼。 霍余可以确定,公主肯定想起了什么,她醒来时的眼神太平静,漆黑的眸子似照不进一点光亮。 霍余当公主在怪他。 可下一刻,公主的话打破了他的自以为是,陈媛咬声说: “我不要人喂。” 霍余紧紧皱起眉头。 连盼秋都不要? 公主倒底梦见了什么? 几人根本不敢违抗陈媛这个时候的命令,不安地将粥碗递给她。 -- 章节目录 第158页 陈媛没有进食的欲望,可她知道,她必须要进食,她端起米粥时,手指有刹那的轻抖,是脱力所致,可陈媛只仿若不见,紧紧按住碗壁,强迫自己将一碗粥全部喝完。 盼春端着药进来,无措地和盼秋对视,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将药端上去。 公主往日最厌喝药的。 盼秋犹豫了下,可陈媛已经看见了盼春,她平静地说:“端过来。” 盼春一怔,将药递给公主时,忽然鼻尖一酸。 她不如盼秋和公主亲近,但这么多年,和公主的情谊也是旁人比不得,公主的变化太突然,她低着头遮掩通红的眼眸,等公主喝完药,将药碗端了出去。 待身子渐渐恢复些许力气,陈媛终于说: “你们都出去,霍余留下。” 殿内一静,盼秋和徐蚙一对视一眼,徐蚙一抿唇,率先转身离开,盼秋带着其余婢女也退了出去。 陈媛静静地看着楹窗外的桃枝,如今才二月,公主府的桃枝就冒出了绿芽。 殿中只剩下两个人时,霍余还有紧张,可公主久久未说话,他心中那份紧张渐渐淡去,安静地陪着公主。 须臾,陈媛才收回视线,她靠着软枕,仰头看向霍余: “后来怎么样了?” 她很平静,仿若昨日的痛苦根本不存在般。 陈媛没有自欺欺人的爱好,一次是梦,那么两次三次呢? 她确信,她所梦见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若无霍余后来的介入,很可能现实也会如同梦境中一样发展。 霍余一怔,哪怕公主没有明说,他也知道,公主问的是,在她走后,大津朝怎么样了。 他垂头,忍住心中的酸涩: “淮南乱贼尽数剿灭,盼春找到我,将公主藏起的名单交给我,按照上面,我找到了那些人,填补官员空缺,那一战,大津伤筋动骨,休整了近十年,才彻底缓过来。” 顿了顿,他才添了一句: “稚儿年幼,我代为辅佐,公主安排的人都很好,他们待圣上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地想要为大津培养出一个盛世明君。” 霍余用简简单单地两句话,将二十年的艰苦和百废待兴尽数概括,甚至不提一句自己。 那句“稚儿年幼”让陈媛眼睫轻颤,她的梦境很长,但只有淮南军攻破长安城之后的事,在那之前的种种,陈媛皆不知晓。 她体会了那时的心情,对霍余无尽的愧意和心疼。 可陈媛清醒后,却不明原因。 在知晓大津朝后来安好后,她终于可以问:“你为何会出现在公主府?” 先前,霍余回答得很快,但对于这个问题,他却沉默半晌,才堪声: “庆元九年,圣上下旨,霍家蓄意谋反,收缴了霍家兵权,被判株连九族。” 现在是庆元七年,距离他口中的时间点还有两年的时间。 陈媛拧眉,既是如此,那霍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公主府? 她绝非因儿女情长一事,而会乱皇兄大业的人。 “公主替霍家求情,免了霍家幼儿子女的死刑,而在行刑的前一日,公主偷梁换柱,用一死刑犯,将我转移到了公主府。” 陈媛细眉紧蹙,她觉得霍余在说天方夜谭,哪怕霍家交了兵权,她都在暗暗提防着霍家,这种情况下,她凭什么要替霍家说话? 陈媛难以置信,合理地提出质疑: “你给我下蛊了?” 若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哪怕她和霍余暗通款曲,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男子去给霍家求情。 霍余堵声,沉闷地说:“没有,那时我和公主根本不相识。” 自不可能不相识,一个臣子,一位公主,必然有所交集,但却无私交,只能说认得而已。 之所以用不相识这三个字,不过故意再否认公主的猜想。 公主向来谨慎,不熟的人很难近身,遑论下蛊? 陈媛觉得没道理:“那是为何?” 霍余:“我不知,那时所有人都道公主和陆含清好事将近,忽然这一遭,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 听见某个名字,陈媛顿时脸色冷下来。 不过,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当初霍余对陆含清为何那么排斥了。 陈媛不着痕迹地皱眉,她不可能为了男女私情去做什么,但她很了解自己,如果她那时当真救了霍余,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霍余曾对她有救命之恩。 所以,她不介意救一个失去根基的人。 她也终于弄懂之前的一个疑惑,霍家落寞,霍余再无依靠,她的那些调|教手段自也有了实现的可能性。 霍余至今都未明白公主为何会救他,他还在等一个答案。 可如今见公主这副神情,他就知道,公主也不知道。 或者说,现在的公主还不知道。 他轻扯了扯手腕上的青丝红绳,低声稍沉地问: “公主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必知无不言。” 公主醒来后,问了大津朝如何,问了他为何进公主府,却一字不问他在那之后过得如何。 陈媛倏然抿紧了唇,她眼睑轻垂,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呢?” “他怎么样?” 那个,她用了无数代价才换得出世的孩子,怎么样? -- 章节目录 第159页 他好不好,有几分像她? 她话中藏着期盼和无措,霍余垂眸,看见女子指尖紧紧扣住锦被,因用力而泛白。 他脑海中的那些捏酸吃醋和斤斤计较尽数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霍余想粉饰太平,可他没有,他最终说的是: “他很好,身份尊贵,万人敬仰。” “他也不好,总是不懂事地哭着问我要娘。” 他那时当真恨极了陈媛,恨她狠心地抛下他们。 可这一句“不懂事”,却生生地在陈媛心上剜一块肉下来。 陈媛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崩溃,她将软枕狠狠砸向霍余,声声泣血: “霍余!你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能有孕的!” 软枕砸在霍余脸上,可却不如这一句话让霍余如遭雷劈。 什么叫不能有孕? 陈媛捂脸痛哭,梦中带来的压抑和紧绷在这刹那间倾泻而出,她喊骂着霍余,似要将梦中的苦楚全部哭出来。 她身中寒毒,根本不能有孕,所以在看见城墙上挺着腹部的那个人时,她甚至差些不能感同身受。 如果她当真替霍余怀了个孩子,那她必然在有孕前就命不久矣! 怪不得。 怪不得梦中的她哪怕对霍余再心疼愧疚,都没有任何一丝的犹豫! 皇嗣尚有皇兄,她如何能做到在数月前就料到了结局?! 她根本就是选择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要给霍余留下一点慰藉! 她耗尽生机才诞下的孩子,霍余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陈媛说不清现在的感受,她明明是在责怪霍余,可内心的自责却将她折磨得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了,这章将近四千,晚上再加一更 昨天补了个女神节的抽奖,随机的,然后我看了下结果,真的有非有欧啊 第83章 殿内动静闹得太大,盼秋等人闯进来,就见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将手边的物品皆砸向霍大人,霍大人怔愣在原处,躲也不躲。 一柄玉如意砸在了霍大人的额头,盼秋只听砰得一声,玉如意应声而碎,大人额角顿时青紫破了皮,一滴殷红顺着眼角滑下。 盼秋惊呼一声捂住嘴。 殿内倏然安静下来,陈媛怔愣住,似又看见霍余刹那银发的模样,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手无力地撑在床榻边缘,半晌,她紧紧闭上眼,指着殿门: “出去!” 霍余想说些什么,可是陈媛现在不想听。 她并非怨恨霍余,只现在不想看见霍余,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情绪。 甚至,她怕她过于冲动,会在情绪冲昏头时,说出一些伤人的话。 盼秋很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 “大人,你先不要刺激公主了。” 她用了一句“刺激”,让霍余瞳孔倏然一缩,他深深地看了公主一眼,才转身出了寝宫。 可他未走,只站在了殿前。 盼秋用帕子一点点擦拭公主眼角的泪水,陈媛咬唇,她不爱哭,偏偏这两日只要清醒时,就在以泪洗面,意识到这一点,陈媛顿时生了一抹自我厌恶。 她轻垂眼睑,压着哭腔说: “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盼秋怕她独自躲起来哭:“奴婢知道公主不想和奴婢说,奴婢不问,只安静地陪着公主,可好?” 陈媛堵声,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陆长泽带人围住公主府时,捉拿住了盼秋,要挟公主府开门投诚,可盼秋忠诚傲骨,怎会舍得让她为难? 她猛然夺过剑刃,自刎在公主府前。 她的盼秋,自幼陪着她,那一年不过恰好二十二,正值女子芳华,却香消玉损,甚至连个安宁的身后事都不得。 陈媛沉默,盼秋无声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的殿外。 霍余脑袋中仍一片空白,似针扎地疼,盼春心惊胆颤,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盼春都生了怵意,不由得出声: “大人,你怎么了?” 霍余堪堪回神,他倏然抬起头,一阵恍惚,堪声暗哑地说:“公主说她根本不能有孕,是什么意思?” 盼春顿住,这种事关女子名誉的事本不该对外人说,可公主都不介意和霍余说,盼春也就没有瞒着原因: “公主年少时曾替圣上挡过刀,虽然伤好了,可寒毒却一直残余在身上,不得根治。” 说着,盼春细拢眉心,蹙起心疼: “公主厌苦,却得日日喝药,就是这个原由。” “太医说过,公主的命可以说是用各种名贵药材偷来的,身子冰凉不得离暖玉,孕事艰难,除非有朝一日可解身上寒毒,否则一旦有孕,就是在损耗自身生机。” 不生和不能生,完全是两种概念。对于女子来说,这就是剥夺了公主作为母亲的权力。 霍余脸上刹那间褪尽了血色。 不得有孕,损耗自身生机? 那公主前世有孕的代价就是…… 这一刻,霍余忽然觉得他好卑劣。 他竟在这时产生了逃避的念头,不敢去猜想答案。 盼春见他这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世间男子都渴望子嗣,哪怕霍大人对公主用情至深,恐也不会例外。 她不得不提醒霍余,小声: -- 章节目录 第160页 “公主格外珍惜自己身子,大人若一心想要和公主在一起,就要做好准备,可不要伤了公主的心。” 伺候公主那么久,盼春对公主自然有所了解。 看似跋扈,但对自己人时心肠却甚软,公主轻易不会接纳旁人,可一旦投入情感,就必然会是毫无保留。 霍余根本不在乎子嗣,他所在乎的只有一人而已。 他颤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公主会在什么情况下生出怀孕的心思?” 盼春有些抵触回答这个问题。 她咬紧唇瓣,半晌,才低低烦躁地说: “公主绝不会生出这种心思,除非公主——” 盼春倏然噤声,那几个字,一旦将公主代入进去,她就说不出口。 但即使如此,霍余也得到了答案。 霍余以为,在经历前世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倒下的那一幕,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体会那一刻的痛不欲生。 可如今,他才知晓,他高估了自己。 这世间苦楚,他才尝过一二罢了。 他前世被公主所救,在公主府中过了一段最安宁平静的日子。 直到国家祸乱,他被公主举荐,带兵出征,战场无情,可他依旧未曾受过什么苦。 公主抗住了所有的压力,将一切安排得格外妥当。 所以,霍余可以任性地一心皆是儿女情长。 但公主不行,她是皇室公主,受万民敬仰,国泰民安时,她可以任性妄为,但家国破碎时,她就失去所有任性的资格。 她明知身将死,却呕心沥血地将一切事都安排好,她要给大津朝留一个后手,留一个绝不会背叛大津的后手。 她是最好的棋手,利用情爱,让他甘之如饴地陷入情网,为她所用。 稚儿,是她对他的愧疚,唯一可以做到的弥补。 而他却认定稚儿也只是她棋盘中的一步棋子,将她恨入了骨子中,直到二十年的苦楚和遗憾不断加注,才变成了执着。 苦涩和愧疚席卷而来,差些压垮了霍余,似针扎似虫爬,硬生生地将一颗心脏往外扯,霍余忽然闷哼了一声,喉间传来一股血腥味。 盼春惊呼一声:“大人你怎么了?!” 公主一直梦魇,太医尚在公主府未离开,很快就有太医赶过来,可霍余却只是堪声说: “我没事……” 太医面面相觑,惊骇地看着他唇角和额头渗出的鲜血。 而霍余只是双眼殷红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 他自以为那段情感中,他是被算计的那一个,不断在付出,哪怕爱意盎然,也在心中藏着无尽的委屈。 可二者中,往往做决定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因为她背负得最多,甚至哪怕死后也只会被误解。 他凭什么认为,在日日夜夜的抵死缠绵中,只有他一个人动了心? 日色很快落幕,夕阳余晖渐渐散去,将公主府笼罩进一片黑暗中。 红灯笼挂满了小径上的树枝。 大雨倾盆地落下,淋湿了霍余的全身,盼春看得心惊胆战,撑着雨伞,大声地喊:“大人,你快回去吧!” 连续两日未曾休息,若再淋雨,怕是会落下热症。 霍余一动不动,向来挺直的脊背似乎也稍有些弯曲,仿佛根本听不到盼春的话。 徐蚙一冷眼旁观。 忽然,殿门被推开,陈媛一身红衫云织锦裙,外拢披风走出来,她眼尾尚透着湿意的红,却已然收拾好了心情,一支金簪傲然矜贵。 她的骄傲,不会让她沉浸在过往的痛楚中。 大雨蓬勃中,陈媛和霍余隔着水雾遥遥对视,只一顿,陈媛收回视线,冷声说: “谁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 霍余眼倏然红了,大雨中,分不清他脸上湿润究竟是何物,他哑声说:“公主不怪我了吗?” 陈媛停顿了很久,才伸手,接过盼秋递过来的油纸伞。 她亲自迈进大雨中,将油纸伞举高,恰好盖过霍余的头顶,隔绝的大雨,她的声音也清晰地落入霍余耳中: “我若怪你,你就是站死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 霍余心颤了下。 他怔怔地看着公主,不论前世今生,公主都很骄傲,自不会替旁人撑伞。 不等霍余说话,陈媛就皱了皱眉,继续道: “你的确让我不高兴,可她也有不对。” 陈媛冷哼,怪不得霍余养成执拗的性子,因为梦中的她就是如此,事情有温和一些的解决方式,可梦中的她失去了太多,习惯了将所有事都埋在了心中。 可这时的陈媛却并非如此。 她说:“如果那时她能坦白地告诉你,她的确很喜欢你,你就不会心生猜疑和怨恨,哪怕余生难捱,起码尚有点可回想的记忆。” 而不是只有怨恨和痛苦。 陈媛不会做遮掩,她就是对霍余有好感,她就是要霍余明白这一点。 哪怕利用,她也会正大光明。 那个人受尽了苦楚,才换得了她如今的安宁,陈媛自不会辜负她。 她这一生只会骄傲地抬起头颅,这亦是她的心之所向。 霍余喉间涩得难受,他忽然将女子拦腰抱住,埋在她脖颈间,眼眶似有酸涩滴落,他哑声说: “公主,你怎么这么好。” -- 章节目录 第161页 前世救他性命,今生叫他自爱。 明明她背负的痛苦不比任何人少,却不曾有丝毫怨怪。 她这么好,叫他如何不爱她? 作者有话说: 霍余:呜呜呜,公主真好。 加更来啦! 【叫他自爱:前期提过,公主怒其太过奴性】 【超大声:我这章多甜啊!】 第84章 陈儋还在担心陈媛的情况,就听人来通报,公主和霍大人进宫了。 他刚站起来,陈媛就带着霍余走进来,她脸上尚透着白,陈儋脸色有些不好: “刚醒来,乱跑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让人送信过来?” 说着,陈儋瞪了一眼霍余。 小妹任性也就罢了,他也不知道拦着点? 霍余常常被无故被殃及池鱼,早就习惯了,如今连神情变都未变一下。 谁拦得住公主?怕是皇上自己也不行。 陈媛恹恹地耷拉着眸眼,只道:“有些事,只能当面说。” 刘公公早就眼色地让人搬来软榻,连霍余也蹭到了一张椅子,很快有宫女奉上茶水,刘公公弯腰带着宫人退下,给他们腾出安静的空间。 陈儋觑了眼霍余,暗道,喝茶卧谈,这是将他的御书房当成什么地方了? 陈媛不知陈儋她在想什么,她只要一想起梦中情景,就控制不住心中压抑的情绪,她开门见山地问: “北幽和穆凉的人何时离开?” 小妹刚醒来就冒着身子不适也要进宫,陈儋心知肚明她要说的必不会是什么小事,如今张口就是使臣,陈儋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我明确说了不可能让小妹和亲一事,北幽虽放弃了这个想法,但明显有另外的打算,北幽使臣一日不离开,穆凉使臣恐怕也不会走。” 陈媛皱眉,北幽的地理位置只会比穆凉更难缠。 但,不论什么原因,都阻止不了她的决心。 陈媛眸中神色冷凉了下来:“七日内,让他们离开大津地界,若不走,那就只好让他们暂留在长安一段时间。” 霍余抬了抬眸,又很快垂下,他猜到了公主想要做什么,但却不语。 恨淮南的人,并非只有公主。 他手背碰上茶杯,见水温快凉下来,他无声地将茶杯送给公主。 被一打岔,陈媛顿了顿,觑了他一眼,霍余低声: “茶快凉了。” 自知晓公主的身子情况后,霍余对这些细节就格外上心。 陈媛似停顿了下,才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水温刚好可以入口,唇齿余了抹茶叶的涩后醇香。 喝了口茶水,她就抬眸准备继续说,只稍稍一伸手,霍余就很自然地将茶杯接过。 陈儋不着痕迹地轻挑了下眉梢。 这是什么情况? 他就离开了公主府短短半日,小妹和霍余之间的关系怎么就好像突飞猛进了? 先前小妹对霍余各种嫌弃时,陈儋还稍有些可怜霍余,可如今小妹对霍余另眼相看,陈儋反而看霍余哪哪儿都不顺眼。 陈媛没有察觉陈儋的异样,或者说,察觉了也不在意。 这是迟早会被发现的事情。 陈媛忽然扬声:“刘公公,搬一张长桌进来。” 陈儋错愕: “小妹这是要作甚?” 陈媛没有和他解释,等长桌搬进来后,陈媛才说:“地图。” 很快,一张近两米的地图就铺在了长桌上,若是北幽和穆凉使臣看见这张地图,恐怕会欣喜若狂,因为这是一张纳入了大津朝所有板块的地图。 陈媛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陈儋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 “大津朝在边关有八处驻军,岭安,淮南,洛劢城和边城最多,其余四处不过将将十万人罢了。其中岭安驻军最多,足足有六十万,由肃北将军驻守。” 陈儋眼神稍有一闪。 陈媛略过洛劢城和边城不提,只说了岭安,他还有什么不懂? 大津有两个威胁,北幽和穆凉,一位于北,一位于南,边关驻军也因此在南北最多,靠北九十万大军,靠南八十万。 防止有人拥兵自重,将两方兵权一分为二,亦有让二者相互监督之意。 淮南野心昭然,人人皆知。 小妹如今的意思,明显不想再要粉饰太平下去。 可往日,小妹明明想要以和缓的手段来解决淮南一事,陈儋当初欲起兵时,小妹就说过——战乱起,苦的只会是百姓。 她曾游历,待平民百姓总容易生出不忍。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内乱绝对不可取。 可如今,是什么导致小妹转变了想法? 陈儋不知,但他想起昨日见到小妹的模样,眼中有片刻阴沉闪过,很快,他抬起头时,脸色和平常并无区别,他问: “小妹想要做什么?” 陈媛的目的很明确,也只有一个,她细白的手指点在地图中的一处,她眸色暗沉,话音慢条斯理却冷凉: “我想要淮南易主!” 陆氏驻守淮南太久,已经将淮南当成了他陆家的所有物。 话音甫落,殿内陷入沉寂。 陈儋手指敲点在案桌上,须臾,他摇头无奈: “你刚刚提起肃北将军,看来是已经有了打算?” 有梦预知,陈媛知晓肃北将军可信,而且肃北将军一家都骁勇善战,陈媛很冷静地将想法托盘而出: -- 章节目录 第162页 “让肃北将军立即秘密回岭安,宣陆祜北上。” 陆祜是陆含清的亲生父亲。 陆祜若是抗旨,他们就可以借题发挥。 陈儋好奇:“若他奉旨北上了呢?” 陈媛顿了下,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才没好气冷声道: “证明一个人清白很难,但想要一个人有罪,却易如反掌。” 陆氏想要谋反,没有证据? 那就捏造证据! 没有问题就制造问题,她想要陆祜死,他就不得活! 陈儋轻啧了声,有些人一旦狠下心,才让人胆寒,不过陈儋只是勾唇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北幽和穆凉的使臣暂住长安一段时间了。” 他明白陈媛让使臣离开的理由,不想让旁国掺和内乱,可北幽和淮南相邻,谁都不知道北幽会不会和淮南勾结。 而这些使臣,恰好就沦为了人质。 陈媛和陈儋对视一眼,没有反对,论狠绝,陈媛自比不上陈儋,但这个时候,她不会允许任何可能破坏计划的意外出现。 陈媛长久不说话,陈儋知晓她今日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陈儋冲着霍余轻颔首: “那小妹将他带过来作甚?” 整个计划和霍余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显得今日霍余有点多余。 霍余听出他话外弦音,掀了掀眼皮子,平静道: “昨日地方官员新上的折子,臣觉得还是由圣上亲自过目为好。” 地方官员的折子,从全国各地送到长安,繁琐而甚多,陈儋不耐烦一个个去看,就全推给霍余,只有重要的折子才会被霍余拿来给他过目。 搁其余人身上,这是圣上信任。 但霍余很明白,陈儋不同,信任也许有,但更多的则是偷懒罢了。 陈儋身子顿时坐正,讪笑: “朕就只是一问。” 可谁知,他话落后,就见小妹轻垂眼睑,稍有些沉思迟疑的模样。 陈儋讶然:“小妹当真对他有安排?” 霍余也很意外,转头朝公主看去。 就听陈媛很冷静地说: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都不知淮南可有后手。” 梦中陆含清绕而北上,给陈媛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霍余抿唇,他的确不想离开长安,并非畏惧战争,而是想要一直陪在公主身边。 陈媛没有去看霍余,而是垂眸淡淡道: “请皇兄下旨,从边城调军,二十万,绕羡城、江城和梧城而过,赶到渠霖关。” 须臾,她抬眸,和霍余对视: “这是曾经霍家统领的军队,我要你即日起赶往渠霖关,统领这二十万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陈儋几不可察地皱眉,霍家兵权是两代君王筹谋很久,才从霍家拿回来的。 小妹这一句话,就代表将霍家兵权奉还。 可偏生霍余脸上还似隐隐有些不情愿,陈媛眼睫轻颤了下,才平静将后半句话道出: “我会和你一同前往渠霖关。” “不行!” “我不同意!” 霍余和陈儋前后出声,两人对视一眼,都互有嫌弃。 陈儋皱眉道:“我不可能同意你亲自上战场。” 霍余比陈儋多了几分顾忌,他打量着公主的脸色,堪堪补充道: “我答应公主前往渠霖关,但公主不能前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不能确保会发生什么,霍余绝不可能让公主身处险境。 可惜,这二人根本拦不住陈媛。 陈媛直接道:“我意已决,皇兄不必多说。” 梦中场景时时刻刻浮现在脑海中,陈媛看向霍余,冷声坚决: “我要亲眼看着淮南易主,否则,我心病难消!” 霍余顿时哑声。 昨日公主疼得浑身颤抖倒在床上的情景,霍余不想再看第二次。 他曾噩梦缠身,太清楚那种无助和痛苦。 所以,霍余根本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陈儋看了看霍余,又看了看小妹,轻眯了眯眸子,只好提醒小妹一个事实:“你劝动他有何用?我不同意,谁敢出兵?” 陈媛太了解陈儋了。 她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淮南有药可治我的寒症。” 陈儋脸色倏然大变,连霍余也不可抑制地屏住呼吸,陈儋直接失态地站起身,紧紧盯着陈媛,半晌,他艰难地移开视线: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陈媛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梦中陆含清亲口告诉她的。 “淮南常年处于寒冰之下,雪山之上生长着一种药材,药性炎热,对我的寒症有大作用,可是,这种药材采摘后就必须立刻入药,方可不失药性。” 她这话一出,前往渠霖关一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陈儋忽然沉声道: “陆氏可恨!” 他一直在为陈媛苦寻良药,淮南早就知晓有药材得用,却一直隐瞒不报,该死! 作者有话说: 霍余:!!! 啊啊啊,我又来迟了!!! 【低头道歉】 第85章 回府的路上,霍余一直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陈媛有点奇怪,抬眸看向他:“在想什么?” -- 章节目录 第163页 霍余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只是在想,他前世究竟错过了多少东西? 重活两世,却尽是糊涂。 “公主,淮南当真有可以根治公主的良药吗?” 他并非不信公主,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 然而陈媛却是停顿了片刻,她垂眸敛下一闪而过的凝霜:“我也不知,只能说对我的病情有用,却未必可以根治。” 