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母子》 章节目录 第一章 一脚,又一脚 “看题看题!眼睛看哪儿呢!” 楚清“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朝着儿子吼道,“鸡兔同笼,设鸡为x只,那么鸡脚多少只?” 40多分钟了,就这么一道破题,翻来覆去讲了不下8遍,换个数字出题还是不会。 眼看着儿子一脸茫然不知所想,楚清抄起刻着《心经》的戒尺抽在儿子肩膀上! 望着大发雷霆的妈妈,孟懂嘟囔道:“你把我变回小时候去!小时候你从来不打我,非常爱我,你现在不爱我,都不是我妈妈了!”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楚清说不出话来,只觉热血冲到脑瓜,是没反应,只仍旧举着那枚鸡蛋。 “小宝,快回家去,我该走了。” 楚清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宝处境再不好,至少还有个栖身之所,而自己被扫地出门,还不知何去何从呢。 转身要走,衣角又被拉住,这次小宝一只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角,另一只手仍旧举着鸡蛋。 “你是要我吃?”楚清蹲下身看着小宝,小宝把鸡蛋凑近楚清的嘴边。楚清是正饿了,也就不推却,剥了壳咬了一口,再凑到小宝嘴边:“该你了”。小宝没反应,但依旧看着他。楚清等了一会儿,心想:“这孩子,怕不真是个傻子?” 把一整个鸡蛋吃完,楚清觉得更饿了。趁着天还没黑,要赶紧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于是跟小宝告别:“小宝,鸡蛋很好吃,我吃饱了,谢谢你。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天黑了我就没地方呆了。” 小宝这次有反应了,两只小手都抓紧了楚清的衣襟。“你要跟我走?那可不行,你娘你爹会发火的。” 小宝的小手又紧了紧,拽着,然后转头看向巷子口。楚清看到了小宝脖子上的指印,也看到了手腕上的烫伤。 楚清想起梦中老板娘掐着小宝的脖子摇晃:“你个傻子,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骗了老娘那么多银子!” 叹了口气,自从老板娘得知自己怀孕,就想着把小宝卖掉,好弥补损失,可街坊邻里都知道她家孩子不会说话,是个傻子,买家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所以一直也卖不掉。 于是小宝每天挨打受骂,经常饭都不给。这要是让小宝真回去,估计也活不到长大吧。 楚清抱起小宝:“我就当你是要跟我走的。咱娘俩就相依为命吧。”小宝嘴角动了动,楚清感觉小宝是在笑,可仔细看,却又是那个没有表情,木木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二章 棍儿刮 天黑的时候,楚清抱着小宝终于走到镇外的一个破庙。这是两年前她来此镇时经过的,所以有印象。这个破庙经常会有一些逃难的人在此过夜。 果然,穿越文里都有破庙。 楚清这么想着,走了进去。 破庙不大,有门无窗。四面墙漆脱落的快成土坯房了。大概三四十平米的空间,已经横七竖八的有二十几个人了。连门口都靠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看着不像流寇,流寇的眼神看着应该很危险。倒像是躲灾祸的难民,梦境里这个世界战火就没断过,年年征兵,年年都有逃难的人。 看着破庙人多的都快没地方下脚了。楚清有些犹豫。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里好歹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楚清不打算离开。但是楚清有些不安,不熟悉的世界,又是这么个环境,楚清开始后悔路上没找点什么当武器壮胆的东西。 抱着小宝大步流星、旁若无人地走到佛像边,就这儿好像能有点地方。装着一副自己很高手,什么都不怕的睥睨表情,打量了一下佛像周围。 佛像早无金身,只是个斑驳的泥人,倒在地上,头还少了大半,很是凄惨。看不出是哪尊佛。倒地的佛像背后还有点地方,狭窄的像火车硬铺。因为底座的缘故,佛像是侧倒着的,倒是成了个分割线。底座边上还倒着个烛台。 烛台!铜的,有尖!楚清一把抓过来放在身边。武器有了! 虽然佛像身后这点地方很窄,但是有地方总比没有强,楚清有抱着孩子挤在硬卧睡的经验,从容的抱着小宝躺在佛像后,当作没看到满地难民打量的目光。而那些难民也只是神情木然的打量了下就收回了眼神。看来还没到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的状态。 把小宝放在佛像和自己的中间,就算又什么意外发生,有佛像挡着,应该看不到小宝。楚清靠着墙,左手攥紧烛台,这烛台四十多公分高,很有些分量,上面高低错落着三个尖,嗯,三连枝灯台呢,那尖是用来插蜡烛的。烛台底座可以当钝器,尖头可以当利器刺捅。 有总比没有好。 “睡吧,睡着了不知道饿,捱到天亮我们就走。” 楚清小声的在小宝耳边说。小宝依旧木呆呆地看着楚清。然后,又伸手给楚清,手里握着个鸡蛋。 “……” 楚清吧,这时候就有点无语。抱着小宝走了一路了,也没感觉出孩子身上哪里有藏着东西啊? “哪来的?” 小宝没反应,动作都没变,还是那么握着鸡蛋看楚清。 “你下的?”楚清贴着小宝耳边悄声问。感觉小宝眼神抖了抖,好像又没有。 “藏好吧,别露出来,外边那么多人……不安全。” 这次楚清看清楚了,小宝把鸡蛋塞进怀里靠近腋下的地方。 嗯,这里,抱着他时确实感觉不到。楚清摸了摸小宝另一边腋下,还有个什么东西,不大,估计也是个鸡蛋。小宝怕痒似的缩了缩身子。 “应该不是个傻子,离家出走还知道带点口粮呢。”楚清想到。 破庙里很安静,躲在佛像后,除了呼吸声,和偶尔翻身的悉索声,就没别的声音了。还好是春末时节,不太冷,但也绝不暖和。 抱着小宝,楚清倒是没觉得冷,甚至有些庆幸小宝跟着他,小孩子火力壮,像个小暖炉。儿子小时候也是这么暖呼呼的,抱着他也是不觉着冷。 楚清想儿子了。那个臭小子,就那么摔门而走了,真不爱妈妈了?儿子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虽然是12岁的大孩子了,可过马路从来都不看路不看车,万事不操心的,不会出事吧?越想越揪心。 楚清睡不着,完全忘记了自己都被气的脑溢血穿越了。就想爬起来马上去找儿子,刚一动,才反应到怀里还搂着小宝,而小宝也被楚清这一个突然的动作唬了一下,抬头盯着她。楚清搂紧小宝,刚要安抚一下,就感觉身下的地面震动起来,不像地震,像……不用感觉了,都听到了,是马蹄声,不止一匹。片刻后,马蹄声停在破庙前。 破庙里进来四个男人,没人说话。四个人都是短衣襟打扮,腰间都配着刀或剑。衣服颜色不同,款式相近,武器不同,不像是制服。 楚清偷偷把手在地上蹭了蹭,又用脏手把脸抹了一遍,又给小宝的脸上也蹭了一层土。楚清不知道自己的相貌算不算好看,当初就着污水看脸,不是自己本来的样子,也就没记住。但是二十出头的女子夜宿荒庙,真的是不安全。而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脸涂脏。 其他的,看天意吧。 那四个人把破庙里里外外查看了一圈,庙里的这些人谁都没敢出声,人家身上有武器啊。一个穿一身褐色短衣的男子走到佛像跟前。佛像其实比较大,虽是躺到的,还有一米半多高呢。楚清搂紧小宝,紧贴佛像躺着,闭着眼睛心里默默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然后睁开眼睛,就看到褐色衣服的男人半蹲在佛像胳膊上,貌似有趣的看着自己。 我勒个去!楚清心里一紧,心脏砰砰的跳得厉害,小宝都感受到了如此紧张的震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楚清。没想到那男子转身跳回去了。当作没看见自己。那男子只说了声:“找地方眯会!”于是四人分头挤在角落里坐下闭上眼睛。这四人全程无交谈。 楚清似乎听到了破庙里的人们长吁一口气的声音。 没有杀人放火,没有抢夺掳掠,一夜无事。天蒙蒙亮的时候,那四个人骑上马走了。一直都没有交谈。又过了一会儿,破庙里的人们也纷纷起身,楚清抱起小宝,直接走出破庙。没忘记带上那个烛台。 穿越的第一夜,有惊无险,有饿。 楚清加快脚步赶路。不用担心方向,破庙外就两条路,这边是来时的路,是去小镇的路。楚清走另一边。边走边搜索着记忆,想对现在的自己有个了解。“我是谁”,这个问题大概知道,梦里的场景,大伯嫂骂她时喊的是“袁氏”。嗯,万恶的年代,女人不配有名字。夫家姓方,行二,村里人喊他方老二,大名好像叫方硕。“我在哪”,这个不清楚,大宣王朝,庆德四年四月,那个小镇叫苦水镇。没听说过。“我在干什么”,这个最明确:活下去。 抱着小宝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走不动了,小宝其实也累,腿被禁锢着,这会估计都麻了。 “要不要尿尿?” 这一早晨爬起来就赶路,没吃没喝没上厕所。 小宝不声不响走到一边,开始解裤子。楚清都惊了!儿子孟懂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自己脱裤子,上了幼儿园被老师训练很久才会。小宝却熟练的解裤子!熟练的!古代裤子可是没有松紧腰的,要靠腰带缠着的。 小宝认真的解开腰带(就是一条尺把宽的布,快要一米半长),然后对折两下挂在脖子上,把外褂掀起来用下巴夹住,小腰一挺开始放水。 开裆裤! 这时代裤子都没有裆的吧?那自己穿的……楚清心下一惊,认真感受了下,还隐蔽的扯了扯裤子,有裆。吓死了! 小宝放完水,并没有放下外褂的下摆,而是又往旁边挪了挪,蹲了下来,开始使劲……拉臭臭。艾玛,这还要换地方的?楚清很想问问小宝为啥尿尿和拉臭臭不在一个位置解决,想了想这孩子不会说话,就把话咽了回去。 儿子孟懂小时候也不说话,快三岁半才说话的。楚清心思又飘远了,还是想儿子。但愿儿子只是下楼玩去了,千走别是离家出走啊!十二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最操心了。 小宝不安的开始把重心轮流转移在左脚右脚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楚清。 楚清回过神,问:“拉完了?会擦屁股不?”小宝点点头,眼睛却盯着左前方的地面,那有个小树枝。楚清明白了,没有厕纸,一般要用瓦片或木片,再不就木棍也行。楚清翻找自己身上,发现啥也没有,连块手绢都没有,无奈捡起那根小树枝,递给小宝。 楚清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段子,说有个旅人走在路上想如厕,于是路边找个隐蔽的地方。方便完了没有厕纸,就挠着脑袋嘟囔:“蹲坑不带纸,我该拿啥使?”这时远处传来蛙叫:“咕儿呱……咕儿呱……”旅人一拍脑袋:“有了!棍刮!”便身边找个棍,刮了一刮…… 小宝一把抓过树枝,掰成两段。然后分两次认真在小屁股上刮了刮,才站起来。看来腿麻了。小宝站了半天才慢慢离开那个地方,然后放下衣摆,再把挂在脖子上的腰带拿下来,一圈两圈的围在腰上,居然还会交叉打上一层结,再把两端绕进腰带里。 楚清都看迷了!不可思议啊!古代小孩都这么自立的吗? 小宝回到楚清身边,又攥住楚清的下摆。这是要继续上路的意思。楚清看看天色,估计有7点多了,该吃早饭的。 “饿了吧?”楚清问。 小宝又开始往怀里掏,然后递给楚清昨晚的那个煮鸡蛋。 “小宝吃,我再抱你往前走走,找个吃饭的地方。” 楚清没有说自己身无分文,既然这个孩子跟定自己,自己也带他上路了,就别让孩子担心。 小宝把鸡蛋又收回去了,没有吃,而是抓着楚清的衣摆看向前方的路。楚清弯腰抱他,小宝推开了,往路上指了指。楚清抓过小宝的手,向前走去。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开饭 这孩子真让人省心。不哭不闹,还好像挺体谅人。这才不到3岁的孩子呀!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早熟,是因为生存环境的苛刻。要是有父母呵护着,何至于此。 左手抓着烛台,右手牵着小宝,两只手都占上了,这样不好。楚清把烛台别在腰后,就算不当武器用,换个馒头大概能行吧。 路越走越荒。 楚清心里开始没底。走了大概两个钟头了,一路上居然没碰到人。想打听打听都没办法。碰不到人更好,万一碰到的是歹徒,自己不得挂了?小宝不得挂了?这么想着,就当是给自己稳稳心神。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自己饿了至少两三顿,小宝也是。这么小的孩子就饿肚子,还不哭不闹,揪心啊。 耳边似乎听到水声。楚清站定四下打量。这里挺荒凉,路都看不出路的模样,因为两旁没有界限,路面上的草比较稀,比较矮。而周围倒是或浅或深的长了不少草。抬头看看太阳的方向,估计这会儿都九点多了。有水声的地方能有鱼。 奔着水声走去,果真看到一条小溪。这片地方很有意思,算是片草原,。地势很平缓,远处有山,山上布满了树,看上去是一片连绵的深绿。而地面上的草基本都快到小腿那么高了。幸好有这条路,不然真不好走。整个人就暴露在阳光下,毫无遮挡。楚清和小宝这时身上都汗黏黏的了。怕这些杂草中有蛇虫,楚清蹲下身把自己和小宝的裤腿都揪起来打个结。 “瞧,我们把裤腿扎紧点儿,有蛇有虫就不怕它们钻进来了。”楚清一边扎裤腿一边跟小宝念叨。 平时楚清也不太爱说话,但是一直不讲话,楚清觉得自己像个行尸。再说了,小宝不像个傻子,不说话或许是发育的晚。儿子孟懂说话也晚,楚清就随时叨叨咕咕的给儿子讲天讲地讲花讲树,看到什么就讲什么,希望能启发孩子开口。现在楚清也准备这么做。 “一会儿去小溪边,咱们抓鱼吃。” “一会儿你就带在水边,别动弹,让我随时看到你。” 小宝抬头看着楚清,表情依旧呆呆木木的,不知道听懂没。可是小宝心里就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熟悉,于是点了点头。 点头?楚清挑了挑眉毛。噫,这是听懂了呀,这是有反应呀,这是与我互动呀。楚清很高兴,就抬手揉了揉揉小宝的头发。这孩子原本应该是扎个冲天辫的,估计是那饭馆老板娘自己怀了孕就不在管小宝了,下人更是看主子的眼色,不会管小宝。小宝原本刮光的头皮现在都长出一厘米多的头发了,摸起来像小刷子,很浓密。而那朝天辫也松散地盖在头话,小宝嘴皮子动都没动,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但是依旧点点楚清的心口,然后望向地面。 “你问我怕不怕蛇虫?”小宝又点了下头,很轻微。 “我不怕呀。我很厉害,它们不敢吃了我,因为我吃他们!”吃蛇虫,想想都恶心啊,可应对小孩子,还是应该给他们十足的安全感吧,以前也是这么应对儿子的。但是儿子从没问过自己会不会怕,很是信任妈妈哦。楚清这么想着,又看看小宝,强大的母亲才能给孩子带来安全感,小宝明显没有。 到了小溪边,发现水还算清透,就把小宝放下来。教小宝捧水喝,再解下头上的包头巾再水中搓搓,给小宝洗了脸,自己也喝水洗脸擦脖子。一低头看到小宝很听话的站在水边,眼睛却定定的望着水。楚清撩了点水到小宝身上,小宝抬头,楚清再多撩点水,泼的小宝脸上脖子上都是。水凉凉的,小宝打个激灵,小脚往水边挪了挪,又退回去了。 “脱了鞋,可以进水里踩一踩,这水不深。刚才以为是条河呢,没想到是这么个小溪流。”楚清鼓励小宝。小宝没动。 “那我们往下游走走,找水浑的地方抓鱼去。”浑水摸鱼嘛,没有野外求生的经验,只能去顾名思个义。 往下游走,看到几块横亘在溪流里的大石块,把水流别的有些弯曲,也减缓了水流的速度。这地方不错。眼见着就有条鱼被石头挡了一下,楚清倒提着烛台就扎了下去。烛台很争气,虽说话,楚清都说给他听。 “可惜没有盐和辣椒,也不能烧热水,不然下水焯一下给你拌着吃才香呢。” 楚清一边说着一边从河里搬上来几块石头,摆一圈围拢着,准备生火。把断箭绕在烛台上的草绳上,用刮鱼鳞的石片把碎木头挖出个小坑,断箭的断茬尖就对准小坑。来回拉动烛台和草绳做成的“弓“,断箭茬就变成了钻头。小宝看着新鲜,不错眼的盯着。 楚清再把收集到的韧性很强的干草搓了搓,搓到草都变成毛茸茸的纤维,放在小坑周围,就开始了“钻木取火”。这样虽然麻烦点,但是比用手搓木棍强呀,不然手搓烂了也不一定能取到火。 就这样还是钻了十几分钟才点着火,周边有石头围着,火就这样生了起来。把烛台往石头上一搭,鱼放在烛台上,得了!烤鱼吃!真心不容易啊!就这一顿忙活,这顿就变成午饭了。没有盐,真的没啥味道,但是也不腥,小宝的肚子边吃边咕噜噜叫。这是饿狠了。鱼肚子里的柳蒿也熟了,不苦不涩。这个月份正是吃柳蒿的时候,再晚些就不好吃了。两条两斤多的大鱼,两个人吃的饱饱,还剩下半条。楚清很高兴。这是穿越来的第一顿饭,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野外求生。 章节目录 第四章 编瞎话骗留下 把剩下的半条鱼用那块洗净晾干的包头巾包好揣进怀里,楚清拉起小宝别上烛台就上路了。这多功能烛台,真好用! 趁着现在是中午,楚清要抓紧时间赶路,对这个世界这么不了解,要赶紧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沿着之前的路一直走,又走了三个小时多看到一个村子。这村子在山脚下,北面就是山。一个中年汉子背着一捆柴火,手里提着两只兔子,腿脚有些跛,高一脚第一脚的往村子的方向走着。 “唔……大哥!”楚清抱着小宝赶上去招呼道。 那中年汉子回过头,疑惑地打量着。也难怪人家打量,就楚清现在这副尊容,没了包头巾的约束,碎发汗津津黏在脸颊两边,脸蛋因为日晒和赶路红红的,穿的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怀里还抱个灰不溜秋的小孩,看起来真像个要饭的。那汉子也不像富裕人家的,身上还有补丁呢。穷人遇上要饭的,能不打量嘛。 “大哥,我迷路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五棵树村。” “……”也太言简意赅了。 “大哥,请问,这村里的村长贵姓啊?我想找村长。” “吴。” “……”这到底是无村长呢,还是吴村长? “大哥,你能带我去找一下村长吗?” “进村,村东头第七家。”然后这汉子就自顾自走了。 我勒个去,我有麻风病啊还是我会咬人哪?至于的嘛!楚清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抱着小宝往村里走去。 正是西晒最烈的是时候,楚清一脸汗,脚生疼,心想今晚怎么也得在这村里把吃住问题解决了。小宝路上跟楚清把那半条鱼分吃了,鱼肉真的不咋话真累人,还想留下来,还想编理由,还不知道这里的人如何说话。 “唔……”村长觉得这妇人讲话有点怪怪的,意思表达的挺清楚,就是听起来不知是哪别扭。再看妇人的表情,倒不像凄惨焦急的模样。 这时小宝突然抽了下鼻子,楚清就看到小宝的眼泪正在大颗大颗滴落。小宝泪眼汪汪看向楚清,楚清瞬间觉得心酸了下,然后鼻子也酸,也开始泪眼汪汪起来。 村长看到这娘俩四目相对,泪洒衣襟的样子,顿时理解了。这妇人强忍多大的辛酸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呀。 村长的婆娘正巧送茶进来,就看到堂屋里这娘俩默默无语两眼泪的一幕,一下子心就软了。 “这怎么着了这是?小娘子,你哪儿人啊,这是你儿子?” 楚清赶紧抱着小宝转向村长的婆娘:“婶子好,这是妾身的儿子小宝……”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母子关系就这么定下了。小宝没反应。 “哎哟哟,老头子,赶紧给安排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可别让小娘子在外乱走了哟。太危险了!孩子还这么小。” 小宝把头埋在楚清颈肩处,看着更凄凉了。 “唔,老婆子说的对。谢先生,你学堂里不是缺个扫地做饭的吗,这几年征兵征的,村里都没有壮劳力了,妇人们都下田种地去了,一直也指派不出个给你那做饭打杂的,就她吧,行不?”村长征询谢先生的意见。 “袁氏,你可会做饭?”谢先生问。 “会的,洒扫庭除都行的。只要让我们娘俩有口饭吃就行。”先留下来再说别的。楚清赶忙答道。 章节目录 第五章 长得像搓脚石的银锭 楚清这就算找到了工作,还包食宿。 村里这个学堂是附近三个村合资办的,算是私立学校。因为五颗树村历史最悠久,地方也最大,位置又居中于三个村,就把学堂设在五棵树村了。谢先生原是府学的先生,但是人耿直,看不惯府学里的不良风气,被打压久了,索性辞职了。谢先生自己是举人,还博学多才,对医学也颇有研究,小病小灾的都不在话下。但是两个儿子不是科举的料,学不出来便都务农了。 谢先生来到五棵树村任教,由老妻陪着,只是老妻腿脚不太好,估计是风湿性关节炎之类的,常年腿痛,也干不了学堂里的活。以前是村里各家妇人轮流过来给做饭,但是一忙起来经常就不能按时。学生们每月交6斤米或面加30文钱,就算学费和伙食费了。 楚清的工资是每月120文,加8斤米,如果包午饭,就扣掉6斤米。工作是学堂的洒扫庭除和中午做上一顿饭。宿舍在学堂最边上的杂物房。学堂十日一休,就是每月初十、二十和月底休息。悲催的是,现在是4月初,到五月就放“田假”了,就是农忙假,假期一个月。这个月没有工资。管他呢,至少这个月饿不死了。 楚清跟着谢先生来到学堂,谢先生给指了杂物房的位置后就离开了。楚清搬了张小板凳让小宝坐在门口,又到厨房,看到烧水壶里还有大半壶的水,就找个碗倒水给小宝喝。然后就去收拾杂物间了。杂物间不小,但是摆放不太合理,就很是浪费空间,连窗户都被挡住看了,很是昏暗。。楚清充分利用了高处的空间后,整个屋子立时变大了不少,窗户也露出来了,亮堂了不少。楚清收拾的时候就犯愁晚饭怎么办。等收拾完了村长的婆娘就来了,给拿了5个饼子,还有一篮子自家菜园的菜。这个热心肠的妇人临走时还嘱咐:“吃完去我那拿哈。”楚清很感动,这是穿越过来后第一个主动关心她的人。 厨房里其实有米面,只是现做太慢。村长婆娘给送来现成的烙饼,所以只要把蔬菜炒一下就能开饭了。油罐子里只有半罐油,楚清不敢多用,只用了很少一点,把洗好的青菜放在锅里扒拉两下撒点盐就算做好了。饼子还温热,直接就能吃。青菜盛出来后没刷锅,直接到进水,扔进去点菜叶子,每样菜叶子都揪了几片,放点盐,就算个汤了。做的倒也快。唯一慢的地方是研究了下火折子的用法。 厨房里没人,楚清就领着小宝端着板凳,围在锅台边吃了娘俩的第二顿饭。楚清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想吹凉了喂给小宝,今天出了不少汗,得补充盐分。结果就看到小宝自己拿勺子在那吹。孩子小,勺子拿的不稳,里面只有半勺汤,但是小宝吹的认真呀,呵呼呵呼地吹,然后呼噜呼噜地喝,一勺又一勺。楚清就眼眶一热。孟懂直到现在还得提前给盛出半碗汤晾着,啥时候变温了才肯喝呢。 小宝放下勺子,突然向怀里摸去,楚清也想起来了,小宝还有鸡蛋呢。这么久了,别是都焐臭了吧? “没焐臭吧?”楚清担心的问。 小宝把鸡蛋凑到鼻子下闻,有伸到楚清鼻子下面。没问出臭味。 “剥开看看,里面臭了没?”楚清不放心。伸出手准备接过来剥壳。却见小宝自己把鸡蛋往灶台上敲了敲,又按着鸡蛋在灶台上滚来滚去。直到鸡蛋壳均匀碎裂了,才开始剥。不满三岁的小孩子,竟然手指上下翻飞,很快就剥好了。楚清又迷了。孟懂6岁才开始剥鸡蛋壳,到现在剥的也很慢呀。难道小宝经常吃鸡蛋,熟能生巧了? “小宝经常吃鸡蛋?”楚清忍不住问出来。 小宝摇头。 也是,楚清想起来,自己就是厨娘,饭馆很少煮鸡蛋,都是炒的,老板娘的后厨也不怎么煮鸡蛋,蒸蛋羹的时候比较多。 “小宝太厉害了啊!你是剥鸡蛋壳大王!”楚清大拇指比向小宝。 小宝把鸡蛋闻了闻,递给楚清。楚清接过闻了闻,没事,没变质。又递还给小宝。小宝不接,摇头,指了指楚清,让楚清吃。楚清想了想,好像小宝另一边靠近腋下的地方也有个鸡蛋。 “小宝,你不是还有个鸡蛋么,拿出来都吃了吧,不吃要坏掉的。” 小宝摇了摇头,伸手入怀又掏出个……银锭! “我天!”楚清惊呼:“银锭吗?”小宝点头。楚清看这银锭,跟鸡蛋大小还真差不多,就是底儿是鸡蛋的形状,正面是凹下去的,也不银光亮亮的,有些发黑,氧化的。银锭底儿上还有好多小孔,就跟搓脚的火山石似的。跟电视剧里的银锭真是太不一样了。仔细看了看,想起来了,昨天那个迷迷糊糊的梦里,大伯嫂卖自己好像就得到一个和这差不多的银锭。掂了掂分量,“五两的?”小宝点头。 “你这离家出走是早有预谋的呀!带了鸡蛋还带银子!” 小宝继续喝汤,啃饼子。楚清把银锭还给小宝,“自己收好。鸡蛋吃掉,别浪费了。”小宝咬鸡蛋,没接银锭。楚清以为小宝没看见,就把银锭递到他碗边。小宝拿起来又放到楚清手里。楚清没客气:“也是,你太小,不好存放,跟我来!”饭没吃完呢,楚清先带着小宝回到杂物间,在一个破损的书架子下面,墙角有半块松动的砖,这是刚才打扫的时候发现的。把那半块砖头拿出来,银锭放进去。再把砖头塞回去。 “先藏这儿,你记住了。等有更好的地方我们再转移。”小宝指指楚清,又指向权当做床的破桌子。看来是要楚清买被褥? “被褥我再想办法,今晚先对付一宿,咱不脱衣服睡,我搂着你,保证不让你冷着。银子是你的,给你留着。”小宝摇头,又点点头。 “好了,我们继续吃饭。”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楚清就起来了。鸡还没来得及叫。一个是昨晚睡得早,一个是没有被褥,冷。抱着小宝睡,那是火烤胸前暖,可后背和脚却一直冷着。小宝也起来了,有些茫然地坐起来,不动,只是看着楚清。 “小宝,咱娘俩的生活开始了!”楚清宣布。“冷不?”小宝摇头。“不冷也出来吧,我去学堂里擦桌子,给谢先生烧水。你就绕着院子里走圈圈,要快快地走,直到出汗。”小宝不明所以,但照做。 楚清进教室打扫卫生去了,出来时小宝还在走圈圈。楚清又去厨房烧上水,村子里公鸡打鸣了,偶尔也有犬吠呼应着。这会儿楚清不冷了。趁着时间尚早,把昨晚剩下的饼子在放进锅里烘了烘,又揪点菜叶子煮汤。草草一顿早饭,不饿就行。小宝还在走圈圈。 只是,孩子得吃肉啊!得有鸡蛋啊!楚清皱起了眉头。 章节目录 第六章 谁说小孩子没啥坏心思? 学堂的地势略高些。这村子因为靠着山的缘故,地势上有些倾斜。站在学堂门口能看见村里好多人家的炊烟。也能听到有妇人在呼喝孩子喂鸡的声音。 楚清趁着水烧温热了倒出一盆来,让小宝过来洗脸漱口。再把水填满继续烧。小宝这时候真的鼻尖见汗了,亮晶晶的,小脸也红扑扑的。小宝长得模样周正,五官不突出,不算是漂亮孩子,但是白净,可能是被关在家里很少晒太阳,有些苍白,很瘦,抱起来轻飘飘的。楚清借着给小宝擦脸认真打量这孩子。就是没有表情,显得木呆呆的。传说中的面瘫脸吗? 谢先生过来看了一圈,他住在学堂后院,这是过来看看楚清这里做的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告诉的。结果看到楚清正拎着水壶往教室走,准备给谢先生的茶壶灌水去。就没打扰,到杂物房看了一眼,发现楚清不但把杂物房清理的整整齐齐,还充分利用了空间,连破旧的课桌都被修好了,用来当了床。 破损的书架也被靠墙立着,断掉的横板被楚清修整成竖着的挡板,书架现在看起来像个货架,但是但是每一层都被充分利用了,体积小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好。门后面的墙壁也被利用上,扫帚铁锹扁担等工具按照高矮胖瘦依次整齐的挂在墙上,一点不影响开门,又节省空间,还不会担心倒下来绊脚。 谢先生很满意,点了点头,回声看到小宝木呆呆的站在门外看着他。 “你母亲很能干。”小宝没反应。 “还没吃饭吧?跟先生去后院吃?”小宝摇头。 楚清这是过来了,先欠身给先生行礼,然后回答:“多谢先生,我们吃过了。小宝还不会说话,失礼了。” “要多与他讲话,启发他说话才好。” “是,谢谢先生。”楚清感谢,又想起什么,赶紧提问: “谢先生,我看到杂物间有些用秃的毛笔,可还有用?” “那个啊,没什么用了,原本是留给新来的学生,怕他们没有准备的,但是秃笔反而更让孩子写不好字。都不要了。扔掉吧。” “是。谢谢先生。” 谢先生回后院吃饭去了。楚清去挑水。学堂里没有井。村子一共3口井,村长家里一口,还有两口分布在村中间和村尾。楚清选择去村尾那口井,因为经过的住户少,而且基本都是别人家房后。能少与人打些交道。独身还带着小孩的年轻女性,少惹口舌比较好。 就是不能忍受扁担。这东西太硌人了!平衡倒是好掌握,楚清的水桶也没装太满。可是就一趟就把肩膀硌破皮了。楚乔回到杂物间找到破麻袋,做了个形状像马鞍似的东西绑在扁担上,这下舒服多了。来来回回挑了5趟水,把水缸填满了。孩子们喝水,做午饭,洗毛笔,都得用水的。 楚清回到杂物房休息的时候,孩子们陆陆续续来上学了。立时学堂变得热闹起来。楚清领了小宝在杂物房里待着。小宝在杂物间里码着一边墙挨排的看,时不时动手摸摸,好像在研究。楚清找来刀子,把几支秃毛笔拿来削。 毛笔的秃头整体削掉,然后端口削成整齐的斜面。在用到把尖端劈出一道一厘米长的缝隙进行毛细作用,蘸水笔就做好了。楚清把秃的最厉害的三支毛笔都做成了蘸水笔。没有墨水和纸张,会有的。不急。 小宝搬了小板凳坐到门口去了。木呆呆的在听教室里谢先生领读的声音。头发旋那有撮头发支棱着。传说中的呆毛吗?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千字文真是好东西,自然科学的概述啊。不知道小宝能听懂嘛就那么认真。小宝坐那一动不动。也动。楚清看到小宝用手食指在膝盖头上跟随朗读的节奏一下一下点着。楚清没去打搅,不管听不听得懂,耳熟能详嘛。先生领读完了,点名让学生读。挨排点了一遍名,就下课了。小宝还坐在那没动。手指依旧点着。 学生们开始跑到院子里,有去上厕所的,有去找水喝的,还有你追我赶疯跑的。几个追逐打闹的小班孩子看到了小宝,跑了过来。 “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叫啥名儿?” “你咋这么小?” “你坐这儿干啥?” 小宝木木的看了看他们,转身想回杂物房。 “你别走,问你话呢!” 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孩子揪住小宝的后衣领,语气有些气恼。楚清连忙出来,从那孩子手中接过小宝,然后说: “他叫小宝,年纪小,还听不太懂你们说什么。” “那你是谁啊?” “我是新来的厨娘,姓袁,你可以叫我袁姨,叫婶子也行。” “切!”那孩子颇为不屑。“一个做饭的还要我叫婶子!” “你是哪村的?我咋没见过你?”另一个孩子问。 “我是来村里暂住的。” “你是寡妇吧!不然怎么住在这里!”有孩子看到了杂物房里充当床的破桌子。 “……”楚清有点无语,因为她看到孩子们的眼神瞬间变得鄙视。 “喔哦哦,寡妇厨娘哑巴孩儿!寡妇厨娘哑巴孩儿!”几个孩子围着楚清娘俩转着圈地喊。引来了更多的孩子,于是大家一起转圈喊。谁说小孩没有坏心思的?没有坏心思能这么恶毒? “那个……”楚清开口: “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 “……”孩子们愣住。 “你们懂吧?我是厨娘,今天中午能不能吃上饭,吃上什么样的饭,取决于我哦。小宝还小,很怕生,不是哑巴。” “咳咳……”不远处传来轻咳声,谢先生走了过来。 “回去把小宝娘的话每人写五十遍,明早交给我!都散了吧!”谢先生的声音有些威严。孩子们转身就跑。 楚清福了福身:“谢先生。”同样的动作做个几次就熟练了,每次被孟懂的班主任叫家长,不是一样该行礼就行么。 “你读过书?” “哦……没有,听夫君说过。” “可识得字?” “会写名字。”繁体字认不全啊。 “谦虚了。你跟我来。”谢先生转身带路。 楚清一路跟随来到小班。应该说是启蒙班。谢先生去过他讲台上的一本书,还有一叠纸,递给楚清:“有空你可教教孩子,耳熟能详。小宝有3岁了吧?” “快了,再有2个月就满3岁。多谢先生了。” “不必客气,这书算是淘汰的,孩子们用的书都是大班的学生手抄的,或者用过的,不然他们要自己花银子去买了。小班的孩子保护的也不好。” 楚清翻了翻书,是一本《千字文》,字迹倒是工整,但是做注释的笔迹大小不一,很是凌乱。这书读起来真的很费眼睛。 “这个是用剩下的,你拿去吧。” 谢先生又递过来旧的砚台和墨块。 “多谢先生。”楚清又行礼。 “你去忙吧。” “是。”楚清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谢先生捋了捋胡子,也走了。 才寻思有了笔,纸和墨就不远了,这不就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七章 午餐风波 学堂分了3个班。蒙班、经班和冬班。蒙班是用来给小孩子启蒙的,教授些《千字文》、《童蒙训》等教材,以达到识字和写字的程度,再教授经典教学,比如四书当中的一两种。最小的孩子也有7岁了。经班是用来培养科举人才的,教授经史子集之类,多是十五六岁的。不过到了十五六岁的孩子,但凡家里重视的,会砸锅卖铁送入城里的学堂。毕竟公立学校的优势还是远大于私立学校的。 冬班比较有意思,本意是在冬季给村里成年人办的扫盲班,这时节春种秋收完了都闲着了,就教些生活常用字、算账什么的,这样即便出去打短工也更好找工作,学会算账,会计当不了,至少也有希望谋个出纳的工作。 没成想村民们冬天试过上了几次课后自觉看见字就头疼,再说冬天也不完全闲着,编筐窝篓、砍柴打猎的,也都是农闲时的收入来源,成年人反而不爱去。但是把家里半大孩子给送去了,十一二岁的孩子,也不求科举,只想学个算账什么的,半年一年的,就能进城当学徒去了,家里能节省一份口粮不说,还少了半大孩子惹是生非了。毕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嘛。 于是冬班不仅在冬季办,而是和另两个班一样常年办,可以随时退学。你若认为自己学差不多了就可以随时走。 这冬班是谢先生自己提出来的,他觉得不是所有人学习就得考科举的,但是人没有文化不行,可以学一些其他的知识。这个想法就很先进了。谢先生宁可自己累点,也保留住了这个班。而且现在村民们接受度很高,已经是长期发展了。 蒙班上午两节课,现在第一节刚下课,楚清可以一小时之后再去准备午饭,所以就带着谢先生给的东西回了杂物房。用自己做的蘸水笔沾了点墨汁,试着在纸上写字。这纸不好,发黄,洇墨。不过蘸水笔也蓄不了多少墨水,比毛笔强些,写个字不至于太大。但是笔尖有些挂纸,不太平滑。楚清又跑去水缸那,在缸沿上磨了磨。这次再写字就顺滑了。 谢先生给的纸是已经裁好的,正好合用。楚清就开始一笔一划的抄写起来。繁体字笔画多,楚清一个小时才抄了一小半。有些字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半天才敢写在纸上。一穷二白的阶段,一张纸都不能浪费,力求不写错字。 看窗外天色差不多十点多了,楚清起身去了厨房。没有电饭锅,没有马勺,所以一切都不便捷,要提前更久做准备。天下无难事,中午做米饭。面食需要的时间更长,不划算。肉、菜、鸡蛋,厨房都有,每天早上都有专人送来。做蛋羹比炒鸡蛋要节省鸡蛋,那就做蛋羹。肉每天中午都要有。但是只有一斤肉。三个班四五十个学生只有一斤肉,也就是借个肉味了。不过也没关系,今天的肉只做三分之二,剩下一块和明天的一起做,这样明天就多点肉味。 灶上左边的锅焖上米饭了,大锅焖饭,容易起锅巴呀。楚清不放心,找了厨房专用的布巾把锅盖边缘都围上了。《大长今》不白看,厨房这点东西难不倒自己。楚清把肉分出来,剁成馅。右边的锅空着,刷上底油,真的是刷上的,用的是猪肉上的皮,在锅底仔细抹上,锅底变得亮晶晶了,但看着还是不行,节省不下啊。从瓦罐舀出一汤勺的油,肉馅翻炒一下就盛出来备着。就着锅里这点放入葱花和酱油,再立马添点水。没有淀粉,可惜了,凑合着吧。调出来的料汁滋味也凑合,就是不浓稠。 左边锅上的米饭差不多了,盛出来,把锅空出来刷一刷蒸蛋羹。锅底只有浅浅的锅巴,一戗就掉,没浪费,但是米粒看起来也并不舒展。这说明还没熟透。这没关系,等蒸完蛋羹再上锅蒸一会儿就好了。先把鸡蛋羹蒸上。因为午饭包括自己和小宝的,所以楚清尽量做好些。 左边的锅蒸上蛋羹,右边的锅就用来做菜了。因为油比较贵,所以这时的人们煮菜的多。楚清也没有炒菜,而是开水焯一下蔬菜就捞出来过冷水,然后把各种调料都用上点,凉拌了吃。右边的锅一腾出来,楚清就把米饭上了屉蒸。 当孩子们喧哗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楚清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往鸡蛋羹上浇料汁呢。有腿快的孩子先跑到厨房,因为闻到香味了。 “不准进来!先洗手,然后在门口排队。”楚清吩咐道。 “凭什么!”声音有点耳熟,楚清一抬头,看到是上午那个喊“寡妇厨娘哑巴孩儿”的那个孩子,还一脸的气愤。 “我们平时都是这样的!” “奔跑会把尘土带进饭菜里。洗干净手再吃东西不会拉肚子。”楚清平静回答。 “事儿妈一个!”那孩子喊道,“先到先得,晚了就没饭吃了!”说得理直气壮。看来之前这些孩子的午饭吃的不太平衡啊,按照先到先得的理论,小班的孩子估计都吃不到什么了。 “不会,”楚清语气坚定:“你们每月的伙食费是相同的,所以饭菜的多少也会相同。我会平均分配每份饭菜。” 以前因为是村里的妇人轮流过来做饭,所以经常会有优先自己孩子的事情,打孩子们身高腿长力气大,也能说会道,总能给自己多争取一口吃的。小孩子们就只能盼着自己娘来做饭的日子才能吃饱。毕竟这时代的人每天两顿饭,除了去田里劳作的能吃干饭,其余人两顿都是稀的。 这几年动荡,连年征兵,许多人家都缺少劳动力,连重体力劳动的人基本也没干饭吃。所以学堂中午这顿饭就成了孩子们争抢的资源。学堂里吃干饭。这是谢先生要求的,三个村的村民也都同意。不然孩子在家也是饿着,大人也心疼。能来学堂的都是各家最重视的孩子,给交束脩,就得物有所值。不一定能吃饱,但是总比在家里吃点米汤强。 陆续赶到厨房的孩子都挤在门口,听到楚清的话反应不一。小孩子们很开心,“能吃饱喽!”他们拍着巴掌;大孩子们多数没说话,因为楚清镇定权威的样子让他们心有忌惮,也不认识楚清,所以暂时没吭声,但是那几个被罚抄50遍的孩子嚷嚷起来: “吃多吃少各凭本事!” “那帮小崽子凭啥跟我们一样?他们撑死我们就得饿死?!” “以前从不这样的,你算老几改规矩?” 这么一嚷嚷,感觉就要炸营一般。楚清头疼。跟小孩子吵架,唉,真是! “我是这里的厨娘,负责学堂的午饭。每人每月都是交6斤米或面加30文钱,平时你们吃的多的是不是要给吃的少的有所交代?没关系,等下这问题我会请示谢先生和村长。现在,你们要先排队打饭还是解决吃多吃少的问题?” 饭菜香味正浓,学习一上午的孩子们都饿了,而这会跑得快跑得慢的也都到了。孩子们讪讪,再有啥不满也都都得而给肚皮让位。 “打饭!”孩子们说。 “洗手,排队!”楚清说。趁他们洗手排队的功夫,楚清快速摆好碗盘,一人一勺饭一勺菜一勺蛋羹。饭用碗装,两个菜盛在一个盘子里。 “两个菜!”有小孩子惊呼! “是蛋羹呢!” “还有肉肉!” 惊呼的声音越来越多,刚才的愤愤暂时无踪。平时学堂的大锅饭都是一饭一菜,不求好吃的。毕竟妇人们在这做完饭还要赶着回去给自家做饭,没工夫搞花样! 孩子们一手端饭碗一手端菜盘去吃饭了。米饭不软不硬,粒粒米都伸展开了,没有锅巴。那点锅巴在重新上屉蒸了之后也都软化了。菜有两样,尤其鸡蛋羹是有肉末浇汁的,凉拌菜也比平时煮的菜滋味要足,咬起来还不是软趴趴的。孩子们吃的很香。结果是:大孩子没吃饱,小孩子没吃够。 没油没肉的饭菜,真的不是很,估计也是为了和睦。” “没错。” “但是问题本身是存在的,积怨久了,但凡有一天被人翻出来说,恐怕闹得更大。” “会么?” “会。学堂设在我们村,因为就近,所以平时的午饭都是我们村的妇人过来做,自然会优先照顾自己的孩子。那么隔壁两村的孩子呢?尤其是年龄小的?长久以来,本村的小孩子都未必吃的多少饭,不知那两个村子的孩子又是如何,他们的家长有没有想法。” “也是。那你认为该如何呢?” “先生,我是新来的,我的工钱应该也是三个村一起承担吧?您可以同三个村的村长开个会……” “开、会?” “嗯,就是你们聚在一起商议一下,要不要让学生按照自己的饭量交粮食,每月的银钱是固定的,但是粮食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饭量来。想多吃的就多交粮食,我可以按照他们交的粮食数量提供相应分量的饭。另外,” 楚清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刚刚楚清才写完的菜单。十顿饭的菜单。 “我可以在休沐日后把下一旬的菜单公示出来,张贴在厨房门上。这样学生们就心中有数每天能吃到什么,也可以把菜单抄给家里人看,家长们也能知道自己的孩子每天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做到公平公开,心中无怨。” 谢先生结果菜单:“这是你写的?” “是。” “不错。想到你识字,却没想到还会写字,写得还不错。”谢先生夸赞道。 “您过奖了,”楚清脸红了红。硬笔书法嘛,获过奖的。“很多字还不会写。”赶紧谦虚下。 “这字……”谢先生抖了抖菜单,仔细又看了看,有些疑惑的问到: “是你用那些秃掉的毛笔写的?如何能写的这么小还这么清晰?” “是这个,”楚清拿过自制的蘸水笔,“我不会写毛笔字,平时认字的时候都是用柴火棒在地上写,所以用不好毛笔,使不好那个力道。” “嗯,不错,很不错!” 不错什么啊,问题跑偏了啊。 “先生,您看这菜单可行?” 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这菜单我拿去,下午放学后我去找村长们说说这个事。有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是。” “你忙吧。”说完,谢先生回去了,边走边看着菜单,嘴里还嘟嘟囔囔些什么。 章节目录 第八章 真费口舌 谢先生回去后,谢夫人给送了床旧的被褥来。看来是谢先生吩咐过的。先生还真细心。因为是午休,楚清让小宝饭后绕着院子溜达了一会儿,就安排他午睡。 “小孩子要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好。”楚清一边给小宝盖被子一边说。小宝往里边挪了挪,腾出半边床板。 “你自己睡,我要抄《千字文》,抄好了咱俩一起学呀。” 小宝就闭上眼睛,他是挺困的。一早上让快走绕圈圈,刚才又溜达绕圈圈。中午还替楚清担心了半天。真是累了。 楚清抄了一下午。一共抄了两遍。分别用破麻袋上抽出的麻线装订成两本书,这样,就可以和小宝一人一本抱着读了。抄完了,又认识好几个繁体字,有收获呀。 小宝睡醒后就又跑到门口坐着听课去了。蒙班(就是小班)的孩子学习,要求先熟读,再背诵,最后先生才给释义。小班的孩子们在读,这次是孩子们集体诵读,先生没有领读。先生给经班(大班)的学生留了背诵的任务,现在正在给冬班学生教珠算。小宝就坐在门口,和着小班的诵读声,手指头在膝盖头上点呀点。 楚清下午就没什么事情做了,所以抄完书后,楚清就开始修理杂物房的破桌子烂凳子。这些本来该是让村里会木匠活的人修理的,但是一来木匠就那么一个,人家活也忙;二来这种修理活计都是义务的,不但不赚钱,可能还要搭上点料,所以人家是能拖就拖。不过学里有得用,倒也不着急。 楚清把特别破烂的桌椅拆掉,当做配件使用。把有修理价值的,尽量修理好。有的椅子其实挺完整的,就是晃悠,楚清就把榫卯磨损产生的缝隙用削出来的楔形木片给撑住,就又是一把牢固的椅子了。有断腿的桌椅,就用拆下来的配件给换上。到放学的时候,楚清修好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跟杂物房里昨天修好的那张桌子并排放,就成了一个写字台。两把椅子,能和小宝一人坐一把,在写字台上当同桌,一起学习《千字文》,想想都美。 学生们欢呼打闹着往外跑,都挺急,赶着回家吃饭嘛。楚清去了厨房,该做晚饭了。 晚饭后,谢先生从后院过来,叫楚清跟他去一趟村长家。说放学时交代学生回去通知另外两村的村长晚饭后一起到五棵树村长家议事,要楚清也跟着。楚清不放心把小宝一人留下,就抱着小宝跟着去了。小宝把一本《千字文》塞进了怀里。到村长家是正好另外两个村长也正要进院,他们都恭敬的向谢先生拱了手,寒暄着一起进院。没人留意楚清娘俩,或者说留意到了也没当回事儿。 村长迎出屋门,又关心了村长的病情几句才进的堂屋。堂屋已经摆好了茶盘,这是村长招待客人的,平时客舍不得喝茶。桌上还有盘花生。楚清最后一个进的堂屋,发现一共就四把椅子,坐了三个村长一个谢先生,就有些囧,不知该站哪儿。谢先生见了,就跟吴村长说:“老哥,让老嫂子给填个凳子来。” 村长打了个愣怔,才注意到楚清娘俩,连忙喊老婆子把条凳拿来。村长夫人进来送凳子是看到的楚清娘俩,也有些意外,为什么是拿条凳出来,而不是带娘俩进里屋由她来接待。但是依旧热情地招呼楚清和小宝坐下,还抓了把花生塞到小宝手里。“吃,吃完盘子还有。”小宝捧着花生朝村长夫人鞠了个躬,然后坐在楚清身边,把花生放在边上,并没有吃。 “吴老哥,李老哥,张老弟,”谢先生开口:“今天学堂午饭的事儿孩子们回去都说了吧?” “嗯,听说了。”三个村长纷纷点头。 “平日里上午课结束我就回后院了,没太关心过厨房的事情。”谢先生继续说。 “但是今天中午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大家都没吭声,纷纷做沉思状。 “袁氏,你来说说。”谢先生点名了。我去!他们是村长,你不好点名,就点我? “是,先生。今天的事起因是……”楚清先把中午的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原原本本,详详细细,语调平缓,不带感情。 “今天是我第一天工作,哦不,第一天上工,因为没问过之前是怎样的惯例,就这么处理了。如有不当之处,请见谅。”楚清总结到。 小宝在旁边一直听着,眼睛轮流看着三个村长。 张村的村长这时开口了:“我家那混小子实在无理了,回去我揍他!”话好像是说给楚清听的,可是眼睛就看着谢先生。看吧,人家这只是怕先生有想法而已。“你家小子就是混,还骂我们娘俩呢。”楚清在心里这么说。 “吴老弟,张老弟,”李村的村长年纪最大,看上去是一副憨厚的长相,“说句实在话,这事娃们放学回来就说了,村里人一直都在议论这事儿呢。” “老哥,你说说。”吴村长说道。 “俺们村的人吧,其实都觉着今天的事儿挺好。为啥这么说呢,俺村的娃都在蒙班呢,见天儿下学回来一进村就喊爹喊娘的要吃饭,大人们就问啊,你在学里不是吃过饭了么,全家就你有干饭吃,你咋有脸喊饿的?”说到这里,李村长偷眼看了看吴村长,然后继续道: “娃们就说没吃饱,中午就那么两口米饭,菜也只剩下菜汤了。说他们跑不过大孩子,也抢不过大孩子,等他们打饭的时候,厨娘那就没剩啥了。但是娃们今天回来说吃饱了,还吃得香,蒸鸡蛋上有肉末呢。” 见李村长这么说,张村长想想自家那个混蛋小子,都叫他爷奶给惯坏了!但是自家孩子自家疼呀,不能让别人说。又是赶紧发声: “唉,也是啊,咱村离得远些。厨娘的孩子能吃饱,咱娃就抢不上了。” 看,转移矛盾了吧!这是在说以前都是五棵树村的人给做饭,所以他们的孩子能吃饱,另两村的吃不饱。可不是他家孩子多能抢食,而是你五棵树村不公平呀。楚清欣赏地看了眼李村长,刚才有他带头发言,自己现在就省心了,坐当吃瓜群众吧。耳边有咔嚓声,小宝正用小牙嗑花生壳呢。真有正经的吃瓜群众啊。吃了一个花生,小宝可能觉得费劲,就不吃了。把花生壳揣进腰带里,没扔在地上。挺讲文明嘛! 张村长的话让吴村长听出不对劲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于是就说:“唉,你们早些告诉我嘛。也怪我不够周全,妇人们做事,哪有不向着自己孩子的。要是咱三个村一起轮着派厨娘就好了。”言外之意,这事儿也不怪我,你们不说我咋知道,再说是你们同意从我们村派人去做饭的。也没有哪个娘不向着自己孩子的。能让孩子上学的,哪家不是寄予厚望的呢? “三个村轮换也一样。”谢先生道:“就是三个村轮流派厨娘,依旧是小的抢不过大的,厨娘的孩子当天能吃顿饱的而已。” 这是阐述事实了。厨娘可以让自己孩子多吃点,然后同村的孩子求一求,也能多分点,剩下的也就不够吃了。于是三个村长都沉默了。 “但是我很欣慰,咱们三个村一直以来也没为这事儿闹过别扭。”谢先生先给了个甜枣。嗯,共建和谐村落。“但是呢,事儿不算大事儿,但是积得久了,就该有矛盾了。”这是再打个巴掌,提醒他们刚才的推诿? “咱们的学堂有章程,有学规,但是厨房没有。三位,不如我们共同制定个规矩?”谢先生引导方向了。 “那有啥用?县官还不如现管呢!”张村长第一个提出质疑:“都交一样的粮食,厨娘给自己孩子多吃点,谁还能知道咋地?” “嗯,这是个问题。”谢先生赞同,目光投向李村长:“李老哥,你说说看?” “俺也不知道该咋整才让大伙都满意。但是娃们今天回来都挺高兴的。”这是赞同楚清的做法喽? 吴村长这时向大家介绍楚清了:“各位呀,这是袁氏,昨天才进的俺们村。她跟家人走散了,带个孩子没处去,暂时在俺村落脚的。唉,这征兵征的,各家的壮劳力少了,妇人们下田了,晌午饭顾得上学堂就顾不上自家,不好指派了,我就做主让袁氏去专门当厨娘,也算让她有个落脚地。” 介绍完了接着道:“这么看呢,我觉着今天中午袁氏的做法还是有道理的。首先呢,袁氏专管做饭,虽然落脚在我们村,但也不是我们村的人,就不会偏向谁家娃;再有呢,各家出的粮食和银钱都一样,银钱是用来买菜的,粮食呢各家自带的,既然都一样,那吃饭的时候就该都一样,你们说是这个理儿吧?” 大伙都点了点头,又认真看了眼楚清。楚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明摆着的事儿用得着分析么? “可是饭量都不一样啊。”张村长喊道。 就你家孩子胖,可不是饭量不一样嘛!楚清心里吐槽。可是这几个村长又觉得张村长说的有道理,大孩子自然吃的多嘛。谢先生笑眯眯的看向楚清:“袁氏,你说说想法吧。” “各位村长,交一样的钱粮就该吃一样的饭菜,这点大家都同意吧?现在咱们说说饭量不一样的问题。孩子们都在长身体,吃饭确实很重要。对于饭量大的孩子,我建议家长多提供钱粮,交多少吃多少。” 这话收获了一堆不信任的眼神儿,好像多交的钱粮会被楚清昧下一样。尤其是张村长,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想拿我们的钱粮喂饱你家孩子啊?”谢先生轻咳了下说:“袁氏,你继续说。” “现在每个孩子每月缴纳6斤米加30文钱。先算米,6斤米就是96两,每个月除去休沐日,平均在学堂吃27顿饭,那么每顿就是三两半的米。三两半啊,煮成米饭是多大一碗,各位心里有数吧?”就现在各村的平均水平,估计全家一顿饭才吃三两半的米吧? “可能大孩子未必吃得饱。若按照每月8斤米来算,8斤就是128两,平均每顿四两七还多。这总够吃了吧?也就多交2斤米。这还没算菜。学堂48个孩子,每人每月交30文,就是1440文,将近一两半的银子,能买多少菜大家能想到吧?买油能买多少也能想到吧?” 其实楚清想不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物价。也就是瞎咋呼。可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谁家现在这么吃啊!又是干饭又是菜的,还想咋地!6斤米30文钱不但不少,怕还是给多了呢!小宝安心在边上坐着,谁也不看,就看《千字文》。他知道楚清把他们噎住了,很放心。谢先生在一旁微微点着头。 “所以,要不要给饭量大的孩子们多交点伙食费,村长们可以回去询问下家长们的意见。不够吃就多交点,够吃就少交点,或者吃不完下学后带回家也好,不浪费的。另外呢,我想在休沐日制定出下一旬的菜谱,张贴于学堂厨房的门上以作公示。菜钱呢,我想各位村长指定提供菜品的人家,每日或者每几日送定量的菜和油盐到学堂,月底结账。学堂支付银钱的时候,送菜人要提供收条,并按手印。这样呢,大家就可以知道孩子们在学堂吃了什么,银钱花在哪儿了,学生们也能回家讲讲吃了多少。大家做到心中有数,就不会有占多占少的顾虑。” “另外,我建议各位村长制定一下就餐规矩,比如只许站在门口,饭前便后洗手,领饭要排队,吃饭不许浪费等等。孩子们都活泼好动,进厨房怕他们磕着烫着,也容易把尘土带进锅里。既然吃,就要吃的干净,才不容易生病。排队洗手排队领饭,孩子们要懂得秩序。” 楚清一口气说完,就觉得有点操心多了。操那么多心还没水喝。而三个村长半晌没有说话。估计还在心里算账呢吧。信息量有点大,让他们捋一捋。 章节目录 第九章 吴大郎的愧疚 楚清现在口渴,但是没人给倒水。都忙着捋思路呢。楚清就很想离开,回自己的小窝,喝水,洗涮,搂小宝睡觉。这会子都有8点多了吧。 “我说……”吴村长看到谢先生正微笑望着翻《千字文》看的小宝,一副“此子必成大器”的表情,就琢磨着看来谢先生是赞同这袁氏的做法的,于是开口道:“各位呀,我觉得袁氏说的法子不错,该出条文的咱就出条文,该记账的咱就记账,一切明明白白的,不用猜来猜去,挺好。” 吴村长一起头,另外两个村长也都回过神来,其实他们在楚清说话的时候就跟着听明白了,只是这每月伙食费的账目大伙都还没计算过。当初是谢先生提出来,说读书是苦差事,孩子们得饿不着才能专心读书,然后制定了这个6斤米30文钱的伙食标准。谢先生多有学问呀,大伙就都没认真算计就直接同意了。谢先生的束脩银子是三个村一起支付的。这6斤米加30文钱其实就是伙食费。今天楚清这么一给算账,这伙食费够吃啊,不至于饿着的啊,那这些年孩子们咋还时常说没吃饱哪。 “谢先生啊,”张村长看向谢先生:“这袁氏算的账可对?是这些数?”谢先生点头:“没错,没想到袁娘子心算如此的好,比我心里计算的还要细致些。我只算了了个大概。”听听,袁氏变成了袁娘子,这称呼变了啊,听着亲切了呢。妈呀,不对!楚清突然意识到,可不能显得自己与其他妇人有啥不同啊,人生地不熟的,要谨慎。 “先生过奖了。这都是夫君教的,总得算计着交粮缴税、衣食住行啥的”。楚清赶紧解释。 “那俺觉得成!”张村长说:“要俺说,都不用多交伙食费,一顿饭三两半的米,就算饭量大,也不会饿着!”这话说得有底气,因为他自己儿子从没饿着过,村长的儿子嘛,谁敢不让吃饱,再说自己儿子多横啊,会抢会闹的。 “俺没意见。”这是李村长。他们村上学的都在蒙班,要是按照刚才的算法,孩子们那是吃不了的吃。 “那中!”吴村长拍了下大腿,“既然咱哥几个都认可这事儿,那就这么办!袁娘子说得送菜月结账的法子也不错,你们说呢?”第一条大伙通过了,吴村长就领大伙琢磨第二条。结果是伙也同意。因为是早上送菜,还能顺便后厨,这不就形成了一种变相的监管嘛。 “你们看看这个。”这时候谢先生拿出了那份中午楚清给他的菜单。村长们都识字的,楚清的字又工整,按照现代饭馆的菜单格式写的,一眼就能看明白。 “这每顿都是两个菜哪!”大伙都意外。 “基本每顿都有荤腥!”这就更兴奋了。 “这么整挺好!每顿也就两种其青菜,花不了几个钱,孩子们还能吃不同的菜。多出来的银钱换点肉和油,孩子们每天都沾点荤腥。” 这第二条大伙也通过了。谢先生又说:“袁娘子刚才说的领饭的规矩,我觉得也挺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袁娘子说的方法不仅能可以让孩子们不争抢,还成形成良好的秩序,并且还能减少了病从口入的机会。不管何人,干净整洁都是基本的体面。”村长们纷纷点头称是。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村长他们留下来继续讨论。楚清抱着小宝要离开,准备回去洗洗睡了,小宝没拿稳书,掉了下来。谢先生帮忙捡起来,一看,跟菜单上的字迹一样,就问:“这么快就抄完了?”楚清称是。谢先生捋了捋胡子:“这书先放我这,明天再还给你。”楚清不明所以,但是领导发话了,必须同意。 出门的时候,武大郎正在规整柴火。那柴火多的,都成一面墙了,从房门口一直到院门口这一整条墙全都是柴火。因为太多,总往下滑,武大郎正用绳子和长的柴火棍架围栏。楚清经过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吴大郎给了个背影,不言不语当没看见。楚清就觉得这人怪怪的,怕是有心理疾病吧? 第二天吃完早饭,楚清找个筐把小宝放里面背着就上山了。工作算是基本稳定了,楚清得了解一下周围环境,想想养家的法子。现在连个换洗衣服都没有呢,工钱得月底才发。 五棵松村背靠大山,出了村一直往北就能上山。山上树多,据说五棵树村就是因为几百年前祖宗刚来这里时,伐木造屋,用掉大山好多书,祖宗说:“大伙都记着,现在砍一棵树,安顿好后就得还上五棵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才能一辈一辈好好的发展下去。”就这样这个村子就叫了“五棵树村”,旨在提醒后人,用了大山的也要还给大山,子孙后辈才能靠山吃山,延绵不断。 楚清是路痴,树一多就不辨方向了,就偏离了原先的路线。不过她没在意,因为在这会儿她发现了好吃的。地上有紫黑色的指肚大小的果子,不是桑葚是什么!楚清高兴呀!抬头看,高大的桑树上星星点点的桑葚,太诱人了!她尝试爬树。原本不会爬树的,但是现在这身体协调性很强,尝试了几次就上去了。年轻真好。原本四十岁的楚清现在才二十出头,那健康的感觉真不错。 爬上去找个粗壮的树枝把背筐固定在上面,用绳子绑稳当。小宝稳稳的抱着个大葫芦瓢坐在筐里,这样比放在树下更让人放心。出门的时候楚清把厨房里的葫芦瓢带上了,本来是给小宝当安全帽用的,怕有什么蛇虫掉在脑袋上,还能挡阳光。这会子小宝抱着瓢接楚清扔进来的桑葚。小宝又不说话,所以楚清专心采摘,不声不响。 突然听到有说话声,楚清停止动作往下张望,在左手边两棵树的下面,有两个男人在说话。树叶遮挡的缘故,只能看清其中一个人。这人楚清还认识,是吴大郎。只听他说:“你啥时候来的?等久了吧?” “我昨天夜里到的,早上去张家村遛了一圈,刚到这你就来了。”另一个人答。 “你……见着了?”吴大郎声音有些犹豫,又带着迫切。 “见着了,都挺好,都活着。就是都被监视着,天天挖山石,吃了点苦头。”那人说。 “都是那老虔婆害的!”吴大郎声音激动。又问:“那个……那个……孩他娘还好吧?” “嫂子挺好的,就是被他娘家哥哥给锁屋里头了,我没见到面儿。但是说上话了,嫂子让我带话给你,说她娘家对不起你,对不起吴家。她没脸见你。要是出什么事,你不要去救她,要保护好自己。” “呜……”吴大郎没压抑住情绪,发出一声呜咽。 “大郎,至少都活着,你不要太难过”,那人劝到,“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吴大郎立即止住呜咽。 “我的手下死了一个,”那人说道,“所以我少个帮我传递消息的人。你能帮我吗?” “兄弟你说的这是啥话!你救过我的命,这情分比山大!让我干啥,你说就行。要我命都行!”吴大郎拍这儿胸脯说。 楚清听得有些迷。这吴大郎这不挺能说的嘛。平时咋那么惜字如金,不近人情呢! “我手下死了的那个兄弟,身上的一封密信被人劫走了。那是一份名单,是东伦国在吉州的细作名单。名单上有个人是我的人。名单被劫走,名单上的人也会转移,有些消息我就无法得到。”那人接着说:“我需要一个人帮我传消息。” “我传!”吴大郎立即表态。 “唔……”那人似乎在犹豫:“大郎,我信得过你。但是你不识字是个问题。我需要个识字的人,出行还得方便,人还要可靠机灵。” “我出行方便,但是我不识字,也不够机灵。”大郎有些惭愧,“给你捎口信不行吗?我能保密,还能捎口信。” “大郎,我得有一段时间不能露面了,所以才需要个识字的人,把消息写成纸条,然后让我的人取走。我的人每隔五六天来这树林取走纸条,时辰不定。” 吴大郎纸抓头皮,他能帮着把纸条送进树林,但是他不会写纸条啊。“那让我爹帮忙,我爹识字。” “不行,你爹是村长,目标大。再说你爹也不能随时出门。关键是,我的人一直在监视张村的村长家。怀疑他们家有人与东伦国的细作有联系。你爹要是知道这事,怕会露馅!”那人说道,“我只能透露给你这些,你要保密。” “你放心,我保密。要不是东伦国,也不会搭进去我的两个弟弟和儿子!”吴大郎咬牙切齿。 “东伦国是很无耻!竟然利用外嫁女骗我们大宣的子民给他们当人质,还逼着给他们修路、送粮食!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我们会救出二郎三郎和嫂子跟大侄子的!” “唔……”吴大郎又是哽咽了一声,“我心里愧呀!我要是当时没受伤,怎么也不会让我两个弟弟去东伦国!那个老虔婆,来信骗我娘子说她爹死了,要是我能动,怎么也不会让我弟弟护送我娘子她们去东伦奔丧。现在,我二弟和三弟……我的大春儿……呜呜……”挺大个汉子哭得像个孩子。楚清听着也跟着心酸了下。 “大郎,你且宽宽心。东伦国只是想要这些人做人质换粮食,既然要换粮食,这些人质目前就不会有生命问题。再有两个月就该收麦子了,你们这儿又是运粮进京的唯一官道,东伦国这是想要劫粮呢。二郎三郎他们就是在往这边挖路,毕竟只隔着两座山。那时候,我们准保救他们回来,你放心!” “哥谢你,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吴大郎说着便跪,那人一把扶住,似乎力气还挺大,吴大郎那么大块头愣是没跪下去。 “好了,等我救出他们你再谢我不迟。时辰不早了,正事要紧,你可能找到我说的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有一个,但是不知可不可靠。”吴大郎不确定的说。 “你白天观察观察,我天黑后去找你,你带我见见那个人。” “好。” 很快吴大郎和那人就分道扬镳了。楚清听不到脚步声了才敢大喘一口气。艾玛,这老半天,挂在树杈上动也不敢动,呼吸都屏住一半,可累死她了。胳膊腿儿早就麻了,一动弹就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小宝坐在筐里睡着了,抱着一瓢桑葚,身周都是小根蒜和刺老芽。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外快 楚清缓了一会,就背着筐下山了。小宝坐在筐里吃桑葚,嘴巴周围黑乎乎的。这心真大,挂树上都能睡着。 回到学堂就忙活着做饭。直到午休时楚清才闲下来。就坐在厨房里收拾那些野菜,想把小根蒜和刺老芽腌制起来当小菜吃。心里琢磨着,厨房里的空瓦罐能借着用用,但是腌制菜要用盐,盐可不算便宜,不能用公家的,得自己买。自己买,没钱哪!正琢磨来钱的道道呢,谢先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本《千字文》。 “袁娘子,这是山上挖的?” “是,先生您找我?”楚清赶紧站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泥。领导驾到呢。 “有这么个事儿。昨天我把这《千字文》给几个村长看了,他们都说抄得不错,想给家里娃也弄本,上不上学的能识得几个字也好。”谢先生说,“而且,学生们也有些没书的,我想着你能不能给抄些书呢?” “唔……”楚清做出有些迷茫的表情。抄书?白抄吗? “就是说,你抄书,然后卖给他们,当然,纸墨他们提供,书呢,按字数算钱,但是要比镇上书铺的便宜些,像《千字文》这样千字左右的十文钱,两千字的就是二十文。你看如何?” 有钱赚哪,那成!抄一本《千字文》楚清也就用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因为不熟悉繁体字。每天除了三餐时间,都可以抄书。自己还有机会看书呢,划算!“行,”楚清答应的爽快,“要是《千字文》,我一天能抄四五本吧。要是字多的,可能就慢了,我认字也认不全呢。他们愿意吗?” “可以的,他们没有要求的。三个村子加一块识字的也没几个,能有人用这么划算的价格帮他们抄书,他们乐意的很。” “多谢先生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也正犯愁没钱用呢。”楚清赶紧表达谢意。财神呀这是,多来点外快吧,我喜欢哪。 晚饭前,楚清就拿到了三十文钱。写顺了自然快。明天可以先去买个蜡烛。这样晚上也能抄书了。楚清看着桌子上的烛台想着。这烛台,楚清都把它当吉祥物供着了。 吃过晚饭后,楚清背《千字文》给小宝听,背一句解释一句。没办法,没蜡烛照亮,没法看书。然后拿着小宝的食指在他腿上写“天地玄黄”,教他写字。小宝拨开楚清的手,自己在腿上写“律吕”,然后不动,盯着楚清。楚清惊了呀!这是自己都背到“律吕调阳”了?而且还会写! 楚清张大嘴,瞪圆了眼睛,盯着小宝正想说点什么表达下自己的惊讶,杂物房的门被轻扣了两下。“谁?”楚清问。学堂早就没人了,谢先生与他老妻都在后院,能是谁呢? “袁娘子,我是吴大郎,有事求见”。 这能不能开门呢?楚清有点犹豫。这是古代,自己是世人眼中的“孤儿寡母”,属于必须要“避嫌”的那类人。 “袁娘子,我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请开门。”门外吴大郎的声音很严肃郑重。想到上午在山上偷窥到的事情,楚清打开房门。 “吴大哥,请问何事?”楚清堵在门口。不让陌生人进门嘛。 “这位嫂子,是在下有事求见您。”吴大郎身后闪出一人。声音挺耳熟,是上午山上与吴大郎接头的那个人。现在天还没全黑,楚清勉强看清对方的脸。眼熟!在哪儿见过呢?楚清脑中飞速闪过穿越来之后见到的人的脸孔,几乎立时就反应过来——破庙里那个褐色衣服的男人! “呃……”楚清有些失声,又马上控制住:“你是谁?” “能让我们进去谈吗?这里似乎不太方便。” 也是,这里离学堂大门口近,方便逃跑,但楚清看到大门是关着的,这那这两人大概是翻墙进院的。但是堵在门口说话似乎也不好,若是有人进来看到大晚上的自己“夜会两男”,好像也真的不好。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进来就进来吧。“请。”楚清让开门。 两人进入后,那个男人反手关上了房门。楚清偷瞄了一眼烛台。然后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坐在书桌前,这样伸手就能抓起烛台。请两人坐下后,楚清直接问:“二位找我何事?”不跟你们客套,我又跟你们不熟。有话说有屁放,麻溜地赶紧地! “这位嫂子,在下可否打听下您是哪儿人?因何故来五棵树村?”那男人问道。很礼貌但很谨慎的样子。楚清从对方表情看出他没认出自己。当时在破庙那人的角度只能看见自己看不见小宝,而自己满脸土…… “你是谁?干什么的?找我何事?”三连问,楚清并不答他的话。你不自报家门,上来就审问我的身份?你妈妈没教过你如何与人打交道吗?社牛吗? “唔。抱歉。”今天这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衣,腰间没有武器,但是楚清从他的小腿靴筒上看出条棱,猜应是匕首之类。他从腰带处摸出一块腰牌,正反两面都展示给楚清看。那架势就跟警察出示警官证一样。腰牌看起来像黑檀木的,油亮油亮的。正面刻着“密”,背面刻着不知名的纹路。 “哦。不认识。”楚清说。 “嗯?”那人有些意外。 “字儿认识。”楚清面无表情,一如小宝。 “……” 这就给破庙哥整无语了。因为对他的行为方式很不屑,所以楚清直接给他起名——破庙哥。 “鄙人密执司试百户白桦。”破庙哥无奈的自报家门。密啥?试啥?白话啥?楚清现在就是一个无知妇人脸。 “干啥的?”不懂就问,楚清就问了。 “……”这哥们儿又无语了。 “咳咳,”吴大郎看不下去了,都有些怀疑这妇人还行不行了。从见第一面到昨晚她与三个村长的交谈,再到今天一下午的观察,吴大郎很坚定的认为这妇人应该是个机智稳重的文化人,对工作对孩子都是很负责的,应该是个可靠的人,怎么现在看着就这么…… “袁娘子,这位是密执司的试百户大人,名叫白桦。”吴大郎介绍。 密执司是干啥的?执行秘密任务的?克格勃?fbi?锦衣卫?因为不了解,所以楚清顾名思义。 “你找我作何?”楚清问。 “因为有事情需要你做,所以想先了解你的情况。”破庙哥答道。 哎哟我去!我同意了么你就“需要你做”?楚清明目张胆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做。” “你!”破庙哥脸有点红,气的!还没人敢如此对密执司的人讲话!密执司有权要求任何公民配合,每位公民都有配合密执司办差的义务! “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不需要你信任,也不需要信任你。还有事么?”楚清坦荡的说。 “袁娘子,律法规定大宣子民在密执司需要时必须予以配合。”吴大郎感觉这妇人有点混不吝,赶紧插言提醒。 “袁氏,现在本试百户要求你配合调查。请详述你的籍贯,来此的目的。”破庙哥白桦拿出了密执司的气势。 “姓袁,夫姓方,籍贯瑜洲岷县。与夫君北上欲前往风州探亲,路遇流寇与夫君失散。流落至此暂时落脚。”好吧,谁让这破庙哥身后的床上坐着小宝呢。人在屋檐下。 “何时何地遇到流寇的?”破庙哥继续审问。 “前日中午苦水镇西十多里地。”楚清想起了那半只羽箭。 破庙哥没再继续问。前日中午那里确实有流寇经过,属下给他汇报过。看来这妇人够聪明,镇定自若,言简意赅。从说话方面看还是个有些头脑的人。破庙哥这么想着,就听这妇人又道: “凭说话如何确认身份?你的木块于我来说并不能证明你是你,那东西仿制起来并不难。我也没有能证明我是我的证据。”楚清发泄心中的不满,“我只是遵守律法,并非你。所以,你不必与我声色俱厉。” “……”破庙哥脸又气红了。 小样儿的,东风吹战鼓擂,这年头谁怕谁!楚清余光扫到破庙哥靴筒上那条凸起的棱,咽了咽口水,把话往回拉:“若密执司需要我一个妇人做事,我自然不能拒绝。只怕我一介妇人也做不了什么。” 破庙哥就觉得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妇人,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本试百户需要你传递一些消息,写成字条放于这里,交给吴大郎就行。”破庙哥递给楚清一个小布袋,里面装了一堆油纸做的小纸封,2吋照片那么大。“这几天会有人联络你,以后你就从他那获得消息。” 楚清并没有接那个布袋子,她感觉不是很好,不喜欢这种即将卷入什么危险事情的感觉。自古以来当细作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楚清的反应在破庙哥的预料之内。于是又递过一张纸和布袋子一起推到楚清面前。那纸上印着:十两;还有“户部奏准印造”。通存通兑呀!楚清还是没动:“算是雇佣关系?” “也可以这么说。”破庙哥没把这话当回事。 “既是雇佣,十两银子就要我卖命?”这活要是好干为啥找我呀!你旁边就有吴大郎呢。 “也可以不给你银子。”破庙哥手按了按塞腰牌的地方,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眼小宝。一副你别不识抬举的表情。 好吧,算你狠!这年头赚点外快风险太大!楚清把银票推回去:“给我碎银子和铜板。”笑话,我知道上哪儿兑银子去!我刚来第三天!破庙哥有点忍气吞声的感觉了。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个五两银锭和一把碎银块,还有十几个铜板。又把银票揣了回去。 “还有吩咐么?” “银子是这个月的。告辞。” 翻墙头离开学堂后,吴大郎有些不确定的问:“这妇人可靠吗?”破庙哥白桦想到楚清打量他看小宝时的表情,笑了笑说:“放心,她挺识时务的。”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吃你家米了? 早饭后楚清又背上筐,筐里坐着小宝。拎上柴刀准备出门。遇到谢先生的老妻拎着菜和肉进院。“婶子早!”楚清招呼道。“哎哟,你这是要干什么去?”谢婶子打量着楚清这身“装备”。 “厨房柴火不多了,我上山砍些。” “带着孩子如何能去砍柴!再把孩子摔着!你就去跟村长说一声,他就派人送来了。” “哎,谢谢婶子。”楚清把柴刀放回去,“那我去村长家。” “去吧去吧,看好孩子。” 楚清在村长家见到了吴村长和吴大郎,说了需要柴火。吴大郎直接就说,以后需要柴火派人来告诉一声就行,他亲自给送。想到自己昨晚接下的任务,楚清觉得这样更好。又问了村长在哪里能买些日用品,得知这村去县城有点远,靠两条腿走去,一来一回要大半天。但是李村的村长家有个杂货铺,买点现成的针头线脑什么的都能满足。说是李村长的女婿在县城里有间杂货铺,平时滞销的货物就在村里折价售卖了。这样既能保本,又方便了村里人。 打听清楚位置后楚清就准备去看看。刚刚到大门口就见一胖妇人站门口那,见楚清过来了也不让开路,堵着人家村长家的大门,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楚清,眼神比扫描仪还扫描仪。楚清刚要请她让路,就听对方道:“这是明目张胆的堵人家门口勾搭?”楚清没反应过来,但是对方面相不是楚清喜欢的,就打算从她身边挤过去。人与人之间总是这样,有的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亲切,想靠近;有的人一打眼就觉得不是一路人,尽量远离。眼前这妇人就属于后者。可没想到这妇人却一把抓住楚清的胳膊:“说你呢,往哪儿走?” 哎呀我去!又一个社牛吗?古人不是妇女地位低么,还能这么嚣张的?“闪远!”楚清说,甩开妇人的手。 “哟呵呵,瞧瞧瞧瞧,心虚了不是?跑人家门口堵着勾搭人家,要不要点脸哪?”好像真捉奸了一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啊。 楚清退后一步,学着这妇人刚才的样子把她从头到脚扫描了一番。那妇人双手一插腰,往前蹭了一步,胖胖的身体正好将门堵了个严实,豪横道:“你瞅啥!” 楚清抿着嘴,硬生生把那句经典台词“瞅你咋地”给憋了回去,不敢开口,怕笑喷。然后再次说道:“闪远!”这次声音大了些。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而胖女人身后也有村民好奇地慢慢靠近。 “说你哪,一大早就堵人家门口紧着打连连?”胖妇人有恃无恐。 “谁呀?”楚清一脸惊讶地问。 “你呀!” “咋地啦?” “一大早堵门勾搭人啊!” “谁呀?” “你!” “咋地啦?” “你堵门勾搭人!” “谁呀?” “说你堵门……”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爆喝:“三胖家的!你堵俺家门口干啥?!”村长洪亮的声音猛然的炸起,使得没来得及收口的胖女人正好把剩下的话秃噜出来“……勾搭人”。 “哈哈哈哈哈……”一片哄笑自那女人身后响起。围观的村民们乐得不行。还有被自己的笑呛咳嗽的。 胖女人瞬间脸红脖子粗,恼羞成怒了。 “你们笑什么笑,没见到这寡妇娘们儿一大清早的堵人家门口,专门来勾搭吴大郎吗?”哎哟,这指名道姓了都。 楚清不做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三胖家的,你那嘴巴是放屁使的?”吴村长气坏了,这不是往他家泼脏水嘛!撒泼撒到这里来,欠收拾了这是! “那、那我说错了吗?她一寡妇娘们儿大清早的来堵着门……”胖女人见村长真发怒了,也有些肝儿颤,但是不想失了面子,还继续咧咧。 “现在谁堵门呢?”村长喝问。 “我不是……不是,我是说她一寡妇……”胖女人还想辩解。 “三胖子回来了?”村长问。 “没有啊。”胖女人不解。 “那她是寡妇你是什么?”村长指了指楚清问胖妇。 “我、我男人又没死!”胖妇理直气壮。 “那她男人死了?你杀的?你现在跟她有区别吗?”村长三连问。 “……”胖妇语塞。 楚清就喜欢这样,能吃瓜就不叭叭。嫌麻烦。 “那不是说她男人遇到了流寇了嘛,那还有得活?”胖妇人这还是不服呀。 “你男人见天儿遇到敌人,有得活吗?”村长给喷回去! “一天天的,不惹乎点事儿吃不下饭啊!”村长这是给那胖妇下定义了? 虽然说这胖妇被喷被笑话,楚清挺高兴,自己被她骂也不恼,但是楚清纳闷为啥这妇人找自己的茬?自己也没见过她,更谈不上得罪她吧。这时人群里有个妇人的声音传过来:“三胖家的说的也不算错,即便没亲眼见她勾搭人,但是才到我们村就惹事生非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哟,看来有给楚清解惑的了。 “说说看,我惹啥事生啥非了?”楚清开始采访。 “你……”刚才说话的妇人瘦长脸,模样还算周正,就是颧骨有些高有些外扩。见到楚清敏锐的一眼就在人群中盯住了她,就有点心虚。“你刚来村里就管东管西的,没说错你啊。你不就是个做饭的嘛,还不让孩子领饭了。饿的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 “他们哪顿没领到饭?”楚清明知故问。 “他们、不是,我是说人家孩子都进了厨房了还让你赶出来,赶出来还让等着,咋地,不听你话还不给饭吃了?俺们可都是交了钱粮的!” 这话引起了好几个围观群众的应和声。人们都觉得孩子们长身体的时候,扛不住饿的,不该给孩子赶出去。既然孩子都来了,就该马上让孩子吃上饭。楚清回想了下那天的情况。那天直接被赶的是个八九岁的小胖子,张村长家的娃。 “你是张村长家娃的……?”楚清问。 “我是他姑,他是我侄儿,咋地?”提到张村的村长,这长脸高颧骨就觉得理直气壮了。张村长是那三胖家的亲哥,这高颧骨不过是张村长的表妹。但是表姑也是姑,她这是向着三胖家的说话呢。 “不咋地。那天的事情三个村的村长全都没意见,你有意见?”哼哼,楚清又开始嫌麻烦了。 “我、我们家娃吃你家米了?你多管闲事的!弄得俺娃都没吃饱。”高颧骨说。 “就是就是!”胖妇人来精神了,“平时俺们娃都能吃饱的,你来了就吃不饱了,你说,你是不是把钱粮都昧到自己口袋里去了?” 这是拿不是当理说呀。楚清有些烦躁,她不善于吵架,尤其跟这种拿吵架当生活的人。 “每人每月6斤米,平均每顿三两半的米,三两半煮成饭是多大一碗?你们家里全家人一顿吃多少米?平时你孩子能吃饱,我来以后他们就吃不饱,那平时他们吃了多少?超出3两半的米是占了谁家孩子的便宜?占了多久了?还有菜呢,多占了多少?”楚清连珠炮的发问,不容打断。 “我不公开给你们算账是为了村里人相互间不产生怨怼,但若以这事情往我身上泼脏水,那你要把账给我算明白。说说吧,你们家娃平时都吃多少?三个村长和谢先生一致定下的规则,你们如有意见,为何不与村长讲?” 人群无声了,很快又有人小声交谈:“俺家娃平时都只能领到小半碗饭,能有2片菜叶就不错了。”“俺家也是,经常是拿菜汤子泡点锅巴吃呢。”“俺家也是……” 楚清撇撇嘴,真心不会处理这种事情啊! “都闲得慌吗?地里活都干完了是吧?”村长这时候吆喝道。人群一哄而散,胖女人和高颧骨愤愤离去,临走还威胁句:“你给我等着!” “大点声,你说什么?”楚清提高音量。 两个女人快步走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了解 没想到第一次在村里公开露面是这样的场面。有这许多功夫都到李村买上东西了。出村的时候楚清这样在心里发牢骚。在陌生的世界,除了教小宝说话,楚清在人前基本上是少说话少出错的原则。 刚才的事情让楚清心里有些不痛快。谁一大清早被人指着鼻子骂都痛快不了。楚清愤愤,所以脚步很快,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一路小跑地跟着。都进了李村了,那女人还跟着。小宝拍拍楚清的肩膀,又往后指了指。楚清才看到那个已经小跑得踉踉跄跄的妇人。 楚清停下来等她到了身边,问:“你是找我吗?” “呼~,是呢。”那妇人长喘着,应道。 “你缓缓气再说。”楚清好心道。 “嘻嘻,没啥事儿。我、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认识认识你。”那妇人笑着说。 她看着有些单薄,却有一张圆圆的小脸,因为刚才小跑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似的,“我男人是吴百强,你叫我百强家的就成。” “那你叫什么名字?”楚清看她合眼缘,就问。 “我娘家姓张,叫二妮。”可怜见儿的,又是个不配有名字的。 “我去杂货铺买点东西,一起吗?”楚清邀请。 “好啊好啊。”两人边聊天边往杂货铺走去。有张二妮带路,楚清省去了打听的麻烦。 “袁嫂子,不管别人咋说,我谢谢你,这两天我家秋生都吃饱了,昨天还给我带回来一碗,有饭有菜,比我家做的好吃。”张二妮语气很真诚。 “我家秋生14了,在经班算是年岁小的,他昨天回来跟我说,以前她抢不过其他同学,又不好意思抢蒙班的,总是吃不饱,现在能吃饱了,他要以后每天都吃一半,另一半拿回来给我吃呢。” 其实按照古代的称量计算,一斤是六百克,6斤米按照每月27顿饭来算,每顿就是133克米,煮成米饭就是333克多,大概有3个拳头那么大,古代的油水少,半大孩子吃掉3个拳头大的饭其实不算多,完全吃饱不一定,但是绝对饿不着。张二妮的孩子说要省下一半拿给娘亲吃,足见孝心。 “那他还能吃饱吗?”楚清问。 “唉,当然吃不饱。所以我跟他说不用往家带,但是他不听,他说上学又不费体力,不用吃太多。”张二妮垂下头,“孩子是心疼我,怕我饿着。你也知道的,家家都是女人喝稀的,男人喝稠的,能去读书的孩子才有顿干饭吃。” 楚清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这儿的人每天都是两顿饭,要是两顿都是稀的,这人要饿成什么样。“家家都这样吗?怎么会这么穷?我看这土地也不少,应该不至于呀。”楚清不由地问了出来。 “原也不至于的,前些年都还好,家家都能有余粮的,”张二妮道:“新皇继位时,趁着内乱东伦国和沃斯国合起伙来攻打咱们,东伦离咱们又近,朝廷年年征兵,缴税也年年加重,这不就穷了。” 唉,战争使得民不聊生啊。 “我看到好多女人都下田了?”楚清问。 “是呢。我们家是秋生他爹去当的兵。那我家的地就得我和大点的孩子下田了。”张二妮回道。 “那你下田,不也是当劳力使的?还不让喝点稠的?”虽然喝稠的也是照样吃不饱饭,总比稀的强些吧。楚清有些不解。 “我们这样的人家,供一个孩子读书需要举全家之力,所以秋生爹为了不让哥兄弟几个有怨言,每次徭役都是他去,征兵也是。”张二妮声音苦涩:“征兵银子给2两,要是能活着回来,家里还可以免除一些徭役和赋税,要是回不来,还给5两抚恤银子。” 张二妮看楚清在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的看着她,感觉受到了尊重,就说得更详细些:“可是他爹不在家,平日里他的活就落在我身上,我也干不完那么多活,其他几房也要帮着分担些。他爹临走前嘱咐过我,尽量多干,别人那几房说闲话,挺到秋生出息了就好了。” 楚清听得难过,为这古代的女人们。张二妮看楚清神情低落的样子,有些不安:“你看我,说这些干啥,碎碎叨叨的让你心烦了。” 说话的功夫也到了杂货铺。其实就是个农家院里的仓房,把窗户卸了,能看到里面摆放的瓶瓶罐罐、针头线脑的。摆放的不太讲究,看起来有些凌乱。也没个招牌,反正村里知道有这么个铺子就行了。 有人过来跟张二妮打招呼,听说楚清就是学堂的厨娘时,围上来好几个妇女,与五棵树村不一样,李村的这些人倒是热情得很,因为他们的孩子在学堂都吃饱了。李村的几个孩子都在蒙班。年龄小,饭量也不大,孩子们也懂事,这两天也都是放学就把省下得饭菜给家里人吃。 楚清的平均分配原则让李村的孩子最为受惠,所以大家都纷纷邀请她去家里做客。连杂货铺的老板娘——李村长的老妻,都抓了楚清的手夹在腋下,让楚清随她回家坐坐。这些人还争相夸赞了小宝,这个摸摸小宝的脑袋,那个捏捏小宝的脸。小宝的小脸很快就被捏得发红。楚清感觉小宝头旋处的那撮呆毛好像立得更高了。 婉拒了大伙的好意,楚清背着小宝往回走。小宝坐在筐里不声不响的整理刚才买的东西。都快把他盖住了。脖子上还套着一挂赠送的棉线。张二妮一直跟着,两个人边走边聊天,楚清对这几个村子了解的更多了一些。 三个村子离得近,相互嫁娶,张二妮就是张村的。三个村中李村最穷,张村是最富的。张村富是因为他们村长的弟弟有门路去东伦走商,也会随着东伦的商人跟沃斯的商人做点小买卖。张村长的弟弟每次在村里集资去购买些调料、炊具什么的贩到东伦,赚了钱再按照各家出资的比例分给各家。基本上做的是无本的买卖。自己赚了大头,各家也能赚点小钱,所以张村是三个村里最富的。 张二妮家没有参与这种买卖,原因是她的弟弟不让。“我弟说,咱们家不能掺和这事儿。两国正在交战呢,朝廷都禁止与东伦和沃斯通商了,他们还把炊具这些铁制品贩卖过去,听说还有些农具,这都是可以熔掉了打造兵器的呢。这不是等于是给敌人输送武器嘛,被抓到了是要杀头的。” “我弟还说,让我老老实实在家务农,别惦记娘家,他会想办法养活家的。”张二妮又解释了下:“我家就我和我弟还有我小妹3个孩子,我爹娘身体都不好,我娘生小妹事身子亏得厉害了,现在都快下不了地了。我曾经有个姐姐的,但是8岁上得病没了。我弟也是自小体弱,大了才好些。我小妹又太小,跟我家秋生差不多大,还不顶事儿呢,可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弟自己都26了,还没成家。我就想贴补下娘家,可也拿不出银钱,就想着多给娘家干些活分担分担。” “可我弟脑子灵,会算账,他在城里给几个店铺打短工,专门给人核账,就是每隔几日帮人家核对一次账目,也能赚些银子。”噢,原来是个兼职出纳,这活不错,不用坐班,时间相对自由,比当长工的工钱还多些。 “这样也不错。”楚清赞同道。 “是呀,不然就他的小身子板,干地里的活比我也强不到哪儿去。还好我家地少。男丁就我爹和他了,征兵也不会征他。”张二妮也笑了。 “对了,我弟明天开始给你厨房送菜呢。”张二妮突然想起来。 “嗯?”楚清不解。 “就是我弟接了送菜的活计,也不要工钱,就是帮忙的。不然每天这个给你送菜,那个找你送油,走马灯似的打扰学堂不像个样子,所以村长们就专门派我弟,从各家收齐了东西,由他挑去送你那儿,而且他还能算明白账,也会写收条。”张二妮有些自豪,弟弟能干嘛。 “嗯,这样好。”楚清点头。这一早上不同的人送菜也确实麻烦。 两人回村去了。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这算考核吗? 第二天。 楚清到厨房刚烧上水,送菜的就来了。来人是个瘦削的小伙子,二十五六的样子,看着挺精神,个子中等,就是瘦。但是从挽起袖筒露出的半截小臂能看出来,全是结实的肌肉,就像是铁打的一样。瘦是瘦,可并不弱呢。 “袁嫂子,这把芹菜是我娘的心意,不算菜钱的。”张二妮的弟弟递过一把芹菜,还抖了抖。楚清看到芹菜里似乎夹了个白色的什么东西。 “好呀,替我谢谢婶子。”楚清接过芹菜,放进门口的筐里,又不经意似的把围裙扔在上面盖着。 “月底结账你知道的吧?”楚清一边点数今天的菜一边问。 “知道的。袁嫂子,要不要每次单独给你带些菜?你和孩子的伙食是单算的吧?”张铭宇问道。 “是啊,要是能帮我单带些菜就更好了,多谢你了,我的那份菜钱单独结账,按次结算,你看成吗?”楚清这是又省了买菜的时间了。 “没问题!袁嫂子,你也可以把需要买的东西告诉我,我下一次送菜的时候给你一并送来。”张明宇说,还看了眼门口的筐。 这是在提醒些什么吗? 等张明宇走后,楚清拎着筐回到储物房,查看那把芹菜。果然里面夹了个纸包。纸包里面是张地图。楚清关上门,查看那地图,是张村李村和五棵树村的地图。楚清发现古代人画地图挺有意思,连村里的井都是画出来的,连辘轳都有。地图的背面有一行字:请把地图缩小到两个巴掌大,明早还给我。 这是什么任务?考验吗?测试我的能力?楚清有些纳闷儿。不过既然拿了银子,就得完成任务。楚清收起地图,先把早上先生的茶壶灌上再说。 等忙乎完,楚清回到储物房,关好门,就会开始绘制这份地图。同时也通过地图熟悉了这三个村的大概地形。楚清通过地图原稿大略估算出比例,然后按照现代地图的形式重新画了一张。所有需要标记的地方都用简单的符号代替。而符号做了图例。因为要缩小,所以在新地图的左下角标明了比例和图例。 楚清用的是蘸水笔,笔尖削的最细的那一枝。整张图比原先清晰多了,线条也清晰明了。叠好装进2吋大的小纸袋随身揣好。 楚清烧了两大锅水。准备用昨天买来的大木盆给小宝洗澡。好几天了,简单的擦澡实在是不爽,今天正正经经让小宝洗个痛快。果然,小孩子还是喜欢玩水的。昨天在杂货铺还要来两个巴掌的葫芦,楚清给剖开一个,变成了两个小瓢。小宝坐在木盆里轮流用两只小瓢舀水完,还把小瓢当小船,用嘴吹着前进。 楚清看着看着眼睛就发热:儿子孟懂从小也是这么玩的,到现在也是呢。也不知道孟懂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他爸爸,知不知道我出事了呢? 小宝好像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就突然回头看她。楚清装作没事儿的样子,把昨天吴村长妻子送给小宝的衣裳一件件摊开,放在床上,昨天就洗好晒干了。这是他们家孙子穿小了的衣裳,专门挑了看着还干净没有补丁的给了小宝。 “小宝,这衣服你先对付穿,等学堂休沐的时候我们去城里,给你买新的,这几天中午都要做饭,来不及去城里。唉,我就没给儿子穿过别人的旧衣裳,委屈你了。”楚清说。 楚清闲着的时候常和小宝聊天,没有回应也聊。万一哪天小宝就能开口了呢?跟他说自己以前也有个儿子的,讲讲自己儿子的趣事,也告诉小宝,自己儿子说话也晚,让小宝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每次提起孟懂,小宝就听得特别仔细,表情上也好像有些松动,很轻微,不易察觉。 小宝看看这些衣服,点了下头,就继续玩水了,楚清就坐在简陋的床边整理棉线。昨天买到了蓝靛色的棉线,打算把这棉线编成粗一些的绳子当头绳,给小宝扎头发用。有时候楚清觉得自己挺能对付的,谁能想到居然在物资匮乏的地方,自己也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应对生活所需呢?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类似diy的东西,试问哪个陪孩子上过幼儿园的妈妈没有点亮这技能点?楚清编绳编的得心应手的。外面传来孩子们下课的嬉闹声。小宝自己玩自己的,一点不为所动。按说小孩子都喜欢和小孩子玩儿,尤其喜欢追随大一点的孩子,可小宝反应咋这么无动于衷呢。楚清认为应该是这帮孩子那天骂小宝是哑巴孩儿触怒他的缘故。 一整天楚清除了做饭,就全都跟小宝窝在杂物间房。晚饭后,楚清领着小宝在空无一人的学堂里遛弯几圈消了食后又窝回杂物房。谢先生夫妻都去邻村做客了。楚清跟小宝把银锭找出来,加上白桦给的5两,就有10两整的了。在床底下挖开地砖藏好,再把剩下的碎银子给小宝的衣角里缝几粒。剩下的才揣在身上。就在楚清絮叨着什么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什么学堂仅靠大山不是好事儿,起个山火或者发个泥石流要么老虎下山了就完蛋了的时候,突然杂物房的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 楚清吓了一跳,跟小宝面面相觑。小宝指了指门,示意楚清去看看。楚清壮着胆儿去推门,发现推不开,使劲推,感觉是什么东西堵住了门。 费力推开半尺多宽,侧身挤出去一看:是个人。天没黑透,能看清楚脸,是白桦。只是鼻子以下半张脸都是血污。好像是鼻血蹭了一脸。人是昏迷的。这是拍电影吗?吓唬谁呢! 楚清揪着白桦的衣领子往屋里拖,拖进来就把门插上了。把烛台上的三根蜡烛都奢侈的点上,端着照亮白桦的全貌。一身半旧的褐色衣服,看不出有血没血,但脸上没什么血色。因为躺地上的姿势比较别扭,看不出来四肢有什么不对的。但人是昏着的,楚清也不敢乱动。就伸手拍白桦的脸:“喂!喂!”没反应。掐人中!这下动弹了。白桦睁开眼就伸手要掐楚清的脖子。 楚清“啪!”地一下就拍开,谁让咱反应也不慢呢!“看清楚!”楚清翻着白眼喝令他。白桦被拍开时神志开始清醒,反应过来对面的是楚清,便没有再次发出袭击。 “伤哪儿了?” “脑后。” 楚清把烛台放在地上,小心摘下白桦的包头巾:天!包头巾与头发被血污凝结在一起后脑勺上一个拳头大的包,头皮破裂,血把头发黏在伤口上,楚清只是查看,就把白桦痛得一阵哆嗦,不过愣是咬牙没吭声。白桦哆嗦着开始呕吐,呕两下又觉得晕眩,然后就又昏过去了。 这是脑震荡了?楚清觉得触目惊心,但也不太害怕。毕竟心态上还没有融进这个世界,所以视角客观的很。遇见事情也不走心。但是眼前这还是个麻烦。这是个外人,还在自己屋子里,人还是自己名誉上的雇主。 该怎么做?找大夫?不成。给自己添新的麻烦,这家伙的身份本身就麻烦,暴露了更麻烦,关键还是在自己屋子里。楚清一把掐住白桦的人中,在白桦又把眼睛睁开之际,快速问道:“找张铭宇还是吴大郎?” 白桦反应了下:“张铭宇。”看来,张铭宇才是他的同事,吴大郎应该跟自己差不多,是个编外人员。楚清抱起小宝转身就走,临走留下句话:“自己小心。”爱咋地咋地吧,可以帮你忙,但是要我做得更多,不能。 关好门,楚清抱着小宝就去找张二妮。跟张二妮说想找她弟弟明早多给自己送些肉和油,银子单付,还有些要采买的东西想一并说一说。张二妮不作它想,只当是楚清一个带孩子的妇人没人可以托付才找她们帮忙的。 找到张村的张铭宇家,正赶上张铭宇的母亲要下地去茅房,他们家最小的女儿正搀着娘亲下地,小姑娘才十三四的样子,自己扶着有些吃不住劲。张二妮顾不上其他,快步冲上去帮着搀扶。楚清趁机把白天的那个缩小版地图塞给张铭宇,说:“交作业。”又往屋里瞟了一眼,发现暂时还出不来,快速地说:“白桦受伤,人在我住处。你去接他。” 没等张铭宇反应就扬声到:“我家小宝做梦魇着了,有些发热,麻烦你弄点退热和安神的药来,”边说边用手抚过小宝的脑门,并把手捂在小宝的后脑勺上,“要是没有安神的,退热的一定要弄到啊。