梦中陆含清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地灌她喝药,褐色的药汁溅在身上,陈媛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可那药,却的确对她有用。 只对她有用。 若她知道得早一点,她会甘之如饴地饮下药汁,可太晚了。 那时她身怀有孕,生机早就消耗殆尽,良药也救不回来她,唯有一个办法。 ——借子身反哺母。 陆含清不在乎她腹中胎儿,或者说,他比谁都希望这个胎儿不要降生,可那时她有孕将九月,冒险落胎只会要了她的命。 所以,在得知那药性霸道,会夺取胎儿生机反哺时,陆含清如获至宝。 梦境如地狱。 陆含清一边低声温柔地哄着她,一边强硬地逼她服药,携住她下颚的手如同桎梏,任她如何都挣脱不开。 所以梦中的她才会说,所有的结果早就注定了。 她根本不可能等到腹中胎儿平安降世的那一日,在那一碗碗的“良”药后,她和腹中孩儿注定了只能活一个。 她选择了对大津最有利的那个选择。 梦中的她,唯独有愧于一人。 霍余抬眸看了眼公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他压下心中的担忧。 不知公主有没有发现,自她梦中醒来后,她常常会失神,就如同她的那句,心病难消。 他状似不经意地给公主送上一杯茶。 陈媛回神,她眼眸稍有些闪烁。 梦中除去和淮南有关的一部分,令陈媛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心甘情愿地为了霍余而诞下一个孩子。 陈媛忽然身子前倾,凑近了霍余。 陈媛抬了抬下颚,好奇地亲在霍余脸颊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为何就能哄骗了梦中的她呢? 她动作突如其来,让霍余怔愣住,僵着身子不敢动,半晌,才堪堪说: “公、公主?” 陈媛轻哼了声。 马车骤然勒停,陈媛身子本就前倾,这一下,整个人顿时朝前栽去,霍余立即反手勾住女子腰肢,以背垫地,将女子护得严严实实。 案桌上的糕点也顺势落地,等混乱停下时,霍余呼吸顿时放轻。 他抬眸,女子脸颊近在眼前。 陈媛双手撑在霍余胸膛上,和霍余抵着鼻尖,呼吸似乎交缠在一起,陈媛怔愣一下,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不堪入目。 但霍余不吭声。 陈媛手指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她低垂眼睑,视线在那薄薄的唇瓣上扫过,好奇地俯下身。 温软相贴时,霍余勾在女子腰肢上的手倏然收紧。 他喉结缓缓滚动,任由女子试探地伸出舌尖,只一刹那,霍余就失去了理智,他抬手而上,按在女子后脖颈处,稍稍用力,女子身子顿时和他贴在一起。 霍余动作来得毫无预兆,陈媛睁大了眼,她不知这时该如何反应,也不知霍余做得好不好,一开始,只觉得霍余在横冲直撞,生涩非常,因为他勾得她舌根发疼。 但很快,他似摸到了窍门,灼热的呼吸带着清淡冷冽的味道,一部分和她呼吸彼此交缠,另一部分重重拍打在她脸上,陈媛这时才恍惚地意识到男人的呼吸有多沉重,引得她也不由得加重了些呼吸。 她渐渐觉得呼吸不过来,节节退败,最终似弃械投降般无力地攥住男人的衣襟,脑子中晕晕乎乎地成了一片浆糊。 等霍余松开她时,陈媛还有些回不过神,垂眸去看霍余,马车内昏暗,只能将他整个人的轮廓瞧个大概,头微偏,一贯冷硬的眼中带着轻微的暗色,似压抑着什么。 呼吸很重,陈媛紧贴着他,自然能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让陈媛看得眨了眨眼睛。 回过神,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陈媛脸颊烧上了嫣红,但她却并不慌乱,青丝散落在霍余身上,轻轻扫过他下颚时,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下。 莫名的感觉,似透着一股劲儿,却又说不出来。 但惹得陈媛想碰碰他,所以,她伸了手,却被霍余捉住,紧紧握在掌心中,陈媛细眉稍拧: “放开。” 霍余呼吸微重,他苦笑,低声求她: “公主,别招我。” 真的忍得很难受。 浑身似点了火,渴求着靠女子近一点,可霍余知道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随着他的话,灼热的呼吸洒在逼仄的空间中,陈媛手指轻颤了下,她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也许,她有些弄懂了,为何梦中的她会喜欢上霍余。 很简单的道理——美色·诱人。 只看霍余隐忍克制的模样,哪怕他低声苦求,陈媛也只想离他再近些,想看看他会有何变化。 但陈媛没有继续。 霍余将她扶起,低身弯腰替她整理着衣裙,适才意乱情迷时被解开的腰带,也被他温柔地系上,将衣襟青丝拢好,陈媛又是可以随时见人的模样。 -- 章节目录 第164页 陈媛才终于出声: “怎么回事?” 徐蚙一沉声传来:“回公主,前方路被挡住了。” 听见徐蚙一的声音,陈媛才后知后觉地面红耳赤,徐蚙一的听力那么灵敏,适才一直未出声打搅,是不是他听出了里面在做什么? 但很快,这分羞臊就被压了下来,在皇宫红梅林时,她和霍余就被后宫妃嫔撞见过一次。 一而再地,陈媛已经能够很好地调整情绪了。 “是谁?” 这么没有眼色,连公主府的马车都敢拦? “陆含清和北幽使臣。” 陈媛眼眸一沉,霍余也抬眸,马车适才弥留的暧昧气息顿时烟消云散,二人对视一眼,下一刻,霍余掀开了提花帘。 她们目前到了朱雀桥,在桥上,陆含清的马车和鸾安公主的仪仗撞到了一起,彼此都停在了桥上,恰好挡住了陈媛的去路。 陈媛低声:“这两个人怎么会撞在一起?” 她不可信什么巧合。 徐蚙一这才回话:“适才鸾安公主险些落河,是陆含清手疾眼快地救了鸾安公主。” 霍余掀了掀眼皮子,适时地出声: “英雄救美?” 冷冷的一句话,暗含几分淡淡的讥讽。 结合霍余这句话,陈媛再抬头看去,果然,就察觉出些许不对劲,陆含清和鸾安公主虽然离得不近,至少有三步的距离,可鸾安公主偶尔朝陆含清看去的视线,却含着几分不可言说的羞怯。 只是,相较而言,陆含清就显得温和而疏离。 如此眼熟的一幕,让陈媛忽然想起沈柏尘和刘芊妤,她轻声嗤讽: “你们男子就这般了得?任何野望计谋都要靠骗女子芳心来得逞?” 话音甫落,霍余和徐蚙一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替陆含清背锅? 霍余出声:“人尽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徐蚙一面无表情:“属下只听公主命令。” 霍余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徐蚙一,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徐蚙一踩了一脚? 只凭这个回答,无故就低了徐蚙一一头。 霍余抬眸,再看向陆含清,厌烦得厉害。 果然,他一遇见陆含清就没好事。 在淮南一事未有定论前,陈媛不想看见陆含清,否则,她怕她控制不住想杀了陆含清的心。 她放下提花帘,冷声吩咐: “盯着陆府和北幽使臣,一旦二者走近,立刻来报。” “而现在,让他们让路!” 陆含清眼中几乎快凝了冷霜,脸上的温和寡淡了很多,适才,他刚上朱雀桥,就遇见鸾安公主,遂后鸾安公主的轿子倾斜,将要落湖之际,陆含清出手救下了她。 谁知,这一救,反而给自己招上了麻烦。 淮南是皇室的眼中刺,位置又和北幽相邻,他又不傻,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北幽使臣有牵扯,这些时日,他都避着北幽而行。 可惜,偏生有人刻意在等着他。 鸾安公主脸色羞红地和他说话,话里话外皆是感激,邀请他去使臣居住处,方可好生谢谢他。 鸾安公主前往大津的目的就是和亲,其根本是在替她皇兄拉拢势力。 北幽朝政三分,她皇兄无可借力,才将主意打到了大津朝上。 鸾安公主可选的人不多,其一,大津皇帝,可大津皇帝不蠢,后宫妃嫔甚多,鸾安公主哪怕得进后宫,也未必有安稳的一席之地。 其二,手握重权的朝臣。 鸾安公主必须承认,她最属意的人就是霍余,他得大津皇帝信重,掌管十万禁军,而且,哪怕霍家交了兵权,武将中仍有根基。 可那日及笄礼,鸾安公主亲眼看见霍余等着靖安长公主一同离开。 身在大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选择和靖安长公主作对。 所以,她最终将目标放在了陆含清身上,他是淮南陆氏之子,淮南和北幽相邻,而且淮南兵权在握,陆含清未曾娶妻,这样一看,似乎陆含清比其余人都要合适作为和亲对象。 然后,就有了今日的这一出。 禁军上前清道时,陆含清眉眼的温和终于消去,眼中闪过一抹冷凉。 至此,他还有何不知,今日他是落入旁人的算计! 利用皇室猜疑,将他推向北幽。 而旁人,许也会认为这都是他所谋! 作者有话说: 陈媛:嗯……很好? 【来晚了,滑跪,晚上加更补偿一下】 第86章 今日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午时落的雨尚未干透,风带起些许湿润。 公主府中有一处温泉,这里引活水而入,雾气弥漫,女子从水中冒出头,水花四溅,她微喘着气,脸颊潮红,水珠顺着脸颊滑过锁骨,滴落温泉中消失不见。 女子站起身,后背挺直,莹白如玉,中间一条深凹的脊椎线,让人挪不开眼,青丝倏然披下,飘在水面上,恰好遮住了这抹春光。 盼秋领着婢女跪在地上替她擦拭身子,一件轻薄的亵衣穿在身上,又拢了披风,才被众星拱月地送回寝宫。 待陈媛踏入宫殿的一刹那间,她稍有些几不可察的停顿,抬了抬眼眸,望向殿内那个端坐着的男人: -- 章节目录 第165页 “你怎么还在?” 霍余侧了侧身子,露出他身后的案桌:“公主今日还未喝药。” 陈媛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不敢置信,盼秋今日都将这事忘了,却变成了霍余在这里等着她?! 盼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奴婢差些都忘了,公主快些将药喝了。” 陈媛愤恨地瞪向霍余,霍余面不改色地和她对视,在知道公主的身子情况后,他不可能任由公主糟蹋身子骨。 陈媛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任由盼秋喂她蜜饯,拎着霍余的衣袖,嫌弃地上下打量。 霍余不明所以:“公主怎么了?” 陈媛口中蜜饯尚未咽下,有些含糊不清地说: “你真的没有被调包?” 不替她挡着药也就罢了,居然现在都和盼秋同流合污了。 盼秋轻呵了声,似在嘲笑公主的痴心妄想。 陈媛心虚,顿时讪讪地移开视线,霍余低笑了声,换来公主的横眉冷对。 霍余不在意,他接过婢女递来的锦帛,坐到公主身后,替公主擦着头发,陈媛身子放松,半倚靠在他怀中,很明显地察觉到身后人的身子稍僵了片刻。 陈媛其实很纳闷。 按理说,在霍余的记忆中,她和他的亲密举动应该数不胜数才对,怎么会一碰就僵硬。 显得格外生涩。 她挥退其余婢女,靠在霍余的肩膀上仰起头,白皙修长的脖颈形成一道优美的幅度,霍余视线稍暗,很快,他轻垂下眼睑,沉声暗哑: “公主坐好。” 这般姿势,他根本无法寻到着力点替她擦头发。 可现在的陈媛一肚子好奇,按捺不住地问他: “梦中,你和我都做了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在霍余面前承认梦中的那个人就是她。 然而霍余的注意力却都被她的问题吸引住。 两人都做过什么? 霍余稍抿紧唇瓣,做过的事太多了,寻常夫妻会做的事情他们皆做过。 甚至,更出格的事也并非没有。 可霍余不知该如何对女子说,只能无奈低声唤她: “公主!” 陈媛轻哼了声,觉得颇有些无趣。 做都做了,有何不好说的? 可她倒底没有逼霍余说,她能清晰地察觉到现在的霍余不想碰她,也不该这么说,更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陈媛隐约猜到为何,心中些许好笑。 她的身子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有孕?哪怕梦中的她,也必是用了何种药物,才会得偿所愿。 不过,这些她都没有和霍余说。 因为,只要拿下淮南,霍余所想都会一一实现,的确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冒险。 霍余搂住她的腰肢,将下颚抵在她的颈窝处,轻声说: “明年冬日,我和公主去边城小住一段时间吧。” 那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最适合陈媛待的地方,而且,霍余年幼曾在边城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想带公主去那里看看。 陈媛并不在意,可有可无地应了声: “只要你说服了皇兄,我自无意见。” 她有些许的不自在,因为两人离得太近了些,她只要稍抬抬下颚,就可以亲到男子。 她的披风散落在地,青丝顺着动作披散在胸前,亵衣太过单薄,许是殿内燃了地龙,并不觉得冷,反而衬得殿内稍有些旖旎。 霍余沐浴过,外衫只虚虚地披在身上,只要陈媛想,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外衫挑落在地。 明明是她被霍余圈在怀中,可霍余给她的感觉却是——任君采撷。 陈媛觉得好笑,也真的呐呐捂住脸笑了出来。 霍余不明所以,眼中皆是困惑,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搂在女子腰肢的手稍紧了紧,将女子护住,不会让她掉下软榻。 像这样安静地和公主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她在就好,这就是公主不在后的那二十年中,他最大的奢望。 陈媛没有让霍余在她寝宫内过夜。 倒不是她羞涩,只是不想折磨霍余罢了。 霍余离开时,耳根子都是红的,他将外衫披在身上,拢了拢衣襟,走路的姿势似有僵硬。 ******** 翌日,陈媛和往日一样,辰时才醒来。 盼秋掀开床幔,见公主并无异样,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陈媛将这一点看在眼中,知晓是她前日醒来时将盼秋吓到了,所以,她没有和盼秋说,她昨日又做梦了。 和前日不同。 这次的梦境有些让人脸红心跳。 就在她的寝宫中,夜色撩人,烛火不断地摇曳,纸窗上印了两个重叠的身影。 梦中她一袭红色轻纱,似刚沐浴结束,青丝半干半湿地贴在胸前,若隐若现给她添了分让人口干舌燥的余媚,漫不经心地坐在软榻上。 霍余就在她跟前,那种姿势,让陈媛根本不敢回想。 他半跪在她跟前,攥住她脚踝,手背上青筋微起,上身衣裳半敞,他深深地埋着头,额头似热出汗,贴在她身上,无人可见,她悄无声息地攥住绒毯,身子有一刹那的紧绷。 陈媛脚趾稍有些蜷缩,忙忙将思绪收拢,不敢再去回想。 盼秋纳闷地看着她脸上嫣红,觑了眼尚未打开的楹窗,不解: -- 章节目录 第166页 “公主是觉得热吗?怎么脸这么红?” 陈媛顿时臊得脸颊通红,眼神心虚地躲闪着,呐呐地说:“是有些热。” 盼秋忙忙去将楹窗打开,通风透气。 回来时,还在小声嘀咕: “奴婢起床时,还觉得今日有些凉呢。” 陈媛低头,抖着手指将纽扣系上,假装没有听见盼秋这句话。 忽然就听盼秋一声轻嗔: “哎呀,公主快住手,这扣结系错了!” 陈媛手堪堪一顿,再低头,才发现的确系错了。 盼秋将扣结解开,重新替她系好,有些纳闷嘀咕: “今日公主怎么怪怪的。” 陈媛垂首,耳根子红得几欲滴血。 作者有话说: 小霍:有点害羞。 【有点头疼,这章稍微有点少,姐妹们将就看一下】 第87章 那日撞见鸾安公主后,陆含清就一直在想,要如何避免和北幽使臣接触,也就疏忽了对旁人的注意,例如肃北将军的行踪。 然而,不等陆含清想到办法,就得知圣上下旨,让陆祜立即北上长安! 陆含清脸色顿变: “你说什么?!” 庆安也是慌张:“奴才不敢乱说,圣旨已经被钦差大臣送往淮南了!” 长安已经有他作为质子,圣上不可能无故让父亲北上长安,除非——圣上下定决心要对付淮南。 但陆含清想不通,往日皇室忌惮淮南,一是淮南手握兵权,二是淮南地理位置易守难攻,最主要的是淮南哪怕有不臣之心,皇室也不曾有证据。 淮南军队亦是大津军队,往日圣上的态度,分明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去动淮南。 陈媛若是知道陆含清想法,怕是只会厌烦,梦中的她的确是如此想,可正是因为如此,才助长了淮南的火焰,让他们野望愈加强盛。 而现在,她却知晓,指望淮南投诚,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既不听话,那就打到他们听话! 忽然,府外传来一阵动静,陆含清起身,往日温和皆不见,眸色只余冷沉: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小斯磕磕绊绊地跑进来,差些栽在地上,指着门外,他吓得话都说不清: “公、公子!府邸被禁军包围了!……好、好多禁军!” 陆含清的心狠狠一沉,他推开书房的门走出去,就看见禁军副统领,宋泽齐带着几名禁军进来,陆含清眯着眸子,说: “不知陆某犯了何事,才让禁军这么大张旗鼓地围了陆某府邸?” 对此,宋泽齐只是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有人奏明圣上,淮南意图叛乱,圣上有旨,在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烦请陆公子就待在府中,不要外出。” 话音甫落,陆含清顿时按住扳指。 宋泽齐觑了他一眼,见他情绪似乎并无变化,心中咂摸了下,这陆氏嫡子倒也是个人才。 可惜,圣上不想再容忍淮南。 这所谓的望族子弟,再过不久,也就只是阶下囚而已。 甚至可能还不如阶下囚。 但事情尚未成定局,宋泽齐倒不至于对他推搡不客气,不过他倒是知道,他顶头上司对这陆公子可是不喜得厉害。 宋泽齐一挥手,带着禁军离开,道: “吃食我们会给陆公子送进来,还请陆公子安心在府中带着,只要陆氏清白,陆公子很久就可以出去了。” 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陆氏清白? 陆含清显然也知道宋泽齐这话不过在敷衍他,所以,他没有拦住宋泽齐离开。 他一人在长安,本就孤立无援。 陆含清抬头看了眼天,午时尚晴空万里,如今就乌云遍布,他很清楚,圣上的这一道旨意,就代表,要变天了。 陆含清闭了闭眼,他呼吸有些沉重,转身回了书房。 庆安揣揣不安:“公子,我们要怎么办?” 陆含清垂眸: “禁军封锁府邸,我们能怎么办?” 只能听天由命! 他按住书桌,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忽然,他想起今日前来封锁陆府的人居然是宋泽齐,霍余对他的不喜几乎摆在明面上,居然放过了这次看他笑话的机会? 陆含清才沉声问:“前往淮南的钦差大臣是谁?” “殿前太尉霍余!” 答案不出所料,可陆含清仍旧身子一顿。 那是霍余,霍家如今的掌权者,不过年仅二十四,就能到现在的高位,谁敢小瞧他? 霍家男儿自幼就生存在边城,代代为将,圣上派他去淮南,是何意? 陆含清其实猜到了圣上的打算,但他却不想承认。 然而,庆安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靖安长公主。” 陆含清倏然跨前一步,捏住庆安的肩膀,冷声微沉: “你说什么?!” 庆安肩膀处被掐得很疼,但他从未见过公子这副表情,吓得不敢表现出来,磕磕绊绊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殿、殿前太尉和靖安长公主奉旨前往淮南。” 现在的陆含清还不知道圣上已经下旨从边城调军二十万正在赶往渠霖关,而渠霖关也位属于淮南。 ******* 此时的陈媛和霍余已经收到了圣旨,正准备赶往淮南。 -- 章节目录 第167页 圣上下令,命一万禁军随行,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护公主周全。 谁都不知道淮南会不会发疯,一旦公主落入淮南人手中,反而要挟长安,陈儋也不知自己会作何决定。 岭安六十万大军,渠霖关亦是二十万大军集结,若还对付不了淮南,陈儋觉得霍余根本无需回来见他了。 公主銮仗华贵,她府中的三百禁军同样随行,就跟在銮仗左右。 霍余骑马在前,圣上亲自领百官送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 一出皇城,陈媛就掀开珠帘,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城墙,梦中,她于城墙上跌落,而如今,她不会让任何人侵犯这座城池! 霍余的马渐渐落后,直到和銮仗平行,陈媛不紧不慢地轻挑眉: “怎么了?” 霍余从怀中掏出一个热乎的纸包,陈媛不明所以地接过,被烫得轻“嘶”了一声,她细眉轻蹙地伸手摸了下霍余藏纸包的位置,仍是滚热的。 她脸色有些不好:“这么烫,你就直接贴身而放?” 被公主训了,但霍余眼中却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意,他低眸轻声说: “我皮糙肉厚,无妨。” 陈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世家公子矜贵,他那一身肌肤冷白细腻,让女子都羡慕几分,哪有他说的什么皮糙肉厚? 陈媛打开纸包,里面是两个热腾腾的包子。 她一怔,记忆稍有些回拢,那日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被霍余带着一同去早朝,途中,霍余也给她买了同样的包子。 霍余的低声传来:“公主今日用膳时只吃了两口,近傍晚队伍才会歇下,公主先垫垫。” 闻言,盼秋无声地瞥过来一眼。 陈媛垂首失笑,她早膳用得不多,盼秋自看在眼中,特意待了很多糕点,必然不会委屈了她。 纸包很热,透过相贴的手心似传到心底,一股暖流,让陈媛什么都没说,捧着一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确定是长舆街头的那家包子。 她托腮好奇:“你不是说,他们家的包子每日都会早早卖完吗?” 霍余耳根子发红: “我使了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到位,那家人自不会介意多做一屉包子。 陈媛笑得眸眼稍弯,将另一个包子递给他,见霍余不解的接过,她才解释:“我吃不完。” 这家的包子很大,一个,就够她吃得很饱了。 霍余没有多说,行军中,也没有时间给他细嚼慢咽。 他几乎就是两三口就将包子吃下,他吃东西时,有一个习惯,常会用左边的牙去咬,此时左边的腮帮突起一块,不断咀嚼下,腮帮跟着一动一动的,显得劲儿劲儿的。 陈媛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往日皆喜欢那种温和的男子,一瞧就是贵公子的风范和仪表堂堂的,但如今,她生平第一次觉得,硬梆梆的男子似乎也有一番趣味。 尤其是霍余一身戎装,脊背挺直,似任何风霜都压不倒他。 陈媛心想,她往日的眼光还是太局限性了。 等霍余重回队伍前面,陈媛放下珠帘,盼秋才轻哼了声: “现在公主眼中是只有霍大人了。” 陈媛觉得很冤枉,嗔瞪她:“你胡说什么呢?” 盼秋冲她吐了吐舌头,才道: “大人这一出,倒显得奴婢不够贴心。” 陈媛刮了刮她鼻尖,稍有些无奈:“你啊,就知捏酸吃醋。” 盼春在一旁偷笑。 主仆三人在銮仗中有说有笑,徐蚙一听见笑声,也只垂了垂眸,似有片刻的温情一闪而过。 因无人耽误行程,霍余又深知公主身子情况,一路加速前进,终于在十日后,众人赶到了渠霖关。 边城二十万大军,在他们出发前就已经调动,和他们不过左右脚一同到了渠霖关。 边城带兵者,名为钱元罕,拜见公主之后,才和霍余商量如何布兵一事。 渠霖关到淮南城只需半日的时间,二人商定好,由霍余翌日带领三千人前往淮南宣旨。 钱元罕和霍余是旧相识,闻言,皱了皱眉头: “只三千人,是不是太少了?” 霍余摇头:“宣旨而已。” 带太多人,反而显得他们胆怯。 况且,公主曾让圣上下令,让肃北将军围住淮南城,换句话来说,如今被动的是淮南,他们若敢轻举妄动,只会给他们理由发兵。 陈媛得知霍余的决定后,她什么都没有说。 渠霖关近北,这里很冷,四处皆是帐篷,陈媛早就裹上了绒毛大氅,似乎还在长安过冬一样。 霍余将汤婆子递给她,两人在军营中走动,盼秋等人离得很远,给了她们足够的相处空间。 陈媛知道,渠霖关就是她能走得最远距离。 没有人会同意她跟去淮南城的,那样风险太大,所以,她没有说什么和霍余同去的话,只轻笑着说: “我在这里等你。” 霍余心下一动,似乎时光重叠,前世公主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渠霖关的军队是后手,霍余这一去,直到问题解决才会回来。 许是数日,也许是数月,不定归期。 他忽然低头,很轻地碰了女子的唇瓣,他轻声说: -- 章节目录 第168页 “公主,这次会不一样的。” 他会平安回来,带着可以医治她的药,让她会亲眼看着淮南毒瘤消除,再无心病噩梦。 作者有话说: 盼秋: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让我做对比 啊啊啊,这次太晚了吧,我对不起你们,评论发三十个红包道歉 第88章 渠霖关的夜很凉,陈媛没有和霍余在外待得太久。 回来后,霍余跪坐陈媛旁边,亲手截断一缕青丝,柔和烛光下,他低眸将青丝和红绳编到一起,亲自替她带上。 陈媛稍怔。 在洛劢城,她给霍余青丝红绳时,其实并未想太多。 但如今,等霍余亲自给她戴上同样的红绳时,她才觉得这根红绳的分量,似有千钧重,又似鸿毛轻。 青丝也象征着情丝,他很少对她明说欢喜,却处处表达着情愫。 霍余抬头,低声和她说: “那日公主给我红绳,定不知我有多欢喜。” 陈媛轻垂眼睑,霍余的手艺自是不如盼秋,这根红绳编得简陋而且有点丑,若是往日,陈媛绝不允许这种丑东西出现在她身上。 但现在,陈媛难得没有生出嫌弃。 霍余问她:“公主现在梦到哪里了?” 陈媛错愕,幸亏营帐中光线暗淡,霍余没有发现她神情的不对,她睁大了眼,堪堪纳闷: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做梦?” 怕盼秋她们心生担忧,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霍余选择实话实说:“猜的。” 