拜托了,人生地不熟的,只认识了你姐姐和你,只好拜托你们。” 然后再冲走到门口的张二妮几个人福了福身,抱歉的说:“婶子好,给婶子家添麻烦了。”张二妮的母亲是个和蔼的妇人,只是病容憔悴,温声回道:“拖您的福,让我家秋生吃得饱,婶子谢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家二妮和铭宇讲,不要见外。” 寒暄两句,楚清赶紧告辞。张铭宇也马上行动起来,“娘,姐,我去趟秦大夫那,顺便把娘的药也抓些回来。”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不关我事 楚清抱着小宝回到学堂,没有回杂物房,而是到厨房烧水,又把两块没用过的新的蒸布翻出来,然后跟小宝坐在厨房等水开。不管怎样,白桦的伤口总是要清理的,那就需要热水。 张铭宇到得很快,几乎楚清刚坐下他就到了,自己到的,并没有大夫跟着来。楚清直接把他带去杂物房。白桦还在地上躺着,看身边的秽物,这是又吐过一次。不过听到声音倒是睁开眼睛了。 张铭宇快步上前,查看过伤势后,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准备清创。 “等等!”楚清叫道。那匕首干不干净呀就直接要刮人家头皮。“等我先把热水端来。” 返身回到厨房先从锅里舀了些开水到盆里,把两块新的蒸布扔进去端进杂物房,又去拎了一壶开水和一个小盆回去。把张铭宇的匕首扔进小盆里,拎起开水壶浇了一遍。没别的消毒办法。 张铭宇看楚清的眼神就变了变:“你懂医?” “不懂。生活常识。”你家吃饭不洗干净筷子的?非要懂医? 张明宇没说什么。捞起蒸布抖凉些开始擦拭白桦的头发,试图融化开那些黏糊的血。楚清在边上打下手。等头发和伤口分离开,楚清也看清楚了,应该是钝器击中后脑,头皮裂开了。外伤并不严重,严重的应该是颅内的闭合性损伤,也就是脑震荡。严重程度可大可小,没有ct,不能判断。 楚清把匕首捞出来甩干,递给张铭宇:“刮吧。”张铭宇也不说话,快速的刮光伤口周围的头发,再清理下伤口附近,就开始往伤口上撒金疮药。楚清出去倒掉血水。顺便检查了杂物房门口,还好没有粘上血迹。 等楚清再进来的时候,张铭宇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卷白布条给白桦捆脑袋了。白桦也被张铭宇弄得脑袋一晃一晃的,又要吐。楚清就有点想笑。这个密执司的试百户大人,怕不是来逗乐子的吧!上次来牛哄哄的跟个天皇老子似的,这次来就吐得跟个傻子似的。 “趁着他醒着,有话赶紧说,万一他脑袋伤的严重,没准就啥也记不住了。”楚清说得很现实,然后准备出去避着。 “你留下,”白桦赶紧开口,“你们一起听我说。” “不听,不关我事。”楚清回绝。 “你的情况我已经呈报给百户。你,还收了银子。”白桦说。 楚清有点想骂人。不是只有雇佣关系么?怎么现在看着变成线人了?只好留下。抱着小宝坐在床沿上,不说话。小宝盯着白桦看。 “镇守吉州边区的总兵洪亮洪大人被副总兵曹旺软禁。”白桦因晕眩讲话有些含糊不清,更像醉汉了。 “密侦司刚刚查到曹旺与东伦有所勾结,我正欲通知洪大人,没想到看到洪大人阖府被软禁。而我的行踪被发现,被追杀时受伤,侥幸没有被擒,身份算是没有暴露,也可无法通知到洪大人了。”白桦又干呕了两下,估计是肚子空了没啥能吐出来的。 “与洪大人的接触暂由张小旗接管,”白桦看向张铭宇。张小旗?官阶么?应该是个低级官阶。 “你需要同时盯着张村长家的动向以及配合洪大人,明白?” “属下遵命”。张铭宇抱拳躬身,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你这个样子,张二妮知道吗? “袁氏,你负责将张小旗带出的消息传递回密侦司。还有,今天的事情你要马上传信给密侦司。写好密信让吴大郎送出去就行。”这是吩咐楚清的。 “……”楚清非常的无语,心思也凌乱的无法言喻。 且不说这任务,单说你们密侦司是真敢乱用人啊!战争哎,这是两国交战的时期,你们密侦司抓着一个人就敢用,还是个妇人,在你们古代,妇人除了做家务生孩子有别的用法吗?不说性别,就问你们是怎么放心对一个陌生人委以重任的?自己一个初到此地的妇人懂什么呀? “你们密侦司没人了?”楚清忍不住撇嘴。 “袁氏,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白桦正色道。 “我是匹妇。”楚清郑重告知。“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我初来乍到只为暂时落脚,还没有寻到夫君的下落,还要养活孩子和自己。不想牵扯进你们的事情。”这是楚清的心里话。对这世界两眼一抹黑,可不想卷进什么掉脑袋的事情里,还想找到回去的方法呢。 “袁氏,虽然对你的任用有些草率,但本试百户有感觉你是有责任心的人。关键是,”白桦看了看小宝,有些羞愧和为难:“密侦司在这边的人损失惨重,真的人手不足。而对你,我有可以交付任务的信任感。” 这是直觉吗?还是说我怀里的小宝是让你认为可以拿捏我的地方?如果是前者,你们密侦司不是情报机构吗,不是该怀疑一切的吗,能靠直觉行事的?如果是后者,好吧,你拿捏住我了。小宝既然跟着我,我还真不能对他不负责。 “张小旗,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明白她要做的事情,让她配合好你。在上面派人来之前,你们要维持住情报的畅通。我会抓紧恢复。” “属下遵命。”张铭宇又一行礼。 小宝在楚清怀里动了动。估计是坐久了待不住了。楚清就说:“你不是要在我这里恢复吧?” “我有地方,张小旗,你送我去。” 张铭宇扛起白桦,让楚清帮忙探路,防止有人看见。还好是晚上,学堂又离村民的院落有一定的距离,他们一路出村没有遇到人。而楚清也跟着到了山脚下的一个窝棚处,那看上去是猎户留下的用来存放捕兽夹和干粮的仓库。 楚清无奈的很。她不想知道的太多。电视剧里干掉一个人之前,总会对被杀之人讲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但是如今的她如同一片秋叶,风要卷带秋叶到哪儿,秋叶无法选择。 楚清抱着小宝回到杂物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村子里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偶尔有犬吠,也是吠叫一声就停了。 刚才楚清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把蜡烛熄了,怕有人看到。现在只好摸黑进屋。脚跟踩到了什么,险些站不稳,吓得楚清慌忙腾出一手撑住旁边的柜子,这才没有摔倒小宝。点亮蜡烛返身查看,是白桦的腰牌遗落在地上。楚清拿起腰牌就着烛光看着,小宝突然伸手点着腰牌的侧边。楚清一看,原来这腰牌侧边有块可以抽出的木块。抽出后腰牌背面的花纹就有所变化了。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防伪标识? 楚清把那腰牌装进自己腰带里,不打算立马还给人家。卷进这种烂摊子事情里,能接触上的危险只有密侦司的人,万一腰牌能派上证明自己身份的用场呢?总比被密侦司的人当成细作给灭口好吧。 楚清等下写密信。因为小油纸封只有2吋大小,所以肯定是不能篇幅过大,只写重要的几句就行了:1.总兵被副总兵软禁;2.白桦受伤但未暴露;3.尽快派人手来。在楚清看来,第三条才是最重要的,她真不想趟这浑水啊! 这一天的事情太过杂乱,也太过无厘头。楚清叹了口气,带着小宝收拾收拾睡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集体劳动 猎户窝棚。 窝棚虽小,但是该有的东西基本也有。床板上铺着几层草甸子,睡上去不硬。张铭宇帮助白桦靠躺上去。就着烛光打开2吋小油纸封,展开了半尺见方的地图,神色有些古怪。 “那是什么?”白桦看着张铭宇的脸色问? “袁氏管这个叫……作业?”张铭宇把地图递给白桦,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我只是想试试她,毕竟那是个妇人,我不太放心。没想到她居然……居然……能画出地图,还这么简洁明了!这种描绘地图的方式真是让人想不到。”张铭宇边说边有些激动: “你看这里,这口井和学堂的距离,比我绘制的要更准确,这说明……”张铭宇看向白桦:“大人,她可靠吗?会不会是东伦的细作?” “我派人查了她,查出她是为逃避被卖在苦水镇上一个饭馆当了两年厨娘,被主家冤枉赶出来的,那孩子也不是她的。其他的暂且还没查到。人手不太够,唉。从她对那孩子的态度上看,暂时可信。”白桦把查到的事情简单告知了张铭宇。 “让她做些周边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白桦总结到,“主要是我们缺人手,附近的村民都不可用,这个地方正是东伦布置的粮道所在。”对此白桦也很无奈。边民与东伦的联系千丝万缕,即使两国交战停止了一切商贸活动,但是两国老百姓为了生计还是会私下里进行些交易。因为此地多山,又不太险峻,都是低矮的山势,所以控制起来比较麻烦。大宣的百姓会用一些布匹和粮食与东伦百姓交易些羊肉和玛瑙。 “你找机会给她大致讲讲眼前的情势,挑能说的说。” “是。” 楚清绘制地图的本事让两个人都有些意外,白桦不禁有些想法,但心里不太确定,所以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 清晨的时候,吴大郎扛着扁担挑柴过来了,跟他来的还有吴村长。吴村长是来找谢先生谈事情的。今年进入四月以后雨水不多,虽不至于旱,但是汲水浇田还是很耗费人力的。征兵使得田里劳力锐减,很多家庭老人女人孩子齐上阵,可进度还是不够。所以想跟谢先生商量能不能提前放田假。 田假就相当于现在的暑假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每年的五月份都是农民最忙的时节,学生们可以回家帮忙务农。古代的人民其实比现代人更为务实,他们从小就知道生存的不易。现代的孩子们还为没有去成游乐场而跟家长撒娇耍泼的时候,古代农家的孩子已经为田里的作物浇水除虫了。“忙时务农,闲时读书”,这才是他们生活的安排。 吴大郎帮忙码放柴火时楚清把小油纸封塞给了他。因为不清楚吴大郎是密侦司的人还是跟自己一样是个“编外”,所以楚清并没有跟吴大郎说什么。反正这就算完成任务了。不过心里猜想吴大郎应该不是密侦司的。如果他是,那还真没有必要发展自己这个外来的“寡妇”了。 谢先生送吴村长走到大门口时正好说道:“放假的事,回头我跟李村长和张村长都说说,毕竟3个村的孩子,大家都同意才好。”吴村长点头应是。年初时谢先生建议过今年多种些大豆、玉米等作物,不然缴粮后农民们剩不下什么粮食可吃。如今浇水成了问题。 楚清听到了,觉得学堂一共就48个孩子,各回各家还真就起不了多大作用,放假反而耽误学习。在现代,学生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像现在这种几个村子合资办的学堂,属于民办学校,师资力量上本就是短板,若是杂事太多,还真耽误学生们的学习进度和质量。 脑子一热,就插话了:“谢先生,我能提个建议吗?”谢先生回过头,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袁娘子,请说。”因为《千字文》这个事情,谢先生还就真不小看楚清。 “谢先生,吴村长,学堂的孩子一共才48个,就是让他们回家帮忙,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以集体劳动的形式,估计反而能形成不可小觑的力量,达到些好的效果呢?”楚清想起了儿子学校冬季扫雪的情景。 学校的操场被划分成几块,除了低年级的孩子不参与,中高年级的孩子都要集体清理操场。中年级的孩子只要清理自己班级所在的“分担区”就可以,而高年级的孩子还要多负责出教师停车场以及学校大门口的地方。 但是几乎一节课的时间,就能基本完成任务。孩子们集体扫雪,相互配合,相互帮助,分工明确,别看人小,干得可利落。 “你仔细说说。”谢先生来了兴趣。 “48个孩子,如果按年龄,每个大孩子带几个小孩子,然后分成若干组,再把需要浇水的田地划分成几块大小相近的区域,别管田地是谁家的。三个村子的田地是相连的,只管分区分片就行。然后让每组孩子负责一块区域的浇水任务。”楚清想了想说道。因为只是临时起意,所以语言也没太组织好。意思能说清楚就行。 “你是说让学堂的学生们统一去浇田?”谢先生觉得这个办法有意思。 “是的。谢先生,能来学堂读书的孩子都是每个家庭寄托了梦想的,孩子们就算放了假,他们的家人也不见得就舍得用他们干些什么。对田里的劳作没什么促进。大孩子还好,能干些农活,小的可能也就是回家玩乐了。”楚清说道。这是楚清的猜想,以己度人嘛,儿子小的时候,自己是舍不得让儿子干活的。大些后除了让他自己收拾书包,也没让他做过什么。 “但是我认为,教育教育,除了教,还有育。教的是学问,育的是品德。都是农家的孩子,连点农事都不懂,那也就是读了个死书,学问与生活对应不上。” “孩子们要有学习的自觉,更要有为家庭分担的自觉。每个孩子都是他们家庭的未来,家务劳动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孩子们也需要劳动锻炼,健康的身体才能应付学业的重担,所以让孩子们干点活挺必要的。” “把孩子们混编。孩子们可以自动分组,分组后自己讨论好各自的任务,然后相互配合,找到合作的最好方式。这会让孩子们更为团结,也能让三个村的村民更团结。” 楚清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好像多管闲事了。另一边的吴村长好像有点听傻了。而谢先生不住地点头。学堂里的孩子因为是家里选出来供着读书的,因此很少参与劳动,在自己的家中也是最受优待的,反而在家庭里面形成了“特殊阶层”,家庭成员间多少都会有些想法。如果能按照这个厨娘的说法,定期组织集体劳动,说不定真的能起到好效果。不管是一家,还是一国,团结总是最有力量的。 “你讲得很好,”谢先生赞许道,又转向吴村长:“你看呢?” 吴村长终于回过神来,他惊讶于这妇人的大胆,敢插先生的话,也惊讶于这妇人的想法之奇特,但是好像也觉得这事有些可行,就说:“我觉得可以试试看,我去找张村长和李村长说说。” 午休的时候,谢先生找过来了,说三个村长觉得集体劳动这个办法可行,但是不知道效果如何,有些商量不定。楚清这时候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就只好进行下去吧。楚清说道: “早上我听你们的意思,主要是豆地那边缺水。我觉得应该把需要浇水的区域按照轻重缓急区分开。玉米喜旱,可以先不考虑浇水;麦田和豆地是需浇水的,但是麦田需水量远不如豆地的多。”楚清边想边说。 “至于稻田,那是需水量最大的地方,不能指望挑着水去浇。咱们村有三口井,而且这三口井基本在一条直线上,说明这条线上有地下河。如果在靠近稻田的地方打井,稻田的浇灌不难解决。”这附近有条小河的,只是水量不大,引河水入田勉强可以维持,就怕旱灾。 “这样算来,孩子们只需负责豆地的浇灌。”楚清总结道。 “48个孩子能负责三个村的豆地?”谢先生怀疑到。 楚清心算了下:“48个孩子浇2亩地,大概半个时辰够了。每天放学后孩子们都用一个时辰去浇水。轮换着,按照每块地六七天浇水一次的规律算,怎么也该轮换得过来。再说,还有田假呢,也不能指望孩子们把活全干了。” “你们都听到了?”谢先生突然转向门外说道。原来三个村长都杂物房外候着呢。 “听到了,听到了。” “这办法可行。” 门外几个村长回应道。吴村长说:“稻田的水本也没有指望孩子们,那是大人们的事情。不过袁娘子说的再起几口井倒是可行的,谁也不知道啥时候会大旱。有备无患是好的。” 下午临放学的时候,谢先生把三个班的学生都集中到学堂的院子里,讲了这件事情。学生们都觉得很新鲜,纷纷讨论起来。毕竟是三个村的孩子,而且就算同村也会有亲疏远近,所以谢先生亲自给孩子们分了组,让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每个组三个村的孩子都有。只让他们讨论小组成员的各自职责。 “先生,我们如果做得好,可有奖励?”有冬班的孩子举手问道; “是呀是呀,有奖励没有?” 一人提问,全体沸腾。干的都是自家的活儿,有啥心思要奖励的!不过,孩子嘛,是应该多鼓励。谢先生没防备,一时被问住了。正好楚清经过,就把眼光看向楚清。孩子们不明所以,也一起把目光投来。楚清就有点懵:这是又被点名的意思? 回看一眼谢先生,还是接了话:“干得最好、最团结、村民最赞誉的小组,每人十个纯肉饺子!十天评比一次,买肉银子我出!”楚清这也是想尽快融入环境,不被村民孤立带来麻烦。 “哇!!”孩子们欢呼一片,谢先生也捋着胡子笑。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受教了 晚饭后,谢先生的老妻专门来请楚清过到后院做客。这也算是很正式的邀请了。 谢先生就老夫妻两个住在学堂,只一个小书童跟在身边使唤,也就是传个话递个信的作用。两个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并没有执着于考学,而是极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在老家务农,勤劳能干,一有余钱就买上几亩地,慢慢也就成了小地主,不求大富大贵,小康就很知足。 谢先生是个热爱教育事业的人,愿意与学堂与孩子们在一起,只要没到需要养老,就一直当个教书匠。早几年在府学任教,不喜欢那里的风气,直接辞职。因为与吴村长相熟,也就留在这里任教了。虽然束脩跟府学没法比,但是这里人比较淳朴,孩子们也都天真烂漫,没有那些歪门邪道的不良风气。 谢先生回家把今天楚清关于让学生们参与集体劳动的建议跟老妻说了,老妻很是感叹,说看这娘子整日里不言不语的,但凡说话,好像都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人也大大方方的,不像村子里那些妇人,一让说点正事就扭扭捏捏的。谢先生很想挖掘挖掘楚清的思想,老妻就说那不如请到家里来做客。就这样楚清上门来做客了。 这是楚清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串门,自己也觉得新鲜。领着小宝进了门,给谢先生谢妇人行礼问好。小宝虽不言语,但也是该鞠躬鞠躬,很是礼貌。落座的时候小宝没有让楚清抱着,而是自己爬上旁边的椅子上做好,没让楚清帮忙。 谢先生问起楚清是怎么想到集体劳动的,楚清也不能说实话呀,就说:“我看到家家户户都得种地,人口多的热火朝天,人口少的也都齐心协力。每一户人家都是一个小集体。咱们学堂的孩子,因为学堂的存在联系在一起,也是一个小集体。小集体一起劳动,不就是集体劳动了。” 谢先生连连点头,说:“今天你还提到教书育人,你觉得上育人的内容不够吗?” 这个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那都是先贤们的智慧,谁敢说人家智慧不够。要想好了才能说。楚清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 “不是的,先生,我是这样想的。这几天我在抄写《千字文》,里面有育人的句子,比如‘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交友投分,切磨箴规。’这几句,教了为人弟子、为人子女、兄弟之间、朋友之间的行为规范,这是育人。”楚清挑些好说的部分,尽量去想该如何说明白。 “但是规范说了,该如何做到这样呢?孔怀兄弟,如何孔怀?人与人的交往是双向的,如果一方处事不当,另一方该当如何孔怀?孩子们还小,我觉得应该把这些学问具体化一些。”楚清不知道有没有说清楚。 “具体化?这是什么意思?”谢先生有些不解。 “就是单独举例子,圣人先贤们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为人处世的规范,但是到每一件事上该怎么想、怎么做,可以讲给孩子们听。” “打个比方说,如果小宝做了一件好事,我说小宝真棒,”楚清拿小宝举例子,“小宝一次两次可能会高兴,时间长了就会不以为意。但是如果我明确地告诉小宝这件事做得哪里好,好到什么程度,让我有多自豪,那么久而久之小宝会以这件事为标准,慢慢的越做越好。遇事也会自己分析该如何才能做好。” “同样的,如果小宝做了一件错事,如果我说他不听话,这样就很笼统,因为他不会知道为什么要听话,不听话有什么结果。如果我能告诉他这件事你做错了是错在哪,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世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那么久而久之小宝以后行事也会有个思虑,不会莽撞。” 打比方、举例子什么的最讨厌了,容易给人好为人师之嫌,可谢先生提问,楚清也得回答呀。“这只是小妇人狭隘的想法,不成体统。”楚清赶紧把话往回收。 谢夫人听得很仔细,很认真。这时候她望向小宝,问道:“小宝,你娘一直是这样教你的吗?” 楚清就有点紧张。给小宝当娘也没几天,再说人家小宝也没说认他这个娘啊。 小宝认真地点了点。谢夫人笑了:“嗯,看得出来,小宝一向乖巧有礼,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 楚清偷偷松了口气。小宝,给你点100个赞,够意思!谢先生此时也赞同道:“有道理。具体的事例具体来分析,学生们才能做到知其所以然。”“是啊,‘外受傅训,入奉母仪’,学堂和家庭教育是不可分割的,应该‘家校共育’才好。即便家庭教育有偏颇或不足,先生也能及时纠正和帮助弥补,这样才能更好的培养人才。” “家校共育,好,很好!”谢先生赞赏道:“袁娘子,你提出了很好的建议啊!”先生啊,真不是我提的,现在小学里的家长会全是这些东西啊,有机会带你观摩观摩去。楚清心里暗想。小宝眼睛亮亮的盯着楚清。 “先生谬赞。”赶紧谦虚下。 “袁娘子,你认为,除了集体劳动,学生们还应该在学堂里到些什么呢?嗯……说的具体化一些。”谢先生活学活用。 “先生抬举了,”楚清做出不安的样子,“我一介小妇人,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不必不安,”谢夫人伸手过来拍了拍楚清的手,和蔼的说:“你的想法很好,老头子也常跟我说,学生们的学问参差不齐,还不难教,难的是有些孩子的性子不好,眼界不够,再聪明也难以教出来。我们也经常讨论这些。” 老夫人这是让楚清放下戒备,敞开了聊。 楚清也不是做作的人,但是也不能不控制,刚才那“家校共育”就是说秃噜嘴了。不能按照小学家长会那套来说了,会让人觉得“非我族类”的。危险啊!那就说点眼巴前的吧。 “我觉得,现在连年打仗,可是科考却未停止过,这说明咱们皇帝陛下目光长远,认为培养人才不能耽误,咱们这几个村子也是好样儿的,再苦再难也要培养读书人,再穷不能穷教育嘛。”艾玛,又要秃噜。 “我是说,学堂里孩子们也一定学到了忠君爱国的思想。那就可以具体化地教他们如何忠君爱国。大的做不了,小的总能做。比如留意有没有可疑的人进了村子,比如如何不让陌生人套了话去,比如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做,比如遇到危险……”楚清举着例子。 “关于忠君爱国,你认为什么样的事情是学生们不能做的呢,他们还是孩子?”谢先生要求再具体些。 “嗯,咱们是边城,离东伦国很近,两国交战,就少不了各国的探子互相探查,”楚清这是想起了白桦这些人。 “那就有可能探查到孩子们身上。吃不吃得饱啊,你家几口人啊,你们村在哪儿啊,你认不认识谁谁谁啊,可以带我去什么什么地方嘛……等等,这不都是可以泄露消息的地方。”楚清又举例子。 “如果做不到与人周旋,那么不跟陌生人讲话总能做到吧。不乱跑远让家人担心总能做到吧。”楚清喘了口气。想起孟懂来,挨了下戒尺就跑了,也不知道回没回家,半大不大的孩子,最是偏激、自以为是的时候。可别遇到坏人哪!楚清走神了。 谢先生在沉思,考虑楚清刚才说的话。确实,住在边城,不定能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因为无知而累及家人、村人,真的是…… 谢夫人给楚清倒上茶水,倒水的声音让楚清回了神。连忙起身致谢。谢夫人认真地说:“袁娘子啊,你刚才说的那些让我很是受教啊,培养子女,除了让他们吃饱穿暖,如何做人也是要一点一点教出来的。孩子小,不能为朝廷效什么力,但是管好自己不给朝廷造成什么麻烦,不给家庭带来灾祸,也是要好好教育的。” “是呀,大道理我也不懂,我就是从村里人说话想到的。你看有些妇人会扯着别人家孩子问,你吃饭了没?没吃来婶子家吃点儿。孩子若说吃过了,就又问,你家吃的啥?孩子要是答了,转头那妇人就能跟别人说,你瞧那谁谁谁家,吃饭都要吃什么什么的,多有钱哪!”楚清这是完全在胡诌了,她根本没在村里瞎转悠听别人聊天过。 “这大人都能套小孩儿的话,坏人就不能套好人的话?细作就不能从老百姓嘴里套出点啥有用的信息来?这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可不就给家里招祸了嘛。”楚清瞎联系一通。 “学堂里可以给学生们讲一讲当前的时局,”这也是楚清想了解的,“告诉学生们我们在跟谁作战,我们的家园离战火有多近,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学生们也可以把先生讲的内容传达给家人,让各村也都加强防范意识。”楚清又道。 谢先生这时抬起头来,郑重说道:“老夫受教了”。吓得楚清赶紧起身连道不敢不敢。本也就是纯聊天,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搞得这么一本正经做啥? “老夫没想到袁小娘子如此深谋远虑,你今天的话老夫会认真思考,学问不能局限于上的字。知道如何看待问题、如何正确行为也都是学问。”这谢先生真是个爱岗敬业的好老师! 与谢先生谢夫人告辞后,楚清和小宝回了自己的杂物房。掰着手指头算算还有两天就是学堂的休沐日了,楚清打算那天带着小宝去城里置办些生活用品。现在是什么都缺,但是也不能购买太多东西,杂物房就这么点大,东西多了没地方放。买些一物多用的,经济又实惠。最好能买点书来看。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看书吧。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黑笔尖 学堂的“集体劳动”进行的如火如荼。孩子们并没有耽误课,每天放学还去黄豆地里浇一个时辰的水。孩子们分了了8组,每组6人,年龄大的孩子负责运水到地里,年龄小的孩子一人一垄地负责用葫芦瓢给秧苗浇水。浇水不能一瓢直接往下泼,要缓缓浇下。小孩子们做的很认真,蹲在地上浇一颗挪一步,腿麻了也不抱怨。 合理的分组,良好的配合,效果是显著的,孩子们有条不紊,齐头并进。每天都能浇上4亩左右的地。虽然每户都种了些黄豆,但是不过也就最多两三亩,毕竟粮税主要交的是稻米,麦次之。黄豆不计在内。 今天是第三天,虽然是休沐日,孩子们还是约好了放学的时间集体浇水。白日里各忙各的。只是会想念学堂的饭菜,那可是干饭呢。有时候楚清也会换些面粉回来给孩子们蒸些馒头,那也是个大饱满热腾腾。楚清还教小一些的孩子新吃法——把馒头分成三层,每层夹上一些菜,楚清把这个叫做“夹夹乐”,哄得小孩子们吃得香甜。 按照打算好的,楚清吃过早饭就又背起筐装进小宝,两人打算进城购物了。经过村里的时候,有人会跟楚清打招呼:“袁娘子,出去啊?”楚清就会礼貌的点点头,回以微笑说:“我进城,要给你带些什么吗?”因为不熟,也不好意思请楚清帮忙捎东西。这是友好的。多是装看不见的。这就是个常态了。他们对你好奇,但是又不敢或者不好意思跟你打交道,就偷偷地观察你,再窃窃私语的讨论你。等你发现他们时,他们就低头的低头,看天的看天,装出没有看到你的样子。 也有不友好的。比如这位:“呦!”婉转高亢的一声,“这可真是闲的!别人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位倒好,扭搭扭搭地四处逛!”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楚清看都没看一眼就知道是三胖家的。只管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楚清不理不睬直接往前走。但是走自己的路人家也不让啊,胖乎乎的一大坨就蹦跶到眼前了! “喂!说你哪!装什么高傲,装给谁看那哪!这一大早的,又去哪儿浪啊?”唉,楚清真没碰到过这样儿的,穿越来后,这是碰到第二次了,还是同一个人。 “闪远!”楚清说,不理她,打算从她身边绕过去。 “咋地?你干了丧良心的事儿就想走啊!”三胖家的双臂平伸,就是不让楚清过去。这话一出,就有人往这边围拢了,都好奇楚清对三胖家的做啥丧良心的事儿了。 “你想说什么?”楚清斜睨着她。 “说你丧良心!你个娘们家家的一天天不消停地待在家里,一会儿整这事儿一会儿整那事儿,尽出幺蛾子了!”三胖家的嚷道。 “说清楚!”楚清喝道。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你还有理了?”三胖家的真是腰粗气也足,声音高亢的炸耳朵,却嫌楚清声音大了。 “你说,你凭啥让孩子们下田浇水,不是你家孩子,你使唤着不心疼是吧?”三胖家的一边说,一边还指了指小宝。小宝盯着她胖乎乎的手指头,嘴巴动了动,不过楚清看不见。 “我使唤的?”楚清好笑道。 “不是你还是谁!”三胖家的理直气壮:“你就见不得别人家孩子好,专门琢磨着使唤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使唤谁了?他们下田浇水是我吩咐的?给我家地浇水了?”楚清问道,这是又没事儿找事儿的。就纳了闷了,干嘛非跟自己找麻烦? “就是你使唤的,你就是缺德!你见不得别人家孩子闲着,你损人不利已!你让孩子吃不饱饭,还让他们干活!你真是丧了良心!”高亢的叫喊一声接一声。 楚清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吴村长的影子,这里与村长家还有点距离,估计他还没听见。楚清不适合这种场面,还是吴村长适合。奈何现在没人能帮她。村里人跟她不相熟,即便心里反感三胖家的,也不会为楚清而得罪自己村的人。更别提多数人只是看热闹而已。 “我不是先生,也不是孩子们的爹娘,我使唤不动他们。孩子没吃饱,你多交粮食。想吃别人的份,谁肯让给你就找谁去。下不下田浇不浇水不关我事,村里又没有我的田地。”楚清说道,“你不愿意就让你孩子别去呗,大不了你也别用他们浇你家的地。跟我嚷嚷什么?” “你要不撺掇能有这事儿?”三胖家的依然不休。 “这事谁下的决定?我撺掇了谁?你眼睛擤鼻涕使的,不会看吗?”楚清烦躁了。“噗!”身后传来一声,然后楚清的脖子有点小湿润。小宝在身后筐子里笑了一下,又憋回去了。楚清惊奇了!小宝反应挺大啊!周围的吃瓜群众们也哄笑起来。 三胖家的气急败坏,嘴里骂道:“小野种!你笑话老娘!”伸手就朝小宝抓去!楚清一急,猛地抬腿用膝盖狠狠迎上这胖女人的肚子!三胖家的“嗷”的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弯了腰。楚清有点遗憾,这女人营养太好了,肚子上软绵绵的肥油真厚实,楚清这么一膝盖了事情的经过,说道楚清时眼神都有些颤抖。没见过一言不合就下死手的呀。 “你个娘们儿就是闲的!这要是三胖子在家,不往死里削你!”吴村长指着三胖家的就骂道:“孩子们下田那是三个村一起决定的!孩子们都乐意的很呢!人家都分了组,还打比赛呢!人家袁娘子还要自掏腰包奖励赢家呢!你不愿意倒是把你家娃喊回来呀!昨天给你家浇地的时候你不是乐得跟个傻子似的吗?咋地,你家地浇完了你就找茬?下次你家的地免了,自己浇去!你家娃不用去了,取消他资格!” 三胖家的一听就急了,浇不浇地的不是最重要的,这要是取消资格,那感觉是被刷下来了,让人没脸哪!再说了,那还不得自己去浇地去? “不是、村长,我……” “不是什么不是!滚一边去!我告诉你,这个集体劳动是我们这些人一致决定的!有啥不服气的先跟你哥豪横去!少他妈在村子里撒泼!” 三胖家的不敢吱声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即便他哥是村长,也不会管她。她跟这儿护犊子,也就是因为那是他哥张村长的儿子,她这是借着袒护侄子讨好他娘家哥呢。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红笔尖(一) 三胖家的嗫嚅着不敢回嘴,看热闹的村民也不敢吱声。村长跟上次一样,没点名的又一次维护了楚清。 吴大郎因为他岳家的缘故,弟弟、媳妇还有儿子全都被东伦国给扣下了,时间长了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他们家给东伦当走狗的,使得吴村长的威望有所下降,也使得吴大郎再也不愿意在人前说话。他恨东伦国,恨他岳家,也恨村子里这些嚼舌头的人。他觉得愧对弟弟,愧对儿子,也牵累了他爹。但是吴村长是个刚强人,该怎么当村长还怎么当村长,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也把谣言给压下去了。 村长毕竟是一个村的领头人,捕风捉影的事儿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所以村民们看到村长发火还是打怵的。 “都散了!地里没活了是不是?!”吴村长喝到。人群开始散开。 “不好啦!流寇杀过来啦!”一个半大孩子慌不择路地跑进村里,同时传来的还有马蹄声和一片扬起的尘土。 这孩子正处于变声期,半粗不细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喊叫而变得嘶哑,还没等跑到人前,左脚绊了右脚,摔倒了,而他身后的马匹已经快追上他了。吴村长眼疾手快冲过去,拽起这半大孩子就狠命向一边蹿去,虽然这一蹿两个人都摔倒了,但也躲过了马蹄的踩踏。 人群吓得都来不及发出声音,反应快的拼命往家跑,反应慢的站在原地不会动弹。楚清来到这个世界心里就没踏实过,连睡觉都不敢睡实。此时更是提起万分小心,别的不管,先跑了再说。 先头进来的骑马的人得意地狂笑,嘲笑呼号四散的村民,等着身后的“大部队”。楚清已经第一时间蹿到旁边在最近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都没反应到,正慌不迭地关门插闩。给门上好闩了哆嗦着想躲回屋里,刚走一步又返身哆嗦着趴门缝那往外看。心真大哪!你以为插上大门就安全了吗?还跟那儿偷着看热闹呢? 楚清看着他都想开口骂人了。“回屋去!”楚清低喝。她此时正躲在院里水缸和柴垛之间的夹缝里。小宝已经让她用柴垛掩住了。那人愣怔下赶紧往屋里跑,跑进去就插上门。生怕楚清跟进去似的。 楚清四下看了看,看到院门另一侧的墙边是这户人家的茅厕,茅厕旁也垛着不少柴火,茅厕位置应该不会引人注意吧。楚清抱着装着小宝的筐悄没声地挪过去,把小宝藏在茅厕和柴垛之间,嘱咐小宝:“别出声,我不喊你别出来。”小宝两只小拳头紧张地攥着,缩在胸前,却一直盯着楚清。“没事,别怕,一切有我。”楚清安慰了一声。心里却突突跳个不停,真的要吓死了啊。用柴火遮掩住小宝,楚清又回到水缸边。那个位置能透过篱笆看到外面的情景。 那个带头的人骑马站在那儿没动,等待着其他人到来。很快,喧嚣声传了过来。两匹马打头,其他人都是跑进来的。一共二十二个人,三匹马。除了骑马的,其他人都红头胀脸、呼哧带喘的,满脸尘土,与汗水搅合在一起,脸上一道一道的,再用袖子一蹭,五官都像变形了一样。 楚清屏息打量这伙人。除了三个骑马的穿戴看上去还算不错,其余人都是怪里怪气的打扮:有的下身穿着绸缎的裤子上身却是件粗布短褐;有的穿着长袍脚上却是双草鞋,还有的束着冠、握着扇、腰间挂个酒葫芦。看来这算是一群打家劫舍的腌臜货。武器倒是不多,骑马的每人一把刀,跑步的有3个人有刀,其他人手里是棍子。 人到齐了,第一个闯进来差点马踏少年的人吆喝道:“集合!”然后这些装扮怪异的人就呼啦啦站直了,喘着粗气的也稍微屏住些,等着吩咐。 “兄弟们,开荤啦!先去房子大的人家里瞧瞧!”领头的一声吆喝,这帮杂碎们就呼喝着,有的奔着村长家,有的奔着其他房子大的人家去了。 楚清回头看了眼自己藏身的这户人家,这户人家房子不大,看起来也很穷,家里连只鸡都没有。 四处打量的时候,楚清发现还有两个半大小子正在一点点往村子里溜边潜入,似是担心家里,想回家的样子,一个个小脸惨白,腿都打着哆嗦。楚清朝他们丢了跟柴火棒,砸到其中一个孩子腿上,把他吓得普通坐在地上,声都发不出来。另一个孩子也没好哪儿去,都快哭了,但是还知道四处看看。楚清爬到柴垛上,朝他俩招手,并把手指竖在嘴前,让他们别出声的溜过来。 两个孩子朝流寇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这边,赶紧连滚带爬地来到楚清这儿。楚清用气声吩咐道:“你去张村,你去李村,赶紧找村长报信,让村里所有男丁带上能用的家伙事儿过来支援。”俩孩子面面相觑,没动弹。楚清又说:“你俩快去,这话是谢先生说的,谢先生让告诉他们,三匹马,六把刀,每村分一匹马,两把刀。去吧!谁带人来得快,婶子请吃肉包子!” 村子里已经哭喊声一片了,吴大郎正在挥舞着锄头跟流寇厮杀,毕竟是上过战场的,气势就是不一样,丝毫没有畏惧,一副有你没我的样子,每一锄头都下了死力,很快就刨倒了两个,正在跟第三个缠斗。因为村长家的房子最大,所以进来的流寇也最多,先冲进来的三个已经倒了两个,第三个也正在跟吴大郎对打,其他的四个人却蹿进屋里,想先翻点钱财。毕竟是流寇,心不齐。 吴村长别看五十来岁了,但是常年的劳作那也算是孔武有力了,捡起倒地流寇的刀就帮儿子砍那第三个人,因为那人手里也有刀。里屋传来的尖叫让吴大郎有些分心,那四个蹿进里屋抢钱的惊到了村长的妻子,二弟和三弟家的两个孩子也才十三四岁,小一些的护着奶奶拼命躲藏,大一点的攥着炉钩子拼命朝着眼前的流寇头上敲,嘴里还不停喊着“滚出去!滚出去!”声音颤抖,也是吓坏了。 两个弟媳妇倒是泼辣,生死攸关的时候,容不得怯懦,为了孩子也得拼命。两个女人一个双手握着劈柴的斧头,一个双手握着剁鸡食的菜刀,无头无脑地挥舞着,口中“啊啊”大叫着壮胆。倒也让流寇进不得半步。 吴大郎眼前的流寇正是那个领头的,身手很好,人也粗壮,一时半刻倒是难以解决掉,关键是吴大郎还有跛脚,步伐就不那么灵便,再加上分心,胳膊上就被砍了一刀,也幸好躲得快,不然这胳膊就废了,即便这样,砍裂的袖子下,胳膊的血肉也翻开来,像一个张开的大嘴。血呼呼地冒着。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红笔尖(二) 吴村长大惊,下手更狠,庄稼汉不会功夫,但是逼急了那力气也是不小的,一横刀就朝那领头人的腰腹砍去!领头人腹背受敌,没能完全躲开吴村长这一刀,但是也踹出一脚,把吴村长踹的踉踉跄跄倒退好几步,跌倒在地。 那领头人捂住被砍伤的侧腰,满目凶光的朝吴村长奔去,他要劈死这个老不死的!吴大郎眼瞅着自己爹爬不起来,自己那跛脚却追不上那领头的,只好把锄头往地上一拄,借力把自己甩出去,扑倒了那个领头的! 那领头的趴在地上立马要翻身起来,可侧腰的伤口让他“嘶”了口凉气,就这么个机会,吴村长按住了他持刀的手,吴大郎也一把夺过了刀,狠狠地斩向他的脖子!刀尖砸到地面,因此并没有完全斩掉他的脑袋,但是后脖子断了,只剩下前脖子下一些皮肉还连着! “快去看看你娘!”吴村长顾不上惊惧,喊道。他刚才被摔太狠,脚踝好像骨折了,爬不起来。吴大郎爬起来就往屋里奔。 这边,楚清顺着柴火垛翻过了那户人家的篱笆墙,溜进了隔壁,正好是三胖家。此时三胖家的胖娘们正抱着头往柴火垛里扎,嘴里哭喊着:“你去别人家吧,俺家没钱哪!俺家没钱!”一个流寇正在她家屋子翻腾,顺着她婆婆的眼神翻出她家藏钱的匣子,里面有几粒碎银子,还有些铜钱,赶紧就往自己怀里揣。老太太呼天抢地却不敢上前,因为要护着小孙子,而四五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另一个流寇看没啥可拿的就对三胖家的打起了主意。别看是个胖娘们,可那一身肉倒也白净……抓住三胖家的头发就往地上拖,嘴里还骂骂咧咧:“这吱哇乱叫的没个娘们样,老子今天就调教调教你!”把三胖家的翻过来就骑了上去,准备在这院子里好好“调教”。 楚清是真不想管这闲事,活该这种人被“调教”!可是这胖娘们跟被宰的猪一样闭着眼睛喊:“娘啊,救命啊!娘!”老太太在里屋又惊又吓,哭叫着“三胖家的……三胖家的……”想往外来救儿媳妇,可流寇拿着棍子抵住孩子的胸口,孩子哇哇大哭,老太太搂着孩子不敢动弹。 楚清无奈,没办法瞪眼看着,虽然自身也难保,但是好在自己在暗处,没人注意到。那骑在胖娘们身上的流寇正扯着女人的裤子,三胖家的人胖力气也不小,撕吧来撕吧去流寇竟是半天也没能得逞,气得流寇一巴掌烀在三胖家的脸上,骂道:“你他妈老实点儿,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就是此时了! 楚清猫腰往前一蹿,蹿到流寇背后握紧竹管蘸水笔狠狠扎进流寇的脖子!流寇脖子皮肉对竹尖的阻碍没能抵住楚清的力道,半支笔管狠狠捅了进去。流寇“啊”一声短促的叫喊,楚清又拔出了竹管笔,又朝左边脖子狠狠扎进去!右侧的颈动脉被扎穿了,血汩汩地流着,糊了三胖家的一脸,左侧扎的偏了,竹管蘸水笔卡在那流寇的喉结骨上。血顺着伤口和竹管缓缓地冒。 三胖家的见到血更怕了,拼命嚎叫着“杀人啦!杀人啦!”像个疯子一样。流寇终于倒下,砸在三胖家的身上,这娘们更是杀猪般的嚎,而里屋的流寇听到外面动静不对就赶了出来,楚清气得骂了句:“妈的!老娘就不该救你!” 里屋的流寇一眼看到外面的情景,举着棍子就朝这边奔了过来,刚推开尸体的三胖家的,一看又一个流寇,吓得立马就喊:“不是我,是她杀的,是她!”楚清都没心思骂她了,流寇冲到眼前了! 一棍当头砸下,楚清躲不及只好低头侧着往旁边一扑!砸肩膀上了。真疼!楚清不会武功啊!要不是反应快些,再加上这具身体协调性不错,真就砸脑袋上了!躲过了第一下,第二下躲不过了,楚清后背狠狠地挨了一棍!“幸好不是刀!”楚清心里安慰下自己,就发现了自己正好扑在柴垛边上,而那里正好倚着把柴刀。 老天不让我死!楚清咬牙抓起柴刀,翻过身来都不及起身就朝那流寇的脚踝砍去!流寇正往下砸第三棍,马上就要砸到楚清头上,就觉得脚腕剧痛,然后就看到楚清想把砍刀撤回来,却撤了一下没成功。刀卡进那流寇的脚踝骨里了!楚清弃刀爬起就跑,流寇倒地哀嚎。 另一个流寇冲进院来支援,脚踝插刀的流寇嚎道:“杀了她!杀了她!”那流寇立即挥舞着手中棍棒朝楚清的脑袋砸去。楚清肩膀和后背都已经挨了两棍,此时正痛得不行,跑得慢了些,看躲不过这一棍,只好侧头往地上躺倒,这一棍力道大部分落空,可还是敲在了楚清的锁骨上,这一下可是钻心的痛!楚清心里直骂老天不留我命。 楚清的躺倒给了那流寇机会,直接扑在楚清身上掐住了楚清的咽喉!楚清瞬间呼吸不了,拼命用腿猛抬,想要击中流寇的后腰,可是被流寇死死坐在身下,这膝盖抬不起来。楚清已经被掐得面色发紫,双手怎么也掰不开对方的手。 突然,流寇身体一僵,然后松开一只手向身后抡去!楚清看到一个孩子被挥打的摔了出去!小宝!而流寇另一只手捂住脖子,有几滴血珠冒了出来。小宝被甩在地上,小手里还抓着一直竹管笔! “小宝!”楚清挣扎着爬起来,喊着小宝却发不出声。流寇已经抬脚朝着小宝跺了下去!身边一个人影撞了一下那流寇,是三胖的老娘!老太太撞了一下,只把流寇撞得趔趄下,并没有摔倒,反而更激怒了,朝着老太太就踢了过去,楚清手边就是那流寇的棍子,抓起来就朝着流寇一顿猛敲!流寇这次保持不住平衡摔倒了,楚清立马骑在他身上用棍子砸他的头! 两棍子下去,棍子断了。流寇还能动弹,掀掉了楚清翻身又骑在楚清的身上,挥拳就击向楚清的脸!拳头挥到一半,背后一僵,回头,老太太一棍子砸在他后脑上,自己脖子的另一侧上还插根竹管!小宝跟老太太一起救她了! 楚清不等反应过来,本能的把那竹管狠狠地继续捅了进去!这次的竹管,大半截子都进去了!血立马顺着竹管冲了出来,就像打开了水龙头。 小宝跌坐在地上,小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老太太踉跄了下,也坐在了地上。楚清费力的推开流寇的尸体,全身都脱力了,爬过去一把搂住小宝,心抖的厉害,嘴里念叨着:“不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老太太“呜”一声哭了出来。 这时,村子里传来叫喊声、械斗声、马嘶声、女人的哭喊、男人的怒骂……两个村的支援终于到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腿多的怕,没腿的更怕 等到支援的村民们进到三胖家的院子时,三胖家的正搂着她儿子嚎啕大哭,楚清搂着小宝坐在地上,用身体支撑着坐在她另一侧的三胖老娘。 一个流寇倒在地上哀嚎,脚踝上嵌着把柴刀,地上还躺着两个。脖子上都有根竹管。满地是血。楚清和三胖家的也满脸满手的血。 “咋了?孩子咋了?”张村长冲进来奔到三胖家的身边,他以为他妹妹的儿子出事儿了,因为他妹妹搂着孩子嚎得厉害。 “哇……哥啊……”三胖家的血和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说话!到底怎么了?!”张村长吼道,因为他只看到外甥脸色苍白,并无大碍,脸上的哭痕都快干了。 “哥啊……我没事,就是……就是……吓死我了啊!”三胖家的继续嚎着。 其他村民有几个围在楚清身边询问,还有几个查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那个脚上挂柴刀的流寇。 老太太已经缓过来些,给大伙讲了事情的经过。而查看尸体的村民发现这俩流寇居然死于一根竹管,再结合老太太的叙述,都惊了。这几个人是楚清杀的?!张铭宇也在其中,他实在没忍住,顾不上楚清极差的脸色,问道:“袁嫂子,这都是你干的?”他身后张二妮也跟着呢,满面惊疑地盯着楚清,喃喃道:“不、不可能吧?” 楚清已经累得脱力,真没力气翻白眼了。喘上口气,对张二妮说道:“帮忙把老太太扶回屋吧,她吓坏了,今天多亏老太太救了我们娘俩。” 又对张铭宇说:“喏,那边那个,活口,审一审。”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楚清挣扎着抱起小宝,小宝小小的身子一直在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始终没有哭,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楚清抱着小宝回住处了。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抱着小宝都如抱着一座山。终于捱到自己的杂物房,楚清却不能休息,去厨房拿了水壶,里面的水还温着。把杂物房的门插好。倒了水给小宝喝。小宝不喝。那就洗脸,洗手。小宝脸上的水越洗越多。 “宝,哭,大声哭出来。”楚清声音有些抖,因为自己也害怕,也想哭。可是小宝不哭出来,是要出大问题的。小宝只是默默流泪,止不住。 “宝,哭,我和你一起哭,我也害怕,可害怕可害怕了。我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说着,楚清也泪如泉涌。 “哇……”小宝放声大哭!这是楚清第一次听到小宝出声,却是大哭。可心总算稳下来些,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娘俩抱在一起痛哭着。门外,张铭宇要敲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身走了。 半晌,楚清止住眼泪,跟小宝说:“好了,先不哭了,喝点水。哭多了人会缺少盐分的,会脱水。”小宝还在一抽一抽的掉眼泪。楚清又说:“喝点水,然后你帮我做事。”小宝不哭了,听话地喝水。一大碗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小宝平静了不少。抬眼看着楚清,等着帮忙。 楚清笑了。楚清说:“我先帮你洗脸洗手,给你洗干净了你再帮我,咱没有镜子,你得帮我看着我洗干净没有。这血脏,坏人的血特别脏!” 小宝点头。楚清细细的给小宝洗了脸和手,又给他擤了鼻涕。重新扎好小小的丸子头在头去厨房给他弄点吃的。可小宝寸步不离的跟着,也不错眼睛的盯着楚清。楚清知道小宝的心思,是不放心自己。那就跟着。找点事情做总是能让小宝分分心的。其实楚清很想问问小宝,是怎么从那家人家过到三胖家这边来的,那户人家的门可是从里面闩上的,小宝都够不着。可是,楚清又不愿意让小宝再去回忆那血腥的场面。 楚清想给小宝下碗面条,没有辣条压惊,咱就用面条。面粉不多,楚清正抖搂面袋子,想把角落里的面粉都弄出来。学堂大门处传来了喧哗声。 是张铭宇和张二妮以及吴村长的妻子几个人过来了。他们身后跟了好多村民。 楚清很不愿意他们此时来打扰。这帮人,一个个的不回家,跑这儿来看什么热闹!现在的楚清浑身酸痛,脖子上紫色的大手印像个围脖一样瞩目,喉咙痛得连说话都是嘶哑的;锁骨还好,没断,但是皮肉破了,被棍棒敲裂开了,渗血;后背那结结实实的一记,使得整个后背都肿了起来,一弯身就痛得冒汗。她就想趁着勉强提起的这口气,给小宝弄点吃喝,然后抱着小宝好好休息。 可是一大帮人乌央央进院了。张二妮胳膊上挎着篮子,篮子里有煮好的一小盆面条,还有一碗炸酱,还有两个煮鸡蛋。吴村长的妻子抱着个包袱。张铭宇手里拿着两个粗瓷的瓶子和罐子。后面跟着看热闹的村民,三个村的都有。 张二妮先上前:“姐,我给你送点吃的,你和小宝垫垫肚子。”把篮子递给楚清。楚清这会儿也饿了,刚才那阵真的是费心费力。就没客套,接了过来,“妹子,谢了。”你跟我叫姐,我就叫你妹子,关系比以前突飞猛进了。虽然楚清比张二妮小好几岁。 “袁小娘子,你叔让我来看看你和小宝。他脚腕子扭了,说好一些再来。这里有衣服,洗过的,干净的,是我家儿媳妇的,你俩个子差不多。换上,身上这套就烧掉吧。”村长妻子递过来包袱。正是眼前所需。楚清接过,“谢谢婶子。”说话都是嘶哑的,喉咙真痛。 张铭宇把手里的瓶子、罐子,都交到张二妮手里,然后对楚清说:“袁嫂子,瓶里的是止血的,罐里的是管祛瘀消肿的,一会儿让我姐给你弄一弄。我就先走了。”楚清点头,微微躬身表达谢意。 “都散了散了,让人家收拾收拾,谁也别去打扰了!”张铭宇挥手招呼道。人们跟着往回走,还纷纷回头想多看几眼,希望能再看出点什么新鲜来。还有二三个本村的女人踟蹰着不想离开,吴村长妻子吆喝道:“回家收拾去!你们家里没被砸是吧?”这几个女人家还真没被流寇进去,因为房子小,人家没看得上。但是村长妻子发话了,谁也不敢再留下。 村长妻子和张二妮留了下来,她们要帮着楚清整理整理。楚清这时候是真没力气了,也就由着她们了。杂物房不太大的空间里,张二妮帮着楚清清理伤口,上了药,又帮着换衣服。楚清的前身一直在饭馆做厨娘,不用风吹日晒,身上皮肤白皙,可是背后隆起的一道子棍伤红红肿肿,皮肤都被撑得发亮;锁骨没有什么脂肪,肿不起来多少,但是皮肤淤紫破裂;肩膀肿得老高;脖子上的掐痕更是触目惊心。其实小宝侧腰上也青了一片,被那流寇挥打那一下,都给打青了,腿上也摔破皮了。 吴村长妻子和张二妮帮着上药时瞧得清清楚楚,两个人边给上药边“嘶嘶”的抽凉气,就好像受伤的是她们一样。小宝在一边一直看着,眼睛里蓄着泪,嘴巴抿得紧紧的。帮楚清整理好,她们就都告辞了。她们也看出来这娘俩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哄着小宝吃了几口面条,楚清就抱着他睡觉。体力需要补充。小宝睡不着。知道孩子还在惊惧中,楚清就轻拍着小宝,跟他说话:“我儿子小的时候啊,啥也不管我。他知道我厉害,可放心我了。其实我胆子可小了,蜘蛛呀、蜈蚣呀我都怕的不行。越是腿多的我就越害怕。你说腿多的我怕吧,没腿的我更害怕,比方说蛇。哎哟喂,一想到那玩意儿……”楚清打了个哆嗦,一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小宝清楚的看到楚清腮帮子下面全是鸡皮疙瘩。 “可是我是当娘的呀,我要是怕了,我儿子不也得怕吗?胆子小怎么能成男子汉?我就装,装作不怕的样子,有一次我甚至亲手把一只不知道名字的虫子从我儿子头发上摘下来,还放手心里给他看,让他也不害怕。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心都哆嗦,真想一下子把那虫子扔喽!”楚清哑着嗓子碎碎念。 “可是我发现小宝这么小就是男子汉呢,你才多大呀就敢跟坏人拼命,今天要是没有你,我可就完犊子喽。”楚清拍抚着小宝的后背,小宝慢慢闭上眼睛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擦黑。睡眠真的是最好的疗伤药。楚清醒来后觉得心里面不害怕了。伸手摸了摸小宝的额头,还好,孩子没发烧。这么点大的孩子,真的是容易因为惊惧而发高烧啊。 小宝动了动,也醒了。楚清给他喂水喝,问他身上疼不?小宝就摇头。其实两个人手上都是擦伤,腿上也有不少淤青。楚清又抱着小宝去茅房。这时代的茅房都是很简陋的,两块板子搭个蹲坑,楚清总担心小宝会掉下去。晚上睡觉都在屋子里放个尿桶的。 谢先生和老妻这时候回来了。他们是昨晚放了学就回家了的。他们家离这里7里多地。今天休沐,明天还得上课。于是晚上就回来了。一进村就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吓得不轻。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葫芦嘴伙同葫芦腰要干掉葫芦肚?(一) 谢先生这是来看望楚清的。事情的经过,谢先生都知道了。也知道了三匹马六把刀的事。这会子是想问问楚清的看法。 “先生,当时事态紧急,我一妇人,讲话不足以取信,只好冒用您的名义了。”楚清对谢先生施礼致歉。 “不,你做的很好,不能再好了。那样的关头,你能迅速抓住三个村的共同利益,很难得。”谢先生赞道。 那是自然。你跟这些村民说流寇人不多,往死里干准没事,不会有人听的。流寇手里握的是刀,那是武器,村民有什么,只有农具。流寇死不死没人管,可村民死了,一家人的,“不然你看,我这浑身酸痛的都快抬不起胳膊了。要是长期锻炼身体,肌肉多了,肯定不会这样。” 因为小宝回应楚清的次数越来越多,楚清就总是没话找话地跟他说。 小宝这次也回应了,他点头,,然后举起小胳膊,展示下肌肉。楚清“噗嗤”就笑了,捏捏小宝的胳膊,“对,锻炼,让这小肉肉更硬更结实”,自己也举起胳膊展示肌肉,“咱俩都锻炼得胳膊跟腿一样粗!” 鸡蛋、面粉加上水,葱花、盐沫花椒面,多费点油,摊上几张鸡蛋饼,随便卷了点凉拌菜,就着蛋花汤,热乎乎的吃饱饱,两个人继续睡了。多睡觉,最好的恢复。 第二天早上。 一早上村子里家家都早起了,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比平时要喧闹的多。吃过早饭,人们纷纷向打谷场走去。大家都知道今天早上要开个集体大会。 楚清晚些出门,想落在村人的后面,不想跟他们交往太多,嫌麻烦。可是人太多了,不算本村的,还有另两个村子的呢。本村的人受伤的都包扎上了,有包着脑袋的,有拄着根棍子的。 吴大郎的胳膊缠的厚厚紧紧的,扶着吴村长在后头慢慢的走。张铭宇推了个手推车过来,邀请吴村长上去坐着。吴大郎很是感谢。 谢先生和吴村长边交谈边走,很快,张村长和李村长也都赶了过去。 各村岁数大的相互打着招呼,年轻的就嘻嘻哈哈,搂脖抱腰哥俩好的三三两两簇在一起。倒是女人们很有意思,甭管岁数大小,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停的偷眼瞅楚清。走在前面的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走在后头的就方便了,就盯着楚清的后背窃窃私语。 “你看着没?就那个抱小孩的,杀了2个,废了1个呢!” “真的呀?昨天我听说,还以为是那帮小子吹牛呢。” “我跟你们说,那娘们儿可野的很呢,连她儿子都敢杀人!” “唉呀妈呀,那孩子丁点大,能杀人?” “那可不!我听三胖他老娘说的,要不是那孩子捅了那坏人的脖子,没准她们几个都活不成了呢!” “啧啧啧,咋那野哪!” “……” 楚清听着后头的议论,再看看前边不时回头偷瞄她的眼神,不用想,前后这些人说的内容都差不多。当有危难时,他们会祈求着有人能拯救他们,当危难过去了,他们又会嚼三嚼四来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好了伤疤忘了疼。 楚清抱着小宝,,只能抱着,后背有伤,背不了。小声对小宝说:“不想听的就不听。在心里面念咒语就行。你就在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理不理,骂你自己’。记住没?”小宝居然很认真的点头。 “姐!”一声清脆的喊声传来,张二妮从前方逆行着跑过来。她要接过小宝,小宝不动。 “你娘脖子肩膀都有伤,姨抱你。”小宝让了。 “你儿子真腻歪你,”张二妮笑,“还不让我抱呢。” “你怎么还往后面跑?”楚清问道。 “我就是来找你的呀。我不愿听她们胡说八道,他们知道什么呀!”张二妮说这话时提高了声音,让周围人都听得到。小苹果脸上带着点气愤的红晕,还挺好看。 “无事。她们只是好奇。”楚清说。不是大度,是不想跟环境作对。人总是处于大环境之中的,时代,地域,民俗,这就是大环境。个人跟大环境对抗没有必要,因为对抗不了。除非掌握了足够的权利,重新制定了大环境的规则。 周围的人稍微静了静,然后又慢慢相互交谈起来,可内容却变成了谁家小孩吓得哭闹了一宿,谁谁脑袋都出了个大口子,谁谁谁老婆孩子齐上阵,制服了几个人。 “姐,我弟说那帮流寇一个都没跑了,全给抓了。” “二十二个人呢,抓完了关哪儿了?” “对,是二十二个,死了7个,剩下15个活的,也没给水米,就绑着。听说还是把活的和死的绑在一起,在打谷场呢,好些人看着呢。”张二妮的神情特别像讲鬼故事,楚清就有点想笑。 “姐,要我说,三胖家的都该给你磕头呢,不然她就完了!”张二妮愤愤地道,“那就是个没良心的!” “二妮,”楚清说道;“不要提这件事,让这件事平息下去。不然流寇没有要了她的命,流言会要她命。这样的情况村里不止她一个。” “姐,你心也太善了!”张二妮感动的红了眼眶。 “我是冲着她婆婆,那是个很好的老人家。也为我们娘俩拼了命的。”楚清解释道。 “嗯,”张二妮点点头,“村里还有两个也跟三胖家的一样,差点就被给那啥了。” “让这件事过去。”楚清重复,“做女人不易。” 说着话就来到了打谷场上,打谷场中央,有一个用柴火棒摆出来的橫置的歪斜葫芦形。葫芦嘴朝东。村长们组织大家围着这个图案集合,这样大家都可以看到地上的图案。 人们看着纷纷议论起来,很快就人声鼎沸,因为大家都在说话,不高声就听不清楚,所以声音越来越大,嘈杂的很。楚清就不喜欢嘈杂,眉头皱得紧紧的,心情又烦躁了。 这时谢先生走了出来,站在了葫芦图案里,双手往下压了压。人群安静了下来。吴村长这时喊话:“前面的坐地上,后面的站着,大家要都认真听先生讲。” 人们纷纷响应,男人们尽量都坐下来,把地方让给女人和孩子们站着看。楚清抱回小宝,也站在人群里。她感觉今天的内容很重要。 谢先生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站定了,说道:“今天,我们所有人都上课。”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不是要说昨天流寇近村的事儿吗,怎么又改成上课了? 谢先生用手里的树枝比划了一下地上的“葫芦肚”,讲道: “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们大宣国,”又比划了一下“葫芦腰”:“这窄窄的一条,就是东伦国。”然后跨进“葫芦嘴”那一半说:“这里,就是沃斯国。” 人群又要沸腾,因为人们很好奇自己国这么大,东伦原来那么一小条。谢先生挥舞了一下树枝,止住人们的声音: “今天我给大家上的课,就是说说我们大宣在跟谁打仗,在哪儿打仗,我们家又在哪儿。”人群静的落针可闻。 “我们大宣和东伦、沃斯,就像一个葫芦,葫芦嘴朝东,葫芦肚在西。我们的京都在这里,”谢先生拿起一块石头,放置在葫芦肚的中上部。“我们吉州在这里,”又拿起一块小一些的石头放在靠着葫芦腰的位置。“我们村在这里,”谢先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板放在紧贴着葫芦腰北端的位置上。“我们打仗的地方在这一段,”谢先生用两根柴火棍垂直搭在葫芦腰的中部和上部。 楚清认真的看着,这是她穿越来后第一次看到这个国家的地形图。 “这个葫芦,东边高,西边低,所以,沃斯国基本都是戈壁滩,那里盛产玛瑙,可是不长粮食。东伦国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么狭长的一条,山石居多,山里有矿,也不易种粮食。”谢先生讲解道。 “我们大宣,地势平缓,面积广博,山川河流分布的比较均匀。很适合种粮食。这就是打仗的原因。”谢先生说到这里,咳了咳,感觉有些说多了,怕出什么政治问题。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葫芦嘴伙同葫芦腰要干掉葫芦肚?(二) 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是来抢粮食的!” “那东伦国跟着起什么哄?屁大点地方还嘚瑟上了!” “不能那么简单。打个比方,俺家全是良田,种啥长啥,你家全是荒地,种啥都不长,咱两家挨着,你咋想?你就只想要俺家地里的粮食?” “对哈!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抢粮食有啥用,吃两顿就没了,我得抢地呀!” 这是男人们。 “哎妈呀,你说这国家还是个葫芦形的哈!” “你没听懂嘛,三个国加一起是个葫芦形!” “那你说葫芦嘴那边大老远的能往咱们这边跑?葫芦腰还差不多,毕竟离着近。” “那可不!我二舅母每次回趟娘家得走两天我都觉得老远了,那葫芦嘴还能往咱葫芦肚跑?” 这是女人们。 “你们懂个屁!”男人那边开始驳斥女人们了,老娘们家家的四六不懂。“沃斯国有马,有牛羊,要是再有土地种庄稼,整个葫芦都是他的,那不就全齐了!” “就你懂!”女人这边有人不服了:“中间有东伦国呢,沃斯想要整个葫芦那也是隔着呢!” 这时一个老人说话了,他盯着那个葫芦图案一直在看:“那要是葫芦嘴跟葫芦腰说,你们国家太小,啥也没有,我的国家大,有马有骑兵,要是你帮着我把葫芦肚打下来,我把葫芦肚分你一半呢?” 大家都安静下来,感觉自己真相了。 “大伙心里有数就行了,出门不要乱讲,小心引来祸事!”各村的村长给大家提醒。都是平头百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好掌握,万一在哪儿说错了话,真能招来祸事。 “战火离我们很近,我们家里的孩子们就在战场,”谢先生用树枝比划着葫芦腰的上半段。“越是有战争,就越是有流寇作乱,还有敌国的探子,他们会不知不觉的刺探我们的消息。大伙可不能在外面啥话都说,因为你不知道哪句话就是人家需要的,然后你就成了卖国贼,那可是要杀头的!”谢先生吓唬道。 “我们得守好自己的家园,多种粮食,咱娃在前线就能有吃的。咱们要团结,不能出什么事儿就只管自己,你管不住的,没人帮衬不行。大伙要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 “咱们说说昨天的事儿。昨天流寇进了村,二十几个人哪!还有骑马的,还有扛刀的,吓不吓人?那可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啊!” “你们自己只管自己,有用没有?你就是关上大门,他们不是照样闯进你家?他们想抢就抢,想杀就杀,你哀求他们,有用没有?” 人群的脸色变得难看,尤其是五棵树村的。还有些女人垂头哭泣。 “咱们几个村都有娃在战场上,咱们的娃都在为保卫咱们跟敌人拼杀,咱娃可没分你是哪村的、他是哪村的。所以,咱们不能只管自己个儿。要团结起来,你家的事儿也是我家的事儿,你村的事儿就是我村的事儿!” “昨天,要是张村和李村的人没有及时赶到,那是啥后果?昨天袁娘子紧急派了孩子到张村和李村求援,张村和李村立即就赶来了,这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呀。” 当老师的耐心真好,就这么几句车轱辘话来回说,就不信你们记不住。就跟教幼儿园的孩子一样,不停地重复,换着花样的重复,打比方、举例子、列数字,啥都用上了。脑回路再不通畅的人也都明白了。不,也不一定,也有那脑洞清奇的:“袁娘子袁娘子,什么袁娘子,她要不来咱村,兴许还没这祸事呢!没准儿流寇就是她招来的!” 声音不大,可周围人安静呀,这就都听到了。好些人纷纷回头,寻声看去,是三胖家的。楚清就头疼。确实,自己到了五棵树村也没几天的。三胖家的这种说法很容易被没见识的人接受。 “啪!”声儿挺大。是三胖老娘,一巴掌烀在山胖家的脸上了。 “俺儿回不回来俺都休了你!”老太太捂着心口,气得不行。 “娘!你咋不分里外哪!俺有啥说错了的?她是不是前脚来咱村,没几天流寇就来了?”三胖家的也火了。 “张村长,你这妹子俺家消受不起,你领回去吧!”老太太说话倒也不含糊。 村民们鸦雀无声,然后看一眼老太太,看一眼楚清;看一眼三胖家的,再看一眼楚清。张村长急了:“婶子,你消消气。”说着瞪了一眼自己妹妹,同样也瞪了一眼楚清。 真闹挺!这好像流寇真是自己引来的,别人家庭不和也是自己导致的?楚清除了翻白眼真不会干别的了。这时不远处传来马嘶。打谷场边的树上,拴着三匹马。马的嘶鸣声好像在提醒各村的利益所在。 “这伙流寇审了么?什么来头?”楚清直接问向张村长。 “啊?这个……他们就说是战场上的逃兵,不敢回乡,怕被抓了砍头,又没饭吃,就到处打劫了。” “还有吗?”楚清问。 楚清平静的语气,直视的目光让张村长感到恼火,这女人太不知高低贵贱了!哪有女人敢这般直盯着男人的眼睛问话的?一个流民娘们! “没啦!”张村长吼道。 “谢先生,两个选择,一,连人带马和刀一并交给官府;二,我们再审审,问清楚了直接埋了,东西充公。”楚清话说的含糊。 人群又“嗡嗡”议论开了。 “你说她什么意思?咱们还不能直接分了这些东西?” “不知道啊,不是说三个村子一村一匹马,是谢先生一早就嘱咐了的?” “你傻啊,谢先生那不是昨晚才回来的嘛。袁娘子那是骗人的!” “可谢先生承认算他说的了啊。” “袁娘子,你的意思是……他们没说实话?”谢先生问。 “谢先生,如果是逃兵,怎么可能有马?”楚清也问。 “不能是他们战场上偷的?”谢先生说。 “咱们大宣有骑兵?”这方面楚清真不了解。她只是凭猜测想,通常农耕为主的民族,骑兵都很珍贵,马匹更是看得紧。 “也有,但是很难弄到军队的马匹。”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不但有马,而且有三匹。”楚清继续说道:“既然打家劫舍,怎么会穿草鞋,换了好衣服居然不换鞋。还有刀,样式都不太一样。不像是军队的制式武器。” 谢先生没听过“制式武器”的说法,但是大体猜到了意思。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他们没有说实话。” “先生,如果把他们直接交给官府,我们就省心了,但是我们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因为他们只是一伙流寇。所有东西得交给官府,由他们审讯、处理。” 楚清想了想,又说;“如果我们问出些什么,那么就可能得到官府的奖赏,他们的东西我们也都能当做战损,不上报给官府。” “不知我想的可对?”楚清不了解这世界这国家的规则。还是问问的好。全靠猜的也不稳妥。 几个村长也都听明白了。“那当然得要东西了!”李村长说的很直白。吴村长也点了头:“是得好好审审。”张村长也听懂了,但是不服气:“还咋审?昨天咱们一起审的,不也啥都没审出来?都快打死他们了!”吴村长又点头:“也是,打也打了,饿也饿了,确实审不出啥来。” 大伙又陷入了沉默。 “袁娘子,你可有办法?”谢先生问。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鸡杀了,猴没看? 我能有啥办法?我一和平年代出生长大的孩子,我懂啥? 楚清摇头。 “切!”张村长不屑的嘲讽了下。 “呸!装的跟个人似的,话都你说了,却又啥也做不了,装什么犊子!”三胖家的狠狠啐了一口,骂得痛快。 “张氏!”她家老太太发威了:“七出之不顺父母,昨日家里遭难之时,你弃幼子与婆母不顾,自顾躲藏,今日还教而不改,数次:“但是他们不说,就是还没有触到他们的底线。他们心里有盼头。我想试试绝了他们的盼头。” “那就试试吧。”谢先生同意。 “可能会血腥,先生请回避。”楚清说道。 “也好。” 楚清抓着竹管笔走向打谷场远处的一块空地上。那里全是大块的石头,很不平整。这帮流寇轻伤些的就让他们每人抱着一个死人捆着,重伤的直接就用绳子勒着伤口捆成粽子。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没吃没喝,还浑身带伤,真是惨不忍睹。 楚清找了块最大的石头,坐下,搂着小宝。她没让小宝回避。昨天孩子吓到了,今天再见见血腥,估计就不会再怕了。 “谁给打点水让他们喝?”村民们一直不散,远远跟着看热闹。楚清就使唤他们。马上有人拎了桶水来。楚清给他们每人都喂了一瓢底的水,半渴不渴的,能说话就行。 “你们没说实话,今天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楚清开口了。流寇们盯着水桶看,谁也不说话。 “你们也喝过了水,估计身上的血没那么干,能放出来了。谁先说?” 楚清又问。 还是没人说话。楚清悄悄跟小宝说:“我昨天害怕,到现在也害怕,但是他们欺负我们了,我要报仇,我要用他们把胆量练出来。你不喜欢,就别看,好吗?”小宝摇了摇头。楚清笑了,小家伙挺合自己的脾气。 楚清走了过去,到了那个被柴刀砍到脚踝骨的人身边蹲下:“你先说?你不说,我就杀鸡给猴看。”那个断了脚踝骨的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楚清说:“我讨厌聒噪。”手一用力,竹管笔插入那人大腿,楚清怕没有扎到动脉,还把竹管笔转了转。 很快,血就顺着笔管流出来,那人不停的骂,楚清充耳不闻。 竹管引流出来的血很快把下面的石头染红大半。楚清把那块石头搬起来,把另一半接在竹管下面继续“染色”。 做这一切的时候楚清心里不那么怕了,倒有点像在网络游戏里打副本的感觉,要把眼前的怪一点点打到空血槽。其他的流寇闭着眼装死,一声不吭。 楚清就有点郁闷:“这是鸡杀了,猴没看是吗?”还就不信了,你闭着眼看不到,还听不到吗?去水桶里把那个葫芦瓢拿出来,扣在地上,让流下来的血滴滴答答砸在瓢上,中空的瓢一下子就放大了流血的声音。 血经过竹管引流,先是成直线浇在瓢底,随着流速的减慢变成快速的滴落。 “嗒…嗒…嗒…嗒…”密集的滴落声在静谧的氛围里显得极为诡谲,犹如死神急速奔袭的脚步。 周遭的村民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平时杀猪杀鸡都没这么干过,死都不让人痛快啊。血液滴落的速度逐渐变得慢下来。这种疼痛容易忍受,可是心理上的恐惧却在急速的扩张。 血流滴答的声音间隔越来越长,这个脚踝已断、腿上还插着竹管的“鸡”开始恐惧了,他感觉他的心脏随着那血液滴落的节奏也变得无力跳动,仿佛看到竹管里流出的是他所剩不多的生命。 楚清回身朝人群喊道:“再搞几个竹管来,挨个放血,不说拉倒,放干血埋了,不说就憋死他算了!” 张铭宇配合的很,高喊一声“好嘞!”撒腿就找竹管去了。 那几个“猴”不安地动了动。人群也议论纷纷了。有说楚清不像个女人的,哪有女人这么狠的,又杀人又放血;也有说放血活该的,不然留着这些杂碎过年吗? 楚清不理他们。围着这十五个还活着的流寇仔细观察,尤其观察那个穿草鞋的。 这个人足弓非常完美,正是最适合长途跋涉的一双脚。双脚的后跟有厚厚的一层白色老茧,还起皮,有裂纹。这应该是一双常年走路的脚。 楚清又回头观察村民中穿着草鞋的,脚没有这么糙。眼前看来这人没少走路啊。 观察了半天总结不出什么,就挨个拔掉他们的鞋子,这下有发现了,他们全是这样的脚,厚茧、起皮、干裂。 有个穿着靴子的人,靴筒有夹层。 张铭宇回来了,带来一把竹管,粗细不均。“你把这里拆开。”楚清指着靴筒内的夹层说道:“里面有东西。” 张明宇抽出匕首三两下挑开夹层,里面是一张绘制了地图的绢布。地图上有两处做了标记。流寇们这下看起来着急了。 被放血的流寇这会儿有点迷糊了,叫骂都没了力气。楚清借了张铭宇的匕首,开始削竹管。只要削出尖端就行了。削好一个就找条大腿扎进去,从下往上斜着扎,力求扎进动脉里。 张铭宇看得嘴角直抽抽:“我来吧”。说着就要接过竹管去扎人。楚清没让。心说:练胆子呢,别打扰我。 楚清瞧见小宝一直在看,小脸从一开始的煞白慢慢转为正常。 “算是报仇了,”楚清说,“一个成年男子的血液占体重的百分之八左右。这个男的,差不多一百三四十斤的样子,血要是放干,大概能装满这个桶。”说着,楚清用脚踢了踢旁边的水桶。小宝就认真打量那个水桶, 真正做到了挨个放血。这么慢悠悠的折磨人,终于有人崩溃了。“你是鬼!你不是人!”那人喊道。 “在你们进村里来的时候,你们就不是人了,你还管得着我是人是鬼?”楚清嗤道。“打算说吗?不说拉倒。” “我说!”那人真的崩溃了。血液滴滴答答由快变慢砸在瓢上的声音,让他犹如看到了踏入地府的阴森小路。 “我们是东伦人。”那人吃力的说。 “闭嘴!你个叛徒!”被放血的几个骂道! 被放血的宁死不屈了,没放血的反而不打自招。 “我不想死!我不想这么死啊!”叛徒说。 “你也可能不会死。”楚清诱惑道,“交待清楚我不杀你。” “我告诉你。我们是东伦人,来这里找……”话音未落,骂他叛徒的那个硬是挣扎着起来,抱着怀里尸体就扑砸在叛徒的身上,砸得那叛徒说不出话来。 “你急什么?你就是不让他说,我也知道……你们是来找矿的!”楚清盯着那个激动的东伦人,他用尽了力气带动尸体压在叛徒身上,这会儿,正好是仰面朝天。 楚清就那么俯视着他:“你们来找矿,我猜猜是什么矿呢?”那人神色惊疑。“铁矿,对不对?”楚清笑道。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猜对了 这个宁死不屈哥声音都变了:“你们早就知道?” 楚清笑了:“你说呢?” “不可能!你们怎么能知道!不可能!”宁死不屈哥大喊大叫。 “袁嫂子,你咋知道的?”张铭宇也迷惑了,小声地问。 “我不知道呀,我就是诈一诈他,瞎猜的。”楚清也小声回道:“我听你姐说,你们村里凑钱跟东伦做买卖,嗯,铁制品什么的。我猜想,东伦国应该是想熔铸武器吧,那他们肯定缺铁呀。不过,看这反应,我猜对了!” “你胡说!你胡说!”宁死不屈哥惊慌的大喊大叫,仿佛只要他的声音足够大,就能抹去楚清的猜测。 远处看热闹的村民虽然听不清楚清他们的对话,但是这喊叫声让他们猜测楚清似乎审问出了什么。相对距离近一些的几个村长则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楚清就能有进展,而他们却什么成果都没有。 张村长更是觉得匪夷所思,却也不得不服气。他小声地问妹妹:“你为什么老是跟那个女人过不去?” “我那不是为咱家浩儿叫屈嘛!咱家浩儿这几天吃不饱,都瘦了!”三胖家的理直气壮。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事儿咱家不占理吗!”张村长有点怒:“以前浩儿占点便宜就占了,那是当做孩童之间的争抢,咱大人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不参与。可这事儿挑明了摆在桌面上说,咱们就是占了别人家的伙食费!我是村长,你让我怎么做人!” “那、那还不是姓袁的多事?她不说别人能知道吗!”三胖家的嗫嚅。 “放屁!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是没听见那天李村长的话,你要是听见了得臊死!人家那都是给我面子,没当面掀开了说!”张村长都想咆哮了,压抑的训斥声使得他的大脖筋暴起老高。 “你给我听好了!”张村长怒其不争地教训妹妹:“你少给我惹是生非!你不是那娘们的对手!她连人都敢杀!以后你给我避远着点,见了她你给我绕道走!还有,你以为你那婆婆是瞎的吗?你什么德行她不知道?今天你居然逼得他当着三个村子人的面下我的脸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这要不是亲妹子,张村长都想抡拳头了。 三胖家的胖娘们猛然想起,扎死流寇的竹管也曾经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哆嗦了下,浑身的肉都跟着抖了抖。 这边楚清等着宁死不屈哥喊不动了,才慢悠悠的开口:“我还能继续猜,这铁矿呀,没准儿就在我们这附近的山里,对不?” 宁死不屈哥面色发灰。 楚清转身走向谢先生:“先生,借一步说话。”楚清带着谢先生远离了人群,告知了刚才的结果,建议道:“现在可以把他们交到县衙了。” 楚清想了想又建议道:“最好让吴村长和吴大郎带着村里的伤员们亲自押送,多讲讲我们村的损失。” 谢先生笑了:“我亲自跟他们跑一趟。吉州的知州宋廷山是我的学生。兴汤县的知县徐光泽是宋廷山的妻舅。有我在,功劳和奖赏不会被吞的。”哇哦!想不到谢先生背景很强悍哪!楚清很是意外。那看来3匹马6把刀只是个小意思喽? 有人接手,这件事楚清就不再去理会了。现在需要做的是:一、养伤;二:强身。这一次的事情,让楚清深刻意识到,乱世中求生存是多么的困难。 比解决温饱更重要的,是至少要有保命的能力。回想刚穿越来那天的梦境中,楚清的前身就是从两个壮妇手中逃出来的,楚清心稍稍安稳了些。 这具身体比自己年轻,也有力量,锻炼锻炼,增加些自保的几率还是做得到的。 晚饭后,张二妮来学堂找楚清了。告诉楚清明天早饭后三个村还是在打谷场上集合,说是村长他们从县衙回来了,要给大伙说说县衙的奖励。楚清挺喜欢这个长着一张苹果脸的妹子,虽说明面上比自己大了好几岁,但在实际上,这就是个比自己小了好多的妹子。家里那么穷,还会带鸡蛋给小宝吃,是个善良的女人。 楚清送给她自己刚抄完的《春秋》和《千字文》。 “姐,这让我说什么好!”张二妮激动的脸和眼圈都红了,“这要是在县城的书铺,怎么也得一两银子!” 其实楚清在村里帮忙抄书,谢先生跟她谈定的价格是千字十文钱,两本书也才不到200文。 “我想着你家秋生能用上。《千字文》也能给几个侄子用,你在家也好过些。”楚清很真诚。 古代女人难,且不说在社会上,即便在自家里,家庭地位也全依仗丈夫在家庭中的影响力。她的丈夫不在家,孩子又是靠全家的收入供着上学,真心不容易。 “姐……”张二妮哽咽。楚清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想安慰几句,门被敲响了。 其实门是敞着,但是张铭宇还是敲了敲门。张铭宇其实心里也忐忑,有事情找楚清,也没想到自己姐姐也在这儿。他的密侦司小旗的身份家里并不知道。同时他又庆幸他姐姐在这,不然孤男寡女的真怕传闲话。 “那个……”张铭宇反应也挺快,现编个理由那是张嘴就来:“袁嫂子,谢先生说明天也放假,”张铭宇边说边用眼睛扫张二妮,神情有些犹豫,“那个……我来问问你,明天学堂的菜不用送,你和小宝的菜要不要送来?我本来想让我姐来问,去我姐家才知道她已经来你这儿了”。 楚清看出张铭宇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又不想张二妮在场,便说:“好,我知道了。你来的正好,上回你送菜的筐子还在厨房里,你拿回去吧。” “好。”张铭宇去了厨房,很快传来问话声:“那筐里的菜给你放哪儿?” 楚清让张二妮帮忙看下小宝,就去了厨房。张铭宇正在等她,见她来了,马上小声说道:“今天的事情,我汇报给白大人了,他让我把这个给你,你若有什么不懂,回头我送菜的时候帮你传纸条给他。” 张铭宇和张二妮走后,楚清打开张铭宇带来的信封。里面有一张地图。 地图,这可是一般人看不到的。 古代把这个叫做“舆图”,它象征着皇权的实际控制范围,属于保密级别的东西。 比如象征中原最高权力的九鼎为什么会被视作国之重器,其中原因之一是因为九鼎之上有华夏的地图。 聪明的商人会绘制一些简单的区域性地图,但是全国地图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触的。 楚清手里的这份,已经算得上是比较全面的了。这上面不但有白天谢先生所做的示意性的三个国家的位置及形状,还标记出了大略的地势走向,以及国界外的部分区域。 楚清在这份地图上看到了大宣国的各州府位置,还了解到在大宣国西南方,就是葫芦肚的大半圈外是海洋,有零星岛屿记录其上。处于沃斯国的外围是崇山峻岭,再之外受地图尺寸所限,就不看不到了。在狭长的东伦国两端,有两个小国,面积很小。 谢先生在打谷场上的讲话,虽然主题是要大家团结,但是其中的未尽之意是无法宣讲的。这个时代,这种行为,很容易被解读为煽动百姓、制造恐慌,或者妄议朝政等等的。 谢先生今天的做法,其实也冒了很大的风险。但是百姓就是这样,地图都没有普及的时代,信息之不畅、言论之不自由,使得他们无法把国事与家事联系起来做出判断。眼界只在个人利益得失上者居多。 昨天的流寇入侵,加上今天打谷场上这一课,让村民们对时局有所了解,对团结的认识更为深刻。 除了地图,还有白桦的字条:昨日之事已呈报密侦司。 你呈不呈报告诉我干啥!楚清又觉得麻烦了。受小说、电视剧的影响,她内心里不太接受自己跟密侦司有什么联系。总觉得古代的情报工作者都很暗黑,内心也比较扭曲。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五十两 翌日。 和昨天一样,早饭后大家又纷纷向打谷场走去。这次楚清和小宝还是迟一步出门。走到村中间那口井附近,看到三个村长和谢先生正在那里说话。见到楚清来,谢先生向她招了招手。 原来他们在这儿就是为了等楚清。大家边走边说。张村长先开的口:“袁娘子,昨日我被自己妹子气的糊涂了,与你说话有些重了,见谅哈。”楚清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跟你们又不熟,楚清腹诽。 吴村长接话:“袁娘子,昨天要不是你及时喊人来,咱村真的完了。你可是咱村的功臣。”这话接的及时,让张村长不那么尴尬。“是咱三个村的功臣!”李村长大声道。哟吼,这话里有话啊。 “是这样的,”谢先生接过话来:“昨日徐知县听过流寇的事情后,很是惊讶,对我们大加赞赏了一番,并且对得到铁矿的信息很是吃惊。徐知县说,他们会仔细审问这伙人,如若铁矿之事是真的,那将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朝廷一定会有表示的。”楚清没有听出这些跟自己有啥关系,这些事跟我说干啥? “徐知县为了表彰我们几个村的团结,特奖赏300两白银,15头耕牛。几个村长都觉得这事儿要是没你,得不来这些奖赏,所以,”谢先生笑看楚清,“大伙想拿出来30两,向你表示感谢。你看可好?” 楚清在心里盘算了下,觉得这徐知县忒小气。《水浒》里武松打个虎还赏钱一千贯,那可是一千两呢。咱这村可是抓了个敌国特务队,还带着铁矿。不过这铁矿还没落实,又是战时,官府能给这些赏赐也算不错了。 却不知这徐知县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儿不奖赏,万一这铁矿的事儿是真的,必然会上报给朝廷,倒时候朝廷要是给奖赏而自己这里没有作为,怕是要被怪罪。 但是奖多少合适呢?衙门也拿不出多少银两。好在前些日子查抄了走私东伦的商队,还缴获了15头牛,这赏钱就从这里出了。 听说给自己30两,楚清倒是不拒绝,自己毕竟是出力了的,没什么好客气的。不过想到这里离战场那么近,不能作为长久的栖身之地,就不想跟这里有过多纠缠。于是说道:“每个村民都出了力的,这是大伙齐心协力的结果。不必给我奖励。”谢先生满眼欣赏的看着楚清。 正说话间,村口方向骚动起来,有村民跑过来喊道:“村长,村长!衙门来人了!”一个村民气喘吁吁:“衙门的人来了!” 吴村长的脚踝有伤,走不快,张村长和李村长就先一步迎了过去。两名衙差并没有止步,而是跟随村长们一起走了过来,上前一步先跟谢先生施了礼。看来这是知县交代过了的,要客气。然后才对几位村长说:“我们大人说,经过审问,这帮流寇的案子确有进展。大人吩咐,察觉并报告此事的人功不可没,特赏此人50两白银,以资鼓励。” 这话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嘘声一片,纷纷把目光投向楚清。 楚清表情自然的把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下。此时楚清的做法,就像听到的那个段子:一个人在拥挤的地铁上不小心放了个屁,大伙都捏着鼻子互相看的时候,他也捂住了口鼻,也跟着互相看,嘴里还叨咕:“谁呀这是!” 衙差们完成任务就走了。谢先生手里托着装银子的盒子,并没有给楚清,而是招呼大家一起去了打谷场。 打谷场上的“葫芦”还在,大伙都没舍得抱走那些地上的柴火。谢先生依旧站在“葫芦”里面,宣讲了昨天从衙门带回来的处置结果,并补充道:“知县大人默许了我们扣下马匹和武器,但是,知县大人也说了,那些武器若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将从严从重处罚!” “这个好,这个好!” “知县大人英明啊!” “咱们不但有了马,还有了牛,以后田里的活可不愁了!” “是啊是啊,对了,你们说,300两的银子呢,会咋分?” “你着啥急,咋分也轮不到你,哈哈哈……” 人群都兴高采烈,纷纷讨论起这些在他们意料之外的“飞来横财”。 “静一静!”谢先生组织了纪律。大伙安静下来。 “这次的事情,如果没有袁娘子的及时报信……”谢先生顿了一会儿,让大家回回神,才继续说道:“就不会有现在这些奖赏!”人群窃窃私语起来,刚才的兴奋也渐渐回笼。 是啊,人家袁娘子不报信,别人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一定来支援。为啥?那可是流寇啊,都是亡命之徒,咱一农户,拿啥跟人玩命?不就冲着村长那句“能分马”才来的吗。虽说马比牛费粮食吧,但是犁地也快呀! 楚清当初藏匿小宝的那户人家更是缩在人群里不露头。他们自己村子遇难,他们都没敢出头呢,门户关的死死的,生怕牵连上自己。小宝后来跑出来够不到门闩,出不去,都是自己爬了柴垛,才能出去找楚清的。人们脸上纷纷露出讪讪之色。 “知县大人给大伙的赏赐,几位村长想拿出30两酬谢袁娘子,”谢先生又停了停,大伙的心也跟着颤了颤:那姓袁的一个人就得30两?但是谁也没敢发出声音来。“可人家袁娘子拒绝了!”谢先生跟大喘气似的,就是要看看村民们的反应。人哪,不能只顾着自己个儿。“袁娘子说,那是大伙集体的力量,是大伙齐心协力的结果!” 这回人群里一片赞扬声,很有诚意: “袁娘子真是好人啊!” “袁娘子那可是会抄书的,有学问着呢!” “袁娘子可真是、是……” 楚清心里的白眼翻的都快飞起了。真是啥,是好人,是有学问的好人,我还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学问的好人!不提钱的好人! “袁娘子虽然婉拒了各村的好意,但是知县大人明鉴,单独赏赐50两给袁娘子,奖励她有勇有谋,临危不惧,奖励她奋不顾身,舍己救人,更奖励她足智多谋,审问出这伙流寇的真正身份是东伦国的细作!”谢先生大声宣布道。多的没说,朝廷没给定论的时候,说多了不好。 “轰!”人群这次是真正炸锅了: “东伦国的细作!” “怪不得袁娘子昨天那么狠的扎那些人呢,那些人活该!” “我跟你说,我听到昨天袁娘子说的话了,她说那些人要真的是逃兵,就不该有马有刀的,肯定有问题。你说她一个妇人,咋那么精哪!” “不但精,还够狠呢!不然你们说,为啥村长他们都审不出来,袁娘子就给审出来了?” “这可不能说人家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那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行了吧,就你明白!娘们儿就是娘们儿,她这不过就是碰巧了!” “你不服?这事儿你也赶上了,你咋没碰巧?” …… 不管怎么说,这事情基本也就这样了。吴村长当众对其他两村表示了感谢,同时也保证,自己村也都是心热的人,以后不管啥事儿,三个村都共同进退。张村长和李村长也共同表了态。 谢先生把50两银子交给楚清。5两一锭,一共10锭。众目睽睽,楚清有些不自在。孤儿寡母的,真心不愿意太惹人注意。接过银子收好,楚清开口: “昨天替我传话的两个小子呢?” 两个少年挠着脑袋上前,一脸的不好意思。 “昨天你们能听我的话去报信,很勇敢!给你们每人2两银子,谢谢你们信任我。”楚清拿出10两银子,“你们还得替我跑趟腿,帮我买些猪肉和面粉,我请学堂的孩子们吃纯肉包子。孩子们给豆地浇水很负责,都做得很好,我请全体都吃包子!” “哇哦哦哦!”人群里的孩子们欢呼起来,尤其是学堂里的孩子们,那说的可是纯肉的包子啊! 村民们也惊呆了,刨去4两奖励报信的小子的,还有6两呢,那得买多少斤猪肉啊! “可是,可是,婶子,猪肉才20文一斤,吃不了那么多的!这给的也太多了。再说,我们跑腿也是应该的,不能要婶子的钱。”两个少年抢着说道。 楚清很喜欢这两个小子。昨天这俩孩子吓得腿都直打抖,还是坚持着想要回去援护家里,足见孝心。今天给银子都不要,还怕楚清多花了银钱,足见品性了。 “去吧!”楚清说,“把银子破开,一人2两,剩下的买肉,考验你们能不能算明白账。” 人群在惊讶、羡慕、兴奋等等交杂的情绪中散去了。楚清回到杂物房没一会儿,那两个孩子就找来了。身后还跟着挑着担子的张铭宇。 “婶子,给。”孩子们还给楚清8两银子。 “嗯?”楚清挑起眉毛。 “那个……那个……”大一点的孩子挠着头皮说:“婶子,今年面粉价比米贵,一斤就得10文,我们买了50斤,花了500文;猪肉20文一斤,我们买了75斤,花了1500文。总共花掉2两银子,剩下的拿回来了。” “你们每人2两。”楚清塞给每人2两碎银子。 “婶子,这钱我们不能要!”两个孩子急急说道,脸都红了:“婶子,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不能拿银子的!” “拿着吧。那么危险的时刻,你们还想着回家帮忙,足见你们都是有责任感的好孩子。少年强,则国强。婶子看好你们。再说,当时你们能信任我,听我的话,我也很感激。”楚清说,“你们去把学堂的孩子们都找回来,既然今天依旧放假,那婶子给你们布置一次‘集体劳动’,都来这儿跟我一起包包子!” 这个提议瞬间让两个小子忘记刚才的话题,也忘记手里的银子,拿着就跑出去了。 张铭宇放下担子,说:“袁嫂子,这是50斤面粉,这是75斤肉,村里屠户专门挑肥的给割的,这里还有2副猪蹄子、半截肋叉子,屠户说是送给你和小宝的。这些蔬菜是乡亲们自己菜园子里摘的,让你和小宝敞开吃。” 楚清笑着点头,都收下了。这是村民们的好意,不论他们说什么,只看他们怎么做。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君子远庖厨 学堂的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48个学生都来了。他们感觉很新鲜。集体劳动居然是包包子! 他们是每个家庭寄予厚望的读书人,田里的活不到人手不足都舍不得用他们,厨房的活更是没让他们参与过。 有经班的孩子试探着问道:“婶子,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我们是男子,还都是读书人,下厨房是不是不对?”现在这些孩子都知道楚清昨天可是杀了人的,没人再敢造次,可也不敢太亲近。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出自《孟子》当中的《梁惠王章句上》。”楚清一边剔猪肉上的肥膘一边说。前几天听经班的进度还在《论语》上,估计还没涉及到《孟子》。 “说的是君子要有仁慈的品德,不是让男人不下厨房哦。”这肥肉太多了,要多割下来些炼油。来这以后,楚清接触到的都是猪油,没见着植物油。猪油都很少很金贵,每次做菜都要算计着用。 “不能吧?我听县城里的读书人也是说君子没有下厨房的!”孩子们很疑惑,毕竟楚清是个妇人,能懂什么学问呢? “这句话,是孟子为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而说的。”楚清边干活边说道:“齐宣王问孟子:“齐桓公、晋文公在春秋时代称霸的事情,您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回答说:孔子的学生没有谈论齐桓公、晋文公称霸之事的,所以没有传到后代来,我也没有听说过。大王如果一定要我说。那我就说说用道德来统一天下的王道吧? 宣王就问:道德怎么样就可以统一天下了呢? 孟子说:一切为了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这样去统一天下,就没有谁能够阻挡了” 宣王又问:像我这样的人能够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吗? 孟子回答说:能呀。 宣王说:你凭什么知道我能呢? 