陈媛无语噎住。 霍余偷看了公主一眼,烛光下,女子青丝披散在身前,似洛神在世,偶尔斜斜一记轻瞥,风情慵懒,让人挪不开视线。 偏生她时不时地觑一眼手腕,又很快收回视线,似生怕被旁人发现她的举动一样,灵动狡黠,也让人有了敢亲近她的胆量。 他企图让公主给他一个承诺: “梦中,公主让我出征前,曾答应过我一件事,公主可有梦到?” 陈媛没有,除了那日的长安城兵败,她梦到的很多都是风花雪月。 她狐疑地抬眸望向霍余: “我以为你对梦中的我言听计从。” 居然有胆量对她提要求?陈媛觉得,从今以后,她得高看霍余一眼了。 听出公主的言外之意,霍余轻咳了声,才说: “那时公主答应我,只要我得胜归来,就会同我成亲。” 话音甫落,陈媛手抖了一下,她尚未理清情绪,下意识地反驳: “不可能!” 她不可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承诺旁人。 倏地,陈媛身子一僵,她想起来,霍余不是旁人,是和她日夜缠绵了整整几年的人,梦中的她本就对霍余有欢喜,甚至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那么,承诺他成亲,倒也不是不可能。 陈媛回神,她呐呐地捧起一杯茶,掩饰般地抿了一口。 霍余这个时候,和她提起这事,是何原因? 难道想要她履行承诺? 毕竟梦中的霍余的确得胜归来了。 霍余没注意到公主的慌乱,那一声不可能太斩钉截铁,似在表明态度,霍余眼中神色一刹那就黯淡下来。 因为,他记起,那日年宴时,公主曾亲口告诉他,她从未想过会嫁给他。 他稍有些颓废地垂下头。 那就罢了,反正只要他在,也没有其余人可以近公主的身。 名分什么的,他不在…… 哪怕只是安慰自己的话,霍余也安慰不下去,他心中骂了句脏话,他不在乎个屁! 他就是在乎得要命! 就是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公主身边!让那些觊觎公主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可不论霍余在心中如何碎碎念,明面上却不敢逼公主一句。 营帐中倏然安静下来。 陈媛觑了眼霍余,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觉得霍余有些许的可怜。 梦中和她厮混了那么多年,都不得名分。 不知过了多久,营帐中响起女子含糊的声音: “倒也不是不行……” 霍余倏然抬头,他眼睛在这一刻亮得有些灼人,他似想说些什么,又怕说错什么,半晌,才说:“那公主要我做什么?” 话落,陈媛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要他做什么? 搞得好像似个交易一样。 陈媛才不承认她是对霍余心软了,她只是想起梦中的那个孩子,若她不和霍余成亲,那么那个孩子的身份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陈媛心中暗暗地想,霍余就是父凭子贵,这样一想,才叫她心中莫名的涩意和不自在稍稍消除了些。 顶着霍余灼亮的视线,陈媛移开视线,轻哼了声: “等你能够平安回到长安,向皇兄请旨再说吧。” 霍余心知肚明,得她首肯,圣上那边就并无什么难度。 他埋在公主脖颈间,低笑出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让陈媛轻轻打了个颤,不由得伸手推了推他,羞恼低声:“放肆。” 霍余细细的吻落在她额头、脸颊、粉唇、甚至脖颈处,带着温热的呼吸,陈媛眼睑轻颤了颤,双手无力地攀在霍余脖颈上,她听见霍余低声说: “待我回来,公主可否再给我一截青丝?” -- 章节目录 第169页 陈媛有些纳闷:“你要那作甚?” 霍余轻抚她脸颊,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陈媛一怔,侧头看去,二人青丝交缠在一起,似乎密不可分。 适才霍余说的话,她几乎都听不清。 可“结发”二字却似乎被霍余钉在了她脑海中,久久不散。 ******* 翌日,霍余带三千人离开,陈媛亲自送行,遥遥地看见霍余走远。 她在想,梦中的她在那时是否也曾这样亲自送过霍余远行? 未曾亲自经历,很难体会陈媛此时的心情。 她和霍余相处时间才短短不到一年,其中推心置腹也不过月余罢了,她尚觉些许苦闷,那梦中的她呢? 五年相伴,朝夕共处。 不论前世今生,她只知道,以先帝和皇兄对霍余的夸赞,可以让霍余给她带回一个满意的结果,所以,她一步步将霍余推向战场,她强行忽略了战场的刀光剑影,和霍余自身的意愿。 陈媛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红绳。 可不论她心中如何想,她都只是目送霍余离开,直到他身影消失不见,陈媛没有一丝停留,转身就回了营帐。 和长安城繁华相比较,边关豪迈萧瑟,却也显得无聊了些许。 明明公主和平日中并无不同,但徐蚙一却总觉得公主情绪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他稍有迟疑,顿了顿,转身离开。 午后,陈媛刚用过膳,就见徐蚙一踏进来,经过这段时间,她早就收拾好了那些悲秋伤春的情绪。 陈媛轻挑了挑眉梢,有些好奇: “你去哪儿了?适才一回到营帐,就不见你人影。” 她的视线在徐蚙一手上稍有些停顿。 徐蚙一朝她看去,眼中有些困惑。 半晌,他才说:“我去了军营北边的林子,捉了几条鱼。” 他记得公主曾说过怀念他烤的鱼,适才察觉公主情绪不佳,他就特意去北边林子转了转,林中当真有河,他烤了几条鱼就立即赶了回来。 可公主似乎不需要了。 陈媛察觉到了什么,朝徐蚙一看去,冲他招手。 徐蚙一不明所以,但仍旧听话地走近。 渠霖关很冷,清晨仍飘着风霜,徐蚙一捉鱼,烤好再一路拎着回来,手冻得通红。 陈媛接过了他手中的烤鱼,抬眸问他: “给我烤的鱼?” 徐蚙一不会对公主说谎,只能低低地应了声。 陈媛尝了下,其实比当初的味道要好很多,她不得不承认,记忆真的会将一件事美化,哪怕徐蚙一特意带了调料,手艺也进步了很多,但那一次的烤鱼仍排在陈媛心中的首位。 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低声埋怨: “你怎不提前和我说,不然刚才午膳,我就少用些了。” 徐蚙一无措地背过手。 他烤了四条鱼,陈媛给盼秋和盼春各分了一条,剩下一条给了徐蚙一,才和盼秋道: “蚙一可是很少烤鱼,倒是你讨了个巧。” 徐蚙一抬眸看向公主,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睑。 他心知肚明,公主已经不需要烤鱼了。 可公主仍接过了烤鱼。 所有人皆说公主张扬跋扈,而徐蚙一却觉得,公主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生而就是公主,高高在上,何须要体谅旁人? 烤鱼有些凉了,徐蚙一咬进口中,听公主的话,一点点地挑着鱼刺,听着盼秋和盼春的赞不绝口,他仍旧沉默寡言,只是手上稍用了些劲道。 徐蚙一无背景无靠山,他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只靠他自己,他天生神力,武功可说超群,得圣上赞赏无数,他刚入公主府时,何人不替他道一声可惜? 可自从进了公主府,徐蚙一无时无刻不在庆幸,那一年圣上要替公主选私兵时,他从众人间站了出来,幸好,他从未懈怠,才让公主在万人中一眼就挑中他。 于旁人而言,公主府是名利场,无人不想攀。 可对于徐蚙一来说,公主府只是家罢了。 在他胡思乱想时,传来公主的声音:“日后,你要是去了哪里,记得要告诉我,我身边可离不得蚙一。” 徐蚙一低声:“属下知道了。” 无人知晓,在徐蚙一眼中,公主就是黑暗中的一道光,在他寂寥人生中添上一抹光彩的人。 他爱慕她,敬重她,却唯独不会亵渎她。 等徐蚙一退出营帐后,陈媛托腮,和盼秋低语: “蚙一似乎今年三十了?” 盼秋不明所以地点头:“刚好三十。” 许是霍余昨日的话对陈媛产生了影响,她不由得说: “那蚙一也该考虑人身大事了。” 盼秋忽然有点心疼徐大哥,共事这么久,旁观者清,盼秋自然知道徐大哥对公主的心思。 顿了顿,她才说: “公主快不要乱点鸳鸯谱了,这种事也得看缘分。” 就如同,徐大哥和公主,那就是有缘无份。 作者有话说: 小霍:能够父凭子贵,那也是本事。 【今天很早!】 第89章 在霍余还没有到淮南时,陆祜就收到长安城中的消息。 这么大的动静,他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钦差大臣即将抵达淮南城,没有时间给陆祜犹豫,要不要奉旨北上长安,是一个横在陆祜面前的难题。 -- 章节目录 第170页 淮南八大望族早就绑到了一条船上,得知长安风声后,这些时日,三番四次往返陆府。 八大望族自有强有弱,陆氏为首,孟氏和钟氏则相较而言势弱,平日中也安静似随波逐流。 这日,刚从陆府中出来,孟岩秋掸了掸衣袖,抬头看了眼天,低声呢喃了句: “风雨欲来……” 钟立忞不知何时站到他了身旁,两人对视一眼,钟立忞直接低声道: “昨日,我家奴仆告假回乡,可是在傍晚之际赶了回来。” 这话中包含的意义万千,孟岩秋眼神顿时变了,他呼吸直接一滞,奴仆要回乡就赶回,这点小事钟立忞根本无需和他说。 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 既然他说了,就必然代表着什么。 孟岩秋脸色有片刻的暗沉——淮南被困! 大津朝位于北幽和穆凉之间,却使两国不敢来犯,主要原因就是大津朝兵强马壮,淮南的确有三十万兵马,哪怕对上北幽,淮南也丝毫不惧。 可对比全国之力,淮南三十万大军又算得了什么? 二人并肩同行,直到孟府,孟岩秋才问: “昨日的事,今日在陆府时,你怎么未说?” 钟立忞神情不明,久久未曾说话。 孟岩秋意识到他在想什么,心中立即骇然,他起身看了眼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时,他才压低声音斥道: “淮南八族一体,站队时可最忌墙头草!” 钟立忞早就被淮南最近的风声闹得心中不舒坦:“难道要我们陪着一起去死吗?!” 两家向来有联姻,关系甚密,否则钟立忞也不可能将所有事托盘而出。 钟立忞站起身,怒意盎然: “长安消息传来才几日?淮南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困!谁有这种能耐?!” “只有岭安驻军!” “袁忠那个疯子!打起仗来不管不顾,他掌管有六十万大军,如今兵临城下,粮草充沛!反观淮南,至今还跟无头苍蝇一样,我们子女根基可都在淮南城,我们拿什么跟他们耗?!” 孟岩秋如何不知? 他捏住眉心,摇头:“你再着急,又如何?” “陆氏掌兵权,话语权从不在我们下四族手中。” 钟立忞握紧拳头,半晌,他才说:“当年陆氏想要拉拢其余七族,护城军中就有我等家族的人。” 孟岩秋脸色倏然大变,他骇然抬头: “你疯了?!” 哪怕两军真的会开战,可如今还未有结果,钟立忞既然就想要投降?! 钟立忞也咬声:“等到真的打起来,那就晚了!” 孟岩秋面色晦涩难辨,久久不说话。 钟立忞深深呼出一口气,低声: “漓儿就快要生子,那会是我钟家的嫡长孙,孟兄难道不替外孙考虑一番?” 孟岩秋之女就嫁给了钟家的嫡子,也将两族关系彻底系在了一起。 孟岩秋果然生了迟疑,这时,钟立忞才继续道: “孟兄不如好好想想,长安那位搞这么大阵仗,岂会轻拿轻放?” 淮南没有了退路。 陆祜要么亲自去长安送死,要么拉着淮南拼死一搏。 可他们都知道,陆祜不会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 孟岩秋抬手打断钟立忞的话,面带踌躇:“你让我再想想。” 钟立忞也知这事不可能轻易下决定,没有继续逼孟岩秋,见好就收,很快离开。 等他离开,孟岩秋脸上的踌躇之色才淡下去。 书房门被敲响。 “进来。” 来人躬身恭敬地递上一封信:“家主,城外来信。” 孟岩秋接过信封,等看清信上写的内容,他才长舒一口气,将信封放在一旁,平静道: “渠霖关的消息递到钟家那边了吗?” “等钟大人回府,就会得到消息。” 孟岩秋不咸不淡地颔首。 来人微有不解:“家主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劲给钟家送消息?” 家主一直和长安城有所联系,风声刚传出,孟家就得了消息。 只有孟家投诚,方才更显诚意。 如今家主拉上钟家,就等于将到手的利益分出一半去。 孟岩秋冷哼,夹杂了些许无奈:“也不知钟家那小子哪点迷了漓儿的眼,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难道看着她送死?” 子女都是债。 他外孙将要诞世,哪怕是孟岩秋也生出于心不忍。 不过算钟氏还有点良心,这种时候也没有忘记孟府。 翌日,钟立忞又找了孟岩秋一次,孟岩秋似艰难才下了决定,闭眼无声地点头。 钟立忞心中大松一口气。 等霍余抵达淮南城时,就见八大族候在城门口相迎,但唯独陆氏首位站着的并非陆祜。 霍余若有似无地轻眯眸,面无表情: “陆祜何在?” 陆氏来人是府中庶长子,哪怕对霍余的态度不满意,但霍余顶着钦差大臣的名头,他只能拱手作答: “家父身体抱恙,恕不能迎。” 霍余只是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冷声嘲弄:“圣旨亲到,哪怕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都得给我爬着来迎。” 陆泽宇脸色顿时铁青。 其余人刚欲说话,霍余则直接挥鞭驾马: -- 章节目录 第171页 “陆府,带路!” 身后三千人立即跟上,踏出来的灰尘飞扬,陆泽宇心中顿时叫了声不好。 只看霍余的态度,哪怕父亲贬入膏肓,也只会压着父亲北上长安。 霍余只觉得陆氏在淮南做土皇帝做久了,脑子可能生锈了。 圣旨是让陆祜去长安接受调查,一旦查明,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竟在这时称病? 阶下囚而已,谁在乎你身体是否安康? 所以,在陆府闭门不见客时,霍余只是稍稍抬了抬手,立即有人上前撞门。 陆泽宇忙上前要拦,一柄刀刃直接架在他脖颈上,霍余真的长见识: “钦差宣旨,你也敢拦?” 刀刃冰冷泛着凉意,陆泽宇身子一僵,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不敢将胆怯露出来: “事情尚未有定论,你怎敢撞陆府大门?” 霍余无声地摇头,不得不提醒他:“不迎圣旨,就是大不敬!” 陆府的门并非铜墙铁壁,很快就被撞开,陆祜也装不了死,终于现身,霍余才开始宣读圣旨: “……陆氏意图谋反,圣上命陆祜即日起立刻北上长安接受调查,不得有误!” 霍余面前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人,他将圣旨递给气色不好的陆祜,眼中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陆侯爷,可有听清圣旨?” 陆氏身为异姓侯,可这一声陆侯爷在这道圣旨后喊出口,就带着莫名的讽刺嘲弄。 陆祜是个和陆含清很相似的人,但他身上的那种温和已经变成了儒雅得体,他比陆含清要老谋深算,心思也沉得厉害。 可再多的心思,也要有余力展开。 如今陆祜所作一切,也不过困兽挣扎。 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他只能奉旨上长安,否则,他就是抗旨,铁定的罪名,他必须得背! 所以,陆祜只咳嗽了声,就道: “臣,接旨。” 他刚欲说什么,霍余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抬手: “既然如此,来人,请陆侯爷上路。” 陆祜眯起眼眸,他平静道:“钦差大人应该也不急于这一时。” 霍余不咸不淡地觑了他一眼: “陆侯爷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真相未明前,您就是戴罪之身,喊你一声陆侯爷,是看在陆氏列祖列宗的功勋上,而不代表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话说得很难听,未曾给陆祜留任何脸面。 陆祜倏地轻笑了一声:“如果我说,今日就不想北上长安呢?” 霍余挑眉:“恐怕没有侯爷选择的机会。” 他不再说废话,直接让人将陆府相关人士全部押送北上,在三千边城军前,陆府的那点人根本起不了任何抵抗。 一炷香后,封条被贴在陆府大门上。 霍余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前世,霍家也是如此,一道封条,就击溃了这个百年世家。 圣上为君,他要谁死,谁就不能活。 前世淮南先有大周秘宝,后反其道和穆凉勾结,暗中北上,才打了长安猝不及防,可等大军回到长安,仍然被打得溃不成军。 那时霍余只一日就收复了长安。 淮南准备了数年的一场戏,只短短八个月就彻底落幕。 前世尚如此,今生,淮南又岂能翻盘? 陆府一行人直接被押送,其余七族看得心惊胆战,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谁都知道陆祜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但无人敢动。 因为,他们不知道,明知淮南有三十万大军,霍余何来的底气如此肆意? 城门处,护城军傻眼地看着眼前一幕,不知该不该开城门。 霍余觉得可笑:“你们淮南满城,都是准备要抗旨不尊吗?” 一道抗旨的罪名压下,直接把护城军骇得额头都是冷汗,可饶是如此,他们仍然不敢开城门。 陆祜远远站着,轻勾着一抹淡淡的笑,似乎在等着看霍余要怎么办? 淮南军很快就会赶到,到时,若霍余未过这城门,恐怕也就永远都过不了了。 然而,就在这时,钟立忞忽然上前,他未看任何人,直接下令: “开城门!” 钟立忞身子绷直,哪怕他不看任何人,也知道其余六族肯定都震惊地看着他。 陆祜脸色直接沉了下来,他冷声道: “钟立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最难的一步已经迈了出去,钟立忞反而冷静下来,他扫了一圈人,只说了一句: “圣旨不可违!”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下令:“钟铨,开城门!” 每日护城军都有调换,今日的护城军刚好就是孟家和钟家族中子弟,钟铨抬头看了眼家主,自家家主行事谨慎,做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 前几日,家主就吩咐了让他在今日来守城门。 他早就得知了家主的计划,知道家主宁愿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也只想护住钟家所有人的性命。 钟铨没有任何迟疑,立即执行! 陆祜震怒地看向孟岩秋:“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阻止他?!” 再坚持一会,淮南军就要到了,这个蠢货,居然临头倒戈! 孟岩秋只是垂眸,静静地站着。 陆祜意识到什么,脸色顿时难堪下来,沉怒: -- 章节目录 第172页 “你二人早就勾结了?!”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今日就刚好是孟氏和钟氏的人在守城门? 孟岩秋叹了口气,苦笑着道: “侯爷,抗旨是死罪,我不能拿孟家上下近百人的性命冒险。”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电脑一直连不上网,连基友开房码字都进不去,从十点多搞到现在 然后默默无网码字,后来一直同步不了,没有办法上传 把电脑关机重启好几次,现在才搞好 哭,这次真的不怪我 第90章 城门口,陆祜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他先前是认为霍余肯定带不走他,但如今城门大开,一旦出了这淮南城,那任何结果,都不会再是他说了算。 在淮南多年的说一不二,让陆祜野望疯涨,他在心里将钟立忞和孟岩秋碎尸万断八百次,明面上只能强撑着底气,阴沉怒斥: “愣着做什么?还不拦住他们?!” 这话是对其他五族当权者说,几族牵扯不断,如果陆祜被抓,其余几族也逃脱不了干系! 所以,陆祜才有底气,这些人不可能冷眼旁观。 霍余高坐于马,他朝城门外看一眼,甚至都能看见岭安的大军将要压境,而这些人还在不知所谓地争讨这些。 富贵迷人眼,也就让人失去了神智。 其余几族在陆祜的沉声下,显然也知道陆祜这是在威胁,顿时神情不定,人人想法似皆有不同,只有钟立忞和孟岩秋站在一起,和他们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就在他们摇摆不定时,霍余的马鞭哗然在空中响起,他挑眉问: “你们要拦?” 和陆氏最好交好的李家终于站出来,垂头拱手:“并非要拦钦差大人,而是侯爷身体抱恙,罪名未定,他仍旧是先帝亲封的侯爷,是不是该让侯爷休养几日,再北上长安?” 这种形势不明的情况下,李传也不想站出来,可他不得不这么选择。 和其余几家不同,他们李家和陆家牵扯甚广,早就绑在了同一条船上,陆祜若倒,李家也无法保全自身。 孟岩秋不动声色地觑了眼霍余,这位殿前太尉神情太淡,哪怕刚刚钟立忞没有站出来前,他脸上都没有丝毫畏骇,他是打心底觉得淮南不足为惧,所以,他的言行都显得漫不经心。 在李传话落后,霍余的情绪甚至都没有波动,他不紧不慢地问向其余人: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几人对视一眼,只有元氏显得犹豫不决,但在陆祜的眼神下,只能上前拱手:“李大人言之有理。” 倏然,就听霍余轻嗤了一声: “各位大人应该感激圣上的这道旨意,只让我押送陆氏回长安审问,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在场众人脸色顿变,他神情明晃晃地写着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霍余真不知他们在想什么,明知皇上要处置陆家,这个时候不避着点,还上赶着惹眼,这是嫌死得太慢? 霍余稍颔首,示意这些人朝外看,在这时,他们才发现,不知何时,淮南城的百米之外居然已经被包围了起来,他们意识到什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在这时,才听见霍余的冷声轻怠: “我知道你们在等什么。” 霍余不可能给陆祜任何机会,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陆氏带出城门,刹那间,陆氏一族终于平静不了,哭喊挣扎声不断。 这时,霍余才不紧不慢地回身看去,在众人胆战心惊中,漫不经心道: “我也想知道,这淮南的三十万大军,究竟是我大津朝保家卫国的军队,还是你们淮南用于满足野望的私物!”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情绪,但在一片沉寂中,格外掷地有声,似也传进了不断赶来的淮南军耳中。 逼得淮南军队不得不停下。 四周尚有百姓,离得很远,有的从窗户中探出头,大街上一片静谧无声,骇然地听着这场惊变。 李氏一群人瞬间被逼得没有退路。 谁都不知这位年轻的殿前太尉究竟想做什么,那城外乌压压的大军压得他们心中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唯有孟岩秋和钟立忞还能保持冷静。 元氏在心中骂了一声,孟岩秋这个老狐狸肯定早就知道了淮南城外的事,若无他帮忙做掩饰,淮南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如今大军困城,将他们如瓮中捉鳖! 钟立忞倒好,生了个好儿子,竟能在这一场变故中被孟岩秋这个老狐狸拉一把! 别是什么是钟立忞发现不对劲,元氏太了解孟岩秋了,就他心思最深,孟家看似式微,但族人一直低调行事,几乎在任何事中都讨得一份好处。 所以,在看见孟岩秋站队时,元氏就开始了犹豫不决。 赶来的淮南军面面相觑停下,霍余眼中的冷色才淡了些许,他只冷声撂下: “记住你们的身份!” 他们在淮南,是要挡住北幽可能的来犯,而不是将矛头指向生养他们的大津! 有人无声地低下头,亦有人转头朝百姓居处看去一眼,那些百姓不敢冒头,只能从窗户缝隙中看见一双双惊恐的眼神。 这一记记眼神,砸得无数淮南军低下头颅。 无需多言,任何人看见这一幕,都知道他们不想要战争。 -- 章节目录 第173页 一旦战争燃起,谁都无法确保日后这惊恐的眼神是否就会出现在他们亲人的眼中。 就如霍余所说,淮南军只是身在淮南,可归根结底,他们仍旧是大津朝的军队,在听见第一声兵刃落地的声音时,淮南军的指挥就知道不好! 李传闭了闭眼,他深知,大势已去。 霍余才继续道:“在陆氏上长安接受审问时,淮南会有人前来接手。” 钱元罕来淮南,可不是来散心游玩的。 无人敢反驳。 霍余转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离开,原本以为的腥风血雨全然没有发生。 霍余垂眸,他知道,造成这个结果的,并非是那些淮南军的良知,而是围在淮南城外的六十万大军。 他和肃北将军在营帐中见面,袁忠仰头哈哈一笑: “太尉大人刚才可真威风!” 离得这么远,他就看见淮南那群人明明人多势众,在霍余面前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群人,往日仗着家族根基,对他一副“朽木不可雕”“不可共语”的态度,尽是埋汰人,把袁忠憋屈得不行,今日见这一幕,哪怕没有仗打,袁忠也觉得痛快! 霍余无奈摇头:“狐假虎威罢了。” 袁忠不认同,不是所有人在刚才的那个场景都能表现得安然自若。 袁忠的任务完成了,他问: “太尉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肃北将军和殿前太尉皆为一品,二人同品级,说话也不需要毕恭毕敬,袁忠因刚才一事,对霍余态度好上不少。 霍余和他说:“陆祜一行人,必须尽早带回长安,但是还要辛苦将军一段时间。” 袁忠知道他话中何意,不过有点意外: “太尉不回长安?” 霍余摇头。 自有旁人押送陆祜回长安,他来淮南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么可能离开? 袁忠不解,但也没有多问,不过他想起来: “听闻公主也到了淮南,渠霖关那处坏境气候皆差,如果太尉要在淮南待一段时间,不如将长公主请到淮南城。” 