孟子说:我曾经听胡龁告诉过我一件事,说是大王您有一天坐在大殿上,有人牵着牛从殿下走过,您看到了,便问:‘你要把牛牵哪去?’牵牛的人回答:‘准备杀了取血祭钟’。您便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到它那害怕得发抖的样子,就像毫无罪过却被判处死刑一样。’牵牛的人问:‘那就不祭钟了吗?’您说:‘怎么可以不祭钟呢?用羊来代替牛吧!’-----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宣王说:是有这件事。 孟子说:凭大王您有这样的仁心就可以统一天下了。老百姓听说这件事后都认为您是吝啬,我却知道您不是吝啬,而是因为不忍心。 宣王说:是,确实有的老百姓这样认为。不过,我们齐国虽然不大,但我怎么会吝啬到舍不得一头牛的程度呢?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它害怕得发抖的样子,就像毫无罪过却被判处死刑一样,所以用羊来代替它。 孟子说:大王也不要责怪老百姓认为您吝啬。他们只看到您用小的羊去代替大的牛,哪里知道其中的深意呢?何况,大王如果可怜它毫无罪过却被宰杀,那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宣王笑着说:是啊,这一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心理了。我的确不是吝啬钱财才用羊去代替牛的,不过,老百姓这样认为,的确也有他们的道理啊。 孟子说话很有分寸,他说:这没关系。大王这种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现,只因为您当时亲眼见到了牛而没有见到羊。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的。” 楚清给他们讲了段故事,这也是她自己曾经较劲的地方。以前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句话流传下来,就算瞧不起厨师,那古代厨师一般不都是男的吗?后来认真读过了《孟子》才明白,这不过是男人逃避劳动的一种断章取义的说法。 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楚清打发小宝监督他们排队洗手,他们都很听话。因为小宝也敢杀人。他们对小宝也很是敬畏。小宝背着小手,站在洗手池边上看着,模样又可爱又认真。 楚清带领大的孩子和面,让小的孩子抱柴生火和洗菜。大孩子们都很懂事,尽量的轻手轻脚不浪费面粉。战乱之年,粮食价格飞涨,面粉金贵呀。小孩子们洗菜也很认真,都快把菜叶子洗碎了。生火的孩子脸上都是黑灰,然后你往我脸上抹一把,我往你脸上蹭一下,打闹得不亦乐乎。 厨房不大,容不下太多人。炉子生上火,楚清就把所有人都赶出来了。大家在院子里干活。 楚清让孩子们把课桌都搬到院里来,并排摆成长长的会议桌的样子,大家就围着桌子干活。孩子们刚才听“君子远庖厨”的故事没听够,东一嘴西一嘴的向楚清问问题。 楚清知道的就讲,不知道的就告诉他们自己也不懂。孩子们就觉得这个婶子人真好,忘记了她会杀人这件事。 谢先生进院子的时候,几个大孩子正在剁肉馅,还有几个大孩子去挑水了,这帮孩子也真够费水的。小孩子们在楚清的指导下把洗好的菜揪成小段,因为楚清告诉他们这些要做汤喝。还有几个小孩子缠着小宝,想要看看小宝的竹管笔。竹管笔没有了,小宝摇头不说话。 谢先生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也加入了。挽了袖子洗了手,让个小班的孩子去把老妻和小书童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然后也加入了剥葱剥蒜的队伍。 一切都准备就绪,大家集体包包子。孩子们在楚清的指导下,小心的捧着手里的面皮,生怕里面的肉馅掉出来。一个两个三个的数着自己捏出的包子褶。楚清把着小宝的手,帮他包出个麦穗包子。 谢先生有样学样,楚清怎么包,他就怎么复制。别说,手还真巧,除了兔子包子没有楚清包的胖乎,基本都很相像,乐得谢夫人直捂嘴笑,手上的面粉都蹭到了脸上。楚清教给孩子们怎么把馅料更多打进包子里去。这样才是皮薄馅大嘛。 包好了就饧着,饧好的就上屉蒸。两口锅都用上,蒸屉摞了一大摞。 等到午饭的时候,包子也都出锅了,孩子们分辨着哪只是自己包的,抢着往嘴里塞。楚清跟他们说了,这顿管够吃。 小宝捧着自己的麦穗包子咬,楚清用兔子包子碰了一下他的麦穗包子,这是干杯的动作。以前楚清和儿子孟懂也是这么玩,就连吃个桔子都要碰一下的。 谢先生不明所以,但是也拿着自己的瘦兔子包子跟老妻的包子碰了一下。这下可好了,孩子们不拿着汤碗干杯,全都拿着包子对碰了。 纯肉的包子真好吃!孩子们撑得小肚溜圆。50斤面粉这一顿楚清都给用光了,足足600个包子!还剩下不少包子呢。楚清让孩子们每人六七个给分了,让他们带回家去吃。纯肉的包子,也让他们家里人开开荤。 午饭吃的欢愉,饭后收拾得也快,人多好干活嘛!孩子们迅速地归置好桌椅板凳,又帮着把厨房整理的利利索索,连院子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才离去。不然他们都觉得对不起这纯肉的包子。 楚清和小宝回到杂物房,关上门准备藏银子了。以前的15两银子,加上今天的44两,都这么多了啊!床底下的掏出的洞不太够用了呢。 楚清抠了半天又抠掉两个半块的砖,才把银子都藏好。现在楚清倒是不急着买日用品了。吴村长的妻子送来的换洗衣裳够用了,小宝也有换洗衣裳。其他的东西都不着急。 这段日子是楚清过得最邋遢的日子,洗澡靠擦洗,刷牙靠树枝。每天除了脸和手是干净的,哪儿都是灰突突的。在村里走一圈,裤腿和鞋子上就都是土了。怪不得电视上的农村片总会有那么个动作:进屋前解下头巾抽打下裤腿。现在楚清每天也是这么干的。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树撞了我 兴汤县衙。 徐知县看着手里的供词,又认真研究了地图,一拍大腿:“居然真就在我们县!” 师爷道:“也不是很确定。这伙东伦人不是说大概嘛。他们身上的地图并不详实,他们所绘制的看起来很像山脉我们附近的山脉,但是又有些不同。” 师爷汇报:“这伙人中有两人是东伦国的堪舆师。他们的师父生前曾发现这一代山脉有铁矿,但因年头太久,记忆并不准确。这片山脉中夹杂了一些村落。这几年与东伦的交战,使得这些地方被争来争去,导致这几个地方的人国籍也跟着变来变去,这些山的名字也变来变去。这也导致了这份地图的不确定性。” “这二十二人中,两人是堪舆师,为师兄弟关系,六人为东伦国派来保护他们的勇士,其余人是他们的弟子和随从。死的七人当中,六人就是武士。” 师爷说道这里,忍不住插了句题外话:“要说这些村民也够悍勇的,东伦的勇士向来以骁勇著称啊。” 徐知县也被这话带偏了:“是啊!难得他们团结在一起,合力对抗。”发现主题不对,徐知县又把话题拉回来:“既然我们知道了这附近有铁矿,那就得赶紧派人去找。” 师爷建议到:“铁矿可不是小事,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位置,也不能确定铁矿的储量。这件事不是我们一个小小的县衙能够负责的,您应该尽快上报给知州大人。” “你说的对。我们大宣最缺的就是铁矿,这件事是要上报朝廷的,快,拿我的手信,让县丞……不,算了,我亲自去趟州衙。备马!”徐知县说着便起身。都不乘轿了。 吉州州衙。 “大人!”徐知县一脸风尘地冲进二堂,不等差役通禀完就喊道。知州宋廷山有些无奈地看着小舅子,礼数在嘴上从来不缺,就是行为上从未体现过。 “什么事这么急?”宋廷山这也是刚从总兵府回来。听说总兵大人病了,数次探望均未得见,今天又是没见到。 “你看看这个!”徐光泽呈上那份供词。片刻后,宋廷山猛地抬起头来,两眼尽是亮光:“可能确定?” “还不能完全确定。矿肯定有,但是位置、储量都不确定。”徐光泽答道,“人现在被我关在地牢。”后面这句是对姐夫问话的预判。 “其余的杀掉!这两个堪舆师让士兵押着去找矿!”宋廷山吩咐道。 “大人,此事可要上报朝廷?”徐光泽问。 “必须上报。这样,我现在就写奏折,等到朝廷回文,我们最好也能找到铁矿所在。”这可是大事。说话的功夫宋廷山已经铺好了空白奏折。 “你派人,找几个懂行的来,光凭那两个堪舆师,信不着!”宋廷山边说,边提笔写奏折,“还有,得找洪大人派一队士兵跟着。唉,麻烦事儿!洪大人这几日称病,我一直都见不到人呢!” 猎户窝棚。 白桦现在已经不恶心呕吐了,就是走路的时候不能走直线,眼看着前边有树,心里越想着绕开,别撞上,就越要撞上。 张铭宇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桦正拍着树嘟囔:“这次算你撞得我!我都说了让开让开,你非站那儿不动。” 张铭宇悄悄后退几步再原地踏步,故意把地上的树枝踩出声响。装作刚过来的样子。唉,没办法,人家是上司,要给面子的。 张铭宇躬身抱拳:“大人,已经查明,知州宋廷山与副总兵曹旺并没有任何勾结。曹旺软禁总兵洪大人之事,宋廷山也并不知道。是否可以将此事告知宋廷山了?” “嗯,”白桦进了窝棚,“我也接到了千户大人的通知,宋廷山的夫人江氏是德妃的表姐,而且关系极好。有这层关系,宋达人应和曹旺不是一伙的。只是……不好!” 白桦突然脸色一变:“昨天你们抓住东伦人的事情既然已经报给了知县,那如果审明确有铁矿之事,岂不是会上报给知州,然后宋廷山就得调兵带人找矿?那么曹旺不就知晓了?!” 张铭宇脸色也变了:“早上知县派了衙差来村,专门又送来50两银子,说是给发现这伙人真实身份的奖励。那就表明,那铁矿是真的存在了。” “快,你快去!立即通知宋知州!” 从这里到州衙路可不近,骑马要两个多时辰,到总兵府也要两个多时辰,张铭宇怕到州衙扑空,入城后直接去了总兵府。 总兵府城高二丈二,墙厚6尺,围六百多丈。张铭宇不确定知州是亲自来还是派人来,但是在正门附近找个地方躲着守株待兔,肯定没错。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了州衙的马车从街角驶来。张铭宇赶紧奔过去拦车。衙役上前刚要拦住,只听张铭宇喊道:“大舅,大舅,你快去看看我娘吧,我娘要不行啦!”衙役愣神:这看来是知州的亲戚呀。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张铭宇踉跄几步已经扑倒在车厢边上,手指一弹,把密侦司的腰牌弹入车窗内。 宋廷山正纳闷儿自己哪个外甥能出现在吉州城,就见到腿上多了块腰牌。看到是密侦司的标志,赶紧出声:“进来说话,当街拦车,成何体统!”张铭宇哭喊着“大舅啊”就进了马车。 “大人!小人密侦司小旗张铭宇。总兵洪大人被副总兵曹旺软禁,已有七日。我们的人手不足,不能轻举妄动。”一上车张铭宇就汇报道。 “为何今日才说?”宋廷山低声喝问,很是恼火。都七天了,你现在才告诉我,人还活不活着谁知道? “我们试百户大人受伤了。”张铭宇赶紧回道:“我们大人收到曹旺与东伦国有所勾结的消息,要通知洪大人,却发现洪大人阖府被软禁。而大人当时被发现,受了重伤。目前密侦司损失惨重,在吉州城只有我和我们大人。人手实在是不够。” 宋廷山听着,脸色稍微缓和些。这会儿也想清楚了,密侦司是个怀疑一切的地方,恐怕自己是被调查与曹旺无瓜葛,才敢来通知自己吧。不然以密侦司这帮能够行使窃取情报、执行暗杀的人的本事,只要人够,把总兵洪亮营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七日了,不知洪大人……我这几日探望,都没见到人。”宋廷山皱着眉头说。洪大人被软禁,那曹旺必然有所准备或倚仗。 “应该无事。”张铭宇分析道:“洪大人似乎把兵符妥善安排了,曹旺并没有得到兵符,因此不敢滋事。不过,这么些天了,洪大人估计也吃了不少苦头。” 确实,头两天还好,只是单纯的软禁。但是兵符一直没有找到。书房、卧室,几乎总兵府都翻了个遍,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有找到。就差拆房子了。 气急败坏的曹旺都想刑讯他的上司了。但是碍于洪亮在军中的威望,曹旺并不敢用刑讯那一套,只是不给饭吃。牢房中的犯人每日还有两顿窝头稀饭,总兵大人及其家眷每日却只有一个窝头。 七天下来,洪亮和他的家眷都虚弱的很,尤其是他夫人,原本胖胖的身材,已经瘦了十几斤。忠心的贴身大丫头每天都省下大半个窝头,却也是杯水车薪。 曹旺也在焦急中。五棵树村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毕竟一群一吊着胳膊瘸着腿的受伤农民押着一串捆绑成粽子的流寇进了县衙,造成的轰动也不算小。今天早上他已经确切得知了铁矿的消息。 “要马上救出洪大人!”宋廷山说道,“不知道曹旺是否已经知道了铁矿的消息。如果已经知道了,他必然会截杀我们寻矿的队伍。他只要以追查流寇动向的名义就足够了。” “大人,如何营救?” 这个问题,宋廷山正在思考。以他州衙里这百十号衙役是绝对不行的。虽然这百十号人都是正式编制,但不是士兵,战斗力不够。 而编外的那些帮闲虽有两千人左右,但都是些临时工,甚至连武器都只是短棍。让他们跑跑腿、维护维护城内的治安还凑合,与士兵对抗那都不用想。 “只要能把兵符弄出来就行,”宋廷山有了些眉目:“拿到兵符,我亲自去调兵。只是不知道曹旺已经掌控了多少兵力。得有人能混进总兵府才行。” “大人,小人可以混进总兵府,但是不保证能拿到兵符。小人这几日打听到给总兵府送菜的夫妻每两日送一次菜,厨房就在四堂东侧。” “可以。我派人在后门处接应你。” 商定好时间后,两人分头准备去了。 楚清去村里挑水。今天中午为了这一顿纯肉包子,水缸都见底了。孩子们挑水也就只去了一趟,楚清怕他们伤到腰,没让多挑水,够用就行。可眼下就得自己挑了。因为肩膀、后背和锁骨都伤到了,这挑水就跟上刑一样。挑一趟水中途左右倒换了五次。 再次打水的时候,张铭宇来了,接过扁担,挑在自己肩上。 “明早跟我去一趟总兵府。”张铭宇看附近无人,小声说道。 “啊?”楚清没反应过来,“干啥?” “装作送菜,找机会接近洪大人,把兵符带出来。” “干嘛让我去?”楚清很不情愿,也不明白。 “总兵府后院,我一男的估计混不进去。” “我又不认路!” “一会儿我告诉你。” “……”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憋不住了 到了学堂厨房,楚清往缸里倒水,张铭宇就蹲在地上拿跟柴火棍画图。 等楚清看时,都郁闷了。张铭宇把自己画的挺明白,可楚清看不懂啊!你画图,干嘛在表示路的平行线里再画一条线,这到底是一条路还是两条路,还是隔了墙? 费了半天劲,楚清才搞明白大体的路线。 “那个……我能不去嘛?”楚清试探。感觉很危险啊。 “这是任务!”张铭宇就不明白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别扭! “可小宝……” “放我姐那儿。”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楚清和张铭宇就已经在路上了。有马就是好,把牛车改装了下就给马套上了,这比走路快多了!可即便有马车,到了离总兵府两条街的时候也得下来,怕露馅。 楚清把擦汗的布巾系在脖子上,挡住了脖子上掐痕。估计还要过几天那些手指印子才能消掉。挑上两筐菜跟在张铭宇的后面,来到了后门。 总兵府的后门设在了东北角,门口处两名士兵在把守着,不远处还有个婆子。楚清她们刚到门口就被拦截,要搜身。 一名士兵细细摸遍了张铭宇的身上,然后翻菜筐;那名婆子就负责搜楚清的身。 楚清的后背被那婆子拍了几下,不重,但是背上的棍伤让她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楚清面上一点没露出来。只是把村里女人看到外人时低头小心的样子学了个十足。 以为这样就混过去了,不料那站着未动的士兵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晚?”又看了张铭宇一眼:“你是谁?” 张铭宇赶紧点头哈腰地表示,自己大哥早上把腰闪了,连翻身都翻不了,嫂子只好也留在家里伺候着,让自己夫妻俩来了。 “但是军爷你放心,夫人爱吃俺嫂子做的手撕葱油饼,俺嫂子今儿天没亮就和面,做了好多,还热乎着呢,让俺带来了!” 张铭宇赶紧用胳膊肘撞了下楚清的胳膊,楚清就把菜筐上的包袱皮打开。其实包袱刚才就被翻过了。 有了葱油饼这个事儿,再加上以前送菜的也有让家人帮忙送的时候,所以俩守门的还是放行了。楚清心说张铭宇这小子随机应变还挺快的。 从后门进院后,经过马厩,再过一道小门,就到了厨房所在的院子。院子不大,除了厨房窗下一堆晒着的柴火,就空无一物了。 厨房内部不小,比学堂厨房大多了。油缸离操作台好几步远,不像楚清每次转身都踢到油罐子。人家的油用缸装,几乎是满的;学堂的油用瓦罐装,还只有一个底儿。 两人挑着菜筐进去,厨房里面没有人。估计是早饭做过后就给打发走了。按照张铭宇说的,厨房应该与总兵住的内院仅隔着一道院墙。 楚清四下看看,找到了厨房边上的一个小门,那里应该是通往内院的地方。 张铭宇按照操作台上蔬菜摆放的方式,装作把筐里的菜找位置分门别类摆放的样子,在那里磨磨蹭蹭,楚清就出了厨房准备找机会溜进正院子去。 “干什么去!”一声喝问,把楚清吓得一哆嗦。两个士兵从马厩那边过了来,“完事没有?完事儿就赶紧走!”士兵要赶楚清走。 “对不住,军爷,俺早上赶着来送菜,出门太急,都没上茅房。这会儿、这会儿实在是……实在是……”楚清说话的时候不喘气,生生把脸憋的通红,倒是把膀胱要爆炸的焦急神情演得很逼真。 “什么事儿啊这是!”士兵很不耐烦。“那你也不能乱走啊!”又喝道。就在这时,一名丫鬟走进厨房院子,对那士兵道:“夫人胃痛得受不了啊,哪怕让我煮碗米汤也行啊!”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跟我说也没用!”那士兵说。 “你!”丫鬟怒道:“你们都是老爷手下的兵,如今却敢如此对待老爷和夫人!这是反了吗?!” 那士兵就想抽刀翻脸,另一名士兵就小声说:“别冲动!曹大人和洪大人之间的事情,哪是我们能明白的!让咱做啥就做啥,犯不上跟个丫头发火。万一……那可是夫人的贴身丫头!”然后就朝着那丫鬟说:“你回去吧!我们就是个当兵的,上头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可不敢违背。” 那丫鬟还想争取下,楚清这时说道:“那个……军爷,我能去茅房了吗?实在是憋不住了……” “真麻烦!”那个暴脾气的士兵指着那丫鬟说道,“那个谁,你带她去茅房,别让她乱跑,出了事儿你俩一起死!” 那丫鬟不理,还想再分辩两句,楚清偷偷用胳膊撞了撞她:“麻烦你了。”还对那丫鬟使了个眼色。夫人的贴身丫鬟,有门儿! 那丫鬟狐疑,但还是带着楚清朝内院走去。在内院西北角有个屋子,那是距离最近的茅房了,也是给内院丫鬟们用的茅房。 经过回廊的时候,楚清坠在丫鬟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要见洪大人。有要事禀告。”丫鬟一惊,脚步就停了。 这时候你别停下来呀!这太明显了,让人发现可怎么办? 楚清点头哈腰地大声恳求说:“姑娘,真的,对不住了,我出门急,也没带厕筹。” 这个时候的穷人是用不起厕纸的,出门会带着厕筹,也就是竹片或者木片,不然就得“棍儿刮”了。楚清有时候会想,古人会不会蹲着无聊,拿厕筹在蹲坑边上写点什么厕所语录呢? 这番话,相当于解释了丫鬟脚步停下来的缘由。在内院门口探头监视的士兵没有怀疑。 那丫鬟反应也快,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声“跟我来吧”就打头往前走去,还装模作样地说了句:“跟紧了,别乱走乱看!自己作死可别连累我!” 楚清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还不时用手捂一下腰腹处。 丫鬟把楚清带到一间正房门口后,让楚清外面等着,自己就要转身进正房旁边的门,那是为了贴身丫鬟就近照顾主子而设的隔间。 隔间内还有扇门能进主子的卧室。楚清一把抓住丫鬟的袖子,隐蔽的往里面塞了个东西,口中求道:“麻烦姑娘快点,我、我真的憋不住了。” 丫鬟转身就进了屋。进屋后就直冲进主子的卧房:“夫人!”丫鬟压低声音急急说道:“你看这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夫人。 总兵洪亮此时也在卧房,常年征战,三餐不定的生活严重摧毁他的肠胃,此时正胃痛得在床上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作为一个部队的首领,他的健康状况会影响他在部队的威望,其实无论古今,只要有一定的职权,总是生病了不能示人的。所以那贴身丫鬟对外只能说是夫人病了。 总兵夫人拿着帕子给丈夫擦汗,不时地再擦一下自己的眼泪。满心都是对丈夫的心疼,对眼下状况的担忧,根本没心思看丫鬟递过来的东西。 “夫人,老爷,有人说要见老爷,快看看这个。”丫鬟急的不行。 洪亮忍着胃痛勉强伸手,接过了那东西。是一块粗布帕子,打开,里面一块黑檀木的腰牌,上面刻着“密”字,还有一个叠得小小的字条。 打开字条,上面一行小字:“兵符交给来人,随时撤离,做好准备。”署名是宋廷山,还有宋廷山的私印印在上面。 洪亮与夫人对视了一眼,转向了贴身丫鬟:“怎么回事?”丫鬟语速极快,简短说明了刚才的事情。 总兵夫人担忧道:“老爷,可信吗?” “是宋廷山的字迹,印章也对,应该错不了。姑且相信。眼前并无他法啊。”毕竟是统兵的将军,决断得也快。夫人慎重地朝丫鬟点了点头。丫鬟抓起几张草纸返身就出门。 “跟我来吧!”出来后丫鬟示意楚清跟她走,院门口监视的士兵喊道:“怎么这么磨蹭!”丫鬟就一个白眼翻过去,恨恨地说:“你们不给吃不给喝,连草纸让你们去买些都不给。主子们都快没得用了!我还不得翻半天!” 真不愧是主子身边贴身的丫头!楚清心里评价道。一进茅房,那丫鬟马上关好门。只见她迅速走到坐便凳旁,拔下头上的发钗,用尖端挑开上面的垫子,垫子看着很厚,但实际是在u形木头上铺了一圈棉花,然后外面套了套子,这样就又软乎,又挺括了。不会坐着坐着垫子就错开位置掉进马桶里。 挑开垫子的外套,从里面抓出些棉花,就露出了u形的木头,那上面被挖了个坑,里面正嵌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长方形黄铜令牌,正面刻“令”,背面刻“总兵腰牌”。这就是兵符呀,楚清睁大眼睛看着。 丫鬟用发钗迅速撬出兵符交给楚清,又从胸襟上拔下一根针,把棉花往里一塞就飞针走线起来,手指翻飞。 楚清没时间欣赏丫鬟的针线技能,接过兵符塞进发髻,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地方。塞进去后用头发盖好,再用木头发簪别住。又把包头巾包好。 等这一切做完,也不过几分钟时间。两人走出茅房,楚清谦卑地不停哈腰道谢,脸上不再是刚才的急色,反而是清空肚子里存货后的畅快轻松的笑容。 丫鬟的下巴朝院门口抬了抬,语气不耐地说:“赶紧走赶紧走。”就转身回房了。 楚清脚步轻快地出了院,还不停的向那看守的士兵道谢,把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演得活灵活现的。临场发挥不错。 出院子的时候看到西边还有个院子,里面有男子说话的声音,楚清屏息听了下,断断续续听出来好像是有人在汇报,说外面是送菜的找茅房什么的。 按照张铭宇昨晚画的示意图,那个院子应该是总兵大人的侍妾们居住的地方,但是总兵大人的侍妾留京侍奉老母,只有夫人随在身边。所以那院子应该空着才对。可现在里面有人,估计就是副总兵曹旺住进去了,就近看管洪亮,还有就是找兵符。 因为身边士兵看着,楚清无法去查探那个院子,只好老老实实回到厨房,跟着张铭宇一起出了总兵府。出府的时候,又被搜了一次身。还好兵符塞在头发里,这里不翻。 有惊无险地出了府,二人挑着空筐快步离开了。估计这些菜和葱油饼,都是进了曹旺的肚子的。楚清想着,一路回到停在两条街外马车里。赶着马车绕了个大圈,两人进了吉州州衙。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不配有姓名 与知州交接了兵符,楚清想离开,却没有走成。因为密侦司派来的人到了。来人是三个。看来密侦司也没多少人呀,楚清想。 这三人跟张铭宇差不多,都是中等个头,看着很瘦。但是周身散发的气场和张铭宇很不同。 张铭宇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少言的庄稼汉。但是这三个人,楚清总是隐隐感觉到杀气。好像这不是三个人,而是三把利刃,随时能够无脑暴起,全屏攻击。 三个人向宋廷山出示了腰牌。他们的腰牌是似是铁质的,黑色,无反光,同样一面是“密”字,一面是不知名的图案。他们对张铭宇也没有什么表示,换句话说,这三个人似乎目中无人,除了对宋廷山表示了基本的尊重,其余一律无视。只出示腰牌,并不报上名字,然后递上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是密侦司针对曹旺的调查报告。 曹旺是东伦国二十年前就派驻到大宣的,当时是伪造了身份混入军营,因为有勇有谋,被洪亮提拔。又因为先皇驾崩前朝局动荡,曹旺跟随洪亮为当今皇帝扫除了障碍,短时间内平息内乱,受到皇帝的重视,继而越级提拔。 内乱虽然平息,东伦国和沃斯国的骚扰却没有停止。因而皇帝命他为副总兵,随同洪亮驻守边关。 此次身份的暴露,使得曹旺不得不提前发动军变,旨在分裂驻军造成叛乱,欲于东伦国进行里应外合,攻进京城。二十年来在军中的积累,曹旺已经笼络了三成多的军官听命于他。如今若能搞到兵符,就可以控制大部分军队了。 白桦和张铭宇是情报署的成员,与他们情报刺探的职则不同,今天这三人是密侦司的行动署成员,主职是暗杀、破坏。 密侦司有个特色,就是每个署都自命不凡。因为每个署都认为自己才是一个任务中最重要的环节。他们之间相互看对方不咋顺眼。而密侦司指挥使对此比较满意,他认为有竞争才有动力,才有进步,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这一切楚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现在感受到的是这三个人不好相处。既然都是给密侦司打工的,你们这么目中无人,任务来了大家怎么配合?既然他们都不自报姓名,楚清就坏心思的给起外号。 其实这三人的外貌真没啥特色,丢进人群里真的不好分辨。但是楚清还是分辨了。 瞧那个跟宋廷山交接信件的,应该是他们当中的头儿,下巴略尖些,楚清就给命名“锥子哥”。中间那个比其他两人略矮了那么一点点,楚清就给起个“差点儿哥”。第三个人自始至终不言、不动,甚至都没看见他眨眼过,楚清就命名他为“木头哥”。谁叫你们那么拽,自己不报名,那就当你们不配有姓名! 宋廷山请大家落座,有差役奉上茶水。茶水热而不烫,刚好入口,楚清一口一杯,然后给自己续茶。随后她发现,宋廷山只是端茶杯润了润唇,而其他人,包括张铭宇,谁都没喝。这…… 楚清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谨慎了。 “密侦司可有计划?”宋廷山问。 “并无。”锥子哥答道。上头只是要他们来配合的。营救洪亮,可不是密侦司能够全权执行的,那可是与军队相抗。 “本官已拿到兵符。”宋廷山开始说计划了。 “本官立即去调兵围攻总兵府。你们几个需要提前进入,保护洪大人及其家眷。” “大人可想好调用谁的部队?”锥子哥提醒道。 “就直接从二营调兵。他们最近。”宋廷山答道。 “既然最近,那二营恐怕已经被曹旺掌握。”锥子哥反对。 这次营救行动,密侦司相当重视。原因无他,新皇登基后,为了肃清内乱分子,是洪亮建议皇帝成立了密侦司。 皇帝需要一个内部的、直接对自己负责的情报组织。密侦司指挥使胡恒秋那是相当感谢洪亮的。 这个胡恒秋当时只是刑部的一名司郎中,负责一些陈旧案子,尤其是先皇驾崩前后的案件。胡恒秋对案件的证据收集和分析很有一套,一次偶然状况下被新皇召见过,给新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因为洪亮的提议被采纳,新皇就把密侦司建立起来,交由胡恒秋负责。胡恒秋一下子由正五品司郎中一跃飞升至正四品。这可是一个质的飞跃。且不说升一级至少要经历三年时间,通过吏部的考核;单说这可是连升两级,并且是直属皇帝管理,不必看什么侍郎啊、尚书等人的脸色。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心怀感恩了。 更何况,想升官哪有那么容易,即便年头、资历熬到了,没有强硬的后台或者介绍人,都不能进入吏部考官的视线。而他根本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地主家庭出身,能达到司郎中的位置已经是烧了高香、走了大运的了。 都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胡恒秋倒是准备了,可机会哪是那么好来的?洪亮的提议就是大机会!因此,胡恒秋对洪亮的感激那可真是如滔滔洪水了。也因此,这次对于洪亮的营救行动,胡恒秋的要求是:全力配合,务必救出洪大人。 所以,锥子哥再怎么自命清高,也得全盘细致考虑。 “这……”宋廷山犹豫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大人,苦水镇马参将是洪大人的外甥。二人关系很好。”锥子哥不愧是密侦司的,马参将是洪大人的外甥这件事他不说根本没人知道。 “噢?可行!苦水镇距此也不到40里地,急行军的话,一个时辰也到了。”宋廷山拍板。 定下行动的时间,宋廷山安排大家后堂休整,自己便亲自带了兵符和随从快马赶去苦水镇。 自有差役带他们找地方休息。楚清只和张铭宇熟,所以一直跟随着张铭宇。那三人则在一起,对楚清二人不管不顾。到了午饭时间,他们甚至都没在一起吃饭。楚清就很纳闷儿,这都是一个部门的人吗?真没见过这么处同事关系的! 楚清也没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奇特人物。为了行动便利,五人都在门子房休息。 楚清倚着墙半靠半躺在长凳上闭眼睡觉,就当坐火车没买到票。弄得张铭宇出声提醒不是,不提醒也不是。那三个人斜瞥了眼这边,各自坐一条长凳也休息了。 楚清心里记挂小宝,闭眼好一会儿才睡着。感觉没睡多一会儿呢,就听到屋子有动静。睁眼一瞧外面天色,差不多三点钟的样子。那三个人在换衣服,每人都从各自带的褡裢里翻出套黑色的衣服穿上。 传说中的夜行衣吗?有必要吗?约定的时间是晚饭后,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六点左右,那时候天都没全黑,街上也会灯火点亮。你穿那么漆黑,不是更扎眼? 可是那三人,尤其是锥子哥,万分蔑视的瞟了楚清和张铭宇一眼,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把表情做得很到位,那就是:就你们这样也是密侦司的?不专业! 这俩人的确没有准备其他的衣服。只就身上穿的。楚清低头瞧了瞧自己,也觉得有装扮一下的必要,毕竟早上去过总兵府了。 于是楚清就解开头发,用手拢顺全都揪在头顶上,绾了个丸子头,再把木簪插上固定头发。这么一来,好像跟男的差不多了。就是少块包丸子包包的小方帕。 接着楚清脱下外衣,把反面当成正面翻过来,重新穿好。这衣服旧了以后,正面颜色就褪色变浅,但是里面却是深色,看吧,现在这衣服就是深灰色的了,而且这衣服怀里还没缝内兜,不认真看也发现不了穿反了。 张铭宇都看懵了,先是惊讶于楚清一个妇人怎能当众脱衣,再则发现楚清这办法变身有效哎!于是张铭宇有样学样,也把衣服翻过来穿。 那三个也看迷了。起先不屑于与妇人为伍,对于情报署的居然弄进来个女人很是看不惯;后来又因为楚清居然当众就靠墙睡觉,这简直是不成体统,荒唐至极;现在又亲眼瞧见楚清当众脱衣、当众束发,天哪!这是女人吗?关键是楚清的操作还让她看起来像个男子。这不是变装,这是变身哪!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脑子没有身体快 楚清注意到他们的复杂目光了,但没理睬。跟他们又不熟!在楚清看来,与这三个人相比,张铭宇和白桦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了。 “你的职务?”从见面以来,与楚清他们全程无交流的锥子哥终于跟张铭宇说了第一句话。 “情报署小旗张铭宇。”张铭宇回答。 “我是百户。一切行动听我指挥!”锥子哥说,问都没问楚清。 楚清毫不在意。谁爱指挥谁指挥,我就是个打酱油的,保自己的命就完事儿! 他们四个都在往身上装备武器,张铭宇的是匕首,楚清见过。那三个身上藏了啥楚清不知道,光看见他们在自己身上又是按又是摸。但是看靴筒,都有棱,说明都有匕首。 楚清……啥也没有。没有更好,楚清想着,我又不会功夫,再带把武器,那是生怕敌人没工具杀我呀! 收拾停当后,五人分头出门。楚清和张铭宇一组乘坐马车,其他三人骑马。 在楚清看来,自己根本就不必参与。一不会武功,二没有经验,就是一个素人,跟着去那是嫌命长。但是密侦司的人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楚清刚结束兵符的任务,不是素人,而且总兵大人有女眷,如果楚清跟着,利于完成营救任务。在楚清看来:我连路线都不熟;在对方看来:你刚从总兵府回来,是熟悉路线的。他们心里觉得州衙也好,总兵府也好,基本结构都一样。 州衙在州城中部偏西,总兵府在州城的东部,离东城门不太远。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时候,张铭宇已经把马车赶到总兵府附近的一条巷子里。两人来到街面找个馄钝摊坐下。 都是穷人,进茶楼反而容易引起注意。坐在路边摊正好。楚清围着馄饨摊转了一圈,就好像在观察每一桌的客人都吃的是什么汤的,有什么小菜,借机打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密侦司那三个扎眼的黑衣人。 唉,人家是专业的,不是咱这普通人能看懂的。 和张铭宇两个人慢条斯理的享受着馄钝。其实都不饿,但还是吃点吧,一会儿说不定咋样呢。两个人边吃边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什么学堂的孩子还没吃过馄钝呀,什么这馄钝里为什么还要加面条呀,远看上去就像两个农民聊家常,很是自然。 那三个密侦司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早早就到了,这会儿已经在总兵府后门附近树多的地方,高来高去的上蹿下跳,寻找里面守卫疏松的地方。 突然街上一阵骚乱。东城门涌入一队兵马。街面先是骚动,紧接着人们快速躲到路两旁,能贴墙的贴墙,有门的进门,靠树的恨不能爬树上去。 张铭宇往桌子上丢下十几个铜板就拉着楚清顺墙根离开了。两人到了总兵府后门墙角,贴墙站着,时不时探头查看一眼看守后门的士兵。前门已经骚乱起来。 宋廷山一马当先,手执兵符高声喊话:“曹旺!你的事败露了!总兵府已被包围,快出来束手就擒!” 另一匹马上,马参将盔明甲亮,一招手,千名兵士分出两队往大门左右两侧包围而去。。 总兵府内,曹旺正在三堂与手下谋划如果知州派人寻找铁矿,该如何截杀之事,听闻兵士来报,说总兵府被围,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随即抓起佩刀往前堂奔去。边走边吩咐道:“快去!把洪亮和他的家人给我绑到前面来!” 与此同时的后门处,突然听到一声喊:“快到前门集合,总兵府被围,曹大人吩咐集合!”声音有些熟悉,楚清分辨了下,是锥子哥。后门处守卫的兵力不多,楚清听到院子的里跑步声,应该是在往前院跑。门口的两名把门的士兵扭着头往里面看,想看看是谁喊的。 就在扭身回头看的一瞬间,张铭宇已经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给一个士兵割了喉!楚清惊呆了!另一名士兵听到声音立即回头招架张铭宇刺来的匕首。楚清的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冲过去捡起被割喉士兵的刀就砍了过去。那士兵本已失了先手,又被楚清背后偷袭,立马后背就中了一刀。 楚清只是伤到了他,因为士兵身上的皮甲阻挡了刀砍的力道,楚清把他的皮甲砍开了口子,让他后背见血,然是毕竟是挨了一刀,身体一震的同时,也被张铭宇抓住机会抹了脖子。 这种用利器取人性命的事情,楚清脑子没有身体灵敏。用竹管笔扎人远没有举着大刀砍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强。丫丫个呸的,太凶残了! 士兵倒地的同时,张铭宇一把拉住楚清的胳膊就往里面冲去。要抓紧时间,尽快接到洪亮! “不错啊你!”张铭宇抓着楚清跑的飞快,还不忘夸上一句。 “一般一般。”楚清脑子终于跟上身体的节奏了。 两人顺着早上的路线奔到厨房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内院打起来了。总兵洪亮已经穿戴整齐,手持大刀与赶过来要绑走他们的士兵交战。总兵夫人与五六个丫鬟靠墙站了一溜。 幸好府里人员简单,不然都是送命的货。曹旺派来抓洪亮的士兵是个十人小队,洪亮既要保护家人,又要对抗十人的围攻,自己又多日饥饿,身上已经挂了彩。总兵夫人别看是个妇人,危急关头却也不含糊,高声喝道:“你们放肆!围杀上官,你们几个脑袋够砍!若现在放下武器,总兵大人可以从轻发落!” 然而并没起作用。这些人既然服从了曹旺,那就等于上了曹旺的船,回头没有岸的。刀都砍到总兵身上了,还有从轻发落的余地吗?于是攻势更猛了。 就在此时,树上传下来“咻咻”几声,应声倒地三名兵士,每人头部或颈上都中了一支弩箭。而张铭宇已经欺身上前,杀进重围里。 锥子哥三人从树上跳下,就地一滚,缓冲了力道,就扑进战圈。一名小个子叛兵半蹲下来,挥刀砍向厮杀中的洪亮的腿,洪亮正被数人围攻,双拳难敌四手,大腿外侧就中了一刀。锥子哥甩手一记飞镖,击中小个子叛兵的咽喉,同时脚下一发力一跃而起,踩着另一名叛兵的脑袋跃至洪亮眼前,左手肘击向洪亮身侧举刀要砍的叛兵,右手的匕首同时挥出割断了他的脖子。 洪亮腿上中刀险些跪倒,用刀尖拄地勉强撑起身体。差点儿哥也杀了进来,两人分别护住洪亮前方左右两侧,木头哥错后到洪亮身后,持弩掩护。 瞬间战局扭转,由方才的洪亮一人寡不敌众就变成了现在的势均力敌。楚清见场面得以控制,迅速溜着墙边来到总兵夫人身边,一把抓住她手腕:“跟我们走!”总兵夫人本能地向后撤了撤身子,试图甩开楚清。 身边的大丫鬟认出了楚清:“夫人,是早上那个送菜的!”楚清再一次拉拽过总兵夫人:“走!”。脚步刚动,却见又有一队士兵杀进院来。 张铭宇反应快,动作迅速,一个箭步冲到楚清前边,右手挥动,手中匕首袭向当先叛兵的脖子。匕首是短刃,缺陷也很明显,对方的后闪使得张铭宇只划伤了对方表皮,没能致命。但张铭宇的反应速度很快,左拳同时就击中对方的腹部。这一拳打得对方一口血就涌了出来,身体也窝成了虾米,双脚离地倒飞出去!这一倒飞撞倒了他身后紧跟着的两名叛兵。 楚清喊了声:“这边!”就牵着总兵夫人转方向,带头朝通向厨房的小门跑。锥子哥三人迅速解决了围在身边的叛兵,支援张铭宇。洪亮也得以来到洪夫人身边。 但是新来的这一队也是十人,张铭宇他们四个对十个,很是艰难。锥子哥他们的暗器所剩不多,全靠匕首近身格斗。张铭宇干脆收了匕首,一拳击中一名叛兵的头部,即便有头盔,这名叛兵还是被这强悍的力道震得摇晃起来。张铭宇趁机一把夺过他的刀,挥刀就削了他的脑袋! “啊!”“啊!” 角度不好,这叛兵的脑袋甩着血串飞到楚清这边的女人队伍里,砸到一名丫鬟身上,落地后脑袋和头盔又分开,女人们站在原地尖叫起来,不会走了。 楚清被她们吵得头皮都要炸了,气得飞起一脚就把那脑袋踢飞到墙角。 锥子哥正被两名叛兵左右夹击,一把匕首刚捅进右边这名叛兵的肚子,左上臂就被左边的叛兵砍中,锥子哥的胳膊瞬间皮肉翻开! 张铭宇别看身材精瘦,但力量却是极大。匕首用着不称手,但是大刀握在手里瞬间就提升了攻击力。放翻眼前的叛兵,就见到锥子哥被砍,一刀挥出又斩了砍伤锥子哥的兵士。 锥子哥眼前的危机刚解除,就看到楚清正拽着总兵夫人打头往厨房那边的小门跑,就急:这俩娘们跑前头找死吗?随即冲了过来开路。差点儿哥和木头哥配合张铭宇断后。张铭宇的爆发力实在强大,凡是被他砍中的部位,几乎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断肢乱飞中,几人冲到厨房的院落,正欲往马厩方向跑,更多的叛兵已经从后门方向迎面围追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我真不是为你挡箭 锥子哥三人是密侦司行动署的成员,负责的是搞暗杀、破坏的事情,因此,轻功、下药、暗杀等等都是行家,身法轻盈利落。但是近身搏斗,与这么多士兵进行消耗战,无论从身高还是体重,那都不是能够有持久作战能力的。 眼见着赶过来的叛兵离院子门不远了,这三人身上的暗器和弩箭却都用光了。木头哥和差点儿哥也都受了伤。现在只剩下肉搏一途。 锥子哥握紧了匕首,牙关紧咬,腮帮子上鼓起一道明显的棱。张铭宇也把捡来的刀横在身前,准备殊死作战。 洪亮等人已经体力不支,连日的饥饿让他们身体耗损过大。女人们更是跑不动,不时有鲜血飞溅到她们眼前、身上,丫鬟里甚至有人吓得摔了跟头,坐在地上只会“啊啊”尖叫。 总兵夫人此时面色苍白,脚步踉跄。还能跟着楚清跑,那是因为有她的丈夫在身后托扶住了她的后腰。 眼看着无路可走,楚清的脚被窗根下的柴火绊了一下,有了! “放火!”楚清喊道。然后抱起柴火就扔向院子门口,“放火堵门,等待救援!”喊话的功夫楚清已经又把一抱柴火扔到了院门口。 “不行!疯了吗你!”锥子哥气急败坏地制止:“你要引火自焚嘛!”殊死一搏没准能拖到援兵赶来,可放火,这不是自绝后路吗? 洪亮的眼睛一亮,他明白了楚清的意思。只需让门口着火,使人不能冲进来就行,总能多坚持一会儿的,不然想杀出去只能凭侥幸。 “照做!”洪亮下令:“放火!”言罢也返身去饱柴火。 此时楚清已经冲进了厨房,那里有油缸。拎起瓢就往洗菜盆里舀油,三两下舀出一盆油就端出去浇在柴火上。张铭宇也冲了进来,他记得厨房里面靠墙还有一垛劈好的利于引火的劈柴。 木头哥和差点儿哥不顾身上的刀伤,又放倒了门口先冲进来的两个兵士。自己也喘的够呛。 “点火!”楚清冲他俩喊,他们就在门口,离柴火进。楚清又倒了一盆油在劈柴上,张铭宇抱起来就往院门口扔去。火光瞬间冲起!厨房的院门口被火填满,门框子也跟着燃烧起来。 楚清迅速地把夫人和几个丫鬟拖进厨房,抓过厨房晾着的蒸布塞到大丫鬟手里:“那儿有水缸,你们把布弄湿了捂脸上,能拖得久一些。” 说完回头想看一眼火势,却看见洪亮担心柴火不够烧,还在往院门口搬柴火。楚清急了,从厨房里到院门口,泼油的时候淋在地上不少,你再把火引到厨房里来,那就真是玩火自焚了! 院外传来更多的嘈杂声,有声音喊道:“弓箭手准备!”是曹旺带兵找过来了。他看到前院冲进来的士兵,心知以府里这些卫兵的数量,根本突围不出去,那么跟着洪亮一起,以洪亮为质,或许能有逃命的机会。可跑过来就看到路被火封住了,既然抓不了人质,那就杀了你垫背! 楚清一个箭步冲出去拽住洪亮就往厨房这边抡,洪亮腿上受伤站不稳,一个趔趄正好跟楚清互换了位置,楚清赶紧扶他。 就在此时,一只利箭“咻”地穿过火门射了进来,同时一声命令“放箭!” 箭尖扎进楚清右背蝴蝶骨附近,那里的棍伤还肿着,此时是伤上加伤!楚清被利箭冲击得向前一扑,正好扑在洪亮后背上,两人都摔扑进了厨房! 一片箭雨越过火门落进院子里,木头哥和差点儿哥脚下连点几步也闪进了厨房。 “关门!”楚清咬牙说道。张铭宇一脚把门踢上,就扑过来拽起楚清。丫丫个呸的!能不能轻点儿!楚清痛得汗珠子“唰”地就下来了。箭雨不停,门上、窗框上“笃笃”的声音不停歇。 “这位娘子,多谢你为老夫挡箭,救命之恩,来日必报!”总兵洪亮边爬起身边说道。 我真不是为你挡箭,我哪知道外头射箭了啊!楚清苦笑。 “多谢!”总兵夫人也福身施礼,身后的丫鬟们站都站不直了,但是主子在行礼,她们也只好跟着福身。 谢个屁呀,这是能聊天的时候嘛!能出去了再说吧。楚清真没心思搭理他们。她现在就是闹心,这都是什么事儿呀!差点儿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一支支箭矢从窗口射进厨房。大家挤向门这边的墙角。 “他们在翻墙!”一个丫鬟从窗户那看到,曹旺的叛兵正在翻墙准备进院子。这是务必要诛杀洪亮的架势。 第一批箭雨刚停顿,两个丫鬟试图关窗,第二轮箭雨就到了,两个丫鬟就半身插满了箭倒在窗下的灶台上。血水顺着她们的身体往厨房的地面上浇注。 又是一片尖叫声、哭声。 “闭嘴!往窗外……倒油!”楚清抽着气,疼得快说不出话了。豆大的汗珠落进眼角,刺激的楚清想流泪。 “把能看到的柴火都堆到门口,点火!” “推倒操作台,躲后面去!”楚清痛得声音都颤抖,咬着牙把能想到的、能利用上的都吩咐出来。 “坚持一会儿,援兵就能到了。”楚清解释了一句。情况危急,怕某些人再反对。 锥子哥看了楚清一眼,默默舀出油泼到窗外。差点儿哥和木头哥身边正好是一摞盆子,两人抓起来就探进油缸,一人一盆,轮番泼油。 窗外墙根下的柴火还剩下小部分,差点儿哥扔下去一个火折子,火焰瞬间攀上了窗框。 厨房里的劈柴所剩不多,也都在门槛处堆好,张铭宇也点着了火。瞬间整个门也烧了起来。 灶台与门之间的位置有个大水缸,洪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已经把湿了水的蒸布给众人发到手里。 几个人都堵着口鼻躲在厨房,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这样总比跟人家拼命好。锥子哥在心里这么想到。他现在开始重新打量楚清和张铭宇了。尤其是楚清,看起来并不是个无知妇人。 很快,他们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变了。大批的喊杀声朝这边靠近,什么“束手就擒”、“放下武器”的喊声不断。这是宋廷山和马参将杀进来了。 院里的火势减小,虽说门框子是木头的,但是墙是砖头的,木柴又不是太多,很快就烧得差不多了。 一队士兵冲进院子,紧接着传来马参将的喊话:“洪大人可在?属下马达!” 艾玛,好名字哎!楚清晕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这次是真的 楚清觉得想上厕所,就醒了。醒了就发现怎么一屋子人。床边站着个胖女人。楚清定了定神:是总兵夫人。 这多不礼貌,自己躺着,人家站着,楚清就想坐起来。然后就咬牙吸冷气,真疼!楚清疼得清醒了,就想哭。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如果可能,楚清都想坐地上拍大腿嚎一阵子了。 看着楚清脸上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模样,总兵夫人赶紧询问:“可是扯到伤口了?” “呵呵,没有,”楚清尴尬了下,“我就是想去茅房。” “呃……”这个回答是大家始料未及的。总兵夫人和她的丫鬟们全都守在房里,此时贴身大丫鬟正端了药碗到跟前来。 楚清一看见这丫鬟,不由自主地就更想去厕所了,于是就对大丫鬟说道:“这次是真的。” “噗嗤!”大丫鬟乐了。 赶紧小心地扶楚清起身,总兵夫人让开位置,有另一个丫鬟把恭桶拎了过来,放在床边,楚清愣了:这是让我当众表演嘘嘘吗?oh ,no! “那个……”楚清环视了下屋里的人,“我没事,带我去茅房吧。躺得僵了,想活动活动。” “这怎能行!你还受着伤呢!”总兵夫人急了:“再扯到伤口!” “无事,这才哪到哪!”楚清说道。真的,这才哪到哪。想当年生孟懂的时候,危险重重,肚子上那么大伤口,也是醒来就下地去厕所了。那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一边哭一边去厕所。 那时候,楚清就觉得躺着那就是病人,站起来才是个好人,所以宁可忍痛都不肯躺着。但是忍不住啊,那就哭。哭解决不了疼,但是能宣泄情绪啊。楚清现在就想去厕所,上边流泪下边放水。解压又解内急。 总兵夫人看她坚持又坚强,也只好由着她。只是嘱咐贴身大丫鬟亲自扶着照顾,务必不要扯到伤口。 楚清没想到的是,只解内急了,没能解压。那丫鬟认真负责,寸步不离,就差替楚清脱裤子了。那架势,要是可能,估计她都能替楚清放水。楚清不得不感叹古人忠诚、负责的信念。 人家这么围着你忙活,你还咋好意思因为不想忍疼哭上一鼻子?楚清愣是把要哭的念头憋回去。 回去的路上,楚清才知道这里是州衙的后宅。总兵府的后宅给糟蹋的一片混乱,得收拾上几天。所以大家都来州衙后宅休息了。 宋廷山的夫人这时赶了过来,她一直在张罗着晚饭和客房。这也是好几口子人呢,洪亮的品阶又比宋廷山高,可得好好招待。见到楚清,宋夫人率先打了招呼:“袁娘子醒了就好!可是现在用饭?” 噢,看来都知道我姓袁了啊。还挺客气的。 洪夫人的大丫鬟低声在楚清耳边提醒道:“这位是宋知州的夫人。” “宋夫人好。”楚清微微福身施礼。后背疼。 “哎呀可别!”宋夫人一把扶住,“小心伤口!” 是真心实意的扶,及时,有力,担住了楚清的身子。是个实诚人呢。楚清笑着谢过。 洪夫人她们早就用过饭了,但是和宋夫人都陪着楚清吃饭。这个就有点让楚清不自在了。虽说地位差距什么的楚清没当回事儿,都是人,你爱陪就陪呗,但是在这个时代,地位代表着阶级,这么多人瞧着呢,楚清不知到怎样做才符合这个大环境的标准。 但是楚清真的饿了,这会儿都大半夜了吧。饭总得吃,又不懂得礼数,那就干脆直接说出来算了:“那个……民妇见识浅薄,不懂规矩,如有冲撞,请夫人们海涵。不过,我真的饿了。”说完看着两位夫人。 可能因为受伤,又饿,有些虚弱,两位夫人就觉得这楚清的眼神有些可怜巴巴的。天哪,多么美妙的误会啊! “吃饭吃饭。哪里有那么多规矩!饿了就得吃饭!”洪夫人率先道。脸上再没有上午那种担忧的神色,反而露出武将夫人的那种飒头劲儿。 “就是!这里没有规矩。好好吃饭,这都什么时辰了,早就该饿了。”宋夫人也说道。 就等这话呢!楚清道了谢就开始填肚子。说心里话,菜很丰富,蔬菜的味道很纯正,不像现代大棚蔬菜,一茬一茬长得很快,可味道浅淡。问题是这些青菜是芝麻油炒的,香味太重;肉类是羊油烹煮的,个个都是羊肉味,连鸡肉都是羊味儿的。 但是肚子饿吃啥都香。楚清一口饭一口菜,觉得羊油味儿重,就专挑凉拌菜下筷子。现代人,即便达不到古人上等阶层的就餐要求,基本也没什么吃相不好的吧。楚清也不介意这些,咱就一农妇,饱肚子要紧。受了伤再饿着,还让不让人活了。 还别说,楚清大马金刀地坐在饭桌前,身上穿着里衣,外衣是披在肩上的,就那么大快朵颐,居然没人觉得不妥。 洪夫人看她吃的香,就红了眼圈:“你说你,自己饿着,还来救我们,为救我家老爷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楚清就郁闷了,你说你说啥话呀,我正吃饭呢,我是接你话不接你话? “夫人别介意,这不都是应该的嘛,谁还能见死不救了。”话还得接,吃着人家饭呢。瞧瞧身上的里衣,都不是自己的,这可是上等的细棉布,软乎着呢。 洪夫人见楚清往身上看,以为楚清纠结于谁给换的衣服,忙说道:“你放心,衣服是我亲手换的,没假手于他人。” 宋夫人也接话:“大夫是咱府上的,也给我们看病的。”意思就是楚清的身体不算给外男接触。 楚清还真不在乎。当初生孟懂的时候,脱光光躺在手术台上,助产士、麻醉师都是男的,不也该生还得生嘛。 “洪大人没事吧?”楚清转移话题。 “没事,都是皮外伤,他都习惯了。”洪夫人答道。 “其实我这也是皮外伤。”楚清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这要是一箭扎进肺里了,准保这会儿气都不敢喘。 “妹子真是女中豪杰。你昏迷的时候,洪姐姐给我讲了你今天的作为,可真是精彩!我听书都没有这么精彩的呢!”宋夫人见洪夫人要掉泪的样子,赶紧转移了话题。 洪姐姐,这个称呼,说明宋夫人和洪夫人关系很好呀。也是,两个府同处一城,相互来往应该也是不少的。而且看上去宋夫人应该是个实诚的性子。 宋夫人看着不到四十的样子,洪夫人可有五十来岁了。按这个年龄,都能当楚清的娘了。但是两人却“妹子妹子”的叫,足见想亲近的心思。 楚清吃完了饭,两位夫人不敢多打扰伤员,嘱咐了丫鬟们好好伺候着,就各自散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小宝做饭 第二天早上楚清刚吃过早饭,就被请到了前厅。洪亮和宋廷山早就等在前厅了。张铭宇他们也在。 “袁娘子,老夫昨日多亏你相救!”一见到楚清,洪亮立即起身,双手抱拳,躬身一礼。武将就是武将,腿都受伤了,依然站得笔直。 楚清忙侧身避开,躬身回礼:“大人言重了。”嘶,疼呀。人这身体就是这样,你以为伤口在肩背上,不会影响到别的地方,不是的,就连抬腿走路你都能觉得扯痛了后背。刚才就是拿筷子吃饭那都是忍下来的。 两位夫人也在。洪夫人也起身郑重给楚清施礼:“若非袁娘子搭救,昨天我们……”想起昨天的场面,洪夫人抖了下。 “今天这是要?”寒暄几句,楚清引导话题。客气话赶紧结束吧,不然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合。 人都聚在这儿,应该是要开会。因为楚清是跟密侦司的人在一起的,自然也就被叫来了。但楚清又是女子,便让两位夫人作陪。 宋知州把如何得知洪大人被软禁、如何得到边境山上有铁矿的消息说了一遍。锥子哥又把密侦司探得关于副总兵曹旺是二十年前就打入国内当卧底的事情也汇报了。楚清也跟着知道了这次任务的前因后果。 铭宇只简单介绍了楚清的编外身份,并没有多说。倒是锥子哥左一眼右一眼的瞟楚清。这个女人没有武功,不懂规矩,甚至男女大防都不介意,可是接触下来,就让人不能忽视。 洪亮正在沉思中。潜伏在自己身边小二十年,曹旺的本事可是不小。洪亮要判断出曹旺接触到的军中将领有多少已经叛变。整肃军队势在必行。要尽快肃清军队,及时呈报圣上。还有宋知州的要求,需要一队适合丛林生存和战斗的兵士来护卫找矿队伍。这些人要严格审查,别让曹旺的人混进去。 “马参将还没走,我让他先给你派50人来。”洪亮说道,这样能保险一些。 张铭宇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起身告辞。他着急回去跟白桦复命。楚清和锥子哥他们身上都有伤,只好先留下将养,约好三日后张铭宇来接他们。楚清惦记小宝惦记的紧,就觉得小宝也会担心自己,要张铭宇等她一下,她要给小宝写个字条。 两位夫人也陪着楚清离开。到了书房,宋夫人亲自备好笔墨纸砚,楚清就尴尬了,她毛笔字写得不很好,容易大小不均。一抬眼,看见窗外有排半死不活的竹子。 竹子在北方不好养活。即便活了也是长不开,长不大。所以那排竹子都很纤细,当笔正好。 张铭宇很有眼力见,看到楚清对着毛笔犯难,又对着竹子眼睛发亮,就请示了宋夫人,然后出去给楚清削了一节竹子。楚清一边用张铭宇的匕首削竹子,一边解释:“我没什么机会识字,但凡认识个字都是用树枝在地上划的。所以用不好毛笔,反而是这硬邦邦的才能写工整些。” 宋夫人瞧着新鲜。楚清做好了一只笔,放在地面上磨了磨笔尖,就蘸上墨水开始给小宝留言: “小宝,我事情没办完,还需要三天,你别担心。回来会给你带礼物。”没写落款。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自称。对外说是娘俩,可小宝不会说话,没叫过楚清娘亲。 张铭宇走后。书房里就剩下三个女人。宋夫人的好奇心就压不住了:“妹子,妹子,你这字写得好呀!”洪夫人也凑热闹:“是呀,你这笔看起来更好用些。”她们轮番试用这笔。还用拿毛笔的手法。楚清就手把手教,抻得后背的伤口疼。 宋夫人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硬笔,觉得用这样的笔抄经文,应该会更工整。就想让楚清给多做几支。结果就看到楚清没来得及收回的疼痛的表情。 “可是扯到伤口了?”宋夫人关心的问,洪夫人就喊人找大夫。正好宋廷山和洪亮也过来了,听说要找大夫,就马上看向楚清。楚清慌忙解释无碍的。 不用找大夫,结果他们两对夫妻就对这竹管笔好奇起来。轮流拿着试验,还问楚清,为什么要在笔尖削出一条缝。楚清不知道怎么给他们讲“毛细现象”,只好说这条缝能让吸住一些墨水,写字时墨水能够均匀。后果就是,洪亮祸祸了窗外的好些竹子。 楚清口头教他把笔尖削成什么形状,在多长的地方开出裂缝。洪亮就问可否用木头或者铁条代替。几个人玩的不亦乐乎,楚清感觉像带幼儿园小朋友。不知道小宝在做什么,小宝倒是不像小朋友。 五棵树村。 小宝收到了楚清的留言条,小手铺平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张二妮以为孩子小不识字,就安慰道:“小宝不要急,让舅舅念给你听。”张铭宇是跟白桦汇报完工作才来给小宝送信的,这时就接口道:“袁嫂子说小宝认得这些字的。”小宝点点头,又用小手指了指上面的“礼物”二字,看着张铭宇。 张铭宇就笑了:“我也不知道什么礼物,等你娘回来你不就知道了?”小宝就摇头,指着礼物二字摆手。又把手指移到“回来”两个字上。这……张二妮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只要娘回来就行,不要礼物?”小宝点头。 张二妮眼睛都湿润了,这孩子啊!一把抱起小宝,在小宝脸上亲了又亲。这孩子太招人疼了。“宝儿,想吃啥,姨给你做!” 小宝很受不了大人们这种又亲又抱的行为,他只能接受楚清的抱。小宝就拍拍张二妮,示意她放自己下来。小宝来到厨房,张二妮和张铭宇跟着。小宝从面袋子里舀了面粉,又去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张二妮以为小宝要吃鸡蛋面,就说:“小宝啊,吃面条这点面粉可不够呢。” 小宝摇摇头。把两个鸡蛋磕进碗中,放上筷子递给张铭宇。张铭宇看懂了,搅鸡蛋嘛。等鸡蛋搅好了就跟面粉倒在一起。拿葫芦瓢盛了半瓢水捧给张二妮。张二妮不明所以,小宝就指指面粉,张二妮把水往鸡蛋面粉里倒,小宝就拿筷子搅,搅得跟酸奶那么稠的时候,就推开葫芦瓢不让倒水了。全都是模仿楚清的做法,认真的一点不出错。 小宝又切葱花。这动作可把两个大人吓坏了。屁点大的孩子动菜刀,多吓人哪!可是小宝却拒绝了他们帮忙,自己就把葱花切好了。切的慢,但是稳。两个大人都看迷了。葱花和盐都拌进糊糊里,撒点花椒面。 小宝指挥这姐弟俩烧火,锅底抹油,就把糊糊浇一些在锅底,再拿铲子抹平,然后翻面。其实鸡蛋饼不难做。但是村里从来不这么做,因为费油。饼子要两面都沾油的。但是却不费面粉和鸡蛋,同样要吃饱,用的面粉和鸡蛋少很多。这比烙油饼省时省事省料多了。 晚饭这仨人就这么解决了。这几天都是张二妮替楚清给学堂做午饭的,晚上就搂着小宝在杂物间睡。楚清出任务前就跟张二妮说好了的,还把工钱提前给了。楚清一个月工钱不算米,有120文,是按照每天10文钱雇的张二妮。张二妮有钱拿回家,家里的叔伯妯娌什么的都没话说。 张铭宇不能跟他们说密侦司的任务,只说是那帮流寇还有没交代的事情,衙门想问问楚清知不知道。小宝却知道张铭宇是什么人,因此听了张铭宇的话,反而更担心楚清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幸好长得安全 明天就能回村了,楚清高兴,回去就能见到小宝了。 楚清的伤没好多少。那么深的洞,又不能缝针,哪能好那么快呢。一直憋着没哭,这一点是楚清最恼火的。天天都有丫鬟跟着,一点都不自由,想哭哭止痛都没机会。 倒是洪夫人和宋夫人特别高兴。她们认识了楚清后,就觉得特别投脾气。楚清见到不懂的也不掖着藏着,不懂就问,一给讲了很快就能明白;而遇到她们自己不了解或者想不通的事,楚清几句话就能说清楚。 楚清教了她们做竹管笔,自己也亲自削了好几根,有粗有细。给小宝专门做的是细的带竹节的。手离笔尖一寸嘛,就要在一寸的地方有竹节才好。楚清还想寻觅些墨水瓶。每次都拿着墨块和砚台现磨,太不方便。 正好宋夫人和洪夫人又来找楚清说话。这两天可让俩中年妇女畅快了。跟楚清在一起,她们觉得老有意思了。光是楚清撒谎说没有厕筹的事儿就让大丫鬟讲了不下三遍。 楚清说自己想上街转转,给小宝找找礼物去。两位夫人立即响应,喊着备马套车,要一起去。还建议着买点什么好。然后……然后这俩人坐着没动。她们的丫鬟出去又回来,抱着一堆化妆品。 就跟小学女生在一起一样,叽叽喳喳诉说自己每样化妆品有多好,有多贵,有多不易得,然后两人四手就要往楚清的脸上招呼。如此的热情让楚清有些不适。从原本上说楚清也有40岁,跟她们是一样的,但是还真没有她们这么活泼呀。 她们让大丫鬟把梳妆镜搬过来,楚清这间客房里有一面小的镜子,但是楚清一直没用过,没想起来。后背疼,能不动弹就不动弹。这会儿大梳妆镜到了,楚清这才算穿越以来第一次了解自己长什么样。自己的样子估计别人见了都认识,只有自己不认识。 感谢老天,自己的这副相貌不丑。五官端正,有鼻子有眼没胎记没痦子,各部位大小合适。总之相貌平平。若按照现代眼光,打扮打扮能属于飒的那一类。在这里,那也就是个泯然众人矣。 这样很好,这张脸,看着不惹人讨厌,但也绝不吸引目光。都说穿越是个技术活,楚清觉得,这张脸是唯一还算合格的穿越技术体现。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以流民的身份,身边还带个小娃娃,若拥有倾国倾城之貌,那还不得成为不得好死的直接原因? 丫鬟们给往脸上涂来抹去,楚清忍了,擦脸油嘛,保湿滋润下还是应该的。接着就看粉盒打开了,丫鬟就要给往脸上扑粉。楚清没让。古代的粉,平价的基本都是天然的能吃的,比如糯米粉;高档的可就有一半是滑石粉和铅粉了。容貌再一般也不想糟害。又不好拒绝得太明显,两位夫人都是好意。就盯着宋夫人的脸,说道:“宋姐姐的容貌端庄大器,我有个办法让你看上去变个脸型,你信不?” 就这么两天,两位夫人因为喜欢楚清,姐姐妹妹喊得欢,阶级层次直接不体现。 “能吗?”宋夫人有点诧异。人就长这样,这把年纪脸型还能变了? “来试试?”楚清诱惑。 武装面容提高颜值,那是多数女人都喜欢的。宋夫人的五官确实很大器的样子,只是下颌线条有些棱角,另外人到中年,太阳穴也不那么饱满了。楚清拿干的毛笔在画眉集香丸上扫了好几下,再涂在自己的两手掌缘,给宋夫人下颌角轻轻抹了抹,打个阴影。又给她的太阳穴扑了些最白的香粉。简单操作就让脸型变得柔和不少。太阳穴的饱满也让她看上去年轻了几岁。宋夫人的贴身丫鬟立即表示,要给夫人换个发型。 宋夫人一边梳头发去了,洪夫人就坐不住了。“妹子,我也想换换脸型,你瞧我这一上年纪,脸蛋子都掉下来了。” 洪夫人也不过五十来岁,不至于就脸蛋子掉下来,她那是胖的。别看胖,倒是不很显老,因为洪夫人眼距稍宽,而面部稍平,因此法令纹很浅淡。楚清给她下颌也打上阴影,又给她的眉头加重了些,眉弓上扬些,眉尾拉长些。 洪夫人还有一双好看的单凤眼,楚清就用毛笔尖蘸了黛丸,给她画上细细的眼线,再拉长眼尾。这下,这张脸看上去不那么圆,又突出了眼睛的神采。然后她的大丫鬟也给她换发型去了。 楚清消停了,就很高兴,也有心思看看丫鬟们给端过来的衣服。唉,有钱人呐。一个二品诰命,一个五品诰命,那财力,能穿的衣服得是啥面料啊。反正楚清看着就觉得不敢摸。自己这手糙,还有倒刺呢,怕给摸坏了。却没想到这是给自己送来的衣物。 楚清给自己挑了黄绿色碎花的交领窄袖袄,下身的裙子也是同色系深黄绿色的裙子,又加了件宽边的褙子。不是因为这套衣裳好看,而是因为这套是细棉布的。细棉布穿在身上不怕剐蹭呀。 两位夫人也打扮好了,见楚清穿的是细棉布料子,就笑:“要不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我们两个平时也不爱穿绫罗绸缎,就觉着不自在”。 以你俩这性子,怕是一把年纪想淘气,嫌衣服面料太好了顾虑多吧!三个人都穿了细棉布的衣服,看上去就跟三个普通富户人家的妇人似的。 尽管楚清觉得这已经够了,够啰嗦了,两位夫人还是按着她坐下,给插了两对错彩镂金的簪子。楚清都纳闷古代人天天戴着这么些沉重的东西,是如何做到不脱发的。 折腾半天,三人总算上了街。到了街市上,三人下车徒步。只让两名丫鬟跟着。 两位夫人平时都是想买什么就直接进店,去vip室享受贵宾待遇。人家店家得按照夫人们的要求,多选几样端过来让细细的挑。挑完了还不用自己拎着,店家会包装好了送到府上去。还真就从来没有在街面上走着逛过。 是楚清说,逛街逛街,就得逛,买不是重点。两位夫人觉得好有道理呀!于是三个人就开始逛。都是已婚妇人,除了楚清年轻点,两位夫人也都是岁数不小了,所以顾忌就不那么多。其实越是身份高的人顾虑就会越少。为啥呢,因为身份高,权利就大,那就是越少受限制呗。 还真别说,街道两侧摊位上摆的东西,虽然没有店铺里的精致,却也千奇百怪,新鲜的很。就比方说这个小孩子的面具吧,虽然做工粗糙,用料也不好,但是色彩鲜艳,明明是鬼怪面具,却不怎么不吓人,愣是有些现代漫画的感觉。 三个人边走边逛,小摊的摊主们不停地与他们打招呼拉生意。一位卖头饰的摊主热情地招呼她们来消费。几人都没过去。两位夫人是看不上廉价首饰,而楚清是心思根本不在打扮上。楚清一心想选几个小容器,能装下墨汁,还不会泄露的,给自己和小宝使用。 宋夫人拿起一只荷包端详着。那是一只有盖子的荷包。通常的的荷包都是没有盖子,用抽绳封口的。这只荷包不是。有半荷叶形的盖子,整体有一只手那么大,长圆形的,褐色织锦面料为底,上面搭配用彩色丝线绣绘的图案,用梅花、莲花、海棠缠枝纹饰互相点缀,很是精美。而且虽是有花有叶,却不张扬,花朵全使用浅黄色的绣线,叶子是深绿色,看着不娘气。 楚清一眼就相中了。这荷包要是给小宝用,装点小蘸水笔,小墨汁、小零嘴儿什么的,小宝肯定喜欢! 宋夫人看楚清也盯着这荷包瞧,就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妹子,这个好看不?我送你!” 楚清想要这荷包,却不想跟别人要。就说自己买,宋夫人就非要送。还真是“送夫人”呀。摆摊的老板一看,得,这都不用讲价了,早知道把价钱抬高点好了! 跟宋夫人说来讲去的时候,楚清不经意看到宋夫人身后不远处,有三个人时不时就往这边看。其中一个正好跟楚清对上了眼,就赶紧转过头去,装作在小摊上挑拣东西。心下生疑,楚清虽不露声色,但心里确是警惕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好险! 买了荷包,三个人继续逛,楚清买了面巴掌大、不带柄的小圆镜子,黄铜质地不太纯,也算够用了,居然要二两银子。这回是洪夫人给消费的。 楚清边走路边时不时拿镜子照一下,很兴奋的样子。实则是想确认是不是被跟踪了。果然,就是被盯上了。 按说,你们要是起心思,也该跟踪那些年轻貌美的呀,为什么跟着我们这几个半老徐娘呢?州城里没有自己认识的人,认识的都在自己身边呢。这是冲着谁来的呢? 楚清刚要出言提醒,万一人家只是两位夫人的保镖、暗卫什么的呢?就听到:“妹子,我们去‘华胜阁’瞧瞧,”洪夫人提议道:“我经常来这里逛的,给孩子们选些头面,这家店的首饰很合我的品味呢!” 顺着洪夫人的手势,看到右手边有一家珠宝店,叫做“华胜阁”。而宋夫人已经一脚踏进了门槛:“快来,我也喜欢这儿的东西,得好好给妹子选几样!” 楚清有些犹豫,后面还有人跟着呢,进到店铺里这种封闭的地方,怕是更不安全哪。 店门口的女店员已经上来热情得打招呼了:“洪夫人、宋夫人,今儿可来的巧,早上新送来一批好货呢,都是京城那边的新样式!”说罢就接替丫鬟去搀扶二位夫人。楚清只好跟了进去。 进了店,掌柜的就迎了上来,并亲自引领往三楼贵宾室去。三人刚踏上二楼的台阶,楚清就看到跟踪的那三人也进了店,装作东看西看的样子。通常这种珠宝店很少有男顾客的。赚女人钱的地方嘛。 这三人显得扎眼。一楼正在挑选商品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自在地尽量远离,能不买的就离开店铺了,还想买的就干脆先去二楼。 一楼的商品通常都是普通些的货色,材质也多样,有铜的、铁的,也有银的。价格也亲民;二楼的都是款式比较新颖,或是成色上乘的,材质那都是真金白银、珍珠翡翠之类的了;到了三楼,那就是贵宾休息室和镇店之宝以及私人订制的宝贝了。 这已经是进入封闭场所了,若再被带到楼上的小房间内,那不更是受限?有危险都不好逃呀。 楚清装作一眼相中的样子,返身直奔那三人中的一人身边,指着柜台里的一枝发簪说:“你们快瞧,这簪子的形状,像不像咱们制的笔?”这纯粹胡说八道呢。那就是一枝简单的竹节款式的男式发簪。 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刚有个店员在那里用剪刀剪了块碎银子给顾客找零,剪子还没放回去,就在柜台面上。楚清过去就挡住了那把剪子。这里离门口也近,方便逃跑。 洪夫人和宋夫人被吸引了过来,围在楚清身边就看那支发簪。楚清发觉身边这个人朝掌柜的轻微点了下下巴。只见那掌柜的走到楚清身边,笑呵呵地解释道:“这位夫人,这是男式的发簪,若您要竹节样式的,我让人给您找女式的去。”说着话,一只手却在身后摆了摆,门口的店员就开始关门。 这家店比较阔气,不像别的店那样用的是门板,需要搬起来一块一块地拼上,这家店用的是抽拉门,左右两侧都折叠在门内,只需轻轻一拉,偌大个门就能很容易的关上。 “去把夫人画的首饰图纸拿来!”楚清大声说,把洪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拽着往门外推,同时压低嗓音气声说道:“快找救兵,咱们危险!” 大丫鬟机灵,直接就跑出门去。这一举动,让那跟踪进来的三个人提前发动了,原本他们只是打算关上门扣留人质的,现在却是必须擒拿人质了。因为怕跑出去的人报信。楚清身边的这位,直接就近伸臂,锁住宋夫人的脖子,另外两名也蹿了过来,欲擒住楚清和洪夫人。 在第一个人伸臂的同时楚清就抓过那把剪刀捅了出去。捅在那人的脖子上。有过上一次的笔管杀人,楚清对于颈动脉的具体位置有了十足的把握。 “啊!”短暂的喊声让另外两人转移了目标。他们看到同伴被袭,且鲜血滋了出来。因为楚清把剪刀扎进去就拔出来了!两人直接奔着楚清同时击出一掌! 小命休矣!掌风把楚清额前的碎发震飞到眼睛里。楚清没有选择的余地,把剪刀直接对向其中一人,闭上眼:爱谁谁吧,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砰!”店铺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关门的女店员刚关上门都没来得及退后就连人带门被砸在地上。断裂的门框带着尖锐的木茬就被崩了过来!两个跟踪之人只好收掌护住面门。而楚清的剪刀也扎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楚清顾不上收回剪刀就把洪夫人扒拉到宋夫人身边,她离门太近,也不知伤到没有。可千万别出事,楚清心想,我可担待不起! 门板都没有完全落地,外面的人就冲了进来。赶车的马夫手一挥,就把马鞭勒住了没受伤的那人的脖子,而后脚进来的家丁一个箭步就踹倒了胳膊上插着剪刀的这位。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蹭,楚清伸手抓过柜台上的首饰就投掷过去,同时喊道:“抓住他!”刚赶过来的家丁刚踏进店铺门槛,赶紧上前一脚,正中掌柜的腹部,掌柜的直接就后退着砸进柜台里。 瞧见没,除了主子,全是高手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门外的街面上都没喧闹起来。 马夫和两个家丁控制住了两个坏人和掌柜的,地上那个这会儿还在滋着冒泡的血,身体抖着却没了呼吸。 大丫鬟也赶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巡街的差役。 “夫人,你怎么样?”大丫鬟扑到洪夫人跟前,双手上上下下试探自家主子有没有受伤。宋夫人的丫鬟也端过来了凳子,让自己主子坐下定定神。 宋夫人却挡开丫鬟的凳子,拉住楚清,惊魂未定的问:“你、你伤到没有?”洪夫人也把着楚清的胳膊:“可有受伤?” 说心里话,没受伤,但是后肩痛得厉害,伤口裂了。楚清都感觉到里衣黏糊糊的了。 “夫人们放心,我没受伤,就是扯到伤口了,有点疼。”楚清的胳膊一直在抖,抖得两位夫人都跟着哆嗦。但是楚清有一半是害怕的。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楚清的反应也太快了。现在想起那两人同时向自己击过来的那一掌,感觉后背上除了血就都是冷汗。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小管家 回到五棵树村,楚清的马车引起了村里人的轰动。马车不是村里的牛车可比的,也不是城里面租用的马车可比的。那一看就得是大地主家才能用得起的马车。 看到驾车的是张铭宇,又一路往学堂驶去,就有不少人跟在后面看热闹。等到了学堂,看到下来的是楚清和小宝,张铭宇又从村里的马车里搬出不少东西送到楚清的杂物间。村民们更好奇了,纷纷围住张铭宇问。 张铭宇干脆扬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吧,上回那些流寇都是东伦的细作,他们看到都被送到州衙去了,就干脆等死不肯招供呢,衙门老爷请了袁娘子帮忙,才让这帮细作这么快就招供。听说供出来不少情报呢!袁娘子可立了大功了!这些都是衙门赏给袁娘子的。” 小张同志就这点好,可有眼力见了,楚清都不用想借口,张铭宇就给应付完了。 锥子哥他们没跟来。半路上就按照张铭宇给画的路线直接去了山脚的猎户窝棚。他们嫌马车慢。要先赶去找白桦交接任务。 楚清回来后就轻松了。瞧瞧,密侦司的补充力量也到了,总兵大人也救出来了,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可算松快了! 楚清跟小宝关上门就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有个小包裹里是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送的。这丫头心里认为,楚清不但救了她家主子的命,也救了自己的命。 因为那天楚清不仅拉着夫人跑,也拉过自己跑的。不然自己没准就跟那两个想关窗户的丫头一样没命了。 所以她想表示对楚清的感谢,自己又只是个丫鬟,也没啥机会能报达楚清的,知道楚清有个三岁的孩子,就买了些小孩子的玩具,包了个包裹塞给楚清了。 打开包裹看,好家伙!小香囊、小泥人、拨浪鼓、九连环、鲁班锁、猴子面具,还有一些好存放的点心……真是街面上能看到的,几乎都在里面了。有心的丫头。 楚清看到里面还有块深褐色的织锦料子,够给小宝做身衣服了,还有一卷做衣服边的包边布条。看来这丫头买了料子原本是想给小宝作身衣服的。 楚清非常高兴,举着那包边布条跟小宝说;“快看快看,这个跟你的腰包正好相配,我就用这个给你做条帅气的腰带。”又指了指那堆礼物说:“我要做腰带,这些你保管吧。”然后就抓剪子找针线,真的就不管了。 楚清先是从小宝的那几身“百家衣”里找出个最不好看的,剪吧剪吧给裁成了布条,又仔细叠好,用纳鞋底儿的方式把这旧布条给缝得硬实,然后再包在那漂亮的包边布条里缝牢,这样一条漂亮的腰带就出来了。又找了铜钱,用包边布给包上缝严实做扣子,再把腰带的一端开口,锁好扣眼。接下来就要把腰带和荷包连接上了。 楚清在这做针线活,小宝就在那边吭哧吭哧地收拾东西。楚清边缝边跟小宝聊天:“我儿子孟懂出生以后,我就不知道怎么稀罕才好了。天天都想着为他做点啥。直到孟懂半岁以后,不用随时挂在我身上喂奶了,我就惦记着给他做双虎头鞋。听楼下的老人们说啊,说山东那边都流行小孩周岁时穿虎头鞋,戴虎头帽,睡老虎枕,说是这样孩子站得稳、长得壮。” 小宝停下来看着楚清,楚清一直埋头缝腰带呢,也没留意,继续念叨:“我又是上网查、又是跟老人打听做法,练习了许久,才做好第一双试验品。这不就有经验了?”楚清陷入回忆里,笑了:“等我儿子周岁那天,我终于做好了一双红色的虎头鞋,可好看了。你都不知道纳鞋底我断了几根针,我竟然不懂用锥子的!手指头都一直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我一边给儿子穿我这费劲巴拉做出来的虎头鞋,就一边念叨他‘一定能长得壮、站得稳!’” 小宝吸了吸鼻子,继续收拾。等楚清把腰包彻底做好的时候,就看到那些礼品还在地上,但是小宝把改装的货架子腾出来好些地方。空出的地方上有的放了一支毛笔,有的放了一本书,有的放了楚清针线盒里的线轴。 楚清愣了一会儿才看明白:这些礼品都太重了呀。那细棉布是整匹整匹的,书和笔墨纸砚一本一本拿太累,纸张又是成刀的。这些小宝都收拾不动呀!但是小宝把货架子归置出好几格地方,放线轴的地方是让楚清放布匹的;放笔的地方是要放文具的;放书的地方占了两格,看来是要放书和纸张的。 楚清就乐,这小屁孩真聪明!挑能干的活干了,干不动的就设计好位置。“行!就按你规划的地方放东西。”楚清说。三下五除二,每件东西都摆放好,再一看,真整齐! “你比我儿子强多了!我儿子都12岁了,连自己的房间都整理不好。”楚清由衷地说。 小宝屁颠屁颠地把两个人的衣服装进了那口精致的空礼品箱里,又合上盖子,往床下指了指。楚清就把箱子推到床底下去。嗯,不错,屋子里又利索了! “银票你收好没有?我没地方保管,以后家里的银钱你得管着点儿。”楚清又说。小宝这么早慧,楚清不想浪费这智商。 再说,孟懂从小就没让他费过脑子,所以一直也万事不关心的样子。这样是不对的,从小宝这儿改吧。唉,孟懂,你现在在哪里呢?还生妈妈的气不? 楚清以为小宝会再让自己把箱子拖出来藏银票,可并没有。小宝把腰包里的竹管笔都拿出来,只留在里面一支最小的。再从这些笔里挑出一支最粗的,把银票卷巴卷巴就塞了进去。然后这一把竹管笔就跟那些货架上的毛笔放在一起了。 楚清就呆了呆。也确实,放哪儿都不安全。放明面上反而不惹人注意了。 把自己背回来的小包袱打开,里面有宋府的府医给的药。有止血的粉末,也有祛瘀的药膏,还有些绷带。熬着喝的药都是补血和退烧的。往床板上一放,又是一小堆。 楚清就看好那个白釉的药粉瓶子了,两寸高一寸粗,像个小号的泡菜坛子,盖子还挺严实。楚清找了张纸,把里面的止血散都倒了出来,包成纸包放一边。洗干净瓶子,又把刚才剩下的破粗布布头卷成紧紧的卷塞进去。再去磨墨,把墨汁也倒进瓶子里,让里面的粗布浸透,还不滴水。 小宝用竹管笔往里面捅了捅,在纸上写字,没问题!这办法真好。楚清把药瓶盖子盖好,交给小宝:“意外收获,墨水瓶搞定!”楚清又给小宝做了个笔帽,这下子都不怕扎破腰包了。齐活! 猎户窝棚 白桦写好了密信。信上详细汇报了这次营救总兵大人的经过,尤其是楚清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同时附上了对楚清身份的调查报告。并说明了边城这边的情报组只剩下他和张铭宇两人,外加楚清这个雇佣来的编外人员,并没有提起吴大郎。对于白桦来说,吴大郎只是他的私人交情,知道他的工作单位,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封信是听取了张铭宇和锥子哥两方面的总结才完成的,所以现在白桦把信交给锥子哥审阅。锥子哥是百户,而白桦是试百户,分属不同部门,但是人家官高一级。锥子哥认真看过密信,并无异议。甚至对信中提到要把楚清正式录用的提议也无异议。 密信由锥子哥送出。白桦还是没有痊愈,估计还得半个月。这两天出去解个手都要跟大树较半天劲。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打算 楚清闲下来了,是真正的闲下来了。学堂厨房的活计目前转给张二妮做。每天张二妮忙完地里的活还能额外赚到10文钱,使得她的家庭关系也不那么紧张了。 闲下来的楚清开始琢磨出路。这里是边城,不是久留之地,可一时半会儿又离不开。现在以流民的身份能够在村子里落脚,进城却不行。若想换到内地去,路上的安全自己都保证不了。 既然不能离开,就要给自己找安稳点的方式。楚清现在有1000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按照这里的物价,良田才7两一亩,普通的5两一亩,荒地一两一亩。楚清的钱能买不少田地。可是不行,买了地谁来种呢?这里的村民,自己的土地都快种不完了,男丁太少了。 小宝在摆弄自己的新竹管笔。小宝很喜欢这支最细小的,他的小手握着刚刚好,距离笔尖不到一寸的地方还有个竹节,即使小手出汗了,也不会让手指滑到笔尖上去。 小宝拿着笔在纸上画画。楚清想事情想不下去,就来看小宝画画。小宝好像正在画山。那线条也太简约了呀。小宝又在那片代表山的线条里东一处西一处的画了两个点。 “这是什么东西?泉眼吗?”楚清尽力去猜想小宝的“创作理念”。突然,脑子像有个小铃铛在里面“叮铃”了一下:这个、这个不是那伙东伦假流寇靴子里的地图吗!代表铁矿的地图! 楚清一把拿起这幅“画作”:“小宝,你画的是那幅铁矿位置图?” 小宝点点头。这图……小宝的记性不错呀!楚清看着地图,笑了,我的钱有地方花了! “小宝,我们开个小会。”楚清把小宝当做成年人。小宝郑重点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远的打算我们还做不了。但是眼前的日子我们需要打算打算。”楚清说。小宝又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现在不是刚来这里的时候了。那时候我们身无分文,吃饭都是问题。”楚清顿了顿,回忆了下十几天前的样子。 “但是现在我们有1000两银子。我们要利用起来。这里是边城,不太平,但是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上路不安全。我们要用这1000两做点什么,让钱生钱,我们有了更多的钱,就可以雇保镖,就可以换地方,就可以过好日子去。”楚清简单地说,怕孩子小,理解不了。 “我想开打铁铺,开个大点的!”楚清说出目的。 “这里的荒地才1两银子1亩,我们买块地花不了多少银子。我们还要盖打铁房、建炼炉、雇铁匠,做来料加工。” 楚清又指指小宝的“画”:“你看,这个地图知州肯定要上报朝廷,国家是不允许私人采矿的,朝廷肯定就要派人来勘探、开采。它总不能采了矿再大老远的往京城送,做好兵器、农具什么的再大老远的往回运吧?矿离咱们这里近,咱们要是就近开个打铁铺,肯定能揽不少生意。”楚清信心满满,“1000两银子建一个大的打铁铺肯定够!” 小宝没表情,但是他站起身走到杂物架,抓过那支放着银票的毛笔,抽出一张,塞到楚清手里。 一百两,就是一百亩地。够了! 吉州州衙后宅。 宋廷山回到后宅,宋夫人迎上来:“老爷回来了。” “姐夫!姐夫!” 没等宋廷山跟夫人说上话,叫喊声就传进了正厅。“这小子!”宋夫人笑着说。徐光泽风风火火踏进门槛,身后是一脸无奈的管家。 “你下去吧。”宋廷山示意管家。 “姐夫,我找到两名风水先生,咱们这儿干这个的太少。就为找这俩风水先生我都跑了好几个县。”徐光泽抓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干掉。真是没个县太爷的样子啊。 “无妨。我们只是先一步探查地形。奏报已经发出去了,这会儿估计皇上已经知道了,朝廷很快会派人下来。” “来了来了,我把人都带了来,你去看看呗?”徐光泽是个行动派。 “哟,忙着哪!”洪亮大步走进来。上一次的营救行动,让洪亮和宋廷山走近了不少。以往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现在更有了一层过命的交情。宋廷山和徐光泽忙起身施礼。 洪亮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领总兵职来吉州镇守边城的。所以对于五品知州和七品知县来讲,这可是必须要行礼的,哪怕关系再近。 洪亮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直接就跟宋廷山说道:“贤弟,你要的护卫队我给送来了。正好赶上饭点,你给安排安排,我也没吃呢。” 宋廷山当然马上应下。洪亮又说: “我本该上个奏折,说明下曹旺的事情,但是曹旺现在你的牢里,也没审出更多的东西。这事上我知道的你都知道,干脆你直接奏报,完了咱俩一起署名就是了。再有,押送曹旺的队伍,你一会儿去看看。” 武将办事,就是麻利。 “你们聊着,我去交代下后厨,中午炖鸽子。”宋夫人告退。 “走走,我们先去书房,光泽啊,你也来。”宋廷山带着他们去了书房。三人一起重新复述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这么重新一整理思路,就发现了一件事:事情的起因是流寇进村,从这儿起,整个事件都有楚清参与,而且分量很重。 “袁娘子是个人物啊!”宋廷山说。 “那是!这事儿都惊到我了。那天,五棵树村一群伤员押着一串匪类,还拖着个死人进城,谢先生还跟着。”徐光泽直嘬牙花子:“那场面,啧!” “老师也来了?”这事儿宋廷山还真不知道,上次徐光泽跟他汇报的时候没提,而且当时的关注点在那张地图上。 “对呀!谢先生也来了,也多亏他来了,不然光听那几个村长说,我半天都没听明白!后来听明白了,原来这伙人是为了矿来的,居然还是个女人给审出来的,我问了谢先生怎么审的,谢先生只说袁娘子要断了他们的侥幸念头,别的就不知道了。连那些村民也说不知道。神了吧?”徐光泽到现在还不可思议。 “我是因为密侦司的人找上门来了,专门去总兵府门口截的我,才知道洪大人被控制了。”宋廷山也回忆道。 “我一直也递不出去消息,曹旺那贼每天只给一个窝头,一碗水,我的胃病又犯了。然后袁娘子就来了。用的还是借厕筹的借口。”洪亮也接口道,他觉得一般女人没这胆子不说,也想不出这么……那啥的借口来。 “我原以为密侦司的人手能够很顺利地把洪大人偷出来,没成想这么麻烦。”宋廷山觉得这次营救行动应该要把运气的成分多算些才对。 洪大人也这么觉得:“曹旺是知道了铁矿的事情,就急了,往我的院子里派了好多人,逼着我交兵符。不然不会这么麻烦。也多亏了袁娘子,不然就算勉强把我弄出来,我的家人也保不住,也会损失上许多人手。宋老弟啊,这事儿你得往奏折上提一笔。老夫可欠了个大人情哪。” “是啊,这个袁娘子出趟门,还把我夫人和嫂夫人给救了,捎带手还端个窝点儿,这一般人能干得出来?反应稍慢一点就得让华胜阁的掌柜给跑掉。”宋廷山应和。 “哎呀人才呀!你们说咱大宣现在最缺什么?不是银子,是人才!”徐光泽总结道。 奏折发出的第二天,曹旺被押解京城。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动次大次,逛吃逛吃 又是暖阳高高照,柳絮满天飘。楚清带着小宝要进城采买了。有钱了嘛,还能不消费消费?主要也是想看看县城里的打铁铺子什么样,算是一次市场考察。 既然有了马车,那就不用徒步那么累那么慢了,只是没有驾校学技术,只好又找了张铭宇。小张同志好啊,能打会算的,正好他也要进城给人家核账,一起去了。 小宝腰上系着新款腰包,里面鼓鼓的,楚清给装了好多小点心,用油纸一块块独立包装,每个小包装上都画了表情包。小宝爱不释手,正拿了个画着ok手势的纸袋打开,把里面的滴酥鲍螺拿出来,咬一小口,细细品了,再用另一只手做出ok的样子。比量了半天,把点心递到楚清嘴边,再把ok展示给楚清看。 楚清装腔作势地张大嘴巴,狠狠地对着点心咬了口空气,也比了个ok。小宝眼睛眯了起来,嘴角也翘起些微的弧度。 张铭宇赶着马车,然后“阿嚏”一声。外面的柳絮洋洋洒洒,张铭宇的头发上、睫毛上都沾上了些,时不时还往鼻孔里钻。小宝钻出车帘子,递给张铭宇个一大葫芦水,张铭宇就回身跟他道谢,小宝马上递给张铭宇一个表情包点心。张铭宇很高兴的接了,打开袋子拿出来,小宝一把抢回袋子回到车厢里了。 楚清有些无奈地看着小宝,这是臭显摆去了?车厢外是张铭宇爽朗的大笑声。小宝又把车厢小几上的点心一块块装进小纸袋,认真封好口再放回小腰包。 停车的地方,是张铭宇设计的第一站,铁匠铺。这是一户规模不算小的铺子,在县城“商业街”的最把边位置。每天这里的打铁声一响起来,就代表着商业街的热闹从这里开始了。 这家铺子也是张铭宇作为兼职出纳的第一个“甲方”。给的薪酬不多,但是老板是个憨直人。因为识字不多,也不会记账,所以只好花钱雇人。 张铭宇核对账目的时候,楚清就在里面转悠。说是“铺”,看起来更像个少了半扇墙的破房子,门实在太破了。 正中靠墙有个大烘炉。烘炉边架着风箱,一名学徒在来回推拉风箱,使得炉膛里的火旺盛。 门口边高大粗壮的铁匠师傅在铁砧上一手用铁钳翻动一个长条的铁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另一手用小锤砸在铁器上,旁边的徒弟就双手握大锤,duangduang地砸击。师傅砸哪儿他砸哪儿。 楚清看不懂他们他们大锤小锤的操作。小宝却双手捂着耳朵看得入神。 师徒倆你一下我一下的敲打声带着节奏感,配合着后院传来的击打声,明明暗暗、或高或低,就形成了一场独特的音乐会。 楚清在心里“动次大次”地配合着他们的节奏,环顾铺子里的环境。挨着墙一圈,有锄头、镰刀这些农具,有菜刀、铁锅之类的炊具,也有一些烂掉的马车轱辘,摆放的毫无章法。 楚清又朝后院走去。后院的场地比较大,有锻打的,有磨刃的,叮叮咣咣的敲击声,呲拉呲拉的打磨声,也是嘈杂的很。 没人理睬楚清的出入,也没人上前询问是否能带来生意。大概因为楚清是跟着张铭宇来的缘故吧。 楚清通过一圈的观察,认为所谓的铁匠铺,应该叫锻铁铺,也就是加工成品的地方,他们不能炼铁,只是把成品进行修改和加工。 张铭宇出来的时候,楚清正在铁匠师傅的耳边大声的寻问墙角的铁锭是从哪儿进货的,人家铁匠师傅充耳不闻,认真打铁。张铭宇杵了杵楚清的胳膊肘,示意她离开。 出了铁匠铺,张铭宇说:“袁嫂子,你不能那么问,人家是靠这些养家糊口的。” 噢,对呀,问家人在哪儿进货确实不地道。人家师傅没拿手里的铁锤敲她,还真是给了张铭宇面子。 “可我想知道呀,好奇着呢。”楚清说。 “回头我帮你打听。”张铭宇应承。 看吧,这就是专业和不专业的区别。人家张铭宇就是情报署的,有把握弄来情报,楚清都不知道上哪儿问去。 张铭宇去他兼职的其他铺子核账去了。楚清带着小宝在商业街上逛悠。逛吃逛吃嘛,那就逛到好玩意儿就看,逛到好吃的就吃,让小宝实现了一次“零食自由”。 小宝只是跟着逛,是楚清一厢情愿地见啥买啥,瞅啥吃啥,就为了让小宝能像孟懂小时候那样,有个开心的孩子样儿。 一条街逛下来,楚清在各个商铺都买了东西。两人从里到外的衣服,米面粮油,包括女性专用的物品也都买齐了。尤其是芝麻油多买了些,这是楚清在县城里看到的唯一的植物油。 走到街尾,还有一家铁匠铺。楚清进去看了一圈,与刚才那家大同小异。但是老板热情得很。楚清画了个马勺的样子,跟他订制。 老板一看这玩意儿,像锅不是锅,没有锅耳朵,像炒勺又太大,还是个短把,有些不解。楚清只告诉他这东西不久后会流行,就交了定金走了。 回到马车边,张铭宇还没有回来。这时已经过了饭点,但是楚清和小宝这一路的逛吃,没觉得饿。两人就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成最小的体积堆在马车里。 刚整理完,张铭宇回来了。楚清决定进餐馆吃饭。张铭宇提议吃街边摊,这样节省。但是楚清想看看饭馆里的菜品,主要也是为了小宝能吃的好些。 三人找了家不大不小的饭馆坐下。环顾下周围顾客桌子上的菜,发现是炖菜多,炒菜少;荤菜多,素菜少。 点了几道平时在村里没吃过的菜,发现味道一般,但是食材本身的味道体现的很好,只是调料相对少些。边城嘛,物资不咋丰富。 回村时已经下午3点多的样子。村民大多都在田里。经过麦田的时候,看到吴村长和吴大郎正在麦田里除草。 在田地里一眼望去,村长和村民,还真分不出差别来。都一样穿着破旧的衣服。这才是干活的样子。 楚清下车过去,跟吴村长打了招呼。问了问村里荒地的位置。村长知道楚清发财了,看来这是有啥想法了。 楚清说只要荒地,良田买了也没人种。荒地用好了还能生钱呢。吴村长觉得楚清不是一般人,就没多问。只是结束了手里的活,带楚清去看荒地。楚清让张铭宇帮忙把车上的东西送回学堂杂物房,再回来接她们。 麦田距离荒地的距离不短,楚清逛街逛得有些累,但还是抱着小宝走。路上跟吴村长描述了自己的要求: “村长,我想要一块长条的荒地,离官道不要太远。” “有啊,靠近官道那边正好有一片,与官道隔了一溜土坡。”村长说。“你要是要那块地方,还能给你便宜点。靠近官道,谁也不愿意要,一直也卖不出去。有道的地方,流寇也好走啊。” 说到这儿,吴村长又有些不放心了:“袁娘子,你要那边的地,不怕出事儿啊?那边离村里远,有点儿啥事儿咱都就乎不上。” 楚清一听,就大概想到了位置,觉得那处地方很合心意。但是吴村长的好意还是要领情:“村长,我不在那里住,就是想在那儿盖作坊,离官道近点也好运砖石。” “噢,那行。”村长放心了。 到了村长说的地方,果真就是楚清想的地方,楚清很满意,最后跟村长敲定的价格居然是一百两银子一百一十二亩地。划算哪!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百家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楚清就带着小宝去了吴村长家。 今天要立契、付钱,再把契约送到官府验证、盖印。有马车真是方便。听说五棵树村有人买地来盖章,知县徐光泽还专门跑出来看看,一听是“袁娘子”,更是亲自过问了一下。不为别的,就为瞧瞧这个在总兵大人和知州大人心里都得记着恩的人,长啥模样。 也正因为有知县大人的过问,盖章盖得很顺利。徐知县也知道了楚清想建个砖窑。对,不是铁匠铺,是砖窑。 昨天楚清回去后算计了下,一千两银子,除了买地,还得雇人整地,还要盖作坊,还要进各种货,还得雇佣铁匠什么的,花费很大,剩不下什么。 与其这样,不如先建个小砖窑,给自己把建高炉的的砖烧出来,同时也烧些建筑用砖,既能卖钱,也给自己制造了先期的使用材料。烧砖的高领土满山都是。煤需要钱,这是一笔花销。其他的都是小钱了。这样几百两银子就能干起来。 烧砖就得烧制耐火砖,这样才能为以后冶炼铁矿打好基础。而且耐火砖也好卖,大户人家愿意买。能卖得上价钱。 一百多亩地,那可是沿着官道附近二里多地呢。盖砖窑占用不了太多,以后起高炉呀,锻铁房呀、打磨房什么的绰绰有余。而且把头的地方就能直接上官道,运输都方便。 徐知县就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别看是个女的,心还挺大。天天身边带个孩子,还能有这么多想法。徐知县没白过问,给楚清指点了找工人的地方。 楚清去了徐知县说的地方。这个时代没有劳务市场。但是这条看上去跟乡下赶集的集市一样的地方,有很多破衣烂衫的人蹲在地上等着雇佣。这都是些真正的流民。战争带来的“副产品”。 楚清询问了他们各自所长,雇佣了二十个人。她打算把这些人“充分利用”,不能仅仅是整整地、建建房就算了。每人每天20文,管饭,但要自己做。 既然地也买了,人也雇了,楚清买上些粗粮、锄头什么的,带上一众人马就回去了。得趁着身边有村长陪着,不然楚清可没把握带着这么些人自己还能安全。 回到村里时间尚早。楚清又跟吴村长商量了两件事:一、在村子里定蔬菜;二、写下“每砍一棵树,还给五棵树”的欠条。 楚清觉得粮食自己在县城买,反正村里也没啥余粮,但是蔬菜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的种,买他们的,还算给他们创收了。 至于五棵树的欠条,是因为楚清不知道会砍掉山上多少树。楚清认为五棵树村的祖先很有远见,他们非常懂得环境对人的重要性。在这个时代,人们都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但是也认为山上的树用不完。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保护环境的举措。 小范围的“基建”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雇来的二十个人,楚清让他们在荒地自主做饭吃,当天的粮食和蔬菜就那么给放在空地上。吃了晌午饭这些人就直接清理荒地了。 一下午的时间,这些青壮汉子干了许多事情。到晚饭的时候,楚清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因为一下子来了二十个青壮,楚清自然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在村里给找住处,所以他们需要从零开始,自己弄出住的地方。 到晚饭的时候,楚清过来看看这些人都在干什么。楚清正在头疼他们晚上该怎么过夜。结果人家都把简易的窝棚搭建好了。 楚清就好奇。这些人野外生存能力也太强了吧。就想问问。一众汉子中走出一个最高大的,看起来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高大、黝黑,五官线条很硬朗。 看来这个是他们公认的头头了。楚清一问,果然,这些人在县城的“集市”里,这个年轻人就经常会带着他们一起给人家出短工,挺有影响力的。 “你叫什么名字?”楚清问。 “姓百家,没有名。”他说。 “啊?”楚清懵了。 “我是孤儿,在慈幼局长大到五岁,被人贩子拐走,路上生了病,就被扔在路边了。”这青年平淡的说,好像背书似的。 “后来自己爬到一个村看地的窝棚里,被村人发现。因为村里人都穷,没有哪个家庭能养得起我,但是大伙心善,全村人一起养我,每家给我一口吃的,就把我养大了。我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后来村里一个老人说,我干脆姓‘百家’好了。后来东伦人过来抢粮食,屠了村。我当时去给村里人砍柴了,逃过一劫,可回来时,村里都没了活人。” 小伙子的下颌角鼓了起来,一跳一跳的,暴露了他掩盖在平静面容下的情绪。 楚清半晌没有说出话。战争是残酷的,边境线上的百姓生活也是朝不保夕的。 “你们今天干得很快。怎么做到的?”楚清问。 “二十个人,分了两组,一组清理荒地上的石头,一组上山找木头。” “找……木头?”楚清对这个短句有些不理解,不是砍树吗? “嗯,找木头。我们工具少。再说现砍的树太湿,不好用。后山有死树,挺干的,正好够用。”百家说。 后山有死树,自己怎么没看到过?哪儿找的呢? “你把粮食和菜扔下就走了,我们知道你想试试我们是不是真能在这里踏实干活。所以就猛劲儿的干。”百家说道。 心思被戳穿,尴尬! “东家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活,你给的工钱也不少,我们都会踏实干活的。”百家承诺。 “好,”楚清也爽利:“你们说,工钱月结还是日结?” “月结吧。你能放心,我们干活也没地方花钱。但是你得最起码每两天来一趟看看。”百家担心楚清一个女子,大家有事不好上门去找。 “没问题。”楚清会每天都来的,自己的工程能不看着进度嘛。 看到他们自己搭建了露天土灶,楚清放下五斤猪肉就走了。得去再找一趟吴村长。这些流民需要做个登记,可别有什么后患才好。 与吴村长说了自己的想法: 一、请吴村长明天再跑一趟县城,让县衙派人给这些雇工进行登记,避免给自己、也给村里带来麻烦。 二、请村长帮忙通知并挑选村民,有偿帮忙盖房子。 楚清已经把给学堂做饭的活计正式转给了张二妮,自己就不好再住在学堂里了,她需要自己的房子。这么大的荒地,正好连自己的住房都一并解决掉。 吴村长一听,这可是好事情!趁着离农忙还有些日子,能让村民有些收入。与吴村长谈好盖房子的事情,又商量了请村里的妇女帮忙做饭,也给工钱。 又跟吴大郎商量,能不能请吴大郎帮忙进行原材料的采买。耽误的农活由这些雇工帮忙做。而且还给吴大郎一定的酬金。吴大郎高兴地答应了。楚清把采购清单和马车留给吴大郎,就心情轻松地带着小宝回去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宝炉集团 密侦司。 北镇抚使白展堂正在看手下送过来的白桦的密呈。手边还有封白桦的家书没有拆封。先公后私,一向是白展堂的工作态度。 得知洪亮被成功营救,白展堂也算松了一口气。再看家书。这一看,又重新展开了密呈,两相对照,明白了儿子为什么要大力举荐一个女子加入密侦司。看来儿子这是想招揽人才,但是碍于对方的性别,跑老子这里开后门了。 虽说打心底并不认为儿子在自己这里开后门管用,但是既然儿子都求到这儿了,总得替儿子办点事。 白展堂又仔细看了一遍密呈,发现这个袁氏在整个的营救当中,居然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可真是个人才了。叫来手下:“来人,查查这个人。”白展堂点了点密呈上的名字。 朝会上,大臣们讨论得如火如荼。 从吉州知州宋廷山与吉州总兵洪亮的联名奏折里,官员们得知了吉州边境有铁矿的消息。今天的朝会,主要的议题就是这铁矿。 户部尚书刘大人首先发言:“陛下,若这铁矿真的存在,可是能够解决军队武器的更换问题了。” 兵部尚书最兴奋:“难得刘大人不抠门了。这几年的交战,我们的武器损毁严重,真的不利啊。” 庆德皇帝是最为高兴的人,铁矿若是规模小,至少能解决一部分的燃眉之急,倘若是个大矿呢? “郑爱卿,你可有精于勘探的人选?”皇帝发问工部尚书。 “回陛下,虞部的郎中李进和员外郎赵广义都对矿冶有极高的造诣。” “着你部派遣官员立即奔赴吉州,务必详实调查。” “遵旨!” 荒地之外的事情,楚清一概不知。她现在正跟这支“流民打工队”训话。交代完任务后,楚清强调:我们的作坊名叫“宝炉集团”。 这是以小宝的名字命名的,虽然小宝还没大名。就这么叫着吧。小宝站在楚清边上,小肚子挺了挺,装满零食的腰包更突出了。 …… 村里这几天很热闹。自从前几天看见楚清带了一群破衣烂衫的人在村边的荒地驻扎后,楚清的闲话被传得更多了。 有说经常看见楚清和张铭宇同进同出的,一定是那寡妇看上人家了;有说根本不是看上张铭宇,而是吴大郎,没看总往村长家跑嘛;还有说有钱不买田地正经过日子,天天在荒地里与一群乱七八糟的汉子在一起,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 楚清不是不知道,是知道也没办法。只好用教小宝的“咒语”安慰自己——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理不理,骂你自己。别以为只有妇人们之间传闲话,男人们编排起来也不输于妇人。这时代唯一能体现“男女平等”的,也就在绯闻八卦上了。有啥办法呢,村民们业余生活太单调,外来人口总是被过度关注。 这种嚼舌根子的话,在今天暂停了。原因是,吴村长敲锣,召集村民们集合,说了件事:袁娘子要雇人盖房子。盖房子的每天20文,管午晚两顿饭;做饭的,每天做两顿饭,15文钱,工期10天。偷奸耍滑的抓到辞退。愿意的报名。 当楚清的招工信息由吴村长宣布给大家时,楚清这个外来的“寡妇”对村民们作出的贡献就铺满了村子的上空: “村长,我报名!我泥瓦木工啥都行!袁娘子可是好人哪!她有事情咱大伙得帮忙啊!” “村长,俺报名,俺做饭可快了,保证不耽误饭食!袁娘子为咱村做了那么多,这点小忙咱可不能不管!” “那是那是!别说袁娘子,就说小宝,那也是个好孩子!村长,俺力气大,砸夯、搬砖、立柱、上梁,哪样俺都出得上力!” “不说别的,我们家柱子能吃饱饭了,还有那牛、马,咱这不都使唤上了?以前咱都不敢想!我也报名!” …… 看,一顿饭的功夫,一个建筑施工队就这么成立了。人数楚清不管,工期就十天,只要不偷奸耍滑,人多人少没问题。吴村长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像三胖家的这种,根本就没招。其实三胖家的干活挺利落的,但是吴村长不想让这种人在楚清眼前招人烦。 其实吴村长心里有另外的盘算。楚清给吴大郎的采购清单他研究了。就楚清自己雇得那二十人指定是不够用。那就可以从咱村子里出人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次给楚清盖房子,要是让楚清满意了,下次再招人,就好跟她开口了。但是现在还不能直接跟人家说,因为再过十几天也到了农忙的时候了,也招不上人。等农忙后,全村都有闲,那时候再跟楚清谈这个问题,你出钱,我们出力,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开工了。按照楚清的图纸看,这房子面积很大。一溜五间房,最边上的房间最大,一间房两间大。左手边靠官道这一侧是杂物房,接下来往右依次是:厨房、卧室、书房,最右边这个最大的,楚清定为“接待大厅”。卧房内做套间。 外围的院墙不像村民们那样用篱笆围起来,而是实实在在的砖墙。两米半高。 大家伙看图纸看得很明白,因为楚清画得明白。但是看不懂为啥这么盖房子,谁家也不这么盖。但是不敢说,也不敢问。 楚清依旧与他们保持了充分的距离。除了与建筑施工队的队长交流了整体布局,就转身去了百家他们那边。 楚清的内心依旧拒绝这个世界。她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她希望这一切都是做梦,醒来就能回到自己的家,看到自己的儿子。所以她恶作剧的用了“集团”、“接待大厅”这样的名称,表达内心的抗拒。她甚至不让百家他们称呼自己为“东家”,要称“楚董”。百家他们对着个称呼觉得别扭,张嘴都觉得咬舌头,无奈喊“楚老大”,楚清同意了。 我要我是我。 风风火火热热闹闹轰轰烈烈,要上梁了。举行过上梁仪式,就算竣工。 这十天,大伙齐心协力,没有误时误工、偷奸耍滑的。也没有碎嘴子说闲话的。只要来上工的,日结工钱。就算临时帮忙给送点东西的小孩子,楚清也让小宝给上一文两文钱。 楚清学着小宝的样子,每天都面无表情的来视察一圈。让大伙想上前巴结或亲近一下都不敢。 上梁仪式在吴村长的操作下很热闹。楚清给大家结算完工钱,单独给吴大郎10两银子操办一次席面,请村人吃饭,自己和小宝并不参与。表达了感谢的意思就行了。别的少扯。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转正 喧闹了一天,等村人都散了,吴大郎找到楚清报账。席面的十两银子剩了不少,要还给楚清。楚清没接,又给了20两和一张清单,让给置办家具,要买现成的,二手的也可以,只要结实就行。 卧室里的炕随着盖房就盘好了,等干一干就能用了。紧挨着厨房,冬天取暖不成问题。楚清在空无一物的新房子里盘算的时候,白桦来了。 白桦今天穿得像个城里的店铺掌柜。头上的结式幞头系得很紧,但是依旧有碎发从后脑勺支棱出来。 没有椅子,两个人就站着说,小宝就坐在门口吃表情包点心。 “袁娘子,这个给你。”白桦递过一个纸封。要不是纸封上写着《袁氏告身》,楚清还以为是白桦给的乔迁红包呢。 绕过前半截官方客套话,只见后边写着“……吉州袁氏,君可为密侦司情报属驻吉州小旗……”不等读完,楚清就道:“我只是你私人暂时雇佣帮忙的!” “袁娘子不必自谦,”白桦就当没听出楚清的不满,“你的头脑、你的冷静,都非常符合密侦司的要求,是人才。” “不必套路我!我说,我不进密侦司,我和密侦司没有关系!”楚清态度坚决,语气强硬。 白桦没听过“套路”的这种用法,但是也明白大体意思。楚清直白而强硬的语气,激起了他的急躁脾气。好言好语不行了是吧? “袁氏,籍贯瑜洲岷县袁家村,为葬父母,于庆德元年嫁给隔壁方家村方硕。方硕因父母早逝,一直与其兄长同住。庆德二年,你生下一子,半年后,方硕被征入伍,三月后传来战死的消息。” “又三月后,你与孩子分别被兄嫂卖掉。孩子不知所踪。你于途中逃跑。至吉州苦水镇停留两年余,期间一直在一家名叫‘张记菜馆’的地方做厨娘。庆德四年四月,你因张氏夫妇的冤枉被扫地出门,并带走了张氏夫妇的孩子小宝。”白桦一口气背书一样的说。 楚清暗暗吸了口冷气:调查的太彻底了!比自己知道的还详细!尤其是白桦刚才最后一句,说自己带走别人的孩子,这似乎是个大坑! “你带着别人的孩子,隐藏了过往,借口与夫君失散而在此落脚。若张氏夫妇以孩子被拐为名告你……”白桦的语气带着威胁。 “不是我带走了小宝,是小宝跟了我走!”楚清叫道。这可完全是两回事,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哪!“而且小宝也不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花钱买的!” “别管他们与小宝是不是血亲,他们已经给小宝上过户口。那么小宝就是他们的孩子。而现在,小宝在你的手里。”白桦眼中带上些得意。 小宝没见过楚清额角青筋直跳的暴怒样子,却又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他走到楚清身边,紧紧攥住楚清的袖子,小嘴抿得紧紧,眼神恨恨地盯住白桦,眨也不眨。 楚清肩膀垮了下来。 这是个坑,明知道是个坑,也只能跳。如果密侦司的人随便挑唆一下,张氏夫妇完全可能控告楚清拐走小宝,而楚清将被通缉。 如果密侦司随便运作一下楚清的身份,那么小宝名义上将是楚清真正的儿子。 有得选吗?没有。 “我的户籍?”楚清无奈地进坑了。 “依照大宣律法,凡在一地居住满一年,可自动落户于居住地。当然,密侦司可以马上为你办理在五棵树村落户的手续。但是由于你是女子,而小宝尚未成年,你们不能有田地,所以不是农籍。密侦司将为你提供商户的户籍。” “不行!商户的儿子不能参加科举!据说你们密侦司的后代也不能!”楚清果断反对。 “密侦司的职务是可以传承的,我就是子承父业,不必科举,也能做官。”白桦真诚建议。 “不!”楚清坚决反对。 子承父业?你愿意跟你爹一起当特务,我不愿意我儿子干这出生入死的行当! 小宝本就没爹娘,愿意跟着自己,那是多大的信任和依赖!楚清不想让小宝的未来充满危险和尔虞我诈。太太平平的就好。以小宝的早慧,将来考个秀才,有几亩良田,那也是小康的生活。 “孩子还小,现在无需考虑这些。你若能立功,密侦司可以为你争取一些其他部的虚职,那小宝将是朝廷官员的子女,自然能够走仕途之路。”白桦诱惑道。 小宝把小身子倚在楚清腿上,朝楚清点了点头。他不管长大后能做什么。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楚清别有危险。 “好。”楚清连腰都塌了下来。 “明日,我带你去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离州衙不远。你需要报到,并领取相关物品。”白桦恢复了微笑。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白桦想。 “我的腰牌还给我吧。明天你将领到你自己的。”白桦说。 楚清拿出腰牌还给他。看来白桦早就知道腰牌在楚清手里了。也许是故意留下的?未可知。 白桦走了。楚清拉着小宝有些颓然地坐在门槛上。小宝拍拍楚清的肩膀,递过来一个画着笑脸的点心包。 楚清接过点心包,盯着那笑脸看:“看,它笑得出来,我不行。小宝,我不想当细作,也不想你当细作。上次跟密侦司的人出任务,我差点回不来。我不想你以后也是这样的生活。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学喜欢的学问,做喜欢的事。” 小宝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就点了点头,还举起胳膊展示了下小肌肉。 “你说的对!我们会平平安安的。我们锻炼身体!你太小,还要长个子,不能累着。你每天跳高吧?那天有个小坑,你每天从坑里跳出来一百次,好不好?多跳长个子。”楚清重新鼓起信心。 小宝出门去跳小坑了。很认真地跳。跳出来,再进去,再跳出来。 百家那边,用挖来的高岭土制成的砖坯快干了。这几天的阳光够足,风力也合适。此时他们正在往砖坯覆盖稻草,以免暴晒开裂。 楚清走了过去加入了劳动。用搬砖头的方法练臂力也挺好的。边干活,楚清边吩咐百家:“这些砖坯盖好窑,烧出的第一批砖给你们盖房子用。” “老大,天儿越来越暖和,我们的房子不用着急。”百家说。 “那也得盖。回头我给你图纸,你们的住房,还有仓库,都一起盖出来。” 按照楚清的规划,在这片沿着官道土坡的二里多长的长方形空地上,土坡的断口处将是进出官道的出入口。 而厂房、仓库及职工宿舍将背靠土坡依次而建。楚清的住宅在另外一端,垂直于官道。 这样,即方便运输车辆的进出,又不会有太大的噪音干扰楚清的生活。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衣服真好看 今天是楚清去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报到的日子。白桦领着她办理完一切的手续。 楚清捧着领到的东西:一套密侦司黑色制服及靴子,一把密侦司专属匕首,一个身份证明——腰牌。腰牌是绿檀木的,正面“密”,背面不明图案。心中很沮丧。 “恭喜你,成为小旗,和张铭宇一样了。”白桦由衷道。“正好你现在建作坊,以后你的‘宝炉集团’将是密侦司在吉州的另一个据点。” “凭什么!”楚清一下子声音就吊高了:“你们用着我,还要用我的地方?” “不然你怎么直接当上小旗的?这可是从七品呢。以后你的俸禄来这里的后院领取。”白桦不以为然地说。 “不是因为我营救洪大人有功?!”楚清就不服了。 “啊这……”白桦讪讪,“都是都是。”摆明了密侦司这是要占楚清的便宜了。 “说好了,用我的地方也成,但是耽误我的生意,我宁愿跟你们鱼死网破!”楚清威胁道。人在屋檐下,还能怎么样。 “这个给你,”白桦递来一张十两的银票,“权当恭贺你乔迁之喜的贺礼吧,我该走了,赶不上你乔迁的日子。” “噢?”要走了么?突然觉得眼前这小子没那么讨厌了。 “我和情报属的几位被派去东伦国。下次见不知何时。提前道贺。”白桦解释,“以后两国的消息往来,少不了经过你的宝炉集团。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只需等着我们的人联络。” “好吧。”楚清掏出随身携带的竹管笔和墨水瓶递过去:“这个当做给你的回礼。写个小纸条还是挺好用的。” “好东西,还能杀人。”白桦笑着接过。 ………… 楚清搬完家的时候,吴村长找了过来,递给楚清一张纸:“原来应该称你楚娘子。” 楚清接过来,是“户贴”,相当于现代的呃户口簿。上面写着“楚氏”。“流落在外,用了母姓,还望见谅。”楚清福了福身,顺嘴编了个瞎话。 “见谅见谅,”吴村长说,“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以后我也告诉村里人一声,把称呼都改一改。再说,你现在有了咱村的户籍,以后就更亲近了。” 送走吴村长,楚清关上门,试穿今天领到的衣服。这是密侦司的制服,也就是正式场合才穿的,男式,小号。 黑色袍服其上有银色暗纹,黑色镶绿檀木浮雕的皮革腰带,里面是红色内衫裤,黑色鹿皮靴。 楚清全部武装上,再把匕首插入靴筒,嗯,也有个棱了。 对镜照了照,有些别扭,这发型不相配。楚清解开头发,学男子那样在头,他们在山上弄的死树当木料。楚清不知道哪里有,这次自己也好好看看这座山。 有目标的行动,很快就忘记了密侦司这码子事。中途没有休息,楚清登到山话声逐渐靠近。小宝这听力,真好。 楚清四下看看,没啥可躲的地方,就想爬树。小宝拽了她一下。楚清侧耳细听,声音已经近了,似乎有个人的说话声听起来耳熟。两人站着没动。 等到辨别出宋廷山的声音时,已经能看见宋廷山一行人慢慢地爬上来了。 “宋大人。”楚清福身打招呼。 “哟,袁……楚娘子”宋廷山热情招呼道。看来楚清落户更名的事情,宋廷山早已通过县衙那里知道了。 “宋大人这是?”楚清问道。 “先给你介绍下,”宋大人示意楚清看向他身后的两位:“这两位是虞部的李郎中和赵员外郎,这些日子二位大人复查了东伦的堪舆师和咱们的风水师寻过的山头,还是不能确定铁矿的位置,今天本官正好有时间,也来跟着探一探这片山,这一带的山还没有探查过。” “李大人、赵大人。”楚清施礼。这是官哪! 两位官员用鼻孔哼哼两声,眼神都没给一下。身边的随从喝道:“为何见官不跪?!” 楚清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是本朝人,真不知道见官要跪。膝盖也没养成这习惯。小宝不声不响翻了个白眼。 “哼!”宋廷山也用鼻孔哼了一下:“她可以不跪!”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下有铁 郎中和员外郎,也就正五品和从五品,何况一个随从。宋廷山并不惯着他们。这一路,这俩京官这架子,宋廷山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虞部的这两位官员抬眼看了看楚清,没有说话。楚清的小旗是从七品,也是官,所以不用跪,但要行礼。楚清刚才行的福礼,因是出门在外,非正式场合,并没有错。 只是楚清不懂这些,但是心里很反感。好在宋廷山看起来也烦他们。 “你怎么也上山了?”宋廷山缓和了表情,问楚清。 “带小宝出来玩儿的,采了些果子。”楚清边说边把手帕里兜着的果子递过去。 “嗯,味道不错。”宋廷山不客气地抓了几粒草莓,一口塞进嘴里。 因为和楚清合作过,也因为自家夫人和楚清关系好,宋廷山对楚清毫不见外。而正因为这份毫不见外,其他人再没有对楚清横眉立目。 “不打扰大人们的正事了,这就告辞。这个您留着吃吧。”楚清把那堆野果送给了宋大人,就告辞了。他们来的方向肯定有路,楚清想。 这时小宝拽着楚清的袖子,指向一个方向。楚清顺着看去,那是脚下这座山和对面高山中间的位置。那里的树木很稀,有几棵贴地断掉的树根,还有几处甚至露出了黄褐色山石。 小宝还没忘记今天楚清说上山找死树的目的。楚清因为宋廷山刚才说找铁矿,就联想到了那几处山石。楚清眯眼睛细细地看,发现这几处的山石并不像平时看到的那种发灰的土黄色。而是比褐色要发红一些,就像水彩颜料中的“赭石色”。 “宋大人,看那里!”楚清指着下面喊道。 宋廷山走过来看。楚清说:“这里的山,树林都很茂盛,但是下面却稀疏,还有裸露的地带。您说,这里能不能有铁矿。” 宋廷山回身向队伍那边招手,大家都过来探看。 “啊!” “哎哎哎……” 几声叫唤。东伦的堪舆师刚出声就闭了嘴,而本地的两名风水师却止不住这语气词。 “能是吗?”楚清问。 “有可能啊!”一名风水师兴奋地回。 “哼!无知!”那位鼻孔比眼睛大的李郎中嗤道。 人家是专家,楚清不说话,只盯着东伦国那两名堪舆师。那两个人快速地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装作也在看山下的样子。还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向虞部的两位官员。 而本土的两位风水师,正交头低语,眼里都是兴奋。一个说:“这个地方真的像啊!” 另一个说:“二十多年前我为辽远府的富商寻找迁坟之地时,见到的就是和这相仿的地貌,当时虽有疑惑,但因受雇而没细究。其后半年多那里就被朝廷下旨圈了起来,就是现在的辽远矿。” 虞部的那位员外郎倒是很有兴致,似乎也偏向于这是矿点的说法。而那个李郎中其实也再仔细看着,只是因为刚才楚清的礼数问题而拉不下脸赞同。 “宋大人,方才小宝指向这里,我才看的,因为有您说找矿这个事由,就瞎联想了下,不要妨碍了你们的正事才好。”反正不关自己的事,楚清想随便打个招呼就走人了。 “哼!”又是一声鼻音。李郎中一定要把不屑表达出来。 丫丫个呸的!楚清烦了!这人的心眼都没有鼻孔大吗! “不过瞎联想也是有缘故的,《管子·地数篇》中曾写道:‘上有赭者,下有铁’,而下面的山石正是赭石色。”楚清说道。 瞧不起谁哪!就算自己不是专家,那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说话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寻矿不是易事,但凡有可能,总要查看查看,不是吗?您看这两个东伦的堪舆师,都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没准还真是铁矿呢。” 楚清瞄了一眼东伦人,提醒宋廷山留意他们反常神色,然后就告辞:“时辰不早了,大人们快忙正事吧。告辞了。”多听多看,便是外行也能有个判断。剩下的,宋廷山自己忙活去吧。 三天后。 楚清跟小宝往房梁上挂绳子,想做两副吊环,练习引体向上。百家进来汇报工作进度:“楚老大,砖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现在烧上柴火烘烤呢,基本能用了。何时开工?” “即刻开工。”赚钱要紧,随时都是吉时。 楚清从没烧过砖,建窑倒是曾经参观过。好在雇来的这二十个人中,六个人都是烧砖的老手。楚清让他们每两人为一组,负责守一个窑。只开三个窑。其他人帮忙点每个窑口的火。 为什么只开三个窑?这三个窑要烧的砖坯不一样。一号窑,烧的是普通砖坯,就是从地下一两米处挖出来的软土混了沙子做的砖坯。这样的砖坯烧出来应该楚清盖房子的青砖差不多。 这时代的青砖已经很好,坚硬而细腻,防风化的效果好。楚清盖房剩的碎砖,都有村民要去磨菜刀用。据说比缸沿好用。 二号窑,烧的是按照楚清规定,用了山上的高岭土混合砂子制成的砖坯。这种土的粘性更大,含铝高,就连烧瓷器都是用高岭土的,可见这耐高温的效果。 三号窑,烧的是楚清根据记忆中现代土高炉中下部分的耐火砖用料,把一部分高岭土和白花岗岩的粉末掺和起来制成的土坯。这样就加大了硅的含量。 这些白花岗岩可费了不少劲。附近的山上树木很多,大块岩石不好弄。尤其白色花岗岩,更是少。听说东伦那边倒是很多。 楚清的白花岗岩是从采石场那边买过来的石粉,光是运费就花得肉疼。 好在人家不把石粉太当回事,卖的价格低。他们的白色花岗岩主要用来给大户人家铺墙面、地面什么的,越大块才越值钱。而这些粉末只是他们加工剩下的边角料。 三座窑,都是用高岭土砖坯搭建的馒头窑。体积都不大,大概直径六米一座。楚清要求每组分别记录烧制时间、浇水次数,出砖成色及质量等数据。 晚上的时候,楚清看着值守的人辛苦,端来一簸箕馒头饼子和菜蔬,准备跟他们一起看着砖窑。小宝在后面屁颠屁颠拎着几个调料罐子。 楚清教小宝用柳条枝把各种蔬菜穿成串,馒头饼子也掰成小块串起来,放在砖窑的火口烤。考软和了就抓点盐和花椒面往上撒。露天烧烤,也不过如此了。 小宝一口烤饼子一口烤大蒜瓣,吃得贼香。小嘴一边“嘶哈嘶哈”一边不停地撸串。看得大人们都眼热,也顾不上东家不东家的了,跟着一起呼儿嗨哟地造起来。 楚清过来的时候,值守的这几个人就“老大、老大”地打招呼,结果二十个人都不休息,全过来了,以为楚清有什么指示,没想到是领他们吃烧烤。这下子忠诚度呼呼就上来了。 楚清不说话,边吃边串串儿,串好了就往他们手里递。让这些人心里感动的不行。 他们就觉得别看老大平时除了分派活计就不理他们,但心是真热。这要不卖力干活真对不起老大。 一簸箕的食物哪够二十多个人分,很快就见底了,楚清把剩下的往百家身边一倒,就准备回去再端一簸箕。 “老大!” “老大!” “老大!” 几声招呼几乎同时响起,然后百家看了大伙一眼,代言道:“老大,不吃了,晚上吃多了睡不着。” 楚清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饱了。一个守窑的说:“都饱了,晚上这等于吃了两顿了。再吃就犯困,不好守夜了。”大伙都纷纷附和。 其实二十个青壮大小伙子,每天两顿饭,咋就能饱。他们就是替楚清心疼钱。怕把老板吃穷了。 “真的饱了,天天都有两顿饭,还都是干的,真不饿了。”一个瘦高的小伙子笑呵呵地说,牙很白。 楚清点了点头,理解他们的好意。就带着小宝回去了。走了两步顿了下:“菜串儿一般般,等赚到钱了,请你们吃烤肉串。”小宝抹了抹嘴上的黑灰,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批条子 五天后,第一批砖出窑了。 楚清先检查了三个窑体的情况。发现这窑质量真好,不是用砖,而是用土坯做的窑身,居然抗住了炸裂的可能性。 又对比了三种砖。一号窑生产的砖足以跟这里的青砖相媲美,质量没差距。 二号窑出的砖分量明显重一些,用力砸在地上都没碎裂。但是比青砖颜色浅很多。 三号窑是楚清的重点查看对象。因为掺了花岗岩石粉的缘故,砖坯本身就重,烧制出来的砖也比其他的更重。颜色比原木色深些,很是鲜亮。 而且,据三号窑的负责匠人说,烧制的时间更久些,也更热,是他们从来没达到过的热度。因为怕炸窑,没敢过久烧制。但是增温速度慢,用了不少煤。 楚清问了问三个窑的用煤量,就开始犯愁了。 煤很贵。照这个烧法,剩下的银子支撑不了多久。既要烧砖,过段时间又要烧制焦炭,用煤量是很大的。现在烧煤就等于烧钱。还有运输费,一趟一趟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煤价高,是因为税多。上次吴大郎拉煤回来就说过,这煤开采出来,煤窑就被“抽分”,卖煤还要交税,不算其它的杂税,运输过程中还要交口税、关税、桥税等诸多明目的税,这样下来,这煤价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扛得住的。反正村里人是买不起。 怎样才能弄到便宜些的煤呢?楚清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小宝举着腰包来找楚清,里面东西太多,腰包扣子系不上了。 楚清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了,抱着小宝就亲了一口:“真是我的福星啊,小宝!” 楚清把腰包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扣子能系上了。这腰包,是宋夫人送的。宋夫人哪,知州夫人哪,找她批条子买煤去! 想到就做!楚清抱上小宝就喊百家套车了。百家可是个好小伙,啥都会,赶车、建窑、算账,凡是他接触过的,很快都能学个八九不离十。最近都用不上张铭宇了。 想到张铭宇,楚清乐了。因为被密侦司强行转正,楚清心里就很不满。但情势比人强,不满也得憋着。原本是楚清和张铭宇被分配一起,负责东伦国与吉州两地之间的情报传递工作,结果私下里都被楚清推给张铭宇了。 既然用了自己,还要用自己的“宝炉集团”做据点,那就别怪咱偷懒了。反正最近没多少工作,张铭宇就担着吧。 现在身边虽然没有张铭宇帮忙,楚清却并没受影响。因为百家完全能够胜任楚清派给的工作。 不像跟张铭宇是同事关系,百家跟自己那是上下级关系,用起来更方便。楚清心里想着,要好好观察观察百家,看能不能把他发展成自己的管家才好。 楚清看着车厢里挨着自己的大箱子,里面是三种砖。每种楚清都带了两块,准备当上门礼。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就到了州衙的后门。 古代的衙门,进正门都是办公事的。衙门后堂才是官员的住宅。所以一般家里人出入都使用后门。走后门,可能就是这么来的。办私事的嘛。 与宋夫人几句寒暄,楚清就进入了正题。都不是喜欢弯弯绕的人,最好有事说事。 楚清打开箱子;“宋姐姐,瞧瞧我带的礼物。” 宋夫人过来一瞧,就笑:“哟,这礼物可别致,有什么讲究?” 楚清把三种砖都给宋夫人介绍了一遍,告诉她说三号砖是自己的重点研发对象。然后就直白地说,买不起煤了。 宋夫人很高兴听到楚清居然用自己给的银子做这么大的事。一般小家妇人会买田地,然后把大部分银钱攒着养孩子。能想着买铺子的人都少,怕不会经营,赔了本。 楚清不但自己开作坊,还干得是研发新产品的事。这让宋夫人很是意外。宋夫人抚摸着三号砖,又拿三号砖和二号砖对比了下,相互敲了敲。似乎在考虑。 片刻后,宋夫人笑了:“妹子,你这二号砖,我先定下十车。洪姐姐那里的厨房小院,烧得不成样子。我请客,干脆把那一院子都给她翻盖了。要是用得好啊,没准洪姐姐都得找你买砖,把整个后院都换了砖头呢。” 楚清一听,这个倒是条路,能解决点买煤的银钱。可不长久啊,咱可是长期需要用煤的,几车砖的价格,杯水车薪。于是赶紧说:“宋姐姐,您可别花这钱。自己家烧的,不值几个银子的,我送给你们就是。” 宋夫人似是猜到了楚清的想法,拍拍她的手:“别急,听我说完。你是不是想买些便宜的煤?这事情,根本不必让我们家老爷出面,一会儿我让管家陪你去趟兴汤县衙,让我弟弟给你开个文书,直接让煤场给你运煤,你只管跟县衙结算煤钱,其他的费用都省了。” 这事儿好啊!楚清激动了,这是直接支付出厂价,连运费都免了!宋夫人又嘱咐道:“这砖你也带去,没准儿他看了也想要呢。” 时间尚早,宋夫人也不客套,只让楚清快去。 有宋府的管家带领,楚清不费曲折就见到了徐知县。管家把大体意思跟徐光泽说了,楚清赶紧递上样品砖。 徐知县认真地看了看,又让人把钱谷师爷喊来:“元芳,你怎么看?”正端着茶喝的楚清差点儿就呛了! 钱谷师爷细细听了宋管家和楚清的讲述,提议道:“大人,这砖似乎比市面上的砖更好!不过,学生以为,还是要请烧砖师傅来检验检验,若是真的好,大人,朝廷不是要在我们县增设一个粮仓吗……” 徐知县眼睛一亮,对呀!若是砖的成色好,可以用来建粮仓呀!马上对楚清说:“楚娘子,你用煤的事,等下我让主簿去办,你只管回家等着收煤就好。回头主簿会跟你说如何结算。你出的这个砖……你有几个窑?每窑出多少砖?成色能保证吗?……” 噼里啪啦一席话,楚清心里都乐开了花。这是要有大订单的节奏啊!但是钱要预付才行。 “徐大人,您先找人验验这砖。”楚清回道,心说等你们看好了,咱好谈谈价格。 第二天,县衙就派人来到楚清的“宝炉集团”。窑炉只有三个,让几位“专家”比较不屑。但是经过一番仔细探查后,对窑、砖都有了深刻的认识。 没过两天,县衙主簿亲自押车来找楚清了。主簿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送煤,讨论结算方式;二、预购二号砖,讨论产量。楚清把百家喊来做旁听,还能帮忙端茶递水。 第一条好谈,分分钟就谈好。第二条有了争议。主簿认为楚清现在的生产规模小,怕达不到建设粮仓所用的数量。 对于这第二条,楚清有自己的想法。朝廷要在县里增设一座粮仓,对于楚清来说只是个一次性的行为,所以并不想扩大砖窑的规模。而且具体使用到二号砖,那还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所以楚清完全有时间把砖提前烧制出来。 现在的困难是,怕砖坯和成砖没地方摆放。一百多亩地看着大,但是堆起砖来,就很紧张。楚清还要存放大量的煤。 正在楚清犹豫的时候,有人找过来了。是宋廷山的师爷。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闹心得薅头发 徐光泽敲定了用楚清的砖以后,对于砖的采购费用就费了心思。 楚清的砖,价格高于市场价,但是质量确实好。那么朝廷拨下来的银钱就不够用,超出预算了。于是找了宋廷山。宋廷山作为一州的最高管理者,眼光就不会局限于一个小县城。 朝廷为了解决军队运量的问题,决定在边城增设粮仓。吉州城内除了兴汤县那一处外,州城南部还设有一处。 交战的双方互相放火烧粮仓、断后路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给军队用的粮仓,除了要重兵把守,也要能经住战火的洗礼。 既然这二号砖好,那就都用二号砖。粮仓建得好,也是利于长远的事情,也是政绩体现的一部分。 朝廷拨款不够,那就再申请。边境的粮仓,必须要禁得住烧、禁得住砸抢。所以,宋廷山派人追着县主簿就来了,只是没追上,还是晚到了一会儿。 两下这么一说,这烧制粮仓用砖的事情,就从县衙行为变成州衙行为了。而需要的砖,楚清现在这几个窑是肯定不够用了。 楚清为难。扩大规模,目前没有这个财力,也没有人力。但却是必须的。最后跟师爷、主簿这俩公务员一商量,提高预付款,让楚清有足够的银子买地、建窑。 此时已经五月下旬,正是农忙时节。学堂的孩子们都放了田假。各村的村民整天都泡在田地里抓紧收割。 这几天多云的天气,农民最怕这个时候下雨。一旦下雨,就得眼睁睁看着麦子站在那发芽,要不就是收割回来的麦子受潮、发霉。所以这几天都是全民抢收麦子。 楚清这边的运煤车队,还有穿着官服的官员进进出出,让田里的人都见到了,边割麦子就边议论了起来。 “看见没?人家那买卖一上手就是干大的啊!” “拉来那老些煤,这是干啥使啊,都堆成山了?” “哎,你们说,她这么大的买卖,就那么几个人,能够用不?” “咋地,你有啥想法?” “当然有啊!你说,等咱收完麦子,不就闲下来了,咱能不能去打个短工?上回咱不就是帮她盖房子来着?” “对呀!是这么个理儿啊!村长呢?咱得撺掇村长帮咱说,那个楚娘子平日里都不跟村里来往的。” ………… 晚饭后,楚清抱着小宝在桌子上点灯熬油地写写算算,试图尽量合理利用这一百一十二亩荒地,看能不能达到生产要求。 小宝就一声不吭地坐在楚清怀里陪着她,在楚清闹心得薅头发的时候把楚清的手拨开。 楚清拿小宝的手继续薅头发,这时,院门口有人喊:“楚娘子,在家没?”是吴村长的声音。 楚清起身迎了出去,吴村长身后跟了几个人,是上次帮楚清盖房子中的几个。 “村长,有什么事么?”楚清请大家到接待大厅坐下。小宝出去喊百家给烧点茶水。 “楚娘子,大伙下午看到你家买了不少煤……”村长说道,“那个……直说吧,你人手够用不?大伙惦记着给你帮帮忙呢。” 楚清立即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不过楚清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说:“我这儿确实需要帮忙,村长,我揽的活儿有点大,这一百亩地不太够用。能不能挨着我这地方再买上两百亩?” “这个嘛,行!还跟上次一样,再给你点富裕的田亩数。”吴村长爽快地说。这事吴村长都不用想,眼下的田地都快种不完了,真没人开荒。 “楚娘子啊,你看哈,你的买卖要是这么大地方,要的人工也得多吧?”吴村长继续努力。为村民谋幸福是他当村长的责任。 其实楚清指东打西的说话,就是为了让村长这帮人能够主动提出帮工的事情。 不是把人想得太坏,而是什么事情太容易达成目的,就不会珍惜。楚清不想人家赚着她的钱还嚼着她的舌头,当她是冤大头。 当一个人面对一群人的时候,只有利益才能够让一群人甘心为一个人所用。 “嗯,村长说的对,这人工问题我着实尚未考虑到。”楚清递了梯子。 “我看你这是烧砖吧?咱村里也有烧砖的把式,你烧砖不还得制坯子吗,那也得用不少人呢。”村长在椅子上坐不安稳,往前蹭了蹭。这是开始爬梯子了。 “是呀,不但需要人打井、做砖坯子,还得有人帮我挖土、砍柴……哟,这么算来,还真缺不少人。”楚清做出才想到的样子。 吴村长说:“那可不!” 百家拎着茶壶过来,给大家倒上茶水。准备离开时,楚清唤住他,问:“百家,你估算下,我们需要多少人手?” 百家想了想,说道:“眼巴前建窑最少也得百八十人。最需要人手的是制坯。 吴村长一听,赶忙说:“那啥,百八十人,咱村就出得起!” 楚清心算了下,百八十人,也就只够建窑的。人还是不够啊。 “村长,我晚上好好盘算盘算,明早我让百家去找你,行吗?” “行,行!”村长带着那几个人满怀希望的走了。百家去送。 等百家回来的时候,楚清交给他一张纸,上面只有八个字:“计件算钱,按月结账。” 百家挠了挠头,拿着那张纸出去了。 第二天楚清正跟小宝吃早饭,百家过来了,手里拿着几张纸。楚清大略看了看,字很丑,错字也很多。但是能看懂。 百家把每百块砖坯、每筐沙子或高岭土、甚至每张草帘子都进行了定价,凡是能计件的,都定了价。不能计件的,按照工时定价。并把他们二十个人分了组,各组分派了任务,比如计件的、监工的、管技术的。 在最后,百家按照如果建二十座窑计算,估算了每月的出砖数量和用煤量,以及按照三百名雇工计算的月结工资数。 这小伙子不错,楚清什么都没说,他已经把他能想到的都落实到纸面上了。有当管家的潜力。 “行,先按照你这个计划书试着执行吧。一个月后看效果。一会儿你去找吴村长谈。”楚清甩手不管了。有人能干,自己就不用绞尽脑汁薅头发了。 说心里话,楚清是真的没有想好该怎么干。这笔订单对自己来说太大了。但是自己必须接。这是能赚钱的机会。 宋知州明知楚清的小作坊还只是刚刚起步的阶段,依然把这么大个事情交给她,她的砖好只是一小半原因,更大的原因还是还人情。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女子之言,不足以信 吉州州衙后宅。 宋廷山下了衙就回到后宅。宋夫人上前接过官帽,伺候丈夫更衣。高兴地问:“今天怎么回来得早?” 宋廷山却气哼哼把官袍一脱,只着中衣就坐在桌前,自己抓起茶壶倒水。丫鬟一瞧,老爷这是心情不好啊,都自己倒上水了,赶紧离远点,可别吃了挂落。 宋夫人递给丫鬟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不必伺候了。随即微笑说道:“那个李郎中今儿又出了幺蛾子了?” 多年的夫妻,丈夫的脾气秉性自是了解。最近因为虞部两个官员的到来,宋廷山每天都臭着一张脸回家。 “不要脸哪!”宋廷山把茶杯重重顿在桌上:“上次上山寻矿遇到楚娘子,人家建议认真查看一下山下的山石,说得有理有据。啊,那个李进怎么说的?他说‘女子之言,不足以信’。 然后呢,等下去一看,众人都确定那果真是裸露于外的矿石,而且判断那不仅是一处矿点,而且是一条很大的矿脉。他回头就上表朝廷说,经过他认真勘测,发现一条巨大铁矿脉,还引用了楚清那句‘上有赭者,下有铁’。 最可气的是,他奏疏中说,当地官员不懂装懂,外行指挥内行,希望皇上下旨,让当地官员不要过多参与虞部的事情!他这是说谁呢?这不是指着我鼻子骂吗!” 宋夫人赶紧给续上茶水:“这人真是小人!” “原本我也不知道此事。是那李进下午拿来皇上的手谕,皇上着我只需全力配合虞部官员。我当时觉得这个‘只需’有些纳闷,也没多想。结果这次来宣旨的公公是德妃娘娘的人,刚刚偷偷与我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才知道李进那厮竟然使了这种手段!” 宋夫人劝到:“楚娘子在府里养伤的时候,我跟她提起咱们女儿的一些苦恼,她跟我说,她曾告诉小宝,听到不好听的话,就在心里念咒!” “念咒?”宋廷山猛然被夫人打了岔,回不过弯来。 “是啊,念咒——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理不理,骂你自己。” “噗!”宋廷山茶水没进肚,喷了! 宋夫人看丈夫的心情好些了,才说道:“这可不是虞部的事情,这是朝廷的事情!这么大的矿脉,岂能是虞部就能做主说了算的?” “说的就是!”宋廷山愤愤:“据说,这地表的铁矿延伸到哪里都还没探清楚,有可能一直延伸到东伦那边,地下还有多少也未可知。光是山体这一部分,就够挖个三五十年了。他一个工部下辖的虞部,岂能一手遮天了?” “这人刚愎自用,揽功心切,但是在吉州他可没啥根基,老爷倒也不必担心。既然他想大包大揽,那就先让他自己支应着,反正朝廷不会放着这么大矿脉不派人监管。眼前还是建粮仓的事情要紧。” 宋大人挠了挠后脑勺:“哎呀,我也犯愁这事呢。楚娘子跟咱们有这人情关系,我把这买卖交给她了。可是你说,她那作坊能行吗?师爷回来说她才3个窑,还都不大。倒是她那砖是真的好。” 宋夫人想了想说:“倒也不必担心。楚娘子的性情,怕是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那瓷器活。你看看她做的事,有哪样是咱们能想象的?” “那倒也是。不过这建粮仓,还要的是两处粮仓的砖,可不是小作坊能承接的下来的。”宋廷山依然担忧。还人情是一回事,耽误朝廷的事那是要担大责的。 “恐怕楚娘子现在唯一的难题是银钱,她那一千两还是我和洪夫人送的呢。”宋夫人说。 “师爷说,楚娘子要的定金很高。” “那就是了,楚娘子不会无的放矢。我可跟你说,这定金你得及时给。上次我就提了一嘴跟她买砖送洪夫人,人家昨儿可就派人给送来了,还不收银钱。” “噢?” “我说我这儿不急着用,不如拉回去先紧着生意,那来人说,他们楚娘子说了,不差这么几窑砖。” “这么说来,她心里是有成算的。你放心,过几日我就让人把委托书、契券与定金一起送去。” 朝会上经过讨论后一致决定:一、在铁矿附近就近冶炼。二、就近设增一处军器坊。三、诸州军器坊,由知州、通判、提举、都监同主管。 这第三条就是额外增加的了。随着战事变化,一些制度也需要进行改善。如今大宣国的主要战事,就集中在了大宣与东伦的边界上。 这是大宣国第一次在边境线上发现矿脉,所以这第三条也是在为今后边境矿藏该如何处置进行打样。 宝炉集团。 楚清来“视察”工地的时候,发现工地上热闹而不杂乱,人多却不喧嚣。扫视了一眼没看见百家。 “百家呢?”楚清抓过一个路过自己身边的人问道。 “那边呢。”那人指了一个方向。 放眼望去,很远的地方看到两个人。楚清领着小宝朝那边走去。小宝现在尽量不让楚清抱着,他觉得那样会让楚清劳累。虽然楚清很想把抱小宝走路当做三十斤负重训练。 百家正和吴村长说着什么,看到楚清过来,就上前汇报:“吴村长允许咱们自己选择二百亩地,还多给三十亩当添头。” 楚清赶紧表达谢意,吴村长却大手一挥:“楚娘子不必客气。只要你给的工钱合适,大伙都感谢你。” 百家伸手比划一圈说:“老大,咱们原本这一百多亩地比较狭长,我在原先地的基础上,向北延伸四十六丈,这样我们就不会挡住从官道过来的入口。” 古代的度量标准和现在不一样。楚清放眼看去,估算了下,大概就是原本的长度不变,增加了宽度。成为一块比较规矩的长一千多,宽两百多米左右的长方形。 楚清点点头,确实,原先的一百多亩只是窄窄的一条,现在也狭长,但是看上去舒服得多。 “那边在干什么?”楚清指着原先的地方问,那里排着几个队伍。 “我跟村长商议了一下,觉得咱们村能出的人还是不够,又跟张村和李村说了,现在他们在分组报名。”百家回答。 “我让他们先按照出工种类分了组,然后分成计工件、计工时两队,做饭的厨娘单分组。”百家继续。 楚清在心里为百家鼓了鼓掌。自己作为现代人都没什么头绪,百家这么快就弄得井井有条了。吴村长也没意见。这种方式比长工、短工的分类要好,不容易出现混子。 到了午时,场地上的喧闹才结束。午饭是楚清带着小宝和二十名元老一起吃的。 目的是开一次临时会议。楚清宣布每人每月工资提高到800文。前提是转为自己的家丁。 这个必须征询。他们现在是流民,但是一年后可以申请本地户籍。如果成为自己的家丁,就需要签卖身契。也就是说,他们将变为贱籍,日后子女也是贱籍。 不卖身,是流民,一年后拿到本地户籍,不影响子女,但也没有土地、没有收入。 卖身,变贱籍,涨工资,影响子女,但有固定收入。 所以这是一个比较难的选择题,但楚清给留了活口,那就是签活契。期限为十年。 这个世界的卖身契和现代的雇佣合同基本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对自身的阶级地位影响很大。农户和家丁,就是自由人和奴才的区别。自己当奴才,生的孩子也是奴才。 卖身契分为活契和死契。和雇佣合同一样的是,活契具有时效性。可双方自定时限,但是最短是十年。期限到了,可以和雇主续约,也可以解约。解约与现代不同,需要赎身银子。 这二十人,因为他们是自卖自身,等期限到了,楚清可以不收取赎身银子。当然,也可以莫须有的罪名继续留下他们。 午饭陷入了沉默。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从今往后,他叫楚元 “老大,给我们半个时辰,我们吃完饭商量商量再答复,行吗?”百家打破沉默。 “也好。” 楚清和小宝扒拉完饭就离开了,把地方留给他们。 半个时辰后,百家过来回话了,手里还有一张纸:“老大,我们商量好了,十个人签卖身契,另十个想跟着你这儿当长工。这是签契的名单。” 楚清以为那几个三十岁以上的会留下,毕竟年龄大,会选择求稳。没想到居然是这几个年轻的,百家也在名单里。楚清找的这二十个人,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三十五六岁。 “我们这十个人,想跟着你干。但是另外十个,岁数大了,怕更不好结婚生子,所以就想当长工。”百家解释道。 “噢?那你们不怕找媳妇难?”楚清问道。 “我们年轻,十年后也才三十来岁,娶妻生子还来得及。再说,我们这些流民,每次只要征徭役,我们就必须参加,不然城里不收留我们。 徭役一般每户只征一个,我们签了卖身契,就都算你户上的,倒时候轮流去就行了。我们也能有个长期落脚的地方。 而且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干。你这里与我们打过短工的人家都不一样。这儿有人情味,每天活得有盼头。他们几个也是平时经常跟着我找活干的,都熟悉。 岁数大些的跟我们不一样,他们都是曾经有过妻子儿女,现在都没了,对成家的渴望更大。他们也想在你这好好干活,等有了户籍就留在村里,慢慢攒钱成亲,过小日子。” 百家又恳求道:“你能不能给他们留下当长工,工钱还按照现在的算。这样一年后他们就能有户籍了,也能养活自己。他们人都挺老实的,平日里做事也踏实。” 楚清听明白了。年轻人嘛,想先立业后成家。这倒是跟现代年轻人的想法很相近。 “行吧。他们要当长工,也行,工钱不变了,用工契约每年续签。你们几个要做家丁的,把出身、籍贯、经历、特长什么的写一份给我。”楚清交待。 长工的日工资比短工低不少,但是能够按月拿钱,收入稳定。百家为那几个岁数大的争取到了短工的日工资。 晚上的时候,百家拿来了一摞纸,是十名准备签卖身契的人的详细资料。每张纸上都有姓名、年龄、籍贯、从事过的职业等履历。 楚清挨张看着,并把上面的名字和脑中的人脸一一对应。看到第四张的时候,满纸只有姓名——张三。 “这个?”楚清朝百家扬了扬这张字最少的纸。 “我也是想跟你说说这个人。他的经历挺惨的,不想别人知道。只与我说过。他是鱼羊府人,父母是逃荒到的渔阳府。六岁的时候父母捕鱼,在海上翻了船,没了。他姐姐只比他大三岁。把家里的钱都拿来给父母操办了后事。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他姐姐给大户人家浆洗衣服赚钱。”百家说。 楚清难以想象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如何艰辛的长大,还要养活弟弟。 “好不容易熬过了五年,有一个云游的老道看中了张三,收了当弟子,也算减轻点他姐姐的负担。他姐姐那时候十四了,有人给说亲,他姐姐为了他都没答应。一心想给弟弟娶上媳妇自己再嫁人。 张三聪明,那老道教给他一身功夫,还识文断字。只是老道老了,张三感恩,就一直没离开,给老道送了终。两年前,他给老道办完了后事回到鱼羊府。 鱼羊府这时已经换了知府。他姐姐都二十一岁了一直没嫁人,攒了银子就等他回来相看媳妇,可是偏偏被知府的儿子盯上了。 等张三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知府的儿子和几个富商的儿子糟蹋她姐姐,他姐姐已经没了气。当时就红了眼,一刀一个全给解决了。这一下子就背了四条人命。 知府和富商们到处悬赏缉拿他,他只能草草埋了姐姐,就逃走了。这一逃就是两年多。隐姓埋名从南边逃到咱们北边来,连张三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百家终于说完了,舒了一口气。楚清却憋得一口气一直吐不出来。 “张三说,他要跟你签死契。他说,你像他姐姐。要是你同意,就给他死契。”百家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楚清的神情。 “要是不行,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他会离开,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百家又补充道。 楚清回想着那天晚上领大家吃烤串时,那个笑着说“真的饱了”的小伙子,瘦高瘦高的,一笑就是一口小白牙。 像他姐姐吗?要担这个藏匿杀人犯的风险吗?担!楚清做这个决定没用几秒钟。 生逢乱世,不是谁的错。遇到那样的事情,换做楚清也会杀人。虽有风险,但是楚清就是想帮他。 “从今往后,他叫楚元。”楚清说。 百家笑了,牙也挺白的。 第二天,楚清带着百家到县衙办理了手续。回来后,十个年轻的小伙子就跪在了楚清面前。 楚清按照他们的年龄,从大到小赐了名:昌平盛世,国泰民安。皆姓楚。并告诉他们,以后再收人,按数字编号起名。百家除外。 楚清认为百家这个姓意义非凡,因此仅赐了名,从此百家全名:百家兴。带着楚清的心愿。 楚清提了百家兴为管家。 这是楚清的第一个团队。莫名有点小兴奋。 楚清按照密侦司制服的款式,把袍服改成短襟,交领改成翻领,黑衣黑裤黑鞋地设计了一身,并在下摆衣角内侧,绣上他们的名:昌平盛世,国泰民安,让百家兴去订制了。 别管跟别人家的家丁一样不一样,还是那句话,我要我是我。 十天后。 楚清的二十座新窑建好了,今天将正式投入生产。一大早,三个村的两百余人都集合在“宝炉集团”的空地上。 十名家丁穿着崭新的制服,每两座窑之间站一个,每人手中长杆挑着一挂鞭炮。 百家兴站在楚清身边,敲了一下铜锣,高喊:点火! 鞭炮声中,一座座窑炉同时点火。点火的是三个村的村民。 “好!”齐齐的欢呼声冲向了天空! 一辆马车顶着飘飞的鞭炮屑驶了过来。州衙送定金的人来了。楚清将人领到接待大厅。来人是州衙的师爷,这次除了定金,委托书和契券也一并带了过来。 因是这砖是为建粮仓使用,所以州衙出具了一份委托楚清制砖的文书,还有砖的购买合同。这个地方把合同叫做契券。 楚清一一看过,没有问题,便签字、按了手印。百家塞给师爷一个五两银子的荷包。师爷笑眯眯地接过,还道了谢。 定金三千两,这已经是提前预付了材料费了。这个时代可没有这么高比例的定金。可见宋知州的人情在里面。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开工第一天,楚清为了鼓励工作积极性,给结了一次工钱。虽然加了上个月底的那几天,也不过才半个月的工钱。但是人人都很高兴。 今年农忙,为了能来楚清这里做工,家家都铆足了劲割麦子,愣是提前了几天收割完。收割完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雨,让稻田的水分也充足了。 接着就来楚清这里做工,就算赚的最少的人这半个月也拿到了一百多文钱。大伙干劲儿更足了,觉得今年真是个好年头! 计件工资,干得越多赚得越多。多制一个土坯子就多赚一份钱。这比往年去县城打短工收入多多了。 也不用看主家脸色,也不担心人家扣工钱,砖坯质量标准规定好的,只要达标就能有钱。在自家村子,也不担心楚清拖欠或者克扣。 饭食里还能见荤腥,比自家伙食标准还高。这真是赚得最省心的钱了。三个村的村民每天都热情洋溢的来上工。 快到午饭的时候,三个村的村长都来了,旁边还跟着两名衙差。几人来到砖窑跟前,衙差咣咣地敲铜锣,把做工的人全给吸引了过来。 “官爷,还是您老说吧,俺们也没学问,怕说不明白。”吴村长对衙差说道,面上恭敬,心里却想:挨骂的事儿,俺是不开口! “大家伙都听好喽!”衙差趾高气扬地喊道,顺手又敲了两下锣,另一名衙差打开一张公文大声读道:“……边城重地,民心聚义,天现铁矿,助民安泰……就近徭役,全县轮换……下至十八,上至五十,每户一丁,为期一月……如有违令……”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百号人议论纷纷,声浪由弱变强。 “怎么又有徭役了?谁家还出的起人哪?” “可不是嘛!家家都有服兵役的,地里干活的人都不够了!” “这可咋办呐!俺家就剩俺爹一个男丁了,刚好五十!” “你说这今年,刚觉得日子有盼头,就又……” 每个人都在说话,这声浪就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叫屈,就变成了牢骚、怨愤,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激烈。 衙差直朝三个村长使眼色,示意他们控制下场面。三个村长个个无动于衷,一副“看我干啥?看我有用吗?”的表情。 衙差气得骂道:“什么就出不起人!我看这里就不少人嘛!光说没人没人的,那你们是啥?!” 三个村长就斜眼等瞪他,都在心里说,你这不是找死嘛! 这话可犯了众怒了!大伙嗷嗷地冲着两个衙差就开骂了。 老百姓平时看着都挺怕这些衙差的,但是衙差也不过就是给官府打工的,有没有正式编制都不一定。惹怒了老百姓,挨揍的也不是没有。 两个衙差心里也郁闷呢。这事儿怨我吗?又不是我征的徭役,你们发火管屁用! 但是人多,两名衙差也不敢太咋呼,只说:“行啦行啦!扯别的没用!这是朝廷的意思,县衙也不过是执行上面的命令。” 这倒是实话。大伙跟这儿争来喊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各家该服役的一个也少不了。 一上午的好心情就这么一下全没了!各家都闹心起来。虽然说服役只需一个月,其他的徭役也都免了,但是刚才衙差不是说过了么,全县轮完了再来一圈,还得服役。再说,开铁矿哪有一个月就完事儿的?那不得长年挖矿? 还有,这徭役就是无偿使用劳动力,这些服役的人不但得干活,还得自备粮食。以往服役,官府有时也每天发放一顿饭,也就两个窝头,主要还是靠自己带干粮。但是新皇登基这几年,战事不断,官府都不给发干粮了,全靠自备。 这种修桥铺路、采矿挖煤的徭役,又苦又累不说,每半月才给休息一天。每次服完役,人就得脱层皮。 虽然都无精打采,但是每个人手下的活却是一点没停,还越干越快。多干一点儿是一点儿,多赚一文是一文。 楚清心里也烦闷,这个大订单刚开工的第一天,就要没人干活了吗?实在不行,明天就去县城再雇些短工回来。那些要价便宜的流民是指望不上了。百家兴不是说但凡有徭役,流民就必须上的么。 晚上,村民们都回去了,他们要回家给去服役的人打包行李。下午的时间,基本上各家都确定了人选。 楚清找到百家兴,询问他的看法。百家兴给楚清吃了个定心丸:干活的人不会少。 “为什么?”楚清不解。 “下午我听了各家的议论了。他们就算男人去服役,家里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百家兴解释道。 “在家门口就能挣钱养家,这样的活可不好找,他们都珍惜得很,再说,除了挖土、挑土,没太大的体力活。力气小点的也能干。我听他们说,反正一天管两顿饭,大不了晚上收工晚点,怎么也能保证现在的收入。” “甚好,甚好。”楚清总算不薅头发了。 小宝递给百家兴一个袋子上印着大拇指的点心包。然后还不忘收回空纸袋。 “咱们的人也得去,这次我就带头服役,下次你看着怎么轮换好。那十个长工肯定得去了。”百家兴又说。 “不是说可以‘纳银代役’吗?”楚清问。还是叫“雇人代役”来着?反正意思就是交钱代替服役的意思。 “老大,五两哪!五两都够娶个媳妇儿了!当兵战死沙场,朝廷也才给五两抚恤银子。咱不花那冤枉钱!不就一个月,挺挺就过去了。”百家反对。 “不去!五两就五两。我的人,我说了算!”楚清霸气豪横。 “老大……”百家兴有点感动。刚签了卖身契,主家就护着了,能不感动?当家丁一个月800钱,就不少了。五两银子,半年多才能挣到。 变化还是明显的。征了徭役才三天,这干活速度就明显下降。来做砖坯的都是老弱妇孺。为了保证收入,每天散工得更晚。 因为是计件付费,所以没有加班费。但每天的砖坯数量还是能够保证的。 家里的元老长工都去服役了。楚清也没有不管他们,每人都给带了十五天的粮食。因为距离矿点不是很远,休息日他们能回来再拿粮食。 长工们很感激。没家没业的,要是以前,服徭役只能干饿着,挺不住的时候跟工头赊欠,回头还得给工头家里白干上一个月的活才算还债。 现在呢,东家给每人都带了粮食,只要自己计划着吃,十五天绝对没问题。这相当于带薪服徭役了。 既然是要开矿,那就是长期的事情。这些徭役进了山就先伐木搭建窝棚。搭窝棚简单,能勉强遮风挡雨就行,然后都是大通铺,一个窝棚睡二十个人。 之后就得开山路了。山上的路都是村民们上山踩出来的,得绕着山在平缓的地方开出条够走两辆马车的路。同时还要好搭建冶铁房和军器坊。这些力役就被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开路,一部分建房。 这工程量不可谓不大。朝廷也是急着见效益,一切都就近安置,减少运费的支出和时间上的损失。 但是这样一来,这些力役可就悲催了。每天天不亮就上工,晚上不黑天不收工。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古代说的是农历,按现代说是七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 早上不到四点钟就很亮了,晚上八点钟还有天光。力役们每天工作将近十六个小时,还是重体力劳动。 力役们苦打苦做,官吏们也闲不着。这天,楚清就见到了一位。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老吏、小吏(一) 来人是虞部的一个小吏。说是要谈笔生意。百家兴将他带进接待大厅,上了茶,然后去请楚清。楚清进来时,那小吏只用眼角瞥了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 “请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楚清客气问道。 “嗯哼!”这名小吏清了清喉咙:“本官跟你说不着!找你们东家来!” 呦呵!这是瞧不起谁呢!明知百家兴去请的是这儿的主子,这是给谁下马威呢? 原本打算问一声然后行礼,再坐下来谈。毕竟楚清现在明面的身份就是个商户。可现在嘛……楚清不问了,直接坐到了主位上,端茶! 这是送客了!多直接的打脸!这小吏不能忍!“你大胆!”他喝道。 楚清起身准备走人。小吏跨前一步,伸手一拦:“慢着!”他来是有任务的,怎么也要先完成任务再出这口气。 “嗯?”楚清用鼻子发声提问。 “你!我且问你,你可做得了这里的主?”小吏先忍着。 “这是我们东家!”百家兴客气地回答。楚清敢甩脸色,他不敢,他生怕自家主子得罪了当官的。 “哦?倒是小瞧了。”小吏不以为然地说,“本官今天来,要谈笔生意!” “请讲。”既然是谈正事,楚清还是缓和了些。 “知道朝廷要在这里建军器坊吧?需要购些砖石。你这里多少钱一车啊?”付钱的都是甲方,瞧瞧,甲方在哪儿都是颐指气使的。 不用楚清吩咐,百家兴直接把三种砖都给报了价。 小吏一听,居然砖还分了三种,就要求看看。百家兴拿来了样砖,一一说明特性和用途。 小吏对着样砖又掂又摸又敲的,反复对比。他对质量是满意的。在二号砖的对比下,一号砖,也就是普通青砖就显得逊色很多,而三号耐火砖还用不上,也太贵。 “就二号砖吧!”小吏决定,“每车500钱!” 百家兴都无语了!不说这小吏不给运费,单说楚清盖房子用的普通青砖,那都是用了将近五万块。这里的砖比现代的红砖大了一圈,按照一文钱一块砖来算,楚清单是买砖都花了五十两。 再有,这时代没有橡胶轮胎,也没有平坦的公路,就算是用马拉车,拉有几块砖?何况还要进山,一车也就五百块!卖砖的钱都不够给马买草料的!更别论一车砖包括运费要2000文钱。 “我们做不了这笔生意。”楚清总算开口了。 “什么?!”小吏觉得不可思议。送上门的买卖不做,你想怎地?这可是朝廷用砖呢,给你脸了是不是! “我们作坊小,出不了很多砖,眼下我们的订单还没完成。所以,您另选商家吧。”楚清道。 “你这外面不是已经做了这许多吗?这么多座砖窑,够用了!”小吏斥道。这是完全把楚清当冤大头了。 “我说了,这是还没完成的订单。不能给你们用。”楚清又有点烦躁了。 “我是代表朝廷买你的砖!别不识抬举!”小吏喊道。 “送客!”楚清道。 “官爷,这边请!”百家兴请道,心里忐忑。 “哼!”小吏拂袖而去。 不是楚清选择态度强硬,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人一打见面就引起他的反感了。 那自命不凡、颐指气使的架势,再加上他在听取报价后还能出那么不符实际的价格,明显不是正经来谈买卖的,就是以官威压人来了。 这要是真被他吓住,同他做了这笔生意,那就会搭上楚清现有的全部资产,耽误粮仓的合同,不是赔光钱财,而是要掉脑袋。 所以当小吏出价明显不合理时,楚清就坚决不谈了,不给任何深入的机会。 “老大,咱是不是得罪当官的了?”百家兴很不安。 “嗯,得罪了。” “那……” “听说,一个小吏就算能考上官,也不过在八品之下,”楚清说道,“我们的订单,就是从知州那里接的,知州是五品。” “噢。”百家兴心里踏实多了。 “我们现在开过两回窑了吧?”楚清问。 “是,每四天出一窑砖,现在已经十天了,后天还能再出一窑。每窑出砖四千二百块,二十窑两次一共出了十六万八千块二号砖。”百家兴列数字汇报。 “还有,我们的窑这次都是二号砖盖的,用的是高岭土泥封的缝隙,不是之前的土坯窑了,窑体一直稳定,出的砖成色比试验砖好多了。” “甚好。”楚清满意。 “虽说现在散工很晚,但是工人们没耽误工期。情绪也不再低糜。按现在的进度看,我们几乎能提前半个月以上完成订单。他们还在打地基呢。” “继续保持进度,这次出窑,空下两座窑给我,烧制三号砖。”楚清吩咐。 为了炼铁,沾沾铁矿的买卖。楚清这可是绕了个大圈,现在有希望绕回目的地了。 “派人给咱家长工送点东西,问问矿区的情况。”楚清又说。要关注下矿区那边,什么时候能出矿,都有什么监管流程。还有,那个小吏会不会带来麻烦。 老百姓做点事可真难。经常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矿山。 小吏回去后,心中愤懑。这次不但生意没谈成,砖石没着落,还让个女人给憋了一肚子气。 “怎么样啊?”另一位负责施工监管和记录的吏员问道。他看上去老一些,沉稳一些。 “别提了!”小吏愤愤说道,“那山下的砖窑东家是个不分四六的娘们儿!朝廷这么大的工程,跟她购置些砖石,愣是不肯!您说,这要是别的商贾,那都恨不得上赶着接这买卖。” 老吏平淡地说:“这些地方上的小民见识浅薄,你不能将他们同咱京城相比。再说,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吓唬吓唬,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小吏还想说话,却被门外异常的嘈杂声给打断,“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看看去。”老吏说。 外面,正在施工的力役们义愤填膺,手持棍棒、锄头,几个监工扬鞭子的杨鞭子,挥藤条的挥藤条,相互大声谩骂,双方眼看着就要武力冲突。 “怎么回事?!”老吏、小吏一起扬声喝止。可是喧哗声太大,根本没用。 “怎么回事?!”老吏、小吏赶紧一路小跑,跑近了又喝问。这回总算听见了,吵闹声有所降低。可监工不敢擅动,只好站在原地喊着回答:“大人!这帮刁民要造反哪!” 完!这句话又激起火气!人群再一次争吵、谩骂起来。“放肆!都闭嘴!”老吏喝道,也不知道说谁放肆,“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这帮刁民非要我们发米粮,啥时候服徭役发米粮过?徭役徭役,又不是雇工!”那名冲动的监工说道。 “你放屁!前几年就发口粮的!只是这几年没发。没发就没发,我们也认了。可是你们让我们每天干八个多时辰的活,连上个厕所都不让!这么累,我们的粮食早不够吃了,求着你们发点,你们还抽鞭子!”力役们七嘴八舌的嚷道,还推出一个受伤的小伙子,这小伙子肩膀和脸上都有鞭痕,腹部的衣服上还有大鞋印子。 “我们是服徭役,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打人骂人?”又有人喊道。 “你们不干活,瞎嚷嚷,就是欠抽!”监工们也不甘示弱。 “都住嘴!你们米粮没有带足,那是你们思虑不周,怎能如此闹事?”老吏喝道。 “再说,这里是要开矿,千头万绪,都要同步进行。你们累了点,本官明白,但这是朝廷的大事,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大事,是利国利民大好事!”当官为吏和老百姓就是不一样,说话都上纲上线的。 “大人,您这话就冤枉人了!”人群中有人喊道,“牛马就算再能干,也得喂草不是?不能又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吧?” “就是!我们带的口粮,和平时服役时是一样多的,但是这次活也太多了,体力消耗这么大,粮食根本就不够吃!谁家能带多少粮食!就这么算计着吃都不够。吃不饱我们干啥活?”又有人喊道。 “再说了,我们村给砖窑做活,还管两顿饭呢!一荤一素,荤菜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是也能见到肉片的!这里就算不管饭,口粮总得发点吧?早也没说让我们干8个时辰的活啊!”力役们中有五棵树村的。 “就是这个理,咱也不图你们管饭,也不用你们顿顿发粮食,只就是看在体力出的太大的份上,少发些粮,挺上两日咱就能下山自己回家拿了。这样都不行!你们当我们是啥?是犯人还是牲口?”人群又炸锅了。 这些日子力役们没少听说楚清的“宝炉集团”。越是饿的时候听的越多。这些力役都是附近一带村落的。 服役轮换是从矿山附近开始,由近到远轮换的。所以好多人都知道宝炉集团的砖窑。 这当中,五棵树村和张村李村的人不少,越到累了饿了,就越怀念给楚清打工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干一件有一件的钱,到了饭点,准时就能吃上饭,有荤有素,见得到油腥。 有的家庭,全家都过来做工,男人挖土运土,女人和泥制坯,老人孩子编草帘子或者翻晒土坯子。半个月下来,全家拿了一两银子呢。 “我们那里就算是马寡妇她家,就她一个人上工,上次都结了130钱!”力役们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尤其在又累又饿的时候。 所以,当大伙几乎都吃光了粮食,而离放假还有两日,今天求着监工们发点口粮,却被打骂回来的时候,群情激愤了。 监工们平时也都是被呼来喝去的临时工,好不容易摊上个管人的活计,自然耀武扬威得很,自觉高人一等,不拿力役当人看,没事儿就挥个鞭子耍威风,这不,今天就彻底冲突起来。 无奈,要是力役们罢工起来,老吏自觉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也就只好先暂时安抚下来,再想办法。 人群不甘心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犹豫着散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老吏、小吏(二) 虽然没了一开始关于没粮食吃的争吵,但是大伙现在都消极怠工,东一伙西一群的坐地上聊天,什么伙食质量、什么用工待遇,老吏和小吏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哪儿都有那个娘们儿!”小吏嘀咕。 “谁?”老吏问。 “就刚才他们说的那个‘宝炉集团’,我就是刚从那回来的,那就是一个任嘛不懂的村妇啊!不过嘛……” 小吏眼珠子转了转,“她那儿倒是有很多人工,窑炉也多,烧制好的成砖也不老少,我去的时候,正看见装车呢,也不知是往哪儿送。而且吧,她家的砖四天就能出窑。” “哦?”老吏捋着胡须思索道:“那个什么集团的,有现成的砖窑和工人,还出了那么多砖,这不就正符合咱们这里的需求嘛。” “说的就是呢!我本想把她那里的砖一口气包下来,可她就是不卖啊。您说,都说这做商人的唯利是图,她却愣是放着朝廷这么大的买卖不接,不是四六不懂是什么?”小吏撇着嘴说,眼睛却不停地瞄着老吏的神情。 “唉,一介农妇,能懂什么?只会看中眼前的蝇头小利,又哪能明白家国大义!”老吏说道,面色凛然:“国之所需,也该是民之所急!” “还是您老学问大,您看这话我一听就明白,可是就讲不出来。您说上午那阵,我要是能把这道理讲明白,兴许就能买到砖了!眼巴前的砖窑,比去县城里采买可要方便得多!”小吏奉承着引导话题方向。 “这样,下午,我同你去一趟!她那里的砖很好?”老吏一边问一边向临时“办公室”走去。都是刚搭起来的窝棚,先这么用着。这不是等砖到了好盖房子嘛。 “那是!她那的砖比青砖要好,还有防火的效果,咱们这在山里,不也怕起山火什么的?到时候人多了,驻军要开灶,我们不也得做饭?哪里都是明火……”小吏一边说,一边讨好地帮老吏把脚前的石头踢开。 “再有呢,她那的窑……她还有好几个村的人工……还有……” 宝炉集团。 小宝吃完饭又去跳小坑了,上午跳了一百次,他还要再跳五十次。他每天都给自己增加一些次数。 楚清把他拽回来,不让刚吃完就剧烈运动,那是容易肠痉挛的。百家兴跑进院;“老大,上午那个官又来了,还带了另一个官。” 因为不会判断品阶,百家兴只好统称为“官”。又说:“楚元在外面支应着呢。” 楚清让先领到接待大厅去,她要回去换身衣服。上午跟着搬砖练力气,一直都穿的是干活的衣裳。 老吏和小吏被引到接待大厅,楚元在门外拦下要送茶的百家兴,自己拎了茶壶进去。 因为老吏在,小吏不像上午那么嚣张,但是也摆出了高人一等的架势:“你家东家怎么还没来?要我们就这么等着?” 楚元给倒上茶水,笑着回答:“我们东家太忙,刚还跟着一起制坯,听说您们来了,赶紧换衣裳去了。没想到大人您跟我们东家一样,也这么亲力亲为,上午来,这下午又来。” 小吏就有点噎着。说上午来,下午又来,这不就是说他上赶着求骂?上午他可是被人家“端茶”的!可这家伙又是陪着笑脸说话的,还赞扬他“亲力亲为”,这就是想骂他都没道理。 正为难中,楚清过来了。 “您二位是?”楚清还像上午一样打招呼。要是普通夫人,会先见礼,然后再打招呼。 但是楚清不懂,她以为总得有了称呼,才能礼貌地交谈。 “我们是虞部的书记。”老吏没有起身,模糊地回答。他应该说“书记吏”,但是当吏的都耻于说出来。 吏不是科举上的,都是科举漏子,或者干脆就是花钱走后门谋的职位,也有些是有专科技能的,就像职高或者技校的毕业生。 眼前这二位是第二种,花钱托了后门。毕竟都是京城富户,家里总有点人际关系的。只是到了地方就没有什么人情上的优势了。 “见过两位大人了。”楚清也不看他们,嘴上恭敬,脚下没停,走去主位坐好。上午来打秋风没成,让自己怼回去了,这是打了小的,老的来给做主了? 老吏端茶撇沫,小吏低头不语。三人心里各打主意。楚元往楚清身后一站,当起了保镖。楚清心里有点高兴。 自己草台班子,没丫鬟没婆子,谈正事儿的时候,孤单一人面对困难,那滋味的确不好。看看现在,管家有了,保镖有了。虽然没有确认过他们的工作职责,但他们自己找到并适应了角色。 大家都不言语,这事儿怎么谈?老吏无奈,递个眼色给小吏,小吏正襟危坐,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态度,眼睛却盯着鼻子,正琢磨着会不会又被“端茶”,就没看见老吏的眼神。他是真有点挂不住脸。 老吏无奈,只好咳了咳,说道:“咳,楚东家,我们征用你的砖窑。你们这二十座窑,从明儿起,为我们矿区专供砖石。你若办不了,我们可以自己派人来接管。” “你们?征用?”楚清疑惑了,上午不是说买砖吗?这下午怎么变成征用呢?征用是白用的意思?以后还归还吗? 楚清回头看了眼楚元,他们这个世界的说话方式,是不是自己理解的不对? “他是想白要咱们的窑厂。”楚元附身低语道。看来楚清想得没错。 “何为征用?何人征用?如何征用?”楚清转向老吏问道。 “就是说这个窑厂由我们来负责掌管。”老吏一答想解三问。 “你们?你们个人的名义,还是县衙的名义?还是兵部?工部?户部?”楚清继续追问。 “呃……当然不是个人的名义!”小吏赶紧插话。 “那就是县衙喽?虞部,对你们是虞部的,那就是工部的名义?” “你一介女流懂得什么!”老吏叱道,“这矿脉可是朝廷最为看重的,一切都要以朝廷为重!”小吏一脸敬佩地看着老吏。这话说的,真有水平! “呵呵。”楚清就呵呵了,“好,请拿文书与我看。还有你们的身份证明。” 老吏和小吏的印章其实就挂在腰上的,楚清看见了。但是这时候就得要求提供身份证明。总得知道他们是谁,什么名字。别到时候想找个告状的地方,都说不清楚告谁。 “你!”老吏气得站了起来。这人真的跟小吏说的一样难搞,还真是小看她了。 哪里有什么文书,他们不过是拉大旗,扯虎皮罢了。小吏上午来时确实是奔着买砖,但这不是碰了一鼻子灰么。后来又看到楚清这里的砖分三六九等,产量还挺高,关键是她这里不缺人工。 要是想办法把这地方吞下来,不但肥了自己腰包,没准还能因为工作效率高,而让自己提升业绩,好有机会参加转为官员的考核机会。要知道,这机会每九年才能有那么一回呢。 没成想上午没开好头,而且自己也没能力吞得下,下午把老吏拉来一起吞,老吏好像也不怎么给力。 老吏也是这么想的,上午小吏一说他就动了心思。下午过来这么一看,果然是个于公于私都有利可图的地方。也急于占为己有。但眼前这个妇人,似乎不好糊弄。 “朝廷要在这里开矿、建厂,征用你的窑厂,那是你的荣幸!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可是要与朝廷对抗?!”老吏疾言厉色,小吏的眼神开始期盼起来。 大帽子扣下了,还怕楚清不从?眼前的窑厂,要人有人,要砖有砖,窑炉还多,这买卖要是抢过来,怕不是要赚大发了? 朝廷开矿,可不是一天两天,他们这些办事的小吏,怕是要常年待在这里了。就算不能升职加薪,若有自己的私产,那也是美事一桩不是?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我要狐假虎威了 楚清有些为难了。他们既拿不出公家征用的证明,又不肯报出自己的姓名,但是抬了朝廷这面大旗压下来,作为一介平民,楚清还真接不住。 “那么您二位要如何征用呢?”楚清先拖延着,给自己点时间想辙。 “把这里的房契、地契、以及窑厂的契纸拿来!”老吏底气十足的说。看来这妇人是彻底被吓唬住了。 “这样啊……二位稍等。”楚清真没辙了。 楚元蠢蠢欲动。他也看出楚清的无奈了。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俩杂碎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埋了。反正已经背了四条人命,不在乎再多两条。 楚清扫了他一眼,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楚清作为平民是没办法了。但是作为密侦司一名小旗,还是有办法的。 虽说密侦司的规定是对身份进行伪装,便于行动,但是该用的时候也得用。 楚清回了卧房,小宝正在等她。眼神里有着担心。楚清笑了笑,对小宝说:“我要狐假虎威了。” 打开衣橱,拿出密侦司的制服,去了屏风后穿戴好。出来的时候小宝眼睛又亮了,盯着楚清不错眼的看。他就觉得楚清穿这身特漂亮,特霸气。 楚清对着镜子绾好发髻,戴好硬壳帻帽,把腰牌也挂到了腰带上。然后拿着州衙的购砖合同和委托书就出去了。 再出现在接待大厅时,老吏和小吏有些发懵。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密侦司的人?赶紧起身要施礼,却辨出这是楚清。一会儿的功夫,两种模样,而且是截然不同的气场,震得二人有些转不回神。楚清的腰牌、制服都证明了他们踢到铁板了! “你……?”老吏“你”了长长的音儿,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楚清大步流星回到正位,大马金刀地坐下。下颏朝老吏的方向抬了抬,对楚元说:“去,看看他们腰上的印章。” 楚元这时候也迷糊着呢。老大这是什么扮相啊?咋就这么唬人呢?老大的样子跟平常太不一样了!平常你看她对小宝,那是多温柔的娘亲,现在这样子,有些杀气腾腾啊! 心里虽然发懵,动作却执行到位。一个箭步就到老吏和小吏身前,两手同时出击,抓起二人的印章辨认了下。朝楚清点了点头。 楚清放下委托书和购砖合同,说道:“说说吧,还要什么契书?你们的征用文书也呈上来!” 楚清说“呈上来”,那就是对下级的用词了。小旗官阶再低,也是从七品的官员,不是吏可以比的。 更何况,密侦司是在六部之外的,直属皇帝的情报部门。京城官员谁不怕密侦司的调查?他们晚上在哪个小妾屋里睡的,小妾的肚兜什么颜色,怕是都逃不过密侦司的眼睛! 老吏和小吏傻了,怕了,哆嗦了!急急上前,躬身行礼:“失礼了,还请大人原谅!” 楚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敢直身的二人,抬腿,手指利落地从靴筒拔出密侦司专用的制式匕首,“嚓”地一下扎在桌面上,匕首入木二寸。这阵子没白搬砖,力气涨了些。 “名字记下了?回头查查!”楚清淡然地瞄了两个吏员的头道,“我都是被加入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你不用担心”是在隐晦地告诉楚元,老大罩着你,不会让你被抓。 楚元听不懂什么叫做“被加入”,但是老大劝他,他就听。他莫名的就是觉得楚清亲切。 楚清很像他姐姐,不是长的像,是脾气像。她姐姐平时就不怎么说话,对人也冷淡。但是跟他就话多,也温柔。和楚清对小宝一样。 楚清今天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还让他别告诉别人,那他绝对做到守口如瓶。以后也是,只要老大需要他配合,他就一定配合得天衣无缝!嗯,就是这样!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过招 虞部的吏员风波过去之后,再没来打扰楚清,楚清却不想就这么不了了之。第二天就派了楚元去找他们协商卖砖的事情。单价不降,运费提高百分之五,用这个价格去和他们签合同。不赚点回来,楚清自觉不能消气。 楚元办事让人放心,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带着定金就回来了。这下子楚清心里平衡。这么一平衡,心情就好,就安心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小日子。 首先,和小宝一起锻炼身体。不方便天天搬砖,这样让村民们不自在,以为楚清对他们的活计不满意。那就跟每天跟着小宝跳坑。要不就是让小宝坐在她背上练俯卧撑。核心力量训练嘛。 其次,跟小宝一起设计炼铁高炉,不管懂不懂,小宝都一直陪着,楚清画,他就看,不时帮忙磨墨、倒茶。 最后,研究菜谱。现在不那么艰苦了,就研究些好吃的东西。孩子小,不能像村民们那样一天两顿饭。楚清按照孟懂小时候那样,三餐两点。三顿饭中间加两次间食。 这样悠闲而充实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三个月。二十座窑炉,轻松“草率了”。 楚元个子比张铭宇高了大半头,腿也长,但是比张铭宇更为敏捷。四肢都袖长的楚元动作一快起来,楚清仿佛看见一只长腿蜘蛛以极快地速度绕住猎物,准备一口吞掉。 但是每每要得逞时,张铭宇或是一记重拳,或是矮身一个冲撞,就让这个长腿蜘蛛不得不触电般收拢成团进行闪避。张铭宇又一次出拳,这次直接袭向楚元的面门。 楚元个子高,一直闪躲打得憋气,这次便没有偏头闪开,而是利用腿长的优势抬腿踢向张铭宇的胸口。却未想张铭宇侧身,改拳为抓,双手齐上,抓住楚元的脚踝,顺势一拉! 楚清看着都替楚元着急。没事儿别踢腿!楚清小时候就用张铭宇同样的动作把自己同桌给甩出去了。这么大两个会功夫的人,咋就这么没脑子呢! 楚元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被抓住的脚踝收不回来,只能顺着力道把重心降低,往下一压,大长腿劈成一字马,稳稳跨坐在地上,同时右臂一缩,一个回肘击向张明宇的侧肋。 哟,小子行啊!这一招是楚清没想到的。楚清干脆坐在地上看热闹,没想到差点坐到小宝。这孩子!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楚清从小宝腰包里掏了一把瓜子,分一半给小宝,津津有味地当起吃瓜子群众。 张铭宇出手势大力沉,招式简单,但是每一次都能直击要害;楚元身法灵活,明显地见招拆招,却抓不住一招制敌的机会。这还是没有实战经验哪。 两人斗得浑身是汗,和着尘土在脸上留下一条条的小水渠。楚清站起来挥了挥面前飞扬的灰,就着瓜子没少吃土。“歇会儿吧!”楚清喊道。 “老大,我还行吧?”楚元屁颠跑来问道。 “我不懂功夫呢。”楚清回道。是真不懂,但是能看出楚元的基本功应该很扎实,身体柔韧性也好。张铭宇爆发力强,而且对时机的把握很好。 张铭宇走过来,看着楚元说:“你小子功夫真不错!有机会带你见见血。是个人才!” 俩人惺惺相惜。楚清带着小宝走人了。回去洗脸。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上供 张铭宇交给的任务要完成,楚清想到了办法。她叫来楚元,吩咐他再送砖的时候多留意矿区的动向,并发展出几个眼线来,那里总是有监工的。流水的徭役,铁打的监工。收买几个很容易。 当主子就是好,任务又交代出去了。又能踏实研究炼铁了。百家兴从周边村县买回来一车废铜烂铁。买这些不容易,人家也不愿意卖。 破家值万贯,这些破锅烂锄头也是能卖给铁匠铺,或者添点钱回炉重造的。百家兴收集的并不容易。 楚清宝贝似的把这些破烂刷的干干净净,放到高炉中去。高炉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楚清的宝贝。 比如焦炭,那也是一桶桶打水,倒入挖好的坑中,拎着土篮子一遍遍又洗又涮,处理干净之后才放入窑中的。 附近没河。唯一个的小河流经稻田那边,水流很小,离得还远。也不能因为洗煤污染了浇田的水流。 一切都来之不易。 在吕师傅的指挥下,楚清和大伙按照顺序点火,填料,送风。 整整一天一夜,大伙不眠不休,铁水终于流出来。吕师傅搅动着铁水:“嗯,看起来不错。”又去高炉另一侧查看炉渣,不住地点头。 楚清不懂得怎么样算好,她不会判断,只好等铁水凝固。吕师傅炼铁、打铁半辈子,手艺一直没有放下过。铁水降了温就忍不住锻打起来。 高炉炼出来的是生铁,含碳量高,所以需要不断敲打,把氧化铁和碳敲打出来。所谓千锤百炼,其实是在净化生铁中的碳。这个原理楚清是懂的。 但是看吕师傅叮叮咣咣反复敲打的这个动作,楚清觉得很是锻炼肌肉,就干脆给吕师傅当起了学徒,吕师傅凭经验转动生铁块,提示敲打的位置,楚清就卖力气。 根据吕师傅的鉴定,楚清的熔炼,得到的生铁成色很好,大大减少了锻打的次数,缩短了制作成品的时间。 楚清也很高兴,但是又开始思考,还能不能再缩短些锻打这个过程。不停地锻打,是为了降低生铁中的碳,直到成为熟铁,就是含碳量极低的铁。 成为熟铁后又因为碳含量不足,铁的硬度不够,又要继续放在炭火里煅烧,让碳渗透进去。这个过程,楚清觉得太费人力和时间。这就跟和面一样,水多了放面,面多了放水。 而且这种“渗碳”技术,碳在铁里的分布到底均不均匀都未可知。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记录了“百炼钢”和“灌钢”两种方法,楚清在读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并没有真正解决碳分布到底均不均匀的问题, 而无论这两种方法的哪一种,区别只在于锻打的次数上的变化。因为不是专业性人才,也没有具体研究过钢铁到底是怎样炼成的,所以很大程度上要依靠吕师傅的经验来判断成品的好坏。 初次熔炼生铁给楚清带来了信心:至少自己的燃料和高炉是经住考验的。其他的材料比如石灰石什么的,这些都以吕师傅的经验为基础,楚清把整个过程、用料、时间、判断方法都一一作了记录。 一车的废铁,全都用光了,成品比原料少了一小半。但是吕师傅说,锻铁的次数也少了一半。 这些新铁,被吕师傅打造成楚清图纸上的款式。楚清画的是厚背阔面鬼头刀,而不是这个国家常见的直刃窄刀。因为楚清认为弯刃除了砍的作用,还可以在砍的同时加重划的伤害。 刀根处近一厘米的厚度,对于力气大、爆发力强的人很是合适。这样的刀,适合力气大的人近距离作战。 刀一共做了两把。楚清还亲手敲了几个长方形的小铁块,装进缝了口袋的绑腿里,送给小宝。这比腿上绑沙袋干净多了。小宝高兴地绑在腿上,跳坑去了。以后可以根据需求一块块增加铁块。 …… 张铭宇终于又回村的时候,看见楚清大早上的耍大刀。只见她双手握着一把大刀,左右劈砍,嘴里还念叨:“怎么不呼呼生风呢?”画风就有些可笑。 但是那刀……吕师傅把刀磨得锃亮,楚清拎着挥舞的时候相当抢眼,张铭宇眼睛都直了!冲上来就问:“哪儿来的?”楚清赶紧收回手,慢一点就该伤到张铭宇了! “喜欢?”楚清问。这刀就是做给张铭宇的。张铭宇用匕首,楚清看着很不趁手。上次营救洪亮的时候,张铭宇甚至收了匕首,抢叛兵的军刀来用。 自己的高炉炼出铁了,楚清就没浪费,打了两把刀给张铭宇。想着,张铭宇出任务,估计危险少不了。要是没时间磨刀,打两把,轮换着用。 张铭宇一把抢过鬼头刀,左右劈砍空气,唰唰地风声就被这有力而快速的动作摩擦出来。 “呃……”楚清无语。自己就没劈出风声。 “怎么?”张铭宇停下问。 “没事。你喜欢?还有一把,你拿去换着用吧。”楚清说。在她看来,衣服都得有换洗的,刀还不得弄把备用的换着磨啊。 “啊?还有一把?”张铭宇激动了! 等张铭宇两把鬼头刀都拿在手中挥舞,楚清就感觉张铭宇就像换了个人,从一个寡言憨厚的农村后生,瞬间幻化成杀神! 张铭宇最后一个收式把两把刀插到背后,利落而帅气。楚清就跑到他背后看,刀插哪儿了。双刀交叉于背后,刀尖伸进腰带里。 “你不怕割断了腰带掉裤子?”楚清问。身后传来一片喷笑声。 “那个……”张铭宇挠挠头,“我曾经缴获过东伦武士的背带,就是插双刀用的。” “你缴获背带干什么?你咋不缴获双刀啊?”楚清问。 “呃……刀断了。他们的刀跟咱们一样,又细又轻,不好用。” “我的刀,你要付钱吗?” “啊?” “白要啊?” “啊不,多少钱?” “弄点铁矿抵债吧。” “啊这……”张铭宇郁闷了,他没办法弄到矿啊。 “老大!”百家兴过来了,“刚才府衙派人把最后一批砖的账给结清了。” 好事儿啊,楚清想,这一次粮仓用砖,净利润有八千两呢。自己也是个小富婆了。 但是得拿出点钱上供。洪夫人和宋夫人是自己这宝炉集团最初的资金提供者,得维护好。 “张铭宇,陪我去趟州衙和总兵府。百家兴,给我拿两千五百两银票,我上供去。剩下的交给小宝。”楚清吩咐。楚清使唤张铭宇使唤的老顺手了,反正他也不介意。 总兵府。 楚清去后院找洪夫人聊天去了,张铭宇是外男,只好坐在前厅喝茶候着。楚清那边聊天不管时间,张铭宇喝茶喝到内急。正要出去找厕所,洪亮回来了。 张铭宇赶紧上前行礼,“洪大人!” 洪亮看他一眼,认识,上回来营救自己的,跟楚娘子一起的那个人。“你怎么来了?跟楚娘子一起来的?”洪亮问。不知怎的,洪亮总把张铭宇看成楚清的副手。 “是,楚娘子她正和夫人说话呢。” “有什么事儿吗?”洪亮又问。 “并无,就是楚娘子说想夫人了,来看看。” “好,你且歇着,我也去见见楚娘子。” “是。” 张铭宇又行了礼,等洪亮转身,自己就想赶紧去厕所,要憋不住了。 “哎,你等等!”洪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节省声带 刚才张铭宇刚转身,洪亮正好无意中回了下头,就看到张铭宇身后的大刀。锃亮的,还反光! “啊……”张铭宇突然就不想尊敬这位二品大员了。急刹车,让张铭宇差点失禁啊! “你这刀……”洪亮话还没说完,张铭宇唰地解下背带把双刀奉上:“大人您先看着,小人内急……憋不住了!”说完也不等洪亮允许,返身撒腿就跑。 等张铭宇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洪亮在堂前的院子里,手持两把鬼头刀舞的是虎虎生风。楚清和洪夫人站在廊下笑眯眯看着。 张铭宇就有点后悔,不该把刀拿给洪亮,这耍大刀耍个没完,万一不还给自己怎么办? “小子!你这刀不错啊!哪儿搞的?”洪亮收式,问向张铭宇。 “楚娘子给的。”张铭宇老实回答,心中忐忑:你可别要啊! “噢?”洪亮又转向楚娘子。 这人要是官阶高了吧,那说话都节省,这“噢?”的全文应该是这样的:“楚娘子,这刀你是从哪里搞到的?”现在你看,多节省声带! “洪大人,这是我们宝炉集团建的高炉,熔炼了一些废旧锄头,打造出来的。”楚清回答。 “噢?”洪亮又来。 这句“噢”的意思大概是想问——你们还能炼铁了? “呵呵,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做嘛。”