霍余早就差人送信去渠霖关了。 在他说罢,袁忠忽然给了霍余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压低声音: “看来太尉和公主好事将近?” 霍余眼中终于带了点笑意,在得公主首肯后,他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在旁人询问这事时点头了。 不似在洛劢城时,他只是心虚地默认。 袁忠哈哈一笑,他倒是实话实说:“当初回长安,我倒是有心替犬子请旨,可圣上说公主已经有了心仪的人,公主大气高贵,不似寻常女子扭捏,还是太尉有福气啊。” 他说得坦荡,霍余也生不出恶意,而且,他很喜欢听别人夸公主,尤其把公主和他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点了点头: “的确是我的福气。” 这种私人的事,袁忠没有多说,知道他还得在淮南待一段时间,就回了自己的营帐。 陈媛是在翌日到营帐的。 霍余得到消息,立刻迎出去,陈媛所过之处,皆是俯身行礼,她还带来了二十万边城军和一万禁军。 公主仪仗华贵,所以,这次她特意换了辆简朴的马车。 她的尊贵无需用外物时刻彰显。 陈媛刚出马车,就看见了霍余,他正伸手来扶她,陈媛自然地将手交给了他。 袁忠见状,偷偷地朝霍余挤眉弄眼,被陈媛发现,不紧不慢地轻挑了下眉梢,袁忠见过公主后,就很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霍余。 公主居住的地方,任何时候都是舒适的,哪怕区区营帐。 陈媛端详了霍余好一阵,将霍余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头找自己的不对劲,才不解的问: “公主,可是我哪里不对?” 陈媛眸眼带笑,不紧不慢道:“我只是看看我们的太尉大人可是有三头六臂,居然这么轻易就处理好淮南一事了。” 梦中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霍余轻咳了声: “是公主时机抓得好,没有给淮南增强实力的机会,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可陈媛却不是在说这个,她轻哼了声: “听闻城门前,孟氏和钟氏大开城门,才不至于让太尉大人深陷淮南,你何时和他们有联系的?” 竟也不告诉她,险些让她以为,如今的淮南还和梦中一般,只短短两日,就生了很多的担忧。 霍余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半晌,他才说:“公主可记得萧果?” 陈媛当然记得,那个说话常怼得霍余无话可说的属下。 陈媛颔首,示意他继续说,霍余只垂眸淡淡道: “我曾派他在淮南待了数年。” 自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也是在那期间,说服了孟氏投诚。 这件事,圣上知晓。 而那时,公主还处于见他厌烦的地步,所以,才没有和公主说。 作者有话说: 霍余:咳咳,好事将近 【滑跪】 第91章 陈媛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等他有了那段记忆后,就开始了布局,所以,这一次,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陈媛忽然抬手捂脸,她轻笑出声。 -- 章节目录 第174页 霍余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不知她为何要笑,陈媛也说不出现在心中是何情绪,仿若心里一直藏着的压力刹那间消失,很久未有的轻松。 陈媛不再问其中细节,而是挑眉,似有些好奇: “适才袁忠和你挤眉弄眼的,是作甚?” 霍余正在喝茶,忽然就被呛了一声,他掩唇不断咳嗽,叫陈媛饶有兴趣地轻眯眼眸。 霍余耳根子有点红,心虚地不敢对上公主的视线。 他要怎么和公主说?他私底下和旁人说他们好事将近? 所以,霍余只能心虚气短地眼神飘乎着,状似镇定地说: “只是探讨了一番关于淮南的事情。” 这话算不得假,只是探讨闲暇,多说了一些旁的事而已。 陈媛瞅着他红得近乎要滴血的耳垂,若有似无地“嗯”了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霍余忙忙放下茶杯,他站起身,不敢久留: “公主车马劳顿,先稍作休息,明日我们就进淮南城。” 男子匆匆离去,背影似都透着股心虚,陈媛不紧不慢地托腮,半晌,她低眸轻呵了一声。 盼秋和霍余擦肩而过,进营帐时,还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 “公主和大人说了什么,大人怎么行色匆匆的?” 适才,她险些就撞上了大人。 陈媛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才轻飘飘地替自己辩解: “可和我无关,是他心虚不敢见我。” 这一点,盼秋还是信的。 大人往日恨不得钉在公主身上,今日这么快就离开,也只有这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得清楚了。 盼秋走近,扫了眼案桌,有些纳闷: “公主连杯茶都没给大人喝?” 案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只有公主手中的那个杯子被拿出,其余的还好生生地倒扣着。 盼秋尚在纳闷,忽地就听见一阵呛水声。 她惊讶地抬眸,就见公主一手捂唇,一手撑着软榻,咳嗽得脸色潮红,眼睑低垂着,手指按在软榻边缘稍稍用力。 盼秋忙忙帮她拍抚后背,小声责备: “公主怎么也不小心点?喝口水还能被呛着?” 陈媛耳尖稍红,但她刚被呛水,盼秋倒没有发现不对劲,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发现自己竟无意识地端起霍余刚喝过的茶杯时,那一刹那间的窘迫。 长公主吃喝用度皆有章程,旁人沾口的东西,她根本不会碰。 等她稍缓下来,盼秋才松了口气,又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公主快喝口水缓一缓。” 陈媛垂眸看着那个茶杯,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不该接过。 但盼秋一直在催促,陈媛只能接过,粉唇凑上杯口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一抹烧热从脖颈快速染上脸颊。 ******** 淮南城门大开,翌日,陈媛和霍余一行人就进了淮南城。 城主府被空出来,作为公主落榻之处,陈媛并未见其余几族的人,二十万大军入城,那些人甚至根本近不得公主的身。 孟岩秋和钟立忞站在最前面,遥遥地,只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城主府前,一只手从马车中伸出来,昨日漠然矜傲的钦差大人亲自将人接出来。 甚至,他弯下腰来,替那人拢了拢披风,无处不透着细心。 那人金贵,身后的婢女都比一般的官家千金气派,刚进了城主府,一万禁军就将城主府围了起来,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不止,让人只可远观。 一行人被拦住,回去时,钟立忞皱眉不解: “这位金贵的主子不在长安城,怎么跟着大军来了淮南?” 长安那位拿这个妹妹几乎捧在手心都担心碎了,这长公主万一有个磕碰,谁担得起责任? 孟岩秋倒是听说这位长公主来淮南是要寻什么东西,但究竟是要找什么,他也不得而知,所以,对钟立忞的话,他只摇头: “这些和我们无关。” 他示意钟立忞朝另一旁的几人看去,压低声:“倒是这长公主的心思多少能代表长安的那位,她不愿见我们,就相当于长安那位彻底厌了淮南,近日少些走动,这淮南城要不平静一段时间了。” 听出他话中有话,钟立忞眼中惊骇,他脸色沉重地点头,回府后,就吩咐族人近段时间不要走动惹事。 反而是孟岩秋,回头看了一眼其余几族的人,他们看过来的视线有愤恨有揣摩,但不论是何心思,都是一副愁眉不展。 孟岩秋慢慢悠悠地回府。 这淮南城一家独大太久了,也是时候该变天了。 城主府彻底由禁军接手,陈媛斜眸睨向霍余:“你找的那位帮手,心思可不纯。” 远远瞧上一眼,就知是个披了层兔子皮的老狐狸,会选择和霍余合作,要么是迫不得已,要么就是认为霍余会比陆祜带给他利益更大。 霍余亲眼看她将药喝完,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婢女,才淡淡道: “世间利己者才是多数。” 若无利益,凭什么要人家背叛联盟投诚? 陈媛也知晓这一点,所以只是说一句而已,反正不论这些人如何想,都无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这淮南城接下来,就由钱元罕接手,此处军队也会有所调整,所以,那些人再有心思,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 陈媛扔了块蜜饯带嘴里,若有似无地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展开。 -- 章节目录 第175页 霍余道:“公主知道那药在何处吗?” 梦中陆含清并未说出具体地点,只说了其生长环境: “冰山之上,最冷的地方。” 陈媛垂眸轻颤,才说:“他说,派了三百人进山,才寻到了几株药材。” 霍余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心,有药可治公主的寒症,按理说,本该是件好事,为何公主一提起这事,就兴致不高? 甚至,那股自厌让霍余有点心悸。 似乎是有什么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对公主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霍余掩下眼中的沉思,他低声保证: “哪怕将淮南翻过来,我也会将药材找到。” 但在找药材前,当务之急是先处理淮南的事,先带走陆祜,却放过其余人,只是让他们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为了陆氏放手一搏罢了。 而如今,边城军入驻淮南城,那么该清算的账,现在就该清算了。 前世长安血成河,总要有人来付出代价。 陈媛和霍余对视一眼,都明白各自的想法,霍余很快离开。 在这之后的几日,淮南城都格外安静,甚至无人敢上街摆摊,一队队兵马来回穿梭在淮南城内,一旦出动,必然有响起哭天喊地的惊恐声。 陈媛慢悠悠地喝茶,她面前摆着一张纸,纸上写了八大望族的姓氏。 陆字被叉掉,排在首位的就是李氏,斜斜一道笔墨,将李字渲染得几乎看不清,而最后,孟和钟被圈起,随着她的动作,最先被封查的就是李家。 李传提心吊胆一日,和元氏几族商量许久,也未曾商量个章程出来,夜深后,他几乎刚躺下,就听见一阵慌乱声,砰砰脚步踏响声,让他从梦中惊醒。 李传推开门,白日中领军的那位钱将军带兵早已闯入了他的院子,灯火通明,家仆妻妾哭喊声不停,对上钱元罕视线的一刹那,李传身子一晃,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完了! 李家百年根基彻底毁在了他手中! 前日,他还觉得霍余对陆氏的手段太过粗暴,等今日,他才知晓,原来那时霍余对陆氏已经够温和了。 等老母都被押出来时,往日雍容端庄的老母衣裳不整地被压跪在地上,李传一口血涌上喉间,他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好一招缓兵之计! 他咬牙切齿地说:“好手段!” 钱元罕对他的惨状无动于衷,眼中神色冷漠,他很清楚,日后他要留在淮南城,那么清除淮南所有的望族,对他只有好处。 淮南不需要和圣上唱反调的人,也不需要日后会阻碍他命令的人。 很快,有人从书房中跑出来,跪地交上几分折子: “将军,找到了李府和陆氏同谋叛乱的证据!” 钱元罕接过,只看了一眼,就吩咐:“送去城主府。” 他对上李传愤恨惊恐的视线,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甚至笑了声: “李大人请吧。” 李传控制不住地颤抖,死撑着嘴硬: “你就不怕其他几族知道你们的动作,群而反之?!” 钱元罕笑了一声,觉得李传真的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 公主和太尉的计划中,根本没有给其余几族反手的机会,所以,钱元罕也不介意告诉他,轻飘飘的一句: “李大人,这个夜还很长。” 倏然,李传一张脸褪尽了血色。 这一夜,淮南城不太平,百姓躲在家中,都能听见惨叫痛骂声,马蹄声不断,这一夜,除了城主府,所有人都无法入睡。 钟府,钟铨还在家主书房未曾离开,隔壁元氏传来的动静,让书房中一片静谧。 等到半夜,钟家依旧很安静。 钟铨才敢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 “多亏叔父先见之明。” 否则,今日被清算的名单中,钟家恐怕也会在列。 钟立忞堪堪摇头,他其实也有点猜到自家为何得以平安,半晌,他吩咐: “让人照顾好少夫人。” 钟铨猜到什么,立刻道:“叔父放心,堂兄和堂嫂琴瑟和鸣,自不会委屈了堂嫂。” 作者有话说: 霍余:萧果,你可以和盼秋学习学习 第92章 谁都不曾想到,公主刚进淮南城,三日不到就开始对淮南几大望族动手,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所有事都已经尘埃落定。 翌日,陈媛醒得格外晚了些,她坐在铜镜前,困恹恹地耷拉着眸眼,霍余替她拢簪,低声问: “接下来要如何?” 陈媛偏头靠在他手臂上,声音有些含糊: “书信送回长安,牵扯深如李氏,处死,牵扯浅者,流放!” 她说话很轻,如果只听她的语气,根本不会想到她漫不经心吐出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百余人的性命。 霍余没有任何异议。 他有些担忧地垂眸看了眼公主,淮南甚冷,她每日只能待在房间中,燃着炭盆,浑身披着大氅,整个人都懒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霍余抚了抚她的青丝,轻声: “淮南事了,三日后,我会带人上山。” 陈媛一怔,她抬头和霍余对上视线,问:“你亲自去?” 霍余点头。 事关公主,他不亲自前去,根本放心不下。 -- 章节目录 第176页 陈媛抱着汤婆子,手指仍然冰凉,霍余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一点点捂热,垂眸掩下眼中的担忧。 三日一闪而过。 霍余出发时,陈媛甚至还未醒来。 近午时,盼秋听见动静,忙忙掀开床幔,将里面睡得含糊不清的女子扶起来,说话时不由得带了些许担忧:“公主近日越发嗜睡了。” 这句话似是开关,让陈媛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小腹。 那处一片平坦。 陈媛倏然回神,亦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喉咙发紧:“水。” 这副模样将盼秋吓得一跳,忙忙给她倒了杯温水,陈媛一饮而尽,才觉得清醒舒服了些许。 浆糊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陈媛才记得,这一世霍余小心谨慎,根本不曾碰过她。 所以,她的担忧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饶是如此,陈媛依旧让盼秋去传了太医,盼秋格外惊讶,公主厌苦,太医每次诊脉都会开药,所以,公主一直都很讨厌见太医,更不要说主动让人去传了。 太医很快就到了,陈媛恹恹地躺在床榻上,林太医诊脉时,眉头一直紧皱着。 盼秋一众伺候的人提心吊胆:“太医,公主怎么了?” 林太医松开手,盼秋取下手帕,他才问: “公主近日可觉得有何不适?” 陈媛细眉轻蹙,回想这几日的感受,半晌,她脸色不好地低低叹了一声: “房中点了炭盆,但仍然偶尔会觉得身子发冷,一日中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清醒时仍是困恹。” 话落,陈媛忽然朝楹窗外看去,这个时节梅花依旧开得盛艳,可陈媛却只透过梅枝似看见了霍余。 往日她从不会和太医说得这么细致。 可霍余正带着人,在漫天大雪中替她寻药,她答应过,等回到长安城,只要他请旨成功,她就应他婚嫁,梦中已经负了他一次,而如今陈媛却是舍不得了。 她想要根治这个残破的身子,全了霍余的念想,然后等那个孩子重来时,亲自看他一眼。 告诉他,那些娘亲错过的时间中,仍旧愿意牺牲性命爱他。 林太医眉头紧皱: “淮南太冷,让公主的病情越发严重,如今只盼着霍大人能早日将药带回来。” 药带回来,也并非可以直接用。 还需研究药性,其中耽误时间又得几许。 见公主恹恹地没有一丝精神,脸色都比在长安城时要惨白一些,林太医不得不说:“不论霍大人能不能找到药,七日后,公主也必须离开淮南了。” 公主需常年待在甚暖的地方,在十月旁人尚着秋装时,她就需要披着厚重的大氅,殿内地龙不断,甚至公主府的床榻下都铺着一层暖玉。 她活得矜贵,同样也生得脆弱,一点风寒,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盼秋呼吸一滞,她只当公主是乍然到了一个新地方犯懒而已,谁知这淮南竟引得公主病情恶化,她立即回头看向公主。 陈媛眼睫轻颤了下,才低声说: “此事不要同旁人说。” 盼秋拧眉:“公主!” 这时,重要的难道不是赶紧离开淮南吗? 陈媛打断她:“再等等,若七日后霍余还未回来,我……就听你们的离开!” 盼秋和盼秋对视一眼,只能依着公主言。 如果那药材真的如公主说,必须要及时入药,公主自然是在淮南能等到霍大人最好。 只有陈媛一人知晓,她想要在淮南等霍余回来,还有一层私心。 梦中的最后,他们离得太远了。 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淮南,他赶了很久的路,风尘仆仆出现在城墙下,二人却不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遗憾永存,所以,她想在霍余满怀惊喜回来时,出现他面前。 而不是等他回来,只得到一个公主已经撤离的消息。 陈媛不肯离开淮南的结果就是,一日一碗药,变成了一日三碗药,根本就是将药当饭吃。 城主府似都弥漫着一股苦涩,让人不禁皱起眉头沉抑。 这日,七日之限的最后一日。 霍余仍没有消息传来,盼秋紧张地在室内来回走动,甚至烦躁地跺脚。 陈媛原先烦躁的心情,愣是被她消磨没了,她恼了盼秋一眼: “你快别走了,绕来绕去得让我眼睛疼。” 盼秋的步子戛然一顿,她回头轻哼了声,嘀咕:“也不知奴婢在替谁急。” 她眼巴巴地提醒: “公主可不要忘了,您答应过的话。” 陈媛捏了捏耳垂,轻啧了声:“知道了,再念叨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待在淮南的日子是很无聊的,这里没有相熟的人,没有熟悉的地方,她受身子困扰,只能局限于这个房间中。 陈媛不想让气氛沉寂在等待中,余光瞥见楹窗外红梅,忽然道: “盼秋,抬张案桌过来,准备笔墨。” 盼秋茫然地“啊”了一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猜到她想要做什么:“公主要作画?” 陈媛轻哼了声。 须臾后,所有作画的东西都准备好,摆在陈媛面前。 身为长公主,琴棋书画,其实她都不弱,尤其棋艺和画技该是其中的最佳,但她往日不爱费事,所以很少碰丹青。 -- 章节目录 第177页 落笔前,她想要画的是窗外红梅。 红梅在她记忆中出现的次数格外多,因它在雪中甚美,一度成了陈媛最爱的花,不得什么就偏爱什么,她受不得凉,却偏生喜爱雪中的一切事物。 但落笔时,陈媛脑海中却闪过一幅画面,让她眼睑瞬间耷拉下来。 落笔逐渐成画,红梅作底,却格外压抑,是画中唯一的亮色。 盼秋勾头去看,眼中皆是茫然。 公主先画了一位男子,盼秋起初以为会是霍余,待发现不是后,又猜测了徐蚙一,但等男子轮廓逐渐清晰,盼秋才发掘都不对。 公主画得很传神,但画中那人的神色太陌生,以至于等公主将细节勾勒出来,盼秋才敢相信那画中的男子竟是陆含清。 他眉眼仍挂着温和的笑,却在画中显得格外薄凉,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似是一股胆寒。 盼秋不解,公主为何会画陆含清? 等背景越来越全,盼秋竟隐隐觉得眼熟,似是在皇宫中的印雅宫,尤其从楹窗外探头的那一支红梅,和印雅宫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可等整幅画落成时,盼秋反而不敢认了。 因为在画中,有一个女子跪了下来,她白衣成雪,三千青丝凌乱披散,狼狈不堪地跌跪在了陆含清的脚下,她下颚被陆含清擒住,独留了背影。 在一旁地上,似有药碗被打翻,染脏了女子的裙摆。 她脆弱地只能用手撑地,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而在这一刻,她越有傲骨才越让人不敢直视。 至少,盼秋不敢去认画中那人,哪怕那个背影让她熟悉到骨子中。 盼秋呼吸都有些不稳,她慌乱地说: “公主在乱画一些什么啊?” 陆含清已经成了阶下囚,公主画中的场景根本不可能出现! 她的公主,骄傲如阳,怎么会被人折断傲骨被迫跌跪下? 笔不知何时落在案桌上,盼秋这才发现,早在最后几笔时,墨画就显得模糊不清,而被她询问的公主则是一言不发,盼秋心惊地抬头,刚好看见公主头点了点,困得含含糊糊。 作画,竟将自己画得睡着了。 颇为好笑的一幕,但盼秋却根本笑不出来! 她不敢吵醒公主,压低声:“去传太医!” 林太医一直候在后院中,很快就赶了过来,诊脉之后,松了口气,又很快皱起眉: “公主只是困了。” 盼秋分得清睡着和昏迷,只是,她咬牙强压情绪:“公主才刚醒一个时辰!” 她担忧害怕: “公主真的不是中了什么毒?这一日日睡得越来越多!” 不怪盼秋会有这层担忧,这里可是淮南!而非长安城!谁敢保证这里的安全性? 林太医忙忙打断她的猜测: “不知盼秋姑娘可曾听过蛇会冬眠?” 盼秋自是听过,但她不解,这和公主有何关系? 林太医道:“蛇会冬眠,是以此来适应气候环境,尽量少消耗自己能量,公主的情形与此类似,公主的身子太过畏寒,只是以睡眠来保全自身罢了。” 盼秋大致听懂,但追根究底,还是淮南这里太冷,才导致了公主会如此。 她立即道:“吩咐下去,明日启程离开淮南!” 而就在这时,众人终于听见几道脚步声,房门被推开,来人带了一袭凉意,他身上的雪未尽,捧着玉盒闯进来,却在看见床榻上的女子时,呼吸骤轻: “……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呵呵,陆含清好牛啊 我又来晚了,我努力晚上加个更 第93章 霍余不敢想,他一回来就撞见公主倒在床上,就在他心生慌乱时,盼秋忙忙说: “公主只是睡着了。” 霍余怔住。 睡着了? 他皱眉看向林太医,只是睡着了,为何需要太医? 盼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看向他手中的玉盒:“大人可是将药材找到了?” 霍余立即回神,衣裳上的雪渣在房间中化成水滴下,他将玉盒递给林太医: “可有找错?” 林太医接过玉匣一看,里面的药材红如血,形似灵芝,具体是否有找错,林太医也不确定,毕竟这药材只是听公主提起过。 在林太医去研究药性的时候,盼秋将刚才太医的话重复给霍余听。 霍余沉默地垂眸看向床榻上的女子,她睡得很沉,哪怕他推门进来的动静甚大,都未曾吵醒她,脸色些许白,似一碰就会碎的瓷玉人。 他大致猜到了公主为何要执意在这里等他,所以,越发觉得自己耽误了太长时间。 霍余走近床榻前,捧起公主的手,明明他才是刚从雪山下来的人,而公主的手却比他还要凉,霍余的唇很干,但他仍旧低头碰了碰女子的手背,似这样,就能察觉到那丝温度。 如今有主事的人回来,盼秋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霍余头也未抬地吩咐: “继续收拾,明日一早就离开淮南。” 整个城主府的人都动了起来,一万禁军要带回长安,收拾行囊必然会慢下去,消息一道道地传下去,钱元罕很惊讶,忙忙赶到城主府。 他不知公主近乎昏迷,只见到了霍余: “大人刚回来就要离开?” -- 章节目录 第178页 钱元罕以为霍余和公主至少要在淮南待上一段时间,起码要等长安陆氏判决下来再离开,但这消息太突然了,钱元罕不得不冒着夜色赶来询问。 霍余没有和他解释原因,只掀起眼没甚情绪地说: “我向圣上举荐,让你掌管淮南,圣上既然会同意,就代表了对你的信任。” “无需我多言,你也该知晓得圣心该有多不易。” 钱元罕眼中闪过了然,霍余这话是在劝诫他,权贵迷人眼,可若行差踏错一步,陆氏如今的下场可明晃晃摆在他眼前。 钱元罕垂头,他待霍余很恭敬: “请大人放心,淮南会是大津朝最坚韧的一块盾。” 霍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静待。” 曾经陆氏也是忠心耿耿,但时间会改变太多东西,人心难测,他也不会相信钱元罕的一时之言。 等霍余回到公主房间时,天际都快泛白,连续几日奔波,许久不曾休息,他不由得疲累地捏了捏眉心,盼秋见状,低声: “大人在榻上先躺会儿吧。” 盼秋知晓,大人和公主亲密,甚至同床共枕过,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过于疲倦不易于翌日赶路,所以,霍余也没有拒绝。 然而,刚到软榻旁,他就看见铺在软榻案上的一幅画,笔墨才干,一瞧就是新出的画,霍余对公主的一切都很熟悉,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公主作的画。 陆含清的画像引入眼帘,尚未看全,霍余就下意识地皱起眉。 什么玩意儿? 这厮也配让公主为其作画? 然而视线下移,他漆黑的瞳孔倏然一缩,画中女子狼狈地跌跪在地,一手撑地,一手下意识地护在身前,画中只有背影,看不见女子在护着什么。 但霍余知道,前世陆含清偷袭长安,正是公主有孕九月之时,将要待产,一举一动都很艰难。 画中场景让霍余心脏似被锤子砸得闷疼,他仿佛被钉在了原处,一动不能动地盯着那副画。 