楚清随便的一答。其实她也想节省声带回答一声“嗯!” 但是不行,咱这带着张铭宇跑来上供,不就是图着这官大的能给弄点铁矿石出来嘛。不然送个银票,这么着急干啥。 “楚娘子若是有时间,给老夫也弄一对?要是没时间,那就……”洪亮的目光转向了张铭宇。张铭宇瞬间汗就下来了,求救的眼神就看向楚清。 “洪大人,这是我们的试验品。”楚清接收到张铭宇的信号,解释道:“我们没有材料炼制,这些都是东拼西凑来的破铜烂铁,所以出的铁质也不是很好。” “唔,很好呢,我刚才在树上试了下,刀刃都没损伤。”洪亮说着,看向旁边,那里有一颗成人胳膊粗的梅树被腰斩。张铭宇满脸心疼地盯着洪亮手中自己的大刀。 “要是有生铁或者铁矿石就好了。我们这用废旧锄头、铁锅熔炼的,怕是里面杂质除不干净。”楚清又解释。管它到底有没有除干净,反正就说除不干净,不然张铭宇都要哭了啊。 “这样啊……”洪亮恋恋不舍地把双刀还给张铭宇,张铭宇一把接过捧在怀里,然后跑到楚清身边站着去了。都顾不上把背带先背上。 甭管多大的男人,在趁手的武器面前,都比较幼稚。 “铁矿好弄!”洪亮说:“我给你弄点,就说我要改良下武器,弄点铁矿做实验。” 有时候你觉得很难的事情,其实在有权的人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楚清就觉得今天上供没白上,以后有地方弄矿石了。 矿石很快就送到了宝炉集团。不多,但也有二十车。够让楚清研究了。楚清没有轻易地动工。她一边吩咐继续洗煤炼焦炭,一边动手设计图纸。 之前对于锻铁这一工序的耗时问题,楚清有了个初步的想法。锻铁是为了把碳的含量调整到合适,那么现代炼钢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现代炼钢,技术成熟,钢制用品都能用模具批量生产。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还达不到。但是楚清记得有个名叫贝塞麦的欧洲人,发明了转炉技术,使得铁水中的碳能够被更容易的去除。 据说这个发明是贝塞麦用坩埚炼铁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一块铁片粘在坩埚的边上。 他仔细观察发现,这是一块炼成了的钢片。怎样变成钢片的呢?经过长时期的冥思苦想和实验,他终于弄清了原因:由于吹进的氧气,才使生铁中的碳氧化而变成了钢。 没有氧气,但是我们可以吹空气。画好图纸就施工。因为吕师傅也不能明白这图纸上的设计,没法给参考意见。 楚清用制作耐火砖的材料烧制了一个腌菜坛子一样的转炉。和一批没有盖子的耐火砖盒子。并在转炉的下方对着开了六个风口。 又在高炉出铁口下方的地面上挖了个沟渠,用耐火砖和高岭土泥把内壁修整平滑并密封,用来把熔炼出的铁水导入转炉。这样一来,高炉和转炉就形成了一套连续运作的系统。 经过半个月的设计与制作,今天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当敲得细碎的铁矿石变成铁水通过管道进入转炉,负责加热空气的风箱也开始了“呼哧呼哧”地工作。 有了上次炼铁的经验,负责送料、填料、掏矿渣、拉风箱等等一系列操作,大伙都配合得井井有条。 这次增加了转炉的工作。当铁水全部注入转炉后,六个风口同时往里面吹空气,瞬间铁水中的杂质氧化喷出,铁水升温,那场景犹如火山喷发! 工人们吓得纷纷逃开,口中不断喊着“要炸了!要炸了”。倒是自家的家丁和长工还站在原地。 当“火山”渐熄的时候,楚清高喊:“倒!”家丁们纷纷拽起转炉口上的链条,将炉身倾斜,里面的铁水,现在是钢水了,倾泻出来。 下面是耐火砖盒子,接满一盒子,就有人用锄头勾走,盒子下面用高岭土泥烧制的滚排使盒子比较容易的传送出来。 当钢水冷却些后,吕师傅过来查看。他尝试着锻打这新出得铁块,然后发现,这是钢!是真正的钢!这是拿来直接造型就可以的钢! 这炉钢不多,因为是试验,所以楚清没敢多用铁矿石。但是就这些钢,楚清也打了一把斩马刀给洪亮。 这把斩马刀是楚清设计的,合不合理也不知道,反正觉得洪亮那个大高个用着应该能好看。 这把刀刃长,七十公分左右,柄长四十公分左右。弧形刀身狭长而厚重,刀刃极为锋利。刀柄用皮绳缠绕,刀锷部分,吕师傅特地包了一层红铜做装饰。 哎呀,真是好看!楚清舍不得送人了!吕师傅的手艺真好!古代手艺人这精益求精的精神真是值得学习。 反正钢还够用,楚清又让吕师傅给打了把组合式八面长枪,这就完全是楚清想当然的设计了。因为她不确定组合的接口能否达到她的想象。 但吕师傅是谁啊,那可是在工部待过半辈子的大工匠啊!楚清的要求,吕师傅是白天黑夜的研究,非要给弄出来不可! 对于吕师傅来说,同样是给人家打工,在工部,吕师傅是被当做机器使用的,只能按照要求做事,不能有自己的创意。而在楚清这儿,工钱比工部还略高些,还受到了尊重,而且楚清对他是请教,不是命令。 楚清的设计也会让他得到灵感,在达到要求的同时增加自己的创新,这一老一少配合的是真默契。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钢好啊!有好材料用,那对于吕师傅来说,那就是手感!手感好,信心就足。 等到连组合式八面长枪也做好的时候,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楚元来汇报说,矿场那边收了三个眼线,矿厂里面两个,还有一个负责监督修山路的。目前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交代完正经事,楚清把楚元带到院子里,给他看那把长枪。楚元有阵子没来接待大厅这边的院子了,尽忙着外面跑腿的事情,这猛一见到长枪,还以为有什么人把武器忘在这里了。 “给你的,试试。”楚清说。 “可我不会使……”楚元都觉得惭愧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下楚清也惭愧了。都没问过人家会用什么兵器就胡乱打造。楚清搓搓手,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干脆把长枪一节节拆开展示给他。 这把枪全长大概两米,这里的尺寸与现代不同,但是差距不很大。刃长近四十公分,刃宽二指半。 整个长枪能拆成三节,可以随意组合,不用的时候可以把枪头插进枪杆,变成长棍。或者去掉枪头那节变成短棍,也可以头尾相连,变成短枪。 楚元都看迷了!就觉得太有意思了。一会儿当短棍舞一舞,一会又当长柄剑挥一挥,爱不释手。虽然他没有系统学过武器的用法,但是舞起来看着也很拉风。 “老大,为了这好东西,我非要学会几样兵器不可!”楚元兴奋地说。 “那行,明天跟我去总兵府送东西,倒时候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给你请个师傅。” “真的?得嘞!” 洪亮拿到斩马刀很是高兴。那天看人家张铭宇的双刀羡慕,是因为使双刀的人少,看着新鲜。自己真要弄两把刀,估计也就是业余时间拿来玩玩,并不实用。 作为一个领兵将军,基本没什么跟人近战的机会,不然亲兵都干嘛使的?再说,马上的将军,使刀也够不着敌人呀。 这把斩马刀可就不一样了。刀尖往前一指,那就是冲锋的指挥棒;左右劈砍,正好就可以收割马下敌兵的头颅。刀长正适合他的身高和臂长。 关键是这刀真是好钢,既有韧性,强度还好。他以为楚清怎么也得几个月后才能给他弄把刀呢,没成想这么快就到手了。 洪亮一会儿单手握刀,正手劈,反手劈;一会儿又双手握刀,在院子里左冲右突,把空气当成敌人,嘴里还不停的“哈!”“呀!”“嘿!” 这是又活回去了!幼稚啊!洪夫人不忍直视,拽着楚清进屋。然后就跟楚清研究画眼线去了。上回楚清给画的眼线她特别喜欢,只是用眉黛画的,怕出汗。她又胖回去了,怕热。 她们俩研究半天,洪亮都还没过了兴头。楚清准备告辞了,告辞之前求了求洪夫人:“夫人,我有个家丁,会点功夫,但是没有战斗经验。连武器都不会用。洪大人要是有退伍的老兵什么的,能让给引荐个不?想给我那家丁找个师傅,教好了,也能护卫我和小宝。” 其实这么做真有点放肆了,人家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人。但是洪夫人一点都没迟疑地就答应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老佩服楚清了。杀得了人、化得了妆、带得了孩子、炼得了钢,简直就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楚清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就有了个二品诰命做粉丝,回家等信去了。 话说洪亮得了把好刀,在自己府里瞎转悠,就感觉自己锦衣夜行了。有这好玩意儿不出去嘚瑟嘚瑟都对不起自己。于是骑上马跑矿山那边巡视去了,那里有他的一个营。 但他还真不是去自己的兵营,他跑去新建的军器坊了。一是去看看那儿的武器打造;二是找人给做个刀鞘,也要有红铜装饰;三嘛,好吧,前边两点都是借口,他就是来臭显的。 军器坊那边的仓库里,还没打出多少佩刀来,看起来速度不咋地。存放的也都是士兵用的制式窄刀。拿起来看了看,和原先的也没什么不同。 洪亮自己原先的武器是也把长刀,是直刃,钢口也不错,就是轻了些,而且在战场上劈砍起来不咋爽。 现在这把斩马刀比原来的略长二寸,带点弧度,感觉用起来更趁手。因为没有刀鞘,所以挂在腰间走来走去的时候就很醒目,就引来军器坊的几个头头的注意,纷纷上来见礼。 洪亮就左转右转装作打量四周的样子,展示他的佩刀。这下可好,几个头头夸赞起来。 “大人新得了把刀?真是好刀啊!” “大人这刀……这是哪里得的?钢口不错!” “这怕不是咱们军器坊出的吧?工部那边有新的图纸了?” “不能吧?工部那边没有这么好的铁啊。” “这可是百炼钢!哪是什么铁!” “可是没有花纹呢?” “大人,可否摘下来让下官们瞧上一瞧?” 洪亮笑眯眯地瞅着他们讨论。心中舒爽。 “大人,哪里得来的?这锻刀的师傅是谁?”有官员问了。 “嘿嘿,这可不是工部那帮家伙能弄出来的,”洪亮说道,“这是山下宝炉集团的东家给打造的。” “宝炉集团?他们不是卖砖的吗?”一位官员问。 “人家又不是只做一样买卖。”洪亮撇撇嘴。 说着话间,虞部郎中李进走进了军器坊。他听外面的人说洪大人来了,心想有上官来,怎么也要露面接待下。 一进门就听到这些人说宝炉集团,就留了意。一位军器坊的官员正好捧着斩马刀,就过来说:“李大人您瞧瞧,这是山下宝炉集团打造的,听洪大人说,这刀从炼制到锻打到成品,整个儿工序都是他们独自完成的。” 李进接过斩马刀,认真细看,确实,包括工部的造作坊也做不到这样的成色。看来,这宝炉集团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啊。 第二天李进就亲自来到宝炉集团。他先参观了一圈,包括窑炉和高炉,还有工人们井井有条的工作场面,才去见楚清。 今天楚清并没有熔炼矿石,因为她看到有些环节存在很大的不安全因素,要进行些改动,工人们昨天清理了转炉和出铁渠,正在围着建护栏和烟囱。因而李进没看到转炉。 他看着楚清依旧不顺眼,但也没有鼻孔朝天的对人家。双方见礼过后,李进开门见山直接说:“楚东家,本官这次来是与你谈谈合作的事宜。” 楚清纳闷这个人为什么会来,就算有事情不应该是派手下人来说的吗? “本官听说你这作坊,规模不算大,但是出的生铁还不错。因而本官这次带来了收购契书,打算收购你的高炉。确切地说,是收购你的高炉设计图纸。”李进说着,往桌上放了一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买建高炉的砖是足够了。这是用建设高炉的材料成本价,收购技术专利来了?这算盘打得好啊。 “李大人,我们的高炉与你们的竖炉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形状不同而已。”楚清淡淡地说,“您不必花这冤枉钱”。 吕师傅曾说,这高炉的结构更为合理,比传统的竖炉更为节省燃料,也更利于提升炉内温度。但是楚清并不打算认真介绍,应该说,这技术专利就没打算让李进得到。 “甭管区别大不大,你这里能打造出洪大人那么好的刀,就说明你们的炉子炼铁更好,这就够了。”李进说。 “这一百两,足够你们打造几座这样的高炉了,而本官只是买你一张纸而已。更何况,这是为朝廷改良熔铁技术、促进铁器生产的大事,于国于民有所益。”李进又说。 看来这事情是洪亮大嘴巴传出去的啊!瞎说什么大实话啊,瞧给我惹这麻烦!一张纸,几座高炉,瞧人家这概念偷换的多自然! 楚清心里不满得很:如此明目地来要东西,还打着朝廷的旗号,难道你们那两个吏员上次没跟你说我们密侦司不咋好惹? 还真没说。上次老吏和小吏回去后,都选择了闭口不谈。因为他们不敢说。第一,怕让上官知道自己惹乎了密侦司,万一给上官惹了麻烦怎么办?自己还能不能保住饭碗了?第二,密侦司的人都说了要调查自己,更要夹起尾巴做人,可不能再出什么错处。 因此,李进并不知道楚清还有这么个身份。楚清这次没有换制服吓唬人,她觉得眼前这人应该知道自己是密侦司的,还敢如此坦荡地提出要东西,怕是自己那从七品的官阶可能震慑不了人家,因此把自己的密侦司腰牌放在了桌上那一百两银票旁边。 李进心中的盘算,和当初老吏、小吏他们不同。他并不是想私吞楚清的技术为己所用。他认为这技术是私吞不了的,只要有高于当前质量的铁器面世,就总会被人发现。 他考虑的是,如果把这项专利技术归为自己的虞部,当做自己身为虞部郎中,带领整个部门为国家做的技术革新,那么自己的仕途应该能更通畅。 工部右侍郎今年都快七十了,自己觊觎他的位置很久了啊。自己年纪也四十好几了,再不往上升升,怕是要老死在郎中这个位置了。 正想着就看到那块腰牌出现在桌上,惊讶中听到楚清说:“下官的高炉还有些不安全的成分,怕工人丢掉性命。因此正在停工改善中。但是这个事情已经呈报给密侦司,毕竟下官现在只是个小旗,还要养孩子。大人您懂的。” 楚清这么说,听起来像是想凭这高炉的技术往上升一升官阶的意思。身在官场,这理由很能让李进理解。 但是李进还完全处于惊愕中,回不过神来。眼前这个让人看着就烦的妇人,竟然是密侦司小旗?她的技术竟然已经呈报了?那自己还怎么要?不能要了啊,不敢要了! 毕竟混迹官场已久,决断下的很快:“既然还不是很安全,人命关天,那此事暂且做罢,等你们改进之后再说。”说罢就告辞走人了。 楚元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问楚清:“老大,你怎么不穿那身衣服吓死他?” 楚清有点无奈:“人家官大。” “那怕啥!官大也得怕死吧?你就像上次那样,咔咔就拔出匕首往他银票上一插,砰!”楚元边说边比划。 这孩子越来越放得开了啊。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宝钢一号 李进走后,楚清觉得心里不踏实。自己的铁制品早晚要进入市场的,那么就算打发走了李进,别的人不会觊觎这技术吗?若是更大的官呢?若是有人挑唆皇帝直接收归国有呢? 这技术是自己保不住的。现在要做的是,主动上交,没准还能收到些名誉或金钱上的奖赏。不然真怕惹上麻烦,自己和小宝的安全哪! 三天后,楚清带着绣春刀——对,绣春刀。楚清对密侦司的理解就是明朝的锦衣卫,只不过没有锦衣卫名声那么坏而已。 楚清带着一把新打制的绣春刀,和一把改良版的匕首,还有几小块钢锭,揣上两份相同的图纸去了州城。 先去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找到了负责人,将一封装有图纸和汇报材料的信封递上去,说明来意,并把两把武器也呈递了。楚清把事情基本属实地写在汇报材料里了。 没有直接说虞部官员明抢,只说自己认为这东西既然虞部郎中说于国于民有利,那就不该要人家的钱财。但是又怕高炉存在安全隐患,因而请示密侦司,这图纸已经交给吉州知州,如此做是否有违密侦司的条例。同时送去样刀,询问密侦司是否需要。 又去了吉州州衙,见到宋廷山,说明来意,把钢锭的样品摆在桌上。宋廷山把玩着钢锭,听着楚清的话音儿。 他品出了楚清的意思,这是有人要把这技术当做功劳就为己用啊。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 按照楚清的说法,一天就能将矿石熔为铁水,三天就能出一把成品,那么如果有足够的铁匠,足够的高炉,是不是就能快速批量成产铁器了? 无论军用还是民用,只要这技术推广开来,这将推动大宣国往前迈上一步啊。这功劳,谁不想要呢?虞部的李进,野心不小啊。 “宋大人,您说,这要是真的对老百姓有利,对国家也有利,那咱能要钱吗!良心上都过不去。”楚清总结道。 “这是图纸,还有使用说明和出铁量的介绍,您看看,要是真行,您就直接给朝廷,不要钱。”楚清一脸朴实。 “李大人来送钱,我没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给密侦司去了信问,还没收到回信呢。等不及,就来找您了。”楚清又补充道。 宋廷山笑了,这是防着自己呢。不过这东西真是好东西,应该上报给朝廷的。就像那李进说的,真的是于国于民有利。 “楚娘子放心,我这就去写奏折,加急奏报。”宋廷山保证。 楚清回到家里,满心轻松。既然这是自己保不住的东西,那就不保了,可要给出去,就得给最高级别的人——皇帝。 而且这事情已经有几方面都知道了,州衙、密侦司、虞部,没人能觊觎了吧。就算是皇帝,吃相也不能太难看。 心情一放松,就跑去看吕师傅了。这段日子,小宝就跟在吕师傅后面,走哪跟哪。都不随着楚清出去串门了。 吕师傅打铁,他就跟着看,还知道往耳朵里塞棉球。小宝对把那么硬的铁坨坨变成一个武器可着迷了,每天专门跑来看“铁坨坨变形记”。 楚清从州城又买回好多点心,回来拿一部分分装到自己做的表情包小纸袋里,再挑软绵而不那么甜的装进盘子。这会儿捧着一大托盘来打铁房。 把几盘点心放在桌上,又让人去沏茶来。楚清要跟吕师傅讨论事情了。小宝自己坐在边上,把表情包点心往腰包里塞。 “吕先生,咱们现在的这些钢锭,不用锻打很久了,锻打也只是为了打出形状,您看,要是咱们做些模具,直接用钢水浇注,然后再打磨修整,能行不?”楚清提出了想法。 “嗯,这几天我也在考虑这个事,”吕先生说,“我也想试试这么做,只是……农具可以这么干,但是炊具,比如铁锅,这就难了吧?”吕先生皱着眉头说,“如果铸成钢板,再敲出锅形,恐怕也并不省时。” 楚清也皱着眉头想。小宝在旁边剥花生,把花生仁放在楚清这边的碟子里。小宝最近长力气了,不再用牙咬壳,两只小手大拇指这么一交叠按下去,花生壳就裂开。 小宝把分成两半的花生壳像摞盘子那样摞起来,小几上已经摞了几串了,整齐又省地方。好主意!小宝就是条大锦鲤呀! 楚清抱起小宝就亲了一大口,声音响亮。 “吕先生,您看这个,”楚清拿起小宝的花生壳,“这么两个摞在一起,中间是钢水……,我们像做三号砖那样烧些模具。” 吕先生捏着花生壳端详:“这主意不错。我听我师父说过,他们那时候也想过用这样的办法做铁锅,但是没有成功。熔炼出的铁浆不容易压薄,冷却后还开裂。所以一直都是用烧红的铁块锻打成饼,再塑型。” “但是咱们这钢不一样,我这些天敲打下来,发现这钢的韧性不比熟铁差,而坚实程度却比百炼钢还好。所以,你这法子,我看能成。” 说干就干,吕师傅起身就要去忙,却有想起什么,返身问道:“楚娘子,你看,外面的钢有的叫百炼钢,有的叫三十三炼、五十六炼的,咱们的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字?” 楚清想了想:“就叫‘宝钢一号’!” 模具也不是那么容易制作的。吕师傅领着工人们和泥,包在一口倒扣的大铁锅上,用一个被裁成锅底弧度的木条,一寸一寸地对模具进行刮涂,使其均匀平整。 吕师傅按照现有的铁锅做了一批不同型号的模具胚子,楚清就把自己用的马勺拿出来,也让给做模具。 吕师傅说,一个模具估计最多能用上四五天,所以以后这模具也得不停地做。 “我想了,咱们不但要做钢锅,铁锅也得做。老百姓不见得买得起钢锅。咱们这种做法要是成功,这铁锅能比外面便宜不少。外面的铁锅价钱,手工上就占不少银钱。”吕师傅说。 这倒是,楚清还没想到这一点。什么东西一旦能够量产,确实能便宜不少。除了卖砖,卖铁锅也是个赚钱的道道。 楚清现在也没多少钱,别看给公家提供砖,赚了八千两,可去掉给人家上供的钱,再去掉材料费、工人工资,基本上剩下不到四千两。而她还有二十个家丁、长工要养活。 再说那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要有长远的营生才行。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小宝的油茶面 时值十月底了,秋收早就结束了,交了粮税后,村民们秋收的好心情也都没了。 今年雨水少,稻子、麦子的产量都不及去年,交完税,剩下的粮食基本都挺不到明年开春。 楚清经常听到来做工的村民们相互打听和抱怨的声音。真是日子难过啊。不过村民们都庆幸还有楚清这里能赚钱补贴家用。原本以为卖完砖估计就得解散他们了,但是后来发现,砖继续卖,又来了粉碎矿石的活计。 天气越来越冷,幸好楚清不缺煤,取暖没有问题,就是不爱去接待大厅了。 那屋子大,没有供暖。现在有什么事情去那里,都要家丁端着火盆进去才行。而火盆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楚清打算弄个铁炉子、铁烟囱,摆在屋中间,虽然不好看,但是暖和呀。 楚清和吕师傅研究的铸模钢锅很成功。基本上脱模之后只需打磨抛光就行了,都没外请铁匠。 楚清给三个村长各送了一口钢锅,给谢先生除送了一口钢锅,还多了一个马勺。给张二妮也送了马勺。马勺适合开小灶用。 要和村民们搞好关系的,人不能脱离社会活着。楚清虽然和村里人不热络,但是也不想得罪了谁。 好在自己住的离村里远,也听不到什么不好的话了。现在村民们还真没谁私下里嚼舌头了。即便说起楚清,也都是好话。楚清是东家嘛。 今天的天很阴沉,冷风也嗖嗖地刮。楚清嫌冷不想出屋,就研究吃的。小宝长了些个子,看起来更瘦了,要好好补补。 楚清来到厨房,看面缸里满满的面粉很知足。来这里半年了,刚来的时候,吃面粉都要把面袋子的角角落落细细地抖搂,生怕有浪费,现在,米缸、面缸都满满的。 楚清挖了一菜勺猪油,想给小宝做点油茶面。这里的饮食太单调了。早上就是清粥。楚清倒是时不常的给小宝弄点馄钝什么,但有时候忙起来还真没时间。 要是弄点油茶面,香香的,当个间食也是好的呀。把猪油勺子在锅妍上磕了磕,凝固的白白的猪油就掉落下去。遇热发出一股肉腥味。 楚清不喜欢这种味儿,有没别的办法。小宝进来了,站在旁边想看看楚清又给弄什么好吃的。小手从口袋里抓出点什么塞进楚清嘴里。 对于小宝投喂的东西,楚清从来不看,张嘴就接。嚼几下脆嘣嘣地,尝出来了,是炒黄豆。很香! 楚清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宝的脑袋:“你果真是条小锦鲤!” 小宝不解其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楚清看。半年了,小宝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但还是扎不起来,能扎的还是脑袋:“是我让小宝兜里揣点银子的。怕你要用钱的时候我们不在身边。我和百家兴还有小宝每人都揣十两。不管谁跟着你,你要买个东西,都能有银子。” 感动了!楚清真的感动了。自己的世界微信就能付款,所以经常不带钱包,手机在手,天下我有。到了这里后,先是一穷二白没银子,后来整日里忙乎,也很没机会亲自花钱,就没养成随身带银子的习惯。需要花钱就跟小宝要就是了。家里的银票、整银都是小宝管着。 看看,身边这几个人,都在无形中以各种方式支持者自己,楚清的鼻子就有点发酸。转身拿汤碗沏了两大碗油茶面,每个碗里都放一大勺糖,让楚元去叫了百家兴一起吃。 趁着他们俩都在,楚清让他们吃完了帮忙收点黄豆。 “老大,收多少?”楚元问。 “先收五百斤吧。”楚清算了算,说。按照十斤豆出不到一斤油的比例,五百斤出不到五十斤油,但是能吃一阵子了。 “五百斤!”百家兴惊呼了下,“估计两亩地都出不来五百斤!” “啊?产量那么低吗?”楚清不知道这里的亩产,以为五百斤也就一亩地的产量呢。 “一亩地也就不到二百斤的豆子。”百家兴说道,这些他比楚元有经验。 “噢,要不你俩多跑几家,每家都收些?”楚清问。她见到村子里有磨坊,大家的黄豆最多就是换豆腐吃。豆芽都很少吃,冬天没菜了,家里又要招待客人,才舍得发些豆芽。 “成,我俩去收。” 他们两个很快就买回来五百斤豆子,因为听说是楚清收的,价格跟县城一样,都很高兴地卖给他们两个。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御书房。 庆德皇帝喝着茶看着面前的几个臣子。这几个都是工部的官员。今天跟着工部尚书来早朝的是工部的右侍郎黄忠。 黄忠今年已经六十六了,这辈子估计就止步在右侍郎的位置上了。一直没有告老,一来这人是个技术型管理人才,很多工部的事情他能够予以技术支持;二来皇帝也不准。 让这老侍郎更进一步,就阻了别人的道,而且这年岁也干不了多久,但是让他退休,皇帝还没看到后继之人。黄忠这个人痴迷于各种技术、手艺,所谓格物致知,说的就是他了。 此刻,老黄忠正激动地指着楚清的那份《高炉结构图》,对着工部尚书滔滔不绝:“大人,你再看这里,我们的竖炉上下一般粗,但是这个高炉却是有炉腹的,就是这一段,而下面呢……”连比带划,吐沫星子溅在花白胡须上都没有察觉。 几个工部的技术骨干也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表示听懂了。皇帝慢悠悠喝着茶水,等着他们讨论结束。皇帝不懂这些,他不用懂,专业事交给专业人,这才是皇帝要做的。 等到大家的讨论声渐小,皇帝问了句:“如何?” “陛下,老臣认为,这图纸很合理,应当比我们现在的竖炉要好得多。敢问陛下,这图纸是谁设计的?能否准许老臣拜会一下他?”不等工部尚书回答,老黄忠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了话。 这老头就是这么个脾气,没有不尊重上司的意思,只是求知欲太强烈。工部尚书也知道他这个脾气,没有介意。 庆德皇帝先前并没有说楚清贡献图纸的事情,朝会上也没有提。现在只是拿来,让专业人士鉴定一下可行性而已。这时听到黄忠的问话,就笑了,看来这高炉是个好东西。 “黄爱卿啊,朕能理解你迫切的心情,但是这个人可不在京城……”这时候皇上才说了这图纸的来历。众人听了啧啧。 “郑爱卿,既然你们都认为可行,那就抓紧时间,按图建上一座高炉,看看效果吧,三天怎么样?”皇帝其实更心急。 “陛下,三天不够啊。”工部尚书郑春秋为难道,“按照图纸上所写,需要用什么二号、三号砖的来造炉,我们不知道什么是二号、三号啊。” “嗯?”皇帝“嗯”了一下。 郑春秋赶紧俯身拱手:“这张图纸上标注了所有的结构、尺寸和原材料,但是没有注明这个砖用的材料比例,所以……” “那就直接用这些材料混合,像平时我们建竖炉那样,做泥坯炉,应该可以的。”黄忠建议道,“这上面说的高岭土,就是我们常用的观音土,只是叫法不同而已。比例嘛,大差不差,我们可以估计着来。这样的话,三天足够了。”黄忠对建造高炉有些迫不及待,准备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嗯。”皇帝又“嗯”了一下。刚才那声是上扬的,现在这声是下坠的。工部尚书松了口气。 打发走工部的这些人后,庆德皇帝嘴角上扬,端起了茶水,心说:这些人呐,不给点压力就想不出主意还是有压力才能有动力! 茶盏端到嘴边,还没等喝上,御书房门外小太监的报告声就传了来:“皇上,密侦司指挥使胡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赶紧喝口茶。这个胡恒秋最近有事没事就跑来,总想从皇上这儿弄点拨款。这个月都六回了。常常一墨迹就是半个多时辰,扰得皇帝都没喝茶的机会。 “皇上,皇上,给您看样好东西!”胡恒秋捧着个长长的盒子就进来了。 “哟?胡爱卿也风雅起来了?这是搞来把古琴?”皇帝看着那长盒子猜。 “哪儿啊!皇上您这可是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懂那个!”胡恒秋笑道。其实胡恒秋真的是个人才,琴弹得不错。只是密侦司成立后,他再也不用借琴抒怀,表达怀才不遇之情了。现在这工作,是他喜欢的。 “您瞧瞧,您瞧瞧。”胡恒秋献宝一样,兴冲冲打开盖子给皇帝瞧,“这是密侦司新打造的佩刀,绣春刀。皇上,怎么样?” 皇帝拿起绣春刀,指腹轻轻摩挲刀身。这把刀全长一百一十公分,刃长七十公分上下,柄长不到三十公分,刃宽处二指,刃厚半公分,三斤半的分量,提在手中不重不轻,十分趁手。 皇帝也是个高个子,忍不住站起身来把刀往腰部比量了一下。这一动作把胡恒秋的心都揪起来了,有些后悔自己把刀拿给皇帝看。 皇帝又用指尖弹了弹刀身,悦耳的金属音带了丝余韵,真是好钢!刀身上鎏金的花纹线条流畅,颇为雅致。刀把上用麂皮绳缠绕,很是紧致。 “不错,好刀!”皇帝忍不住称赞,“朕收下了!” “皇……皇上啊,这刀、这刀是……”胡恒秋急得都结巴了。 “嗯?怎么?”皇帝挑起一边眉毛看向指挥使大人,摆明了一副“你敢有意见”的表情。 “皇上,这刀不是……不是,这刀只是样品而已,是臣想给密侦司配发的,向您请旨的。”胡恒秋道:“皇上要是也喜欢,您可以定制个霸气的样式。” “噢?”皇帝抬眼看着胡恒秋。 “是这样的,皇上,臣属下一名小旗发明了一种炼铁的技术,能打出这好刀来,只是她炼铁的高炉还不够稳定。但她表示她制出的成品能达到百炼钢的品质。” “怎么,这名小旗也有高炉?”皇帝问。 “也有?”胡恒秋不解,“谁还有?” 皇帝也有点懵:“吉州知州快马急传的奏折上,可是说他的治下有位能人,设计出能短时间炼出铁水的高炉。” “皇上,是楚清吧?”胡恒秋想起来了,来信里可是说了吉州小旗楚清的,光被绣春刀吸引住了,倒是没注意后面的内容。 说着,胡恒秋将袖中的信封呈给皇帝。 皇帝认真的审看,这是吉州理事处的公函及楚清的密呈。公函详细地汇报了楚清在密侦司的职务,以及楚清自正式成为小旗以来的所有作为。 关于楚清的“宝炉集团”被用作吉州与东伦国之间的情报中转站所起到的作用也一一详述。 楚清不知道自己居然为密侦司做了这么多工作。其实张铭宇有几次带着外县人来买砖,楚清也有过怀疑,但没有细究。张铭宇每次汇报工作都带了楚清的份额。把情报站的作用都归结在楚清身上。 公函中也提到了虞部两个小吏曾找过楚清的事,但是没有禀明楚清的处理方式。看来是不了了之的。最后汇报了绣春刀和楚清的密呈是在虞部郎中李进找过她之后送来的。 楚清的信倒是简单明了:“……下官以为,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不应以银钱论斤两……虽然高炉未经多次测试,有无隐患未知,却也能够每十二时辰出一炉铁水……恳请查验……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因此下官命名为‘绣春刀’……花纹可随等级变化颜色……花纹尾处一小圈,内一个‘密’字……”。 字迹工整,不似一般女子字体之柔软娟秀,反而带着力透纸背之感。笔迹独特,不似寻常毛笔所写。 “诗不错,字也不错。”皇帝评价了这么一句。 “这个楚清……是个女子?”皇帝又问。 “是,”胡恒秋答。 “朕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呢?”皇帝有些迟疑。 “皇上,就是上次东伦人假扮流寇,然后被一伙村民抓的那次,就是这楚清领头的,审出这伙人是东伦的寻矿人的也是她,最后好巧不巧找到矿点的也是她。”胡恒秋汇报道。 “嗯,”皇帝一拍桌案,吓了胡恒秋一跳。 “这才是女子的典范!既能够与敌人进行反抗,又能带领百姓致富,有奇思妙想,还不张不扬。”皇帝赞誉道:“要赏!”说罢就看着胡恒秋。 胡恒秋郁闷了啊。皇上,您要赏您就赏,您看我干什么啊。我来是想跟你申请经费打制绣春刀的,你还指望我出赏钱给楚清不成? “皇上,她只是一个小旗,明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您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能让她太扎眼。”胡恒秋一本正经地建议道。言外之意就是您掏银子,我可没有。虽然楚清是我密侦司的人,可是得您发工资。 “嗯,也对。”皇帝充分领会了这个小气巴拉的指挥使的意思。他原本也不是想让胡恒秋掏腰包的,只是给自己少出点赏钱找一个借口而已。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黄忠的迫不及待 工部,造作坊。 “成啦!成啦!”平时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大人们,此时每人身上都挂着工人专用的大围裙,甚至有人脸上还有黑手印,却不管不顾地大唤大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周围的工匠们都忍不住偷眼瞧。 也难怪这些大人们如此激动,三天期限到了,明儿早朝后皇上就得询问他们结果了。他们已经忐忑不安至极。 黄忠的泥坯炉建议,使得建造高炉没花费多少时间,且成本也不高。但是两天两夜了,一直也没出铁水。他们甚至嫌工匠们不够敬业,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填煤加料。 刚刚!刚刚铁水终于汩汩而出,与平日的铁浆相比明显不同。此时已经夜半,众人却不知疲累,庆幸终于在皇上给的期限内完成了检测任务。 老黄忠却皱起了眉头:“不对!” “什么?”众人诧异,纷纷看向黄忠。 “这上面明明说,十个时辰出头就该化铁成水,我们却用了两日两夜。”黄忠说道。 “对啊!能那么快吗?怕不是这人急于邀功夸大其词了吧?”有人抱着怀疑的态度。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那个三号砖的缘故。”也有人这么解释。 “从这炉体结构来看,远胜于我们的竖炉。而出来的还是铁水,这已经是了不起的创造了啊。”有人很是知足。 第二天早朝散了之后,一众工部的官员又集合到御书房,带着熔炼出的铁锭,向皇上做汇报。 皇上翻看那块铁锭,又有官员呈上用竖炉炼出的铁锭,向皇上说明了两者的不同。最后的结论是,大宣国应该用此种高炉取代竖炉。 皇上听取完所有的汇报后,点头赞许:“看来这个高炉确实不错。你们工部照做吧。” “可是皇上,”黄忠上前躬身禀道:“我们并没有达到一天之内就熔铁成水的效果。”一众官员都看向黄忠,连工部尚书都目带指责。 也难怪大家不乐意。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没让皇上发火就不错了,你还上赶着讨骂不成? 黄忠却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反应,继续说道:“皇上,臣等虽然没有那所谓的三号砖,但是臣等所用的泥坯材料也是按照图纸所写而制,即便比例可能有偏差,但应不是主要原因。炉身只要能承受熔炼的高温即可。老臣想不出缘由。” “臣请旨允许老臣前去吉州城。老臣想亲自向这个高炉的制造之人求教!”黄忠最后说道。 “这样啊……”皇帝知道,这老爱卿是又要钻进技术里了。皇帝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觉得他不可取代的也是这一点。这老黄忠为了一门技术或者一门手艺,能废寝忘食,把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要是满朝的臣子都有这样的精神,大宣何愁不蒸蒸日上、国泰民安! 宝炉集团。 楚清带领一众家丁把一盘盘用草袋子捆扎的碎豆子,整齐地码放在砖头搭建的一尺高的台子上。砖台下有个长长的导油槽,导油槽每隔一段有一个缺口,缺口下是瓦罐。 豆子包的上方又一层层叠放砖头,豆子包被压成了扁扁的豆饼。砖头叠到七八层的时候,就见豆油从豆饼中慢慢渗出,滴入导油槽。楚清让他们记录叠至十层是什么出油效果,然后让他们每半日加叠五层砖,并记录出油量。 楚清为了吃上植物油,可是没少费心思。收购来的五百斤黄豆,精选去杂之后粉碎,再倒入宝炉一号钢制成的大锅翻炒,翻炒后再用专门编制的小号草袋子装上,放在砖头下面压榨。 五百斤豆子出了不到五十斤的油,还有三百七十多斤豆饼。楚清把豆饼都靠在院墙下立着风干。 这豆饼可香可香了。有时候家丁们晚上饿了,楚清就带他们去砖窑那里考豆饼吃,,所以才这么骗他,就会分一块给他们。 但是这些孩子却得寸进尺,每次都用这种手段,想得到更多。小宝没有给他们第三次机会。楚清曾说过,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所以小宝只让他们得逞两次。 可眼前的小女孩从没骗过他吃的,现在也只是问问好不好吃。小宝把自己咬过的部分掰下来,剩下的一大半都给了她,然后往家里走。小女孩在后面喊:“下次我帮你缠绑腿!” 小宝自己缠不好绑腿,跳坑的时候经常就松开了绊住脚,还摔过跟头。小女孩见到过。 楚清跟村民们并不热络,不会像别的村妇那样没事扎堆聊天。她不善于同别人聊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也不喜欢。所以总是忙自己的事情。 小宝也不理会那些小孩子。他每天要干的事情很多。要看砖窑出砖,要看焦炭炼制,要看吕师傅做锄头做锅,还要跳坑,还要……忙着呢。 以至于村民们不大敢跟楚清说话,也不大敢忽悠小宝。但是小孩子可不一样了。总有大些的孩子趁大人不注意跑小宝这里骗吃骗喝,或者想欺负欺负小宝。 人们总是对与众不同的人抱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包括小孩子。这不,看到小女孩很容易就拿到小宝的好吃的,他们就截住了小宝。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我会说话 “小宝,三丫跟你说什么了?” “小宝,三丫就是个赔钱货,她娘都不给她饭吃,你给她吃的小心她娘骂你!” “小宝,你都给她,也给我们分些呗?” “小宝,你给三丫那个是什么好吃的呀?” 这帮孩子七嘴八舌地围着小宝,甚至有个大孩子动手去摸小宝的腰包。小宝侧身避开,继续往家里走,可是五六个小孩呢,都来围着他,谁也不让开。 小宝有些生气,拿眼睛瞪他们。这帮孩子不乐意了,吃的没要来,屁大点的小娃娃还敢瞪他们!说话可就不好听了。 “我跟你说,你要是不把腰包里的好吃的给我们分了,我们就喊你小哑巴!”刚才想摸小宝腰包的大孩子威胁说。 小宝被围住,远处的楚元就看见了,匆匆往这边赶来。可是这距离有些远,中间还有不少做工的人忙来忙去,就慢了些。 小宝还是不理他们,想离开这些孩子,可这些孩子偏偏不让路,小宝往左,他们就堵住左边,小宝往右,他们就堵住右边。五六个孩子把小宝围得紧紧的。 “小哑巴!”那个大孩子说,“不给你点教训不行啊!你个小屁孩,要学会听话,知道吗?让你干啥就干啥!” “就是就是!小哑巴,不听话!小哑巴,不听话!”孩子们哄闹起来。楚元听到了,不管撞不撞到人,直接就冲了过来,一把推开这帮孩子,把小宝抱进怀里。 楚元愤怒地斥道:“你们多大了?欺负一个三岁半的小孩?你谁家的?你家大人呢?” 就有村民围了上来,多是妇女。其中一个说道:“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欺负小孩干啥?瞧把我们家孩子都扒拉得摔在地上了!”她家儿子就配合地张嘴大哭,喊疼。 楚元气结,你们家孩子欺负小宝的时候咋没见你过来呢?就开口道:“你们家孩子多大了?欺负三岁半的小孩你还挺有理?” 那村妇就回嘴:“那你多大了?那么大力推小孩子,你就有理了?” 另一个妇人也插嘴:“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至于的嘛?” 楚元心里气得不行,你们家孩子是孩子,我们家孩子就不是孩子?但是他一个大男人,没法跟跟妇人斗嘴皮子。 关键是他一张嘴也说不过一群嘴呀。肺都快气炸了,咆哮道:“你们家孩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口口声声骂人家哑巴,你们家好教养啊!” 这下可坏了!捅了马蜂窝了! “你说谁没家教哪?” “你敢再说一遍不?” “说他是哑巴也没啥错啊,不会说话的不是哑巴是什么?” “你有家教?你有家教卖身给人家当奴才当贱民,你爹你娘知道不?” “那肯定不知道了,要是知道,那可真就是‘好’教养啦!” “哈哈哈哈……”妇人们看楚元被抢白得面红耳赤,觉得解气。 楚清看到这里围满了人,就快步走来,大家的喧哗声让楚清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楚元看到楚清忙喊:“老大!” 这一声“老大”让人群静了下来,纷纷回头,发现楚清就在他们身后。看来是听见了啊。 就有妇女讪讪地往回圆刚才过分的话:“哎呀楚娘子,大伙也不是说小宝是哑巴……那个啥,就是大伙都关心小宝呢。” “是啊是啊。” “楚娘子,小宝看着挺聪明的,也能听得见,不该是哑巴呀,你有没有带他看过大夫?” 有人圆话,就有机灵的赶紧就坡下驴。刚才那几个叽叽喳喳对付楚元的女人,纷纷向楚清表达对小宝的关心了。这可是她们的财神爷,不能得罪的。 “应该看过吧。楚娘子那么心疼小宝,指定看过大夫的!” “那大夫怎么说?要是不行就去县城、州城,咱这小地方不一定有好大夫呢!” “就是,听说县城那个妙手堂的李大夫好像对小儿的病症最拿手!”…… 楚清有些愣怔,眼前的一幕与当年孟懂小时候的一幕何其相似!那时候,孟懂也是三岁半,也是还不会说话。楚清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让孟懂听到别人说他不讲话的言论。 有一次,楚清带着孟懂在楼下玩儿,小孩子每天都要有足够的运动量、晒足够长时间的太阳。所以孟懂经常这个时间出来,也有了常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 那个小伙伴的妈妈就对楚清表达了关心,问楚清你家孟懂怎么还不开口;问有没有看过医生;问医生怎么说的……都是聊天嘛,楚清就说看过医生了,没查出什么毛病来。那个妈妈就继续说,没查出来换医院查啊,孩子不说话你不觉得是问题吗,总得有个结论才行啊云云。嗓门还大。 当时孟懂离得不远,这人嗓门一大,就有其他的孩子妈妈围过来参与话题,楚清怕孟懂听到,心灵受到伤害,想结束话题,可那个妈妈偏偏没完没了,就像没看懂楚清的暗示一样。 孟懂看到妈妈被人围在中间,就走过来了,担心妈妈会受欺负,毕竟那个女人嗓门太大。或许大家都没恶意,毕竟平时大家相处都挺好的,这女人只是好为人师,其他人无非是看个热闹而已。 但是楚清紧张了,生怕小宝受伤害,就要拉着小宝离开,可那个妈妈还在身后大声嘱咐:要带孩子看医生…… 楚清当时心里别提多生气了!拉着孟懂快步往家走,拐弯的时候,孟懂突然开口:“妈妈,我会说话。”虽然口齿不太清晰,但是楚清听得真切!瞬间眼泪决堤——孩子到底受到伤害了! 楚清想到这里,猛然回神:不能让小宝也受伤害!楚清走到楚元身边要接过小宝回家去,人群赶紧让开路。还没到跟前,就听小宝说:“娘亲,我会说话!”口齿清晰,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 楚清眼圈红了——她要马上辞退这些人!再也别想出现在她们娘俩眼前!当年孟懂受到伤害,如今小宝又…… “娘亲,我会说话。”小宝将小胳膊伸向楚清,要抱。他看见楚清发红的眼眶,知道楚清怒了。 楚清一把抱过小宝,转头朝向那些人就要开口解雇她们,小宝却拍拍她的肩头,递了一块笑脸表情包点心给她。 楚清愣怔:难道这孩子就不委屈吗? “哎呀小宝,你瞧你,会说话呀,那咋不说话呢,瞧让大伙都跟着你娘一起操心。”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我们大伙多替你娘着急……” 那群小孩子傻眼了,小宝会说话,万一小宝说出刚才他们欺负他、要抢他东西吃的事情……他们是要挨揍的吧?是吧? “小宝,你看你会说话,那俺们平时跟你说话,你咋不吭声呢?”有人还在试图把矛盾转移到小宝身上,是你家孩子不说话,俺们咋知道他不是个哑巴? “没话。不值得。”小宝扫了一圈这些讨厌的妇人,转向楚清。前一句话是回答那些妇人的:跟你们没话说。后一句是开解楚清的:别跟她们生气,不值得。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圣旨到! 多好的孩子!这么小,这么体贴,楚清要抑制不住泪水,就想赶紧离开。官道上远远传来锣声,有村民向官道上张望。 锣声还远,一骑快马却迅速闯进人们的视线。等马上的人看到官道下方有一群人时,高喊“圣旨到!圣旨到!” 人群不明所以,快马已经拐下官道奔着厂房而来。骑马之人离人群几步远的地方翻身下马,口中高声询问:“哪位是楚清?” 人群集体转头看向楚清。这动作太明显,骑马之人立即来到楚清面前:“圣旨到,楚清,快准备接旨!” 圣旨?准备? “呃……要准备什么?”楚清哪儿懂这个啊!来传信的看了看四周,真没辙!这里都是山野村民,估计也不懂什么规矩,还有,大人吩咐了,要当众宣旨的。算了,就这样吧! “算了,你在这儿摆张香案就行了。”来人吩咐道,“其他人后退十步。” 村民们纷纷后退,包围圈立即扩大了。楚清有些发懵。哪里有香案哪,我又不拜佛。楚元却是展开身手,三步两步回去准备了。桌子有,香也有。这些都是百家兴平时准备的,一般老百姓家都有。只是楚清不用,所以也不知道。 分分钟,楚元就扛着桌子,腰上别着一束香,牙上咬着个香炉就蹿过来了。楚清替他牙疼。 香案刚摆好,传旨队伍已经从官道上怪下来。两队士兵先行跑到近处,列队站好。村民立刻雅雀无声,刚才窃窃私语悄声讨论的都不敢出动静了。 片刻后,楚清看到一众人马,打头的总兵洪亮,接下来是宋廷山,后面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官员,最后还跟着知县徐光泽。 排场挺大啊。楚清没慌,她大体猜到这些人为什么而来了。一位年岁很大的官员踏前一步,浑厚的嗓音响起:“吉州兴汤县楚清,接旨!” 洪亮在那老年官员身后,朝着楚清轻轻向下按了按巴掌,示意下跪。楚清倒是没看他,这场面,哪出古装戏没有啊。听到“接旨”二字就直接跪下了。 这是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下跪。心里不情愿,但还是那句话,不与大环境相抗。别管规矩是先跪哪条腿,跪下就是了。小宝也在楚清身后跪下。一众村民远远也都跪下了,头都不敢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吉州兴汤县楚清,……心系社稷,献图有功……智勇双全……特封工部参知,俸同从五品郎中……赏黄金百两,锦帛十匹……钦此!” 没听懂,但是“钦此”了,楚清口呼“万岁”,磕头接旨。一系列动作都参照电视剧。不明群众也学着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十分不整齐地跟着磕头。 接了圣旨可以站起来了,楚清还没伸直腿,就听那个宣旨的老干部又说:“皇上口谕……”还得跪啊这是。楚清又要跪下。 老干部虚扶一下:“不必,皇上说了,以下的话是嘱咐,不必跪。皇上口谕:楚清带领村民与歹人搏杀,查明矿脉消息,可谓有勇有谋,又献上高炉图纸,利国利民,这样的作为,堪称天下女子之典范。朕很看好你,希望你今后更加勤勉,造福百姓。” “民妇……下官谢皇上恩典!”楚清回道。咱现在是明面上的官了,不用当民了。瞬间楚清觉得自己脊柱好像很挺拔。 周遭的村民开始低语起来。楚清请各位大人去接待大厅用茶。楚元在身后捧着楚清新得的官袍官印托盘,昂首挺胸,步步相随。小宝偷偷把腰包里的大拇哥表情点心包分给那个老干部爷爷一块。 老干部看着袋子上的大拇哥,先是愣怔,接下来开怀大笑。洪亮在边上凑趣:“我的呢?” 宋廷山也没闲着:“还有我的!” 小宝腰包里的表情包点心被瓜分了。 知县徐光泽在后面,一脸委屈:“没啦?” 小宝想了想,从口袋里翻出一块烤豆饼,递给了他。 没有表情包。徐光泽很遗憾,但还是咬了一口,嗯,香! “哟,好吃哎,哪家的点心?”洪亮嚼得酥脆,忍不住问道,“回头我也去买些。” 其实就是豆饼。最近小宝把表情包里全都换上了豆饼。楚清不让多吃,这些可都是小宝每次偷拿攒下的。唯一一块没来得及装表情包的,还被徐光泽要走了。 接待大厅里,百家兴给大家奉上茶水。老干部为楚清做自我介绍:“楚参知,老夫是工部右侍郎黄忠,这位是户部郎中付强付大人,这几位看来你都熟悉。老夫这次来一是为传旨,二是想留在你这里,想你请教关于高炉的事情。” 老干部黄忠谦虚和蔼,楚清赶紧谨慎起来:“大人刚才说留在我这儿?”“是,我想在你这里学习。”黄忠说。 宋廷山接口道:“黄老大人执意要来你这里。原本计划是今天刚到,且在我那里安置,明天再来传旨。可黄老大人等不急,不顾劳顿,一定要立即到你这儿。” “好啦好啦,旨意宣完了,没别的事儿了,你们回去吧。”老干部开始赶人了。 楚清心想,我也没同意你留下啊。但也就是想想,户部右侍郎,正三品,敢不同意? 时近午时,楚清留饭。大伙各自有事忙,便告辞。洪亮特意扫描了一眼大伙的点心,没有刚才吃的那个,忍不住问:“楚娘子,刚才那种点心没啦?” “那个啊,不是点心。是我这儿榨油的副产品。”楚清解释。 “副产品?” “就是我在榨豆油,剩下的豆粕。” 大家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是因为楚清让他们吃这些下脚料,而是这东西竟然比点心可口。 “豆粕?”洪亮好奇,“榨油?” 于是,一行人又跑出来看榨油。榨油的位置在场地的边上,所以这些人刚来的时候只看见了砖头,没有看到豆饼。 楚清带他们参观了整个场地,只需要沿着官道这一侧走直线就可以了,左侧是熔炼房、打铁房、仓库、职工宿舍、油坊,最远处顶头是接待大厅,右手侧是一溜溜的砖窑,再往北都是砖坯。因为油坊是最近才起的,所以里接待大厅这边近些,但是也被砖坯挡住了。 众人不禁啧啧称奇。户部户部郎中付强别的都没顾上,站在那一摞摞豆饼跟前就不挪脚了。 那些豆饼在砖头的压迫下,不停地渗出黄黄亮亮的豆油。导油槽下面的油罐子差不多要满了,有工人正在拿空罐子准备换上。 旁边还有专门负责过滤的工人,正在一罐罐把接好的油倒在滤布上,下边的白瓷瓮里是清亮的油,带着豆香。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数字说话 楚清看到付强看得认真,就没敢打扰。只是把正在压榨的豆饼包上抠开个窟窿,从里面掰下一块递给洪亮:“你刚才吃的是烤过的,这个没烤过的也好吃。” 洪亮尝了尝,嗯,也好吃,烤过的要是趁热吃,应该更香! “黄豆特别养人,据说有些地方都把豆腐叫做‘小宰羊’,可见不但味美,还如羊肉般滋养。这黄豆里的养分多,油被榨出来,用这油做菜,不是也滋补?这豆饼更是,不但有未被榨尽的油脂,还有豆子里的养分也在里面。”楚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豆蛋白对人体的好处,只能乱七八糟的说明。 “这豆饼,因为有了充足的养分和油脂,因而特别。 “是,是这么回事儿!醉仙楼的菜蔬,也是用香油烧的,所以好吃,不过太香,有些盖住了青菜的清甜。”老干部黄忠也说。 大家纷纷赞同,看来,这豆油颇得人心。午饭大家都吃的尽兴,老干部看他们刚一撂筷就轰他们走了。洪亮的品阶最高,但是也不介意,尊重老年人嘛! 楚清劝着老黄忠午休了一个时辰才带他去炼铁房,不然真怕旅途劳累,老干部生病了楚清担待不起。于是,黄忠就跟吕师傅惺惺相惜了。 吕师傅给黄忠演示炼铁的所有步骤,带他参观了砌高炉用的三号砖,当黄忠看到吕师傅往炉子里撮焦炭时,问道:“这是煤?” “这是焦炭,用煤炼制的焦炭,烧这个比烧煤出铁水快。”吕师傅给解释道,“楚东家研究的办法,先把煤像烧木炭一样烧成焦炭,再用来炼铁,很快就能达到很高的热度,一天就能出铁水了。” “原来如此。”黄忠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用了二天二夜,人家才用一天,燃料不同啊! “那一千斤煤能得多少焦炭?”黄忠问。 “七成!” “那岂不是还有三成浪费了?” “大人,您不能这样算。您冬天取暖,烧柴还是烧炭?” “也对。” “而且,用焦煤烧出的铁锭,没那么脆,很纯。” “噢?” “道理我也不懂,楚娘子说什么焦炭的还原反应和骨架作用,煤比不了。”吕师傅说道。楚清给讲过,他理解不了。 黄忠心说,真没白来,这些就是他要学的呀。 有吕师傅陪着,楚清就闲下来,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磨碎黄豆。现在油坊最大的难题是要加工黄豆。黄豆首先要砸碎了才能烘炒,不然容易外糊里不熟。 传统的办法就是弄个碾子弄个驴,一圈圈的磨碎黄豆。要不就是用石臼,一点点砸碎。这两个方式太慢。 在当前这种条件,不能实现自动化,但是可以想些半机械化的机器,来减少人工,扩大劳动效果。 楚清又开始设计图纸了。等黄忠过来的时候,楚清已经吩咐人上山运石头了。楚元套车去矿山,那边开山修路,有好多大块的石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钱的反而是最值钱的。几车大石头拉回来,楚清兴奋地围着转,不等搬到地方,楚清都在石头上用炭棒标记好了线条。 第二天,洪亮又来了。除了两名亲卫,这次还有十个穿着百姓衣服的男子跟着他。 “楚娘子,我给你送人来了!”洪亮离老远就喊。 楚清赶紧把人都请进接待大厅。 “你瞧瞧,这都是我手下的老兵,功夫都不错!这个,”洪亮拍着其中一个看上去年岁最大的,“老于,祖传的枪法;”又拍拍另一个,“老赵,擅使剑。他们还个个都擅骑射,尤其老于,百步穿杨一点不夸张。你挑着看!” 十个人,个个都有本事,其中两个最厉害。楚清这么理解的。那就都留下,自己正缺人手。派出来十个人让自己挑选,也是真大方。 “都是这么有本事的英雄,你舍得给我?”楚清问。 “唉!不舍得也得舍得!”洪亮语气有些无奈:“年龄都大了,我就是因为舍不得就一直留着,但是律令就是律令,让退役就不能强留,我都多留了几年了,也只能把他们安置在伙夫营,或者后勤营,不但没有升职的机会,还处处遭排挤。反倒是拖累了他们。” “将军,您别这么说!要是没您收留我们,我们都没有家了,出去也只能当流民、草寇。”老于红了眼眶,“是您让我们能养活自己,没有落草。”十个汉子都有些激动。看来洪亮在军队的威望不仅仅是军功,还有情分在里面。 “成,不挑了,都给我吧!你放心吗?”楚清问。 “够爽快!他们跟着你,我绝对放心!”洪亮斩钉截铁。 “我这里也就是能吃饱饭,可发不了财的。”楚清有些担心,自己也不是个有钱人呀。 “有口饭吃就行,俺们不能再拖累将军了。”老于老赵他们纷纷表示。 楚清在心里翻白眼。还真是不会说话。咋地,不能拖累将军,就能拖累我吗?看来都是些实诚人哪。 “楚娘子,不说别的,老夫从心里相信你能带着他们越过越好,他们在你这儿肯定比在我那儿强。你有学问,还会做生意。” 洪亮语气诚恳,“他们都是老实汉子,人品我能打包票的!你要不放心,可以签死契的!不图别的,就是图你心善,能善待他们。”洪亮的语气甚至有些哽咽,“这都是些为国拼命却保不了家人的可怜人哪。”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二百人 洪亮作为二品武将,看着风光,其实也有许多无奈。比如这些老兵,都是一起从战场厮杀下来的,相互救过命、受过难。洪亮的家丁全都是退伍兵。 但是各品级官员所用的家丁、护院都有人数限制,洪亮也安排不下这么多人了。年年都有一部分退伍兵,个个都是战友情,洪亮也是真心为他们好,却力不从心。 楚清了解了以后,干脆说道:“我正需要人手,暂时能安排两百个,你有没有?”楚清其实想要更多人,但是养不起呀。都是能吃的汉子,光是伙食费就是一大笔数字。 洪亮就喜欢楚清这爽快劲,赶紧说:“要五百都有!” “可别!你要我上街要饭去吗!”楚清赶紧制止,这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呢。 “小家小业,我只是不想这些英雄们上了战场流血,下了战场还要流泪。能力有限,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楚清说。 这句“上了战场流血,下了战场还要流泪”,让十名汉子感同身受了,立马对楚清抱了抱拳。楚清也有样学样地抱了抱拳。这是身体又比脑子快了。 洪亮这次不仅是给楚清送人过来,他是惦记着豆饼呢。楚清立即吩咐人套车给运,还让装了好几坛豆油,让洪亮一并帮着送了。一坛五十斤,什么户部郎中、宋知州和他小舅子,都麻烦洪亮一并帮忙给带去。 洪亮一瞧,连吃带拿,赚了啊!高兴的走了。 打发走洪亮,楚清立马让百家兴通知各个村:宝炉集团内部安全维护,暂不用工。让给工人们结算工资,打发走人。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 昨晚黄忠是跟吕师傅挤一个屋子睡的。黄忠没啥讲究,吕师傅睡不好了。 人家是朝廷的大官,吕师傅小心到连呼噜都不敢打的程度,休息不好啊。 所以,要建宿舍,建客房。还要制作楚清的机械化设备。其他的工作暂时要停一停了。 昨天才发生了“欺负小宝”的事情,今天就全体解散了,不用他们做工了,三个村的村民都惶惶不安起来。 村民们不知道楚清的打算,就以为她这是记仇了,不肯再给做工的机会。这下没钱赚了,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啊! 那几个欺负了小宝的孩子,昨天回家没挨揍,今天他们家长听说不让上工了,就把这些孩子的屁股都揍肿了。 那些围攻了小宝和楚元的妇女们,在村子里的人缘一下子跌到谷底。谁见了都埋怨、指责她们。个别人还被自己男人给揍了。 百家兴听到了村里的消息,过来跟楚清说了,当着小宝说的,他认为这是让这娘俩出出气的好办法。 楚清就猜到会是这样。所以才故意坏心眼的通知各村这个决定。这口气必须出!不单是为了小宝,也是为了小时候的孟懂。 楚清让新来的十个人帮自己加工设备。都是老兵,看着力气不小。先当几天力工吧。算计来算计去,人不够啊!把工人都打发走了,自己没有人干活了。 草率了啊! 苦恼中,楚元找过来,说张铭宇带人过来,说有要事,让赶紧回接待大厅。真是越忙就越忙,楚清又开始焦躁。 接待大厅里,张铭宇正陪着一个人说话。看到楚清,就说:“以后要叫你大人了!” 楚清莫名其妙,来人起身见礼:“见过楚百户!” “啊?”真懵了。 来人双手呈上一个无字信封:“恭喜楚大人升任百户一职。另外,两日后朝廷将派一名户部吏员入驻宝炉集团,专司记录铁矿石、铁锭的流向。望楚百户安排好接待事宜。” 然后抱了抱拳:“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是人家忙,楚清让他走了。 楚清拆开信封,里面是密侦司的公函,上面交代了三件事: 一、楚清升职为百户,职责不变,但是可以招下属了; 二、密侦司为楚清争取到铁矿石及铁锭的特许购买权,但必须在户部的监管下。 三、绣春刀不错,要求楚清竭力打制,供应密侦司各部。 楚清看了三遍,总算看懂第二、第三条。第二条是说,昨天来的那个户部郎中付强就是专门监管铁矿石的买卖业务的,两天后还会有个户部的出纳员入驻楚清的集团,专门看着楚清这边采购的数量,以及销售的方向。 第三条是说,密侦司已经给你搞到特许购买权了,所以你就可劲儿给打绣春刀吧,至于钱,密侦司没做考虑。 呀呀个呸的!来个出纳还不是密侦司的!要是密侦司自己派个出纳员,楚清完全可以用矿石抵刀钱。现在来的是户部的人,那代表的是朝廷对楚清的监管,那自己这绣春刀岂不是自费武装密侦司了?! 楚清心说:密侦司你们等着!我肯定能想到办法让你们出血! 楚元在院外喊:“老大!”楚清心里正发狠呢,一扬声:“干嘛?!”楚元吓一哆嗦,舌头都快打卷了:“老、老大,那、那个官道、官道……” 唉呀妈呀这个费劲!楚清没好气地直接出来自己看情况。 只见官道上暴土扬尘,齐刷刷的跑步声由远而近。 楚清闭紧嘴巴,这是又要吃土的节奏。 唰唰唰!身后也想起整齐的脚步声,刚来的十名老兵也跑来守住楚清的四周。 一队人从官道整齐地拐下来,老于看清了,立即迎过去,并平举一只胳膊手心向着这些人。 楚清在心中默念“立——定!一、二、三、四!”居然和他们站住的脚步非常吻合。跟自己军训的时候节奏一样!这些大概是洪亮的退伍兵。 “于……”带队之人刚要向老于打招呼,老于立马转身,手臂伸向楚清的方向。 “报!洪将军派我们来此报到!”小兵不知怎么称呼楚清,就干脆没有称呼。 “名字?”楚清问。这个应该是领头的,要问问。 “卓耀!” 作妖?唔,好名字! “应到几人?实到几人?”楚清玩心起来了,不焦躁了。 “啊?”卓耀没听懂。 “应到二百,实到二百,对吗?”稚嫩干脆的声音响起,是小宝。 “啊……对!”卓耀赶紧回答。 “那个……啊对,这是我娘,叫楚清,我叫小宝。”小宝说。 楚清都无语了,宝啊,你这是想跟娘抢人吗? 昨天直到晚上,楚清才有机会跟小宝聊天。楚清问,你怎么会说话了呢?小宝就说,他感觉自己一直就会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楚清纳闷儿:难道被封印了? 小宝说:“每次娘亲跟我说话,我都想回答你,就是说不出来。”小表情还有点委屈。 叫“娘亲”啊!楚清都激动的不行不行的。村里的孩子都叫“爹”和“娘”,小宝叫的是“娘亲”,咋就感觉那么、那么不一样呢! 昨晚上娘两个说了好久的话。小宝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楚清亲,那时候要是能说出话就会直接喊“娘亲”。小宝还说他记得自己不是那个饭馆老板家的孩子。 因为那个老板娘从不抱他,还总说他不值二十两银子。楚清却是第一次认识就抱他,多累都抱,这样才是真的娘亲。 小宝还说,自己要训练一些人保护自己,不让娘亲操心,让娘亲安心做想做的事情。 所以……小宝,你现在这是来给自己找护卫了?楚清跟老于说,这些人都交给他和老赵了,看着安排。 现在当务之急是盖房子,除了职工宿舍,还要盖一排客房。只需外观不同,能区分开就行,里面都统一设计。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可算出了气 楚清没有像洪亮说的那样跟他们要卖身契。甚至什么都没提。 只私下吩咐百家兴,暂时按照长工的标准给这二百一十人发工资。身份的事情暂且搁置。 这无形中形成一种内卷,原有的家丁和长工拼了命的表现,因为他们没人家退役兵优秀。他们会的人家的都会。人家还上过战场,看着那气势都不一样。 而这些退役兵,也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有人接收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不然楚清只跟自己人关系近,回头把他们退了怎么办。 这种内卷甚至蔓延到三个村子。村民们都在议论:难怪楚清不用他们了。人家楚清现在是官身,有从五品的俸禄,按等级那要是盖个院墙都可以带帽檐的! 这下把人家得罪狠了吧!你瞧人家说来就来两百多个佣人,那还能有他们做工的份! 晚上的时候,各家又传出来打孩子、揍媳妇儿呼号声。 有些觉得自己被牵累的村民,结伴找到各自的村长,想让村长给求求情,毕竟没了做工的这份收入,家家又要吃不饱饭了呀。 村长也为难,他们白天的时候就去找楚清了,没想到正碰上楚清接收那二百个人。 那二百号人的阵仗,跟军队一样,杀气腾腾啊,他们都没敢靠近。 建筑材料都是现成的,二百多人干活也利索,每天宝炉集团的工地上都热火朝天。 户部派来的书记吏到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就是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劳动场面。 而在场地中央,站着一名女子,二十多岁,身材高挑。身边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两人都站的笔直。随时有人上前请示,这两人都如沙场将军般指挥若定。 书记吏牢记上司的话,只管记账,不许多话。楚清对他也算客气,安排了他的住所——一片盖了一半的房子中的一间。 十月末,很冷了,这两天退役兵们都是守着窑炉搭帐篷睡的,今晚,书记吏要跟他们挤帐篷了。 村民们没有挺过三天,到底还是求动了村长们,来找楚清了。村民们远远地等着,不敢靠近。 三个村长进院来找楚清,“楚娘子……啊不,楚大人!”村长们突然发现不知道如何称呼,想套近乎,似乎也说不过去了。 “别客气,还是叫楚娘子。”楚清说。百家兴给上茶。 “您看,村里的妇人们头发长、见识短,得罪了你和小宝……”李村长人憨直,直接就说明来意了,“您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们?大家伙有您这地方做工,心里还能踏实点,要是没了这儿的活计,家家真就是吃不饱饭了。” 楚清正等着他们上门呢。干活的人真的不够用,现在需要干的活更多了。 “是啊,他们几个不成样儿,您不用他们就是了。但是咱们这么多村民……” “几位村长多虑了,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儿来了二百多男子,实话告诉你们,这些人并不是我雇来的,是总兵大人送来的退伍军人,放在我这里。因为需要安置他们,又都是男子,咱们做工的女人们太多,不方便,这才暂时停业的。”楚清给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同时把不再招女工的意思表达了。 “这样啊,也对,确实不方便。”吴村长点头说。吴村长的儿媳妇有时候也会来做工,吴大郎是一直都在这边的。 但是他能明白楚清的想法。任谁要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伤害,也不能原谅。 幸好上次那几个闹事的妇人,都是张村的人,不然他老脸都没了。 “我这里确实也需要人做工,明天让他们复工吧。只是妇人只能留二十个,管做饭,其他的暂时不用了。”楚清最后说。 这也是好消息啊,这样几乎每家都能出来一个做工的,好歹能挣到钱不是? 村长们很高兴,表示了感谢,同时也说,就是做饭的妇女,也会找些年纪大些的,不给楚清添麻烦。 人多了,速度就上来了,没几天的功夫,楚清的房子都建好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住处。 二百多军人,每个屋子四人,比在军营宽敞。所有屋子都有炕。这些退役兵都觉得很幸福。 楚清看到所有的事情都步入正轨,就重新开始自己的机械化设计。 因为有了铁矿石购买的权利,楚清首先就给自己做了个大铁桶,就像现代装汽油的大油桶一样,侧边安装了短烟囱,桶里面是个大轴,轴上焊接了两个铁铲。大轴伸出铁通两端,做成摇把。 把装了黄豆的大铁桶横架在灶火上方,只需要有人摇动摇把,大铁桶就转动起来,里面大轴上的铲子就翻炒起豆子。这样比一人一锅地炒,快,还省事。 另外又做了个双轴粉碎机。把山上运下来的花岗石打成两个圆柱形,装上摇把,架在铁架上。就像并排了两个辘轳,两个摇把各占一边。这样,只需要两个人分站两侧摇动摇把,中间的大石柱就转动起来,用缝隙直接挤碎黄豆,比碾子要快的多。 两套设备试着用起来效果很好,干脆多做几套。 窑炉那边除了烧砖、制焦炭,就是烧模具。再加上二百多人的取暖,每天的煤消耗量非常大。 老干部黄忠最近每天就跟吕师傅泡在一起,一个介绍经验,一个讲解原理,相互间都长了学问。因为最近楚清用的都是生铁,没有用到钢材,所以转炉一直没使用。 今天楚清要给密侦司制作绣春刀了。因为目前的钢质量已经达到百炼钢的水平,所以,楚清决定量产。上模具。 黄忠一直也没见过转炉的使用,所以今天一听说要炼钢,立即端着茶碗就过来了,都不等喝完把碗放下。 当又一次“火山喷发”的景象出现时,黄忠激动地要冲过去细看,吓得楚元一把拦腰抱住他:“老爷子,不要命啦!” 一刻钟后,“火山”熄灭。再一刻钟后,楚昌一声高唱:“起!”楚平楚盛他们就拽动锁链,转炉倾斜,国、泰、民、安四个人每人一把长柄大勺舀出钢水。 黄忠眼看着一排排模具盒子流水般从烧制的高岭土滚排上经过,啧啧赞叹。像刀具这样的,需要把钢水舀出来浇注。国、泰、民、安这四个已经是熟练工种了,黄忠觉得他们就像玩一样,钢水在他们的操控下,完美地铺进模具。 一会儿的功夫,二十把绣春刀和二十口钢锅就出模了。 这速度!昌平盛世和国泰民安八人目前是宝钢一号产品的制造主力,专门跟着吕师傅负责炼铁、加工这一方面。半成品出来后,他们就每人分几件,去修整和打磨了。 黄忠看着激动啊,忍不住又露胳膊挽袖子跟去了。 最近黄忠有些废寝忘食,楚清不得不让楚元跟着他。楚元脑子活泛,没有百家兴那么拘谨。现在楚元又去给黄忠找手套去了。 楚清就觉得其实多些人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黄忠有吕师傅带着;户部的书记吏自己一个小办公室,然后没事的时候只要不到楚清的办公院子就行,别的不限制他。 二百多个退役兵在老于和老赵的指派下,把楚清的铁作坊、油作坊、窑炉、货物运输四方面负责起来。只有像挖高岭土、制砖坯这种简单耗时的活计分给了村民。 别看楚清并没有与这些退役兵签订什么契约,但就是更信任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根,村民有。 楚清不知道的是,这些老兵很努力的做事,就是想跟楚清有契约,他们想把楚清这地方当做根。 他们这样的人放在现代的社会上,不至于混不好。但在这里不行,他们将会被认为是社会最不安定的因素。做什么都会受到看管和限制。 这些都是当初的流民,或者家人都死于东伦的屠刀之下。都在战场上浴过血,身上的气质与平常百姓不太一样。战争后遗症在他们身上体现的也很明显。暴躁、易怒、冲动,可是又特别讲义气。 楚清决定观察他们一段时间,如果有适合的,给编入密侦司的队伍。反正咱现在是百户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还有气儿 又轮到村子里服徭役了。本朝制度规定,退役军人可以不服徭役,并免除赋税。算是国家对他们的一种体恤。 所以楚清这边还是那十个长工去服役。有了上次力役们粮食不足的事情,楚清除了给他们带上足够十五天的粮食外,还给每人带了一整块豆饼。冬衣也都是厚的。长工们很知足。 天越来越冷,又下雪了。村子里的老人都说这场雪指定比之前那场更大。因为这几天连着阴天。村民们也都检查房屋,怕雪大压塌房话后,依旧少言。 户部书记吏每天有账就计,没账就俩饱一倒;黄忠依旧每天在场院转悠,看什么都看不够。 楚清这个“工部参知”最近去了几次矿山,指导了他们高炉的建造,算是尽了职责。这两天又降温又下雪,就干脆窝在家里专心研究吉州地图。 最近所有的生意并没有因为天气而耽搁。所以她想在吉州的每一个县都至少设立一个经销店。守着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没有啥大发展哪。 “百家兴呢,娘亲?”小宝问道。小宝找出一直粗直的竹管笔,想送给百家兴,他觉得百家兴用这种笔写字应该比毛笔合适。他总是被百家兴记得账给难倒,那字写的,有些一言难尽。 楚清看看外面天色,才下午三点左右,天阴的就像晚上。对呀,百家兴午饭后去矿山结账,顺便给长工们再送些衣物,这也该到家了,怎么还没回来? 娘两个正说着话,楚元“砰”地撞进门来:“老大,矿山雪崩了,好多人都埋在里头了!” “百家兴?”楚清问。“没回来!”楚元一脸焦急。 “你听谁说的?”楚清问道。 “村里有人是修路的,他们回来说的,山里的那些都没出来!”楚元说。 “喊老于,让他集合整队,半刻钟后出发!” “是!” 楚清换好短衣襟衣裤,把小宝送到吕师傅那儿:“小宝,跟着黄爷爷和吕爷爷,我尽快回来!”小宝抓着娘亲的手不松开。 “放心,娘亲去帮忙而已。很快回来。”小宝勉强松手:“你不回来我不睡觉。” “好。不要打扰两位爷爷。” 半刻钟后,二百多位老兵早已集合完毕,楚元已经跟他们说了要上山救人。楚清吩咐他们每人带上一块豆饼,拿上能找到的所有工具,上山! 二百多人举着火把,远看,一条火龙快速地爬进山里。楚清跟着一路跑,最近一直坚持锻炼,很有成效,跟得上队伍。这让楚元也不得不佩服。 老于、老赵他们的到来,使得楚清有了学武的机会。每天跟着扎马步和射箭,身体的力量和反应能力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现在,快接近铺路的位置了,楚清命令:“全体都有!现在开始,放散脚步,避免再次雪崩。” 等到楚清他们到达矿区位置时,只看到一整片皑皑白雪,和少数士兵在奋力挖掘救人。 工人住的窝棚都看不见了,凡是有官职的都站在没被埋的山包上,声嘶力竭地指挥救人。但是救人的却寥寥无几。这些矿工的力役没埋在里面已是侥幸,现在只想回家。倒是护卫在此的士兵一直在努力。 但是士兵们也经历了雪崩,虽然他们那边不严重,可到达矿工这边却绕了半天路,雪太厚了。 楚清的二百多人一到,老于和老赵就立即给分了组,分几个方向搜索救人。那些官员还在大喊大叫瞎指挥,楚清气道:“楚元,想法上去让他们闭嘴!还怕不再崩一次吗!问他们百家兴在哪儿。” 楚元的功夫这会儿体现出来了了,真是身手敏捷。每次看他都快要陷到雪里出不来的时候,他腰上一扭,就蹿出老远。 很快,那些人的叫声停了,楚清看其中一个人指向一个方向。那应该是百家兴的方向了!楚元也打着手势。 楚清往那边一看,那边应该是工棚的边缘,但是现在除了雪,什么都看不见。楚清拽了老赵,让集合一百人,往那个方向清雪,只能是地毯式搜索。 楚清没经历过雪崩,但是她知道,埋在雪里时间超过十五分钟,人活不了。但是从她得到消息到现在,超过一个小时了!还能有活人吗?楚清看着四面白雪,心中一片凄凉。 “这边!这里有人!”远处,驻守矿区的士兵们呼道:“这里很多人!”人们开始往那边集中。楚清看到不时有人从里面爬出来,或者被拉出来。楚清看到了希望。 那边离工棚应该不远,不断有人被拉出来,这给了楚清信心。老赵在她身边说:“还好雪不算大,人应该被埋的不深,估计是太冷了,他们没力气出来。” 这话也让楚清稍稍心安了些。大家迅速往那个方向汇集。快接近时,楚清已经听到了脚边不时有微弱的呼救声。大家开始用锹或木板小心地一层层刮开雪层。 楚清看到,这里应该是矿工们挖的矿坑的边缘位置。因为背靠矮山,从高山上下来的雪被矮山挡住了不少,而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他们靠在矿坑的边缘,有机会把头顶的雪掏出空洞,使得他们在里面还能呼吸。 楚清和伙伴们拉出一个就问:“里面有没有百家兴?”或者“谁看见百家兴了?工棚在哪边?”但是这里的人大都不认识。一个矿工说:“雪崩下来就把工棚砸没了,哪还有工棚!” 管不了那么多,楚清要先管自己的人!她往前尽量接近刚才楚元指的方向,手中的火把直接扔给身边的人。她现在需要手脚并用地爬。 这是一小截雪坡,楚清判断不出有多深,可这个位置距离工棚最近,爬过去要快些。手脚并用,像壁虎那样快速爬行,嘴里不停试探着:“百家兴,听见没?听见就答应一声!”楚元一直跟在她后,突然说:“我听到了!在下边!” 楚清回头,见楚元的右手拍打着身边的位置。楚清除了自己的喘息声,听不到别的。楚元说:“就这里,百家兴在下面!” 两人迅速把别在腰上的铲子拔出来,小心翼翼地刮雪。很快,楚清也听到了声音,很微弱:“你们别急,我没事。”话说的很安慰人心,可声音却…… “你还能动吗?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楚清一边挥铲子刮雪,一边不停地问着。百家兴的声音发飘,像是醉酒之人那种含糊的声音,楚清怕他失去意识。不知缺氧了多久,不知有没有失温,不知有没有…… 百家兴没有回答,这使得楚清心里焦急万分,却不敢下重手挖雪。铲子锋利,怕伤到人。 “百家兴,你说话,告诉我受伤了没有?”楚清只能继续呼唤,希望他不要昏厥。还是没有回话。楚清急的丢掉铲子,开始用手刨雪。手伤不到下面的人! “老大,老大,你别急,他有呼吸,我能听见,他喘着气儿呢。”楚元看到楚清有点失控,慌忙说道。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一辈一辈传下去! 楚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虽然和这些家丁们并没说过太多的话,也没有太多的交往,但是此时心里就是着急。她和他们已经在平日的相处中,达成了一种互助、甚至有时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而不是简单的主子与奴才。 她会留意他们的性格和喜好,他们也会随时替她看顾小宝。甚至他们会每人揣上十两银子就为了楚清没有带钱的习惯。 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楚清的眼眶子发红。终于,看到一块板子的一端,支在石头上,使那里形成了一块三角形的区域,挡住了不少的雪。楚清奋力刨开板子周围的雪,露出一个雪洞,看到了百家兴的脸。 楚元把火把凑近,看到下面是一片杂乱的板子,压在百家兴的身上,但是在他肩膀上方,交叉出一个空间,让百家兴有足够的空气呼吸,但是肩膀以下就看不清了,火把的光照不到。 “百家兴!百家兴!”楚清唤道,“你还好吗?”声音有些抖。因为在火光的光照下,百家兴的嘴唇没有血色,似乎比脸还白。 “我没事……”似是呓语,百家兴并没有睁开眼睛。 楚元还在刨雪,这下面有板子,不敢站起来,不知道哪一下会踩塌了板子伤到下面的人。 当终于扒开一人大小的雪后,露出的场面让楚清和楚元都不知所措。杂七杂八的窝棚板子,有的扎在百家兴的腿上,有的扎在他肋骨处,就像被人用碎木板钉封在里面一样。 他肚子被一把锄头压着,楚清就想先把锄头拿开,再想办法把他挪出来。就在这时,头什么?大不了出银子,以银代役!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年来到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快到春节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五。家家都在扫尘土。 楚清的宝炉集团,也都停工,大家也在准备过年。人多,干活就快。场院的清理工作,半天就完成了,大伙都闲着。 楚清从腊月十五就开始给放假了。这些人来到之后,每天都是997的工作着,早点放假,也让大家都休息休息。 楚清正在屋里看账本。这一个月,发展了十五家直营店。她在吉州城所有规模稍大的县城都开了一家店。因为是年底,房价便宜些,另外,吉州是边城,房价自然没有别处高。 楚清买下十五个铺面。专售自家的货品。大到院墙砖瓦,小到菜刀剪子,还有豆油。豆饼目前直供洪亮的部队。 手中账单不算厚,但是上面的数字感人。年底,小件铁器销售特别好。菜刀、铁锅是销量最高的产品。豆油更是备受喜欢,现在断货了。 很高兴,要过年了,赚了一笔。这个好年哪。 百家兴伤势见好。原本以为最重的伤是他后背上的那根木头。但那只是皮肉伤。真正严重的是他的肋骨断了二根,骨裂了二根。楚清不许他下床。伤筋动骨,不待够一百天别想下地。 老于分担了百家兴的工作,干得也很好。最主要是小宝喜欢老于带回来的账册。因为老于一手好字。据老于自己讲,在部队的后勤营,空闲时间都练字了。 现在,老于正在写福字。都说二十四,写福字,今天都二十五了,还没写完。一开始老于只写了楚清院子里用的,但是后来大家说,每座窑都要有福字,凡是有门的,都得贴,水缸、油缸、货架子,哪怕是高炉、转炉都得贴。而且,凡是门,包括茅房的门,不但要贴福字,还得有对联。 张二妮过来送年礼了。给拿了一只鸡和一坛子大酱。这是她们家她能做主的物品中最好的了。楚清很高兴她来。自从上次不再招收村里的女人做工,张二妮也没好意思再来过。 因为当时她的两个妯娌看着小宝受气,没管,让她觉得很丢脸。她在学堂做厨娘可以拿钱回家,所以妯娌们就出来做工,把家里的活都交给她一人。谁不想能自己赚钱呢。 可是后来张二妮听说了这事后,埋怨妯娌们没帮把手,可人家说:“咱就是个做工的,看个热闹得了!凭啥帮着外人得罪村里人?”这话让张二妮没脸来看楚清。 楚清留二妮吃饭,她不肯,家里一堆活。妯娌们做不成工了,都有怨气,看她也不顺眼起来。觉得张二妮跟楚清关系好,怎么不帮忙说说好话? 原话是这么说的:“你们不是关系好吗?你怎么不去跟楚娘子说说情,她不还是要用做饭的人么?我跟大嫂哪怕有一个能去做饭,家里不是也多笔进账?恐怕呀,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儿!人家是什么人?人家可是有官身的!” 这些话张二妮没跟楚清说。关系好不好,那都在平日的相处。不能因为关系好就去麻烦别人。 “二妮,我正有事想求你。”楚清说。 “好,你说。”张二妮问都不问就答应。 “我在县城开了家铺子,卖豆油、菜刀什么的,但是缺个掌柜,你帮帮我。” “可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呀,当掌柜不得是个能写会算的?咱村里也没这样的人。”张二妮皱着眉头思索。 “我是说,你去当掌柜。能写会算那是账房的事儿。你就给我看铺子就行。一般来采买的多是富户家的丫头、婆子,有个女掌柜,我这买卖才好做不是?”楚清解释说。 楚清能猜出张二妮日子应该不好过,毕竟雇来做饭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婆子,年轻的一律不要。自己的人全都是壮年男子,怕出麻烦。如此,张二妮家一个来做工的都没有了。 所以楚清想给张二妮找个工作,既能让她赚钱,又能与妯娌分开。人活一世,不怕穷,不怕苦,就怕受气。 “那我……能成吗?”张二妮迟疑的说。 这要是村里别的人,估计早就一口答应了。这么好的赚钱机会谁不要?可张二妮却迟疑。她没想赚不赚钱,她想的是会不会耽误楚清的买卖。 “能成!你就帮我看看店,有女人买东西时,帮我接待一下就成。”楚清很坚决的说,“每月二两银子。等我买卖做起来了,再给你涨工钱。” “啊?不用不用!就这点儿事儿,怎么就二两银了!还像现在一样,一个月200钱就行!”张二妮慌得直摇手。 “二两,就这么定了!”楚清说。张二妮走是,楚清抓了一把老于写的福字和春联让她带走了。 楚元最近可是在放飞自我的路上越走越远。二百多退伍老兵一入驻,干活的人多,他就闲了。看谁有空他就跑去抓着人对打。楚清说过他实战经验不足,他就找人练。 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的,没有他招式好,但出手就是杀招,很是磨练人。楚元最近的进步很大。 小宝看起来又瘦了。个子估计超过一米一了。头发能够全部扎起来了。没有橡皮筋,每次梳头发,楚清都要很长时间才能给绑好。现在有钱了,小宝早就不用编的棉绳系头发了。 这是要过年了,楚清订制了一堆红色的发带,上面绣的图案都不一样,每天换一条给小宝绑头发。今天发带上绣的是老虎,小宝属虎。 宝炉集团唯一个女人就是楚清,所以楚清要自己洗衣、带孩子。饭倒是不用经常做,跟着食堂吃就行。最闹心的是梳头。楚清不会梳那些复杂的样式,每天就是丸子头,变化就是丸子位置的高低。出门就高点,不出门就低点。 今天给小宝梳完头发,楚清就闹心,又该给自己梳头发了。反正放年假不用出门,干脆吊起个高马尾,利索就行呗。 院子外面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楚清出去看看热闹。人多也挺好。都是些爽利的小伙子,没有女人堆的麻烦事儿。 外面,楚元正被卓耀扣住喉咙按在地上,周围一群小伙子哄笑。小宝想帮忙,没处下手,就扒了卓耀的鞋子,抓他脚心。 这是楚元又输了。小宝一般都是惩罚赢的那一个。小宝和楚清一直跟着老于和老赵学功夫。楚清也只能扎个马步练练腿力,还学会了骑马。赶车也学会了。最近学射箭。老于感慨说楚清适合学武,要是自小就学,现在这年纪当是个大侠了。 小宝的资质比楚清还好,老于老赵抓着小宝学。但是楚清不让。屁大个孩子,长身体最重要。把筋骨练得不长个怎么办,以后都不好找对象。 所以小宝现在学的都是身法,还得以跳跃为主。这把老于老赵郁闷的,有好苗子,就不让碰!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篝火晚会 (一) 今天是年三十。楚清决定开个篝火晚会。她穿越来这里八个多月了,再怎么不甘心也回不去。 日子总得过。能快乐的过,就不为难自己。和小宝相依为命太孤单。楚清宣布,今年二百多人一起过! 之前给各府都送了年礼,各府也都回了礼。回礼有个共同点:都有牛肉!这都是些实在人哪!楚清是搞不到牛肉的。老干部黄忠早就回京了。走之前交代了宋廷山,替他给楚清送份年礼,别的不用,牛肉就行! 除了牛肉,羊肉和山鸡,还有鱼和水果、点心各家也送了不少。都是实惠的回礼。这么多肉,当然要吃!楚清还从村里屠户那买了五头收拾好的猪。让楚元从城里搬回来两缸酒。咱人多,就不买小坛的。 下午,楚清带领二百多人,集体包饺子。这帮大小伙子,连老于老赵在楚清看来也是大小伙子,他们也就跟楚清实际年龄差不多,现在又单身,可不就是大小伙子嘛!这帮大小伙子,家务活干得都不错。 这真是,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军人就是全能啊。二百多军人集体包饺子,那场面!饺子一帘一帘铺了一地,天冷,速冻! 这时天已经黑了,楚清让他们在场院里搭了一圈棚子。咱有的是砖,四周用砖圈起来,上面用油布当棚开始,你就闭着眼睛转圈,娘说停,你就停,签子指着谁,谁就表演个节目!”楚清把军训的那一套搬来了。 “老大,啥叫节目?”有人喊。 “就像戏台子那样,演点什么,比方唱首歌,要不打套拳,啥都行,但是大伙不笑不算数!”楚清对“节目”也不会解释。冷不丁被问到,整不会了。 开始了,小宝就念叨:“迷喽迷喽转儿,卡倒不吃饭儿!”当楚清喊停的时候,签子指向了楚元。 小宝肯定是故意的。楚清都看见小宝一边转圈一边眯缝眼睛找位置了。楚元挠着后脑勺站了起来:“那什么、我不会个啥呀,要不我给你们讲故事听?” “行!” “啥都行!”下面一片附和。 “那成,给你们讲个故事!话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道,给我讲故事,讲的什么呢?从前有座山……” “切!不行不行!不算数!”大家哄笑。小宝就提问了:“为啥庙里的是老道呢?” “因为楚元是那个和尚!”老赵接话。 哄!大伙笑抽了。 这二百多人真是多才多艺,楚清发现每个人都有绝活。就说卓耀,他能同时把五块砖头轮换着抛起来,和马戏团表演的抛木棒一样。 最逊的是那十个长工,他们没什么绝活,但是也有人能用菜刀把萝卜刻出山水画。 老赵也露了一手:飞镖!老赵没舍得用自己的飞镖,但是舍得砖头。让人摆了一圈砖头,把铁签子断成两截当飞镖用。唰一下撇出去,与画的靶心有些偏离,但是扎进砖头一大截! 这可是难度不小,半截铁签子,重心可不尖头这端,还能甩出这么好的成绩,可想这老赵要是用上飞镖,还不得是指哪儿打哪儿? 楚清眼睛亮了,这个要学!小宝眼睛也亮了,直接就缠上了老赵。 肉串串好了一批,就放在小火堆上烤,篝火上方的架子上,还烤着整只羊。张铭宇从东伦那边弄来不少孜然,楚清给磨成粉用上了。 小宝把一串牛肉串递到老于嘴边,老于正在往烤羊上刷蜂蜜。这金贵东西,洪夫人派人送的,就那么一罐,楚清一点都不心疼。 楚元这会儿给百家兴拿的是烤猪肉串。楚清不让百家兴下地,大伙就用担架把百家兴抬出来。过年嘛,一个都不能少。 百家兴这里已经摆了好多吃的。长工们都很感激百家兴,要不是他,他们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这会儿,连鸡汤都有专门的人给端过来。长工们在小火堆上烤串,瓦罐炖鸡,铁锅炖杀猪菜,一碗一碗都盛好端过来,凉了再给回锅热。 楚元端着碗酒,跟百家兴的鸡汤碗碰了碰:“兄弟,大吉大利!”百家兴看着他的酒碗就舔嘴唇:“给一口,尝个味儿就行!” “想都别想,馋死你!喝你的鸡汤去!” “就一口!” “滋……哎呀这酒,好酒!”楚元把嘴都咂出响儿来。 百家兴喝口鸡汤:“嘶……人间好汤!喝一口延年益寿,咋样?咱俩换一口?” 两个一口酒一口肉,一口汤一口烤豆饼,吃的过瘾。吃着吃着就忆苦思甜起来。楚元说:“当初要不是你主动帮我,我都不敢出去做工。没你带着,我就只能东躲西藏,吃不上饭。” 百家兴想起往事,也说:“你说你那时候,戒心多重,烧的脑门都可以煎鸡蛋了,都不让我靠近给你敷冷帕子。还拿根筷子要捅我。” “那时候我就怕有人认出我来,到处都是缉拿令,有画像啊。” “你怕啥!那又不像你!” “咋不像?那眼睛画得跟我的一个样啊!” “谁说的,谁眼睛不那么画,画出来都那个形状!你看不是嘛,后来我天天带你找活干,谁认出你了?” “倒也是。要没你带着,咱也活不下来。” “我的小命啊,是一个村子的人一起救的,可是他们出了事,我一个都没帮上……”百家兴的眼睛蓄上了泪水。 “我就想啊,我得记一辈子这个恩情,我要把这份恩情也分给需要帮助的人。我的命,是这一村子人的,我得替他们活着!他们要是还在,也会帮助受难的人,那我就替他们帮!” “当初你跟老大签了死契,我就犹豫。不是信不过老大,是想着,我这命是全村人的,不能随便就卖了。可是,这次雪崩,老大拼了命救我,你说,她图什么?她能图咱什么?咱有啥让人家图的?” “我当时都放弃了,但是老大不放弃,我就想,不能让她死在里头,豁出最后一口气也得把她弄出去!” “兄弟,你知道吗,老大不让!她就那么硬撑着,她说我说的话是放屁,必须要等着救。她说……”百家兴的眼泪下来了,声音也哽咽: “她说,我的姓氏代表了人类的善良,说这天下还没这个姓,她要我把姓氏一辈辈传下去!” 楚元听得也掉了泪,两人都沉默着。 “所以啊,我想着也跟老大签死契。现在不行,现在我只能干躺着,啥也干不了。等我好了,我就找老大去,签死契!姓是我的,可我的命,从今往后,就是老大的!”百家兴抹净眼泪说。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篝火晚会 (二) 楚清守着大火堆,确切地说,是守着烤全羊。熟一层就撒了调料片下来一层给小宝吃,小宝站着吃,说是坐着吃不下了。爱吃就吃吧,一会儿还要守夜,吃多了也不怕,旁边盘子里有山楂。 老于和老赵凑了过来。老于把着两把刷子,一遍油一遍蜂蜜,羊肉亮晶晶的。 老赵先开了口:“东家……” “呃……”莫名就是不喜欢“东家”这个称呼。 老赵咳了咳:“那个……不好称呼啊!上次我去矿上,就有人提醒我,说咱们这称呼太不尊重人了,老大老大的叫,会把您给当成土匪头子。” “土匪不是应该叫‘大当家的吗’?”楚清说,她觉得“大当家的”更好听。 “叫主子吧。主子,您看我们这些人的身份……您啥时候给定下来?”老赵说,老于也坐下来:“是啊,主子,我们现在不知道算什么?” 说到这个问题,楚清认真了起来。一开始她没想好要不要跟他们签卖身契。她内心对军人是很敬重的,就算这不是原先的世界。还有一个现实的原因,就是这些人都杀过人、见过血,她和小宝孤儿寡母的怕是管不了他们。 后来知道按照官职品阶也不能养这么多家丁护院后,就更没心思签卖身契了。签一部分人,另一部分不签,就等于把这二百多号人分了亲疏,反而更不会心齐。就干脆这么拖着了。反正也给工资,就当临时工了。 现在老赵老于都提出来了,就必须给个态度。 楚清说:“老赵,老于,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楚清想不好该怎样说适合。每到不知怎样才算适合的时候,她就会直接说大实话。还是那句话:爱咋咋地! “我和小宝确实需要人,需要很多人。但是你们,我不好决定你们的身份。你们保家卫国,付出了很多,你们的命是大宣国的,我自问没资格让你们给我卖命。” 老于说:“大将军说过,我们要是跟着你,就签契,我们想签死契。这样,你能放心用我们,我们也算有个投靠。这些天来,大家伙拼命地表现,就是想让你放心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我们把你这儿当了家。” 可能是领着他们过了个年,大家尽兴了,老于说话也感性了很多。 “老于啊,我也把你们当家人的。但是你看,洪大人不是也不能把你们都收做家丁、护院吗,朝廷在这个方面不是有规定的嘛。我这从五品官,还是个虚职。你们想,我就因为是女子,才有这个虚职,要是男子,朝廷能放心我吗?”楚清说道。 “你们的身份不是不能确定。你们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家人,我也是没有家的人啊。”楚清的声音有些落寞。她的家,她回不去。 “我是这么想的,就不跟你们签契了,哪有跟家里人签卖身契的?再说,我签谁不签谁,不是就把这二百多人分了亲疏远近了?你们在战场上就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可以相互交付后背的整体,我希望你们跟我也是。” “主子!”完!老赵也激动了! 小宝拍拍老赵的肩膀,递给他一片肉,让吃,别激动。 “主子,上回你去救百家兴,我们全都服了!我们一开始是把你当主子看的,就是听你差遣做事就好。可上回,我们看到你是护着自己人的,连长工都护着!”老赵拎着那片肉,没顾得上吃。他不想这份心情被打断。 “你知道吗,我们这些人,在军营里,也就是碰上大将军了,将军护着我们,别的营,连他们头儿都不会护着他们的。我们上了战场,那就是富贵有命,生死在天的。”老赵因为激动,声音也大了些。周遭的退役兵也不各自聊天了,纷纷静了下来,听着。 “但是你不一样,别看你是女人,可是你护着自己人那样子,和大将军一样!大伙私下都说,跟着你,心里有底,踏实!主子,我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地杀人、拼命,那活的都没有人滋味。现在就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跟着你,我们觉得又踏实,又有滋味!”老于总结道。 楚清沉默了。让个大老爷们儿说这样的话,估计也挺不容易吧?这就是没有家,心灵上有窟窿啊。 “老大!” “老大!” 周围的人呼唤的声音里有着期盼。 “听我说,”楚清起身,双手往下一按,大家安静下来。 “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家丁也好,长工也好,我都是当做家人相处的。你们还都年轻,我希望你们把我这儿当跳板,能成家的时候成家,学会做买卖就开店,要想买块地过日子的就攒钱当地主!我支持你们!咱们都是一家人,都积极努力地生活,把自己活得像像样样的!” 楚清继续说:“咱们宝炉集团,现在有的买卖,将继续经营,以后还会开发更多的买卖,建立更多的铺面。还会成立商队,让你们都有机会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开眼界,长阅历。大家帮我操持起来!行吗?” “好!”异口同声。 “现在,该放炮,迎财神啦!楚元,带人煮饺子去!”楚清下令。 “啊对,去放炮!”小宝对着卓耀下令。 “啊对”这个名字是传开了,现在连他们自己人都这儿么称呼卓耀了,楚清还是觉得“作妖”更好听。 今天晚上,楚清说的话比半年来跟他们说的话加在一起都多。这也让大家从心里上跟楚清更近一层。小宝自打开了口,虽然话不多,但是跟他们玩的多。 小宝每天练习跳坑,现在已经被卓耀改成平地跳砖了,砖头故意摞的不稳当。卓耀对小宝说:“不是你跳出来的地方都结实,你得自己能控制身体。” 小宝没少挨摔,但是始终坚持,很有毅力。老赵和老于因为喜欢小宝这好苗子,经常为了抢着教小宝功夫,而相互比赛或者打赌,谁赢了谁才能带小宝走。 大年初八,宝炉集团开工了。不开工不行,原本是放假是过完正月十五的。可是买豆油的都找到宝炉集团来了。过个年,家家都没少用油。 三个村的村长也来了。为了豆油。楚清榨油的方法,三个村过来做工的都看过,没啥学不会的。现在家家都自己榨油。但是卖不出去。 原因有两个:一、每家都没种多少黄豆,十斤豆子出不到一斤油,他们没有产量。二、即便是他们能出产量,却卖不掉。挑着担子上县城摆摊,可是楚清的直营店县城就有,人们去店里买觉得更方便,随时可以买。摆摊的不见的每天来。 所以今天三个村长来,是想跟楚清说豆油的事。听了他们讲述,楚清觉得这事儿不难解决。 “大家手里的豆油,只要成色合格的,我平价收。你们要是今年种黄豆,我也直接收黄豆。” 楚清和村长们商量好收购价,这事儿就算解决了。村长们很高兴,这是又给了大伙希望了。不雇那么多人做工,但是收他们的黄豆,各家还是有收入的。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还算要脸 开年第一件事,楚清去了趟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她把十五家店铺的地址交上去了,说,这些地方都可以做联络点。也算是对自己的本职工作有个交代。理事处的官员很是高兴,这可是楚清掏自己的钱办公家事儿,这样的好员工,哪个老板不喜欢呢? 第二件事,就是写了一封拒绝密侦司催绣春刀的回信。年前当做年礼,楚清上传了十把绣春刀。都是鎏金的图案,这个鎏金的是密侦司规定给高层领导用的。 高层领导那么多,十把刀不够分,快打起来了,指挥使胡恒秋头都大了!千户只分到三把,还有十二个千户呢!这个说:“凭什么他有我没有?”那个说:“我本来就杀人的时候多,不给我给谁?”然后另外一群人炸庙了:“放屁!老子不比你更用得上!” 好好开个会,正事儿没说上一句,为了绣春刀,都快大打出手了!胡恒秋这个气哪!钱钱钱,都是钱闹的!那个娘们也太精了。 看着楚清的来信,胡恒秋牙根痒痒。信上的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尊敬的领导们啊,我这翻了家底,也只够打出十把刀。多一把我都没钱打呀。你们算算哈,铁矿石,人工费、烧煤钱、鎏金工艺钱,还要订制刀把、刀鞘的装饰,一把刀就花了一百九十九两九啊。不信你们去工部问问价。这要过年了,我都没钱包饺子了。先送上十把刀做年礼,容我再攒上一年银子,再给你们做十把。 这儿是摆明了要钱!什么没钱!别当我不知道你富得流油,流的比卖的豆油都多! 可是没理。真没理。确实是跟人要刀不给钱。胡恒秋没辙,就去找皇帝麻烦。一把鼻涕一把鼻涕的哭穷。皇帝看他光擤鼻涕没眼泪的德行就闹心,给出了个主意,特准他用矿石抵债。 正月十五那天,楚清接到了回信,里面还夹了银票。信上说,银票算是上次十把刀的账,以后楚清的刀钱在买矿石的时候抵扣。但是刀钱按照一百六十两银子算。 看来密侦司还是要点脸的!楚清把银票交给小宝:“宝儿啊,你留一百两出来,咱今天看灯去!” 年过完了。楚清又开始忙了起来。小宝现在的身手,七八岁的孩子是欺负不住了。楚清就把小宝送到谢先生那儿了。小宝其实不需要启蒙,但还是系统学学好。 密侦司派了十五个人过来。这是楚清要求的。她有招揽人才的权限,但是她懒得自己招人。直接让密侦司派人来,这样,密侦司也对她更放心了。这些人需要被培训,楚清负责培训他们卖豆油、菜刀。 职业技能他们都有,具体工作由张铭宇指导。但是他们需要身份。这个身份就是楚清负责的——都当店小二去!楚清也没亲自教导,露过一两次面后,就都交给楚元了。 楚元乐疯了!不白给这些人上培训课,跟他们都学会刺杀了!培训期一共就十天。楚元身上、脸上就没干净过,不是血就是土。最近为了学本事,楚元都没舍得穿他的家丁服,那衣服是他最喜欢的款式。 老于老赵最近很忙。把小宝送进学堂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没人带小宝了。楚清让老于老赵私下训练这二百人,按照他们的特长和智商分了四个队伍。 一队是技术组,负责生产,主要是技术工人。二队是销售组,以后开的店铺他们必须从掌柜到店小二都承担起来,这部分最多。三队物流组,目前是运送货物,以后将是商队,要跟镖行一样拓展路线,护送队伍。四队特战组,是楚清的卫队,楚清给自己打造个小号的“密侦司”,他们将来也会配合楚清执行密侦司的任务。 百家兴到底没有躺到一百天。就找楚清签了死契。但是楚清没给派活。就让他满场院转悠当监工。 楚清总算打理出足够的时间让自己串门了。没事儿跑去给洪夫人送缸油,要不就是给宋夫人送套全钢的首饰匣子。顺带着学学扎头发。把市面上流行的衣裳款式也记一记,稍加改良,给自己和小宝做了一批。 家里的人多了,琐事也多了。比方说,二百多人,家丁有制服,他们没有。干脆又订制一批,每人每季三套。再比方说,百家兴、楚元,都是光棍。退伍兵暂且不提,这两个签了死契的,不能真让他们把一辈子就这么卖了。 每天就这么操着点小闲心,日子过得滋滋润润。谢先生说,他要尝试着给小宝加课,让小宝直接跳过识字阶段。开始读四书。曾经是学渣的妈妈,现在要当学霸的娘亲了吗?美滋滋! 楚清为了能保持和小宝的共同语言,决定小宝学什么,自己就学什么,会的就再学一遍。不会的,专心看这个时代的注解。每晚都跟小宝一起自学。 这晚,正看着书呢,院门处传来短暂的打斗,有人低声说了什么。很快,屋门被敲响,楚元扶着满身是血的张铭宇进来。 张铭宇为了不被人发现,翻墙入院,被楚元当做坏人,交上手才发现不对,赶紧扶了进来。 “快!白大人重伤,快去!”张铭宇不等门关上就说。 “你坐下说,”楚清说着已经去柜子上拿起急救包。这是上次在总兵府受伤后就备下的。 “楚元,让特战组武装集合!”楚清又命令。 “等等,你要多少人去?”张铭宇问。 “二十人!” “够了!”张铭宇说着就起身。 “坐下!”楚清按着他坐下,小宝颤巍巍端了水来。 楚清手脚麻利的给张铭宇包扎上。内里受没受伤不知道,外面能看见的都包扎上了。两处刀伤,很深,但是没见骨,血流了不少。没大夫,楚清也不会缝针,先将就着。 张铭宇换了家丁的衣服。楚清出门时看到四队已经集合完毕了。楚清自己背上弓箭:“出发!” 楚元跟着楚清,张铭宇带队。幸好张铭宇刀伤都在上半身,不然真没法带路。楚清和张铭宇骑马。其他人急行军。 路上,张铭宇说,白桦和锥子哥他们被追杀,两人失散了。他只接应到白桦,但是白桦已经重伤,没法行动了。张铭宇把他暂时藏在山洞里,回来找救援。 一个半时辰后,楚清见到了白桦。幸好这边山区目前属于大宣,不然就这个山洞,他早就被发现了。 这孩子惨哪!多好个小伙啊,破了相了!大腿上两箭,屁股上一箭,前胸二刀,胳膊一刀,脸上全是擦伤。趴在山洞里奄奄一息。好不容易长长的头发散在脸上,这是又断了一截头发! “啧啧啧!”楚清唯一一句话。 二十名特战组员分散开,放哨的放哨,生火的生火,做担架的做担架。都是老兵,不用嘱咐,就各自找活干了。张铭宇和楚清一起守在山洞口。楚清给白桦喂了水,又从腰包掏了块烤豆饼递给白桦:“先垫垫”。 腰包这东西,让老于和老赵很是看重,现在是老兵们的标配。他们一般会把应急口粮放在里面。 白桦艰难地啃豆饼:“你还有闲心带点心?” “土老帽,有机会吃你就吃吧!别的地方都没有!”楚清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跟白桦就跟认真不起来。尤其现在自己是百户了。 “哎,知道不?你得叫我大人!”楚清说。 “我……你!” “我什么我,叫声大人听听!” 楚清想分散他对疼痛的注意力,保安正给他拔腿上的箭。 “大人!”白桦咬牙切齿,不是不服,是疼!但是很乖,让叫就叫了。 看在听话的份上,楚清又赏给他一个小包的表情包点心,上面画着大拇哥。 “魏诚毅为了引开追兵,跟我分头跑的,他们去了西南边……啊!”白桦忍着疼颤着声音说,没说完正好箭头拔出来,疼得叫出声。 “息声!”楚清训他,当长官就是爽! “魏诚毅是谁?” “就是上次救洪大人的那个百户。” 哦,那个锥子哥。他叫魏诚毅啊,名字还挺好听的。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林中恶战 担架做好了,楚清分出六个人带白桦和张铭宇回宝炉集团。张铭宇也伤的不轻。剩余的,跟着她继续找人。 一路往西南方向寻去。这些特战组成员不愧是老兵,寻人比自己有经验。也对,他们每仗结束,都要打扫战场,搜索的能力都很好。 楚清和楚元跟着他们也有样学样。什么事情不会不怕,怕的是有机会学,却没发现机会。更怕外行指挥内行。现在负责指挥的是卓耀。 在一条河边的灌木丛里发现了昏迷的锥子哥。锥子哥比白桦伤的重,而且衣服的血都冻成冰了,不知倒在这里多久。楚元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锥子哥的伤没法处理,只好草草给换了衣服,他的衣服又烂又冻,没法御寒。也做了担架,抬着回去。除了楚清,大家的棉衣都脱下来或裹着或盖着,给锥子哥保持体温。 刚把锥子哥抬上担架,负责放哨的特战组员就跑来报告:“河对面来了只队伍,三十来人。” “什么装备?”卓耀问道。楚清不言。等着命令。专业的事专业人干。 “两名弓箭手。其他人都是佩刀。” “你们两个抬担架先撤,其余人掩护,先去后面的树林。”卓耀看了楚清一眼,说:“主子,你跟着担架走。” 楚清立即跟上队伍,卓耀在队尾和另外两人进行扫尾清理。楚元紧跟楚清,他不管别人,就保护楚清。这是大伙第一次跟楚清出任务。楚元把那杆组合式八面长枪也组装了起来,现在他已经能够把几种组装模式都使用的有模有样。就差实战了。 老于老赵他们平时的训练很见成效,楚清跟在他们后面,只见他们间相互一个小动作,就都意会,不用出声的。因为卓耀的吩咐,楚清看不懂命令没事儿,她就跟着担架走。让干啥就干啥,坚决不拖后腿。 刚进了林子,后面就响起了趟水的声音。看来是搜过来了。林子并不茂盛,又是冬天,没办法隐藏。卓耀一个手势,大家开始奔跑起来。 这是就顾不上颠不颠簸了,先离开危险之地才是。毕竟抬着担架,整体队伍行进的并不轻松。很快,敌人就发现了她们。 “那里!”有人举着火把指向楚清她们的方向。敌人轻装,迅速追过来。卓耀带人同他们交上了手。 “一个不留!”敌人的头目下令。 敌人三十人。己方算上楚清才十六人。悬殊。卓耀带着人拼命纠缠住敌人,楚清和担架尽量往回跑。这样不行,救一个人,搭上一群人。 楚清下命令,让担架先行。自己和楚元返身加入战斗。楚元让楚清跟着担架走,楚清否决了:“你去,前边顶着,我放冷箭。” 说话的功夫,楚清已经搭上了箭。 楚元没有纠结,加入了前方的战斗中。 这些老兵功夫都不错,在老于和老赵的设计下,有几套相互配合的阵法。但是东伦人人高马大,力量很占优势。老兵们能数次从战场上保下命来,自然有一套生存法则,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是节节败退。以一敌二,吃力得很。 对方的弓箭手隐在树后,不时地放着冷箭,很快,老兵们有人受伤了。 楚清猫腰溜到一棵粗壮些的树干后,拉弓,搭箭,瞄准……这个角度不好,勉强能瞄准对方的右肩膀。 楚清射箭还没学多久,心里没有把握。眼前两伙人的交战更是不时阻挡她的视线。眼下对方的弓箭手又射出一箭,擦着卓耀的鬓角而过。 暗暗咬牙,楚清死勾着弓弦,不敢眨眼,等待那射手再一次探头。就在楚清的眼睛要盯出泪水的时候,那射手终于又一次探头,趁他瞄准,楚清松开手指……中了!正中太阳穴! 对方射手还是放出那一箭,但是随着他中箭倒地,那箭就射到树林上方。 干掉对方一个弓箭手,虽然是好事,可楚清高兴不起来,她刚才为了能射死对方,选择的是他的颈动脉。对这里,楚清情有独钟。但是箭偏了,说明什么?说明手不稳。 这一箭,双方都看到了,尤其是东伦人,立即就有人喊:“干掉他们放冷箭的!” 最先反应的楚元。他草草抡出长枪,逼退与他交战的两人,迅速横跨一大步拦截向楚清方向冲过来的两个人。 可敌人又怎会容许他抽身离开?冲向楚清的二人凭借着惯性优势劈刀就砍,楚元抬枪横挡招架,而之前的二人已经又纠缠上来,如此,楚元腹背受敌,四个人同时攻击他。 楚清狠狠甩了下胳膊,刚才瞄准时间太长了,胳膊很疼。但是楚元陷入险境了,没时间恢复。楚清再一次搭箭,迅速瞄准,马上放箭! “嗖!”一箭射出,中了一人的左肩。楚元随即枪尖上挑,刺穿对方咽喉!这配合,如同演练过多次! 左肩,还是不准,这次瞄的是心脏。 要换地方。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了。楚清回身躲回树后,深吸一口气,再次搭上一支箭,弯身向着五六步远的另一棵粗树奔去。 奔跑中就对着围攻楚元的另一个东伦人放箭。可此时,一支利箭挟着破空声袭来,擦着楚清的后脖颈掠过。楚清跑到那棵树后,冷汗冒了出来。 楚清稍稍探头,向着来矢的方向寻找目标。就见对方的射手刚好移到另一棵树后。刚才楚清放出的那一箭没有要人性命,因为是弯腰奔跑,只射到了对方腿上。楚元眼疾手快,长枪直接一捅,正中对方心脏,又立即拔枪,枪把向右一击,逼退了举刀欲砍的敌人。 又是一箭从楚清鼻尖掠过,被发现了。趁着对方弓箭手一箭射完隐蔽的空档,楚清弯弓搭箭,觑着卓耀的敌人射出去!别管中不中,扰了对方再说。确实没有射中,但是对方真的被扰到了,愣怔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被卓耀逮到机会,一刀切断了他的脖子! 楚清也立即隐到树后不敢冒头。胳膊酸痛,连续这几箭在紧张的战斗中用力过猛,肌肉拉伤了。 卓耀解决了眼前的敌人,立即抽身向敌人的后方跑去。他要击杀对方的弓箭手。因为他知道,全队伍只有楚清一人带着弓箭,那么现在,楚清危险了。 对方的弓箭手一看就是老手。而卓耀知道楚清刚学射箭没多久,真要是一对一对射,楚清没有胜算。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干掉对方。 卓耀蹿的极快,可对方的弓箭手也很机警。几乎是卓耀刚一离开战圈他就发现了。原本瞄准等待楚清的箭立即对准了卓耀。 卓耀左右腾挪,尽量借助树干的掩护,以最快的速度向对方冲去。那射手短暂瞄准后,预判卓耀的下一步位置,放出一箭。卓耀挥刀劈开箭矢,干脆直直冲向对方。 但是,对方的射手经验老道,马上第二箭也搭上了弓弦。卓耀突然向敌后冲去的举动也惊到了楚清,她的目光紧紧追着卓耀的背影。对方的那一箭虽被卓耀挡开,但楚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楚清立马拉弓放箭,射向那射手。而那射手的箭也放了出来。卓耀急急拧身侧开,但依旧被射中了锁骨下方。 楚清的箭也到了,正中对方脖颈。射手直接侧摔倒地。这一箭楚清使出了最大的心力。瞄的是脖颈,中的也是脖颈。 卓耀被对方的箭力冲击摔倒,对方的箭矢穿透了他的锁骨下方。楚清也因过于紧张而有些眩晕,肌肉拉伤的痛楚让她晃了晃摔在地上。 终于没有远程的威胁了,楚清挣扎爬起来,现在不必浪费时间躲藏。再次提弓,觑准一个目标就放箭!很快的,四个敌人干翻了。 有了楚清在后面的助攻,战局很快扭转。战友们个个都负了伤,但是越杀越勇。不时会有敌人向楚清方向奔来。楚元就在楚清前方不远处。拦截向后闯来的敌人。 楚元因为长枪的便利,几乎来一个就拦住一个,楚清就射一个。在这二人的配合下,敌人迅速减员。而战友们也像打了强心剂,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敌人的攻势瞬间瓦解,他们且战且退,楚清和楚元不再留在队伍后方,也向前追击而去。 楚元的长枪每一次击出都不落空,而楚清的箭也越来越快。右臂的疼痛已经麻木,这方便了楚清释放攻击速度。 敌人战意崩溃,落荒而逃。卓耀早已撅断了箭尾起身战斗,见敌人返身逃命,立即喊道:“杀光,一个都不能放走!” 战友们奋力追杀,战斗很快结束。 楚清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脱力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战后总结 战斗虽然只有十几分钟,但是所有人很疲倦,每个人都负了伤,却没有时间休息。 大伙集合起来,迅速追赶锥子哥他们。半个小时后,双方汇合了。此时众人已是疲惫不堪。楚元检查了锥子哥的状况,说:“这样不行,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楚清摸向锥子哥的颈动脉,虽然有棉衣的包裹,依然很冷。失温了。需要先给锥子哥回下体温。 卓耀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大伙收集些干树枝,生起火堆。和之前一样,不用吩咐,放哨的、生火的都各司其职起来。其余人围着火堆相互包扎伤口。 只有楚清没有伤口,但是右臂抬不动了。楚清收集了大家的豆饼,烤热了隔着锥子哥的里衣放在他的腋下和脖颈处。因着男女大防,楚元把豆饼接了过去,按照楚清的吩咐又在锥子哥的腹股沟、袜子和手套里也放了几块。 剩下的豆饼大家掰着分吃了。楚清渴的不行,灌了一口水,很凉,但是很甜,是蜂蜜水!小宝给灌的!楚清的心比这水还甜。大家的水壶都是葫芦做的。楚清的水壶可是第一个钢葫芦。这会儿楚清把钢葫芦架在火上烤,很快,里面的水温乎了起来。 实在是没力气了,楚清示意来个人,给锥子哥喂点水。这是甜水,好歹补充些糖分。 歇了半个时辰,大家有些力气了,再次急行军,往家的方向奔去。 终于在鸡鸣之前,一众人回到了宝炉集团。楚清把人交给老于和老赵,就再也不管了。 小宝一夜未睡,就在老于的屋子里等,见到楚清回来就扑上去,小手急急在楚清身上摸,嘴里问着:“受伤没?哪里痛?” 楚清用左手摸着小宝的脑袋,温声回答:“蜂蜜水真甜,好喝!” 楚清睡到午饭时才起。还是小宝叫起来的:“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一遍一遍,就这两字。 楚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唔,小宝?” 小宝:“娘亲!” 楚清:“你干嘛?” 小宝:“你的肚子在喊我,所以我在回答。” 楚清:“我肚子喊你了?” 小宝:“你自己听呀。” 然后楚清就听到了“咕噜噜”一声,饿了。楚清伸手要搂小宝,发现右胳膊疼,还动不了,龇了龇牙。胳膊被用布条紧紧缠裹,一直到手指头。 “谁干的?!”楚清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和大夫干的!”小宝说。 “那好吧,干得漂亮!”楚清说,然后问小宝:“我现在要怎么穿衣服?” “放着,我来!”说着,小宝就给楚清套上袖子。还嘱咐:“娘亲,你一个月都不能用力气了,也不能吃羊肉。吃点猪肉吧。” 楚清累得回家后就睡了。张铭宇回来后没有休息,而是去了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把白桦他们探得的情报呈报上去。回来时带了大夫。张铭宇用的大夫是密侦司指定的。 大夫给所有伤员都处理了一遍。楚清的伤因为没人知道,所以也没人来打扰楚清休息。 小宝非要拉着大夫过来,因为小宝看到楚清的手伤了。包扎手的时候又发现整条胳膊都肿了。 伤员们虽然疲累,情绪却依然亢奋,口若悬河地跟大伙炫耀之前的战斗。二百老兵沸腾了。这次主子护的是他们! 楚清推开房门想去厨房弄点吃的,门一推开,就听到—— “主子起了没?” “哎,主子起了!” “快快快,拿饭去!” “你别挤我!” “哎哟!” “你起开!挡着我了!” 声音四处都有,真是立体声环绕。楚清这时往院子里看去,院子里没人,可墙头上全是人头!一帮老兵全都围在院墙上趴墙头哪! “你们……”楚清没等问出来,楚元端着个托盘从隔壁厨房出来了,看见楚清就说:“老大,你先喝点儿鸡汤等着,一会儿饭就端过来。” 话音没落,百家兴和几个老兵各自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一个托盘两道菜,楚清一数,进来五个人,妈呀,十道菜,一个汤!转身就回屋等吃! 楚清低头啃了口饭,抓起片肉投喂小宝,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问百家兴:“你们吃饭没?” 百家兴他们没走,就站边上看着楚清吃,还傻乐。 “吃饭没?没吃一起吃点儿,傻乐什么哪?”楚清咽下口菜。左手不会用筷子,是拿勺子吃的,这勺盛多了。 “呵呵……” “嘿嘿……” 就是傻乐,也不知道有啥可乐的。 “全都吃过了,”小宝咽下猪头肉,给楚清喂了勺汤:“就你没吃。” “喔,那你还吃!”楚清就跟小宝话多。 吃饱了,楚清去看伤员。现在,老兵们收拾出一间客房,张铭宇、白桦和锥子哥都在一铺炕上躺着。 张铭宇因为回来后又折腾去了趟密侦司,这会儿也睡着。白桦听见声音倒是醒了,看是楚清和小宝,就咧嘴笑了笑,比哭还难看。他现在咧嘴笑都觉得伤口疼。 “饿不?吃点饭?”楚清问他。 “我吃过了。这会儿不饿。不过你那个点心再给我点。”白桦上午醒来一次,喝了药,也吃过东西。因为知道张铭宇已经把情报传递出去了,心里很是轻松。楚清掏小宝腰包,取出个大拇哥点心递给他。 “不是这个,是那个,烤的那个。”白桦说。还挑食! 楚清让人去烤豆饼了。小宝马上也出去了。他也要吃。 锥子哥体温缓上来了,据大夫说,死不了,能治好,就是要几个月才能恢复。这大夫主修的是疡医,别的病也行。锥子哥被大夫跟做拼布娃娃一样,身上缝了好多条条。现在只能光膀子睡被窝。 楚清看这三个人的状态,都在往好了发展,也就回去了。具体的事情等他们都有体力了再说吧。 楚清又去看了看特战组的伤员。刚出客房就看见二百老兵又在探头探脑。等到了伤员的房前,这帮伤员居然都在门口等着,看见楚清过来,立马回屋躺着。 从楚清睡醒到现在,这帮憨货把楚清搞得莫名其妙。楚清没进伤员屋,先喊了一声:“集合!” 刷刷刷,黑压压一片就出现在楚清面前。 “你们几个回屋!”楚清吆喝那几个跑出来站队的伤兵。 “你们干啥?”又问向这帮莫名其妙的人。然后这帮憨货齐齐露出小白牙,继续傻乐。 “老赵!”楚清点名。 “他们怎么回事?” “呵呵,他们就是觉得你亲呗。”老赵也笑得憨。 老于也说:“这帮小子回来就说你是神射手,说你杀死的比他们杀死的还多。” 捂脸,瞎猫撞上死耗子了。瞄准人家脖子,结果中了人家太阳穴的神射手,也就楚清一个了。 楚清冲老于抱抱拳:“都是师傅教的好。”丢人的事儿坚决不能说出去。上哪儿见过放几箭就肌肉拉伤的神射手! “解散!”楚清挥挥左手。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吧,这事儿可别再提了。 这二百多人虽然没有和楚清签契,但是这一战让他们真切感受到楚清是他们的战友,是能够托付性命的战友。 楚清去看伤员。每人都有伤在身,或轻或重。重伤的,伤口深可见骨,没几个月估计难以痊愈。卓耀提议让楚清说点什么。楚清没有安慰他们,但是做了战后总结: “我没上过战场,说的话你们参考着听。昨天的战斗,我认为大家相互配合的很好,你们每三人为一组的阵型很实用。” “但是,我们大宣人在体力上明显没有东伦人持久,这是第一。第二呢,你们退伍后,没有盔甲了,防护能力不行了;第三就是,队伍的武器配置不合理。” “咱们下了战场,就不能按照战场统一配发的武器那么作战,我觉得三人一个小阵,应该长短武器配合,各自找到自己的优势,并且,整体作战时,要有弓箭手的掩护。” “你们都是有经验的人,我说的可对?”楚清说完后,征询大家的意见。外行就是外行,只能建议,不能决策。 “咱们能做武器,这是咱们的优势,甚至护心镜、盾牌都行,你们讨论讨论,咱该如何提高。”楚清又补充。 大家先是静默思考了一会,然后就开始讨论起来。楚清听着,觉得自己该说的说了,他们说的自己参与不上,就告诉卓耀:“讨论好了就定下计划,你们训练。需要什么装备就交给我办。”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他们叫李安和赵明达 大夫这几天都在客房住着,随时照顾这几个重伤员。楚清跟大夫询问了他们的伤情。 锥子哥第三天早上醒来,就一直睁着眼对着房梁发呆。直到看见楚清,才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魏诚毅,你在五棵树村,我是楚清。”楚清不确定他是否失忆或失语。重伤加冻伤,后遗症会持续一段时间。 “你重伤,我们把你弄回来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很安全。”楚清又说。 “我……”锥子哥张嘴,发不出声音,嗓子嘶哑的很,嘴唇也都干裂。 “不着急讲话。你们带回的情报,张铭宇当天就上报了。今天是第三天。你且安心。”楚清预判他想知道的问题,全告诉他。 锥子哥闭了闭眼睛,明显是放下心了。 楚清把插在水葫芦里麦管折弯些,送到他嘴边:“先喝水。” “白桦在你旁边呢。他很好,伤比你轻。”楚清告诉他。 “喂!睡炕梢的那个!醒啦!”白桦叫着。 “睡炕头尿炕!”张铭宇挤兑白桦。 锥子哥把头转向他们。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很疼,但是他一定要看。 “你活着,真好。”锥子哥声音沙哑地说。 白桦红了眼眶,鼻音重重地回:“阎王不收!” 楚清一看,这是真的活过来了。就想离开,都挺好的,就放心了。 “楚娘子……”锥子哥喊住楚清,欲开口,楚清说:“闭嘴,等着吃药。白桦,你们也不要打搅他。” “来人,上汤药!看着他们喝完了上白粥!”楚清吩咐完就走了。 楚清去吕师傅那儿看武器制作了。卓耀他们需要的武器装备都在制作中了。因为现在可以做模具,所以制作的很快。 楚清过来是为了新设计的二张图纸。一张是专为所有老兵设计的臂盾,这是一种带有钢制小盾牌的护臂。一端到达臂弯处,另一端是突出于拳头,边缘锋利,如同铁铲。 套到小臂上时,握手成拳,支起小臂,就是盾牌;将拳击出,就是拳套。这样,左右手就形成了长短兵器的配合。 另一张是楚清给自己设计的弓。楚清想要一把钢胎反曲弓。 现在的木工太长了,移动时她觉得很不便。而且实木的弓身也很重。自己的力量很大,与老兵没差距,但是不持久,轻便小巧一些对自己有利。 弓把上设计了箭台,这次的战斗,准度太差了。不是弓的问题,是楚清自身不够老练。如果有箭台的辅助,能帮自己保持箭身的平稳。 最后楚清掏出竹管笔,让吕师傅照样子给做几个钢片的。竹子的老得削笔尖,写久了竹子纤维就磨出来了。 楚清最后把老赵的飞镖拿给吕师傅一支,让照着多做些,再弄些小号的,自己也要学。 吕师傅瞪圆眼睛不满:“你要累死老夫吗?” 吕师傅跟楚清长时间相处下来,没有刚来时那么拘谨。他每天除了本职工作,也分担了一些楚清没有考虑到的工作,替楚清培养不少技术人才。老先生也不藏私,他是抱着在这儿养老的心态,所以对楚清就像对家人一样,也敢大胆发牢骚。 小宝指指图纸,说:“吕爷爷,你只管看图纸,让他们做。你喝茶吃点心。他们做不对就踢屁股。” 吕师傅倒不会真的累着,他是闲不住,看到新东西总要亲自上手。要不然他能跟老干部黄忠那么投缘? 锥子哥又睡了一天后醒来,精神头明显好很多。虽然依旧很虚弱,但是能看出心情放松了不少。 “谢了。”锥子哥对楚清说。 “客气。”楚清反应平淡。她对锥子哥的感觉还不如对白桦。 “……”锥子哥想表达大恩不言谢的意思,可不说不出来。 “我们三人配合白大人混入东伦境内,打探关于铁矿脉……。”锥子哥干脆放弃感谢,说起了此次的任务。 铁矿被寻到之后,专家们一致认为矿脉延伸到东伦的境内。因为当初那张图纸标记的位置,与实际山脉有差距,所以需要确认。同时经过对曹旺的审讯,得知他已经送出了铁矿的消息。 这样一来,东伦国必然会有举动。但是当时曹旺对铁矿脉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了解,因此白桦他们的任务,既要查探矿脉的情报,更要刺探东伦的军事部署。 “我们没能接近东伦的军营。我们到时,他们已经加强了守备,可以说,苍蝇都飞不进去。但是从东伦境内突然增多的岗哨和关卡,也能判断出局势的紧张。” “东伦靠近我们这边防线地区的百姓,但凡有点资产的,都在准备搬离家园,想去往东伦南部。但是每天城门那里,却极少放行。穷苦些的百姓都在尽力囤粮,我们推测,他们似乎要封锁整个北部战线,全民皆兵。” “他们即将封城,我们只好撤离回来,但是在一路上增多了许多的哨卡。我们扮做商队,交了许多银子,才走到国境线。可这最后一道关卡,我们混过不去了。” “停留了两天,毫无办法,我们只能闯关。”锥子哥道:“闯关虽然成功了,但也引来了追兵,李安和赵明达为了掩护我们,打马返身冲入了他们的骑兵队造成混乱……我们才暂时得以脱身。” 旁边的白桦在抽鼻子,锥子哥的泪水已经滑进了枕头。 “刚进入大宣边界,我们的马就累死了。可后面东伦的骑兵队也追了上来。我和白大人只能往树林里钻。” 说到这儿,锥子哥停了下来,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如柱。同伴的惨死让他痛如锥心刺骨。 白桦缓了缓情绪,接着说道:“都是因为我。功夫不济,早早受了伤。魏大人他们是为了救我才落入险地的,不然凭他们三人的轻身功夫,要逃命也不难。” “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魏诚毅说。 其实在白桦他们这些情报署的人看来,行动署的人大字不识几个,就会杀人越货,跟土匪强盗无异,上不得台面;而在行动署的人看来,情报署就是一群脑子比肠子还弯弯绕,身体却比木头还迟钝的蠢货。 楚清虽然和锥子哥三人一同执行过营救洪亮的任务,但基本无交流。也因为对他们傲慢的态度,和固执的行为方式而反感。 锥子哥讲述的简单,但是想到两个人冲入马队的情景,那必然是乱刀砍杀、马蹄践踏、尸体碎成肉泥……楚清的心抽痛起来。 “哪个是李安,哪个是赵明达?”楚清问。她分不清楚谁是谁。 “稍矮些的是赵明达。”白桦说。 哦,记住了,赵明达是差点儿哥,李安是木头哥。楚清转身走了。一句话没说。 楚清又拿着图纸找吕师傅:“先生,现做这个,把模具先弄出来。”吕师傅看着图纸上的灵牌造型,又看看楚清的表情:“好。” 第二天,又一炉钢水炼好,楚清工人手里的长柄勺,亲自舀了钢水往模具里浇注。亲自打磨。亲自擦拭。 两个灵牌上方,是大大的字:“奠”。底座上,雕刻了密侦司腰牌背面的花纹。灵牌正中,楚清亲手用金漆描绘:“钢铁战士李安”、“钢铁战士赵明达”。灵牌背面:为国捐躯,永垂不朽。 做着这些的时候,楚清脑海中想象着那两张平凡的脸孔,想象着共同执行任务时的画面,发现根本都没有太记清他们的相貌。 可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彼此看不起,彼此不相让,可是在大义面前,他们以身相护,以命报国。人,是要有信念的,是要明大义的。 来到这世界这么久,楚清第一次正视这个世界,正视密侦司。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首战告捷 吃晚饭的时候,洪亮的一名亲兵来访。事由很简单:“洪大人问您可还有豆饼?若有,我们现在带走。” 白桦的密保经由密侦司的特殊渠道,以极快的速度到达皇帝的御案。庆德皇帝也非常果断的下达了旨意:边境增兵二十万,予洪亮临机专断权。 楚清把现有的豆饼一块不留地全给装上了洪亮派来的车。同时传下话去,让销售组去周边村县继续收购黄豆。 与往日的犯边不同,朝廷这是要正式发动国战的征兆。其实在楚清看来,如果自己是帝王,恐怕早就下达对东伦的灭国之战了。与其浪费军力和财力用于戍守边境,真不如一举灭掉东伦。弹丸之地,何苦劳心费神! 吉州州衙。 “恐怕就是这几个月了,”洪亮说,“这么耗着,老子早就不耐烦了!早灭早了!” “若是以前,皇上怕是还下不了这个决心,毕竟连年征战,国力不济。”宋廷山说,“现在可大不同了,我们的军备有了资源来补给,再准备些日子,朝廷就该下战书了。” “听说,楚清那边也开始提供生铁了?”洪亮问。 “嗯,是工部派了委托书给她,委托她负责一部分的铁矿熔炼。要我说,她都可以和军器坊也合作起来。只是她不会同意,朝廷也不能委派。” “是,她还算谨慎。” ………… 楚清接受了工部的委派。因此她又起了二十座高炉,同时,通过宋廷山又买下了近千亩的坡地。这片地方有条河流,利于引水筑塘洗煤。 二十座高炉的产量并不大,不足以让朝廷侧目。但是对于矿区这边的军器坊来说,确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援。 转炉的存在,年前黄忠回京就呈报了上去,但并没有得到普及。 在黄忠的要求下,工部也做了几次试验,但是多以失败告终。 他们不能掌握底吹的技术,对于气孔的位置设定、风箱的风力控制、转炉的容积等等都做不到准确的处理。 期间也成功几次,但是转炉很不禁用,几次炸炉造成了很大损失。 另外,官员之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黄忠岁数已经很大,他的位置有很多人在觊觎,也想趁着这些事故,让黄忠告老。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竖炉改版成为高炉,使得所产生铁的品质已经达到了当前的要求,而且高炉熔铁的时间也缩短了不少。 这已经能够带来不小的仕途利益。所以对于不好掌控、容易出现事故的转炉,就不想再耗费时间去研究了。 洪亮部队的动静让楚清再次陷入焦躁的情绪里。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后,楚清发现生存不仅仅是赚钱这一个困难,更大的困难在于随时面临的战争。 战争就意味着作为老百姓可能会死于战火,可能会死于饥饿,可能会死于寒冷,甚至死于恐惧……比没有钱更可怕的是没有命。 原本的世界也不和平,但是楚清的国家却是最让百姓安心的地方。而现在这个世界……楚清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缺乏安全感。 有些无措的走在场院中,似乎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才能给楚清心里一丝温暖,一缕安定。对,热火朝天。需要人,需要武装。 望着一车车运进来的铁矿石,又看看一垛垛准备运走的铁锭,楚清打定了主意,不仅要武装行动组,要把所有人都武装起来。 楚清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打铁作坊里。因为有了钢水可以批量生产钢制品,现在的打铁作坊已经成为半成品加工作坊了。楚清每天都泡在这里,跟着手下们组装新款组合式八面长枪。 上次楚元对于这种枪的运用,给了楚清足够的信心。大宣的战士主要武器是刀,盾,长枪,弓箭为主的。基本上这些退伍老兵都会使用。如果把这种长枪稍作改进,朝廷是不会追究的。 楚清把组合长枪的枪头改短,成为匕首,匕首平时是单独配置在靴筒里。这样这二百人出门在外,外人看到的护卫,形象只是背着长棍或两个短棍,就不会有人追究。作战时也更为灵巧,做到长短配合。 ………… 洪亮有了皇帝给的“临机专断权”,可算是放开了手脚。皇帝的本意是,虽然情报尚不明确,但是东伦既然有往北部集结兵力的举动,那么所图必然不小。在局势尚不明朗之时,一切军事变化由洪亮临机专断。 但是洪亮不喜欢被动。非要等你动了肩膀我再判断你是往左还是往右?那不成!洪亮进行主动出击,他要牵着东伦的鼻子走。 东伦与大宣在吉州附近的交界处,是一片层叠的山脉,这里双方的军队都只布置了少量的兵力。原因就是这片山脉海拔不高,多是山石,贫瘠之地,山脉中间还散落着一些村庄。这里从军事角度上没有大规模驻军的必要。唯一的政治利益就是,双方不管是谁多进一寸土地,都算开疆拓土。这也是这些散落的村庄不停变换国籍的主要原因。 洪亮就是看中这一点,派了一万兵力做先锋,突袭了东伦在这里的守军关卡,占领了山脉里的一百零八个村庄。这些村庄曾属于大宣国。占领之后,实行军事管制。 而这里的村民,对两国都没有归属感,正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不管国籍属于哪一国,这里都是最穷的。 洪亮占据这里之后,立即宣扬了夺回失地的消息。同时迅速调集七万兵力沿着山脉向南推进。使得东伦国北部的边境线内缩了二百多里。而朝廷增派的二十万大军分两路向中部和南部的边境线挺进。 这些年来,东伦骚扰不断。原因跟大宣皇帝的性格有关。老皇帝在位时,国库尚算充裕。东伦国年年派使臣进贡。名义多种多样,比如老皇帝的寿辰,皇后的寿辰,做出孝子模样,自称附属国。 老皇帝是个爱面子的人,东伦贫瘠,因此并不入老皇帝的眼。而东伦国君俯首称臣的态度,让老皇帝很是受用。所以哪怕东伦国只是进贡几头奶牛,老皇帝都会赏赐很多,几乎是东伦要什么就给什么。 换句老百姓的话说,东伦国就跟亲儿子一样,只要来,就不让空手回。后来,老皇帝病重,十七个儿子中,七子夺嫡,造成了举国上下很大的动荡,因而几次东伦的朝拜都落了空。 东伦国几年得不到大宣的扶持,经济一度萎靡。而这时沃思国跳了出来,怂恿东伦国趁大宣内乱与之开战,沃斯将予以大量的兵力援助。 东伦国君也不傻。东伦国作为弹丸之地夹在两个大国之间,生存已是不易,此时若是同意沃思国的提议,那岂不是被沃思国借路灭虢?但是东伦国君还是赞同沃思国的“趁他病、要他命”的说法。 于是东伦开始进攻大宣的南部边境。大宣的南部很富庶。几大世家都盘踞在南部。那里地势平缓,河流丰富,物产资源富足。东伦的打算是,哪怕占领一两个州,都足以让国家强盛。 没想到的是,老皇帝说断气就断了气,而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庆德皇帝,以雷霆手段快速的平息了内乱,而南方的几大世家也出手,在一定程度上支援了大宣,使东伦很快败北。 虽然大宣因为内乱外战使得国库亏损,但依旧保持了领土的完整。反观东伦,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还把沃斯也得罪了。现在的东伦,真的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处境了。 这次东伦国因为得到北部边境有铁矿脉的消息,蓄力北部,准备把边境西的吉州拿下。但是还没有完成蓄力,就被洪亮打乱了阵脚。 可以说,洪亮的这次出击完美。首先,洪亮以少量兵力“收复失地”,鼓舞了士气;其次,这次收复失地,将成为洪亮的一项战绩,而为将来的封侯拜相打下基础;第三,洪亮压缩了东伦国的边境线,使得他们不得不把兵力重新向南迁移,而中部和南部,有朝廷的二十万大军和当地驻守的十万军队。 当楚清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下有了一只武装力量的时候,密侦司的任务也下达了。 洪亮占据东伦边境的消息先一步到达密侦司,在朝廷的部署下达之前,密侦司驻吉州理事处要求楚清,重新建立两国情报的传输渠道。 密侦司驻东伦国内的情报据点,由于之前的封锁和清洗,所剩无几,幸存的也不得不“冬眠”。 这使得密侦司与东伦的信息中断,而那些潜伏于东伦的密侦司成员也与组织失联。现在,密侦司要求楚清重新打开局面,并输送情报员过去。 楚清调派了伪装成自己经销店小二的十五名密探,乔装混入给前线送粮的队伍。同时,又从自己的销售组派出六十人,也混进送粮队伍。 这六十人负责为楚清寻找东伦的商机。包括考察物产、收购土地。趁着战乱,楚清想当一次地产商。东伦将是大宣与沃思国商贸的中转站。楚清提早占些地方,做风险投资。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花生 出发前,楚清让人找了吴大郎来。吴大郎一直在楚清这里做工,踏实能干,就是不怎么说话。每次楚清看到他,都会想起他家的不幸。 这次,楚清对他说,有机会带他去东伦,问他可要去找家人。吴大郎真的是激动。他当然要去。楚清把他也编进了运粮队。自己的人也能照顾下他。 销售队伍兴奋不已。他们这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特战组已经执行过任务了。而技术组本就是守家在地的。只有他们销售组还没正式使用过。销售组的其他人都可羡慕他们了。 因着楚清的交待,他们分出十人护送吴大郎,帮他接出家人。那里已经被洪亮的部队接管,就算有什么情况,这十名老兵也能应对得了。 准备出发的销售队伍每人身上都揣了一百两银票做压兜钱。楚清让他们以寻找商机为前提,能赚钱就赚钱,没机会的话,这一百两也够他们往返的费用了。 这支销售队伍私下里就分了六个小队,十人一队,等到了东伦就兵分几路地撒开。而护送吴大郎的这队就干脆完成护送的工作再干正事。他们约好了彼此竞赛。 吴大郎的这队是一队,他们很顺利的帮助吴大郎接回了自己的弟弟、儿子还有媳妇儿。他岳家连个声都没敢吭。 东伦边境崩溃后,这些被当做修路工的大宣百姓也没人管了。没了仗势,村子又被军管,他们不夹着尾巴那就是不要命了。 一队送走吴大郎之后,开始了考察。因为他们有护送的任务,所以其他五个队就把就近的区域留给了一队,他们往远处走。 问题是这边境地带是一片山,虽不算太高,但除了山就是石头,土地很少,穷得很,真看不出能有什么商机。这几个人一筹莫展。 “咋办呐?”一个人说,“咱不能空手回去吧?” 另一个人说:“那自然不能!” “要我说,还是咱们见识浅,你看咱主子,啥东西都能变出钱来。” “这里的石头不知道值不值钱。咱主子山上挖点土就能烧砖。” “这里除了人就没值钱的!不如咱把人赶回去,给主子烧砖去?” “赶什么人哪!这里的人谁能用着放心?赶人都不如赶些牛羊回去!” 但是,这里没有多少牛。山区土地少,人也穷,家家户户唯一值钱的也就是几头羊。大家决定,一个月内没有收获的话,就把羊赶回去。 真没脸空手而归。不说别的,他们主子就连黄豆那么干硬的东西都能给榨出油来,可想而知,要是不带回去点东西,那得多没脸面。 这些老兵大部分也是农户出身,地里的活都会,但是别的就不行了。战场也不教别的呀。所以一个月满了之后,他们真的没找到什么可发展的买卖。无奈,收购了这些村落的羊。 这时刚过立春,天气还寒冷,正是羊掉膘的高峰期。每年这时候羊都不好过。新鲜草料没得吃,干草料也都吃完了,全靠尾巴上那点脂肪挺着。挺得住就活,挺不住也就瘦巴巴地被宰了吃。 所以收购这些羊并没有花很多钱,但是难题也很大。这些瘦巴巴的羊要想赶回去,寒冷、饥饿将是最大的考验。一队把能买到的草料都买了,并打算回家的路上,在山里也收集些。能带回去多少算多少吧。 就这样,一队费劲巴拉地赶着一群羊回到宝炉集团。路上死的羊都被他们扒了皮带回来,肉能吃的吃掉,吃不完的就一路背回来,都成了风干肉。 楚清看着可怜巴巴的羊群很高兴。她的销售小分队没有空手而归,说明他们也是动了脑子的。多练几次,长长见识就好了。 等知道一队是离家最近的,回来却这么晚,是因为一路上得给羊寻找草料时,楚清就觉得这些小伙子们是真心不易。这么冷的天,她自己都不愿意出屋,他们却还得在山里割那些枯草。 小伙子们把剩下的草料划拉划拉准备找个地方收拾起来的时候,楚清就看着当中的一些草眼熟。虽然是干枯的,可那对生的小圆叶子,根部还一小粒一小粒的,怎么那么像花生? 这个世界楚清还没看到有花生!伸手掰开一粒,就是花生!送到嘴里嚼嚼,保存的挺好,没有发霉。 “哎主子!你咋往嘴里送啊!这玩意不能吃!”一个小伙子说。 “是的呢,他们当地人都不吃,不好吃,也就羊吃。” “主子,这东西有时候羊吃了都会得病,你可别瞎尝。” 知道大伙是好心,楚清干脆当着他们的面,再剥开一粒花生,塞进离她最近的小伙子嘴里。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了个大红脸:主子亲手投喂呢,这是把他当小宝了吗? 可这么一嚼:“诶呀,真好吃!”说着伸手就要去再摘一粒吃。楚清看那一捆干花生秧子,不让了!“好吃也不许吃!都弄出来,我当种子!” 东伦的山里有些野花生,因为带着壳,当地人也不剥壳地尝过,不咋好吃,也当不了粮食,不顶饿。但是会在花生秧子还算嫩的时候弄点当野菜。 这也是放羊的时候,看着羊爱吃,才有的经验。可是这东西吃着也不稳妥。有时候他们把花生秧子弄回来当羊的口粮,但是一捆一捆地码放,容易生霉,羊吃了得病,病重了没命,所以也没有重视过花生。 楚清琢磨着,这可能就是明明有花生,却没有普及的原因。现在这些花生被楚清像宝贝一样的收集起来,满打满算不到五斤。再把里面干瘪的、破碎的挑出来,就更没剩多少了。要是种到地里,也就能种不到半亩地。 不过没关系,“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嘛!等到明年,她会有更多的种子。 楚清把挑出来的不合格花生用油炸了请大家吃,也就一盘。每人只能吃到几粒。 “香不?”楚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香!真香!越嚼越香!”大伙都使劲儿地嚼,每人就那么几粒,可得好好品品滋味! “剩下的花生我要用来育苗,不给你们吃了。来年若是能丰收,再请你们好好吃。”楚清许诺。 “老大,我们商量着还得回去,再看看有啥能赚钱的事儿!”一队的队员说道。 “对,我们想再找找机会,然后我们让当地人去山上专门挖花生,就说让他们给打羊草,他们肯定干!” “主子,我们想收些粗粮带过去,他们粮食不够吃,我们想拿粮食跟他们换土地,以后也种上花生!” 楚清眼睛亮了,有头脑啊!廉价换得土地,再把当地农户变为佃农,自己不就又有一片地了?连种地的人都有了! “行,不用跟我说,计划好了就去,缺什么我给你们准备!” 十人小队又出发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杀死他!(一) 为了不浪费这得来不易的种子,楚清准备不直接种到地里,而是过两个月先育苗。砖窑那边不休止地烧砖烧煤,连地面都是温热的,所以楚清准备到时候把砖窑附近的地方利用上,在那里育苗。 她在山坡那边还有近千亩的土地,小伙子们正在做春耕前的准备,翻地。凡是不用拉货的牛都用到这儿来。楚清有一批畜力犁一直没卖出去,这会儿全用上了。 这批畜力犁全是按照现代农户用的结构打造的,全铸铁。很是让吕师傅费了精力。但是造价太高,一台也没卖出去。 这种犁带有轮子,用来控制犁地的深浅,就是这轮子做的不容易。结果费了很大劲搞出的犁,却一台都没卖出,被吕师傅埋怨了好久。 毕竟地多人少,这时候家家都在翻地,也雇不来人,楚清就干脆把这些畜力犁自用了。吕师傅还挺舍不得,楚清就跟他说,不怕的,咱有铁。那神情,就跟现代土豪说“咱家有矿”似的、 花生只够种半亩的,其余的都用来种玉米和黄豆,采用套种的方式。这样可以更加充分的利用土地的水、温、气、光、照等资源。让黄豆可以通过自身根系的固氮作用,为玉米提供更多的氮肥营养,从而让玉米的长势更好、产量更高。 咱不是农户,不交粮税,因此楚清没有种稻麦。楚清缴的税远远比农户多。不但房税、地税、桥务税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交了,还专门针对铁矿石、铁制品,包括密侦司的绣春刀,都进行了“自缴税处理”,也就是把这几项专门建立账册,并拿银票上交给户部派来做出纳的书记吏,让做收款证明,然后这些账单和银票由书记吏上报给户部。 楚清没有安全感的直接表现就是在钱上。她拼命赚钱养小宝,但她赚的每一分钱都必须不能引起朝廷的不满。尤其在铁矿这样敏感的项目上,更不能出差错。 盐和铁一向是国家的主要税收来源。虽然大宣的铁矿开采很少,那也是被国家把控的死死的。楚清能有现在这特许采购权,完全是碰了特殊时期特事特办的运气。 又到了农忙的时节。几个村子都在忙着收麦子,楚清这边的田地才播种完一个多月。长势良好,附近的河流保证了水分的充足。一片农忙的热闹景象。 但是东伦那边就不一样了。洪亮在守住了东伦北部边境后一点点向南方推进,同时苦水镇的守将马达带了五万兵力过来支援。 当两方部队成功的将东伦的兵力压缩到边境线中部之后,中部和南部的朝廷大军开始了进攻。 整整三十万大军沿着边境线一路向东推进,如同潮水般轻易地就涌进王城,东伦国君甚至来不及放火烧掉王宫。最后自刎于王座上,也算第一次保住了作为君主的节操。 真正艰苦的是洪亮和马达的军队。洪亮的关注重点一直不是东伦国的兵力,而是与之毗邻的沃斯国。东伦国是个狭长的国家,东西方向距离很短。整个国土面积也就相当于一个半吉州。 而沃斯国是个游牧国家,茫茫戈壁,地广人稀。他们的人民彪悍,全民皆兵。是大宣国真正的敌人。洪亮一直担心一旦开战,沃斯国会趁乱进攻。所以,当朝廷大军吹响号角的时候,洪亮率领十二万大军向东抵达东伦国的东部边境。 正如洪亮所担心的那样,沃斯国真的就是打着同样的算盘。他们在等待时机,一旦东伦国开战,势必兵力会全部投入,那时就是东伦国东部边境最薄弱的时机,沃斯国就可以一举突入。 没想到的是东伦国如此不禁打,这么快就被大宣国攻占。而沃斯的粮食还没有筹备齐整。洪亮刚一到边境就得知沃斯国的大军已开始在边境集结了。 由于洪亮一马当先地入驻东伦,使得楚清派出的十五名密探直接随着大军的移动,顺利重新联系上了东伦的北部据点。也因此,当洪亮刚抵达边境,就接到了来自当地密侦司的情报:沃斯国派出五万骑兵集结于谷口。 由于这条防线就是以山脉作为依托的,所以沃斯国进攻东伦必然要通过这个椭圆形的谷地。 沃斯国是马背上的国家,军队都是骑兵。大宣国是平原国家,平原的气候虽然可以种出很多高产的作物,却偏偏不适合马匹生长,所以,大宣的战马全靠从东伦和沃斯走私过来的。 虽然洪亮手下有两万骑兵,但是从数量上就无法与沃斯的骑兵抗衡。而且山地作战,战车和重甲兵的优势体现不出来,所以这次十二万兵马皆是轻甲。 沃斯的骑兵洪流般涌入谷口,只见滚滚黄尘中,数千铁骑口中呼叫着“hurree!(冲啊)”策马狂奔,顺着谷地边缘边撒开了队形,同时扬弓搭箭,只用两腿的力量控制马匹,在疾驰中射出一轮箭雨;同时中间冲进另一队骑兵,一片长矛被他们高高扬起,带着破竹之势直直冲锋。 大宣的骑兵迎头而上,手中的长矛也直直指向了沃斯人!他们身后是整齐的步兵弓箭手,一声“放!”的指令,斜指天空的箭矢冲天而起,经过谷地上空,纷纷下落。 沃斯骑兵的马速更快,而且队形并不整齐,因此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亡,反观大宣这边,由于沃斯骑兵先头进来的两队骑兵以骑射的方式发出的箭矢,数量虽不及大宣,可给大宣步兵造成的伤害面积却很大。 平原国家的军队,由于在骑兵这方面是短板,因此特别强调战阵。因而大宣步兵整齐划一地位于骑兵后方,反而大面积受到了箭雨的攻击,一轮就倒下了五六百人。 此时,双方的骑兵已厮杀在一起,大宣骑兵的长矛深深刺入沃斯骑兵的身体,尔沃斯骑兵的长枪也毫不示弱,凭借马匹的冲势和沃斯人高大的体魄,枪枪入肉。 沃斯国的长枪枪头下方有一个钩子,长枪刺出,击杀一名士兵,收回时再一勾,又会把另一名士兵勾拽下马。沃斯的武器并不单一,除了长枪,还配置了近战武器——环首刀。 这种刀轻便犀利,而且小巧易携带,劈砍时不易折断,而且破甲功能奇佳。这环首刀的刀身具有一定的弧度,在马匹疾驰的速度下即便劈砍,也不会因为冲击力而震飞脱手,而刀砍入肉后也易于抽离。 两支队伍第一次对冲,大量的骑兵就纷纷落马。痛苦的呼号响彻了山谷,山谷中回旋着血腥刺鼻的风,地上的黄沙已成为褐色的血泥。 骑兵倒下空出的地方,被后面的大宣步兵立即填补,不让沃斯的骑兵有更多的驰骋空间。 可是步兵对上骑兵,那是在用血肉之躯阻拦铁蹄。瞬间,成片成片的士兵被践踏于马下。尽管大宣步兵及时变换队形,依旧不能降低减员的速度。 洪亮看得心焦不已。这么大的伤亡,眼看士气就萎靡了!洪亮大喝一声:“冲!”就提刀上马。“将军!”亲卫们阻止不住,只好驱马紧随。 沃斯今天率军的是沃斯王第九子卓罕,也是沃斯最喜欢的儿子。因为这个儿子长得最像他,力气最大,骑射也最好,被誉为呜呼和斯阿哟亏巴特尔(不怕死的勇士)。 此时的卓罕正狞笑着一钩子一个地往外勾挑着大宣的骑兵,挑起一个就甩出去,身边的沃斯士兵就哄笑着挥舞着环首刀,比赛般地在大宣士兵落地前砍中脖子。 “看哪!这群软绵绵的两脚羊,竟然学着人家骑马!你们有那本事吗?我看是马骑你们吧!啊哈哈哈……”卓罕口中张狂地笑着,手上仍旧不停地刺杀、勾挑。 身边的沃斯骑兵也跟着起哄道:“你们以为我们像东伦人那么无能吗?你们这些这些可怜的两脚羊,插上翅膀也装不成我们草原的雄鹰!” 等到被杀的大宣士兵尸体掉落在地,沃斯的骑兵就勒紧缰绳,让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跺下。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在纷乱的马蹄之下,践踏成泥。 这样轻蔑的语言,这样残忍的手段,只与东伦士兵交过手,而从未对抗过沃斯人的大宣战士再也忍不住发自心底的恐慌,阵型也开始凌乱起来。 “休听蛮子胡言!老子杀沃斯人的时候,他们毛还没长出来哪!”洪亮的咒骂伴随长矛一起冲杀过来。 卓罕眉毛扬起,露出轻佻的笑容来:“掉了毛的狮子就该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胡子都白了的两脚羊就该主动躺在主人的刀下!”说话间长枪直刺向洪亮的心脏! “汝母婢也!”洪亮爆喝一声,双臂猛然一振,“哐!”长矛和长枪瞬间相击。 洪亮虽说已过五十,可常年的征战与从不懈怠的训练,双臂的力量奇大。卓罕年轻强壮,爆发力也不是普通人可比,就这一击,不分伯仲。但是只有洪亮自己心里清楚,幸好只是短暂的一击,若是较力下去,自己必然不敌。还是老了呀。 卓罕没想到眼前的老头如此生猛,即便放在沃斯那也得称上一声“巴特尔”。马上重视起来,长枪上下纷飞。对方金闪闪的虎头披膊、金盔上红艳艳的盔璎,一看便知是宣国的将领,这要是将其斩杀,割下他的头颅献给父王…… 如此想着,下手更狠。枪尖向上一挑,直刺向洪亮的下颌。洪亮虽然上了些年岁,可战场经验的积累却丰富,只微微错开些马身,与卓罕拉近些距离, 突然自战马左颈处抽出战马刀,右手稳抓长矛不改攻势,左手的斩马刀却猛然向右斜斜一砍! 这一招是谁也想不到的!通常人都是分主手和副手的,也就是有一只手是主力,而另一只相对要弱一些,或是没有主手那么灵活。 可偏偏洪亮不是!洪亮年轻时是左撇子,因为受伤,很长时间吃不得力,因而改了右手,待伤好后,干脆两手都训练,以至于两手都可以当做主手。洪亮的这一刀,卓罕的头和半个肩膀都飞出去! “哇!杀啊!!”瞬间士气大振,大宣士兵呼号着重振旗鼓。沃斯骑兵见到主将惨死,也急红了眼,沃斯王的手段狠辣,他最宝贝的儿子死了,他们逃不掉责罚,拼了!! 但是没有主将的军队,就很难凝聚起有效战力,因而沃斯骑兵的士气也开始消减。沃斯与大宣还从没有正面的相抗过。他们一直认为大宣与东伦都能打上这么多年,应该不是很骁勇,更何况他们连骑兵都训练不起来。 现在,洪亮一上来就斩杀了他们的主将,他们开始人心惶惶。在洪亮带头的冲击之下,沃斯骑兵不得不退出谷口。 第一天的交战,对方只出三千骑兵,死不过千余人,而洪亮损失近万。若不是斩杀了对方主将,恐怕士气就半丝不剩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杀死他!(二) 晚上,洪亮的大帐中。 洪亮满嘴燎泡,在营帐里快速地走来走去。 因为急于奔赴边境,十二万大军只带了两天的口粮。也就是说,他的军队只有两天的时间,而这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如果明天还不能驱逐沃斯兵马,那他们就要长驱直入了。刚刚占据的东伦北部就要沦陷。到时他们就算不战死沙场,也将面临饿死的结局。 “来人!”洪亮喝道。 “将军!”一直候在账外的参将马达抬手阻止了送茶的亲兵,亲自端着茶盘进账。 “怎么是你?”洪亮没好气。 “将军,您不必担心粮食,”马达说道:“虽说眼前士兵们只剩下一天的口粮,但是我们还有豆饼。” “不是几天前就吃完的吗?”洪亮纳闷道。 “刚刚密侦司那边来人说,又有一批豆饼已经在路上了,大概明早就能送到。” “怎么还有?上次听说已经把楚大人那里搬空了呀。” “说是楚大人前脚把豆饼给我们装车,第二天就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往更远的村县收购黄豆了。” “这次的豆饼是在运粮队之后发出的,但是走的密侦司的渠道,所以明早就会到达。” “还真是会办事。不瞒你说,今天要不是这斩马刀,我可能还杀不了卓罕。这刀可也是楚大人给打制的。”洪亮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将军,您喝水。”马达往前推了推茶盏。 “你说。”洪亮呷了口茶,热茶碰到嘴上的燎泡,不禁皱了下眉。他知道这个外甥肯定有话要说。若在平时,帐里没有外人,马达必会称一声“舅父”。但今天,一直在叫“将军”。 “将军,今天损失了近万人,伤,不计其数。”马达舔了舔嘴唇,觉得今天的谈话有些艰难。 今日这一战,损失巨大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进,打不过;退,等于白白扔掉东伦北部,而且还会让沃斯国有机会沿路攻打大宣。 从个人利益得失上说,继续打,可能会比今日损失更重,因为大宣的两万骑兵已经少了近三千,步兵损失近七千。而今日参战的骑兵一共五千。沃斯只出三千骑兵,才损失一千。这个战损比例是以十换一。说白了,这已经够治洪亮的罪了。 可如今又不能不打,那么再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治洪亮的罪和治马达的罪没有区别,因为马达的五万兵马也在其内,不可能不出战。 今天马达来,是因为他想不出破局的办法,但是他想尽量减少个人的利益损失。 “舅父,”马达艰难开口,“明日,我率军出战。” 洪亮瞬间明白了外甥的想法。马达这是要舍了自己来保住洪亮啊。明日出战,若马达率军,他将会做出不听将令、莽撞出兵的姿态,然后再有损失,主要责任就落到了马达头上。 而洪亮有之前的首战告捷、收复失地、压缩边境线的功劳,可以与今日战损严重的罪过相抵。朝廷的律法就是这样,功必赏,过必罚。只是罚永远高于赏。 马达获罪,上面有二品大将军洪亮罩着,好歹能保条命;若洪亮被治罪,必然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不行!”洪亮坚决道。若是让马达出战,为了不连累自己这个舅父,恐怕会直接战死沙场了。 “舅父放心,我也不会莽撞行事。”马达边说边整理思路。刚才的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了点什么。 “舅父,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强,速度和高度在于其次。但这必须是在平原上才有的优势。而我们今天交战的山谷,非常利于他们的骑兵,但是山谷之后,只有一条路通向东伦内部,而这条路并不宽,只能勉强容两匹马并行。”马达的思路清晰起来。 “倘若明天由我率兵,我将在败迹显露之时下令撤退,而舅父您,要在山谷后埋伏兵马,在谷后的树林里截杀他们。进了树林和山里,骑兵就没有多大作用了。” 洪亮的食指顺着茶盏的边沿画圈,思考马达计策的可行性。片刻后,手扣在茶盏上,说:“明日你设伏,我来引君入瓮!” “舅父不可!”马达急急劝到。这种败退,可是会丢了命的!沃斯的骑兵个个都是神射手,他们不会只追不放箭的。马达可以用自己的命做诱饵,却不能让舅父涉险。 “朗儿,”洪亮叫着马达的字,“今日我杀了卓罕,势必成为沃斯的眼中钉,明日必然他们的目标都集中在我上,而我,也更容易引他们上当。也能让我们的将士少搭些性命。” “可是……”马达要坚持自己出战,但是洪亮挥手止住了他:“就这么定了!” 翌日。 寒风悲啸,日色昏黄,飞蓬折断,野草枯萎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谷地驼鼓铿锵,三面战旗随风猎猎。 “九王子的灵魂去拜见永生天了,可是太早啦!我们要为沃斯最骁勇的勇士复仇!永生天不会饶过他们!”和索特部落的首领瞄了一眼其他两个部落的首领,大声说道。 “复仇!复仇!复仇!”将士们喊道。 这一次,维拉特、和索特、涂虎尔特三大部落的首领都到了。这三个部落是沃斯国最大的部落,也是沃斯国主要的战力来源。 昨日一战,沃斯九王子丧命,这三个部落首领惶惶不安。沃斯王平生性急,轻于杀戮,却极其喜爱这第九个儿子。 三位首领怕沃斯王对他们的部落严惩,决定暂时瞒下九王子的死讯,先攻占了东伦国北部,也好将功抵过。 刚才的战前发言,其实是和索特首领的战前警告:大家都别藏着掖着了,昨天我那三千骑兵损失了一千,你们却丝毫没有出力,王要是真的怪罪下来,我获罪,你们也跑不了,你们的罪过比我更大! 维拉特和涂虎尔特的首领面色凝重。现在正是水草开始丰美的季节,各部落该在此时休养生息。漫长的冬季使得他们的战马、牛羊都掉了膘,这时候开战真的不合适。哪怕再过两个月呢。 但是不行,九王子死了,他们回去没办法交代。他们的族人都掌握在沃斯王的手里。沃斯的土地那么大,他们又是最大的部落,沃斯王对他们各部落必然有所掌控。 和索特首领说的没错,永生天放不放过宣国人他们不知道,沃斯王不会放过自己是肯定的。 “杀光他们!永生天不允许肮脏的两脚羊玷污他的勇士!”维拉特和涂虎尔特的首领喊道。这时候必须统一腔调。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将士们长枪顿地,齐声高呼。 谷外的呼声,谷内的大宣将士听到了,但是他们没有任何的战前动员。因为不需要。他们知道,身后高处的战鼓边,是大将军洪亮。 “咚咚咚……”洪亮的击鼓声缓慢而响亮,由慢渐快,战队的氛围随着鼓声变得更为肃杀。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杀死他!(三) 谷口的尘土弥漫,谷内弓箭手的弓已拉满,箭尖斜指上天。当尘土中的人影略见清晰时,令旗下压,万箭齐发,箭矢如起飞的蝗虫群,瞬间覆盖谷地上空,遮云蔽日。 昨日,为了能给自己的骑兵冲击的距离,大宣将士集中在谷内后方。但是骑兵受到了谷后路窄的限制。 这是片椭圆形的谷地,南北长,东西短,最多容纳不到万人。是之前东伦国设立边境哨岗的地方。谷后面是条狭长的曲折山路,向东延伸进入东伦国。 今天大宣的阵型与昨日不同。谷地里,一千盾兵齐整以待,身后三千长矛兵列阵,后有一千弓箭手。这五千兵,占据了谷中大半面积。 洪亮把三万人马沿着窄道两侧分散开,埋伏于树林中,又把剩余不足八万的将士沿着这一片山脉围出包围圈,形成一个大大的瓮。力求不论沃斯兵向那哪个方向突击,都要把他们赶回圈内。 箭雨落下,首冲进谷的沃斯骑兵中箭数百,但是坠马的并不多。沃斯骑兵都是自小练就的骑射本事,躲避箭矢也是他们的基本技能。他们身上插着箭矢,就直接冲向了盾兵。 谷内短短的距离使得他们战马没能形成强有力的冲击效果,再加上中箭,前排的盾兵抵挡住了第一波的马蹄。但是,从马上跌落的沃斯兵翻身就起,手中的环首刀挥动间从盾兵背后收割他们的头颅。 而这时,第二波骑兵也冲到,坚硬的马蹄从盾牌间突进,不管踏碎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盾兵身后的长矛深深扎进马身,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宣国步兵的长矛深刺入马腹,而马背上的骑士在跌落之前,以手中长枪做撑杆,跃入步兵方阵,抽出环首刀大力挥杀。 一块块盾牌被踏碎,一名名盾兵被削掉头颅。这些年轻的战士,很多都还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嚎。洪亮仅有的一千盾兵就这样被屠戮殆尽。 两拨骑兵严重破坏了阵型。而步兵的方阵已经被插入无数沃斯兵士,混战起来。环首刀入腹,再横向一拉,大宣战士的肠子流了一地。 倒地的战士亲眼看着自己的肠子被沃斯人踩于脚下,依然拼尽最后一口气,抽刀朝上,让刀尖再扎死一个敌人。杀死一个赚一个,杀死两个赚一双。这是大宣战士的意志。 谷地的空间使得骑兵丧失了优势,但是沃斯人不是只会骑马作战的,下了马他们依然凶猛。大量的沃斯人冲进谷内,高大粗壮的身躯、锋利的环首刀,使他们势不可挡。 步兵的长矛很快被拥挤的战斗变得没了施展的余地,大宣士兵抽刀,相互配合着以五人阵、三人阵的阵型,与沃斯人缠斗在一起。 洪亮的鼓声越来越快,交战的双方也厮杀的越来越激烈。沃斯人的力量优势非常明显,只见一名沃斯人刚挥刀砍杀一名大宣兵,另外两名大宣兵的刀就到了眼前。 沃斯人顺手抓过刚刚劈砍的大宣兵单手一举,就挡住另两人的刀,趁他们来不及拔出,就横刀捅在其中一人肚子上! 眨眼间解决一人,左手中的尸体并不不放下,而是当做盾牌,顶住第二人的攻击,先解决了身侧过来补刀的第三人,才返过来继续与第二人对杀。 单手举起一名穿着甲胄的士兵还能游刃有余的厮杀,可见沃斯人的体魄。 沃斯人越战越勇,不断向前冲击。噗嗤噗嗤,刀刀入肉。很快,大宣士兵的方阵被压缩的越来越小。 维拉特、和索特、涂虎尔特三名部落首领带着身后的骑兵也进入了谷内,他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勇士如屠宰羔羊一样的向前推进。而大宣的士兵在激烈的战鼓声中,却越现败迹。 和索特首领看向大宣的战鼓,双眼骤然一瞪:“那个击鼓的,杀死他!为九王子报仇!” 昨天的战斗,维拉特和涂虎尔特的首领并不在场,他们在外面筹办粮草等事情。此时抬眼看去,只见那敲击战鼓的,不是士兵,而是一位将军。 他头戴一顶熟钢曜日金盔,盔上一束红缨;身披一副铁叶铠甲,披膊上虎口大张;腰上系着一条兽面金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脚下是黑色金纹牛皮跨靴,年约五十,器宇不凡。 “他这把年纪竟能击杀九王子?九王子可是天生神力!”维拉特首领吃惊道。 “是,我亲眼所见,不能大意。沃斯的勇士们,长生天赋予你们神勇,杀死那个击鼓的!”和索特首领将手中部落令旗往前一指,命令道。 杀掉大宣的将军,或许沃斯王会网开一面,放过他们的部落。 另两名部落首领也罢部落令旗同时指向洪亮:“hurree(冲啊)!”便打马向着洪亮的方向奔去。 洪亮听到身后沃斯人的呼喝,手下击鼓不停,回头看去,两名首领模样的人物骑于马上,以令旗指挥底下的士兵冲杀。心中暗喜,这是快把他们的大部队引进来了。 大宣的士兵以二对一尚且吃力,后补进来的沃斯兵让他们更为艰难。战阵已形同虚设,他们被沃斯人冲击得越来越拥挤。 更多的沃斯骑兵涌入谷内,虽不能骑马冲,但是他们稳坐于马上向洪亮的方向放箭。 “杀了他!一千头牛羊!”和索特首领喊出赏金。沃斯人更疯狂了!一千头牛羊,这可是能换得一家人至少三年的粮食! 谷内涌进更多骑兵,他们纷纷放箭,就算射死,他们也能得到奖赏。误伤是免不了的,但是杀死对方的将军才是最重要的。 “将军!小心!”洪亮的一名亲卫挥刀击开射来的箭矢,另有护卫抓起地上盾兵尸体旁的重盾护住洪亮。 洪亮手下不停,眼睛却一直不离谷底的战斗。大宣的士兵再往后退退,就能进入小道了。但是他还不能下令,现在为时尚早,容易被对方发觉。 洪亮此时的心是揪痛的。他要眼看着这些年轻的士兵就这样惨烈的失去生命,一张张平日里鲜活的笑脸就这样在尘土中没了血色。他还不能阻止。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一个将军如此痛心了! “咻!”一名举盾的亲卫倒下了,“咻!咻!”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地。沃斯人的箭矢攻的猛烈,洪亮身边的空缺越来越大,终于,又一箭射来,亲卫来不及阻挡,刺进了洪亮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让洪亮身体一振!紧接着又是两箭,射在了他腿上。 将军不喊退兵,那么战士们就要继续战斗,可现在将军已中了三箭。剩余的亲卫顾不上其他,拥住洪亮就往小路上退去。 “追!杀死他!”三位沃斯首领挥刀喝道,一抖缰绳带头往前冲去。而与大宣兵士缠斗的沃斯人,也拼了命的追杀。 洪亮人高马大,盔甲又十分显眼,沃斯人轻易地就能看到目标。连大宣的将军都败逃,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在三位头领的带领下,沃斯骑兵一夹马肚,一边催马,一边射箭。 洪亮腿上中箭,撤退的并不快。大宣的战士们把将军围在中间,边厮杀边护卫。 终于退至谷后的小道。小道两侧的坡上、树上藏满了大宣战士。他们看到将军受伤,就要冲下去把将军抢上来。负责埋伏的马达挥手止住大家的异动:“等!” “马参将,将军他都……”一名手下急道。却看到马达通红的眼圈。 “等!”马达咬牙。颌边肌肉鼓起棱子。还没有到射程之内。坡道上的埋伏不能过早暴露。要把沃斯人尽量都引进来。只是舅父…… 洪亮边退边回头看,他要牢牢引住敌人才行。腿上的羽箭妨碍他的行动,洪亮“咔嚓”两下贴腿砍掉了半截箭杆。 “撤!”他停下来喊道,却把眼睛盯到了部落首领的方向,生怕他们听不到。急于杀死洪亮将功补过的和索特首领早已下马杀进坡道。另外两个首领也紧跟其后。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杀死他!(四) 近了,更近了!马达的手一直举着,而周围埋伏的兵士,眼睛死死盯着马达的那只手,盼着它挥下去! 终于,洪亮退到了预定的位置,而沃斯的几位首领也进到了目标范围,就是现在!马达的手重重向下一砸!他要他们都留在这坡道上! “唰唰唰!”山坡上、树冠上,大批的大宣士兵开始放箭!这波箭矢掩护了败退的士兵们。他们迅速退至坡上,而沃斯的追兵想退却来不及了。 首当其冲的和索特首领当胸中箭,口中鲜血喷出! 坡道过于狭窄,又是突然受到箭雨的袭击,追杀心切的沃斯人拥挤起来。 沃斯的骑兵,与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骑马的步兵。他们丛林作战的能力相当强悍。 沃斯国土面积不弱于大宣国。他们也有很多山地,各部落之间的争斗使得他们从小就擅于在丛林和山地之中搏杀。再加上他们体格精壮,使得这场丛林厮杀又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越来越多的沃斯人冲进来支援,因为他们的首领在前面。大宣战士这些年与东伦交战,也都有山地丛林作战的经验。 但是俗话说,一力降十会。他们在体质上不占优势,这是人种的差别。这让大宣的士兵又陷入险境,再次缠斗在一起厮杀。 埋伏在山里的大宣战士纷纷跳出掩体,加入战斗。一对一打不过,就二对一、三对一!势必要把他们圈杀在此! 树上放箭的士兵作远程的掩护,虽然两国的士兵已经掺和在一起,但他们抓机会让沃斯人减员。 “头人!”一名沃斯兵一声大喊!涂虎尔特的首领肩膀中箭!未等族人抢上前来救护,一柄长矛远远掷来,当胸穿透,把他钉死在树干上! 马达远远看着涂虎尔特首领的尸体,刚投掷长矛的手紧紧攥拳——这一下,算是替大宣将士收回点利息! 维拉特首领终于冷静下来,眼见两名首领死亡,他终于意识到中了埋伏!“退回去!退回去!”他不停大喊! 冲进来容易,再想出去,哪里会给这个机会!树上的射手们用箭雨封住了通向谷地的路口!而山坡里的战士们不断缩小战圈,围杀! 强悍的沃斯人终于还是冲出去一部分。他们护卫着维拉特首领一路冲下山坡,冲入谷地,可后面大宣的战士紧追不舍。沃斯人连马都来不及骑上,只能拼命向谷外狂奔。 咣咣咣……收兵的钲声响起。不能再追了,追出谷外,就到了沃斯的边境了。 洪亮坐在坡上休息。士兵们轻伤员帮着重伤员包扎,没有负伤的分一半出来清理战场。 所谓清理战场,就是要收回自己战友的尸体,捡拾丢下的武器。这些都是要继续使用的。 马达带着军医走过来。军医半蹲在地上,剪开洪亮的裤筒,准备拔箭疗伤。马达说:“粗略估计,今日牺牲了四千五百余人,沃斯也死了四千多。” “嘶!”洪亮的箭头拔出了一个,冷汗也下来了。“坚持吧!所幸这里路口小,他们不好冲进来。” 沃斯王宫 沃斯王正半靠在他的软榻上,端着热热的马奶酒。银质的酒杯上镶嵌着黑玉。软榻的扶手、靠背等所有该见到木头的地方,都覆盖了剔透而精美的玉石、玛瑙。他的手指上,脖子上,都是大颗大颗的血珀。油亮油亮的。 不要以为沃斯国如此的富有。不是的。沃斯的东部,是高高的山峰,一座接连一座,从半山腰开始往上,是常年不化的积雪。似是天降一堵墙,隔绝了他们视线。 但是沃斯的传说不是这样的,他们传说中,那些高高的山是谒见永生天的梯子。因为只有深爱他们的永生天,才会赐予他们那些美丽的宝石。对,宝石。莹绿的玉石,多彩的玛瑙,庄重的黑玉……可是除了这些,他们有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 各种宝石镶嵌的宫殿中央,是一座巨大的铁笼子。里面是一匹巨大的银白色的狼。巨狼在皱着鼻子,锋利的牙齿龇了出来,他的喉咙间传出低低的嚎叫。 仆从们在笼子旁瑟瑟发抖。沃斯的传说中,狼,尤其是这种银白色的巨狼,是永生天的使者,不可亵渎。而永生天,是沃斯人至高无上的天神。可是,王现在却用笼子关着永生天的使者,还用一根铁链拴着大大的玛瑙球卡住它的喉咙。 “王!维拉特部落的勇士求见您,说是有重要军情。”一名美丽的姬妾扭摆着腰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盘去了蒂的绿葡萄,看上去和那玉石一样晶莹。 听说是维拉特的勇士,沃斯王示意那美人儿放下托盘出去,自己也稍稍坐正了身体。 “沃斯的主人,英明的陛下,请您惩罚您的仆从吧!”这名汉子跪地,双手背贴着地上的毡毯,把头深深埋下。 “嗯?出了什么事!”沃斯王唰地坐直了身体。 “英明的主人啊!我们沃斯最英勇的巴特尔卓罕他、他……” “他怎么样?” “他去永生天那里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沃斯王一下站了起来。 “九王子他、他死啦!”汉子浑身颤抖,还是说道。 “哐!哗啦!”沃斯王一脚踹翻了矮几,银盘子跌落在毡毯上,晶莹的葡萄滚到了铁笼子边。 “你给我说清楚!”沃斯王嘶吼着,愤怒得眼睛充血。 笼子中的白狼盯着那粒葡萄,喉咙里又发出叫声。 沉浸在恐惧中的维拉特汉子这才发现身边的巨狼。吓得“啊”一声,昏倒了。 沃斯王愤怒地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又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提起了他:“说,你给我说清楚!” 生生被踹醒的汉子不敢有丝毫隐瞒,把事情经过快速地、原原本本地讲出来。沃斯王依然揪着他的衣领,现在更是大力地摇晃起来:“他们都死了,你哪?你为什么没有死!” 这不是疑问,而是给这汉子下了催命符。“拉下去!把他关在笼子里,和它一起!”沃斯王用脚又踹了一下巨大的铁笼子。 “主人,全沃斯的主人!您可以杀了我,但是,请求您看在长生天的份上,允许我再召集些部族的勇士,给九王子报仇啊!”汉子绝望地哀嚎。 “废物!蠢货!饭桶!”沃斯王吼叫:“你要是能报得了仇,怎么会如此不堪的样子跑回来!” 确实不堪。他冲出那个小小的谷口后,就被维拉特首领派回来报信。连着骑马跑了两天才回来,路上都没有休息过,到现在身上的土和血都已经干成块了,脸上的擦伤也风干得黑乎乎一片。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还打吗? 这名维拉特部族的汉子并没有争取到活命的机会。他已经成了巨狼的晚餐。沃斯王盛怒之下亲自点兵,他要给他的儿子报仇! 这一次交战,双方阵亡人数相差不多。马达过来看望洪亮的时候汇报了准确的数字:“舅父,阵亡四千五百六十七人,伤一千八百三十九人,其中重伤三百七十七人。” “唉。”洪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重伤这三百七十七人,不知道能救回来几条命。缺医少药的前线,常常是轻伤变重伤,重伤变死亡。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的命不可贵呢? 看到舅父叹气,马达知道舅父心中所想。当年他刚步入军营的时候,也是这么的伤感。那时候的舅父虽然也会黯然,但是绝没有现在这样过。 反倒是自己,已经对伤亡数字麻木了,以为这就是成熟,就是人生。但是看到舅父现在的模样,心想着或许自己上了年岁的时候,也会重新对生命有所感受吧。 “舅父,”马达打断舅父的悲伤,“我们多了八百多匹马!纯种的沃斯马!” “八百多匹?有那么多?”洪亮惊喜。 “是,真是个大便宜呢!他们逃跑的时候没能来得及上马!好大一群马等不来主人都去后山吃草了!早上咱们有士兵去后山泉眼接水时发现的。” 这可真是个大惊喜了。大宣国是个平原国家,虽然土地肥沃,易于耕种,可偏偏不适合产出好马。大宣的最好的马,都是这些年从沃斯弄来的马与本土马杂交的。不仅个头不如沃斯马,在耐力上也是差距不小。 “还有,舅父,咱们的将士在清理沃斯人的佩刀时发现,他们的刀虽然也很好,但是刃口还是与我们的差了许多。”说着,马达把自己的佩刀和缴获的环首刀都递给洪亮看。 环首刀的刃口确实出现了缺口,虽然不算深,但是不少。反观马达的佩刀,只有浅浅的口子而已。 “只是太少,要是全军都能换上这个宝炉一号钢的,可就厉害了!”马达的语气中略带遗憾。 与沃斯人体质上的差距,不好弥补,老天爷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法换。但是刀可以换呀。 “这需要时间,各地的军器坊和工部都赶工呢。”洪亮安慰道:“总能全换上的。听说咱这矿脉大着呢!” 这刀要是让楚清来承包打造,可能还快些,但是现在楚清仅供应铁锭,那吉州的军器坊都用不完呢。 一连五日都很平静,沃斯人后退三十里扎营,一直没敢再进攻。听说他们的粮草不够用,缺口很大。使得这些兵勇经常都离开营寨去打猎,不然就要饿肚子。 沃斯人为粮食犯愁,洪亮这边却没闲着。他们把那块小小的谷地利用了起来。先是砍了几棵树横在谷口,不高,刚好够马加速助跑跳跃进来。然后在谷底挖了一道又一道的壕沟。再锯了板子搭上,再覆上土。一道道沟壑陷阱,保证让冲跳进来的骑兵摔跟头! 虽然谷地不大,但是让沃斯人损失些骑兵肯定是做得到的。几天前打第一仗时太匆忙,几乎是刚赶到就开战了,没机会这么干。不然那天不会死亡那么多大宣的士兵。 沃斯王带着他的骑兵赶来了,他只筹集到两万战士。虽然沃斯全民皆兵,多带些兵力不难,可是现在的时节不对。他需要他的子民耕种粮食。 沃斯的气候很复杂,冬季漫长,还有大片的沙漠,他们可耕种的土地非常少。而他们也并不擅长耕种。 耕种方式也非常粗放,基本上春天种完就走了,游牧一圈儿秋天回到这里看看,庄稼长了多少算多少。 这也是跟他们的地理环境有关系。他们没办法长期守在一个地方,牛羊马会把草皮都啃光,那么就会沙化,又多一片沙漠。可是他们又需要粮食。 第六日,沃斯王把两支人马整合在一起,还有六万余骑兵,来到了谷口。没有任何战前动员,甚至没有喊上一句给九王子报仇的口号,就那么杀气腾腾地冲杀过来,荡起尘沙弥漫,犹如沙尘暴一样滚滚而来。 谷口横着的几棵树根本不入沃斯骑兵的眼,稍稍提了马缰,马儿便轻松越过。只是……马儿落的不是地,蹄子踏下,木板或者翻飞或者破碎,先头的骑兵纷纷摔进坑道,没等爬出来,后面跳跃进来的马匹又刹不住速度地踏在他们身上。 一条条壕沟不知陷进多少骑士与马匹,但是高速冲进来的马队不可能刹得住,即便收紧了缰绳让马减了速,又会被跟在后面的马匹撞进沟里。直到坑道被人和马填满,后面的马才能继续前冲。 站在谷后面坡道上备战的洪亮和马达对视了一眼,眼中有同样的遗憾——可惜了。他们可惜的是那么些纯种的沃斯马。 沃斯王气得目光要喷出火来:“给我杀!凡是杀死当官的,赏一千头牛羊!官越大,赏的越多!” 原本衰落的士气重新鼓动了起来。他们踏着塞满坑道的同伴的尸体,冲上了坡道。入口太窄,骑兵们不得不被挤成长蛇的队形往上冲,可是冲上去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片箭雨。 这些箭还都不太一样,很多都是他们沃斯的箭矢。用自己的箭射死自己的人,这些沃斯骑兵心里别提是多么窝囊,多么堵心! 沃斯王也冲进了谷,他身边的护卫和旗手紧紧随护着他。沃斯王抬手止住队伍,高喊:“放箭!”他们也有箭,而且他们的骑兵都是神射手! 骑兵们纷纷向着后坡高处放出箭矢。若是往里面冲,路线高低不平,还曲折,可是放箭,直线距离刚好够一箭的射程。更何况,沃斯人强壮,用的都是二石以上的重弓! 一时间,箭雨纷纷,甚至有些箭矢空中相撞,直直掉落下来。突然,大宣士兵这边鼓噪起来,战鼓也更响亮急促,士兵们变得更为亢奋! “怎么回事?”沃斯王警惕地问道。这感觉很不对劲。 “报!”有骑手返冲回来禀报:“他们的士兵在高喊‘大军增援啦!’” “大军增援?怎么这么快!”沃斯王大吃一惊! “是的陛下!就是喊的大军增援!”那名骑手重复道。 没错,大军增援到了。三十万大军杀进皇宫后,就分为两部分,十万人马沿路镇守。另外二十万赶来北部援助洪亮。 毕竟东伦国只是弹丸之地,比吉州没大多少。他们的国君都死了,再也集结不起有生力量。 可是洪亮在以区区十二万步兵死扛沃斯国的骑兵,这真是在拿命死磕了。 沃斯王身边的骑士们纷纷看向他,那目光分明是在问:还打吗?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哦 宝炉集团 楚清把接待大厅重新布置了一下。现在,她正坐着宽大的老板椅,面前是大大的回字形紫檀木会议桌,上边放着几封信。信的旁边是小宝,小宝旁边是一碗豆粉。 桌子上是楚清的全部身家!楚清拿起最上面一封信,是二队写来的: 老大,见字如面:我们在东伦北部收购土地时,碰上了一队。就一起把一百零八村的土地都买下了。当地的村人同意做我们的佃户。 但是,土地并不能连成一片,中间隔着一些山头。目前当地人种的是高粱,今年不宜改种。山上发现的花生我们都保护起来了。请老大放心,敬候进一步指示。 楚清点点头,把信给小宝,说:“看看咱家小伙子们,进步很大呀。” 小宝装模作样点点头,把信放下,开始喝豆粉,现在不烫了。 第二封信,是三队写来的:主子,我们在东伦皇都买了三个铺面。趁战乱捡大的挑,一间酒楼,一间布庄,一处宅院。银钱不够,跟四队借的。 附上位置图。 不错,再加个小别针,都成附件了。 第三封信,是四、五、六队联名写来的: 主子,救命!我们六队一路直达东伦南部,看到好大一片水,里面好多鱼,外面好多人。经过我们一致研究,这里是一片海。海里很多鱼。外面的人以捕鱼为生。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很像看鱼。 我们来时,碰到一个抱着细软要跑路的管家模样的人,想问个路,但是他说盐场就是他的命,我们一想盐场加上他,就等于两条命,这是不对的,于是我们要了盐场。 但是外面的渔民还是觉得我们像鱼,于是我们联系了四队和五队,来证明我们不像鱼。现在,豆饼吃光了,老大,我们饿!老大,快救命! 楚清看了三遍,觉得自己的语文没学好,不然不会看不懂。 小宝接过去看了,“翻译”道:“六队打劫了盐场管事,抢下盐场。外面有渔民很彪悍,得罪不起。四五两队去援助他们。带去的口粮吃光了,又不敢外出,求援。” “mua~”楚清啃了小宝脸蛋一口,真是学霸!这么一翻译,自己就真懂了!然后楚清对四五六队的成长很是欣慰地一拍大腿,小宝又翻译:“娘了个腿儿地!” 楚清踌躇满志出了院子,看着场院里忙碌的人群,深深提起一口气,正要高喝集合,就听身后老于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楚清一口气憋的脸红,生生压下去然后平静的说:“集合。” 老于往前迈了几步,双手叉腰,气沉丹田,一声爆喝:“集合!”楚清憋的那口气就走了岔道,剧烈地咳嗽起来。 御书房 庆德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报,开怀大笑!今年真是收获的一年!全国各地的粮食都丰收,个别地区出现的旱灾也并不严重。尤其北部地区的吉州,竟然亩产甚至有五百五十斤麦子的记录! 最让皇帝高兴的是手里这份奏报:东伦国君自刎,东伦国都插上大宣皇旗!不仅如此,想浑水摸鱼的沃斯国被大将军洪亮誓死坚守七天击退! 还缴获了八百余匹纯种的沃斯战马! 刚到三十岁的年轻皇帝,此时看着奏报就错不开眼睛,一遍一遍看不够!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公公,心中也替皇帝高兴。是真心高兴!这可是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 不论哪一朝哪一代,除了开国皇帝,想在历史上比肩或者超过先祖的,恐怕只有开疆拓土这条路吧?皇帝能不高兴吗?登基刚刚五年呀!李公公不禁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李公公是自幼跟随皇帝的。那时的皇帝只是老皇帝众多儿子中不受宠的一个。经常被皇兄皇帝们欺负,经常连宫里的奴才都会苛待他。 彼时贵妃因为生了皇长子而极为受宠,年幼的庆德成了她的眼中钉。庆德是皇后所生,可皇后产后体弱,坚持了五年就撒手人寰。没娘的孩子即便有母家扶持,在宫里也是举步维艰。 李公公那时刚进宫不久,被分给小庆德。主子被欺负,奴才只能更被欺负。李公公因为点小事被贵妃的奴才抓了错处,差点被打死。小庆德知道后赶来,凭借智慧,生生把正在挨板子的李公公给救了回来。 至此,李公公对小庆德那是忠心不二,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在宫中复杂的环境里生存、壮大,直至助庆德登上皇位。李公公是最清楚皇帝的殚精竭虑的。 眼下,皇帝有了这么大的成绩,李公公怎能不提皇帝高兴!最能理解皇帝心情的,恐怕也只有李公公。 “皇上,”李公公替皇帝续上热茶,“奴才给您唱首小调吧?吉州那边收成不错,听说百姓传唱的小调好听,奴才特意学了来。” “噢?唱来听听?”皇帝兴致正高呢。 “那奴才唱了—— 大街小巷都来来来 锣鼓敲起来 大村小村都来来来 难得开个怀 男女老少都来来来 舞儿跳起来 兄弟姐妹都来来来 歌儿唱起来 齐个隆咚呛咚呛 又一个年好头 齐个隆咚呛咚呛 干了的是美酒 齐个隆咚呛咚呛 又一个年好头 齐个隆咚呛咚呛 我们拉起手来吧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 我们心甘情愿为它献所有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 我们祝愿年年岁岁把它留 大街小巷都来来来 锣鼓敲起来 大村小村都来来来 难得开个怀 男女老少都来来来 舞儿跳起来 兄弟姐妹都来来来 歌儿唱起来 齐个隆咚呛咚呛 又一个年好头 齐个隆咚呛咚呛 干了的是美酒 齐个隆咚呛咚呛 又一个年好头 齐个隆咚呛咚呛 我们拉起手来吧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 我们心甘情愿为它献所有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 我们祝愿年年岁岁把它留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 我们心甘情愿为它献所有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 我们祝愿年年~ 岁岁把它留哦哦~~~~~!” “噗!”庆德皇帝第一次不会喝茶了! 密侦司。 指挥使胡恒秋环视一圈屋子里的人,密侦司各部门的负责人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派了副手参加今天的大会。 胡恒秋指着当堂的两口大箱子,心情极佳地吩咐:“来个人,打开打开!” 绛红金漆描边的樟木箱子一打开,吸气声一片!还有嘬牙花子的:“啧啧啧啧啧!” 每个箱子里五十把鎏金绣春刀!线条流畅的鎏金花纹,花纹尾处那小圈里独属于密侦司的印记“密”字,打磨锃亮的刀身,还有反着寒光的刃口…… 每个人眼里的光都能发电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密侦司暗流(一) 看着大家眼珠子明明都快掉进箱子里,身体却强守规矩杵在地上的样子,胡恒秋满意地大手一挥:“分下去!” “嚯!好刀!” “终于到手了!” “瞧见没?圈儿密,新的!你那都旧了!” “瞅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甭惦记了,你等着下一拨的吧!” “大人,下一拨什么时候送来?” 刚拿到绣春刀的,注意力都放在欣赏好刀上;觊觎已久的总算能从早就得到的人那儿出口气了;早就拿到手的不屑他们的土鳖模样;官职低的没别的心思,就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 这一批一百把绣春刀,是前几天楚清通过吉州理事处给送来的。都是鎏金花纹的,把京城的中高级官员算是打点完了。以后再生产,就是其他各级成员了。 “好了好了,先都收起来,这是今天集议的第一件事,没拿到的无需着急,很快下一批也到了。这事儿就算议完了。”胡恒秋挥挥手,让大家回到正题上来。 “现在说第二件事。”胡恒秋抬手接过下属递上来的盒子,是起身双手接的,很是庄重的样子。 打开盒盖,胡恒秋从里面拿出两个牌位样子的东西,还是打磨得锃明瓦亮的钢铁制的。等放置好了,大伙看清楚了:就是牌位。 两块一样的牌位,上方都有一个“奠”字,底座上,雕刻了密侦司腰牌背面的花纹。 其实密侦司腰牌上的花纹是代表品级的,是皇帝龙袍上十二章纹中某一章的一部分,所以每级成员的花纹并不一样。 灵牌上的花纹和木头哥他们腰牌上的一致。楚清并不知道,只是吩咐人就这么做了。和牌位一起从盒子里拿出来的,还有两块腰牌。 牌位正中,都有金漆描绘的字,一块上面是“钢铁战士李安”,另一块是“钢铁战士赵明达”。牌位背面是一样的“为国捐躯,永垂不朽”八个字。 胡恒秋手中正拿着一张纸,此时看到大家都安静之后,开口读道:“吾与二人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取舍迥异,然……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未至,同伴死伤……赴公家之难,殉公家之急……虽非古之名将,其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这是楚清汇报差点儿哥和木头哥死讯的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对密侦司工作的理解,和对殉职烈士的敬意,并提出希望密侦司除了抚恤其家属,也能为这二人举办一次追悼会。 普通人家下葬,还得有家人哭丧,这些舍小家、顾大家,为国捐躯的人,不该被悼念吗? 所有的与会人员都沉默了,再没有刚才拿到绣春刀的兴奋。他们在京城相对安全,但是前几年肃清内乱时,也经常有人会丧命。谁能不希望自己的死有价值?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些“我来过”的痕迹吧? 楚清的信让大家触动很大,但也有人不以为然。 “小题大做!”一位中级官员说道:“‘密侦司之使命,与国威相始终’,这是我密侦司规章的第一句,难道各位同僚都忘记了吗?” “在座的各位,我们的职责就是维护大宣利益,生死有命,各司其职。难道,做本职工作也要卖个好,让朝廷领你的情吗?” 胡恒秋扫了他一眼,没有做声。这个人是北镇抚使武继昌的忠实拥趸。武继昌近两年蹦跶的厉害。 北镇抚使的部门叫北镇抚司,隶属于密侦司,负责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有权自行逮捕、刑讯、处决,而不用经过刑部和大理寺。因此他们有时甚至可以越过密侦司直接向皇帝负责。 武继昌的外务比较多,这两年在查理内乱官员与南方各大世家间的关系,很是做出了些成绩。在皇帝面前颇得脸面。 甚至有传,将来胡恒秋卸任了,密侦司指挥使的位置不给武继昌都没道理。 武继昌此时只是吹着眼皮不做声,用大拇指捻着绣春刀上的“密”字,那是楚清的恶趣味,给刀身弄上个已注册的标识。 有其他官员暗声附和,表达自己的忠诚之心: “也是,咱们为朝廷卖命,岂能大作文章?” “对啊,都是心怀大义之人,不必装模作样……” 更多的人却是比较赞同楚清的提议的: “身前事,身后名。咱们不图谁能记住,难道同僚之间这点情谊都不能表达吗?” “我若死了,有人能够悼念我,那我在黄泉路上都能开怀大笑,无怨无悔!” “以后,咱们密侦司就这样办吧,今天我们还能活着见面,若有一日,阴阳两隔,我希望,我们还能如现在一般调侃、嬉笑,哪怕你们在我的追悼会上骂骂我草包,我都是高兴的!” “用着大宣珍贵的铁矿干这个?