他的异样太明显,盼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一拍脑袋,她忙着吩咐人收拾行囊,一时竟忘记将画收起来了。 她忙忙上前,就要将那画收起来,霍余拦住她,低声暗哑: “别动。” 盼秋不解:“这幅画有甚好看的?公主胡乱作的画!” 她不敢去看那画,只得将这画归结为公主胡乱闹着玩所作。 然而霍余却很清楚,并不是。 公主是个骄傲的性子,此等画面,哪怕只是梦中出现,恐怕公主也会比任何人都想要忘记,然而如今却被她画了出来,就代表她根本忘不掉! 能被公主铭记在心,或者说铭恨在心的,只有一件事。 霍余视线黑沉沉地盯着画中那碗被打翻的药,自及笄醒来后,公主一切的不对劲似乎都串了起来,她不再爱娇气地让人喂药,一提治身子的药材就恹恹。 前世陆含清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霍余艰难地垂眸,问盼秋: “公主可和你说过这幅画?” 盼秋一点也不想讨论这副画,她闷闷地说:“没有,公主还未画完,就睡了过去。” 霍余似早就猜到,根本不曾意外,他没有继续阻拦盼秋将画收起来。 他只是一寸寸地将画中情景狠狠地记在脑子里! ********** 陈媛觉得她这一觉睡了好久,一睁眼,居然就见到了霍余,她稍睁大了眼,眸中的困恹都少了许多,她蹭在锦被中,并没有要立刻起身,软趴趴地含糊说: “你回来了?” 女子眸中干净透彻,直白地看向他,有一瞬间,霍余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公主扶起来,低声说: “抱歉,我回来晚了。” 陈媛摇头:“不算晚。” 盼秋伺候她穿衣洗漱,知晓用完早膳就要离开淮南时,陈媛轻挑了挑眉梢,昨日记忆回拢,她知晓,昨日她忽然睡着,肯定吓坏了盼秋等人。 所以,陈媛什么都没说。 先不说霍余已经回来了,即使霍余没有回来,她早就答应过盼秋会离开,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悔。 陈媛永远都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公主一共只在淮南城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内,起初淮南城很安静,直到后来霍余上山,才有百姓敢出来上街,如今,淮南城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陈媛掀开提花珠帘,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这一幕。 她一直都清楚,底下的老百姓不会在意如今的当权者是谁,他们在意的是自己安稳的日子可会受到影响,同样的,只要当权者并非格外压迫,他们也不会逆骨造反。 所以,有错的只是那些狼子野心的人罢了。 梦中长安城的百姓被吓得提心吊胆,四处躲避,叛军入城烧杀抢掠样样皆行,而如今,她处理了陆氏等人,却未曾打扰淮南城百姓的安居乐业。 只因,百姓无辜。 凡处在大津朝的版图,都是大津朝的百姓,在这方面,长安城和淮南城没有区别。 陈媛放下提花珠帘,一万禁军随行,马车从城门口离开,四周百姓注目送行,陈媛知道,这一趟淮南之行,伴随着她的噩梦,到此就彻底结束了。 队伍未停,赶了一日的路,才梧州停下。 -- 章节目录 第179页 这里不再冰冷到让人身穿冬衣,几位太医合力,林太医终于赶在这日,来禀报: “公主说得没错,这物的确可用于药。” “药性炎热,对公主的病情大有用处,只是生长环境太过艰难,得株不易,淮南又隐而不报,才一直未曾被发现。” 听到对公主的病情有用,室内的人就都松了一口气。 霍余紧紧握着公主的手终于稍有放松,陈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盼秋惊喜道: “太好了,那太医快快下药方吧!” 林太医并未耽误,立即写下两张药方,陈媛不解,想起药味的苦涩,顿时生怵:“两副药方?” “一副内服,一副用来泡澡。” 陈媛脸都绿了。 内服外用,这下子,她是真的整个人都泡进药坛子中了。 徐蚙一默默接过药方:“属下去抓药。” —— 房间中弥漫着雾气,陈媛褪下衣裳,赤|裸着两条白皙的长腿站在浴桶外,她蹙着细眉看向那浴桶,有些难以迈进去。 浴桶中是熬了很久的药汁待放凉了后,倒进浴桶中的,颜色很难看,褐绿色似还有些药材杂质漂浮在上方,看得陈媛甚至有些犯恶心。 盼秋也知不好看,但对公主身子好,她就不会让公主逃脱,瞪眸道: “公主快不要磨蹭了,待会药浴凉了,药性就淡了!” 霍余等在外间,盼秋一催促,他就听见了声音,快速走到屏风后,这个距离都能闻到浓重的药涩味,屏风上似倒映着女子曼妙的身躯,霍余不敢抬眸看,只能低声微沉:“怎么了?” 陈媛嘴角一抽,恼了盼秋一眼。 大呼小叫的作甚? 陈媛这才看向浴桶,早晚都得进去,陈媛一闭眼,抬腿迈了进去,药浴很热,该说是很烫,陈媛脸色白了一瞬,很快又被热得发红。 雾气上蒸,涔涔汗珠从她额头滴落,陈媛紧紧抓住浴桶的边缘,在适应温度后,她还没来得及放松,倏然就察觉浑身似针扎得疼,密密麻麻地席卷全身,骨子中的疼,根本躲不开。 陈媛疼得哼出声,下一刻,她就咬紧唇瓣,身子疼得发抖,手背青筋凸起,连指尖泛着惨白。 盼秋被吓到:“公主?!” 霍余只听见公主疼呼,很快,这疼痛就变成压抑的闷哼,似很痛苦,女子闷哼中都带了股哭腔,霍余心下狠狠一沉,他看想外间的林太医: “怎么回事?公主为何会惨叫?” 林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公主身患寒症已久,这药浴是在为公主除寒,自会疼上一些。” 他说得轻巧,可霍余却知公主甚怕疼,他下意识地想闯进去,可刚到屏风处,他又想起此非前世,硬生生地止步停下!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觉得陆含清可以领盒饭了 【昨天有点事,就发红包说了加更挪到今天,晚上会有加更!必须有!】 【我是预计这个月完结的!】 第94章 陈媛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都疼得恍惚了,才听见盼秋说时间到了。 一群婢女手忙脚乱地将她从浴桶扶出来,几乎刚披好外衫,霍余就闯了进来,陈媛疼得根本站不稳,浑身发软地跌落在霍余怀中,双臂揽着他的脖颈,似有说不尽的委屈。 脖颈处衣襟染上一片湿润,霍余心疼得要命,他不断安抚着女子: “没事了没事了,公主没事了。” 陈媛是真的觉得很委屈。 哪怕梦中临死前剖腹的疼痛,也只是弥留之际的一瞬间,不似药浴,要一直不断地忍受,好像有无数小虫子钻进皮肤骨髓中,说不出的痛苦。 可她原本无需忍受这些的。 她和梦中不同,在洛劢城因霍余带人来得及时,她体内蛇毒驱得一干二净,只要她不生妄想有子嗣,她除了要喝药不耐寒,可以平平安安一世。 陈媛不耐控制性子,但她疼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张口咬在霍余肩膀处。 她咬得狠,霍余疼得闷哼出声,他低垂眼睑,呼吸稍重了些。 陈媛意识到什么,眼眸倏然睁圆,一时半会儿,泪珠子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 半晌,她愤恨地松开口。 霍余些许不自在,他将女子打横抱起,放置在床榻上,林太医立刻上前来把脉,陈媛只觉疲乏得紧,连太医的诊脉结果都未听,就沉沉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依稀察觉盼秋用锦帛替她擦了身子。 等她醒来时,外间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室内烛火不停地摇曳,霍余就抵在她床榻旁,睡得很沉,但刚听见她动静就立刻惊醒,待发现她只是睡醒了时,才松了口气,低声稍哑: “公主还疼吗?” 陈媛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抬手轻抚,想起他忙碌七日七夜,一回来就立即启程,还得日日夜夜守着他,他应该很累吧。 至于还疼吗?怎么可能一直疼。 陈媛躺在床上抬头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疼了。” 霍余一直提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下,然后他就听见公主说: “我想喝水。” 霍余倒了杯水,扶起公主,让她靠在自己怀中,陈媛没注意到在她拒绝霍余喂她时,霍余眼眸有一刹那的暗沉,她一点点地抿着水,粉唇沾上水渍,衣裳稍乱,精致的锁骨从衣襟处若隐若现,眼睫轻颤着在夜间余下轻媚。 -- 章节目录 第180页 待一杯水尽,她将杯盏递给霍余。 楹窗外浅淡的月色落进房间中,陈媛这才恍惚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府中的人已经习惯了霍余的存在,甚至,盼秋等人晚间已经不会守夜了。 等霍余回来时,陈媛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上来。” 霍余一怔,遂顿,眼睛倏然睁大。 陈媛可没和他说笑,也没让他猜测用意,直接朝床榻内侧挪了挪,给霍余腾了个地方,稍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累了也不知休息,我府中又不是没有婢子可用,还需要你亲自守夜。” 霍余轻手轻脚地上了榻,他还记得那日年宴公主和他说过什么,所以,他轻声反驳: “我只是想等公主醒来,并非要守夜。” 他可未曾将自己当奴才使唤。 陈媛斜眸睨向他,心中轻哼,倒是长了能耐,如今还敢和她顶嘴了。 奄奄一息的月光落在男人身上,将男人衬得格外好看,下颔线坚毅明显,鼻子高挺,抬眸抿唇都透着股冷硬,陈媛忽然抬手勾上他的衣襟,朝下拉了拉。 霍余栽得猝不及防,女子仰头亲上来时,他呼吸骤然一轻,慌忙地反应过来,以手撑在床榻上,才不至于压在女子身上。 驿站的床板不如公主府的硬实,二人似乎听“吱呀”一声,身子顿时皆是一僵,等了半晌,确认床榻并未有何变故,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 陈媛长吁了一口气。 幸好未曾闹出太大动静,否则让盼秋等人听见闯进来,陈媛脸皮再厚,也丢不起那人!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闷笑,陈媛身子一僵,瞪眸看去,低声威胁: “笑什么笑!” 床榻上,其余霍余并不怵公主,他低了低身子,几乎和公主的鼻尖相抵,低声沉哑: “公主这么大胆,什么都不怕,现在慌什么?” 她慌什么? 可这种情形,搁在那个女子身上,会不慌乱? 但陈媛没心思回答霍余的问题,他凑得太近,二人都绞缠在一起,陈媛眨了眨眼睛,呼吸稍重了些,她无意识地攥了攥男人的手臂。 可她什么都未说,只抬眸看了霍余一眼,霍余就了然她的心思,他一点点收紧手,把女子腰肢禁锢在怀中,俯下身去,唇齿相贴时,他呼吸倏然变得又沉又重。 他从未明说过,公主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轻易地让他失了理智。 前世今生,他等她,等了将近三十年。 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大半的生命都耗在了她身上。 陈媛抬起手臂挡在眼上,偶尔轻哼出声,她无意识地撇了撇唇,咬在霍余耳垂,碎声喃呢: “真不公平……” 霍余太了解她了,修长的手指顺着那根脊梁骨往上,每过一处都让陈媛身子轻颤。 可她梦中尚未梦得那么周全。 还不够了解霍余。 陈媛不忿地想,然而舌尖轻轻扫过霍余的肩膀处,那里还残留着她午时留下的咬痕,霍余身子一僵,但公主的动作让他眼底顿时恢复清醒。 他埋首在她脖颈处,不再碰她。 陈媛一怔,尚不解,就听见霍余的低声不断传来: “再等等……” 这话不知在是对谁说。 霍余很委屈,公主身子尚未痊愈,他根本不敢动她,生怕前世场景再现,可公主偏生没良心,动不动就招他,从不叫停。 霍余搂紧了她的腰,近乎用了十成的力道,陈媛怀疑她的腰都快被勒断了。 然而,陈媛只觉得想笑。 她刚捂脸闷笑出声,就察觉霍余咬了她一口,不轻不重,恰好落在锁骨处,陈媛轻轻“嘶”了一声,笑骂道: “你属狗的吗?” 霍余闷声:“一报还一报。” 午时她也咬了他,而且相较而言,她咬的那口可是丝毫不曾留情。 她衣衫半褪,香肩若隐若现,上面残余了些许痕迹,霍余只要一瞧,就觉得呼吸稍重些,他只能垂眸将衣裳替公主穿好,眼不见为净。 陈媛轻颔首,斜眸睨他,霍余轻吻在她下颚,低低叹了一声: “公主啊……” 他似有百般无奈,然而话音未尽,可陈媛却没有问。 因为有些话,无需说出口,她也能听得明白。 作者有话说: 霍余:这病还不好嘛? 【嘿】 第95章 翌日,盼秋等人进来时,就察觉不对劲。 大人日日守着公主,今日怎得不见人? 床幔后传来动静,盼秋和盼春上前拉开床幔,一拉,就险些惊掉眼球,她们对视一眼,赧得立刻低眉垂眼。 霍余抬手捏眉,衣裳不整地坐在床榻上,而自家公主窝在人家怀中,连眼睛都睁不开,盼秋觑了眼外间天色,辰时早都过了,搁往日,公主也该醒了。 霍余顶着盼秋等人的视线,也甚些不好意思,他拢了拢大敞的衣襟,遮住公主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将锦被替公主盖好,轻手轻脚地将人挪出怀中,穿鞋下床,才刻意压低声: “昨日公主闹得晚,让她再睡会儿吧。” 盼秋耳根子红得发烫,眼球都快瞪出来了,什么叫闹得晚? 她暗戳戳地觑了眼大人,看似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但眼底青黑不见,眉眼似藏着荡漾,一时之间,盼秋竟猜不出,适才那句话可否是他故意言之? -- 章节目录 第181页 盼秋在宫中见多这种妃嫔,就爱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旁人以为圣上有多宠爱她。 可大人未遮衣裳时,身上又的的确确留下了很多痕迹。 盼秋只能在心中腹诽,明面上稍囧地问: “公主一日要喝两次药,再不起身就耽误了时辰,要不奴婢去将药再热会儿?” 霍余眼神闪躲,轻咳了声:“喝药耽误不得。” 话是这么说,但霍余却没有上前主动叫醒公主,甚至说了句: “我尚有事,晚些再回来。” 他离开后,盼春有些纳闷:“这还未回到长安,大人能有什么事?” 盼秋立即回神,对啊! 她满眸不解,却只好先将公主叫起来喝药,陈媛被吵醒,脑子中还有些嗡嗡的,她细眉轻蹙,稍显含糊不耐:“干嘛?” 盼秋一张沾了水的帕子,直接擦脸,硬生生地让陈媛清醒过来。 她眼眸一瞪:“你越发没规矩了。” 随着起身动作,陈媛衣裳稍褪,露了半截香肩,微红微紫的痕迹印在上面,她肌肤白皙细腻,衬得格外明显,盼秋瞧了一眼,就羞得说不出话。 她低着头,不敢看,才小声嘀咕:“公主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明知今日要喝药,昨日还闹得那么晚,险些耽误了喝药的时间。” 陈媛听得一脑子懵。 她打断盼秋的嘀咕声:“什么闹得晚?” 她昨日本就睡了一日,后来醒了就不如何犯困,只和霍余闹了一会儿,就很快躺下,霍余搂她搂得紧,似片刻不敢松,让她睡不着。 她的确睡得晚了些,但绝对称不上一个“闹”字。 盼秋毫不犹豫地出卖了霍余: “大人说,公主昨夜闹得晚了些,让奴婢晚些再叫你。” 陈媛倏然瞪圆了眼眸,直接气得呵笑了声,霍余当真长了能耐,昨日不仅敢咬她,今日还敢对盼秋说一些污她名声的话了?! 陈媛扫了一眼房内:“他人呢?” “大人说他有事,晚些再回来。” 陈媛翻了个白眼,躲吧,瞧他能躲到何时。 然而霍余这一躲,就躲到了晚上才露面,陈媛刚起床时那零星半点的怒意早就散了,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霍余心虚地朝盼秋看了一眼,盼秋不和他回望。 霍余就知晓,他早上那话必然落入了公主耳中,他上前在公主开口前,打断她,一脸冷静严肃: “长安来信,北幽和穆凉使臣被强制留在大津甚久,两国快要闹起来了。” 陈媛适才要讽刺霍余的话顿时消失,在她这里,国务总比儿女私情要重要些。 “淮南事已了,岭安军也已撤回,你传信回去,若那些使臣想要离开,就让皇兄放行吧。” 霍余取回来三玉匣的药,林太医说,那些药最好能尽快用,时间若就,药性就会大打折扣。 三日一次药浴,一共三次,每日一碗药,共服十二剂。 等彻底结束时,他们的行程也就将近长安了。 一想到还有两次药浴,陈媛整个人都蔫巴了,也没有心思和霍余秋后算账。 只有的行程,每隔三日,队伍就会停留两日。 不知是不是陈媛的错觉,她竟觉得后面两次药浴不如第一次来得疼,尤其最后一次,那疼痛几乎都在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她走出浴桶时,腿尚有些软,却不至于像第一次那般,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且,她也的的确确察觉,似比往日,她要精神很多,就是浑身冰冷乏力都消散了不少,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陈媛将这些和林太医一说,林太医诊治了公主这么多年,头一次笑出声: “会如此,就代表公主快大好,日后细心休养,这寒症也就基本根除了!” 盼秋等人立刻欢呼出声,在喧闹中,陈媛一怔,然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霍余,霍余低头笑,垂眸静静地看着她,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往日那么冷淡的人此时也笑得很温柔,可莫名的,陈媛却觉他都快哭了出来。 陈媛恍惚,她的寒症,在无数个日积月累中,早也就成了他的心病吧。 此时距离长安也就一日的行程,陈媛想起在长安中等她消息的皇兄,这么多年,皇兄对她充满愧疚,日日不得展颜。 盼秋高兴得都哭了,她擦了把眼泪:“真好,以后公主就再也不用日日喝药了!” 作为公主的贴身奴婢,每日瞧着公主厌苦,却还得逼着她喝药,每瞧一次,盼秋都会生出一次心疼。 陈媛轻笑出声。 的确,真好。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传令下去,整队准备回长安!” 陈媛想将这个消息赶紧告诉皇兄。 翌日,一行人终于回到长安,盼秋道:“往日在长安时还不觉得,这几趟出去后,才发现还是长安最好。” 并非长安繁华,而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们觉得熟悉。 然而陈媛刚回府,不等她收拾好进宫,就听说了近日长安的混乱,淮南那边的信件被送回长安后,陆氏一行人就被关押到了大理寺,等候处置。 而,陆含清却一直在大牢中,要求见靖安长公主。 消息是凤玲送来的,她将要大婚,早就盼着陈媛回来,一听她进城,就立刻赶过来,不顾霍余还在,轻轻推搡了下公主,眼睛都红了: -- 章节目录 第182页 “公主多威风!淮南那种地方都敢以身犯险!” 鬼知道她刚听说淮南消失时,尤其是公主居然亲自前往战场时,担忧得连饭都没吃下去,直到听说淮南望族皆被镇压,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瞧出她的担心和气急败坏,陈媛难得任由她推搡没有生气,凤玲是她的堂姐,同样也是她唯一的闺中好友,半晌,陈媛才低声道: “都要嫁人了,怎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凤玲被取笑,嗔瞪了她一眼,擦了擦眼泪,才说:“你这些日子不在长安,不知晓长安发生了什么,陆含清被押进了大理寺,但他一直要求见你。” “公主该知晓柳寺卿的女儿,柳如棠,这事是她告诉我的,事关公主名节,她并没有对外乱说。” 陆含清被关进大牢,不要求面圣,不道冤枉,只要求见长公主,若传出去,谁信陆含清和公主之间没有什么? 哪怕公主不在乎这些,但凤玲不行,她明知公主和陆含清没有什么,凭什么任由陆含清脏了公主的名声? 所以,她特意让柳如棠不要同旁人说这件事。 柳寺卿是个嘴严的,他自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所以,至今长安城还未传出什么来。 陈媛记得柳如棠这个人,梦中她也看见柳如棠曾出入过公主府,二人私交不错。 但今生霍余占据了她大多数时间,再加上洛劢城和淮南一事忙碌,她这一次,倒是和柳如棠没有什么交集。 陈媛皱紧了细眉。 梦中她和陆含清相识近八年,尚有些情分,所以,后来陆含清对她做的那些事,她厌恶至极,但却还能理解。 可今生有霍余作梗,她几乎和陆含清没有什么接触,陆含清为何要见她? 霍余在一旁冷嗤:“公主也是他想见就见的?” 不明其义的一句话,打断了陈媛的思路,同时,也让凤玲朝霍余看去,轻挑了挑眉梢,视线在公主和霍余两人间打转,半晌,她轻哼了声: “公主可还记得我大婚是在何日?” 陈媛记得,但说出口时,仍有些发怔:“七日后。” 凤玲见她记得,才放过了她: “七日后公主给我添妆,我原想着还回去恐得几年,如今看来,怕是很快了。” 她意有所指地觑了一眼霍余,霍余朝她轻颔首,面不改色地应了。 尤其是公主并未反驳,凤玲惊呆,半晌,她才恍惚地点着头。 等凤玲离开后,霍余才转头看向公主: “公主会去见他吗?” 陈媛拧了拧眉:“等我从宫中回来后再说。” 霍余抿紧唇,公主会说这话,就代表她心中还是想去的。 哪怕公主不可能对陆含清生出任何的情愫,但霍余仍然十分介意陆含清的存在。 前世八年相处,人非草木,公主不可能对陆含清没有一点温情,哪怕并非男女之情。 而如今,公主梦中仍有陆含清,即使只是恨,陆含清也在公主心中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陈媛似乎察觉到霍余在想什么,她抬眸看向霍余: “我只是很好奇,这一次,他为何要见我?” 霍余仍抿唇。 陈媛无奈:“你和我一道去。” 霍余这才抬头,眉眼闷色尽消,道: “我可未逼迫公主。” 作者有话说: 公主:你好龙井啊! 【绿茶小霍】 第96章 陈媛将霍余哄好,就带着盼秋等人进宫,途中,趁着霍余不在,陈媛轻声嘀咕着对盼秋吐槽: “你可觉得霍余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小心机小手段地,不断朝她身上用。 盼秋将糕点摆好,瞥了她一眼,根本不想接这个话,她又倒了杯茶水递给公主,希望她喝茶就不再问了。 谁知,公主睨了她一眼:“怎么不回话?” 盼秋暗戳戳地翻了白眼,扯唇微笑: “公主要听奴婢说实话?” 陈媛有片刻的停顿心虚,盼秋一旦这个神情,说出的话必然不是她爱听的。 但盼秋不等她回答,就直接呵呵:“大人今日作态,不是公主亲自惯出来的吗?” 甚至—— “公主不就喜欢大人这样子?” 往日大人一心赤诚,公主可爱搭理?冷心冷情得格外伤人。 可如今,大人用了些小心思,恰好拿捏住公主的喜好,公主瞧他不高兴,就妥协去哄大人,大人讨了好处,岂会舍了这小手段? 总归无伤大雅,盼秋也就视而不见。 陈媛倏然瞪圆眼眸,一副被诬蔑的模样,但半晌,她要反驳的都堵在喉间,愣是说不出来了。 她哼哼唧唧地别过头去,底气不足地说: “你懂什么。” 盼秋撇了撇唇,她未曾喜欢过旁人,自然不懂这二人之间的情调。 仪仗很快到皇宫,日色已经稍晚,夕阳余晖挂在天际,好看得似一副绚丽的画,陈儋在养心殿等着她,一见她,眼睛顿时一亮。 一个人的精气神真的不好说,但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走进来的小姑娘脸色粉白红润,看着就让人心舒一口气,陈儋率先开口,仍是一句责备: “进城时间不早,怎不稍作休息,明日再进宫?” 陈媛和他亲近,哼了一声:“既想让我明日来,皇兄还特意等在这里作甚?” -- 章节目录 第183页 她若不来,他岂不是白等一场? 陈儋没作解释,因为他了解小妹,小妹必然会第一时间将消息送来给他,所以,他才刻意在这里等着。 所以,没有人错过。 陈媛穿着一袭简单的红裙,褪去厚重的大氅披风,衬得身段妙曼玲珑,陈儋拎着她衣袖,迫使她转了一圈,陈媛听话地转了一圈,才仰头看他: “皇兄可放心了?” 她盈盈地笑着,弯了眼眸:“我没事了。” 陈儋忽然抬手掩眸,半晌,闷笑出声。 陈媛鼻尖也有些酸:“皇兄日后也不用再心怀愧疚,你为我做得够多了。” 陈儋打断她,并不认同: “哪里多?” “你如今身子大好,前些年受的苦难道就可以视而不见?” “你总觉得我为你做得多,可小妹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我,受人敬仰的人也是我,你惯来的风评不好,的确肆意,可这其中又有多少是为我,我皆心知肚明。”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相扶相持,彼此信任,这世间,无人比他二人更亲近。 身处皇室情感稀薄之处,小妹会珍惜,他又如何不觉可贵? 话落,二人皆笑出声,他们之间何时需要计较这些了,在这时,刘公公来报:“太尉大人来了。” 陈儋现在是看霍余怎么都不顺眼。 似老丈人见女婿,天生的不对劲,他冷哼一声:“他来得倒是快!” 陈媛快速地眨了眨眼,些许不自在地别过眼去。 霍余一进来,陈儋就欲找茬: “朕记得,今日该是禁军巡城,你怎么在这儿?” 霍余掀起眼皮子,无甚情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在没事找事,何时禁军惯例巡城,还需要太尉亲自前去了? 但对于圣上,话肯定不能这样说,霍余道: “这段时间累积了不少地方奏折,圣上若清闲,臣明日就将这些奏折送到御书房。” 陈儋堵声,他和陈媛对视一眼,然后几不可察地对霍余翻了个白眼。 这世间有动不动就威胁圣上的臣子吗? 有,就在眼前摆着。 陈儋忽略霍余的话,佯装不耐烦:“那你来干什么?” 陈媛若无其事地尝着糕点,根本不掺和进这两人之间,结果霍余的下一句,就差点让她呛出来: “我来接公主出宫。” 陈儋一顿,遂后,气笑了:“公主需要你接?她今日就住在宫中了,你自个儿回去吧。” 陈媛默默地抿了口茶水。 总觉得这二人碰到一起,心智尚不如凤玲那个八岁稚弟成熟。 霍余疑问地看向公主,陈媛轻咳了声: “今日要出宫。” 陈儋皱眉:“这么晚还出宫?” 陈媛抬了抬眸:“听闻陆含清一直在要求见我,我也很好奇,他为何要见我。” “一个阶下囚,你管他作甚?”也值得她刻意跑一趟? 但话说归这么说,小妹决定好的事情,向来不会改变,陈儋觑了眼沙漏,就放行了,省得从大理寺回去时,夜色都浓郁了。 霍余轻飘飘地给了陈儋一个眼神,然后跟在公主身后离开。 陈儋气乐了。 刘公公忙忙安抚他:“皇上不要和太尉大人计较。” 陈儋指着门口: “朕计较?你瞧他那小人得意的样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小妹对他另眼相看!” 刘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若其余事,他还附和着说两句,但对于圣上来说,关于公主的事,皆是家事。 谁脑子缺根弦,才会掺和进旁人的家务事? 半晌,陈儋眉眼的怒意忽然散了,他轻勾了勾唇: “且叫他得意着,公主若要大婚,终究还得要朕下旨。” 刘公公默默垂头,心中替霍大人默哀,自家圣上惯来小心眼,如今斤斤计较起来,霍大人若想求旨赐婚,可要有些难度了。 ****** 陈媛和霍余一道出宫,刚上马车,她就纳闷地瞥了霍余一眼: “你总和皇兄对上作何?” 霍余抬眸:“公主可瞧清了,是我要和圣上作对吗?” 的确瞧清了,也的确是皇兄先针对霍余的。 所以,陈媛呐呐地收声,不乐意管这事了,她几不可察地觑了眼霍余,这蠢货,现在还不知她刚才那句话是在提醒他。 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皇兄向来记仇,到时候有霍余哭的时候。 等到大理寺时,已经很晚了,但公主要见陆含清,无人敢拦,也无人敢让真的让公主进大理寺牢狱那种地方。 牢狱中,有一间干净的房间。 如果有达官贵人来探望,一般都是狱卒将囚犯带进来,所以,这一次,陈媛的待遇也是同样。 房间中有一处暗门,在门后,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门内二者的对话。 陆含清被带进来时,房间中只有陈媛和盼秋等人,乍见陆含清,她们皆是一惊,陆含清会武,他手上和脚踝都被戴上沉重的铁链,走一步都觉得费劲得慌。 以往,他出现在陈媛面前时,都很干净,也显得很温柔。 否则前世今生,陈媛也不会在见到他第一面,就生了另眼相待。 可如今,陆含清的发丝凌乱,多日未曾休整,哪怕他尽量清洁,脸上也脏了抹灰尘,整个人都灰扑扑的,显得黯淡无光。 -- 章节目录 第184页 但陈媛对上他那双眼睛时,陈媛就知晓,他的确是陆含清。 哪怕身处绝境,狼狈不堪,二十余年的教养仍细致地落在他身上,被刻在骨髓中,他自挺脊梁,仍有傲骨。 但,陈媛只看了一眼,就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听说你要见我?” 陆含清看着坐在那里的女子,高贵骄傲,他眸中情绪有一刹那极浓,但很快,他就低垂下眼睑,和往日一般温和,他轻声问: “我只有一事不解。” “公主明明待我并无不同,又为何要送我红珠这般定情之物?” 让他生了自以为是,将他的视线和注意不由自主就落在她身上,以至于错误判断了太多事情。 陈媛懵了,她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 就霍余如今这性子,这话落在霍余耳中,可还得了? 但陈媛终于残余了理智,她拧起细眉:“我何时有送过你定情之物?” 陆含清在看见她茫然的神情时,一颗心就不断下沉,直到听见这句话,瞬间沉入谷中。 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那串玛瑙珠链,哪怕在牢狱这种地方,他仍将这条珠串擦得干干净净,似新物一般,颗颗若红豆。 这是公主亲送,那些人要夺去时,也不由得生了顾忌,才叫他得以保全。 陈媛皱眉看着那条珠串,今生,她未曾在府中养很多戏班子,也来不及将红珠串送得人手一条,所以,她细细思索半晌,愣是一点没记起来。 倒是盼秋管着府中诸事,想起那物是什么,不由得低声和公主解释: “圣上曾赐公主一盒玛瑙珠,公主命人打磨成珠串,后来有一样品送进府中,公主那日让人给陆府送物赔礼,无意送错的那件。” 盼秋声音的确不大,但这个房间太小,也太过安静,所以,这话也就清清楚楚地传入了陆含清耳中。 无意送错的那件?一个样品? 他日日将这条玛瑙珠串系在脚踝,有违身份的行为,只不过他以为这是公主送的定情珠,这段世间,他不断质疑当初公主为何送他此珠,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答案。 盼秋并非有意打击陆含清。 然而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让陆含清知晓了他今日一问,不过送上门被羞辱。 半晌,他轻轻地呵了一声,向来温和的人被逼得双眼微红,他不着痕迹地闭眼,像是想要冷静,可手背上的青筋却出卖了他: “是陆某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说: 陈儋:某人现在好拽啊! 【拽酷小霍】 第97章 直到陆含清被带回去,陈媛仍觉得纳闷,一条玛瑙珠子而已,以陆含清的眼界,何至于看得上? 至于什么定情信物,亦是无稽之谈,甚至陈媛都不知道这两者为何能联系到一起。 霍余出来时,她如实将心里话说出来,谁料,素来在意这种事的霍余不仅没有捏酸吃醋,而且心情似乎还挺好,惹得陈媛看了他好几眼。 霍余知道公主在看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喜形于色。 但是,撞见陆含清自作多情被捅破这种事情,幸灾乐祸的心情根本是藏不住的。 陈媛莫名其妙,但霍余没闹性子,她心中还是无意识地松了口气,绝口不再提这件事。 早知陆含清是因这个原因要见她,陈媛根本就不会跑这一趟,她原本还以为陆含清也想起了梦中的记忆,她想亲眼看看陆含清是何表情。 可如今的陆含清,根本不是陈媛想见到的那个陆含清。 一个不知任何事的陆含清,陈媛心中再如何痛恨厌恶,都使不出来,她也懒得将梦中的事和他说,所以,她很快离开。 陆氏的处决就要下来了,这里的事情无需她多费心。 但霍余和陈媛不同,前世,淮南兵败后,陆含清被残余军队护着离开,但他看向公主的眼神,霍余至今未忘,甚至,前世他领兵追了近一城,才将陆含清彻底拿下。 陆含清是自刎而亡,那时,他仍温文只有些执拗,他对霍余的厌恶似乎丝毫不比霍余少,死死盯着霍余,临死前还在质问:“凭什么……” 尤其是公主的那幅画,几乎快要成了霍余的心病。 作为淮南叛乱的主谋,陆氏很快被处决,除了陆含清,其余者,都被送上了断头台。 徐蚙一和陈媛说起这事时,她轻轻一拧眉: “他扣下陆含清作甚?” 这口中的他自然是霍余。 徐蚙一摇头:“太尉大人亲自领人,一个死囚犯而已,柳寺卿未曾拦他。” 盼秋控制不住生出猜测,清了清嗓子,含糊不清地说: “大人不会落井下石去了吧?” 她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发生过很多这种事情,有互相不对盘的宫妃,在其中一人落魄时,另一个必要去落井下石一番,再发泄一下私愤。 大人几乎从一开始,就摆明了和陆含清看不上眼。 陈媛哑声,有心替霍余辩驳上一句,但半晌,她也没能憋出一句话,因为,她也觉得盼秋说的事很有可能发生。 与此同时,大理寺牢狱。 霍余并不讲究,未曾待在那个干净的小房间,他一路往里,停在了最里面的那件牢房,陆含清阖眸靠在干草床上,环境简陋,仍未让他失掉风采。 -- 章节目录 第185页 听见脚步声,陆含清睁开眼,待看见来人是霍余时,他眉头极浅的皱了一下。 今日,陆氏所有人都被带走,唯独剩了他一个人,陆含清想过很多可能性,但绝对没有想过来见他的人会是霍余。 对于陆含清来说,二人的交集其实很少。 霍余莫名其妙地交权,让陆氏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这些都尚可理解,但他刚一进长安,霍余就没有任何理由地针对他,排斥他和公主接近,所有一切,让陆含清至今尚未弄明白。 霍余掀起眼皮子,看向牢狱中的人:“很奇怪?” 性命危在旦夕,饶是陆含清,也不可能笑出来,并无情绪地反问回去: “难道不该奇怪?” 霍余瞥见干草床上的玛瑙珠串,杀人诛心地道:“那种珠串,公主府足足有上百条。” 陆含清脸色稍青,他很不解: “不知我究竟何处得罪了大人,这般情况,都要屈尊降贵地特意来羞辱我?” 霍余淡淡地:“许是前世你欠我的太多。” 不论洛劢城,还是长安一战,皆有淮南插手,背后处处透着陆含清的影子。 可以说,公主的病情会恶化,导致最后不得不求死,陆含清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陆含清皱眉。 他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信前世今生的说法,可若不如此解释,霍余的不对劲又是何来? 但终究过于荒诞。 陆含清微含嘲讽地看向霍余:“只不过想见我落魄罢了,又何必冠冕堂皇。” 霍余眯眸看向他,只想见他落魄?岂止啊。 前世那时,他恨不得将陆含清扒皮抽筋,可陆含清一死解脱,陆含清真该庆幸,时间过了那么久,他不再如当时激愤。 身后有狱卒端药前来。 同时,萧果过来低声:“主子,公主传话,让你尽快回府。” 霍余眉眼的不紧不慢消了些许,他不知那画中陆含清给公主喝的什么药,可他了解公主,如果药对她有用,哪怕忍辱负重,她也不会挣扎得那么厉害。 既无益,那和毒药也无甚区别。 狱卒推开牢门时,陆含清眼眸狠狠一沉:“你要背圣旨,滥用私刑。” 霍余提醒他: “圣旨说陆氏皆处以死刑,可未曾指定何种方式。” 萧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暗戳戳地觑了眼自家主子,稍打了个寒颤,这碗药,论毒性并非世间最强,可一旦下肚,就如同八爪挠心,最终会七窍流血致死。 可谓是格外折磨人的手段。 见惯了主子对敌人干净利落,这还是头一次,萧果见主子对一个人狠成这样,萧果不觉对陆含清有同情,但难免好奇,陆含清究竟怎么得罪主子了? 亲眼看着陆含清被迫跪下来,被强制灌下那碗药,骄傲的人总有相似之处,他扣撑在干草床的手背青筋微起,药碗砸在地上应声而碎。 陆含清一手撑地,艰难地撑起身子,撕心裂肺的疼从骨子中传来,陆含清额角青筋暴起,但他并未惨叫出声,眼睛被逼得猩红,质问: “为、什、么……” 让一个人死的方式有很多,甚至折磨人的手段也有很多,偏生霍余要选这一种,似在模仿什么,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让陆含清有些心悸。 就似,他曾也做过这样的事,逼迫一个人喝下那人不愿喝的药。 一幅画面闪过脑海,那人跌跪在地上,明明恨极了他,却连一丝情绪都不愿透露给他,她冰冷的一记眼神,让他浑身钉在原地,遂后升起几不可察的阴鸷。 他的孩子,就那么宝贵吗? 值得她为之付出生命?! 这丝念头刚闪过,陆含清就彻底怔住,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是什么? 霍余耷拉着眸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然而陆含清的惨状不仅未能让他消恨,反而越来越冷沉,他轻声: “当时公主就是这样的感受吗……” 孤立无助,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得很轻,但陆含清仍然听见了,他喉间不断涌出鲜血,他艰难地手脚并用爬向霍余,抓住牢门:“……我、对她做……过什么?” 他眼睛睁得很大,终于伸出牢门,在将要抓住霍余的衣摆时,被霍余冷着脸避开,公主厌恶血腥味,若被陆含清碰上一下,他如何见公主? 陆含清浑身都疼,似血管炸裂,又似无数虫子在爬,器官一点点衰败,鲜血不断涌出来,他忽然抬头,眼角落了两条血痕,他一字一句: “为、何、你、比、我、早!” 脑海中不断闪过画面,陆含清头疼欲裂,他甚至尚未理清,就无意识冒出这一句。 既然决定让他想起这些,那为何要让霍余比他早?! 霍余一顿,眼神刹那间冷下来,然而陆含清脸上的疼痛和挣扎,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陆含清究竟有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情? 然而这些皆数不重要了。 霍余朝地上的人看了一眼,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睁着一双眼朝牢狱外看去。 谁都不知临死的那一刹那,他在想什么,又在看什么。 霍余先回了太尉府,他沐浴后换了身衣裳,才回到公主府。 公主正在等他,膳食刚要上桌,公主听见动静,斜斜睨过来一眼: -- 章节目录 第186页 “你倒是回来得巧。” 霍余步子几不可察的一顿,女子俏生生地坐在那里,婢女嗔她而笑,桌有饭菜,连他前世梦中都不敢想如此情景。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陪着公主用晚膳。 就见公主上下打量他,冷哼了声: “太尉大人今日是去何处了,还得换一身衣裳才敢来见我?” 霍余垂眸,他换的这身衣裳和他白日中的穿的那一件无甚区别,颜色花样和长短都一样,公主怎么发现他换了衣裳? 陈媛拎着他的衣袖:“你出府时穿的那件是云纹的袖口。” 而他现在这件的袖口则是条纹,很细微的差距,在霍余看来根本没什么不同,公主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不解,但他只能解释: “身上染了血腥味,怕公主闻着不舒服,才换了身衣裳回来。” 血腥味 陈媛可是知道他今日去哪儿的了,去见陆含清,身上都染了血腥味,那陆含清得是何种惨样? 盼秋不着痕迹地给了公主一个眼神,似在说“奴婢说得没错吧”。 陈媛稍许不自在,她才抬眸道: “皇兄既然已经下旨,你何必多此一举?” 霍余冷不丁冒出一句:“公主在心疼他?” 陈媛瞪圆了眼眸,没好气地看向无理取闹的霍余: “何必脏了你的手!” 她气笑了:“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霍余默默低头,低声说:“可有些事,我想要亲自解决。” 陈媛堪堪哑声,梦中一刹银发的人并非是她,候了二十年孤寂的人也并未是她,霍余想亲自处决陆含清也无甚错。 霍余垂头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手段很温和了 【嗯,是叭】 第98章 霍余亲自处决了陆含清,至此,淮南隐患彻底根除。 陆含清的惨状也有人告诉了陈媛,陈媛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只是稍颔首,就代表这件事过去了。 北幽国和穆凉国的使臣也陆陆续续回国,见了大津皇帝对淮南的雷霆手段后,他们皆心思不明,最闹心的就是凤鸾公主。 她刚选定陆含清,并且迈出了第一步,在所有人都知晓陆含清救了她,甚至她对陆含清似生情愫时,陆含清就被逮了! 自来了大津朝后,就仿佛事事与她作对。 不过,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陈媛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凤玲的大婚上。 卓亲王府和与亲侯府的婚事,当日可谓是十里红毯,嫁妆一箱箱地从王府中搬出来,似乎前面都进了侯府,后面的还没有从王府抬出来一样。 陈媛心知肚明,凤玲对余安铭绝对是满意的,否则,也不会一提起婚事就满脸羞红。 这日去给凤玲添妆,陈媛并未挑穿她往日惯爱的红色,而是选了件中规中矩的黛蓝色长裙,裙摆刚及脚踝,公主府挑不出不显眼的衣裳,而且总有人只披麻布也会出落得惊艳。 陈媛就是其中佼佼者,她未曾刻意打扮,但仍有绝色。 旁人许是不会察觉她的细心,但凤玲和她自幼相伴,一见她,就知下她今日是费心了,在公主添妆时,她不由得斜睨公主一眼,掩唇笑: “倒是难为公主了。” 陈媛只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但唇角仍不着痕迹地露了分笑。 女子大婚时,是极美的,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状态,仿若唇不点而赤,眉不染而浓,她轻轻低眉间就轻而易举地勾勒出羞涩赧意,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陈媛一时看得有些怔了。 她看见凤玲在被兄长背出大门时,眼泪汹涌而出,和王妃抱在一起,似要哭成个泪人,浑身如软泥,直到余安铭担忧心疼地扶起她,她才忍住哭腔。 红妆落泪,道不尽的欢喜和忧愁皆数揉在了这一日。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陈媛回头一看,就见霍余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并肩而站,他稍稍侧头垂眸,无论身旁发生了什么,他的视线也一直都落在她身上。 专注,一寸不移。 似他眼中只有她,或者说,只有她最重要。 ********** 自凤玲大婚后,霍余就开始了早出晚归。 陈媛常常有时一日都不得见他人影,这日,陈媛让盼秋找来萧果: “你家主子近日在做什么?” 萧果面无表情,但就是很轻易地让人看出他在眼神闪躲:“回公主的话,属下并不知情。” 陈媛狐疑地眯起眸子,和梓铭不同,梓铭在太尉府中看见,霍余往日嫌弃,但对梓铭却很信任,而萧果则是常跟在霍余身边,深得霍余重用。 萧果会不知道霍余在做什么? 可不管陈媛怎么问,萧果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半晌憋不出一个字,看得陈媛心生烦躁,她挥了挥手: “滚滚滚,看见你们主仆二人就烦。” 萧果大松一口气,生怕陈媛会看不出来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愣是把陈媛气笑了。 盼秋安慰她:“公主就别为难他了,必然是大人吩咐了他不许和公主说。” 陈媛当然知晓,哪怕萧果现在和霍余一样住在公主府,但他终究是霍余的人,要听的还是霍余的命令。 但陈媛仍不高兴,她从萧果口中问不出什么,又不代表她府中无人可用了。 -- 章节目录 第187页 她让徐蚙一进来,徐蚙一不明所以。 “霍余最近干什么去了?” 徐蚙一和盼秋对视一眼,有点犹豫。 这一犹豫,就如同捅了马蜂窝般,陈媛直接瞪圆了眼眸:“蚙一也要瞒我?” 徐蚙一立刻垂首: “太尉大人近日除了皇宫,就是常去东街。” 徐蚙一很忙,不仅要保护公主安全,府内府外的消息他也要清楚,不至于让公主做个睁眼瞎,方便让公主随时随地知晓她想知晓的事情。 陈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东街?那里是长安城有名的街巷,玩乐取闹之所皆在那里。 盼秋和盼春也都惊呆,盼秋一瞧公主脸色,就觉得不好,忙忙替霍余说了句话: “大人待公主的心思,日月可鉴,许是大人去东街有何要紧事……” 说到最后,盼秋也说不下去了。 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堂堂太尉亲自朝东街那种地方去? 陈媛呵呵,面无表情地说:“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公主且自己瞧,这话中的可信程度高吗? 徐蚙一也闷头不语。 傍晚,霍余今日回来得早了些,结果就觉得府中格外安静了些,晚膳被婢女送进殿内,霍余一迈进去,就见公主随意挑了两筷子,甚至还未送进口中,就道: “撤下吧。” 只这一句话,霍余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不着痕迹地皱眉上前,拦住要撤菜的婢女:“谁让公主生气了?” 霍余不说话,陈媛还未注意到他进来了,这一说话,可不得了,殿内除了公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一刹那,霍余有些怔懵。 他刚回来,何处招惹到公主了? 他脸上的茫然太明显了,陈媛轻呵了声,似不经意地问:“今日禁军内很忙?” 霍余眼神闪了下,然后,很快他点头: “只这几日忙碌了些。” 陈媛若有似无地轻挑眉,仿若情绪很好地唇角勾了抹笑。 盼秋抬头望天,心中替霍大人叹息了一声,公主问话,可是给的最后一个机会啊。 殿内越发寂默了些,若往日,霍余肯定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但最近霍余藏有心事,见公主笑了,而且又持起木箸继续用膳,以为就雨过天晴了。 这些日子,霍余都未曾和公主同寝。 等霍余离开后,盼秋提心吊胆地问:“公主今日怎么不向大人问个明白?” 这样憋在心中,不问出来,待爆发时,盼秋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陈媛半阖眼眸,不咸不淡地说: “他不愿说,我问他作甚?” 盼秋呐呐地:“可奴婢觉得,大人不会做对不起公主的事。” 陈媛不耐听这些,她翻身背对着盼秋,半晌,声音才闷闷传来: “母妃进宫前,父皇也曾承诺过,她会是后宫最后一人。” 可结果呢? 母妃入宫后,起初的确得父皇专宠,可好景不长,三年选秀,新人仍旧陆陆续续进宫,昔日对她承诺的帝王早就忘了那句话。 新妃入宫那日,母妃躲在宫殿中哭得肝肠寸断。 但她的心上人,却宿在新妃的宫殿中,好不快活。 在爱至浓则生恨时,母妃曾对她说过——不论人或物,在未得到时,才会念念不忘。 可一旦得到,喜爱和新鲜总会过去。 陈媛深以为然。 她的确愿意相信霍余,可在霍余对她撒谎时,她无法否认,她的心情在那一刹那沉入了谷底。 甚至,那一瞬间,她顿时了然了梦中她为何会对霍余那般。 明明很喜欢,却用了近乎□□的手段,只为了让霍余离不开她。 盼秋倏然噤声。 她陪着公主太久了,自然知晓娘娘对公主的影响有多大,公主生而尊贵,先帝和娘娘皆宠爱她,但公主年幼时所有的阴影几乎都来自娘娘。 娘娘爱慕先帝,是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疯狂。 公主自幼亲眼看着亲生母亲的疯狂,明白了血脉亲情也可以当成筹码和工具,何以不对感情生惧? 可公主仍是对霍大人生了情愫,并默认了他的接近。 霍大人许是不会知晓公主的心动有多不容易,可盼秋知晓,所以,她不再劝说。 —— 翌日,长公主府,四月桃花肆意,身在寝宫中,陈媛也能嗅到桃花灼香。 徐蚙一和盼秋等人都在殿中。 陈媛托腮问:“他又去了?” 淡淡地,没什么情绪。 半晌,徐蚙一:“嗯,太尉大人在东街买了一个小院子,适才从皇宫出来后就赶去了。” 听到这里,哪怕盼秋也说不出任何替霍余辩解的话。 脑海中只有一个词——金屋藏娇。 身为公主的贴身婢女,盼秋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陈媛手指敲点在案桌上,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落,很轻的声响,一下一下的,却让盼秋心中的不忿一点点消散,骤变得紧张起来。 她受不了这种气氛:“公主还在想什么?直接过去一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陈媛仍旧恹恹地耷拉着眸眼,半晌,她才道: “吩咐下去。” -- 章节目录 第188页 半炷香后,公主府前停了仪仗,禁军婢女环绕,如同众星捧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东街。 霍余坐在位置上,手边是个圆桌,上方摆着茶水,他抬眸看向前方的戏台子,上面偶尔有伶人做舞,偶尔有戏子哼唱。 当门被敲响,霍余很轻地皱了皱眉。 他未曾告诉过旁人,他买了这座宅子,谁会敲门? 萧果得了眼神示意,前去开门,门一打开,待看清眼前的人,萧果就是浑身一僵,他眨了眨眼睛,迅速地考虑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当即决定默不作声地侧过身,让出道来。 他一让,院内情景就格外清楚地落入了陈媛眼中。 佳人作舞,戏台圆桌,好一番享乐景色,尤其霍余在看见她时,眼中顿发的错愕和慌乱。 戏台的伶人被打断表演,立即停下。 看清眼前一幕,陈媛只挑了下眉,霍余刚欲说什么,就见公主忽然笑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作者搞什么?不要搞事情!赶紧给我写下去啊!! 【扫h现场抓到一只撒谎小霍】 第99章 这个宅子并不大,除了一间房可住人,基本只有一个小院子,所以,很容易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霍余很快地扫了一眼四周,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在看见公主的那一刹那,他就生了心慌,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公主这一笑,却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间,他紧张地看着公主走进来,四处打量了一眼,然后斜眸睨向他: “何时开始的?” 霍余一时有些分辨不清公主的情绪,若说她不高兴,可霍余觉得不太像,但若说公主的笑是真心实意的,根本没道理啊! 若他看见公主瞒着他,在一处院子中看伶人做戏,他必然会气炸了,如何都笑不出来。 一时间,霍余明知该紧张不安,但情绪仍有点丧。 陈媛觑了他一眼,她刚瞧见院中情景,顿时就猜到了霍余在作甚。 因她的缘故,霍余根本不爱看戏,甚至很烦。 能让他耐着性子,在这里看戏赏舞,只有一个原因。 陈媛不自谦,这个原因必然会和她有关。 霍余一丧,眉眼就耷拉下去,似要被抛弃的小狗狗般格外可怜,但陈媛没有管他,哪怕猜到了真相,但霍余敢骗她,总得长点记性。 她不紧不慢地坐在了霍余适才的位置上,稍颔首,对戏台上的伶人道: “再跳一次。” 盼秋怒气冲冲地进来,结果见公主就这么轻拿轻放,顿时看得一脸懵。 都抓到霍余寻欢作乐了,公主怎么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比从府中出来时,心情要好上不少? 不仅她懵,在场的,除了陈媛,基本都很懵。 盼秋对霍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无声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耐看他那张脸。 霍余反而觉得她的态度才是正常。 萧果面无表情地搬了个圆凳过来,放在公主一旁,然后不管自家主子,就混进徐蚙一身后的队伍中,寻了个好地方,睁着一双眼等着看戏。 舞台上伶人面面相觑,待见无人阻止这名女子,当下就知晓要做什么,很快奏乐声响起。 霍余闷声坐下,他看了公主一眼,又看了公主一眼。