浪费这好钢?”那名中级官员高声道。 毕竟支持的声音很多,反对的也就收了声。 武继昌瞄了一眼自己的拥趸,开口:“这不是个坏事。” 这算是表明了态度,因此大家不再有异议。 胡恒秋这时慢悠悠地说:“这件事,皇上很是重视,圣上认为,每一位烈士都于国有功,应被记住。因此……” 胡恒秋宣布今后密侦司将于年终总结大会上,增加为此年殉职的同僚举行集体追悼一项。 武继昌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瞟了一下胡恒秋,又收回目光。刚才那些反对的人,不安的左一眼右一眼观察指挥使大人的脸色。 赞同的这些人反倒是一脸郁闷——你都有了定论了,直接通知不就完了嘛,非要整这么一出!让我们赶紧拿着绣春刀出去臭显它不香吗! 胡恒秋未有察觉般盯着手中的信纸,继续说道:“……以后这牌位的制作,依然交给吉州楚百户。皇上说,这牌位,表达出了密侦司的钢铁意志。” 钢铁意志,这个定论,让会议室再次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到那两个牌位上,若有所思。 或许加入密侦司,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工作,一个薪水比别的部门稍高的工作。但是今天,他们突然有了新的认识:也许,这份工作里还包含着更深刻的意义。 “下面我们来说说第三件事。”胡恒秋放下手中建议书,拿起另外一个信封。打开,里面工作汇报。 这是楚清对此次国战中,密侦司为重新连接起两国情报沟通渠道,而采取的方式、方法以及达到的效果的汇报。在报告中,提到了让处于东伦的暗探帮助大宣军队做了关于东伦军队动向的情报传递工作。 “这怎么可以!”那名武继昌的忠实拥趸高声叫道,“不经过上级的审查直接传递情报,这不合规章!” 有人反驳说:“这不是楚百户吩咐做的嘛!” “那也不对!楚百户自己就没有遵守制度!”那官员继续叫道,“她违反操作规则,还让下属也如此照做,这是把制度当做废纸吗?!” “这倒是,按照规定,每份情报需要呈报上级、严格审批后,才能传递出去,” “但是情报这么一层层上报,等军队得到消息得要多久?” “关键是我们有直接同军队合作的权利吗?” “那倒没有明文规定。” “不说别的,就说如果咱们的暗探不这么干,能这么快地打赢这场仗不?!” “你不能光看结果,这也就是没出事,要是东伦那边的暗探有叛变的呢?那又会是什么光景?” 这话让那个武继昌的粉丝高度认可:“就是这个意思!万一哪怕只是有一个奸细,还不得赔上整个军队吗?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众说纷纭,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几乎各占一半。武继昌依旧是老神在在,只是不引人注意地给那官员一个眼神。 于是那官员继续道:“这件事,只能说碰巧没有出问题,不代表这件事正确。楚百户这种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行为,应该受到惩处!这是视规章如儿戏,置朝廷于危机的犯罪行为!”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密侦司暗流(二) 一下子,讨论声戛然而止。这话的时候好像肚子还咕噜噜叫了一声。 “休息吧,那边也不见得到了就能吃上好的。”楚清把小宝先抱给楚元,然后自己下马。 这里正好有条河,一众人停下来,洗脸的、洗菜的、生火的、架锅的,井井有序。 楚清采了些河边的野葱,小宝忙着抓蜜蜂,楚清给他烤过,好吃得很。 饼子、馒头等干粮都放在火上烤,背包的腌肉也都串成串,大锅里是放了羊肉干的蔬菜汤,楚清把野葱洗干净,揪巴揪巴扔进锅里。 楚元在剥蒜。他专门为小宝装了一辫子大蒜,烤大蒜是小宝的最爱。 楚清的余光扫到旁边草里有什么蹿了过去,拎起弓就跟过去看。一只灰毛大兔子!“咻!”一箭过去,大兔子连抽搐都免了。 现在的楚清,不但胳膊肌肉恢复了,连箭法也提高不少。老于针对她的劣势做了训练调整,再配合她自己的钢胎反曲弓,真是进步不小。 把兔子交给卓耀清理了,一会儿烤给小宝吃。小宝一点都不护食,跟楚清分吃两条兔腿,其他的都给楚元和卓耀了。 楚清是把楚元当大侄子养,楚元把楚清当姐姐疼;卓耀却把小宝喊他“啊对”当做赐名而更为忠诚,小宝因为卓耀是他第一眼看中的人而最亲近。这真是奇妙的人际关系。 大伙动作迅速,很快就吃上了饭。自从跟着楚清后,每天都吃得好,过得充实。众人中间都流传一句话:跟着老大有肉吃。最盼望的是能被分派任务。 这次老大亲自带队出任务,一个个都高兴得不行。老于就不怎么高兴了。刚觉得汤里的野葱味儿不错,想再夹一筷子,结果发现没了!因为这把野葱是老大亲手采、亲手洗、亲手揪巴的,汤刚好大伙就给抢了。 到了东伦后,找地方住下,派人给洪亮捎了信儿,说自己到东伦了,给带了些点心。有空过来坐坐。军营不允许女人进出,所以楚清便请洪亮来做客。 其实主要的目的,是想借助洪亮的威风在当地晃悠晃悠,让自己的佃农们敬畏,生不起闹事的心。不然光指望那二十个销售组的人,都不够分散到一百零八个村子里的。 洪亮很快就来了,还给楚清带了一百个士兵,说是护卫她此行安全的。等楚清离开东伦时他们再归队。 楚清带着洪亮和那些士兵巡视了一圈自己的一百零八村,告诉他自己把这里买下了,以后会种上黄豆,自己当个小地主。就地收购了一些羊让洪亮赶走,说是劳军的。 回来后楚清又给洪亮带上了一罐豆粉,嘱咐了饮用方法。然后问洪亮:“我在旧皇都买了几个铺面,您要不要去看看,看中了替你留着?” 洪亮拍拍手里的罐子就笑:“心意领了,你洪姐姐也不会打理这些,你留着自用吧。不过在旧皇都驻守的裴将军是我老部下,回头我让人知会一声,你若还有这好东西,记得给他也拿上一罐!” 看吧,跟精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不用直白相求,人家就明白楚清这是想继续借势,同时洪亮也惊讶于楚清下手之快。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就这时候房价、地价便宜,早想到自己也置些产好了。不过也不方便,自己要是有动静,其他将军会有想法。算了吧。 第二天,楚清领着壮大了的队伍,抱着小宝在东伦旧皇都好好转悠了一圈。像是巡视领地的狮子。楚清心中出现的形象是辛巴和辛巴他爹。给裴将军送了一罐豆粉,还有一把刀。嘴上还奉承:“宝刀赠英雄!” 来东伦前,楚清特地跑吕师傅那儿把他们技术小组新设计的几把斩马刀都给没收了。别人不敢吭声,吕师傅气得翘胡子。 这些斩马刀是在楚清给洪亮的那把基础上有所改良,有的刀把长些,有的刀身弧度大些,都还没有最后确定呢。 两个店铺的铺面不小,宅子也够用,拎包就能入住,什么也不缺。把宅子里原本的下人都遣散了。不留隐患。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办公宅。 这些地方就不告诉密侦司了,这是楚清的私产。在吉州那是没办法,现在要官职有官职,密侦司还指望自己的绣春刀,已经不用太顾虑什么。 裴将军临走时也给楚清留下一百士兵。听说洪亮只得了一罐豆粉,而自己还多把刀,甚是大方,嘴上还说呢:“洪将军太谨慎了,一百兵哪够,刚打下东伦,怕是还乱着,多带些人,你们娘俩也安全些!” 这个裴将军早就眼红洪亮的刀了,还听说密侦司的绣春刀,一直惦记,却不认识楚清。这次一见面,楚清就送了比洪亮那把还长的斩马刀,都激动了。 小宝对裴将军的识相很是赞赏,单独又赠给他一口袋的表情包点心。楚清不拦着。小宝这是在建立自己的社交圈。 有时候大人总觉得小孩子做事很幼稚,会给自己丢脸。但是只要自己配合,谁会认为你丢脸呢?大人一次小小的配合,不但能给小孩子信心,更会使小孩子的行为变得合理化。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生活不止眼前的…… 这下,楚清带着自己的一百二十多老兵,又加上二百现役军人,浩浩荡荡就去了东伦的南部。 南部是薛将军在驻守,不过因为没有介绍信,楚清只是亲自把一罐豆粉和一把斩马刀留给守门卫兵,代为转交。卫兵呈交给薛将军,说了经过。 薛将军抚摸着斩马刀,眼神久久不肯移开,只是口中询问:“楚百户亲自送来的?” “是!楚百户说,因是女子,不便进营,心意带到就好。” “她自己来的?” “是,但是远处有洪将军和裴将军的兵卒各一百人护卫。” “传令!让三营出一百人,马上整队,跟上楚百户。直到护其离开东伦再归队!” 哎呀,楚清的队伍,快凑一个营了!但是大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儿?三百现役军人目光灼灼盯着一百多退伍老兵嚣张的制服和锃亮的钢棍!小宝“天真”地问楚清:“娘亲,他们要是来咱们家,你也给发衣服吗?” 楚清都无语了!孩儿啊,不带这么明目张胆动摇军心的!你娘吃罪不起!真是坑娘的货! 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么去了南边的渔村,确切的说,应该是盐场。但是楚清对外只说是渔场。盐和铁,明面上能不沾就不沾。 这里真的是好大的一片水,和好大的一群渔民。但是楚清好大的一支队伍,使得渔民感觉自己才是鱼。 六队的几个小子率先跑出来,还边喊着:“主子!主子哎!” 有外人是,全体都喊主子,没外人时,都喊老大,成习惯了。 然后四五六队所有人都跑出来了,兴奋的不知道干点啥。楚清一看这场面,正好了!给自己家弟兄撑个腰,再给这三百护卫兵一个个回营传话的内容。于是在马背上挺胸昂首,气运丹田——“全体都有!立正!” 唰唰唰!自己带来的退伍兵和四五六队像在家里时那样,迅速集合,前后找齐,眨眼就是一支钢铁部队!把三百现役军人都看得血热!不觉间也跟着抬头挺胸,肃穆得很。 楚清扫视了一眼自家亲兵,这是亲的!然后将手里的马鞭朝大海的方向一指:“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贫嘴,还有咸鱼和银两!” 接着,楚清中气十足地宣布:“今天起,这里,将是宝炉集团的渔场!今后,你们将跟当地百姓一起生活、工作!维护百姓的利益,兴旺我们的事业!为大宣的经济发展贡献我们的青春!” 有点扯淡了!就想威风威风,好像……“娘亲,收着点!”小宝提醒。 好吧,继续:“如果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要积极配合当地驻军,服从军队的协调和管理,听懂了吗?!”楚清的眼神扫向渔民! “听懂了!为大宣服务!听朝廷指挥!”一众亲兵整齐洪亮的回应。这是大宣军队的口号,这一下,不仅面前的亲兵,连身后随行的现役军人都立正,然后一起将脚跟砸了下地面:“为大宣服务!听朝廷指挥!” 当地的渔民们瞬间觉得自己是条翻不了身的咸鱼,噤若寒蝉。楚清心想:“你们不吱声我也知道你们骂我呢!骂呗!以后想吃饱饭就好好捕鱼卖给我,不然饿死你们没人可怜!” 楚清训完话,就有些郁闷。跟着三百士兵,是很威风,但是现在需要管饭。老于安置好四百多号人。然后吩咐四五六队:“现在,穿好你们的制服,带好你们的棍子和银两,去收鱼和粮食。按照当地价格高一成收!” 小宝好奇:“于伯伯,棍子和银两,是要打人和还是砸鱼呀?” “你懂得。一手银子,一手棒子,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老于回答。 晚饭很香甜,楚清带领大家就在海边举办了一次大型 bbq。因为有了过年开办篝火晚会的经验,亲兵们自发组织了三百战士们也玩了次文艺汇演。只是可惜没有豆饼吃。 楚清把带来的一百多亲兵大多数留在渔场了。让他们把这里的一切都安顿好再回去。剩余的带回去给那一百零八村。 带着三百兵士又在渔村附近玩了两天,名义上是玩,实际上是展示自己与军队的良好关系。然后收购了渔民手里所有的咸鱼,准备回程的时候让士兵们分别带回自己部队,也说是劳军。 楚清把东伦从北到南全部考察了一遍。中部的旧皇都她不操心,那里比较繁荣,店铺经营方面,三队他们有了很好的计划。南部也不太操心,最多也就是治安问题。 操心的是北部这一百零八村。首先这些村民对东伦和大宣都不亲近,他们就是一批活在夹缝中的人。所以对哪边都没有归属感。有点活一天算一天的颓废。不容易调动积极性。 再有就是村落土地没有连接起来,一块一块的。 楚清用了很多时间,实地考察之后,结合水源位置,土壤好的作梯田,位置高、土壤差的地方种了枣树和板栗。 终于把这些土地连成片后,又重新整合了村子。有些村子小的只有十几户人,大村子也不过就四五十户。把原先同村的人都给打散,然后按照所种植的粮食或者果树以就近为原则重新分村。 楚清每日忙于对这些村落的规划中。一日,密侦司在东伦的人过来送信了。信函是京城密侦司总部发出的,要求楚清详细汇报密侦司在东伦与军队合作的细节。 楚清皱起了眉头。早就提交了报告,还是跟绣春刀和两个牌位一起提交的。那为什么要重新提交呢?还要的是详细版。 再次陷入不安的感觉里,焦躁。在楚清看来,这次国战,密侦司与军队配合得极好,达到的结果也非常好。那为什么要再提交个详细报告?是要给奖赏吗?不能够啊。要是奖赏,会有口风透出来才对。 那就是有什么麻烦出现了。这事情没有问题,会是什么麻烦?只能是人的麻烦。谁找我麻烦?不会是大boss。跟密侦司的指挥使也算神交已久。 那还算是个大度的人,他能以矿石抵债,说明在皇帝那里吃得开,有权力。 能跟自己讨价还价,搞出个每把刀一百六十两的价格,说明他没必要侵吞自己什么。 这次密侦司与军队的合作,是在吉州理事处的监管下完成的,所以也不涉及跟谁抢什么功劳的问题。更可况是不是功劳还不一定。 总之,这人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那会是谁呢?现在好像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有人找麻烦,会从什么地方入手。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规矩 楚清毫无头绪。每次自己想不出解决方法的时候,小宝总会出现,然后就能想到办法。今天,小宝怎么没在呢?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楚清走出屋子去找小宝。看到小宝正蹲在地上,要伸手做什么,然后他对面的卓耀后退,小宝只好起身跟上,然后又蹲下要伸手。卓耀都慌了! “小宝?”楚清过去,“别打搅别人做事呀!” “娘亲!”小宝蹲在原地没动:“啊对刚才砸到脚了,都流血了,我要给他洒药粉,他不肯,非要跟我讲什么规矩!” 小宝似乎带了些怨气:“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流血了就是要止血,这才是规矩!” 规矩!对啊规矩!就说嘛,小宝是锦鲤! 楚清看了下卓耀的脚。卓耀舍不得穿制服干活,就穿着破衣服和草鞋,脚趾甲砸得快掉了,流了不少血,难怪小宝着急,看着都疼! “把药瓶给啊对,让他自己来。你比他年纪小,他不好意思呢。”楚清对小宝说。 卓耀可算松了口气!小主子可以不在意,他得在意啊!回头给这些村民们没有规矩的印象,可就没法管理了。 楚清有了思路,也就不打扰小宝了,回去继续分析自己的事情去了。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应该是有人要拿什么规矩来限制她。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不合规矩的地方呢?还真有。 按照密侦司的细则,所有情报应当经由上级主管审核过才可以发出的。但是楚清当时没有来东伦,只是吩咐了要随时为军队提供东伦军的动向。 也就是说,这些东伦军的动向情报,楚清都没有审核过,更别说呈递吉州理事处了。 应该就是这方面了。楚清理出了头绪。但这事情不是不能解决。因为密侦司的细则里没有说明遇到不可抗力因素该怎么做。在国战中,对时间的掌握,换句话说,对战机的掌握,就是不可抗力因素! 总算有了眉目,楚清吁出一口气来。真是举步维艰,如果可能,真不想再留在这个时空! 这时有人禀报:白大人的家人来送信了。 哪个白大人?楚清回不过神,因此有片刻的愣怔。而人已经进了门了: “楚大人,小的是白桦少爷的家丁,老爷派小的来接少爷回京养伤,少爷让小的先把宝炉集团的账单捎过来。” 为什么自家的账单要白家的家丁捎来?楚清不解地接过信封,里面果然有账单,是军器坊与宝炉集团的季度结算账单。 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是白桦的爹,密侦司南镇抚使白展堂的亲笔感谢信,大意如下: 楚百户,老夫万分感谢你对犬子的相救,也感动于你对战友、对密侦司、对朝廷的责任感。你的追悼会建议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即使像镇抚司这样极为讲规章的地方,最后也认可了。以后有什么老夫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然后“规章”那两个字,好像是墨汁太浓了,显得有些过于浓黑。这是白镇抚使对自己的提醒吧?镇抚司是吧?那是哪位镇抚使大人看自己不顺眼了呢?肯定不是白大人! “你家少爷可还好?”楚清问。 “回大人,少爷很好,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只是不肯回京,说是在你那里修养比在京城自在。可是我们家老爷说,这不合规矩,要是北镇抚使武继昌大人知道,又得说不以公事为先了。” “那个武大人管那么宽啊?连人家过日子的事都要管?” “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武大人十分讲原则和规章,每次出外务,总能抓上几个地方官员的错处。上次就找我们家少爷的麻烦来着。” 说着,好像突然发现自己逾矩了似的,捂了捂嘴:“冒犯了,楚大人,小的就是个下人,不懂这些的!” 楚清笑了。这个白大人,真是个妙人!养的小厮也是个机灵的! 包了两颗一队小伙子们今天才挖到的老山参,让小厮带回去给白桦,说是东伦特产,又给了小厮五两的赏银:“陪你们家少爷多住住,好歹禁得住路上颠簸再走,什么规矩都没有人命重要。” 小厮眉开眼笑地抱着包袱走了。少爷说的没错,这个大人是个爽快人! 楚清给密侦司回复了详细报告,大体如下: 一、东伦所有情报据点的位置标注在地图上,并注明距离; 二、从东伦到吉州理事处的距离; 三、吉州理事处审核情报的大概时长; 三、东伦的情报,是由一个吉州派过去的暗探,和一个东伦的常驻暗探,两人为一组与军队进行消息传递,新旧二人相互监督; 四、从吉州补充过去的暗探,是吉州理事处分派的,附名单; 五、由于密侦司细则没有指示此类事情的处理方法,因此尝试了“战时一切化繁为简、特事特办”的方式,如有不足,望指教。 写完报告,打发人给发出去。楚清决定要尽快处理完这片“自留地”上的事情回家去。白桦是个好同志,要趁着他没走,赶紧刷好感去。将来万一有事去京城,他家老爷子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小宝回来了,这孩子疯玩,头发都跑松散了,嘴巴和小手都黑黢黢的。卓耀后面跟着,扛着个麻袋。 楚清就有些无语,因为卓耀的手和嘴巴也是黑黢黢的。“你们这是中毒了吗?” “娘亲,山上有好吃的!”小宝跑去麻袋里翻。先是从麻袋里捧出个葫芦瓢:“看我帽子里,这个小黑果子可好吃了!”这是又把葫芦瓢当帽子了? 楚清看着瓢里的果子,龙葵果,这东西是好吃,别吃没长熟的就行。然后再看麻袋,好家伙!一麻袋花生! “老大,这个,给你,这个,给羊!”卓耀一边说一边把花生从秧子根上撸下来,然后给楚清的花生放一堆儿,给羊的秧子放一堆儿。 “……”楚清莫名就想踹他! 听说楚清要回去了,六个小队纷纷派人赶回来一趟,给楚清拿了“一点”当地特产,让带回去给吕师傅他们也尝尝。这“一点”装了六辆骡子车!不知道山路不好走吗?! 楚清气得抓起一个桃子就啃,给吕师傅他们?咋没说给我吃?差点儿就把牙给崩了,怕桃子路上坏了,摘得都是没熟的! 这几个小伙子也真是实惠,尤其六队的,咸鱼造了两车,说是让走人情用,你们家走人情送咸鱼的? 海鲜也有两车,鱼虾贝壳都有,用箱子铺了油布、装了海水盛着。还有两车是布庄的货底子,小伙子们给装的全是细棉布,他们知道楚清喜欢这个。 箱子里还有一个大盒子,装的都是玛瑙和玉石,说是在宅院找出个暗格,里面就是这个盒子。楚清看了看,成色还真不错!这些小伙子也是真实诚!反正没人知道,自己留着娶媳妇儿呗!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有田没人收 楚清回家时已是八月初。玉米和黄豆过几天就都该收割了。她再一次发起愁来。一千亩地啊,没人收割呀! 老赵他们已经带人去地里了,能干多少先干着,他们总是很务实。小宝就跟楚清说:“没事没事,早晚都能收割完。”话音未落,楚元进来说,有人来找。 楚清问是谁,楚元说你去看看。楚清莫名其妙去看看,吓了一跳。外面来了几十个人,看着风尘仆仆,但是都挺精壮。 “楚大人!”这些精壮汉子打招呼。 这开口喊大人?这些是什么人哪? “楚大人,我们退伍了!来投奔您!”一个小伙子说道。 “我们是洪家军的,这兵役到期了。”这总算有个说明白话的。 楚清问道:“洪将军让你们来的?” “不是,我们自己来的!楚大人,我跟您去过东伦渔村呀,那边有我好几个弟兄呢!”领头的小伙子说道,“我护送您之后,回去就跟弟兄们商量,等退役就来您这儿。” “这次命大,没让沃斯人弄死,我们才有命到您这里。”一个看起来又黑又憨实的小伙子说道,眼睛一个劲儿往楚元身上瞄。 楚清想起来了,小宝问过自己,说要是那些当兵的来咱家,给不给他们发衣服。看吧,小宝就是锦鲤! 这边让楚元给他们登记造册,老于那边又拿了几封信过来。是东伦那边的销售组小子们写的。几封信都是都是同一件事——他们那里来了退役兵,问可不可以收人。 楚清统一回复:咱家人脑子都够用,你们看着收,人不够用就再找,人多了收不下就打发回家来找我。 楚清对他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边已经收下的人都没闲着,被老于领着收庄稼去了。 这下子可算有人帮忙干活儿了。楚清放心不少。 白桦一直没走,一是真的需要休养,二是舍不得锥子哥,三是回了京城后就该被老爹管教了。 锥子哥恢复得也不错。虽然还虚,但是自己能下地上厕所了。他这伤受的,再怎么疼他都忍了,不能忍的是大小便不能自理。大夫不让移动啊。 这段日子很太平。洪亮的军队在东伦北部与沃斯交界处又驻防了小一个月,沃斯王不得不退兵了。 自从上次沃斯王亲自率兵,准备给儿子报仇,结果大宣的大军直接增援过来了。就没敢妄动,忍气退后二十里扎营。 原想着再拉些军队过来,好好打一仗,但是各部落都筹集不到粮草。沃斯国打仗与大宣不同,沃斯王手里的直属军队只有两万,每次战争需要从各部落集结人力和粮草。也就是各部落提供士兵,而这些士兵又自带武器和粮食。 然后等到战争结束后通过得到的战利品,再回头壮大自己的部落。这也是各部落都特别支持战争的原因。但是这种军队在大宣看来和土匪作战没什么区别。 沃斯王当时遇到的难题是,各部落能出人,但是出不了粮食。于是沃斯王带领当时的六万多军队原地等,希望他们筹备好了赶来。但是自己这六万军队的粮食也不过就能撑上十多天。 于是半个月后,各部落头领开始纷纷劝:暂时收兵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咱们如今真的是没有粮食呀。又坚持不到半月,沃斯王只得憋屈地回去了。 洪亮在这次国战中可谓是战功赫赫,皇帝下诏让回京述职。同时一些伤兵和服役期满的士兵也就被批准退伍了。 洪亮留下十万军队驻守东伦,自己回京了。一进皇宫,洪亮就先上缴了兵符,然后才述职。之后洪亮又请旨解甲告老。 能当将军的人没有傻子,全看你想要的是什么。洪亮这把年纪就想要回京侍奉老母,和妻儿团聚。至于兵权什么的,不重要。 兵权之所以被重视,是可以用来换更高的地位,为子女铺路,但是洪亮现在没有升职的空间了,子女也都定型了。真没必要。大外甥这不还有个参将的头衔吗。 务实比什么都重要。不让皇帝有多余的想法,最安全。这也是洪亮一回京就交兵符的主要原因。 记得夫人曾有一次跟他讲,楚清有回来做客,说过那么一句话——张家军、李家军的,不好,这都是皇帝的军队。当时这话吓得洪亮一身冷汗。 一个妇道人家都知晓的道理,自己还在为训练出一支战斗力十足的洪家军自豪呢? 皇帝宣布晚上要好好给洪亮接风,举办庆功宴。 席间,皇帝大力赞扬了洪亮的军事才能,感慨了洪亮一把年纪为国家亲赴沙场,又为没有亲眼见到大将军手刃沃斯九王子的英姿而遗憾。群臣都翻着花样的赞扬洪亮。 酒过三巡,皇帝把洪亮叫到自己下首位置,近距离说话。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通常这个位置是太子才配用的。 “爱卿啊,”皇帝说,“这些年多亏了你了!” 洪亮嘴上说着“老臣惶恐”,马上起身要给皇帝下跪。皇帝却一把拉住洪亮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让坐下。 这哪里敢!洪亮谦辞,皇帝就拉下脸来。无奈,洪亮只好挪开坐凳,跪坐在皇帝下首。皇帝可以不见外,当臣子的可不能不把自己当外人。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庆德皇帝有些唏嘘:“当年若是……我这太子之位可能都……爱卿啊,朕谢你!”说着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洪亮的岁数比皇帝可是大了将近一个辈分,可以说是看着皇帝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心里也很是感慨。 “没有你,朕,坐不上这皇位;没有你,朕在短短五年内不可能开疆拓土!爱卿,你得继续帮朕!”皇帝深情说道。 “皇上!”洪亮也颤抖声音,跪直了再一个头深深磕在地上:“老臣只是做了臣子的本分!是因了皇上的偏爱,老臣才能有今天!” 洪亮把头深深埋着,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压抑不住对皇上的感激。心里却在想:皇上啊,我真是想退休,您就甭试探了。搞得这么深情,我差点就信了呢。 其实皇帝这话不全是试探,至少有一半是真心的。洪亮在军事上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治军严格,对战局的判断和把控非常精准,最关键的是,他从来没有为皇上对他采取的监控手段表露过不满。 每次出征,不是把老母亲,就是把妻子儿女,主动留在京城,让皇帝放心。还美其名曰,请皇上多看顾。这次戍边几年,更是只带了妻子一人在身边。 这样的人用着放心。但是军队不能长期把控在同一个人手中。所以皇帝别看很真诚的样子,也是掺杂了试探的意思。 洪亮跪地叩首,心里却嘀咕:我兵符交了,只身回京,连亲卫都只带了一人,就怕你不信呢,你还试探个什么劲儿?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多事! 皇帝过来亲手扶起洪亮:“爱卿,你这是干什么!快坐下,咱好好说话,太久不见,朕想你的很!”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打脸密侦司 庆功宴过后没几天,京城出了三件事。 一、皇上下旨册封洪亮为“镇国公”,赐府邸。 二、密侦司受到嘉奖,有了独立的办公地点。他们一直都在礼部闲置的一处院子办公。这也是因为是新开的部门,当时没有适合的场所。今天可是扬眉吐气了。 三、皇帝给一个工部从五品虚职的官员赐了一座位于吉州的宅子。 这第三件事在京城老百姓中没引起什么水花,因为看起来是个没有嚼头的消息。但是在密侦司就不一样了。密侦司上上下下都感觉被皇帝扇了个大嘴巴子。 按说四品以下官员的住房,国家是不包分配的。你有钱就自己买,没钱就去租。但是工部一个从五品,居然让皇上惦记着给分房,这就有点…… 这话还要从庆功宴那天说起。皇帝和洪亮“交心”,然后双方都没啥猜疑之后,皇帝就开始好奇洪亮是怎么打这场仗的。 洪亮就说呀,您不是给我“临机专断”的权利吗?我一想,不能瞎专断,要断在痛处才行,东伦既然有往北边集结的趋势,北边又有咱家的矿,那咱不能等,得主动打啊! 咱就直接突袭北部,让他们集结不成,可是他们的兵力又已经在集结的路上,咱大宣就有时间把军队沿着边境线铺开。 我这边再使使劲儿,把北部的边境线压缩一下。这时候密侦司那边给我传消息了,可以说敌军的动向我都能第一时间掌握。比我的斥候可全面、快速多了。咱就有机会同时部署北部、中部和南部的军力。 要不说呢,这功劳不全是军队的,这军功应该有密侦司的一半。除了上次我被软禁,还真没跟密侦司合作过。这一次合作的真好。 洪亮很感慨的对皇帝说:“这一次的胜利不可复制。首先,密侦司传回来东伦有异动的消息,并作出东伦军队向北集结的判断,这与老臣的猜想很吻合,老臣才做出抢先一步出兵的举动;” “再有,密侦司的情报全面覆盖了东伦军队的动向,老臣能够同时作出对中部和南部的兵力部署,尤其是皇城,必须保证第一时间将其拿下;” “这样我就可以把十二万兵力全都推在东伦与沃斯的北部交界线上。但是这时候又出问题了,为了保证最快速拿下东伦皇城,运粮队是优先往中部运输的,我这边都跟沃斯干上了,而我的兵只剩下不足一天的口粮。” “皇上您是不知道,那时候老臣都急成什么样了!咱们与沃斯没有正面开战过,真是打不过啊!老臣都怕再因为缺粮而军队哗变哪!” “可就这时候,负责东伦情报的楚百户以个人名义给我送来了豆饼!虽然只够吃一天的,可就这一天就够用,运粮队就到了。” 皇帝忍着好奇没插话,豆饼,是什么? 洪亮又说:“皇上您看,这情报传的迅速吧?准确吧?只六天,咱们中部和南部的大军不但推平了皇城,还能安全地撤出二十万军来增援我!” 洪亮没有说跟沃斯的战争有多难,只说了这次的配合,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是一个人能成事的。团队的配合最重要。这也是皇上欣赏他的地方。 “皇上您看到没,无论哪个环节出了差池,这场仗都不可能是现在的结局。要是再打一次,老臣也不敢说还能打赢。” 庆德皇帝沉默了一阵子,突然问:“豆饼,是什么饼?” 洪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皇帝还不知道有豆饼这么个事情呢。就把豆饼、豆油和楚清,又给提了一遍,还夸:“这豆饼可是好东西,好吃,还为了给我那送豆饼,她把其他买卖都停了,把所有人力都用来做豆饼,那豆饼都快堆到她房间里了,满院子都是。” 皇帝好奇:“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有啊,就那三百亩荒地,把边盖了几间房,工地、厂房、住宅都在那块地上。” 皇帝听得有点不忍了。在他所知道的这些大臣家的铺子,都是有专门的铺面和作坊,与住宅是分开的。头回听说住在工地里的,还是个女子。多不方便哪。 就这样,京城的第三件新闻就是皇上居然给外地一个虚职的官员分了套住房。可为什么说打了密侦司的嘴巴子呢? 这件事又得说说密侦司开会了。 楚清的详细工作报告传回总部后,胡恒秋什么都没表态,只是把报告拿给大家传阅。等所有人都看过一遍后,就问:“谁能拿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出来?” 没人接话。确实没人拿得出。就算有人叫板,可以不敢保证就能让国战取得胜利,还这么快速。 胡恒秋取回那份报告,用鼻子哼了一声:“下次你们的报告也按这个规格写!把话都写明白了!还有那字,那字!一个个的,拿脚写的吗?” 胡恒秋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就打破了沉默。 “虽说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也不能说这么做就没毛病!” “是这个道理!只能说这没出事儿,靠的是运气。” “所以嘛,这算不上是什么功劳。” “谁敢提这种功劳?万一大家都这么效仿,都这么自以为是,真出了事儿,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儿了!” 胡恒秋就很郁闷:承认别人的能力,就这么难吗? 这时,北镇抚使武继昌说话了:“就这样吧。这件事无法论功,也不算过。特殊时期嘛!大家多理解一些就行了,毕竟一个女人,做成这样也算不容易了。” 武继昌掌管的北镇抚司,负责的是京城外密侦司分部的司法事物。对楚清这些京城外部人员算是正管。所以大家也就都不说什么了。 胡恒秋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可谁想得到皇帝就给赏赐了呢?不但有金银布帛,还管分房子。 密侦司上下就觉得脸蛋子疼。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公家分了学区房 楚清坐在一堆布匹和金元宝中间,捧着一张纸看,还是笑着看,看着笑,不知不觉间喉咙里就哼起小曲:“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这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不然心里唱歌,怎么就从嗓子眼溜达出来了? 场院里,小宝帮着堆玉米,忙得满头大汗。百家兴说他:“你穿得太多了!这还没入冬,你穿这么多不热?” 小宝乜斜他一眼:“有种冷,叫你娘觉得你冷,懂?” “……”百家兴无语了。他真不懂,他没娘。 “你娘呢?回去让她给你换了衣服再出来,不然浑身湿着,要起鬼风疙瘩。” “娘亲肯定研究房契呢,不能打扰!” “哈哈哈哈哈……”周围人都笑了。 小宝说的研究房契,大伙都能猜到楚清正独自在屋子里傻乐。因为他们曾经撞见过一回。那时候楚清自己抱着卖砖的契书傻乐来着。 被撞见后,楚清不自在好几天。从那之后,大伙都学会敲门了,都有意给楚清留点数银子的空间。小宝这话说得很给他娘留面子。 楚清确实在屋里傻乐,能不乐嘛!就那么点花生育的苗,收获八十斤,从东伦又带回来三百多斤,明年就可以种更多。 黄豆收获了十三万斤,玉米三十五万斤,这收成!是丰收吧?还有好事情呢。谢先生来过了,说小宝很聪明,该去城里读书,不然村里学堂的进度太耽误孩子了。 第一次当上学霸的妈妈,那真是!所以楚清就把银票都翻出来,准备去城里买房子,给小宝当陪读去。去城里读书,那自然是去州学。没经过童生试,估计不让入学,所以打点关系走后门也要花钱。 然后就犯愁银票还是不够多啊。正犯愁圣旨就到了,皇帝赏了五百两黄金,还有一百匹锦缎和一些大型摆件,最要紧的就是楚清现在捧着傻乐的这张纸——吉州城里的房契! 看看,每当瞌睡,就来枕头!这可是个一门三进的大宅院!连装点门面的摆件都给赏了!楚清就乐,就又开始哼哼:“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晚饭后,白桦找了过来。他是来辞行的。 “楚清,我爹又来信催我回去了,说是让我回京去司务署报到。” “司务署,干什么的?” “管些武器设计制造、衣物改良什么的。” 哦,看来是管后勤去了。 “那是升官了?” “嗯。” “几品?” “正六品。” “……白大人!”楚清撇撇嘴。 “嘿嘿嘿嘿!” 又平级了!那可不成! “我工部参知,俸同从五品!” “好吧,楚大人!” “再叫声听听!” “……楚、大、人!” “哎!真好听!那魏诚毅呢?” “他没升,但是据说给了奖金。” “也好,给钱更实惠!” “其实……你这次也该有……”白桦说的有些为难。 “有什么?最好是给钱,别的我不稀罕。” “唉,这个……楚百户,”白桦清了清嗓子,也坐直了些。这是准备要谈话了? “关于这次密侦司与军队的配合,说心里话,我都为你骄傲,做的很好!但是,对这件事,上官们的看法不是很一致。” “我知道。” “嗯,你应该能猜出来。所以这次对你的奖励可能会不了了之,你得有心理准备。” “晓得!你放心。原本我想得更坏。” “还是你看得透。但是大头儿似乎觉得这样会对你这种人才有损,所以,想看看你有什么生活上的难处,密侦司能解决的就帮你解决。” 噢,明白了,这是高层领导意见不统一,然后最高领导不好出面,又担心挫伤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因而表达一下组织上对优秀员工的关怀? 楚清沉思,她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升官可以不给升,咱也不太在乎那个。发财总得有!但是这话不好跟白桦说,也跟他说不着。他也就是个传话的。 见楚清不做声,白桦觉得楚清还是在意的,还是委屈的。因此就好心建议道:“你若有困难,真的可以提,最好多提,咱们大头儿还是很仁义的人。” “大头儿是谁?”楚清问。 “指挥使大人啊,胡恒秋胡大人。” “哦。我想想吧,想好了明天答复你。” “行,那你早点儿休息。” 送走白桦,楚清就开始提笔写信,写给胡恒秋。不给升官,那就给发财!总得给一样才行。 十三万斤黄豆,那么就是一万一千斤豆油,别的地方收成也应该不错,再多收些黄豆……这买卖要做下去!还要搞专卖。 于是楚清就给胡恒秋写了这么一封信,大意是: 尊敬的领导,感谢您对下属的关心。尤其是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职员,还能获得领导和皇帝的重视,惶恐之余,心中甜蜜。 又想到,我能做豆油,可你们这些日理万机的大领导们每天都吃不到清香可口的植物油炒的菜,真是心中不安。 尤其是皇上对我这么好,做点小事还给分房子,愈发觉得受之有愧。很想献上我们这儿好吃的豆油。但是胡大领导您也知道,皇帝哪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呢? 不如这样,我随信给您捎去一百斤豆油和豆制品,您要是觉得好吃,可以推荐给皇帝尝尝。要是皇帝也觉得好,我这儿就不卖给别人,专门供给皇帝算了。 当然也不能让胡大领导您白跑腿,皇帝要是专门买我家的豆油吃,我就把豆油钱分给你四分之一。您看怎么样? 第二天,白桦把两大罐子豆油和一箱子小包装豆饼,外加一小坛子豆粉装上了马车,怀里还揣着一封厚厚的信。 吉州楚宅。 楚清正满意地看着楚元和卓耀一次性就把“楚宅”这个牌子挂正,心里想着要不要放挂鞭炮庆贺一下,就见宋夫人和洪夫人过来了。 因为是临时起意今天过来收拾一下的,所以谁也没通知。没想到二位夫人都来了。 “我们就琢磨着你今儿能过来!”宋夫人笑道,“你做事从来都赶早的。” “快,快请进!”楚清忙往里面让客。 这二位是过来看看楚清来了没有,认个门,也就没带贺礼。几人都有过命的交情,也不在意这些。 洪夫人说她即将回京城了。洪亮的册封典礼定在下月初。洪亮是从前线直接回京述职的,所以洪夫人在这边要打理完家里的事情才回去。 宋夫人问楚清既然来州城住,那小宝要不要入学,有没有安排?如果没安排,她就给弄到州学去。她弟弟的孩子也在州学里,能关照下的。 楚清忙感谢。她正想办这件事呢。房子有了,小宝有地方上学了,离家还不算远。公家分的学区房啊!楚清幸福地想。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开学第一天 这个月对楚清来说,一共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洪夫人回京了,因为马上洪亮的册封典礼就要举行了。楚清把那盒子宝石分了一半给洪夫人带去当贺礼。 第二件事:原东伦国更名为“新伦州”,其旧皇都更名为“安和县”; 第三件事:小宝成功地转到了州学。 以上三件事是按照时间顺序说的,要是按照楚清的意思,这个月就一件事:小宝成功进入公立学校上学。 虽说是走后门进去的,州学还是对小宝进行了一次入学面试。按说参加过童生试,考取了“童生”才有资格进入州学。但咱不是走了知州夫人的后门嘛。 可入学面试还是要的。因为对于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该安排进哪个班级。其实哪个班级的先生都不想收他。没事儿谁愿意给带孩子啊! 府学也有年级之分。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个年级。新生入学后,会先在同一个班级里学习,这个班级就是“外舍”,可以理解为基础班。 学习一阵子后,学校会举办一个“分班考试”,成绩优秀的可以分到“内舍”,相当于现代的提高班。 如果在“内舍”还是成绩优秀,那就可以直接进入“上舍”,也就是现代的实验班。 所以这里的公立学校不是按年龄分年级的,而是根据成绩分。小宝只有四岁,所以外舍的甲乙丙丁四个班的老师都参加了这次对小宝的面试。结果是四个老师既庆幸又后悔。 庆幸的是他们谁也不用“带孩子”,因为小宝加入了“内舍”丁班。后悔的是这么好苗子竟然不属于他们了。 内舍的老师们过来面试小宝时就带了很大的审视程度。因为才四岁,居然就具有超过外舍的学识。但是也带有很大的抵触心,因为孩子毕竟太小。这四个老师恨不得抓阄。最后都幸灾乐祸看着丁班老师。 丁班老师心里苦,但是他不说。小宝够格进丙班。但是丙班老师自视甚高,不肯收留小宝。丁班的孩子是四个班中最多的,全都是学渣,但是家庭条件都好。 这样的班级,还要来个小宝这种走后门的学生,还这么小,可想而知老师的心里阴影有多大了。他要是有门路,也不至于在这里当老师了。 以上这一切楚清都不知道,因为宋夫人是派了大管家去办理的。楚清很理解。人家知州家的管家肯定都比自己这样的妇人在城里有排面。 大管家亲自去给小宝办理的入学手续,不然凭楚清自己,估计州学都不会收小宝。回来的时候给带回来校服、课本。其他东西都自备。 楚清非常感激,把剩下半盒子宝石找个漂亮匣子装了送给了宋夫人。回头就给小宝收拾入学的装备了。首先,楚清给小宝设计了一个双肩小牛皮书包。找张二妮给做的。 张二妮可高兴楚清来找她了。为了对得起楚清的信任,不白拿楚清每月二两的工钱,张二妮甚至都没时间回村去看看。楚清送了一包花生给她,让她来年清明后给种上,秋收后卖给自己。 然后,楚清又给小宝亲自购买了当地最好的竹纸。其实以前宋夫人和洪夫人送的,家里还有很多。但是楚清就想亲自采办这些。唉,中年老母亲的心啊!就算是替孟懂做的吧! 说到孟懂,小宝现在有大名了,叫楚懂。随楚清的姓,用儿子孟懂的名。虽说给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可确定下来后又暗爽起来了。 宝炉集团成立的时候,楚清要求大家喊自己“楚董”,结果大家都别扭,没成。现在儿子叫楚懂,可算圆了楚清想当回董事长的梦了。 当小宝穿着一身月白学子袍,头戴黑色学子冠,跟楚清手拉手走向府学的时候,楚清的心情又辛酸又自豪。 她又想起送儿子上学的场景了。每天早上,她也像现在这样,把孩子收拾的干净整洁,自己肩膀上挂着儿子的书包,然后牵着儿子小手走向学校。 因为府学离家不太远,走一刻钟就到了,楚清还像现代那样,陪儿子走路上学。可是…… “嘿!你看你看,这哪班的?居然跟个婆子手拉手,这么没规矩?” “这是谁家的孩子,家没人了吗让婆子送上学?” “一看就是个小门小户的!” 这才刚到校门口,就“收获”了这么多小屁孩儿的议论。小宝已经气得脸都涨红了!他娘亲才不是什么婆子呢!他娘亲只是不爱打扮。 楚清看看自己,是有点给孩子丢脸了。虽说穿的没什么不合适的,但是没有体现出富贵的样子,让小宝被人看扁了。赶紧蹲下来,先把书包给小宝背上,然后扫了一眼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有的正从自家马车上下来,有的就站在那里对着小宝指指点点。这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哪个长得都是学渣的样子。比小宝差远了! 于是楚清就告诉小宝:“你是学生,主要的任务是学习,其他的不用理睬。”看,多么稀松平常的话呀。这是以前每天跟孟懂嘱咐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你是学生,主要的任务是学习。上课专心听讲,别干别的事情!” 小宝点点头,去上学了。州学门口越来越热闹,孩子们都已经纷纷往里面走了。 这人一多,楚清就看出不一样的地方了。只有小宝背着书包,别的孩子都不背,而是由比自己大上三两岁的小厮给抱着书箱。 小宝既没有小厮、书童,还背了个牛皮双肩书包,就显得挺另类。楚清有些担心起来。与众不同,最容易惹是非。 但是小宝小胸脯挺着,走得认真而自信,而且还有个好身高。可能是天天跟着卓耀他们锻炼的缘故,小宝个头蹿的快,现在都跟六岁孩子差不多了。 小宝大步流星,很快就把磨磨蹭蹭的“学渣”们甩在了身后,可是学渣们的目光却都粘在了小宝的后背上。 楚清带着一肚子担心回家了。孟懂上幼儿园的时候,楚清也是这样,甚至比现在还担心,几乎可以用崩溃来形容。 那时候她突然就感觉自己没用了。孩子一交给学校,是哭了还是饿了,是欢喜还是受了欺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师只会拍一些孩子游戏时的视频给家长看。 如今小宝在学校里,连个照片都不可能有,楚清的心呐!神思不属了一整天,终于把小宝给盼回来了。 小宝进门就喊热,说要去换衣服,就回房了。这大冷天的,怎么就会热?学校的制服虽然是冬袍,但是真不算厚实。 楚清跟着进了小宝的房间。却看到小宝脱下袍子正往床底下塞。这孩子可没有乱堆乱放的毛病,比孟懂要强得多。 “小宝,明天还要穿的,你这是往哪儿放呢?”楚清过去把袍子拎起来。小宝没想到楚清跟进来了,眼神有些慌乱。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密侦司请你“喝茶”! 小宝从没有对楚清表现出过这样的神情。楚清不禁看了眼袍子,膝盖的位置破了,露出了里面的木棉絮。 “宝儿,你这是摔跟斗了?”楚清把袍子放在一边,去掀小宝的裤腿。 “哦,门槛太高了,我绊了一跤。破袍子不结实,不想要了!”小宝表情正常下来,满不在乎的说着,还躲开了楚清的手。 “袍子咱们只有这一身,娘亲先给你补一补,明儿我就去照样子多做几套。你说也是的,小孩子上学,穿什么长袍嘛,一点都不利于运动!” 楚清就觉得虽然现代学生的校服不好看,但是真的实用。化纤面料,禁得起刮蹭,不容易掉色,洗了之后干得还快。 小宝就打了个岔:“饿了,娘亲,学里的饭不好吃,中午都没怎么吃。一股子羊膻味!” “哦,好,走,咱吃饭先!你二妮姨姨给拿了不少葱,娘亲刚才给你烙了葱油饼呢。”虽然现在富裕了,但是楚清收到张二妮的葱还是当做好东西。真心,就是最好的东西。 葱油饼、锅包肉、糖醋排骨、酸辣白菜叶、凉拌萝卜丝、鲫鱼汤,四菜一汤,工作餐呀。盘子不大,不然吃不完。小宝吃的香甜。他就觉得什么菜都没有自家的好吃。 一般小孩子都爱吃别家的菜,小宝不是,娘亲做什么,什么就最好吃。 楚清跟他抢着吃、比着吃,最后还得“光盘行动”。 吃完饭,跟小宝又在院子里遛食了一刻钟,才让小宝去写作业。遛食的时候,看见卓耀在院子门口晃悠了两次,又走了。楚清也没在意。家里这些人经常过来晃悠一下,怕楚清有事吩咐找不到人。 跟楚清来州城这边住的是楚元和卓耀。其他人都留在五棵树村搞生产。那边陆陆续续来了八百多退役兵了。老于老赵负责培训他们上岗。 楚清没什么要求。但是老于他们认真负责,凡是他们觉得思想不过关的,再强壮再能干都没留下。 原先的“昌平盛世,国泰民安”已经成了家里的骨干,每人都负责带领几十人。管着冶炼和制砖。 还有十个长工现在也是小头头,榨油、送货这些活都是他们在管理。所有的账目和对外交际都是百家兴来负责。 等到这些新来的基本熟悉后,老于也会到州城来,楚清还要跟他学功夫呢。 小宝写作业的时候,楚清就在他旁边补袍子。娘俩中间,是当初那个三连枝的烛台。这个烛台楚清给擦的蹭明瓦亮。自己有钢都不做烛台,就用这个。这烛台,楚清对它有感情啊! 楚清用同色的线给破洞上缝出个老虎来,远看看不出衣服是补过的,近看老虎还挺卡通的。虽然不会刺绣,但是缝个差不离的也不难。 等缝完了,小宝还在看书。楚清就很不满现在的教学方式了。文章内容以前娘俩就讨论过,楚清给讲过如何断句,中心思想,段落大意。按说这就够了呀!不行,州学的先生要求必须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这不是纯烧脑细胞嘛! 但这就是学校的要求。楚清就跟在现代一样,心里再不满,但是不表现出来。因为学生永远没法跟分数对抗的呀。 楚清补完袍子出来,就看到院门口卓耀在哪儿来回来去地晃悠,看着很心焦的样子。 “卓耀,有事吗?” “老大,你可出来了!等你老半天了!” “有事你直接说呀,干嘛跟这儿等,多冷!” “您不是跟小宝一直在一起嘛,当着小宝不能说,回头他跟我急眼。” 看来是小宝的事儿,还挺大。 “到底怎么了?”楚清也有些着急了。 “老大,小宝在学里被人欺负!都摔倒了!”卓耀满脸的气愤。 卓耀白天去州城的十五家店巡视,心里又惦记小宝。平时小宝总跟着他,他有时候还不乐意呢,嫌耽误做事了。 可小宝一上学,没人缠着他,反倒失落了,惦记了。就跑学里趴墙头去了。正好就看见一群孩子把小宝推来推去,小宝想躲开他们,结果他们有人就伸脚绊他。 一推一绊,小宝重重摔倒了。按说小宝有点身手的,不至于就摔那么狠,但是小宝没有还手,也没有用功夫,摔倒了也没哭。那帮孩子看着没欺负哭,也就散了。 卓耀当时看着干着急,一是离得远,二是学里不许外人进入,他实在没法阻止。 “买了个表!”楚清咬牙切齿。 “买什么?”卓耀问。 “没什么,这事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卓耀看了看楚清的脸色,不安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楚清又去送小宝上学。今天又降温了。楚清给小宝的学子袍外面加了件披风。红色绸子做面,黑兔毛做里,并且还用黑兔毛滚了边。 楚清自己穿上了密侦司的制服。现在东伦国都变成“新伦州”了,楚清也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了。 百户的制服比小旗的制服在翻领上多了道银色的斜杠。腰带上的绿檀浮雕也改成铁质浮雕了,配上里面的红色内衫裤,跟小宝正好是颜色相反的穿法。 娘两个很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入冬了,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就只剩下了枯枝。天色尚早,太阳都没出来。古代学子跟现代一样要早起上学啊。 灰突突的天色,灰突突的街道,楚清和小宝身上的红颜色就显得很是亮眼。楚清还在腰间挎上了绣春刀。 虽然低级官职的刀还没给普及,但是近水楼台,楚清自己可是先武装了自己。刀身上的花纹是墨黑色,花纹尾处是“圈儿密”,黑花纹配黑檀木刀鞘,表里如一嘛。刀鞘外面用银色勾勒了同样的花纹,尾处也是同样的“圈儿密”。 小宝边走边看楚清,眼光里既是欣赏又是不解:娘亲怎么把这身穿上了? “看什么?娘亲又是宇宙无敌超级炫酷狂霸拽了吧?”楚清笑问,然后装模作样又给解释一句:“等送你到了学校,娘亲还得去理事处办事。” 原来是这样啊。小宝还以为娘亲又要吓唬谁呢。 宝儿啊,其实你没想差,你娘就是吓唬人的! 谁让我儿子不好过,我就让谁老子不好过! 查不死他!没毛病都给你查出毛病来! 密侦司请你“喝茶”! 楚清心里邪恶地想着,就到了府学门口。今天特地晚出来一小会儿,就是专门等着人多时亮相呢。 把书包交给小宝,穿着披风没法背,给小宝挂在胸前了:“小宝,你是学生,主要的任务是学习。”楚清又叮嘱道。 “不可以跟别人吵架,那样太没面子。也不许挨打,真被打了,可以打回去。娘亲不会批评你。”楚清又道。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在校生家庭资料分析 小宝认真点了点头,觉得娘亲今天有些怪怪的,但是很提气! 周围过往的学生和家里下人也都听见了。不明所以的就撇撇嘴:没见过这么教育孩子的! 有见识的认出密侦司的制服,就赶紧嘱咐自家少爷:“可别惹乎那个小孩,千万别给老爷惹麻烦!” 楚清的耳朵就支棱着听反响,见差不多了,才站起来跟小宝道别:“去吧!” 小宝点点头,笑着走了。那小腰挺着,生生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昨天,小宝都没怎么理其他的同学。在他心里,丁班应该是同年级最差的,他要好好学习,往别的班级转,不能让娘亲丢脸。 可下课的时候,那帮熊孩子围上来找茬: “喂!那个谁!你家怎么是婆子送你上学?” “你家没别人了吗?你家特别穷吧?连马车都没有?” 小宝转身想走,但是他们围起圈,小宝出不去,要是想出去,就要有肢体接触。 娘亲早上嘱咐了:主要任务是学习,别的不用理睬。所以小宝虽然出不去,但也不想跟他们吵嘴。 可是这帮熊孩子太讨厌了! “喂!跟你说话呢?那婆子不会是你娘吧?” 哄!周围的孩子都哄笑:“你爹不是那么急色吧?连个婆子都不放过?” 真是!别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帮孩子早熟得很呢! “你娘才是婆子,你们全家都是婆子!”小宝怒了! 自己挨点欺负没啥,敢说娘亲,那就不行! 小宝一句话就犯了众怒,他们你推一下我搡一下就准备收拾小宝。 学子袍太长,绊腿,这帮孩子还故意伸腿绊他,到底把小宝摔倒了。小宝倒是没哭,忍了。 刚开学第一天,不想给娘亲惹麻烦。娘亲为了让自己能入学,那么漂亮的宝石,一块都没给自己留,都拿去走后门了。 小宝不打算让楚清知道这件事,所以回家就要把破了的袍子藏起来。娘看见了,但是自己遮掩过去了啊。 看今早娘亲这架势,这是知道了啊,那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真像娘亲平日里说的那样:每个孩子的后背上,都粘着母亲的眼睛? 楚清真的去了密侦司吉州理事处。自己搬到吉州城里住了,确实应该报到。这是公事。 还要翻阅下吉州所有商铺的情况,因为自己想弄个酒楼,涉足餐饮业。这是私事。 最主要的是,她想查一查小宝学校里的老师、学生的背景资料。这是假公济私的事。 去单位点个卯报个到,这不费时间。再说都是百户了,皇上还亲自给分房子,同事们比过去客气得多。 找酒楼的事情最后再说。先做个在校生家庭资料分析。 州学的校长,这地方叫做教授,掌管学生的课业问题,但在行政上,受知州、通判的管辖。 校长之下,除了授课先生外,设有学正、学录、直学、司记、舍长、舍谕。 学正、学录相当于现在正、副教导主任。 直学和司记相当于财务科会计和出纳。 舍长、舍谕是由“外舍”、“内舍”和“上舍”三个舍中年龄最大的学生担任,管纪律,就像小学里的值周生,检查带没带红领巾、有没有给老师敬礼等等。 这些楚清不必研究,毕竟州学这个学校都归宋廷山管,应该问题不大。主要是学生,要看看出自什么样的家庭。 这些资料,在理事处都能查到。只是不很详尽。属于理事处对该地基本情况的简介。但是也够用了。 与五棵树村的学生相比,州学学生生源要复杂的多。按照家庭情况可以分这么几类: 一、公务员子女,古代的公务员,那就是官员了; 二、富商子女,能称作富商的,应该叫做“贾”,行商坐贾嘛,家业很大; 三、普通富户子女,多是地主家庭,田多,家里还能有个把小铺面; 四、节衣缩食的农民子女,这部分人最少。能把孩子送到州学,那肯定不是举一家,而是举家族之力了。 后面两类,楚清不做考虑,再怎么着,这部分家庭都是惧怕官府的,不用多大的官,他们就得罪不起。 主要是前面两类。对于官员子女,也分了两类。一类是家里在京城有官员亲戚的,比方有叔伯在京做高官,或者官阶不高但掌握实权。 另一类是本地官员子女。这一类也不用操心。本地官员,官再高还能高过五品知州吗? 还有就是富商子女了。这一类是最复杂的。能当上富商、土豪的,在现代也得是“家里有矿,家外有人”的。就是说,不但有钱,还与高官相勾结。 综上所述,京城有亲戚的官员子女和富商子女,是楚清最要重视的。所以楚清抄录了这部分人的资料简介,准备回去慢慢研究。 最后,就是开酒楼的问题。跟同事们聊聊天,就打听到如何快速办理手续,哪些钱可以不花这些内容。 从理事处出来,楚清去布庄给小宝定做衣服去了。学里发的棉袍。里面并不是棉花,而是木棉树上的白絮。 这东西看上去像是棉花,但是没有弹性,做成棉衣穿,没几天就变成薄薄的片状,还会碎成一块块的。因为没有弹性,也纺不成线。 这个时代有棉花,但是都在沃斯,可能是因为那里阳光充足,棉花能够生长。在大宣就种不出棉花。移植过来的棉花很难成活,产量极低。所以后来也没人种了。 原先东伦国的棉花就是从沃斯过去的,东伦做了经销商,转手卖给大宣国。而东伦和大宣关系恶化的这几年,棉花的进口更是几近为零。也因此,大宣的棉织品极昂贵。 以前宋夫人和洪夫人送给楚清布匹的时候,楚清只要了两匹细棉布,在她们看来不是楚清不贪婪,而是太识货。 楚清给小宝做棉服,把布庄的棉花直接包圆。因为除了学子袍,还有家常冬衣、家里的棉被……需要的棉花可不少。 回头得让东伦的销售组收集些棉花了。楚清想着。东伦国成为新伦州后,作为边城,大宣重新开放了与沃斯的互市。 出于国防及经济利益的考虑,大宣对互市的限制相当严格。只许在官府监督下的互市,即在边境定点设置若干互市监官职,使两国商人在其监控下进行以物易物的互市,禁止两国商人其他方式的贸易,违者处刑。 目前暂时监管互市的,是吉州密侦司理事处的人,张铭宇就是去了新伦州。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能干的小伙子们 因为对棉花有了想法,所以楚清回家就开始给在新伦州的销售组小伙子们写信。毕竟开放了互市,这样的好机会必须要利用起来。 字斟句酌,这些小伙子们识字的不多,要尽量把话说得简洁易懂。楚清咬着竹管笔遣词造句的时候,楚元带回来一封信。 信是销售二队的小伙子写来的。说是过两天会有商队给运送羊皮来。数量不多,主要是现在互市只能以物易物,他们用的是原先一百零八村种的高粱换来的。 高粱的产量也不大,他们那里土质不太好。所以换不来太多皮子。 信中说现在两边互换的东西主要是粮食和羊。凡是铁制品一律不可以交易。 信中询问楚清:“老大,咱家有没有想换的东西?六队他们用咸鱼换羊肉,现在天天有肉吃。咸鱼可值钱了!” “老大,我们碰到张铭宇了,还有几个原先在咱们家铺子当店小二的,他们说能给批块地方让咱开铺子,省得每次都要现寻摊子交易。弄不好还要跟人干架。” “咱在互市要不要开铺子?要开就得尽快,张铭宇他们怕时间长了,朝廷再有什么变动,咱就没机会了。” 多聪明的小伙子们啊!包括密侦司的这几个,都这么偏向楚清,真是让人感动。 不过从吉州过去的十五个密探,都是在楚清的铺子里待过的,因为楚清的关系,这次国战他们多少都有受益,要么升职了,要么加薪了。也难怪这么替楚清着想。 真是心有灵犀,楚清的信要重新写了。模仿小伙子们的语气,告诉他们咱家有玉米,有豆油,就算不够,咱还能在附近收购。 让大家撒开了换,能换什么换什么,有棉花要棉花,有羊皮羊毛都要换回来。 随信还给带了银票,要求把所有互市的地点都建上统一的大规模货栈。还得有存货能力的。 两天后,商队就给送来了羊皮,还有两个半尺多大见方的盒子。楚清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有封信,下面是满满的珍珠。 信是这样写的: “老大: 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近来大家很努力的干活,附近的渔民已经不拿我们当鱼了。他们还用珍珠换我们的银子。 我们为了节省银子,用豆油换了珍珠。基本上是五斤油一粒大珍珠。所以老大,我们快没有油吃了。 我们第一次见到海里捞出来的珍珠,觉得好看,要是挂在老大脖子上,应该没有妇人能比过你的了。 我们用收购来的咸鱼在互市上又换了些玉石,也不算贵,但是沃斯人好像觉得占了大便宜。两条咸鱼换一块鸽子蛋大的玉石,我们换亏了吗? 玉石是给小宝的。听说城里上学的孩子,腰带上都镶嵌玉石,老大,你也给小宝弄弄。 没别的事了。老大有空多给我们写信吧。他们几个队不好意思说这话,说我们脸皮厚,所以让我们提出来。 祝安好 销售六队 年月日” 这封信让楚清的心里涨涨的。她是真没想到这些小伙子居然跟自己这么亲。出门在外的还能想着自己和小宝的生活。这份感动啊! 楚清又立即给六队回信,信上对他们的努力给予肯定,并且对工作方向进行了指导。 跟沃斯人交换咸鱼可以继续,沃斯人觉得占便宜是因为咸鱼带着盐分。他们买盐会花更高的价钱。但是六队并没有吃亏,不必再压价。 而且眼光不能只放在收购咸鱼上。小伙子们都年轻,要一专多能,游泳、潜水,这都是保命技能,楚清要求他们必须达到当地渔民的水平。 另外,现在快到年底了,今年也就这样了。年后三件事:一、把盐场建立起来;二、造大些的渔船;三、可以继续招工,用工标准自己把握。 在未来,你们将是宝炉集团海上贸易队的元老。楚清这样告诉他们。 这几日,小宝在学校似乎没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但是今天放学,书包没有背着,而是抱着。 楚清伸手接书包,发现带子断了,端口整齐。不是被割了就是被剪了。 书包坏了无妨。去找张二妮再做一个来。她那儿有现成的。楚清已经让张二妮用不同的材料做双肩包了,放在店铺里卖。 现在要搞清楚,书包带是怎么断的——谁欺负小宝了? 小宝只是摇头,他不知道是谁干的。是放学才发现的。看吧,这就是没有小厮跟着的缺点。 楚清眉头皱了起来,找个小厮不难,但是找个能信任的不容易。家里没有别的小孩子。现在家里除了楚元和卓耀比较年轻,剩下就是老于了。其他的人都没进城。 小宝不希望家里有别的孩子,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于是小宝安慰楚清:“娘亲,书包补补就好了。我下次会小心。” 楚清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作罢。可谁想到第二天回来,发现书包黑乎乎一片! 问这事怎么回事,小宝说,下课去厕所回来,发现书包里被人泼了墨汁,不知道谁干的。 楚清翻了翻书,墨汁干了,书页都粘在一起,都硬了。没粘在一起的也看不清楚字了。这是浇了多少墨汁啊! “你的书都这样了,白天你怎么上的课呀?”楚清问。 “我能背下来,并没有耽误上课,”小宝说,“娘亲明天再给我买书吧,明天我们上乐理课,正好不用这本书。” 楚清放下心来,明天不用这本,那还来得及给买新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小宝说的那么简单。早上刚进教室,小宝去给砚台接水,回来时发现刚换的新书包,包盖翻开着,里面全都是黑色。 这都不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大家都是在先生来之前把笔墨纸砚备好。所以一下子能用墨汁把书包泼的这么均匀,不会是一块砚台上磨出来的那一点墨汁能做到的。 然而小宝把教室扫描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朝他这边看,大家都很正常,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找不到。 书包里还有书和作业。小宝的作业全都白写了。 正不知所措时,老师进来了。小宝因为个子小,就坐在第一排,所以老师一进门就看到了。 “楚懂!你怎么如此对待圣贤书!”上来就是一句指责。 “先生,我刚才去接水,回来就这样了。”小宝先给先生行礼,然后解释。 “还狡辩!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连书都买不起,为了读书,要没日没夜的抄写?你如此不珍惜,三岁看老,可想而知你日后……”这先生大帽子就这么给扣上了。 “不是的,先生。不是我弄的。”小宝不等他话说完,就辩白。 “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先生,还懂不懂尊师重道!”先生斥责道。 “你自己不爱惜,不看护好自己的东西,竟然还要抢白先生!”这先生嘴也很快。 没有看护好自己的东西这一条,小宝无法反驳,所以小宝马上又行礼:“先生,学生知错。” “念你还小,又是初犯,暂不追究。坐下吧,上课!” 小宝就这么生生憋下了这口气。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罚站 楚清明知道小宝受了欺负,但是教室里又没有监控,当家长的不好找学校说理。 其实这就是楚清的惯性思维了。这种情况放在现代学校也就忍了,不忍也行,跟老师说一声,一般老师都会在班级里给学生们敲敲警钟的。 但是现在这个环境,楚清自己密侦司的身份,完全就可以去找他们学校施加点压力,还没有人敢说什么的。不服就查你,怎么着呢? 主要也是小宝没有产生身体上的伤害,所以也就没有小题大做。再有,就是楚清本身对教师、军人、医生这些职业都有着相当的敬重,所以和在现代一样,尽量不给老师添麻烦。 结果就是,今天再到放学的时候,小宝没出来,楚清被一个“舍谕”叫了进去。因为小宝被叫家长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小宝再一次背着新书包上学。今天并不是乐理课,而和昨天一样,上的是《孟子》。小宝因为书不能用了,因而没有书,课桌上只摆着笔墨。 先生带领大家读书。学生们都举着书抑扬顿挫地读,小宝没有书,但是也跟着动嘴背。 “楚懂!上课不拿书,你这是浑水摸鱼吗?”先生教训。 “先生,书还没有买回来,明天就有了。”小宝站起来回答。 “连书都没有,你在这里装样子吗?” “先生,我已经背下来了。” “胡说!我还没有讲,你背下来什么了?小小年纪就满嘴胡言!” “先生,今天的课我真的会背。” “哼!‘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接下去!” “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小宝清脆的童声流畅地接了下去。 全班学生都静默了,这个四岁的孩子竟然真的背下去了。 “坐下!如此炫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先生又是呵斥。 话说这先生也不是非要针对小宝,他就是心里不平衡。别的班先生在入学面试的时候,说不收小宝就不收了,可他连说都不敢说。 他没人家有底气呀。他就是一个农户出身的举人,名次又是吊车尾,所以根本都不好找工作。能到州学来教书,那还是运气好,因为那年正好州学缺教师了。 所以他只能安分守己,不敢行差踏错,怕丢了工作。可别的教师就不一样了,或是家里富裕,或是跟官员交好,总之都是底气很足的人。 偏偏是不得不收小宝,收了之后还总惹麻烦。虽说不是小宝惹别人,但是这招黑体质也容易牵连到他呀。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呢! 小宝昨天被先生委屈,今天又被委屈,心里也是火气大。偏偏下课去了趟厕所,回来书包里就多了条野鸡脖子蛇。 小宝差点被咬到。好在小宝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心里很是害怕,但是想起娘亲说过,她曾经为了儿子什么都不怕,所以尽管小脸吓得惨白,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抓着。 周围的学生们还是和平时一样,聊天的、画小人的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注意他,所以小宝还是没有看出是谁在使坏。 上课时间到了以后,老师捧着自己的小紫砂壶进了教室走向讲桌。 小宝垂着手走到先生身边,把那条蛇举起来:“先生,有人往我书包里放了蛇。” 先生刚好要坐下,这半坐没坐的时候突然眼前冒出一条漂(吓)亮(人)的野鸡脖子蛇,登时腿一软,一屁股坐空了,摔在地上,手里的紫砂壶也掉地上碎了。 “楚懂!”先生狂怒! “先生,你没事吧?”小宝赶紧一手举着蛇,一手要扶起先生。他不敢撒手呀,万一蛇跑了咬人怎么办? 但是小孩子短胳膊短腿的,就是举着,这蛇离先生也近呀!把先生吓得,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失禁了! “你、你你你放肆!你、你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先生这是要气疯了! 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不愧是教《孟子》的,张口就来。可小宝不能忍呀,好好的你骂谁呢?学生遇到困难,找老师解决不应该吗?你跟谁俩呢? 小宝干脆也不想扶他了。 “先生,您摔倒了,扶您还不肯起来,坐在地上受凉,若是生病怎么办?难道您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小宝一问。 “先生,您的茶壶破了,您是没有看护好自己的东西吗?”小宝二问。 “先生,您摔倒了,我要扶您起来,您却骂我禽兽。请问您可知道‘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是什么意思?”小宝三问。 然后小宝就被先生给扣下找家长了。 楚清听说班主任找家长了,再加上舍谕不屑的神情,顿时忐忑起来。一般班长看待后进生、老师看待无知家长,都是这种眼神。 尤其是已经被孟懂练出来了。只要收到班主任“放学时留一会儿”这样的微信留言,楚清就能血压飙升。 见到老师绝对是只有跟儿子并排站着等挨训的份儿。 楚清检查下仪容,衣服没有皱褶,摸摸头发也梳得规整,勉强定了定心神,跟着舍谕去了先生的书房。 小宝在书房门外面壁而站,小脑袋却仰着,楚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只壁虎快爬到棚顶了。舍谕给指了书房就走了。 楚清张嘴刚要跟小宝打招呼,就听见书房内一个男人愤怒的吼声: “太不像话了!如此冥顽不灵,让我如何教他?你看看,你们看看,一整天了,他可有认错?!” “先生,您倒是说说,我错哪儿了呀?”小宝依旧仰着头看壁虎,口中懒懒地说。 楚清站在原地没动。 “你们听听!这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种孩子!这才多大就目无尊长!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哎呀,聂先生,你消消气吧。这年头什么样的学生咱们没见过?家教不好而已,你犯不上如此生气。咱们就只管教书便是。” 这声调和他的话一样,貌似和稀泥,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老夫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招进来这么个娃娃,顽童一个!怎么教啊!怕是家里也没法管,才送进来躲清静的吧!” 这声音听起来德高望重的,说的话却是成见颇深的样子。这老头难道家里没孙子? “哼哼哼,我都不敢接的差事,谁让你胆子大呢?” 这是丙班的老师。 这个……咱家孩子的班主任总算不语了。他想骂人。他要是有底气,这孩子早就去你丙班了,还能让你这么看笑话? “小宝。”楚清轻唤道。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冲冠一怒为小宝 听到娘亲的声音,小宝猛然回头,眼里惊慌起来。 “跟娘亲说说,怎么站在这里?” 楚清很心疼,自己都没这么罚过小宝。 “娘亲……”小宝带着鼻音,眼睛也湿了,但故作平静。 “站多久了?” 小宝脸色有些苍白。一般久站的人脸色才会这样,血液运行不上来嘛。 “刚站一会儿。”小宝忙说。 看来这是不肯告诉娘亲了。楚清就不问了,把随身带的水壶打开,喂小宝喝点水。 然后牵起小宝的手,敲门:“聂先生!” 门开了,一个干瘪枯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脸上是还没褪去的怒容。稀疏的山羊胡和稀疏的发际线,相得益彰地显示了……此人的不如意! “聂先生,我是楚懂的母亲。”楚清自报家门。 “请进来。”聂先生压了压怒气,尽量平静地说。 楚清牵着小宝就进去了,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要是在现代,楚清万万不敢不经过老师的同意,就擅自让孩子结束惩罚。 在楚清的认知里,只要在学校,那就是老师的一亩三分地,儿子首先是学生,然后才是自己儿子。 但是现在,楚清已经怒火攻心了。小宝的脸色,明显就是罚站许久了!四岁的孩子,这是要伤身体的! 门口旁边有个锦墩,楚清直接按着小宝坐上去,并把水壶放在小宝怀里。完全不顾其他老师的目光。 楚清自己站着,神态平静,声音恭谨地问: “聂先生,可是楚懂犯了错处?” “你们家没男人了?怎么女子都进了学里?!”那个“德高望重”的苍老声音问道。 出言不善哪!问人家“你家没男人了”,这话等同于骂人了。 “回这位老者,我家确实没男人!”楚清说。 为师不尊,我就当你是个老头儿! “你!哼!无礼!难怪生出这种顽劣小童!” “这位老者,您是谁?为何我同聂先生讲话,您要插言?为何女子生的人可以进学堂,而女子却不能进学堂?” “你!” “请问,到底哪位是聂先生?” “我是。”聂先生又憋火了。 那老学究可是谁都不敢得罪的。在府学,这可是镇宅之宝一样的人物。人家是先皇时期的进士呢。 人家那是叶落归根,人老心不老,为家乡的教育事业贡献余热来了,谁敢不尊敬他? 因为自己学生的事情,让这老头受气,这妇人简直是给自己添乱来的! “请问聂先生,今日唤我来何事?” “何事?!问问你的好儿子吧!” 聂先生又想起那条蛇,还有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失态的事儿,一拂袖子,气不打一处来。 楚清转向小宝蹲下来:“小宝?” 小宝刚刚补充了水分,有点精神了,就一字不拉,清清楚楚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讲述明白了。 事情的起因,先生说了什么,自己答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叙述完了还问一句:“先生,我可有说错?” 尴尬了。按照聂先生心里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我今天抓了蛇吓到了先生,先生教训我,我还顶嘴了。” 但是现在,你说这孩子记性怎么就这么好? 小宝继续补充道:“我问先生是不是没有看护好自己的物品,是因为昨天我书包被人淋了墨汁,今天上课没有书,先生就是这么教育我的。” 小宝强调了“教育”二字。 楚清起身,看向聂先生:“所以,聂先生让楚懂罚站是因为?” 聂先生脸开始憋得通红。他听出来了,他这四岁的学生根本没打算“尊重”他,这学生的家长也没打算替孩子认错。 “孺子不可教!”他只好这么说。 其他的先生开始说些什么养不教、父之过之类的话,语气很是刻薄。楚清很不耐烦,直接一句话顶死:我儿子是遗腹子,他父亲为国牺牲! 半晌屋子里没动静。 楚清现在不打算给他们脸了。 四个所谓教书育人的先生,合伙欺负一个才四岁,并没有犯错的小孩子!谁给你们的脸?! “各位先生,既然方才犬子所言,并无不实,那为何罚站?一个四岁的孩子,让他饿着肚子站了三个多时辰,敢问是何道理?” “你放肆!”丙班的先生斥道。 “你闭嘴!”楚清直接喝令。 气势立马就变了,就如同密林中瞄准敌人射手一样,眼中的寒芒有如实质地刺向丙班先生。 丙班先生当即打了一个抖,感觉后脖颈子有些发凉。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其中,传道排在第一位。请问,你们传的什么道?你们可懂道?”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此话同样适用于你们这些教书育人的先生。” “修身正直刚正,这样才能给学生做好榜样,一个正直的刚正不阿的老师,学生才能信服你,服从你的命令。” “你们为人师表,不论对错,不问因由,随意惩罚学生,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即便大街上的地痞无赖,也不会如此行事吧!” “谁给你们的权利!你们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吗?若有,怎会如此行事?若无,岂容你们误人子弟!” 楚清不管不顾,连珠炮先轰过去。 “你放肆!” “你无理!” “你泼妇!” 捅了马蜂窝了!要不说得罪谁也别得罪老师呢。瞧瞧,这文化人要是吵架,还真没谁能语速快过他们! “切!” 楚清不屑地嗤笑:“果真是误人子弟的一帮蠢材!你们这般无知,知州大人知道吗?” “你骂谁无知?” “你骂谁?” 真是异口同声了。 楚清掏出了密侦司腰牌,黑色无光的铁质腰牌上银色的“密”字似乎散发着寒气。 楚清像当初白桦那样,拿出警察出示“警官证”一样的神情说道: “密侦司驻吉州理事处百户楚清,对密侦司子女被设计放毒蛇一事,要求进行调查,劳烦你们找教授、学正、学录、直学、司记、舍长、舍谕等所有州学相关人员配合。” “此事,本百户将与知州与通判大人取得联系。新伦州刚刚收复,各国细作蠢蠢欲动,恐是有敌人亡我大宣之心不死。竟然在学里这种纯净的地方出现了毒蛇,怕不是普通案件!” 既然泼已经撒开了,不如撒个大的!撒泼就得撒到底!上纲上线谁不会! 你们要理,咱给你讲理,子曰诗云的体面也给了,可你不讲理,那就给你们划下不讲理的道道! 四位先生先是盯着密侦司的腰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继而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皇帝啃豆饼(说出来你信吗?) 闹成这样,那就必须有个说法了。最后,教授和学正来了,讲了些“都是误会”、“心还是好的”,“做事不够周全”等敷衍的话,最后表示,此事定会给楚清一个交代。 虽然心里骂着“我把你们家孩子饿肚子罚站一天看还是不是个误会”,但是这件事也就这样了。小宝还饿着,要赶紧回家才行。 回家后楚清又想了一遍,就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真正想解决的是小宝被那些熊孩子欺负的问题,但是今天好像只是给了老师们一个下马威。 可到现在也没有揪出欺负小宝的学生,那就算是把老师给骂了一顿,回头学生们再偷摸地欺负小宝,也杜绝不了啊。 再有,楚清这会儿心里有些后悔。在现代,就算被老师冤枉,家长也不敢太闹。 为啥,回头老师一副“惹不起你总躲得起”的姿态,对你家孩子不闻不问,然后学生们看到被老师无视的孩子,总会疏远,最后自己家孩子就会被孤立。 小宝才四岁,这不是把孩子给坑了嘛! 一般家长闹得轻,孩子是被孤立的下场;闹得狠了,人家学校大不了开除一个老师而已,然后自己孩子还是被孤立。搞不好最后还遭到点儿什么报复呢。 楚清不怕被报复,关键是没有解决根本问题:欺负小宝的孩子没有受到教训,老师们还给得罪了。 看到楚清又纠结地薅头发,小宝边往嘴里塞包子边说:“娘亲,我们班的同学白长那么大个子,太幼稚!先生除了学问还过得去,其他的也幼稚!我就是不屑于理他们而已,你不要担心!” 楚清说:“小宝,要不娘亲给你请先生在家里教学吧?你太小,我怕回头在学里他们就算不欺负你也会孤立你啊。娘亲今天好像闯祸了。” “娘亲,这不是问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要有啊对的水平才能跟我玩到一起,所以是我孤立他们。” 走到门口想问问情况的卓耀:“……” 御书房。 李公公在御书房门外刚打发走回事的小太监,转身就看到胡恒秋肩膀挂个包袱,怀里抱着个罐子就往台阶上走。 李公公赶紧施礼:“胡大人,您这是要搬家吗?” “噫!搬哪门子家嘛!瞧瞧,给皇上送点好东西!” 胡恒秋往上托了托罐子。 “皇上这会儿忙不?”胡恒秋问。 今天朝会没什么大事,散的早,皇上也没叫人去御书房开小会。皇上最近心情一直还很好。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胡恒秋才敢这副搬家的样子来见皇上。 按说密侦司这么个情报组织,领导应该是个理性、严肃、沉稳的人才对,可这胡恒秋真是不一样啊。 刚开始还真是个沉稳、严肃的样子。可后来就……密侦司被经营的不错,官员们一个个心有顾忌,但是在民间却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胡恒秋是个给杆子就得爬一爬的家伙,有事没事都要跑皇上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看来今天又是找皇上讨好处来了。李公公都不得不佩服他。皇上是真喜欢他,这人办事能力强,又勤于跟皇帝沟通,还没多大野心。 “皇上这会儿要休息,这不刚吩咐咱家上点心嘛。最近皇上胃口不好,早上都没怎么用早膳。”李公公说。 “哎呀,我就是来送点心的!这是来着了!” 胡恒秋屁颠屁颠就往里进。李公公也没拦着,跟着他就进去了。 “皇上!您看看这个!” 跟上次一样,胡恒秋进门就喊,好似得了什么宝贝。庆德皇帝一看他这架势,乐了:“你这是从哪儿逃荒过来的?” “皇上,有好吃的!您闻见没?我一进这门您就闻见了吧?” 皇帝嗅了嗅鼻子,似乎真的闻到什么香气,焦香焦香的。就感觉有些饿。 胡恒秋往前走几步,在御案前三步的地方蹲下,先把怀里的罐子放下,又摘下肩头的包袱。 “您瞧瞧哈!李公公,您给帮忙找个碟子和碗呗?” 胡恒秋边说边解开包袱,拿出两个油纸袋子。把这袋子打开递给李公公,让给装好盘子。 袋子一打开,浓郁的焦香就弥漫开来,皇帝的喉咙不由得动了动。 “还有这个,李公公,您盛上两汤勺放进碗里,再用开水这么一冲一搅就成。” 片刻后,李公公端着托盘走过来,莹润磁白的剔花缠枝花卉纹高足点心盘里,盛放着几块黄澄澄的脆皮点心,切成一丫一丫的。 “皇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点心,看着不怎么起眼,可闻起来就特别香。奴才实在忍不住嘴馋,捡了几粒渣滓尝了尝,味儿还真香!” 李公公说着,把托盘放在皇帝面前。他这么说是给胡恒秋留面子。 皇帝是不会轻易吃外面的东西的,要经过检验才行。李公公这么说就是告诉皇帝:奴才试过毒了,没问题。 “这碗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也香得很。皇上尝尝,要放糖还是放盐?” 李公公又说。 皇帝先喝了一口不知何物的饮料,嗯,没有牛奶那么细腻滑润,但是焦香可口,有淡淡的烤豆子的味道。 再尝一口点心,与以往吃的点心不同,不细软、不黏糯,也不甜,看来没有放糖,酥脆,口感略显粗糙,但是味道浓香,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再盛两小碗,分别放糖和盐。”皇帝吩咐道。 皇帝最后认为放了盐的比放糖更好吃。他不喜甜食。 “嗯,不错!”皇帝点头赞许。 “皇上,您再让人把这个烤热了尝尝。”胡恒秋建议。 等皇帝尝过烤豆饼后,有了更充分的评价:“这东西确实好吃,老人吃起来可能费力些,但是牙口好的话,应该是很好的小吃了。” “皇上仁心!臣就没想到这么多,臣光想着好吃了。”胡恒秋一脸谄媚,太明显了! “说吧,你这点嚼咕又想卖朕多少钱?”皇帝笑问 “嘿嘿,皇上瞧您说的……这东西叫豆饼,这个是豆粉。”胡恒秋开始上台词了。 “皇上,这些都不是重要的,臣要跟您说的是这个!”胡恒秋拍了拍罐子,“这是豆油,黄豆做的,让厨房拿去给您炒几个青菜吧。” 胡恒秋把油罐子倾斜,倒了一点在皇上的托盘里,白瓷盘子把油衬托的澄清黄亮,闻起来也没有什么味道。不像芝麻油香味那么浓郁。 皇上吩咐把油罐子送去后厨。现在并没到饭点,皇上也是饿了,早饭没怎么吃嘛。就让小厨房烧点清淡的小菜。 “来,陪朕吃点!”皇上知道胡恒秋有事还没说,就邀请道。 胡恒秋陪着皇上边吃饭边说事。关于楚清压榨黄豆油,可以供给皇帝的事情说完后,感叹了句:“也难为她了。” “此话怎讲?”皇帝疑惑了。这有什么难为的? 胡恒秋把密侦司与军队的合作以及关于楚清从中起到的作用,还有最后没有任何奖赏的决定都跟皇上汇报了,结论是:队伍越来越难带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皇宫专供 “臣本想着,孤儿寡母的,还做了这么大事,怎么也不能让下属感到不公。就派人问问她,生活上可有难处,司里帮着解决。您猜怎么着?” “她就给我来了封信,一句都没提什么公不公平!反而是觉得就做点本职工作,却让皇上为她的住所操心了。” 说着把楚清的信呈给皇上看。 “虽然她说是想让皇上尝尝豆油,能有个好胃口,可是她也得生活不是?” 皇帝吃着楚清的油,看着楚清的信。又是那工整、铿锵的字体,很是悦目,也很熟悉。 这油真不错,炒菜不会夺了蔬菜本有的清香,吃到嘴里又不会有腻乎乎口感。 “朕看过她的字。”皇上说。 “朕也听洪爱卿提到过豆饼和豆粉,还有豆油,当时没太在意。现在亲自尝过了,确实不错。说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别跟朕卖人情了。说点实在的!” 胡恒秋尴尬地咳了咳:“咳咳,皇上,真是没您看不破的事儿了。这个楚清啊……” 一番说明,皇帝明白了,密侦司想跟自己做笔生意,让豆油成为皇宫专供,密侦司能拿到两成半的利润分成。 这事没什么不行的。宫里总要买粮油的,采买司每年在食用油上也不少花钱,这钱花在哪儿不是花呢,一句话的事儿! 再说,让密侦司有些进项,国库就能少笔开销。 密侦司自成立以来,真的是每笔银子都要得不容易,因为这是个最让百官忌惮的存在。户部简直没有痛快划账过。有时候皇帝不得不动用私库。 “但是……”皇上想到了其他。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 皇帝的位置,就决定了他眼光的高度。既然这油从黄豆中榨出,又这么好吃,何不广泛种植黄豆,普及开来呢? “胡爱卿,这豆油要多少黄豆能出一斤?” “皇上,您看这个。” 胡恒秋呈上楚清给写的豆油制作方子。 那上面不只是榨油的方法,还有黄豆的亩产量、百斤黄豆的出油率、副产品种类。 很详尽,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这个人不错!”皇帝说。 他说的是“这个人”,不是“这个百户”、“这个女人”。就是说,皇帝认可的是楚清的人品,不是她的职务和性别。 “上次让工部震惊的高炉图纸,她也是直接就上交了。这个人,没什么私心。”皇帝说明道。 这个时代,但凡是个方子都要保密的,那可是能传家的。没有谁会这么大方的拿出来共享。 虽说这种做法对社会进步没有好处,也许还会使得一些技艺无法传承,但是却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黄豆的亩产这么低吗?才到水稻的一半?还有,百斤才能出八九斤,这……” 当皇帝看到具体的数字时,有些遗憾了。 百姓的温饱是大事,不能把大量的田地划分出来种豆子,而豆油的出油率又这么低,以当前的国力,并不适合全国范围推广。 当初户部郎中在品尝过豆油后,回京就向户部尚书建议过,但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户部尚书没有给皇帝奏报。 最后皇帝批准了密侦司与楚清的合作,但是要优先保证皇宫的用油量。 这是件好事,皇上有好吃的油,密侦司有钱拿,楚清得到了专供的许可证。胡恒秋没耽搁,拿到采买司的供货许可证就直接给楚清传递过去了。 吉州城。 楚清照例去理事处点卯。拿到了胡恒秋的回信和供货许可证,很是高兴啊。可以给小宝攒家底了! 走在街上时,看到了意外之人,但又在意料之中。 州学里小宝的班主任聂先生,抱着个大箱子走在街边。 寥落的胡子被风吹得一下一下扑进领口。 眼神直勾勾地不知盯着什么,双腿机械地迈动,有些失魂落魄。 楚元悄声问:“老大,那个就是小宝的先生?” “嗯。看来我没猜错。府学把他丢出来背锅了。”楚清说。 她就猜到会是这样。在现代不也这样吗?经常有孩子在幼儿园磕了碰了,然后幼儿园不解决自身设施摆放不安全的问题,却把老师开除掉以求抹除不良影响。 看来这些事情,古今做法都一样啊! 没有回家,跟楚元骑上马直接去五棵树村,她要去布置任务了。 再有一个月多就该过年了,要在年前赶出一批豆油送进皇宫。这可是好买卖呢。而且还不能给得太多,什么东西太容易得到就不值钱了。 要让这豆油送进去后,大家都吃,吃不到过完年;只紧着主要的主子们用,还有稍有富裕。那怎么办?那就不能顿顿都吃到! 一天三顿饭,有那么一顿的菜,是豆油做的,让他们有了充分的对比,这豆油价格才能上去! 这一次并没有制定下油价,反而是采买司给了宫里的几种油价格作为参考。楚清决定先给送油,等宫里的贵人们吃的好了,再给出比宫里用油低上半成的价格。 这样采买司也有回扣拿,自己还能多赚不少。不然给密侦司分出两成半,自己才能得多少? 到了宝炉集团,一片热闹的场面。榨油的、烧焦炭的、做砖坯的、炼铁的、送货的,千余号人集体劳动,真是场面宏大。 人多,干活就快。还有好多人在玉米地那边翻地。这个事儿说起来很有意思。 原本附近的村子都是秋后翻地,因为冬天上冻,想翻也翻不了。可是老于他们新收来的退伍兵里有几个家乡在吉州还往北的地方。他们一闲下来就跑去翻地。 他们说,他们老家人要在冬天翻地,好冻死土里的虫子,这样来年种什么都不生虫灾。 老于看他们坚持,就干脆分了组,大家轮番去翻地。人多,畜力犁他们都不用,就是甩开膀子抡镐头。 千八百的小伙子就拿翻地当比赛,常常是刚撂下饭碗,吆喝一声就跑走一大群人。也好在家里农具多,镐头不够还有锄头。 楚清远远看着,就觉得生命诚可贵。这是满庄稼地的活力啊!楚元却有不同的看法:“老大,你的买卖太少,大伙儿只能刨地玩儿!” 说完,楚元扛上把锄头就跑了,他也要去刨地。 年轻人,真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啊!楚清看着他们很是羡慕。可转头看见家里几个最沉稳的,又不羡慕了。除了老于、老赵到了四十岁,其他几个也就三十出头。 洪亮给的第一批十个老兵中,三十岁的有好几个。他们就看着沉稳的多,跟四五十岁的的似的。 三十多岁,在现代还未必有结婚的心呢,那都是单身好青年。但是现在这几个,沉稳的都跟老头似的。 也对,三十多岁就能当爷爷了。吴村长才五十出头,他的大孙子不就正在议亲了么?要不是被外祖家给耽误,还得早几年议亲呢。 说是老兵,这些小伙子最小的才十八,在楚清眼里才是个高中生,充满活力才对,可这些三十岁的,却都太沉稳了。 再看看自己。二十多岁的身体,应该充满活力,却是四十岁的灵魂,又被这个社会限制于性别。也不能说限制自己的完全是社会,更多的是自己限制自己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谁说聂先生运气不好? 快速地把工作重点交代给百家兴,楚清拉上还没玩够的楚元就往州城赶。还得接孩子放学呢! 进了城抄近路往学校赶,在一个胡同口又看见了聂先生。一个男子正在胡同口处的一个小院门口,粗着嗓门吆喝聂先生:“我这也就是好心,提前通知你,不然就是直接赶你走,你不也挑不着理不是?” 聂先生嗫喏些什么,楚清听不清,因为着急接孩子,快马就走了。楚元一个劲儿回头看。 其实楚清心里挺不好受的。 虽然不认可,但是她能理解聂先生的做法。 学生们的家庭背景要是太强大,老师一个都得罪不起,那出了矛盾时,选择不闻不问,或者谁背景弱些就让谁吃点亏,也算是不得已的办法。 现代的学生也常能遇到这样的问题。校园暴力屡见不鲜,受欺负的孩子往往被老师忽视。 是老师真的不知道吗?不见得,或许也跟聂先生一样的心思吧。 接小宝回家后,小宝说这几天聂先生都没来上课,今天看见聂先生搬了书箱回家了,怕是被辞退了。 说话的时候小宝并没有很高兴。 他说:“其实聂先生的学问还是不错的,课教的也算认真。” 楚清没说话,楚元有些欲言又止。 楚清问楚元:“同情弱者了?” 楚元笑了笑:“我就是想,要是他真有学问,放着不用就可惜了。至少把百家兴教出来,哎哟喂,百家兴那字,惨不忍睹!” 楚清也笑了。楚元很善良,他这是要给聂先生介绍工作呢。 第二天,楚清就吩咐了楚元去探探聂先生的意思。要是聂先生有意,给自己那一千退伍兵当老师,也真是个好事。 聂先生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的人。原先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因为小时候读书被先生夸奖过,他的父亲就认定这孩子能学出来,就不遗余力地供他读书。 聂先生也很努力,但是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为了学习他二十岁才结婚,生了第二个儿子后,总算考上了秀才,老爹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了。 从秀才到举人,又用了十年,以吊车尾的成绩当上了举人老爷。老母亲身体也不行了,整天泡在药罐子里。 上有老,下有小。还要供两个儿子走科举之路,当举人那点帮别人免田税换来的银子根本不够用。 举人,听着好听,但这也只是个资格,被举荐的资格,并不能谋取到什么官职。他要是考到进士,那工作就国家给包分配了。举人就不能。 就好比现今社会,很多单位招聘广告上写的是学士学位就够了,但是僧多粥少,哪有职位给你呢? 同样的职位,为什么不举荐985和211出来的学士,却录取一个普通大学出来的,或者成绩不好的吊车尾呢? 再说,从官员的角度讲,若有职位,谁会不举荐同样是举人的自家亲戚? 