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病,公主刚进来时,他担心公主生气,如今公主不生气,他又丧气,公主为何不生气? 一旁的视线扰得陈媛无法好好看戏,她斜挑眉: “哑巴了?” 霍余情绪低落:“七日前。” 盼秋倒了杯茶水,陈媛端起来,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排的什么戏?” 霍余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中生闷气,公主问这些作甚?难道不该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闷闷地胡言乱语:“花好月圆。” 陈媛险些憋不住笑出来,她抬手帕子轻垂时掩唇,期间,霍余一直在偷看她,陈媛很淡定,一直不问他为何骗她,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等一场戏看完,陈媛不着痕迹地惊讶挑眉,没成想,霍余不爱看戏,这戏排得倒还不错。 霍余才不会说,这场戏是前世五年后,陈媛甚爱看的一场戏。 他特意买了个戏班子,准备排出来,等大婚那日再演给她看的。 戏看完了,陈媛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萧果看戏看得很懵,觉得没头没尾的,见主子还未走,他上前,面无表情地不解: “公主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走了?” 他眼中很认真地透着困惑。 霍余同样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想看公主作甚?” 萧果眼睛一亮: “质问主子,责骂主子,摔门离去,主子哭求,被拒门外。” 这几日,跟在主子身后,萧果看了很多戏,对话本生了很浓的兴趣,夜里都偷偷点灯在看话本,话本中经常有这种情节。 萧果每看一次,都觉得抓心挠肝,认为话本中女主该冷静听一下解释。 可适才,公主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走了,没闹没问的,萧果反而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顿时就明白了话本为何要那么写。 “公主为什么没有?” 萧果面无表情地耷拉下眼眸,语气很平淡,但足可以让霍余听出话中浓浓的失望。 -- 章节目录 第189页 霍余:“滚。” 等霍余赶回公主府时,公主正在沐浴,他在殿内等候,公主湿着青丝走出来,衣裳搭在身上,说不出的风情,她讶然挑眉看向霍余: “你在这作甚?” 仿若今日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样。 霍余心中格外不对劲。 “公主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陈媛心道,还真没有。 她起初就不觉得霍余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只是对霍余撒谎而觉得不虞,待知晓霍余在做什么后,那点不虞也就跟着散了。 所以,她有什么好问霍余的? 陈媛抬眸,似乎很惊讶霍余会这么说,她轻笑了声: “你倒底想说什么?” 霍余摩挲着扳指,有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格外难受,他垂头丧气:“公主就不问我为何出现在那里?在做什么?可有做对不起公主的事?” 陈媛淡定接话,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会吗?做对不起我的事?” 这个问题都不需要多想,霍余就脱口而出:“不会!” 似怕公主不信,他很认真地添了一句:“绝不会。” 陈媛觑了他一眼,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霍余无声地接过盼秋手中的锦帛,殿内婢女不知何时褪了下去,他替公主擦着青丝,待半干时,仍觉得不甘心。 他低声委屈:“没了吗?公主就没什么想问的了吗?” 霍余下颚抵在陈媛的颈窝处,时而蹭了蹭,痒得陈媛浑身不舒坦,她推了推霍余: “闹什么?” 霍余不说话,就磨她。 陈媛躲不过去,恼得蹬了他一脚:“好,我问!” 霍余动作顿时停了下来,陈媛才抬眸,没有去问霍余刚刚的那几个问题,而是一字一句地问: “昨日为何骗我?” 霍余一顿,实话实说:“想要给公主一个惊喜。” 陈媛眼睫轻颤,半晌,她轻声地说: “可你要知道,惊喜转瞬即逝,可信任却来之不易。” 但凡她今日有一分不信他,哪怕他另有隐情,可若她不愿给他机会解释,他又能如何? 她语气中似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霍余听不明白,但他却听得心中发紧,闷闷地一声疼。 霍余顿时知道,公主并未怀疑过他。 他早就该明白的,公主自来敏感,他每一次的撒谎,哪怕如昨日那般的骗她,都是在让她的信任一点点丢失。 霍余心中沉甸甸的,低声落在公主额间: “我知错了。” 作者有话说: 萧果:发射四字箴言 【小霍今天也想把下属弄死】 【不可以】 第100章 霍余在公主面前几乎没甚么秘密,暗中准备惊喜一事彻底泄露,霍余也收了心思,开始向圣上请旨赐婚。 但是,他原本以为最容易的一件事,反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坎坷。 这日,霍余直接进宫,欲要拦住躲了他很久的陈儋。 御花园,陈儋正在和容贵妃在凉亭赏花,气候宜人,刚扯出一抹笑,余光中就出现霍余的身影,他唇角的幅度立即抹平,轻嘶了声: “这家伙倒还阴魂不散起来了。” 容贵妃这些日子不如曾经受宠,难得和圣上一同出来游园,格外珍惜,一直在注意着圣上的一举一动,陈儋的这句话虽然轻,很仍旧飘进了容贵妃耳中,当即,她笑得贴慰,半倚靠在圣上怀中: “谁这么大胆,居然叫皇上不开心了?” 柔媚软黏的话似要贴在陈儋身上,陈儋半搂着她的腰,佳人在怀,他再瞧霍余稍有脸色不好的模样,心情顿时爽朗起来,他扬起一抹很明显的笑。 瞧这霍余往日如何得意,又如何威胁他,这叫什么?前因后果,人太得意,必会有报应。 只不过没有想到,他都躲进后宫了,还躲不掉霍余。 霍余的职位,本就包含了守卫后宫安全一项,注定了他轻而易举就能进到后宫,陈儋亲眼瞧着人一步步走近,声音稍沉: “皇上。” 容贵妃不是很喜欢霍余,总觉得若不是他,自家弟弟也不会在公主那里讨不得好。 当即,她侧头半靠在圣上肩上,又想起适才圣上的话,很容易将二者联系到一起,她暗含轻讽地说: “呦,这不是太尉大人吗?皇上日理万机,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一刻钟清闲的时间,怎得太尉大人还要来打搅?” 很巧,容贵妃曾放行让容子枫去到公主的宫殿,霍余对她也很不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根本不耐和她说话,秉着规矩行了礼,仿若没听见她的话,直接眯眸问向陈儋: “皇上累吗?” 陈儋喝茶的手一抖,他敢肯定,他绝对在霍余这句话中听出了威胁! 他也不知为甚,论年龄,他比霍余还要年长几岁,但对那些地方送上来的奏折琐事,霍余处理得比他还要游刃有余,仿佛天生就会一般。 偏生霍余一门心思都在小妹身上,这么得力的工具人,谁不爱用? 至少,陈儋就格外爱用。 霍余不知他的想法,若知晓,也只会道,这世间无人生来就会这些东西,前世二十年,大津百废待兴,要处理的琐事奏折比如今要多得多,然而他也只能一本本看过去。 -- 章节目录 第190页 何时如陈儋这般轻松过? 霍余几不可察地眯眸,心中冷呵,圣上这时难为他,可想过日后要怎么办? 待赐婚圣旨拿到手,他就让圣上体会一下何为真正的“日理万机”! 但如今,霍余只能按捺下这心思,心平气和:“皇上若得闲,臣寻皇上有事相商。” 陈儋默默喝了口茶水,躲了霍余半个月,自家小妹都颔首允许他登堂入室了,这道圣旨他总归要赐的,能拖到今日,已是不错了。 陈儋推开容贵妃,容贵妃身子稍稍一歪,才站好,眼中微透错愕,就见圣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裳,轻啧了声:“行,走吧。” 容贵妃嗔大了眼眸,她求了圣上多日,才求得圣上陪她游园,结果刚到御花园一刻钟的时间,消息还未传到其他妃嫔耳中,让那些后妃心中暗羡,圣上就被霍余拉走了?! 眼见着圣上和霍余的身影消失,容贵妃气得跺了跺脚,恨道: “这个霍余!尽坏本宫好事!” 身旁的婢女根本不敢说话,若霍余是后宫妃嫔也就罢了,可人家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前朝的一品太尉大人,他寻圣上有事,哪怕太后在世,都不会拦着圣上。 ********* 御书房。 霍余和陈儋相对而站,陈儋心虚地轻咳了声: “这般看着朕作甚?” 霍余耷拉眼眸:“皇上躲了臣半个月,可躲够了?” 陈儋稍稍挺直脊背,似乎这样就会显得理直气壮一些: “你求旨赐婚,既是在向皇上在求,也是在向长公主的兄长在求,一求就得?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陈儋话中含笑,但他眼中情绪晦暗,谁不知他这话几分推卸几分真心。 可霍余知道,在陈儋眼中,公主的幸福绝对会排在首列,甚至会排在他自身的意愿之前。 回来后,他偶对陈儋冷语,也只因陈儋过于惰性,但他对陈儋绝无一丝不敬重,因为他的确是一名很好的兄长。 长兄如父,陈儋拿公主,丝毫不亚于亲生女儿。 霍余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他掀起衣摆,毫无犹豫地跪在大殿内,他脊背挺得很直,如青竹松柏。 一求不得? 那他就一直求,在所不辞。 陈儋唇角的笑刹那间消去,他惊得按住御案的一角,本朝三品以上官员见圣可不行跪礼,霍余身为一品太尉,哪怕早朝时也只需要作揖垂首。 这一生回来,他只跪两次,皆是为了陈媛。 其一求公主消气,其二求公主为妻。 霍余道:“臣求皇上赐婚于臣和长公主,入公主府为驸马,臣可向皇上立誓,一生只公主一人,万事以她为先,若违此言,欲领剔骨之刑!” 陈儋眼中稍泄讶然,要知,霍余乃是霍家家主这一脉唯一的嫡子,他说,他要入公主府为驸马,而非娶长公主进国公府。 许是旁人听此言,未觉有何,但陈儋却知晓轻重,他这一句,就是全然放弃了霍家。 他已经是霍家的家主,对于他来说,霍家唾手可得。 百年根基,累积的财富和权势非一言能盖之,可霍余就这么轻飘飘地放手了,仿佛放弃的只是一锭不起眼的银子。 本朝律法,并不严苛,若驸马娶公主,多年不得有出,仍会让驸马纳妾,好得以延续香火。 陈儋知晓小妹的身子,哪怕如今近乎痊愈,想要得子也非易事,而一旦霍余有丝毫对不住陈媛的作为,就自愿领剔骨之刑。 他这是将自己所有的后路全部切断,只为求陈儋一道圣旨。 一道可以让他堂堂正正站在公主身边的圣旨。 陈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哪怕霍余不说这句话,他对不住陈媛,陈儋也不会放过他,可偏生他说了,陈儋想不到他还有理由拒绝赐旨。 研墨,落笔,圣旨则成。 陈儋双手撑着御案,垂眸看去时,有片刻的失神恍惚,但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抬眸: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舍弃一切才求来的圣旨,切记好生珍惜。” 人言易忘,情愫易逝,今日承诺,来日听可会觉得厌烦? 陈儋不知,所以,他必须站在最高的地方,哪怕霍余生了厌烦,只要小妹一日不腻了他,他就得一日好生地伺候小妹。 一门之隔,陈媛垂下眼眸,轻轻地转身离开。 盼秋跟在她身后,觑了眼她稍有失神的模样,不由得开口: “公主不如去皇后宫中坐坐?” 若平常姑娘家,这个时候必然要和娘亲说些体己话,可娘娘已不在世,长嫂如母,公主若有心事,去和皇后聊聊也好。 陈媛绕了下手帕,稍显犹豫,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 盼秋不解:“为何,公主往日和娘娘关系不是甚好吗?” 陈媛也不知怎么和她解释,但是不一样的。 并非嫂嫂对她不好,而是霍余的那一番话不适合由她说给嫂嫂听,皇兄后宫佳丽三千,许是敬重嫂嫂,对嫂嫂当放后宫首位,可皇兄仍会宠爱其余妃嫔,甚至容贵妃得盛宠数年。 人总会生出比较,霍余宁愿什么都不要,也只想得一张圣旨,可嫂嫂呢? 在皇兄宿在旁人宫殿中时,嫂嫂岂不是独守空房,辛酸苦闷和寂寥长夜在这后宫中,几乎是每一位妃嫔都尝尽的苦楚。 -- 章节目录 第191页 嫂嫂未必会嫉妒她,但绝对会生出一瞬怔然。 陈媛踢了踢石子,轻耸肩:“没必要和旁人说,我们自己偷着乐就是。” 盼秋惊诧,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主适才说什么?偷着乐?” 陈媛徐徐斜眸睨了眼盼秋,得意地轻挑眉:“得人倾心喜爱,难得不值得偷着乐?” 盼秋心中啧了声。 值得,当然值得。 但这话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许是因世人多含蓄,哪怕大喜,也得谦虚道一句哪有哪有。 后宫没有什么秘密,所以,很快容贵妃的那句话就传进了陈媛耳中。 陈媛高涨的情绪稍顿,轻皱了皱细眉: “捏酸吃醋,越发没有分寸了。” 容贵妃并不知晓霍余寻皇兄何事,就敢口出狂言,若霍余寻皇兄是因何水患变故,难道也不如她后宫争宠来得重要吗? 陈媛终究转身进了坤宁宫,皇后见到她时,十分意外: “阿媛今日怎么来了?佩悦,快将小厨房刚做好的糕点送些过来。” 皇后眼中藏着笑,她在宫中还是些许无聊的,和后妃聊天总要隔着些什么,陈媛明显察觉到她心情不错,脚步一顿,原本要说的话就堵在了喉间。 说倒底,嫂嫂嫁给皇兄后,从未有一分亏待她。 容贵妃一事,她大可寻皇兄直说,所以,陈媛很快扬了抹笑: “很久不曾来看嫂嫂,今日进宫,就特意赶来蹭饭。” 皇后倏然失笑,轻点她的额头,对一旁宫女道: “瞧瞧,分明是想来我宫中蹭饭,还说得似想来看我一样。” 作者有话说: 霍余:想和公主一起去蹭饭。 【不,不带你】 第101章 赐婚圣旨是送到国公府的,霍夫人听见圣旨的时候,刹那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赐婚……入公主府为驸马…… 霍夫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若只为驸马也就罢了,可偏生加上了那句入公主府!她国公府又不是甚破落地,娶个公主还需入赘?! 霍国公也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心,但他比霍夫人知道得多一些,例如这圣旨是霍余亲自求的,也就是说,这是霍余的要求。 霍国公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对霍余这个嫡子,无疑是骄傲的,即使他越过自己夺了权,当初霍余一力主张要上交兵权时,给的答案太过冠冕堂皇,但凭着对霍余的信任,霍国公仍旧默许了。 直至今日,霍余将一个看似比往日衰败却实则稳固的霍家又交还他手中,霍国公不知作何想,他霍家何时出过情种? 年纪轻轻就身居一品,深得圣上信重,能力不可不谓出类拔萃,如此人才,他霍家百年才得霍余一人,偏生他一心皆是长公主。 霍余曾和他促膝长谈,言明他私心过重,若他心中有天平,长公主自会是最重的砝码。 霍余会是一个能力出众的家主,却未必是一个好家主。 所以,霍国公仍旧默认了霍余的选择,毕竟,霍余不仅仅是霍家的一个子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霍夫人不敢相信地环视四周,却发现她的丈夫和儿子对这道圣旨并不意外,似早就有所料。 尤其是霍余直起上半身,仿佛长久的夙愿终于达成,松了一口气,他接过圣旨的那一刻,眉眼舒展,神情过于满足,让霍夫人一时愣住,想阻拦的话堵在喉间,等她回过神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传旨的公公道喜后,领着霍余给的丰厚赏银,笑呵呵地离开了,霍夫人才抓紧霍余的衣袖,哑口失声: “你疯了?!” 霍余唇角的幅度顿时抹平。 他想娶公主,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无法强迫娘亲摒弃白家的怨恨去接纳公主,同样的,公主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和娘亲和平共处。 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为一桩旁人求来的婚事低头? 霍余已经确保了霍夫人一生的荣华富贵,老有所依,只要他在一日,整个霍家就无人敢对霍夫人不敬,哪怕霍国公也不行。 人人皆自私,霍余也不例外。 这已经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他没有让任何一个人为难,只是自己放弃了一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可以? 霍余太平静了,让霍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你当初废寝忘食,费了多少心思和精力才能在霍家掌权,为了一个女人,你就什么都不要了?” 四周的婢女和奴才皆退下,霍余只垂眸道: “可娘亲觉得,我为何要掌权霍家?” 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父亲早已察觉了然,可娘亲却全然不知,或者说察觉到些许,却不愿意承认。 霍夫人震惊地看向他:“先帝在时,她尚是个稚童!” 稚童二字一出,霍余眼神心虚地闪开。 霍夫人还欲说些什么,霍国公听得不耐烦,冷沉着声: “圣旨已经下了,你在闹什么?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并非棋子,要让你一直摆布,什么时候你才能让人省心?!” 霍夫人给他生了一对儿女,皆省心又让他骄傲,唯独霍夫人,平日中也不觉有什么,可总在大事上犯浑,这才让人毛骨悚然,谁知何时,一大家子就被她拖累了? -- 章节目录 第192页 霍夫人又被训斥,她可以责备霍余,却无言对霍国公强硬一句。 霍国公看向霍余:“圣旨虽说让你入住公主府,可三书六礼不得疏忽,该备的聘礼仍要送过去,你筹谋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无需我多说。” 他拍了拍霍余的肩膀,叹了声: “我身子骨尚硬朗,这霍家我替你再守几年,最后,仍要交到你手中啊。” 他一脉只这一个嫡子,霍家对霍余来说,究竟是责任压力,还是荣华助力,谁又说得清呢? 霍夫人看着他们父子情深,尤其是霍余转身离开时,没有一丝犹豫,怔怔地哑声失神。 霍国公回头看她,不着痕迹地失望摇头: “时至今日,儿女离心,你可觉得后悔?” 霍国公转身离开,霍夫人身子倏然一晃,她跌坐在地上,两行清泪落下,吓得一旁婢女赶紧要扶起她,却听她呢喃:“离心……” 她是国公夫人,这个身份给她带来了一辈子的荣誉。 可临老时,女儿在深宫不得伴膝下,儿子也因一个女人和她离心,可最初她也只是想保娘家平安,又有何错? 陈媛是长公主,只要她稍稍抬手,就足够挽救啊! 霍夫人一心怪陈媛当初不饶人,却未曾想过,公主凭什么要放过一个想害她性命的人? 只盯着其果,不追究其因,自己绕进死胡同罢了。 可不论霍夫人如何想,圣旨亲下,这个婚事就是铁板钉钉的,霍余除了必要根本不回国公府,霍国公也支持这门婚事,所以,哪怕霍夫人一万个不同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没辙。 与此同时,陈媛也收到了圣旨,传旨公公先去了国公府,才来公主府,传旨后,小声地道: “奴才去国公府时,见国公夫人似脸色有异。” 陈媛几不可察地轻挑眉,等传旨公公离开,盼秋皱眉道: “这国公夫人懂不懂规矩?” 陈媛懒得在意无关紧要的人:“你管她作甚,我公主府只接纳了霍余一人,又不是让他们国公府都搬进来。” 日后见面,霍夫人再不满,不是仍要对她行礼? 无法,谁让她是皇室公主,她为尊呢! 她这话落下,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皆有些面面相觑,刚进来的凤玲听见,也好生羡慕,人未到声先传:“也只有公主能说出这话了!” 陈媛讶然回眸:“你这嫁人了,怎么还有时间往我公主府跑?” 凤玲身后跟着婢女,她疏了妇人发髻,一根玉簪斜斜插着,斜眸间多了股说不出的少妇风情,她嗔了陈媛一眼: “嫁人了,又非是坐牢,怎得还不能出来了?” 凤玲不和公主多贫嘴,刚得圣旨消息,她就立刻赶了过来: “我可是一得消息就过来,谁知就听见你那话,若叫别人听去,夜里都得扎你小人!” “谁家女子嫁人,不忧心婆媳关系?” 哪怕凤玲身为郡主,也同样忧心这个问题,她和余安铭感情甚笃,但侯夫人是余安铭的亲生母亲,若二人生了嫌隙,余安铭夹在中间,这世道重孝,迟早她要担心会不会影响夫妻感情。 在这一点上,凤玲当真是羡慕陈媛,她轻哼着说: “太尉大人可是为了公主什么都不要了,公主就是有恃无恐!” 陈媛眼神稍闪,被凤玲说得有些脸红,但凤玲说得没错,她的确仗着霍余爱慕她,所以根本不在乎霍夫人的蹦跶。 陈媛佯装轻恼:“嫁了人,说话都不知羞了!你眼巴巴地赶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说起这个,凤玲就睁圆了眼眸: “可还真不是,只是想让公主劝太尉大人一句,这寻一个黄道吉日也是要费些时间的,可不需太尉大人一日三次地往礼部跑。” 余安铭就在礼部任职,圣旨让礼部择一个吉日作为公主大婚的时间,霍余一日跑三趟,不是嫌礼部定的时间晚了,就是嫌弃那日不够吉瑞。 被霍余这一折腾,愣是赐婚圣旨下了,成亲的日子还没定下来。 余安铭回府时,好笑地抱怨了一声,就被凤玲记住了,好拿来揶揄公主,顺便让公主提醒一下霍余。 陈媛几不可察地一顿。 她是真的不知霍余还干了这么多事,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陈媛也生了一分好奇:“他想让礼部定在哪一日?” 凤玲扯了扯唇,有些没好气:“六月六,非要说那日吉瑞。” 可公主大婚,尤其陈媛又深得圣眷,光是大婚那日的礼服就要绣好些时日,现在近五月,只剩一个月的时间给礼部准备公主婚事,这根本就是想逼礼部的人去死! 陈媛有些茫然,凤玲就猜到会这样,太后殉情先帝,那时公主尚年幼,根本无人和公主说过这些,否则凤玲也不会忙忙赶来。 “公主可能有所不知,只以我为例,及笄前,母妃为我挑选亲事,等挑中余亲侯府,从两家相看八字到成亲,中间足足有近一年半的时间。” “公主身份尊贵,礼部挑选吉日,以及大婚当日的规格,其中繁文缛节只会多得数不胜数,再快,也得要半年时间准备。” “公主可不要被太尉大人忽悠了,时间短,赶出来的婚礼必然仓促,女子这一辈子成亲就那么一次,必须要尽善尽美!” -- 章节目录 第193页 凤玲苦口婆心,生怕公主盼嫁一般,陈媛被说得耳根子发红,她借着将脸侧的青丝挽到耳后的机会,轻碰了碰耳垂,半晌,才呐呐小声:“知道了。” 陈媛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对霍余心软,可当晚上霍余浑身丧着回来,抵在她耳畔,低声切切“想早日娶到公主”时,她浑身一麻,顿时就知道遭了。 最终,大婚之日被定在了今年的八月初一,钦天监算出来,除了六月六外,最近的一个吉日。 消息传出去后,对上凤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陈媛些许心虚。 至少不是六月六。 作者有话说: 凤玲:…… 【小霍笑了】 【我今天网连不上,不是没有无线,就是电脑没有连无线这个选项,我重启十几次,稿子写好发不出,我可急了,哭】 第102章 备礼服一事,要先量尺寸,这日,礼部来人刚离开,陈媛就累瘫在了软榻上,整个人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盼秋疼惜地递了杯茶水给她,哼道: “郡主明明都提醒过公主,谁叫公主就应了大人。” 陈媛呐呐地捂脸,心道,若你见过霍余磨人的功夫,就知道她为何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而且,岂止霍余想要早些成亲? 陈媛心虚地垂下头,若她不想,任由霍余磨破了嘴皮子,也得不到她点头。 无人察觉的地方,陈媛不着痕迹地抬手轻抚小腹,眸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迟疑,她只犹豫一件事,梦中她有孕,是在六年后。 而如今,即使她有孕生子,还会是曾经的那个孩子嘛? 陈媛也不知晓,她不执着这个念头,但不可否认,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她很想亲眼见见那个孩子,如果可以,这一生,她依旧盼着可以诞下那个孩子,将梦中的亏欠全数补偿给他。 小半年时间过得很快,快得仿佛赐婚圣旨仿佛是昨日刚下一般,然而这段时间,陈媛和霍余都忙得脚不沾地,等将近七月底时,陈媛才恍然,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了? 盼秋将手中绣帕扔到一旁,鼓气烦躁道: “这破针怎么这么难伺候,要它往左,非要往奴婢手上扎!” 一嗓子顿时让陈媛回神,她拿过被盼秋扔开的帕子,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嫌弃地移开眼,根本没有安慰盼秋: “你怎练这么多年,还不如我?” 陈媛那日见盼秋练女工许久也不死心,一直死磕,也就起了兴致,盼春指导了几番,陈媛就绣出了个像模像样的绣帕,和盼春比不得,但绝对比盼秋要好上不少。 她很自得:“你还是不要较劲了,这刺绣方面,也是需要有天赋的。” 很不巧,她挺有天赋,而盼秋则是没有。 盼秋惊得睁大眼,好生闷气,半晌,她眼眸一转: “公主就知笑话奴婢,奴婢前几日瞧公主绣了个物件,可不似是绣帕,公主是在给何人绣东西?” 话落,陈媛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盼春见公主和盼秋姐姐互相伤害,没有憋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盼秋还不停,话里有话地揶揄:“倒底是要成亲的人了,奴婢伺候公主这么多年,可不曾见公主做过这么贴心的事,若是大人知道,不是要欢喜得觉都睡不着!” 她试图拉拢盼春:“盼春,你说是不是?” 陈媛嗔眸去瞪盼春,盼春左顾右盼,看戏好笑,但盼春可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忙忙说:“厨房给公主冰了水果,奴婢去看看。” 因被盼秋揶揄了句,陈媛反而不藏着掖着了。 七月二十六,是霍余的生辰。 霍余很少刻意准备生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而且,他最近很忙,因快要大婚,圣上看他越来越不顺眼,很多杂事都堆在了他身上。 他每日回府,夜色都格外浓郁,甚至有时公主都睡下了。 但这日回府后,霍余很快察觉不对劲,他讶然地掀了掀眼,只见府中一片灯火通明,游廊小径上都挂满了红灯笼,婢女见他行礼: “大人回来了,公主在摘月楼上等着大人呢。” 不远处,萧果倚在树干上,遥遥地看着,梓铭冒头,不解:“你在这干嘛?” 萧果一手拿笔,一手拿着个册子,不断在写什么,时不时抬头朝霍余的方向看去一眼。 听见梓铭问话,他抬了抬头,明明那张脸仍旧没有表情,可梓铭就是看出了他的得意,萧果眼睛很亮: “我在写书。” 他说得很认真,可梓铭想到他这段时间都在看的东西,倏然意识到什么,吞咽了下口水:“你在写话本?” 萧果果断点头。 梓铭惊悚:“你写话本,盯着爷看作甚?” 萧果看了他一眼,似不解他为什么震惊,把手中的册子给梓铭看,最外册写了几个大字——长公主的小娇夫。 梓铭目瞪口呆。 小、小……娇夫?是说他家爷? 震惊中,萧果又写了几笔,才道:“写前人不敢写之事,才能扬名于世。” 梓铭无话可说,他只觉得萧果真不怕死。 没瞧见那些写话本故事的人,只敢写一些官家女子,谁敢编排当今皇室?顶天写一个前朝公主,就已经很胆大妄为了。 甚至写了这些书的,都不敢暴露真实姓名。 -- 章节目录 第194页 可梓铭适才看见了,萧果那个小册子上,落款就两个大字——萧果。 他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写了这个东西。 梓铭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下意识地离萧果远了些,心累道:“要不你停笔,要不你日后离我远一点。” 萧果很困惑很茫然,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等我写完,再来找你。” 梓铭动了动嘴唇,我怕被爷看见这个话本后,你就回不来了。 霍余不知这些事,也不知萧果居然这么大胆,敢将他写进话本中,他回殿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赶去摘月楼。 摘月楼很高,是公主府中最适合赏月的地方,同样的,这里是处寻欢作乐的地方,霍余赶来时,就见伶人抚琴作舞,脚踝系着铃铛,灵动妩媚。 而公主倚坐在榻上,托腮抬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 霍余脚步一顿,他无数次庆幸公主是个女子,否则,就凭她这性子,三宫六院恐都不够她放的。 就在霍余腹诽时,忽然听见公主软趴趴的一声抱怨: “你怎么这么慢才回来啊?” 似她等了很久,刹那间,霍余回神,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根本不看那些伶人一眼,快步走近,这一路走来,他早就想到了今日是何日子,公主记得,且耐心等着他,霍余就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生辰礼物了。 然而,等他听见公主说: “你素来不喜热闹,我就未曾喧哗,只在府中替你庆生。” “可生辰嘛,总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她每说一句话,霍余心尖就轻颤一下,无人能体会,此时此刻,比琴声更好听的,就是公主侧头不紧不慢吐出的软言软语。 没有很郑重,却处处考虑到了他。 陈媛见他眉眼散开的笑意温柔,觉得他好生没有出息,这么简陋的的生辰宴,也值得他这么高兴? 可是,陈媛却也情不自禁地眉眼含笑,她推了个锦盒给霍余,才有些呐呐: “生辰礼。” 霍余察觉到她的异样,有些不解,觑了她一眼,才要去打开锦盒,然而刚拿起来,就被公主拦住,只见公主耳垂灼红,眼神飘闪地说: “看归看,可哪怕不好看,你也得日日带着。” 霍余越发生了好奇,拿开公主的手,打开了锦盒,锦盒很长,里面平摆着一条腰带和一个香囊,腰带玄青色打底,边上是金丝线,绣着云纹,针脚细密,哪怕是霍余来看,这条腰带也挑不出什么问题。 不如府中绣娘做的华美精致,样式简单,搭色却很好。 香囊底端绣着个“余”字,一直散着淡淡的梅香,许是浸泡了很久,才会如此,公主偏爱红梅,他因公主也格外喜爱红梅。 这一件件的生辰礼,许不是顶好精致,却都足够用心,狠狠地撞在了霍余的心上。 霍余捏紧腰带一角,联想公主的异样,很轻易地猜到这二者出自何人手。 公主怎么会觉得他会嫌弃? 霍余长时间垂眸不说话,陈媛等急了,恼得推了推他:“你不说话作甚?” 她睁圆了眼眸,霍余敢说不好看,就甭想要生辰礼了! 霍余一点点收紧手心,半晌,才低声长吁了一口气,陈媛怔住,因为霍余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霍余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最终只化为了一句: “谢谢公主,我很喜欢。” 很喜欢,喜欢到心中情绪不断汹涌,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将公主禁锢在怀中。 但不可以,他该敬重她,将一切都等到大婚那日。 还好,很快了。 陈媛指尖轻颤,她想说,当初霍余也曾亲自雕刻了木簪送给她做生辰礼,她只是还礼罢了。 可陈媛最终没有说,她伏在霍余肩膀上,心知肚明,她的确是想要给霍余一个惊喜罢了。 甚至,在霍余打开锦盒前,尚存着一丝紧张。 ********* 翌日,霍余就迫不及待地用上了腰带和香囊,萧果进来时,视线就下移,霍余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脊背,状似不经意道: “我今日可有什么不同?” 萧果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霍余,皱眉思索很久,才眼睛一亮:“有!” 霍余轻挑眉梢,今日萧果倒是开窍了? 萧果很肯定地说:“主子今日就像南苑那只开屏的孔雀。” 将炫耀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虽然萧果不知道主子在炫耀些什么。 霍余唇角幅度顿时抹平,道:“继续抄书。” 萧果茫然。 他又说错话了吗? 霍余面无表情地越过萧果离开。 早朝后,霍余如往常一般去了御书房,但今日,他似乎脚底生虫,不断地在御书房中走来走去,陈儋皱眉看他: “你身上长虱子了?” 霍余不搭理他,只在腰部抵到桌子时,立即擦了擦腰带。 陈儋无语:“什么宝贝腰带,碰都碰不得。” 霍余不着痕迹地站直了身子,仿若很淡定道: “嗯,只是公主亲手给臣做的腰带。” 陈儋听得牙酸:“每年朕的生辰,小妹都会给朕亲自编一个玉穗,看来明年要让小妹换个生辰礼了。” 霍余顿时收敛,不炫耀了。 -- 章节目录 第195页 陈儋呵呵,想要炫耀,也不看看对象是谁? 作者有话说: 陈儋:跟谁俩呢? 【好惨的小霍】 第103章 陈媛并不知道霍余干的事,成亲之日近在眼前,她根本没有心思关注旁事。 等到了八月初一那日,天还未亮,陈媛只觉得自己刚闭眼,就被盼秋叫醒,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可盼秋却是一夜未睡,将床幔拉开: “公主快醒醒,嬷嬷都来了。” 饶是盼秋如何说,陈媛也是困恹恹地,连旁人行礼都懒得说起身,迷迷糊糊地沐浴,盼秋等人布置房间,也未曾引起她一记眼神。 天际刚飘了一丝白光,她就已经被洗得白白净净,如刚剥了壳的鸡蛋,身上似还擦了香膏,她听见嬷嬷道了声:“老奴伺候了那么多人,公主这一身肌肤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得天独厚。” 陈媛听得没甚心思,毕竟,就算给嬷嬷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一句自己的不好。 而且,她曾得寒症,夏日无论多炎热,都不会出一滴汗,婢女精心伺候着,用得东西皆是天底下顶好的物件,又怎么可能不好? 等被扶起来穿上礼服,一层又一层地,腰带束紧,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被按在梳妆台前时,陈媛从铜镜中觑见了沙漏,顿时起床气连同不舒服一同泄了出来,撑额烦躁: “这才刚到卯时,为何这么早?” 那日凤玲大婚,她辰时刚去,也赶上了添妆,为何轮到她大婚这日,就要这么早起来准备? 全福嬷嬷忙忙拘谨地收回手,盼秋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公主,才和全福嬷嬷笑得和气: “嬷嬷别在意,继续就是。” 全福嬷嬷稍显惊讶,公主跋扈的名声一直在外,盼秋姑娘倒是一点不怵公主,还能替公主作主?她小心地看了眼公主,就发现公主根本没有反驳盼秋姑娘的话。 全福嬷嬷心中道了声奇。 盼秋瞧出公主浑身的不乐意,压低了声哄她:“知晓公主平日睡得多,奴婢已经晚叫公主了,这大婚繁文缛节甚多,每一个步骤都要踩在吉时上,公主快别生气了。” “今日可是公主的大喜之日,万万不得生气的。” 陈媛知晓她说得对,可她困恹恹得不舒服,不由得闹性子:“那就让霍余等着。” 看似埋怨,实则不过在撒娇诉苦。 盼秋替霍大人叹了声可怜,然后退到一旁不搭理公主了,公主明事理,只要和她说清楚了,即使她不耐,也不会为难旁人。 等凤玲赶来时,就见陈媛闷着一张小脸,顿时惊讶地扑哧笑出了声: “呦,谁招惹我们公主不高兴了?” 陈媛徐徐斜眸睨了她一眼,饶余了一室的风情,凤玲当即捏帕捧心,倒抽了口气道:“你快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凤玲羡慕地绕着公主左瞧右看,往日就觉得公主生得绝色,今日一身礼服衬着,越发不得了,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含羞弄怯本不该用在公主身上,可她眼尾的那一抹红,当真称得上余媚万分。 陈媛被她弄得有些糊涂,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作甚这么看我?” 凤玲酸酸地说:“公主生得这般好看,当真是便宜霍余了。” 往日那般亲近的人忽然说这话,陈媛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今日柳如棠和刘芊妤也同样来了,是陈媛特意嘱咐盼秋给二人送的请帖。 刘芊妤收到请帖时,格外错愕。 她万不曾想到,公主府除了给府中送请帖时,会额外给了她一份请帖,而且言明,请刘姑娘那日务必到场。 自围场狩猎一事后,刘芊妤在长安城的处境就十分尴尬,她是府中嫡女,可她膝下仍有胞妹,她和胞妹感情倒是不错,可总有些人爱看热闹。 哪怕刘芊妤已经很少出府,甚至不参加一些宴会,但那些流言蜚语仍然会被她们拿来笑话她胞妹。 偶尔她胞妹会被气哭,时间一长,娘亲也不由得埋怨,她当初怎么做出那些事? 刘芊妤在府中不由得越发沉寂了些。 直到长公主的一封请帖,才打破了这些尴尬,刘芊妤站在室内笑时,心中对公主不知生了多少感激,糊涂事的确是她做下的,甚至,她也未曾帮到公主,只能尽些微薄之力。 可即使如此,公主仍将她记在了心上。 这世道就是如此,只要公主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的处境瞬间转变。 公主大婚,是不用前往国公府的,霍国公和霍夫人都已经前往皇宫,霍余早两日就回了太尉府,今日会由霍余来接公主,然后一同进宫,当着圣上面结礼。 所以,等霍余好不容易越过公主府大门,就听见室内传来一阵笑声,然后就见殿门亦然被拦住。 当年总缠着公主的京兆尹之子顾泽钧,就堵在门口,高高地一声: “呦,新郎官来了!” 室内刹那噤声,全部转头朝殿门看去,陈媛也呐呐地转身,她赧得耳垂通红,外间热热闹闹得吵个不停,直到这时,陈媛才有了一丝她要成亲的真切感。 凤玲耳听八方,听出外间是容子枫在让霍余对词,不由得道: “容家这位嫡子,倒的确是有真材实料的。” 陈媛当然知晓,而且皇兄早就有意让容子枫入仕,相较于容贵妃想象中的一步登天,容子枫也算得偿所愿。 -- 章节目录 第196页 全福嬷嬷任由这群尊贵的主子谈话,肆意讨论外间的男子。 这种事放在其余府中,根本不可能发生,谁家女子敢这么议论外男,还要不要名声了? 但这间屋子中,几乎都是长安内最贵重的女子,能被她们提到的男子,也可称得上一声荣幸了。 等一个她们说话的空荡,全福嬷嬷终于插得进话: “驸马快进来了,公主可以盖盖头了。” 绣娘精心绣出的红盖头,上面鸾凤傲于天,金丝缠绕,无一不精致,陈媛只觉得眼前一黑,又等了片刻,才终于等到一阵脚步声。 黑暗中,感触越发明显,她能很清楚地听出霍余的脚步声,一步步地迈近,离她越来越近,然后,她心跳声越来越响,如擂鼓般几乎要跳出来。 陈媛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凤玲成亲时,是由其兄长亲自背出去的,可她不同,皇兄尚在宫中等着她,所以,她是被霍余一步步牵出去,盼秋和盼春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 她看不见,所以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公主府好大,这条路好长。 等迈出公主府的那一刻,她听见盼秋呼出一口气,低声道: “出府了,公主。” 这一声很平常,却又似有无尽惆怅。 听得陈媛一怔,一直很平静只透些紧张欢喜的心情倏然间变得有些莫名,她似心中也有些沉甸甸的,鼻尖泛酸。 好似一下子就理解了当初凤玲和余安铭两情相悦,为何出嫁时还会哭成个泥人。 她亦有那么一刻心中酸涩。 可她身后的公主府,却不曾有她的母妃和她抱头痛哭,唯独有盼秋和盼春,再加一个徐蚙一,他们会一直陪着她,从公主府到皇宫,再回到这座公主府。 公主府在旁人眼中是富贵荣华,可对她们来说,只是家啊。 霍余似察觉到她的情绪,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看向公主,嬷嬷讶然不解:“驸马快请公主上轿呀!” 霍余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照做,他松开了二人之间的红绸缎,上前不顾旁人视线,牵住了公主的手,陈媛一怔,盖头下,她惊得睁大了眼。 她记得流程不是这样的。 然而,她听见霍余轻声低低,冷淡却很温柔: “很快就回来。” 他怕她难过,所以,不顾俗世礼仪,顶着旁人的眼神诧异,也要先过来安慰她。 陈媛心尖倏然狠狠一颤。 她被霍余亲自牵入轿中,八抬大轿,不似旁人封闭的小空间,仪仗宽敞地近乎可以躺下,轻纱垂幔随风飘扬,一路进皇宫,行人几乎都可透过那层轻纱,隐隐约约看见那道曼妙的身姿。 等到了皇宫,仍是霍余亲自接她下轿。 然后,她似乎听见外间有一刹那的安静,陈媛不解,下一刻,她就察觉牵她的换了个人,让她很熟悉的人,他在她面前弯了腰。 陈媛嘴唇干涩地动了动。 她想,她也许猜到外间那些人为何这么安静了。 她的皇兄,是当今圣上,何人能让他弯腰? 陈儋见陈媛久久不动,轻笑着催促了声:“愣着作甚,不要耽误了吉时。” 他说:“我是想将你从公主府背出来的,可今日我不能出宫,要替你举行大礼,只好在这皇宫门口等你,在结礼前背你一段路,就当寻常百姓家,送妹妹出嫁了。” 陈媛的一日情绪汹涌,在这一刻终于倾泻而出,泪水似决堤般不断掉落。 她似年幼时那般,双臂搂上兄长的脖颈,趴伏在他的后背上,将信任全然交付给他,泪水如潮,将兄长的衣襟打湿。 这一路很长,又仿佛很短,她听见皇兄沉默了很久,才低笑了声: “日后要成家,可不得这么哭了。” 然而话刚落,陈儋就又道:“可我不想对你说这话,想求娶你的人不知几何,我唯独挑一个霍余,就是盼着你日后,欢喜能笑,伤悲可哭,万事如意。” 他说: “阿媛,你要记住,皇兄一直在。” 陈媛埋在他肩膀上,心中说不出的酸涩苦意,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肆意流下,她不断地拼命点头。 梦中的场景,永远不会重现。 她的皇兄会一世平平安安,会永远站在她前面,护她安康。 作者有话说: 霍余:嗯,终于。 【马上就要正文完结了,我不太会写养崽,所以在番外中写,还想看谁的番外,你们说,我挑着写】 第104章 等所有礼节全部结束,陈媛被送回公主府时,日色已经渐晚,公主府摆了宴席,但凡得了请帖者,无一不赴宴,甚至陈儋也亲自露面,待了一刻钟才回了皇宫。 因为,他在的话,宾客根本放不开。 而陈媛,早就因为这一系列的繁文缛节累瘫了,她头上顶着有十斤重的凤冠霞帔,一整日都要端着仪态,哪怕陈媛表面看似不在乎,也是希望大婚之日可以尽善尽美。 结果就是,她一回到寝宫就累得不行,连根手指都懒得动弹。 盼秋心疼地扶着她,也轻轻抱怨了声:“这大婚怎得这么累。” 从早到晚,公主连块糕点都没能来得及用,公主一日两餐从未落下过,偶尔还要加上一餐糕点,何时受过这番罪? -- 章节目录 第197页 盼春早早就从小厨房端来了米粥,糕点是殿内一直都有的,她催道:“公主先垫垫。” 霞披被揭开,陈媛恹恹地浑身没劲: “这凤冠能拆了吗?” 盼秋果断摇头:“公主都坚持一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现在拆了去,可不就是前功尽弃了。” 陈媛闷声不说话了,她用了些吃的,等刚觉得舒服了些,就听见外间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盼秋忙忙将霞披替她盖好,陈媛心知肚明,这是快要结束了。 霍余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寝殿,余光觑见了被盼秋端下去的半碗米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动作不由得加快了些,旁人不由笑道: “驸马也太急了些!” 陈媛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只听这话,难免就稍稍红了耳根。 等重见天日时,陈媛颤了颤眼睫,先是看见了霍余的腰身,一眼就看见了那条她亲手缝制的腰带,她听见了一阵倒抽气,几不可察地生了几分紧张,仰头看向霍余。 霍余今日也未曾见过公主真容,一时稍有些怔愣。 往日就堪称绝色的人,现在着礼服,点红妆,低眉见染上羞赧嫣红,又是如何一番景色?无话可说,眸中只余惊艳。 无人敢闹公主,陈媛被看得久了,浑身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拉了他一下,霍余立即回神,他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将公主挡住。 开玩笑,公主今日这种余媚风情,他才第一次见,凭甚让旁人饱了眼福去? 有人揶揄笑出声,被霍余皆数赶了出去,待寝宫只剩下她们时,陈媛顿时松懈下来,她嗔恼地瞪了眼霍余,埋怨道: “你怎得这么慢?” 慢吗?其实不慢的,在这日被人缠着敬酒,霍余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若非那些人顾忌长公主的身份,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霍余。 可霍余没有反驳,他只轻步上前,抬手抚在公主的后颈处,替她轻轻按捏,陈媛一顿,然后软趴趴地拧眉:“疼。” 只简单的一个字,霍余就立即亲自替她拆了凤冠。 等三千青丝皆数披散时,铜镜前的女子身上就多了分慵情,她长吁了一口气,显然今日多受折磨,霍余看得既心疼又好笑。 霍余的物件也在这几日搬进了公主府,其中贴身重要的物件,就放在了公主的寝宫中,一个檀香木盒就放在梳妆台上,半开着的模样。 陈媛托腮,轻觑了一眼,倏然怔住。 霍余察觉到她的异样,眉眼染上困惑:“公主?” 陈媛怔怔地回神,向木盒伸出手,细白的手指勾出一根红绳,红绳底部是一块玉佩,精致小巧,一看就知该是个女子随身佩戴的物件。 那红绳也早就黯淡,只一眼,就可知晓,这条红绳的存在有些念头了。 霍余心下猛地一跳,立即皱起眉,思索了半晌,这根红绳玉佩是从何得来,记忆太过久远了,让霍余想了半晌,才想起来,不等公主发问,霍余就道: “公主听我解释。” 从他贴身重要的木盒中,翻出一个女子随身玉佩,霍余觉得他要是解释不清楚,他就可以在大婚之夜自刎谢罪了。 陈媛刚想说的话被霍余皆数堵在了喉间,她不动声色地轻挑眉梢: “行,你说。” 盼秋也看见了那个玉佩,惊得稍睁大眼眸,霍余一门心思解释,根本没有注意到,反而是陈媛看见了,从铜镜中给盼秋使了个眼色,盼秋立即垂下头。 霍余深呼吸了口气,看似平静,其实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在我年少时,曾伴先帝南巡,途中江南时,我救过一个小姑娘,她那时该才稚龄,将这块玉佩作为谢礼送给我。” 霍余说话时,将那句“稚龄”咬得格外重,期间不断打量着公主的神情,见她脸色似乎并无缓和,又低声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有意义,才将这块玉佩留下,并非是对那位小姑娘有非分之想。” 这短短两句话,听得陈媛浑身不对劲。 那一年,随父皇南巡,她和皇兄皆在,那时恰好是诸君之争,她闹着性子要皇兄陪她伴寻常百姓出去游玩,结果行踪被透露了出去。 她是唯一的公主,被父皇捧在手心中宠爱,连带着皇兄都多得父皇一分重看,自然有人看不顺眼。 回行宫的途中,她和皇兄遭遇埋伏,即使陈媛那时尚年幼,也知晓刺客是奔着谁而来,她让皇兄藏好,带着婢女引刺客离开。 本就扮寻常百姓,穿着简单,又经一路跌跌撞撞,她浑身又脏又乱,狼狈不堪,就是那时,她被一人救下,陈媛一心要回去找皇兄,就将随身玉佩给了那人。 只记得那是个少年,语气尚算温和,浑身透着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陈媛对这件事的印象一直很深,因为是她闹性子让皇兄带她去玩,却差些让皇兄落入险境,那个少年救的不止是她,同样也救了她皇兄的性命。 她原以为,那般的少年郎必然会入仕,只要他带着这块玉佩,陈媛就会认出他。 这块玉佩本就价值连城,哪怕那个少年郎一直不出现,也可稍稍代表她的谢意。 可过去了这么久,陈媛一直都不曾再见过这块玉佩,险些都要忘记了,居然就出现在她眼前了。 陈媛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好生戏剧性。 -- 章节目录 第198页 她年幼时娇气,那次南巡是她第一次出宫,又是一副狼狈模样,倒也怪不得霍余认不出她。 半晌,陈媛才稍有无奈轻眯眸,怪不得梦中,她会救下霍余。 那时霍家被抄,霍余活着也没有了任何威胁,这一个救命之恩,足够让她保下霍余了。 陈媛从记忆中回神,抬眸看向霍余,若有似无地挑眉:“你当真对那个小姑娘没有非分之想?” 霍余就差发誓了,皱眉: “绝对没有。” 陈媛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霍余只当她不信,急得额头都要冒出冷汗,就听公主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作何还要请旨赐婚?” 霍余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公主抬眸眉梢含笑,手肘抵在梳妆台,慢条斯理地托腮:“驸马大人,你当真对我没有非分之想吗?” 霍余一时间,竟嗫喏地说不出话来。 年少他救下的小姑娘,竟然是公主? 这一刹那,顿时所有事情脉络全部清晰起来,怪不得,公主一心以圣上为重,会在霍家被抄时,用死刑犯替换下他,让他在公主府平静地待了一年。 公主起初对他所有的耐心,皆数起源于那场救命之恩。 霍余倏然生出一阵后怕,当初南巡时,在救下小姑娘时,他也犹豫了很久,懒得管闲事,但倒底见那个小姑娘不断跌倒爬起,还是生了一分恻隐之心。 幸好,他选择救下了公主,否则,哪有今日场景? 霍余回神,低声无奈:“公主又逗我。” 明明早就知道了玉佩的由来,居然还不动声色地听他解释,让他重复了两遍对公主没有非分之想。 陈媛心虚地眼神稍有些躲闪: “是你打断我的话,怎得还能怪我?” 霍余没有和她争辩这些,牵人到案桌前,哄着人用了几块糕点,才看向一旁的合卺酒,刹那间,殿内的气氛就似有了变化。 仿若黏糊,又似旖旎不断。 陈媛有些赧,她不着痕迹地舔了舔稍涩的唇瓣,轻垂着眼睑,只耳根脸颊似被一串烧红连在一起。 盼秋和盼春等人对视一眼,皆了然于心地笑了笑,默契地躬身退下,将诺大的宫殿都留给了二人。 霍余亲自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陈媛。 合卺酒是作何用?陈媛心知肚明,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助兴,霍余尚未来时,盼秋还一个劲地提醒她,稍抿两口就可,绝对不要多喝。 霍余的声音低沉稍哑,喊了声:“公主。” 霍余很少说话,对陈媛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或无奈或苦涩时,似乎千言万语全部包含在这两个字内。 陈媛被叫得心尖一颤,她晕晕乎乎地将举杯和霍余喝了酒。 双手相交叉,二人不由得靠近了些,仰头喝酒时,鼻息似都交缠在一起,最后,连酒杯何时落地都不知晓,只听得一声落地闷响。 陈媛被拦腰打横抱起,意识尚觉不清醒时,就躺在了床榻上,衣裳渐褪,夜间的凉意很快袭来,陈媛来不及打个冷颤,就和人肌肤相贴,滚烫得让她呼吸皆觉得不畅。 沉浮破碎间,陈媛只记得她被逼得张口咬在霍余肩膀上,哭着骂他混蛋。 而霍余,拦都不曾拦她,只俯身在她耳旁不断说着情话,陈媛记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有两个字似刻在了她脑海中。 他说——真好。 有她真好。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