所以,像聂先生这样的举人有很多。有了被举荐的资格,但是没有人举荐,或者年龄偏大,都是他们坐不上官的主要原因。 五棵树村的谢先生也一样。不同的是,谢先生不做官的主要原因在于他自身的性格,看不惯的事情太多。这到老了,偶尔也会后悔当年的书生意气。 谢先生还有宋知州这样的学生,生活自然不会太差。聂先生就不行了。他得给自己找工作。 别的举人要是有点门路,能当上个县城的主簿,县太爷都说不定。比如兴汤县的徐知县,就是姐夫宋知州举荐的。 聂先生没有门路,好在当时州学缺教师,他来应聘,就聘上了。为了就近奉养老母,供儿子上学,他把家里的田地卖了,在州城租了房子。 现在,工作丢了,房子也快要到期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房东算是好的了,还提前了几天通知他。可有什么用呢,他没地方去。 这么巴掌大的小院,住三代人,已是逼仄,如今连这块地方也要没了。 当楚元跟聂先生说明来意时,聂先生都要感动哭了。二话没说就跟着楚元去见楚清。 楚清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也没让聂先生说什么感谢的话,直接就告诉他:“你若同意,就去五棵树村,给我家的小子们当先生,束脩和你在州学一样。有住处。” 聂先生连忙答应下来,表示马上就回去收拾东西,全家都搬过去。 都快走出楚宅外门了,聂先生过于兴奋的脑子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些,对楚元说:“那个……其实……唉!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在欺负楚懂,只是猜着……” “谁?猜的也行!” 楚元还没等接话,从外面回来的卓耀就喝问道。卓耀昨晚就知道了楚清要聘请聂先生的事情,很不痛快。但是主子决定了,他不敢说什么。 今天回来进门就听到是说小宝,立即就猜到眼前这位就是那个不长眼的先生,因此问话都没好口气。 聂先生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大抵离不开孟贤超那几个了。” “几个?”卓耀一把揪着聂先生领子提了起来。 “这……我不……”聂先生一脸为难的样子。 楚元赶紧拉着卓耀:“行了行了,有一个名字就够用。” 卓耀愤愤地扔下他们,走了。反正那天绊倒小宝的孩子他是记住了。 楚清给聂先生的任务很简单,这帮小子又不考学,教会他们认字写字,要会算账就行了。其余的,小子们想学就教。 楚清又去找了张二妮。张二妮最近看着越来越忙,但是越来越精神了。因为丈夫来了信。丈夫在部队表现的挺好,现在当上大队长了。 部队根据战术、阵法等的需要,采用了结队法,三人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五中队为一大队。 就是说,张二妮的丈夫现在管四十五人了。兵役期限是到60岁,但是可以退伍。这个退伍制度比较人性化。 原本军队的招募对象主要是灾荒饥民,或者以罪犯充军。但是遇到兵员缺乏时,也会从百姓中强行征兵,理论上是一经应募,终身为伍。 若是能力强的,可以提拔,但是能力不强,或者伤兵、弱兵,就降等,作为军中杂役。 但是兵员充足的情况下,可“酌情”办理退伍手续。这个“酌情”的范围比较大,比如家里男丁尚未生子的、战场负伤的、年龄偏大的,只要在部队满三年,就可以退伍。 当然,若是部队人数超编,要强制弱兵退役。 总之,可操作性很强。这种制度也有利于人口发展。 现在,东伦国灭了,收编了东伦军队,补充了大量的兵员,短时期内也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争,所以就有很多人办理了退伍手续。 楚清那一千多人就是这么来的。有八成多是流民。 但是张二妮的丈夫没有满三年,在部队又当上了小头头,正是踌躅满志,想为儿子的前程添砖加瓦的时候,所以他决定先不回来。 就算不回来,张二妮也高兴。因为她知道了丈夫活着,还是全须全尾的活着,就在新伦州驻守,就放心了。这次能来信,就说明以后通信也不难。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我想揍你! 张二妮正哼着小曲刷洗油罐子、漏斗什么的。每隔几天就刷洗一次。不让一点点油污积存。 无论何时进店,店里的器具都跟新的一样,看着就有购买欲。 看到楚清过来特别高兴,紧忙把手涮洗干净就给楚清沏茶。 “二妮,不用忙,我说点事就走。”楚清道。 “姐,你说。”张二妮叫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为姐,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你可愿让秋生来州学读书?我出钱。” “啊?这怎么行?再说,秋生还没参加过童生试呢,进不了州学。” “嗯,我能让他进去,但是只能以小宝的小厮身份,你看行吗?” 张二妮听傻了,她没想到儿子能有进州学的机会,所以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楚清以为张二妮是不想让儿子给别人当奴才,就解释道:“是以小厮的名义,不是真当小厮,我想请秋生照顾下小宝。” “你知道,小宝太小了,性子又倔,学里发生什么事,回来也不给我讲。我就想让秋生帮我照看下小宝,别的不用干,就回来跟我学学白天都发生了什么就行。” “秋生可以跟着旁听,晚上回来还能跟小宝一起复习。小宝在学《孟子》,好像跟秋生差不多。” 张二妮总算回过神来,双手一把抓住楚清:“姐!我没不同意!我就是、我就是惊喜的,懵住了!秋生要是能进州学,那是咱们这样的家庭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 确实,谢先生教的再好,进度慢,要顾及那么多孩子,自然讲得就不快,再有,村里的孩子普遍基础差,讲深了他们听不懂。 秋生已经够刻苦的,但是除了课本,再没有其他资源,过了年就满十五了,按说都该参加童生试了,但是进度跟不上。 这事就这么定了,楚清就走了。她得给秋生置办些生活用品。还要去找牙行。最近看中了一间酒楼,想买下来。 楚清总是亲力亲为。这些事情打发楚元或者卓耀去就行了,她就是没有当主子的自觉。或者说,还不适应。 楚元机灵,拦住楚清:“这点儿事儿回头我去办就是了,你踏踏实实在家,愿意画图纸就画图纸,愿意研究饭食就研究饭食,哪有主子忙得满街乱跑的!” “是哈,你说的对,我得回去画图纸,咱家酒楼跟别家不能一样。”楚清总算想明白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那效率得多差啊! “回头你让卓耀回村一趟,弄些人过来!谁家跟咱家似的,洗衣做饭带孩子都没个人管!”楚元“吩咐”楚清。 “也对哈。” “不是吧老大,你是真没想到?” “是啊” “……你脑子一天都想什么了?” “我想揍你!” ………… 楚元送楚清回家,找卓耀回村叫人,没想到卓耀拒绝了:“我不去!我还得接小宝放学呢!你找老于去吧!” 老于笑呵呵过来:“我去!我也想弄几个机灵的过来做事呢。宅子这么大,没人可不行!” 宅子里可算热闹起来,小宝也高兴了不少。他就跟这些大兵亲。这些大兵比学里那帮幼稚鬼有意思多了。 早饭和午饭都是老于吩咐大伙轮流做。楚清只管跟着吃。要求不高,熟了,热乎的就行。晚饭是楚清做,小宝爱吃楚清炒的菜。 这世界,炒菜很少,连皇宫里做的也少。楚清估计,这不仅是烹饪方式的问题。 烹饪方式也是要以现有物质为基础的。根本的原因应该是铁、油等资源都太少。 到现在铁锅还没有完全普及呢。大量的铁都应用在武器和农具上。这里的农村结婚,家里添置两把新锄头,都算是“大件”,就跟五六十年代家里有个手电筒似的。 人多好干活。楚清让人给专门腾出一间房子,当做“健身房”,按照现代健身房的样子,能弄上的都弄上,每天要在里面练上一个时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以前在宝炉集团,她还能每天锻炼身体,这搬到城里后,反而没了专门的地方了。 小伙子们仿照楚清“健身房”里的东西,在院子里也弄上不少。这下可有热闹看了,每次楚清经过时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自己弄个山寨室内健身房,他们就弄了个山寨户外健身场。这要是在边上放点音乐,弄些婆子来,得!广场舞都能整出来! 小宝腿上的铁块各增加了两块。楚清并不同意,但是小宝不听,反倒嫌铁块太短,要是长些就好了。不然有时候硌得慌。 楚清认为孩子在学校一整天,铁块绑在腿上,会让血液不顺畅,但是小宝有自己的办法。只要是坐着的时候就松开,下课再系紧。 “小宝,我小时候喜欢枕着书睡觉,觉得这样知识就能睡进脑子里。”楚清对着正在系绑腿的小宝说。 “娘亲,你放心,我知道光是绑着不会长力气,所以我不坐马车,还是走路上学!”小宝很是平淡。 楚清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二妮家的秋生来了以后,楚清让卓耀每天驾着马车送他们上学。 不是说咱孩子连马车都没有吗?那咱就用宋夫人给的豪华马车天天接送小宝。不是说咱孩子没个下人吗?俺们家不用下人,俺们用伴读。 楚清为小宝设计好一切,人家小宝就没当回事儿。转头再一看吴秋生,也往自己腿上系沙袋呢! “秋生啊,你这是干什么?”楚清问。 “婶子,啊对哥说,我也要强壮起来,不然小宝挨欺负,我帮不上他。”吴秋生随着小宝喊卓耀为啊对。 楚清就走了。一个个的,管不住了都! 吴秋生住过来,最高兴的就是卓耀了。州学这种地方,平时不让外人进入的,就算要往里面送什么,也只能放在门房。 门房检查过才给捎进去,怕是有不好的书籍啊、反动的文章啊、违禁物品啊什么的传递进学里。 卓耀惦记小宝也白惦记,啥也做不了。现在有秋生了,他就天天训练秋生,要把秋生打造成小宝的保镖。 秋生呢,也愿意学。他是听说以后考试,考一次就好几天,没个好身体,可能都出不来考场,就很配合的锻炼身体。 “卓耀!”楚清喊,没人应。 “卓耀!”楚清走到卓耀跟前,还是没人应。老于拍了一下卓耀的肩膀:“主子喊你,听不见哪?” “啊?老大,你叫我?”卓耀总算回看向楚清了。 因为小宝喊卓耀“啊对”,导致大家都跟着这么喊,连秋生都以为他就叫“啊对”,搞得卓耀自己听见本名都不知道喊的是谁。 楚清就发现自己家有被带偏的趋势。 “啊对,”楚清说:“你不要对秋生太严格,他也得长身体,太累了也不成。” “啊……对,老大说的对,我没让他太累,每天早上他就跟我训练半个时辰,小宝还跟着呢,也是半个时辰。”卓耀说。 原来小宝是最累的?好吧,你们都厉害!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天才”(一) 再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豆油已经在路上了,也快到京城了。买下的酒楼正在装修中。 新伦州那边在所有互市的地方都建了大型货栈,甭管现在用得上用不上,地方是先占下来了。 新伦州那边的小伙子们纷纷送来了年礼。 楚清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这帮小伙子都跟孩子似的,不管年节,攒点好东西就给捎回来,自己只要等着就行。 把新伦州的年礼分分类,归置出两份,都给宋夫人送去,一份让她留下,一份随着他们家给国公府的年礼一起捎给洪夫人。 除了定期去理事处点卯,每天就是忙这些琐碎的事务。 小宝每天和秋生一起上学。因为秋生是小厮的身份,只能在边上旁听,不能有课桌,但是小宝每次都把摆在中间,倒是不耽误学习。 新来的丁班先生姓沈,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其实这些先生都不苟言笑。只是沈先生不止上课,连平时也是不苟言笑。 头几天因为听说小宝是个“刺头”,再加上丁班鱼龙混杂,所以沈先生是到点上课,下课直接就走。 但是几天下来,沈先生发现小宝听课认真,关键是坐得住。一个才四岁的孩子,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可真是了不得。 后来发现小宝的作业是自己写的,并不是像他想得那样由家人代劳,就更对这小孩好奇了。 班上虽然说学渣太多,但还是有几个好好学习的。沈先生平时也只关注这几个认真学习的孩子。 其中两个孩子他最注意,一个叫尤正航,8岁;一个就是小宝,4岁。对于内舍的学生,已经相当于五棵树村的“经班”的孩子了。 大宣的考试制度,是先皇时定下的,旨在把接受教育的年龄提前些。 所以凡是年满十二岁,且熟读四书者即可参加考试,合格了就称为“童生”,表示你拿到了国家认可的学生身份。可以入县学、府学或者州学这些公立学校上学。 新皇登基后,这个年龄限制就改到“年满十岁”了。在新皇看来,十二岁和十岁的差别并不大,早些培养孩子,就能让他们更早地踏入官场,也好让官员队伍年轻化。 这与楚清对过去那个世界所了解的并不相同。但是楚清认为这样更合理些。现代把儿童上学的年龄规定在六周岁,到十二岁小学就毕业了,和这里的十二岁一样。 所以外舍的孩子年龄都在十岁以上的居多,到了内舍,平均年龄在十三岁了。一个8岁的孩子能进内舍,除了家里有门路,能早早参加童生试,另外就是这孩子是个“天才”。 可4岁的孩子也进了内舍,虽然知道他是“走后门”进来的,但从作业上看,与那8岁的“天才”不相上下,这就让人不得不好奇了。 一段时间观察下来,发现没人理睬小宝,小宝却是并不失落,每天淡定学习、淡定休息,很是自在。 反倒是其他的孩子,会眼神不明地偷看小宝。连那个8岁的天才也是。 因为大略了解过之前的聂先生是为什么被辞退的,所以沈先生对小宝并无好感。 但是他发现全班都对小宝态度很奇怪时,反而开始觉得小宝这孩子很好了。小宝从容淡定,认真向学,使得沈先生开始用心对待他。 比如,沈先生会在小宝的作业上留下批注。这在别人那里是没有的。包括8岁天才尤正航。尤正航的作业本上通常只是一个“阅”字。 过了童生试的学生,就开始学习写作文了,就是以后参加考试的“策文”,是一种有写法限制的议论文。 一上来就是学习写议论文。这一点在难度上是楚清没有想到的。 但是小宝还算适应,只是写法上不很符合规矩。小宝的白话比较多些,而这里要求的策文写法,须是引经据典,并且全都使用书面语,而且每个断句不能超过七个字。 打个比方说,今天咱们写个关于学堂教育方面的议论文。 小宝会写:开设学堂的主要目的有三个……这就不行了,一句话太长,而且是大白话。要写成:学堂之设,旨在其三…… 在楚清看来,有像点文言文和白话文的区别。 再比如,你在文章中提到饥年有些地方的人仅靠水芹菜果腹,导致一些病情加重而死亡,那又不行了,因为你得把水芹菜改成“楚葵”。 小宝的聪慧在于他的理解能力,但是年龄小,接触到的书籍也少,阅读量不够,这是小宝的短板。 沈先生在发现这个问题后,会在小宝的文章里对这些地方进行批注。偶尔也会在小宝文章的下方写下建议他阅读的书籍名称。 这是一种悉心的教导,小宝和楚清都很珍惜。这些都是楚清教不了的。 问题是,如果这种悉心教育在每一个人身上,不会出现问题。或者出现在天才、神童的身上,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不满。 但是出现在小宝身上,还被大家知道了,这就有些犯众怒、遭人嫉妒了。 当然,不会有人指责先生。毕竟尊师重道还是很重要的。 但是为难小宝那就是必然的了。首当其冲的是尤正航。 学里的午饭是在食堂吃的。要不说但凡家庭有能力的,都会把孩子送到州学来,食堂的伙食好,而且环境也好。 自助餐形式,每张桌都有隔间,就像现代办公室的隔板。每张桌只能坐两人,像麦当劳的小桌。 饭菜集中在食堂的一侧,旁边还设置了一溜小火炉,炉上烧着水,会有专人负责给盛饭、倒开水。 学生们或自己、或派小厮排队打饭。小宝不让秋生代劳,都是两人一起打饭。 尤正航平时都是让小厮去排队的,今天故意也来排队了。因为上午的时候,有人经过小宝的桌子时,刮掉了桌子上小宝的作业。 由于他们的作业都不是本子,而是稿纸,所以小宝的作业纸就被碰掉了,文章最后的空白处有沈先生的点评。 这下子大家就知道小宝吃到“小灶”了。 作为丁班唯一的“天才”、“神童”,居然最多得到一个“阅”字,而这么个刚把开裆裤缝严实的小屁孩,竟能得到先生的指点,尤正航要多抓狂有多抓狂! 这会儿,小宝打好饭菜,端着茶杯过来排队接水,尤正航的小厮就在主子的示意下开始找茬了:“喂!你怎么加塞啊,明明我在你前面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天才”(二) 分明小宝是找了个比较短的队伍,排在队尾的,居然有人说他加塞?回头一看,是尤正航的小厮,而尤正航站在小厮身后。 没等小宝辩解,旁边队伍的几个孩子看见这边有人找小宝麻烦,呲溜就离开本来的位置排在了尤正航身后。 这下看起来,好像小宝真的加塞了一样。 小宝看看他们,不想惹麻烦,就端着自己的茶杯到最后面,站在他们身后。这个队伍最短,所以小宝就没换到别的队伍里。 可即使这样,尤正航的小厮依旧不依不饶。本来就是找茬的,还能让你溜掉了? “就你这样的,连个基本礼数都不懂,也来州学?”那个小厮说,“能听懂先生的课吗?怪不得什么都要先生教!” 本就是因为嫉妒小宝被先生指点才找茬的,这话正好符合了大家的心思,于是就纷纷挤兑: “就是就是!恐怕连首诗都不会做呢吧!” “做什么诗啊!估计连读都不会!” “也是,瞧他平时连话都不敢讲,还会做诗?” 吴秋生打好饭菜回来,没看见小宝,就往接水的队伍看去。结果也没看到,只看见一排队伍里,几个人没有排队,反而围在一起七嘴八舌。 秋生赶紧过去。小宝个头小,别是被围在里面出不来了。 走近了一看,果真被围着,急了,就想拉小宝出来。但是那几个学生用身体一挡:“你干嘛?你敢撞我?” 秋生不得不后退一步避开他,可这么一后退,更够不着小宝了。其他人就继续讥讽小宝。 小宝不想理他们,可是也出不来。大孩子好像都愿意使这招欺负人,就围着你,也不碰你,但是你就是走不掉。 小宝只好开口:“闪远!”这是楚清的风格了。 “什么?你说谁哪?” “你敢再说一遍?” “闪远!”既然他们想听,小宝也不介意重复一遍。 看到小宝受威胁,秋生不干了,不管不顾就冲进去拉小宝,撞人就撞人了! 这些人能让秋生得逞?不但他们,连他们小厮都上来了:“你干嘛?胆肥了你!连我们家少爷你都敢撞?” “真是没规矩了哎!一个下人敢到处冲撞贵人!” 小宝也不干了:“他是我哥,不是下人!” “切!连你都长着下人样!” “还你哥!跟个下人叫哥,你还真是个下人!” “哎,不能这么讲嘛!下人是不会作诗的,他要是会作诗,就不是下人了。”尤正航的小厮这时又阴阳怪气的说。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秋生气道,“作诗谁不会,你们起开!” 那几个学生歪着嘴贬损道: “哟哟哟!你个下人一边呆着去!有你说话的份吗?” “还作诗谁不会。小子,今儿你要是能作首诗出来,我就放过这个小屁孩!” “跟个下人说得着嘛!” “他不是说那是他哥,不是下人嘛,他要是会作诗,我也跟他们家下人叫哥!哈哈哈!” “我也叫哥!哈哈!” “你们说话算数?”小宝突然盯住这两个人,问道。 “算啊!我给你命题,你一盏茶的功夫要是能做出来,别说跟他叫哥,连你我都叫哥,你敢不?”这学生不甘心被小宝威胁住。 “还有谁?要是男子汉,别光耍嘴皮子,敢说就敢赌!”小宝说。 “谁怕谁啊!带我一个!” “带我一个!小屁孩儿还敢叫嚣!” “还有我。”尤正航之前一直没出声,这会儿上前了。他觉得以他“天才”的身份,这赌局才算有分量。 “行!一言为定!出题吧!”小宝点头。 “小宝!”秋生忙拦着。 “没事的秋生哥,大不了不跟我叫哥呗,反正我才四岁。”小宝毫不在意。 这话让大家一片哄笑:“还没赌呢,借口都找好了!” “少废话,出题吧!”小宝催道,“我还等着打水呢!” “就以水壶为题,一盏茶的功夫,你作吧!”尤正航出题了。 “这时间也太长了吧,少爷?”尤正航的小厮得凸显自家少爷的本事啊,自家少爷可用不了那么久的。 “一盏茶应该可以了,毕竟他只有4岁。别太苛刻了。”尤正航“大度”的解释。 “少爷,您太善良了!”小厮奉承道。 “用不着!现在就行。”小宝说道。 众人一惊!刚出完题目就能做出来?吹牛吧?! 小宝倒是心里乐,以水壶为题作诗,以前不会说话的时候,楚清就给讲过段子,说是个叫郑板桥的人作过,现在拿出来用,正好了! “听好了! 嘴尖肚大柄儿高, 烟熏火燎闹噪噪。 量小岂能容大物, 二三寸水起波涛。” 当时,楚清给小宝讲了关于这首诗由来的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说,郑板桥少年时正值家道中落,正在读书的他经常被同学瞧不起。挨欺负是常有的事。 但是郑板桥学习特别好,吟诗作对不在话下。有一段时间,正好是先生教授作诗的规范,这帮家中富裕的同学就相互攀比起来,因为他们经常有机会跟家人参加诗会,见识得多,学得也多。 同学们在屋子吵吵嚷嚷,然后矛头又对准郑板桥了,嘲讽他家穷,没机会学作诗,在课堂上学的这点估计他都弄不懂。 郑板桥被吵得烦了,就顺手指着刚烧开的水壶,做出了这首诗。同学们听出这是在讽刺自己,都羞愧至极。 第二个版本说的是郑板桥在潍县当官时兴办教育,县里有一家私塾,多是有钱人子弟,只有一个穷学生,他们就经常合起伙来欺负这个穷学生。 郑板桥得知后,决定去教训教训这些有钱人家的子弟。 正好,这年过元宵节时,私塾先生来请郑板桥给出个灯谜,回去让学生们学习学习。 郑板桥想了想,就在灯笼上写了一首诗:嘴尖肚大柄儿高,烟熏火燎闹噪噪。量小岂能容大物,二三寸水起波涛。 郑板桥还定了一个特别的规矩:每人都可以猜,但猜错的要罚一两银子,谁猜对了,就把银子都给谁。 那些富家子弟仗着家里有钱,个个踊跃,但没一个猜对的,最后那个穷学生来了,说:“谜底应该是水壶。”可不是吗?说的就是烧水的水壶。 富家子弟们虽然很不情愿,但有郑板桥的规定在先,也不得不把几十两银子都送给了那个穷学生。 而这个穷学生,就靠着这几十两银子,完成了学业,最后考中了进士,当了大官。 小宝觉得第一个版本最喜欢,也比较符合他现在的处境,所以听到命题,第一之间就想到这首诗。直接就说了出来。 “我做完了,叫哥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腊月二十三 小宝把秋生拉过来,并排站在一起,等着,一副准备收小弟的样子。 众人静默。尤正航此时最不是滋味,他刚才干嘛要多嘴算上自己一个? 还天真的以为有了自己这个“天才”的加持,赌局才有分量? 现在看来,是让叫“哥”更有分量了吧! 秋生本就比这几个孩子高些,此时还站的笔挺笔挺的,是真心自豪。他没想到小宝已经有了这么强的“功力”,开口即成诗。 舍谕这时走了过来:“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 大家借机一哄而散。小宝不满的看了一眼舍隃,心说:你故意的吧? 舍谕眼一瞪:“怎么?还不服气?” “弟弟们正与我们讨论诗词,你这样赶走他们,太不团结!”小宝说。 “你!”舍谕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真的是来解围的。当然不是给小宝。 平时小宝吃亏的时候,这个舍谕从不露面,今天小宝刚占上风,他就出来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维护那些人的。 秋生盯着舍谕说:“我们记住你了。” 话说的很平常,一点听不出威胁的语气,但是舍谕就是感觉到威胁了。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刚才那些孩子中,有他的同族兄弟,人家是嫡支,自己是旁支,自己能来上学就是为了照顾他的,不然就换人了。 只要能考上功名,就不会再受气。舍谕抿着嘴想到。忍吧。 看着眼前这兄弟俩,心里有羡慕。都不是同姓,还互相维护。 舍谕心思复杂的走了。小宝心里不高兴也没办法,人散了,这哥就是没当成。 ………… 今天是小年。楚清准备给大伙发工钱,特意换了两车铜钱,带着小宝,还有宅子里的众人,一起回了宝炉集团。 大宣国的春节假期,和现代差不多,也是七天,但是是以大年初一为中心计算的,初一之前放假三天,初一之后放假三天,加上初一当天,刚好七天假。然后元宵节还有七天假。 学校的假期就不一样,腊月二十放假,正月二十才开课。这寒假也有四十天了。 回到宝炉集团,小宝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这些大兵们把小宝抛来抛去,楚清担心他们把小宝玩坏了。伤了脊柱怎么办? 卓耀倒是不担心:“放心吧老大,小宝要是不愿意,自己就蹦下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小宝被高高抛起,然后小宝空中打了个挺,调整了站立的姿态,然后小脚丫在一个大兵的肩膀上一踏,向旁边空地一蹿就稳稳落地了。 小宝是看到楚清担心的神色了,才跳下来的。这时跑到楚清跟前,小脸红扑扑的:“娘亲,饿啦!” 这是让早点开饭的意思。楚清拍拍小宝肩膀:“先把正事干了!” “好嘞!”小宝找卓耀和楚元去了。 楚清打算今天就发工钱。不能等月底,月底那是大年三十。她想让大伙过年手里有零花钱。 这些人都踏实肯干。今年没法从腊月十五就开始给放假,订单越来越多,过年期间只能说不忙了,可不是没活。 楚清把大家集合起来,发工钱!每人六百钱,那装铜钱的筐子死沉,一筐筐搬下马车。 小宝每发一份,就会念叨一句:“辛苦啦!”惹得一众人哈哈大笑。 老于打从前天就开始写福字了,把城里楚宅的先给准备好了。 还是老规矩,是个门就得有福字和对联。这回来大伙还让写,老于不干了! 他就写个福字都快把自己练成书法家了。他说只负责楚清那间小院子的,其他的大伙自己写。 老于是这么说的:“老大专门给你们请了先生,你们都没学写字?都自己写!写不好的回头老大抽你!” 于是就有脑瓜子转得快的,跑去找聂先生了。最后这件事就变成聂先生和他的两个儿子的工作了。 楚清这次回来,也给三个村的村长和张二妮家都送了年礼。不贵重,实惠的鸡鸭鱼肉之类的。 又专门带着小宝给谢先生送了年礼,幸好今天来送了,不然谢先生就去儿子家了,那就要扑空了。 楚清把小宝在学里的事情挑好的跟谢先生说了说,比如老师会在作业下方给评语什么的。 谢先生笑呵呵听着,听完了对小宝说:“不止文人相轻,只要有了嫉妒之心,人人都会相轻,你可懂?” 小宝认真点头:“先生,我记住了。我会谨慎。” 谢先生大笑:“哈哈哈,好孩子!老夫不是要你夹起尾巴做人,老夫是要你无论何时,都能把心定下来。” 这话不知道小宝能不能理解,楚清听了确实往心里去了。这或许是谢先生在用自己的人生阅历,提醒她们守住本心,不以别人的眼光改变自己,也不能太过自我,高估自己。 这不仅是对小宝的教导,也是对楚清的教导。楚清恭谨地起身,领着小宝给谢先生行礼:“多谢先生!” 晚饭时收到新伦州小伙子们的来信,说他们一半人回来过春节,春节后回去,元宵节另一半人回来。他们把宝炉集团当家了。 楚清很是高兴,还得再兑换些铜钱回来。别看这帮小子在外面都不少赚,但是楚清不能差了他们的工钱。 吃过饭后楚清去了吕师傅那里,发现聂先生也在。这个吕师傅是个人才啊,跟什么人都能谈得来。 楚清给吕师父带了不少松软点心,吕师傅很是高兴,然后就听到楚清给布置任务了:“吕师傅,抓紧赶一批鸳鸯锅、铁签子呗?” “你你你……老夫差一点就夸你了!免了!”吕师傅胡子都翘了。大过年的让加班! “吕爷爷,这个送你!”小宝从他的双肩书包里掏出一双棉鞋。 楚清都看傻眼了,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双鞋?卓耀就在边上乐:这事儿他知道! 小宝放假那天,卓耀接他放学,小宝特意去给吕师傅挑的,还不让说出去。 吕师傅哈哈地笑,可高兴可高兴了,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的纹路下来了。 聂先生看卓耀的样子就很不自在。那天这小子还揪自己脖领子来着!楚清让卓耀回去,把一些书籍和纸笔给拿过来。 要从价格上说,聂先生这份是最贵的,跟学习有关的东西都贵。卓耀把东西递给聂先生的时候,也有些不自在。主要是心疼钱。 从宝炉集团回到楚宅后,楚清就开始着手调查一件事。新伦州那帮小子的信上说了一件事,当时跟大家一起乐呵,楚清就没有处理。 信上说,他们在新伦州北部的货栈被人惦记上了。货栈刚刚建好没几天,就有人来说想买下货栈。 当时小子们没往心里去,因为那时候正是商户们疯抢互市摊位的时候。楚清的货栈是最早起来的,没过几日就不准许买卖地皮了。倒是摊位的地皮可以出租。 自家小子当然不能同意卖掉。这是家里有人才能有内部消息,提前抢到的地皮,怎能卖掉,给多少钱都不卖。 所以当时就有一口回绝了。但是隔天,又来人,还是说要盘下他们的货栈。又打发走了。 第三天,又有人来。小子们就开始疑心了。虽然接连三次,来的都是不同的人,但是他们感觉应该是一拨人。 因为他们说话的口气都差不多,口音也差不多,还是吉州的口音。信中又说,这些人提过一次吉州孟家。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信息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冒出来个孟家 第二天,楚清去理事处转转,给同事们每人送了十斤豆油。大家都很高兴。 有个同事神神秘秘地把楚清叫道一边,悄声问:“你是不是在新伦州开了铺子?” “是啊,我跟上头请示过了,上头说不用再拿我的铺子当据点了。”楚清以为密侦司又要占自己的便宜。毛都快竖起来了。 “不是,我是想跟你说,有人惦记你的铺子了。” “谁?我的铺子开张没多久,就有人惦记?” “孟家,昨天他们管家来办事,盯着墙上的舆图看了好久,还用手点了点你家的铺子。” 现在,新伦州的老皇城、现如今的安和县的地图,就挂在理事处的书记员背后的墙上。 目前新伦州的密侦司探子都是从吉州理事处派去的,因此,那边的情况也都在理事处的视线里。 尤其是安和县,别看作为一个县,地方不大,可凡是被易手的商铺、当铺、药房、宅院等等,都被用红色小三角标记在地图上。 楚清盘下的两个店铺和一个宅子也被标记在上面。 而内地人想要办理在新伦州开店、置产、大宗货物交易等业务,都需要在州衙和理事处两个地方进行报备。 也因此,理事处专门分派出一个书记员,做这些事项的咨询与登记工作。 “哪个孟家?”楚清问。 “吉州城还有哪个孟家?就是做布匹生意的孟家呗。咱吉州城各县的布庄,一半都是他们家的。听说啊,他们是江南孟家的分支,跟咱们北镇抚使好像还有点什么关系呢。” “哦,多谢!”楚清谢过同事,并送给他一个钢制的墨水瓶。 这种小玩意楚清正经做了不少,让摆在城里的十五家商铺卖。有人拿回去当墨水瓶,还有人拿回去当调料瓶的。 同事满心欢喜的接了。这东西好,不大,还挺能装。工作忙、写字多的时候,都不用费时间磨墨了。 孟家,做布匹生意的。 楚清回到家里,拿出那天整理出来的《在校生家庭资料》。楚清把重点关注的每个家庭都做了树状图。 虽然能得到的资料并不细致,但是基本人员的姓名都在上面了。 孟家的这一份上,孟家家主孟启明,经营棉布、丝绸和皮草的生意。 皮草和棉布生意以往是跟东伦做的,两国交恶后就暂停了。目前主要以丝绸生意为主。 孟启明有三个儿子,两个已成家,娶的是江南两个世家的庶女。三儿子孟贤超今年十三岁,跟小宝同班。 资料上一共就这么多,没别的了。 上次聂先生说出过孟贤超的名字,楚清就看过一次这份《家庭资料》,因为没有太多信息,而后来小宝也没有再受他欺负,就作罢了。 楚清铺纸,给张铭宇写了封信。张铭宇今年春节回不来,所以楚清请他帮忙调查一下孟家在东伦的生意,还有是不是这个孟家在打自己铺子的主意。 算了,年前还有不少事,也做不了什么了,楚清想着,实在不行年后过去看看。 小宝进来,看到楚清桌子上摊着的信纸,一看是给张铭宇写的,就提醒:“要不要给铭宇舅舅送点年货?” 楚清搂住小宝,吻了吻他头他们自己就没花过钱,连工资都没结算过,钱都滚在楚清的生意里了。 这在现代是不可想象的。这种凝聚力楚清甚至感到莫名其妙。老于他们的管理才能真是让人吃惊啊。 楚元他们兑换铜板花了不少时间,在楚清领着包饺子的时候,终于赶回来了。 这是楚清来这里的第二个春节。但是第一个春节的项目全都保留下来。这些老兵似乎认为,年就该这么过。 今年人多,吕师傅也不回老家,跟着一起热闹。新伦州回来的小伙子们还有不少没见过楚清的。他们都是后加入的。 楚清借着发工钱,挨个认识一遍。小宝依旧每发一串钱,就念叨一声“辛苦啦”。 然后楚清就尴尬了。新伦州回来的这批小伙子,搬出来一箱银锭!荒地一边还有几十头羊。玛瑙什么的都是小盒子,他们没有拿出来。 员工比老板有钱是什么概念?还是小宝机灵,马上给楚清解围:“全体都有!集合!” 唰唰唰!楚清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整齐的方块队出现在眼前!电视里的阅兵不直观,现在眼前,穿着古装的阅兵啊!还都是自己家的制服! “饺子!别踩着饺子!”吕师傅大叫。 “噗嗤!”楚清乐了。 人多了,场地上都是砖头、还有窑炉、粉碎机……还有一地饺子! 小宝的威风一下子打了折扣,倒是没慌。提气再喊一声: “左!”这是向左转? 刷!果真,方块队左转。速度一致,脚步不是很齐整。 小宝拿着铁签子的小手平举一挥,签子尖指向左边的荒地。那边楚清没有买下来。 方块队整齐小跑行进。小宝屁颠屁颠追过去,看位置差不多了,在后面扯脖子喊:“止!” 唰!真就立正了。即便和电视里的阅兵不能比,但是也让楚清震撼到了。还有小宝,也让楚清刮目相看。小宝跟他们也没见过几面吧? “后!”这是向后转。 “坐!”这是原地坐。 小宝走到方块队前,点了点头。这下子他比他们高了。老于和老赵在边上都快笑抽了!以前他们训练队伍都让小宝学去了。 楚清使唤百家兴他们把银锭箱子搬回去,才走到队伍前,总算尴尬消了。小宝这招挺管用的。 但是楚清现在看看小宝,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个“小司令”把楚清整不会了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春节联欢晚会(一) “娘亲,训话!”小宝提醒。 好吧,听你的吧,楚清心想。不过,这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还真是该熟悉熟悉。 “各位!”楚清说道,除了大学里比赛,还真没当着这么多人讲话过。黑压压一片,天色也黑,看不清。 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他们搞了一大堆火把跑过来,生生给圈出好大一块场地,还是不够亮。 楚元举着火把站在楚清边上,得!都能看清主子!主子这里是高光! 又尴尬了。清了清嗓子:“各位,我们来自大宣的四处八方,寒来暑往,相处的像家人一样!” “串道走巷上山下海整日奔波,你帮我助温暖心房!” “不管你来自县城还是村庄,即使再忙也别忘了增减衣裳。” “难免有磕碰,难免有不顺,酸甜苦辣相互讲一讲,不痛快的事情别放心上!” “宝炉集团的战友们有难同当,风雨同行,就是无穷的力量。” “眼睛擦亮让晦暗无处躲藏,团结一心,共筑平安的墙!” “宝炉集团共同梦想,用责任点亮幸福,安康久长!” “创新思想,倡导新风尚,让我们的产品出现在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能用上!” “天冷别忘多穿衣,再忙也要孝顺爹娘!” “咳咳,嗯,就这样吧,小宝?”楚清总算改编完歌词给自己救场,马上把求救的眼神递向小宝。 小宝啪啪啪地拍起巴掌,小脸红红地、眼泪汪汪地:“娘亲说的,真好!” 清脆的拍巴掌声音,立刻引得一千四百多人一起鼓起掌来。这时代好像没谁鼓掌过,倒是楚清经常为小宝鼓掌,小宝都学会了。 “老大,你讲话真好听,跟唱歌一样!”楚元在边上激动地说,举着火把,他没法鼓掌。 掌声一直持续,引得村民们都不在家里呆着了,跑出来看热闹。 按照这里的说法,三十晚上不让小孩子在外面转悠,怕引回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这会儿有人看见小宝了,就把自己的孩子也带出来看热闹。去年他们就知道宝炉集团过年过得热闹,今年说什么也得来瞧瞧。 真的,除了村里的狗,好像都出来了。荒地上能站的地方全都站满了。 楚清把双手往下压了压,让别鼓掌了。这脸皮要是不够厚,她早就跑了。 小宝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四岁小孩儿,上蹿下跳地钻进方块队里,东拽一把,西拉一下,把这些大小伙子都给掀起来:“快点快点,起来!别装了,该玩啦!” 在家里过过一次春节的人马上响应:“赶紧的,麻溜的!生火堆去!老大领咱们开篝火晚会!” 马上有人拍脑门:“羊还没宰呢!一会儿吃啥!” “这有啥,这么多人呢,现宰来得及!” 真是人多好干活,自动分组,生火堆的,搬柴火搬煤的,烧水的,架锅的……真是忙得楚清眼花缭乱,可是看上去又非常有效率。 白天在场院做工的村民也过来搭把手,切墩儿剁馅的、秃噜鸡毛的,干啥的都有。 这些小伙子整日里就赶工干活了,年货在场院里一堆一堆的,谁也没想着打理。 去年楚清住在这儿,都领着他们干,今年楚清忙着在城里监督酒楼的装修没过来,他们就给忘了,只知道等着楚清回来一起热闹。 倒是现在打理也来得及,人多嘛!反正晚饭都吃完了,这会儿都是等着守夜那顿饺子。 大冷天的,楚清看见居然有人拌了凉菜,还嫌盆小,用锅拌的!四大锅!不嫌冷啊? 有一堆人那边很热闹,楚清过去看,是宰羊。这么血腥的场面,居然大家看的直叫好。 楚清看着也觉得有意思。因为不见血。 宰羊那小伙子是新伦州那边回来的,专门跟当地人学的宰羊,就等着在主子面前露一手呢,这下子看楚清过来了,马上开始宰第二只羊。 只见他将羊摁倒,让羊仰面肚皮朝天。然后左手抓住两只前蹄,右手将胸口处羊毛拔掉一些,露出肉皮。 再用刀将露皮处切开一道小口,把右手从小口处伸入。手在羊胸腔内抠破胸肌肉,在脊梁骨处找到大动脉后用中指勾断,羊血全流进胸腔内。 从外面看,一滴血也见不到。 羊断了气后,小伙子用刀把四蹄、下巴颏、胸部三角区、羊尾处用刀分别挑开,然后先在腹部用左手抓住挑开处,再用右手握拳推剥。 这小子力气真不小,一拳头推下去,只听“哗哗”十几声,半张羊皮便被剥下。只消三五分钟,一张羊皮不用刀便被剥掉了。 这个是管剥皮的,旁边那小子是管清理内脏的。 刚才羊腹部的那个小口子被切开,把羊胃、肠等掏出放入盆内,端到边上去;再将胃用刀切开,倒出羊粪,用水洗干净;在羊肠内也倒入少许清水,大肠和小肠也被便被收拾干净。 用勺将胸腔内的血舀到盆里,拌上葱、蒜、盐、面粉和少许肥肉,这是要灌血肠的。 把宰羊这种血腥的事情做的不血腥,反而带出了些韵味。楚清看得津津有味。小宝也跟着看,一点也不害怕。 真的,要是杀过人、见过血,再看杀鸡宰羊,真的是没什么了。 人的怜悯总是建立在一定的精神文明基础上的。如果生存的环境不安定,真是没法强调什么“残忍”、“人道”。 楚清看着整张羊皮完好,被人拿去清理,再铺在板子撑着,想起自己的计划,找来销售组的几个负责人,问谁是管羊的生意的,要他们收羊毛。等回去就先收够沃斯人手里现有的,等剪羊毛的季节就大量收购。 楚元的眼睛亮亮的,老大这是又有买卖了。他就说嘛,人太多,买卖太少。 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他们八个和十个长工来找楚清了。楚清带他们去接待大厅。 原来他们是想跟楚清签死契的。他们说,跟着楚清,未来显得更有希望,不再担心子孙后代的事情了,因为楚清没跟那些大兵签契约,就说明主子并不看重那一纸形式,看的是人心。 所以他们觉得他们敢签死契,到时候孩子们要是有出息,他们就给孩子赎身,没出息,就给楚清当家丁,挺好。 连上楚元和百家兴,这二十个人是自己最初的队伍,现在也是最负责任的一批人。他们每人手下都带领了不少的退伍兵干活。 他们真正的想法是,因为掌握了太多主子的工人,应该给主子个交代,不然这份收留的恩情他们难以为报。 楚清心里感动,他们替自己想得周全。自己是真没往这些地方想,只是因为时间长了,处得不错,对他们没设防。 聂先生本来是跟家人在一起的,后来听外面的喧哗声音大,就出来看热闹,听到了楚清的“训话”,很是激动。 说心里话,谁心里不是想过幸福安康的生活?在外面奔忙,说是为了梦想,可梦想中最主要的成分不就是幸福安康? 聂先生记性很好,死记硬背的本领很强,不然也考不上举人。这发言的内容又触动到他的内心,竟然一字不落都记下来了。 回到屋子里用笔写出来,还给谱了曲子。那真是一次触动灵魂的创作,几乎是刚把楚清的发言内容默下来,就直接给谱曲了,一气呵成! 这会儿,他拿着谱了曲的“发言稿”站在接待大厅门外,走来走去的转悠,等着楚清出来。 楚清出来时看到聂先生都快冻出鼻涕了,连忙请他屋里坐。聂先生顾不上这些,见到楚清就给他看谱子。 楚清可郁闷可郁闷了!她根本看不懂!大、七、四摞在一起,底下还有个介于卧勾和竖弯钩之间的线条,看起来很怪的字,满张纸都是。 “这是……?”楚清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聂先生把下面几张“发言稿”提到上面来:“就是您刚才的训话,我谱上了曲子,您看如何?” “聂先生,我不懂音律。看不懂呢。”楚清说道。 “啊?你竟不懂,怎么可能!”聂先生很意外,语气很“直男”。 “我、我该懂吗?好,回头我学,有空您教我吧。”楚清觉得有空多学点没什么不好的。 曾经在某些方面的手残党,自从帮儿子完成幼儿园“作业”,不是都锻炼的心灵手巧了吗?曲谱什么的应该也能学会。 “哦,”聂先生反而讪讪,觉得自己让楚清尴尬了,“那我唱唱,我觉得这个唱出来更好听!” “好呀!”楚清很高兴,这本来就是首歌的。不知道古代人会给改成什么调调。 应该说,歌词带来的情感是相同的,聂先生竟然谱的曲调和楚清心里的差不多! 干脆,楚清把不一样的部分哼唱出来,问聂先生:“这么唱是不是好些?” 聂先生就觉得这是知音!虽然看不懂曲子,但是乐感好啊!更激动了。讨论半天,直到楚元过来喊:开吃啦!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春节联欢晚会(二) 楚清邀请聂先生一家都来参加烧烤大会。聂先生也觉得不如跟大家一起过春节。自己的小家虽是团圆,却哪有这里热闹? 等楚清来到荒地上,就看到一处处的篝火,一处处的热气腾腾,一堆堆准备烤的玉米,连村里的汉子们都被邀请留下吃点儿。 小宝把秋生拉到自己身边不让回家:“秋生哥,你这么大人了,还怕在外面玩?” 秋生也不想离开,就看向张二妮。张二妮干脆就同意了,反正这里没有女人,得帮着楚清打理打理饭菜什么的。 村里平时管做饭的妇人们看到,也过来帮忙了。虽说村里人平时跟楚清不亲近(主要是楚清不跟他们亲近),但是他们跟银子亲近呀! 老兵们早已围成大圈坐好,跟孟懂他们学校开运动会似的,一个个小方阵间留了过道,就等着楚清下令小宝转圈圈、点人上节目了。 小宝找来铁签子,眼睛开始往下扫瞄,这次他要先找个新加入的! 只见小宝刚“迷喽迷喽转儿”,没有下一句就直接停,签子正正指向了剥羊皮的小伙子。 小伙子挠了挠头,憨憨地说:“我也不会演啥,给大伙讲个小故事吧,新伦州那边的事儿!” “好!” “讲!” 大伙就是图个热闹,谁来演啥都行! “我刚加入宝炉集团的时候,互市还没开,我们只能在各村收购羊。” “是。”小宝开始学楚元接话把的样子了。 小伙子:“有一天啊,我们队出去收羊,先去那边的集市看看行情。 就看一个老汉赶着一只羊在集市上卖。” 小宝:“哦。” 小伙子:“结果还没等卖掉呢,一个衙门的差役就过来收税。” 小宝:“啊?这还要收税?” 小伙子:“可不是嘛!老汉就不给,说就赶个集,咋还收上税了呢?” 小宝:“说的是呢!咋还收税了!” 小伙子:“结果差役就骂:你做买卖就得交税!” 小宝:“这不是还没卖呢嘛!” 小伙子:“老汉也是这么说呀,结果就吵起来了。” 小宝:“哎呦呦。” 这小伙子当众讲话也是第一次,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儿,有小宝接话,反而自在了,就看着小宝说。 楚清在边上看着,就觉得好笑,这一大一小两个,跟说相声似的。 小伙子继续:“俩人在那儿争吵,那羊饿了呀,看见旁边的菜摊,铺了一地的菜,就闷头啃人家大白菜。” 小宝:“好家伙!倒是不客气。” 小伙子:“人家卖菜的不干了,就骂:‘谁家的羊啊!有人管没人管了!’” 小宝:“能不招骂嘛!” 小伙子:“这时候老汉拽了一把牵羊的绳子就骂上了:‘你为你是差爷哪?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 哄!笑声一片,叫好声一片。 小宝就给鼓掌,带动的全体都鼓掌。场面很是热闹。 一个表演结束,又一轮转圈圈。后来大伙都不用点人上台了,谁想起什么就上来演一段,争相恐后的。 村民们没见过这么过年的,只觉得又新鲜又热闹,都顾不上占便宜吃羊肉了,不错眼的看着。这是他们从没有想到过的活法。 小宝也不甘示弱,跳着脚喊:“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讲个故事!” 小宝是谁呀!那是团宠啊!立马就有人抬了桌子,小宝高高的站在桌子上开始讲故事了: “我给你们讲个有学问的故事,你们都跟聂先生学过一段时间了,咱就得听带学问的故事!” “这故事是娘亲讲给我的,以后没准你们再去逛集市,还能用上呢!” “快讲,快讲!”下面一片催促声。 “话说,有个秀才,总觉得比别人都有学问,就总是到处臭显。” “有一天来到集市上,他看见一个农民挑着竹篮子来卖,便走上前去摇头晃脑地说:‘小篮也是篮,大篮也是篮,小篮放到大篮里,两篮并一篮’。” “可这秀才几乎家喻户晓了,天天出来炫耀,跟没上过学的人比学问,也是够了!谁都看他不顺眼。” “那卖篮子的农民也气不顺,正好看见对面是个棺材铺,就指了指秀才,又指指对面的棺材铺说:‘棺材也是材,秀才也是才,秀才放到棺材里,两才并一材’!” 小宝说完,等着大家给鼓掌。 好半天,大伙终于反应过来: “哈哈哈,这是让他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哪!” “可不是嘛!棺材铺最凉快!” “叫他臭显,没事儿闲的!” 小宝急了,在桌子上蹦跶:“听明白没?听明白没?学问就在生活里,人人都可以吟诗作对。学问不是只有读书人才能做的事,你们都要好好学习!” 楚清看小宝急得直跳脚,乐得噗嗤噗嗤的。 聂先生脚步匆匆,头也不抬地冲到场地中间:“等等,老夫先教大家唱歌,这是刚刚你们主子的训话,老夫听了觉着,咱们都学会,好不好?” “好!”冲天的叫好声,整齐划一,倒是把聂先生吓了个激灵。 因为节奏明快,语句也押韵,大伙很容易掌握,到了有楚清修改的部分,聂先生还要楚清再给哼一下调子确认。 大伙很快就学会了,这时又有人喊了:“老大唱歌好听哎,老大,能表演个节目不?” 一下子静了。刚才闹腾的厉害,这时有些惴惴,是不是太赛脸了?那可是主子,哪能让主子给演节目的? 楚元在一旁忽悠:“老大,刚才你跟聂先生唱的,真的好听,你给唱一首吧。” 有楚元前边嘚瑟,大伙又来了精神:“老大,老大!”都喊出节奏了。 楚清有些脸红,她军训或者公司联谊会都没表演过呢。不过这些年轻人真的很渲染气氛,楚清也情绪高涨起来:“行,我唱首歌!” “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 更有沸雪酌与风云某 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 年少犹借银枪逞风流 几载风雪卷刃朔风同孤昼 瞧得乱石处一般嶙峋瘦 塞外硝烟未断黄云遍地愁 侥幸红梅久不曾下枝头 大漠长烟入我怀潦草小作运筹 踏破飞沙执剑斩仇寇 待到残阳暮花火那春风上重楼 烽火不尽京都囚 我曾京都走马十街任斗酒 惊梦照烽火今宵试新鍪 天命轻狂不休应似孤鸿一游 怪人间尽是多情人鬼愁 纵意而歌起舞袖玉椀浆斟北斗 醉眼迷眸只为一人侑 金戈铁马破城楼任烽火燃眉肉 河山万里誓与君同守 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 更有沸雪酌与风云某 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 年少犹借银枪逞风流。” 楚清有把好嗓子,略带磁性的中音,把一曲《关山酒》唱的铿锵又婉转,真假声运用的很是圆润。 在座的都曾在沙场挥洒过热血和青春,即便这些人中有八成以上曾是流民,可是经过生死的洗礼,骨子里都浸染了侠胆与忠义。 歌声似乎带着他们又重返战场:有战友的舍命相护,有刀锋带走的血肉,有遍地死不瞑目的熟悉脸庞,有命悬一线的绝望,也有绝处逢生的欣喜。 老于和老赵是经历战火最多的人,此时已是红了眼眶。 场地上一片宁静,片刻后掌声四起!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春节联欢晚会(三) 小宝被卓耀搂着,眼泪汪汪地问:“啊对,你遇到过危险没?” 卓耀红着眼眶笑道:“哪有那么多危险,你不要怕!”说完用袖子偷偷蹭了把脸。 怎能没有危险呢,小伙子们去河里洗澡时,也曾比较过谁身上的疤痕多。哪个身上没有伤疤?谁又不是战场的幸存者呢? 许是因为主子给他们唱歌了,许是主子的歌进了他们的心了,他们觉得主子不再是主子,是他们的……家人。 也许,比家人更近些。家人会对他们有期盼,有要求,主子没有。 事实上,是他们在期盼。他们期盼能过得安稳,不再漂泊;他们期盼能跟着主子见多世面,过不平庸的生活。 楚清看着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也有些人带了伤感,赶紧下令:“煮饺子!” 小宝也回过神来:“放炮喽!” 今年的炮仗准备了很多。当初卓耀不同意买太多,说太贵,放炮简直是烧钱,百家兴也这么认为。 楚清说:“咱们努力干活挣钱,不就是为了过年时能实现‘放炮自由’嘛!” 看看,现在不是大家都高兴起来了?大小伙子们像小宝一样欢呼雀跃,连聂先生的老母亲都颤巍巍地出来瞧热闹。眼睛里都是对未来的祝愿。 楚清的耳朵似乎关闭了,她仿佛听不到人们的喧闹声,看着雀跃的人群,不停闪烁的火花,刺鼻的火药味道似乎也消失了…… 她看到,老公带着儿子点着烟花,儿子抬头看向空中亮闪闪的花朵;她看到,老公给儿子戴好手套;她看到儿子欢呼着蹦跳;她也看到自己,正在检查箱子里的烟花,捻子一个个都给挑出来,方便儿子一会儿点火…… 回不去了。 撑着情绪领着大伙吃了饺子,子时也过了。 新的一年,还是在这里。 楚清带着小宝回房里睡觉了。小伙子们没玩够的接着玩,没聊够的继续聊。 给小宝洗涮好,小宝乖乖爬上炕,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就均匀缓慢了。 楚清给遮掩了烛火,带好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睡意,只有忧伤。 拎起墙角的一小坛酒,拍开泥封,就那么抱着坛子喝起来。 烛光中,她仿佛看见老公正在懒懒地晾衣服,都不抖平整就直接往衣架上套; 看见自己一边拆着被套一边数落:“抖开了呀!不然等干了皱巴巴的,说了多少次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看见老公我行我素的回嘴:“反正干了你也得熨,现在费那事干啥!” 看见儿子在一边笑,还说:“我就是吃瓜的!” 泪水落下来,模糊了烛光,模糊了过往。就像一场梦,被魇住了,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不觉间楚清边喝边唱: “你是我触碰不到的风 醒不来的梦 寻不到的天堂 医不好的痛 点不着的香烟 松不开的手 忘不了的某某某 你是我寻觅不到的风 哭不完的红 说不出的保重 熬不过的冬 忍不住的欢笑 喝不完的酒 愈合不了的伤口 如果你没有 进入我生活 把爱全都对我说 我也就不会 在你的怀中 以为爱情可以永恒 如果你没有 彻底忘了我 偶尔也会想起我 那么我的心 就随你折磨 抛弃一切随你放纵 你是我寻觅不到的风 哭不完的红 说不出的保重 熬不过的冬 忍不住的欢笑 喝不完的酒 愈合不了的伤口 如果你没有 彻底忘了我 偶尔也会想起我 那么我的心 就随你折磨 抛弃一切随你放纵 你是我寻觅不到的风 哭不完的红 说不出的保重 熬不过的冬 忍不住的欢笑 喝不完的酒 愈合不了的伤口……多痛!” 随着最后含糊不清的两个字吐出,楚清趴在桌上,醉了。 小宝静静地站在楚清门外,泪流满面。 窗外,百家兴和楚元也静静地立着,他们不知道主子怎么了,但是他们仿佛听见主子心里的悲伤、痛,还有……绝望。 新的一年开始了。 大清早,尽管眼睛还肿着,楚清还是早早起了床。今天,大家伙儿会过来拜年。 红包是准备好的,每人的红包里只有一铜板,象征性的压岁钱,还有一个钢葫芦挂坠。这是宝炉集团的标志,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葫芦,福禄,代表楚清对他们的祝福。 有这个钢葫芦,代表是宝炉集团的人。 倒是几个管事的,楚清每人多给准备了一支竹节样式的蘸水钢笔。笔帽顶部有浮雕图案,是一个圈,里面有个“宝”字。可以当印章用。 带队伍就要有带队伍的样子。管理者的地位要确立。小子们有人领着,楚清才能更好地“开疆拓土”。 小宝抢先进来,眼睛也有些肿,不等楚清发现,冲进来就先“扑通”给楚清跪下:“娘亲!新年吉祥!现在靠你,以后靠我,小宝长大了就是你的依靠!” 楚清的眼圈又红了,赶紧把小宝拉起来,送上给小宝的新年礼物——羊剪绒的腰包。乳白色,毛茸茸的,还用绣线勾勒出鼻子、眼睛、耳朵,上面是个“王”字,这是专门给小宝准备的虎头腰包。 “好!娘亲谢谢你!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养得胖胖,长得壮壮,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楚清笑着说。 再是二十个“元老”进来,在百家兴的带领下,给楚清行礼。楚清不让他们磕头,不为别的,就是纯粹的不习惯。 百家兴带头说:“老大,愿你新的一年,想到的都能做成!” 楚元说:“老大,愿你的愿望里有我们。” “昌平盛世,国泰民安”齐声说:“老大,年年开心,岁岁安康!” 楚清挨个给发红包,回以拱手礼。在她这儿,是礼就行,不分性别。拱手礼更适合她。 门外等着拜年的小伙子们炸开锅了: “够了啊!你们快点,我们还没给老大拜年呢!” “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少说点,把我们的话都说了,我们说啥!” “老大,我先给你说——老大新年行大运!银子越赚越多!” “还能这样?那我也来……老大!愿你官越当越大!” “老大!祝愿你以后想啥成啥,要啥有啥!” “别挤别挤,给我留点地方!” “我刚才要说的被你说了!你还我!” …… 楚清干脆走出门来,像男人那样一揖到底:“愿家人们:新年快乐!以后我们的日子,红红火火!” 小伙子们愣了下,随即一声“立正”,是老于:“礼!”全体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给楚清行了军礼! 锥子哥魏诚毅慢慢走了过来,立正站直,右手放在左胸,握拳,头稍稍低下:“楚清,新年快乐!” 这是密侦司独有的行礼动作,楚清同样回礼:“诚毅,新年快乐!” 锥子哥一直在宝炉集团养伤。如今好了个大概,他也跟这里的人熟悉了。这里给了他从没有想像过的生活。 大难不死,他没有太多感慨,因为他就是凭着刺杀的本事进的密侦司,刀口舔血就是他的日常。 但是养伤的日子,却是让他重获新生。他心里对楚清是一片感激。节前密侦司的调令下来了,把他调至吉州理事处。 这样对他的伤势也好。他这次伤得太重,想大好,怎么也要一年后了。 …………………………………………………… 《广州街坊》、《关山酒》、《醒不来的梦》,感谢这样好的歌曲,让楚清有了情感抒发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我干了,你随意! 新年的新气象,全都体现在小宝身上了。因为是放假,楚清干脆在宝炉集团这边住了。 小宝每天一大早就吭哧吭哧地跟在老于的队伍后面,负重拉练。小宝的负重主要是腿上的薄钢板。其他人都是砖头。 天快亮是都回来了。楚清想赖床都不行。小宝出去太早,楚清每天都得跟着起床,看着小宝不偷偷加钢板才放心。 等睡回笼觉睡的正香的时候,他们又回来了,楚清又得起来给小宝换衣裳。大冬天的,回来一头汗,不摘帽子都能看见热气呼呼冒出来。 小宝终于戴上了虎头帽,不是楚清给做的,是张二妮给做的。张二妮针线活做的好,小老虎看上去很有气势。 回来扒拉完早饭,小宝就去找卓耀练功夫。卓耀要是忙,就让他扎马步,小宝就边扎马步边背书。 楚清看着小宝刻苦的样子,就想劝,孩子太刻苦了不长个呀!想想又算了。孤儿寡母的,不强不能活。 别说小宝,楚清每天都挑老于不忙的时候陪他练骑射。官道就在旁边,练呗! 这段时间练的是“科目二”:障碍跳、急速变道和移动射击。其中急速变道成了楚清的难点。 这个是为了训练应对别人“超车”和“别车”时的应急手段的。马和汽车不同,开车时危险了你急刹车,一脚踩下去或轻或重,踩到底就行。 马就不同了,每次楚清一紧张双腿就使劲儿,马就整不明白了:你腿使劲儿还使得不一般大,到底是让我拐弯啊还是提速啊? 小宝倒是进步很大,早上跟卓耀对打,居然打了卓耀一拳头,卓耀没躲开!“啊对,你有让招吗?”小宝偏头问他。 “还真没有!”卓耀实诚的回答,“是真没躲开。” 小宝点点头:“那我下次小心点,别打到你的脸。” 卓耀鼻子快气歪了:“等你跟我一般高了再说这话不迟!” 小孩子家家的,心挺大!刚才也不过是打到卓耀的侧腰而已,还不怎么疼,这就开始惦记打脸了! 楚清的肌肉是呼呼地变粗,还好古人的衣服都宽松。不然露个胳膊出来,都能参加“健美小姐”竞选了。 倒是小宝,楚清吩咐卓耀每天在小宝锻炼后给他按摩,放松肌肉。不能把孩子的筋骨给练得变形了,回头不好找女朋友的。 这几天楚清让人找大锅熬了攒下的所有羊尾巴油,一直熬得稠稠的。 把泡的草木灰水,紧着上面清凉的收集起来,和熬好的羊油勾兑在一起,小火继续加热,还要不停地搅动,直到锅里的水分蒸发掉大半。 说心里话,这个过程不好受,太难闻了!锅里的玩意儿黏糊糊、黑乎乎的。冷却之前再加点盐。 这是做羊油土肥皂的办法。楚清在州城宅子里做过,那时是为了把二队送回来的羊皮处理干净。效果很好。 这次,楚清要把羊油土肥皂当做另一个赚钱的买卖。然后就是羊毛的买卖了。 春节回来的销售组小伙子们初二一早就回去了,他们要收购羊和羊毛。楚清就是为了那些羊毛,才准备土肥皂的。 因为有了黄豆油,大家对羊尾巴油就不看重了,所以这次百家兴没有感慨楚清“烧钱”。最小气的卓耀也没说什么。 因为肥皂是新东西,自己的“二十元老”不放心别人弄,坚持让自己的人来做。当然,眼下没多少羊油,不着急。 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留守新伦州的那一批不到三百人也回来了。 六队带的头,离着大老远就听一群人大喊着:“老大,兄弟们!想死你们啦!”声嘶力竭、鬼哭狼嚎的。 楚清正在运气练习瞄准,差一点就岔气儿了。六队的小子们扑上来先给小宝扛起来,然后就跑到楚清这儿:“老大,快看快看!” 完了一群小伙子就从个大箱子里捧出个小盒子来,里面是满满的珍珠。 “老大,这是我们亲手捞的,个大的、圆润的都挑出来了!”六队小子们献宝一样捧着,语气兴奋地说。 楚清就有些哽咽。这帮小子,一个个脸上一点光泽都没有,全是起的皮,有些地方长了新肉,皮肤黑一块白一块粉一块的。头发也被海水伤的枯黄。 “老大,你看这颗,这颗是我捞的!粉色的,市面上都寻不到!” “老大你喜不喜欢哪?” 小伙子们风尘仆仆,嘴唇都裂出血丝,还是笑着,龇出一口小白牙。 “喜欢!”楚清重重点头。 “喜欢?那你快夸我们,狠狠地夸!夸啥都行,我们不嫌弃!” “对,夸!” “你们……走,吃肉去!”楚清再不离开,眼泪会落下来。 这个年过的,好像脆弱了不少。 小伙子们实在是累得很了,吃完饭不洗澡就要去睡觉。 楚清抓住一个走着都快睡着的六队小子:“你们平时怎么捞珍珠?” “腰上绑根绳子,下水就行!”小伙子强打精神。 “那能换气吗?” “气不够就拽绳子,让给拉上去。” “绳子要是断了呢?” “……老大,没那么寸,你放心,没事儿的,当地人都是这么干的。” 楚清放他走了。 这样不行,珍珠得要,小伙子们的命更得要。 楚清去找吕师傅,给做打气筒和氧气罐。没有氧气,可以用空气。又找张二妮,给做羊皮潜水服。 真不知道这帮小子在水下会冷成什么样。潜水时抽筋,那是要命的呀。 吕师傅对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视,态度很是认真。反复看图纸,一点点解决连接问题、密封问题,重量问题、造型问题。 小伙子们按照楚清的办法晒出的第一批盐给带回来一大箱,用他们的话说:“咱家能做出来的,就别花钱买!” 小伙子们终于睡醒的时候,楚清给他们发工钱,发钢葫芦,发钢笔。别人有的,他们不能落下。 又带领大家做元宵。北方的元宵和南方的汤圆不同,是摇出来的。 小子们劲儿大,有的扬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江米粉,看上去就像个人形汤圆。 家里有豆油。现在这句“咱家有油”也被大伙说出了“咱家有矿”的气势。 楚清领着,用大锅炸元宵吃。这玩意儿煮着吃不如汤圆,可炸着吃就香的不行不行的。 没有人吃过炸元宵,这种新奇吃法让小伙子们流口水了。 炸完了,小伙子们就用铁签子串起来,像吃烤串那样撸着吃。 小宝也跟着吃,不管小肚子是不是会爆炸。还举着元宵串跟大伙挨个碰一下,嘴里喊着:“我干了,你随意!” 虽然没有再办一次晚会,但是大伙跟新回来的人分享了三十晚上的盛况,还把楚清唱过的歌唱给他们听。 没有像聂先生想的那样,把第一首歌当做宝炉集团的团歌,反倒是第二首被当做团歌了。 聂先生的好记性,楚清唱完了就记下了,后面饺子都没顾得上吃,抄录完歌词,就把曲子也记下来。完了还不放心,又照着唱给老兵们听,让他们确认。 这小半个月,大家全都学会了,这会儿,众人一边吃着元宵,一边唱着《关山酒》。销售组的小子们听的痴迷,都忘了手中的美食。 意犹未尽,心里又不平衡了,小伙子们喊:“老大,你再唱一遍吧!他们听到了,我们还没听过!”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开学第一天,踢到铁板了 六队他们呆了五天,走了。带着氧气罐、打气筒、潜水服、羊皮救生圈、猪肚防水衣,还有楚清的担心。 楚清带着小宝也回了城里。明天小宝就开学了,要赶紧准备一下。 楚清以为小宝会像孟懂那样,放个假很难收回心来。并没有。晚上整理好书包,早早就拽着吴秋生去睡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楚清亲自送两个孩子去上学。 马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楚清帮秋生正了正双肩书包:“你们跟这儿等等,我试着跟学里争取下,看能不能给你争取到旁听生的名额。” 州学是有旁听生这一说的。小宝就是旁听生。但小宝是靠着宋夫人的面子,楚清不知道靠自己能不能争取来。 今天特意早些来,希望能碰上教授或者学正。 很好,学正先来了。看着学正下了马车,正准备从专用的角门进入学里,楚清赶紧上去行礼。 很顺利的,学正一口就答应下来。顺利得楚清有些愣神。 学正答应完说了声“这就去安排”,就匆匆走了。 学正心里想的是:必须答应,这妇人,忒麻烦! 楚清得了准信,高兴地告诉吴秋生和小宝,目送他们进了学校,心里很踏实地就走了。 今天酒楼要开张。元宵节的时候楚清不在,酒楼没开张,倒是准备的很充分。成套的杯盘碗盏,清一色的钢制茶壶、钢制托盘,很是气派。 密侦司那边的请柬是早早就送到的。楚清早点赶过去要给同事们先准备好雅间。 楚清因为心里踏实,所以全心安排开业事宜。却没想到,心踏实早了。 学正那边跟学里确实交代了让吴秋生转为旁听生。但是只交代给教授学录、和直学、司记,并没有向下传达。 所以两个孩子刚到班级就出了问题。 吴秋生之前是作为小厮的身份进班级的,所以只能溜着墙边的位置,和其他学生的小厮在一边候着。 现在,秋生跟着小宝一起进了教室,坐到了靠门口的位置。那里因为离门近,有冷风,所以一直都空着。 因为是旁听生了,待遇跟大家都一样,有课桌有椅子,这就是一种平等的待遇,一下子班级里就议论纷纷起来。 时间尚早,先生还没到。有小厮就直接叫起来了:“那谁家的小厮,这么不懂规矩?” 有人开头,就马上附和声一片,而且言辞更为激烈: “主子都不懂规矩,下人能懂?” “主仆不分,可见家教!” “我们这些当小厮的可不敢,别说我们,就是尤少爷他们家小厮都不敢!” 正说着,尤正航和他的小厮也进门了。不但在门外就听到里面吵嚷的内容,一进门更是看到吴秋生正坐在门口的位置上。 尤正航的小厮都不用少爷递眼色,立马就开口:“喂!谁让你坐这儿的?这是你能坐的地方嘛!” 小宝和吴秋生原本不想理会他们,现在小宝忍不住了:“我哥哥是旁听生,可以坐的!” “切!真是没了规矩!”一个小厮说。 “小厮就是小厮,我都没资格坐,你们凭什么?”尤正航的小厮说道。 “你有没有资格跟我说不着!我们就是能坐!”小宝顶回去。 “哟呵!看把你横的!”一个学生说。 这时孟贤超也进来了,他的小厮给他捧着书箱跟在后面。 孟贤超在门外就听到里面的声音了,因此进门就“嗤”了一声,嘲讽道:“谁呀,穷横穷横的?” 他身后的小厮环视了一圈,马上接口:“少爷,还能是谁,有脸穷横的也没别人了!” 孟贤超撇撇嘴:“嗯,你说的对,穷横的哪会有脸?不要脸才能横嘛!” 这下子吴秋生忍无可忍了,小宝替他说话,反而被骂不要脸。之前是人多嘴杂,他接不上嘴,这下子一个起身就蹿到孟贤超面前:“你骂谁?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儿!” 孟贤超一个甩手就给了吴秋生一耳光!“你他妈找死是不是?本少爷也是你敢指着鼻子骂的?” 他身边的小厮也是上来就要扇秋生巴掌。秋生第一巴掌是没防备,生生挨下了,这小厮扑上来还能再给他机会打到自己? 秋生直接双手一揪对方的胳膊,再用左肘狠狠往下一压,那小厮吃不住反压关节的力道,就被压得跪了下去。 孟贤超的小厮被打,那就等于主子被打,孟贤超抬脚就朝秋生的腰部踹去! 孟贤超别看只有十三岁,比秋生小,但是人家家里富有,从小就营养好,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家里肯费心思,从小就给请了武先生教习武艺。 这一腿真给他踹到,瘦弱的秋生怕是要断条肋骨了。 小宝在秋生挨巴掌时就挤了过来,眼看秋生哥要被两个人合力打,立即一个鞭腿甩过去,直接截挡在孟贤超踹过来的小腿上! “嗷~~”一声,孟贤超就抱着小腿坐到了地上!什么叫踢到铁板了?这就是! 看着孟贤超那么大块头居然坐地上惨嚎,小宝愣怔了一下,抖抖腿感受感受——不该疼成那样吧?自己就没疼成那样啊! 噢,小腿上的负重铁块还没来得及摘呢。 在惨嚎声中,沈先生走进教室。“嗯哼!”沈先生重重咳了一声:“怎么回事!” 这一句不是问话,而是对这种喧闹的斥责! “先生!这小子把我们家少爷踢伤了!”孟贤超的小厮喊道。那语气,不仅仅是告状,反而带着更大的警告意味:你看着办,这可是孟家的少爷! 沈先生看了看地上还在叫唤的孟贤超,又看了看被小厮指着的小宝,一脸怀疑地又看回小厮:“你说谁?” “他!就是他!”小厮的手指头都快戳到小宝鼻尖上了。 小宝的嘴巴动了动。每当有人用手指头指他,他都有吭哧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沈先生不可置信。 “他、他腿上有东西!”孟贤超终于能说出话了。 “你看到的?”沈先生问。 “不是,我踢那小子,然后他过来踢我,就感觉到了!”孟贤超理直气壮,先指了吴秋生,又指向小宝。 “噢……”沈先生拉长声音噢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孟贤超感觉出不对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哪里不对呢? 他的小厮反应快,马上就想到了:“先生,是那个吴秋生骂我们家少爷,少爷才要踢他的!” “噢?”这一声是上挑的。 “不是,沈先生你什么意思?!”孟贤超不干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扫茅厕(一) 沈先生对孟贤超的小厮说:“扶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小厮赶紧扶自己家少爷。 沈先生这时也看到了吴秋生脸上的巴掌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秋生赶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然后认真补充道:“先生,我真的不是小厮,是旁听生。早上我婶子刚跟学正大人申请到的。” 小宝也在旁边认真点头:“就是这样。” 沈先生把在场的学生都扫视了一圈:“这是重点吗?学规第十二条:必须礼貌端正,恭勤诵读,禁止喧哗、殴斗,凡触犯者,痛决!;第十三条:同窗有事,必须禀报本舍舍长,知情不报,反招惹是非,必重罚!” 痛决,就是要重重的打板子。重罚,就可大可小了,但是扫厕所是跑不了的,就看时间长短了。 沈先生又瞪了这几个打起来的:“跟我去见学正大人,先领了罚再说其他!” 沈先生不去证实吴秋生到底是不是旁听生的身份,只拿学生殴斗说事。这件事不是他能决断的,因为他和聂先生一样,谁家也得罪不起。 但是沈先生比聂先生聪明的地方就在于,把矛盾传给上级。锅太大的时候,有能力的人去背更合适。 学正听到这件事也懵了。心说这个沈先生真是个老狐狸!你把矛盾推给我,我有能力解决吗?你得罪不起人,我就得罪得起?! 但是这话没法说出来啊。学生触犯了学规,领到他这儿也没错。 学正现在就剩下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干嘛不带着吴秋生到班级通知一声呢? 工作没做到位,怨不得别人。学正现在也没办法了,但这件事还得解决,各打五十大板吧! 主意定下,学正恨声说道:“真是无法无天了!既是同窗,不相互友善,反而殴斗起来!回去每人罚抄二十遍学规,清扫厕所十天,从今天开始!” 又转向沈先生:“凡是看见而不劝止的,一律罚抄十遍学规!” “是!”沈先生恭谨地说。悄悄松了口气。 吴秋生的旁听生身份确定了,闹事学生的处罚也不是自己下的,这事儿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明面上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但是孟贤超能服气吗?不能!小宝腿上带了铁板的事儿没人提啊! 但是现在处罚决定都下了,再提也没啥用。孟贤超恨恨。挨罚?他是不可能亲自挨的。主子有事,小厮服其劳嘛! 午休的时候,小宝去扫厕所,秋生抢过扫把让他回去:“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你不要去!” 小宝拿起另一个扫把:“走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家不要告诉娘亲。” “可婶子说过,每天学里发生的事情,必须一五一十告诉她。” “那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就说午饭吃了什么,课上学了什么。” “那叫隐瞒不报。” “让我娘亲担心,你觉得好吗?” “倒也是……” “就说你听不听我的吧?” “那、那婶子不问,我就不说。” 放学后,卓耀接两个孩子回家,吴秋生一直都侧身对着卓耀,怕他看见脸上的指印。 那孟贤超真的够狠,劲道也是够强,那一巴掌不但扇得秋生脸上落下指印,还时不时耳鸣。 卓耀的心思都在小宝身上,还真就没注意到秋生的异常。 回到家里,小宝拽着秋生去换衣裳。放学时又扫了遍厕所,臭的不行! 楚清已经到家了,见两个孩子打声招呼就跑,就觉得不对劲。上次小宝把棉袍磕破也是这样跑的。于是就跟了上去。 刚到小宝房门口,就见小宝关上了门:“娘亲,我们换换衣服,汗湿啦!” 楚清说:“开门,我有话讲,完了你们再换。” “娘亲!秋生哥都脱了衣服了!” “那就再穿上!” 完!小宝听出娘亲声音不太温柔,只好乖乖打开房门。 楚清也不看他,径直走到书桌边坐下,看着秋生。秋生忙侧身隐住受伤的那侧脸。 孩子们总是以为能躲过大人的眼睛。学生总以为把手放在书桌膛里玩玩具,老师看不见;孩子总以为撒个谎就能骗过家长,不再追究。 小宝和秋生也是这样,以为表情镇定点就能蒙混过关。 楚清叹了口气:“每个孩子的背后,都粘着母亲的眼睛。秋生,你猜你娘现在知不知道你受伤了?” 秋生猛地抬头看向楚清。 他信楚清的话。他娘总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他有没有挨饿受冻。一问,就是“娘感觉到了。” “婶子……”秋生欲言又止,看了眼小宝。 “秋生,说。”楚清语气冷冷。 “婶子,您别生气,这事儿都是因为我……”秋生吓坏了,赶紧把事情原委说给楚清听。 “娘亲,这事你不要管,我自己来!”小宝说道。“你说过,我当家我说了算的!” “……”楚清无语。这句话是用在这时候的? 看着小宝坚定的眼神,楚清点了点头:“你不许连累秋生。” “是!娘亲放心!” 小宝出了门就不是他了!他问秋生:“你不是答应我不说了嘛!” “我说婶子不问我就不说,可婶子问了呀!”秋生有点委屈。 “你就那么怕我娘亲?” “这是承诺,我答应过婶子的。” 承诺,小宝记住了。做人要守承诺。 楚清不知道自己这么放任小宝是对是错。以前把孟懂保护得太好了,而那个世界的那个国家,也很安定平和。 孟懂不需要有心计,更不需要承担什么。 但是这个世界很危险。有外战,也有内乱;有阶级,更有压迫。即便是与世无争,仍会有性命之忧。 自家的那些老兵们不就是吗?战争让他们流离失所,从一个普通百姓成为流民,或饿死,或冻死,不然就是被充军,能活下来,靠天意。 活着已是艰难。楚清尚未有能力给小宝安定、平稳的生活。 那么,小宝要求自立,也是必然。可是,他刚四岁多啊! 不想了。没用。 小宝第二天照常上学。午间依旧跟秋生一起去扫厕所。这次,孟贤超也来了,不过只有他的小厮拎着扫把。 小宝和秋生没理他们,自顾自清理着。午饭后的厕所最臭,比放学时还臭。 天冷,厕所坑道结冰,再淋上新的粪水,非常难清理。小宝和秋生费力地用铁铲一点点往下铲。 厕所还有人不时地出出进进。但是有几个一直都在磨磨蹭蹭,好像不嫌脏臭一样。 孟贤超装模作样指挥小厮清扫,眼神扫向那几个磨蹭的。 小宝早就注意他们了,都是自己班的,平时总是围着孟贤超和尤正航转悠。 尤正航不怎么理睬他们,所以他们对孟贤超巴结的厉害。 此时那个叫武志成的就说话了:“你长点眼睛行不?那冰碴子都要崩到我身上了!” 是冲着小宝说的,但秋生马上接话:“抱歉。” 这些人针对的目标并不是秋生,所以对秋生接话很是不屑,眼睛斜瞥,身边的小厮马上就训斥道:“你谁啊?有资格跟我们少爷说话?” 秋生干脆不理他们,自顾自继续干活。 小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针对自己,但是知道此时这些人就是过来找他的茬的。 因此也是不声不响,娘亲说过,吵架太丢脸。 但是冰就是冰,冻上的,没冻上的,屎尿构成的冰水混合物,每铲一下总会有迸溅,这是避免不了的。 钱锦鸿装作要出厕所的样子,朝小宝的方向走去,故意不靠墙那一侧,而是靠近了小宝。 正好小宝一铲子下去,有秽物迸溅到了钱锦鸿的袍摆上。钱锦鸿当即就把小宝往粪坑那边一推!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扫茅厕(二) 州学的茅厕结构很简单,就是一间大的砖房,地面上三分一的部分是真正的地面,三分之二则是木板做地面。 木板开出一个个三尺长、一尺宽的坑位,木板下下方就是粪池。 蹲坑的宽度,都快跟三、四岁小孩的肩宽了。若是大人,侧着身都能掉下去。 钱锦鸿这一推,可真是用心险恶。粪池大而且深,掉进去如同掉入沼泽,而且比掉进沼泽中毒还要快些。 小宝就在蹲坑前方铲坑侧边的冰,这一撞,小宝若是站不稳就直接掉进粪池里。 “小宝!”秋生急得大叫,都顾不上喊大名了。他与小宝隔着四个坑位,中间还有人,真是近在咫尺,却帮不上忙。 却不料,小宝扔掉铲子,借力拽住钱锦鸿就是一个过肩摔! 要不是有铲子横在蹲坑上,钱锦鸿真能掉下去! 钱锦鸿吓出一身冷汗,袍子上也沾满了带着冰碴的秽物。 他的小厮在茅厕外等着,听到少爷的惊呼,急忙冲进来,看到少爷的狼狈样子,一把拽起少爷后,就朝小宝抓来。 这小厮也是练过点身手的,所以才会派他跟着少爷。这要是让老爷知道少爷差点掉进粪坑,还不得打死他! 所以他也急了眼,不管少爷脏不脏,先把眼前这小孩抓了再说! 小宝既然有了防备,就不会被轻易抓到,仗着年幼个子小,几个腾挪就闪到了墙边。 他没往秋生的方向去。秋生在厕所里面的位置,小宝是朝门口去的。 但是门口被孟贤超堵着,见小宝跳过来,抬脚就要踹他回去,又突然想到小宝腿上有东西,马上又改成伸手抓。 秋生也往外面蹿,却被武志成和他的小厮给拦住:“哎,你扫帚弄脏我袍子了,你得赔!” 秋生怕小宝吃亏,哪里顾得上他,挥手就推武志成:“起开!” 谁知人家就等他动手呢!武志成看他刚伸出手就喊:“你怎么打人哪!”说着就跟小厮两个兜头便揍。 虽说秋生跟卓耀没学几天功夫,但是会使一些巧劲儿了。一边装作抱头挨揍的样子,一边往下蹲,降低了重心,用胳膊肘狠狠击向小厮的肚子! 那边小宝被孟贤超拦截,利用身高优势成功躲开几拳头,但是地方一共就那么大,孟贤超跟小宝正面过招,他的小厮又在后面试图摁住小宝,小宝一时还真的没法逃开。 秋生把武志成的小厮給打得抱肚子在蹲地上。胳膊肘的力量很大,超过拳头,武志成的小厮蹲在地上脸色煞白,胃部被打得翻江倒海,干呕半天,气都喘不上来。 可秋生此时却躲不开武志成的拉拽和拳头,很快脸上就挨了两拳头。前边小宝被两人夹攻,秋生急得干脆就地一滚,管它脏不脏呢! 卓耀教过,如果没招的时候,体重就是最大的招。秋生这一滚的冲势,顺利挣脱了武志成的拉扯。可小宝却被钱锦鸿的小厮抓住了后脖子! 钱锦鸿的小厮是几个人中岁数最大的,能有十六、七了,手巴掌也大,握住小宝的小细脖子轻而易举。 小宝瞬间就被拎了起来,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光扑腾,碰不到任何人。 这个姿态,让小宝感到耻辱,又无无可奈何。孟贤超一下子就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这是要做烧鸭子吃吗?” 秋生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翻身爬起来,不等直起身体就朝着钱锦鸿的小厮撞去!这一撞,使那小厮往前一扑,小宝也顺势就挣扎开扑向了孟贤超! 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几人都朝着孟贤超倒去。孟贤超脚跟踩到后襟,一个站不稳,仰面朝天倒下! 孟贤超的小厮赶紧上去要把小宝揪起来,却见小宝往前一蹿,从孟贤超腿上就蹿到胸膛处,抬胳膊肘狠狠击砸他的鼻子! 瞬间孟贤超的脑袋就变成了血葫芦! 秋生也赶紧站起身,却被钱锦鸿的小厮返身一脚踹得踉跄倒退两三步! 旁边就是刚才钱锦鸿摔倒的地方。 秋生忍着痛一把抓过横在蹲坑上的铁铲,兜头就朝钱锦鸿的小厮脑袋削去! 再有身手也是赤手空拳,那小厮不得不侧身避开,就撞到门口的墙上。 武志成这时也冲到了秋生身边,看到秋生真敢用铁铲削人脑袋,就吓住了,急急停下不敢靠前。 地方小,又有蹲坑,铁铲的柄还长,他真的不敢上前。 孟贤超的小厮猛拽小宝,要把少爷解救出来;孟贤超痛得岔气,都叫唤不出声来,但是力气大,狠推之下小宝就快被掀翻;而钱锦鸿的小厮奈何不得秋生,也转而朝小宝挥拳! 千钧一发之际,秋生一把揪过武志成,铁铲倒竖,铲刃对准武志成的脖子:“我削了他脑袋!” 这一声爆喝,引得几个人都回头看,而武志成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瞬间尿了裤子,抖着声喊道:“你们住手!快停下!” 武志成是真的怕了,这是闹着玩儿抠眼珠子啊!孟贤超也缓过了气,伸手扶了下痛得钻心的鼻子,却看见满手血,哏儿喽一下晕过去了!晕血! 孟贤超的小厮见少爷满脸血已经是吓得不轻,但还不至于慌了神,可这下少爷晕了,立马六神无主了。 “少爷!少爷啊,你可不能死啊!”小厮哭嚎。 钱锦鸿自打被小宝一个过肩摔,弄得浑身脏后,就没再敢参与,一直躲边上看来着,这会儿他的小厮也退回到他身边来。 秋生的铲子还架在武志成的脖子上,而武志成的小厮还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小宝身子往边上一栽歪,直接出溜到地上,快速地抹了孟贤超的脸一下,就开始嚎啕大哭: “哇啊啊啊……快来人哪!有人死啦!娘亲,小宝害怕……呜呜”,然后一把一把地擦眼泪,把手上沾到的孟贤超的血都蹭到自己小脸上。 秋生看小宝突然就栽到地上了,还哭得哇哇的,就以为小宝伤着了,扔开武志成就过来抱小宝:“小宝,你伤哪儿了?让哥看看!” 小宝一边继续揉眼睛一边把秋生推开。力道还挺大,原本蹲在他身边的秋生直接给推坐在地上了。 小宝偷偷朝秋生挤挤眼睛,然后又继续大哭:“哇……娘啊!” 秋生明白了:小宝没事儿。那小宝这是干啥啊? 有要上厕所的学生正往这边走,听到厕所传来小孩的哭声,就加紧脚步小跑起来。几个跑得快的已经拐进了厕所的门。 秋生一见有人来了,才反应过来:小宝这是示弱呢。就一把搂住小宝,也抖着肩膀、颤着声儿:“小宝,别怕,他、他只是晕过去了。” 秋生这时候眼睛都肿了一只,这么一装样子,更可怜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扫茅厕(三) 外面的人进来了,看到这几个都是鼻青脸肿,还浑身污渍,地上还躺着个血次呼啦的,均是一惊。 小宝从手指缝里看到来了二十几个人,就哭得更真诚了,小身子一抖一抖的,都哭打嗝了。 舍谕也赶了来,看见武志成惨白着一张脸靠墙根站着,袍摆底下还滴滴答答的,再看看吴秋生肿着的眼睛,小宝又满脸血地嚎啕大哭,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不能说,于是只好吩咐学生们:“快!先送到梁大夫那儿!” 梁大夫是驻学的大夫,跟现代的校医一样。 要说来的这些都是家境不好的学生,午休上厕所都是尽量拖到这些公子哥们解决完才来,怕这些和富贵子弟起冲突。 但是他们很是善良,看到有人受伤了,就很实诚的来帮忙,能背就背,能扶就扶,倒在地上的就抬着,不嫌脏也不嫌臭,只想着救人要紧。 连那几个小厮都不太愿意伸手,假惺惺地虚扶着。 两个看上去跟秋生差不多气质的学生走到小宝和秋生身边,温声询问:“可有受伤?” 小宝只顾着哭,秋生摇了摇头:“我们没事。” 可秋生脸上带着伤了,于是一个学生扶起秋生,另一个要抱起小宝,小宝摇头不让抱。 小宝是因为刚才在打架的时候身上也弄脏了,怕蹭到人家的衣服上。那个学生便轻轻搀起小宝来:“要是你能自己走,那就牵着我也行。” 这个小宝同意。 于是小宝就一手被人家领着,另一手左一下右一下的抹眼泪。 大伙一起帮助“伤员”们去找梁大夫。那边舍谕偷偷跟武志成说:“事情肯定兜不住,快让你小厮回家找人去!” 武志成平日最瞧不起这个同宗哥哥,不过就是个附庸着自己本家的旁支子弟。但是此时却听话得很。 因为真出了事,他早就慌了手脚。没这个哥哥撑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舍谕打发武志成的小厮赶紧回家禀报,再给武志成带套衣服来。小厮去了,武志成垂头丧气地跟在舍谕身后。 尿裤子了,真是丢死人了! “先跟我去把裤子换了!”舍谕悄声说。家里条件不好,他以舍谕的身份可以住在学里,但是换洗里衣就一套,学子棉袍只这么一身。 能怎么办呢?不能让这祖宗大冬天的穿着湿裤子吧?真冻出毛病,自己怕是也会吃挂落。 早有学生跑去找了学正。学正一听,又是这几个糟心孩子,心里是这个烦闷!他马上又找了教授来。 沈先生的办法,他得照搬。这锅他也扛不动。 教授心里苦啊。他就是一个管成绩和教学的校长而已,要说纪律方面学正才是正管啊。但是在州学内,他是最大的领导,必须管。 教授和学正大致听取了学生们的说辞。其实不用问,心中都明白,这几个富商子弟是找人家小孩麻烦,没成功,自己吃亏了。 但是这孟家,他们是真得罪不起。他们可是江南孟家的分支。江南孟家又是皇商之一。先皇时期的芝麻油、丝绸、和酒的生意就由他们垄断,一直到今天。 不是所有的商人都低贱。商人要是做大,当官的都得客气三分。 现在怎么办,不提孟家子,单是那三个跟屁虫在吉州也是利税大户。有时候认真搞教育的,真是不能跟认真搞银钱的比啊。 其实学正和教授想的都有点偏。州学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宋廷山,真有什么事情,让宋廷山担着就行。 但是在学正和教授看来,那是上级,这事情要是真跟上级汇报,那就显得自己失职,更不落好。 他们就不想想,到底哪边的利益损失更大?在宋廷山这边,最多是麻烦惹大了失业;可得罪江南孟家没准丢命。 所以,教授和学正一路往学生们那里走,一路就商量。最后一致决定:不能上报,尽量和稀泥,在学生内部平乱。 但是怎么平乱?这都有个晕着的了!那就找家长!把所有肇事学生的家长都找来,让他们狗咬狗! 对,就是狗咬狗。你们不是都能耐吗?那你们就互相斗去,最后谁赢了听谁的! 武志成的小厮被舍谕提前打发走报信去了,另几个的小厮没敢离开自家少爷,也因此没能有机会报信。 教授和学正到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学里的杂役去各府上通知。杂役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因此各府都得不到消息。 但是小宝机灵,从厕所出来,就让秋生回家里报信。唉,说好了自己处理,不连累秋生的,承诺没做到啊! 楚宅离州学不远,秋生一路跑回家。一进门就被卓耀一把拽住,等看到秋生脸上青肿一片,就不让走了,问缘由。 秋生拉着他一路往里冲:“快!找婶子!这事儿你不够用!” 卓耀一听就急了:“那小宝呢?小宝受伤没有?” “也受伤了,但是应该不重。”秋生不确定小宝的脖子有没有事。 两人直接冲向后院楚清的健身房。进院就喊:“老大(婶子)!学里出事了!” 正在撸铁的楚清一下子甩开杠铃,冲到院子里:“小宝怎样?” 说话间看到秋生脸上的伤,和一身脏污的学子袍:“先跟我上药去!” 秋生哪里肯!急急说道:“婶子,我没事儿!小宝哭得厉害!” 小宝哭得那么真切,秋生觉得小宝应该还是受伤了,不然不能疼的哭成那样。 楚清听说小宝哭得厉害,反倒不急了,拽着秋生:“卓耀,先带他去洗脸、上药。我去换身衣服。” 秋生看楚清不急,自己着急也没办法,这一身臭的,不能就这么跟婶子说话,只好先去了。 楚清回到房间,一边换上密侦司制服,一边回忆。和小宝相处将近两年,小宝一共就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刚到五棵树村,明明小宝一直很平静,到了吴村长家,却小脑袋一低,不声不响掉眼泪。然后那次吴村长和谢先生没怎么犹豫就同意收留她们了。 第二次是帮楚清杀流寇。那次是真的吓坏了,楚清不哄着他,他都哭不出来。 这会儿跟学生打个架,居然能哭得厉害,楚清就觉得问题不大。不定这小娃娃憋着什么坏呢。 楚清出来时,秋生已经等在院子里了,自己拿着药膏瓶子胡乱往脸上抹,卓耀车已经套好了,楚元此时正从小宝房间里出来,手上捧着小宝的衣服。 楚清整了整腰间的绣春刀,抻了抻坠在腰带上的密侦司令牌:“走,去学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一章 抽她! 楚清居然是第一个到的。其他家长还没有到。小宝坐在个小墩上,还在一抽一抽地哭,小脸上一道血一道泥的。 看到楚清走进来,小宝可怜巴巴地说:“娘……亲,小宝害、害怕!”就这么短短一句话都被哭嗝打断的七零八落。 楚清马上蹲下来,一把搂住小宝,双手在小宝身上摸索,嘴里说道:“乖,小宝,哪儿受伤了,快告诉娘亲!” 演戏的成分很大,因为她看见小宝虽然哭得像模像样,但是眼下小小的卧蚕却微微鼓着,似乎在偷笑。 武家的家主其实早到了,只是没有进去,在州学门口等着。 因为是儿子的小厮回来禀事儿的,所以他知道的最详细。 可是现在出事儿的是孟贤超,而武家和钱家都是跟孟家有合作的,尤其是丝绸和皮草生意,要仰仗着孟家,平日里两家人都交代过儿子,多跟孟家子交往。 所以武志成的父亲就想跟钱家家主先通通气,一会儿可别胡乱说话,为了儿子互相攀咬。 孟贤超的母亲是来的最晚的。女人家出个门,要换衣裳、梳头、上妆,慢条斯理,一丝不苟。 孟老爷不在家,自己更得体面些,不能给老爷丢脸。再说,是学里的杂役过来传话的。 以前儿子贪玩,拉着小厮旷课去听书,也是使了银子派杂役回来传话,说什么学里有事,晚些回家的。 这次又是杂役过来传话,孟太太就没当回事。 在楚清领着小宝洗了手后,武家和钱家的两位老爷才进来。等到小宝水都喝下一壶了,孟太太才大驾光临。小宝哭半天了,缺水。 孟太太一出场,楚清眼睛都亮了!这可真是:太太出厅堂,环佩响叮当,金莲三寸小,横量! 就这大脚丫子,赶上卓耀的了!绣鞋头上的翩翩蝴蝶舞,硬生生撑成两只大扁风筝。 楚清视线上移,但见一张银盘大脸,哎哟!这得费多少脂粉哪! 原本拿着帕子半遮鼻子,这屋里味道实在大!可是在见到孟贤超躺在一张榻上,满脸都是血污后,嗷呜一嗓子就扑过去了:“超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害成这样?” 教授在一边尴尬地提醒:“咳咳,孟太太!” 意思是别瞎说话,谁害谁还不一定呢,别乱说话,你胆子大,我们可担待不起。 孟太太可不管那个,继续:“超儿啊!我的超儿……你说!”嚎着嚎着突然转向小厮:“你少爷怎么了?谁把他害成这样的?你干什么去了?!快说!” 完全无视屋子里的众人。 孟贤超的小厮“扑通”一声赶紧跪下。就那一“扑通”,小宝身子都抖了一下,替他疼! 小厮跪在地上,回道:“回太太,他……”回身指向小宝,“他们打扫茅厕,故意把污秽的冰碴子崩到钱少爷身上。” “钱少爷跟他们说理,他们却把钱少爷差点摔到粪坑里,少爷和武少爷看不过去,就拦了下,他们就下死手打少爷和武少爷。” “少爷看他小,不想跟他动手,不然以少爷一身功夫,不得打死几个?少爷想推开他就算了,他们却合伙骑在少爷身上打!” “奴、奴才拼命拦都拦不住,那个家伙拿铲子削我们!” 说着又指了指秋生。 孟家的小厮聪明着呢。他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那两家都得跟孟家站在一个战壕里,那就把道理全都说在自家身上。 这一堆谁家谁家少爷的,楚清听得头大。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厮信口雌黄,因此就不怎么听,只管搂着小宝。 楚清带小宝洗过手脸,小宝现在白白净净的,就把脖子两侧的大手指印子衬托的格外刺目。 孟太太的一腔怒火全都汇聚在眼睛里,使得那被泪水把脂粉冲成的一道道痕迹都不觉得显眼了,只是顺着银盘大脸往脖领子里掉白色浆子。 那眼神要是实质,小宝现在都该成筛子了吧? 楚清反感别人这么恶毒地瞪小宝,就把小宝拨到身后,语气平静的对那小厮说:“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想好了再说。” 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楚清心想,你若不翻供,我就让小宝再打你们一次! 楚清都想好了,那小厮真要敢重复刚才的话,她就让秋生和小宝表演一下是如何骑在他家少爷身上,如何下得狠手,每一个动作都要认真仔细、重复到位、细细核对一遍,也就是说,让他再挨一次揍! 可是孟太天并没有给楚清机会:“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家的小厮!” “我是学生家长啊!”楚清好整以暇地说,“这不是学里要求商量解决之道吗?不问清楚,怎么商量?” “还用问吗?我儿子被打成这样,就是你们家那孽种干的……”孟太太话还没说完,楚清喝道:“楚元!抽她!” “得嘞!”楚元应着,从门外一闪身就闪到孟太太跟前,“啪啪!”两声,正反两巴掌就扇了出去! 他也听到孟太太骂小宝“孽种”了,别说老大不能忍,他都忍不了! 卓耀在门外蠢蠢欲动,但是老大没叫他,他不敢擅作主张。 楚清是故意没叫他的。就他那么护着小宝,还能有理智只扇两巴掌就完事儿?怕是直接要了孟太太的命吧! 孟太太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了,才嚎叫起来:“你们就这么看着?都欺负到我孟家头上了!” 这话是冲着在场的另两位家主和小厮们说的,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跪舔他们孟家的,使唤起来毫无压力。 楚清敬她是条汉子,居然没哭,还知道找帮手。看来自己这身儿衣裳人家不认得?不会吧。 孟太太自然认得密侦司的制服,但是人家不当回事儿。孟家是皇商,只要沾了皇家,那就算是知州来了,也得对她客客气气的。 所以,在场的人穿什么行头,对孟太太来说,都是个屁。 这妇人不能说没有见识。皇商的确很嚣张,有资本嚣张。但是有一点,再嚣张也是商人,若是真与官府对着干,皇帝不见得就能网开一面。 商人多了去了,皇家用谁,谁才是皇商。 楚清不知道孟家是皇商,只知道他们孟家和江南孟家是一个宗族,她不认为江南孟家会为了一个分支家的孩子去得罪密侦司的人。 商人都是逐利的,没有益处只有害处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得不偿失嘛。 楚清把目光转移到武家和钱家两位家主身上:“你们,怎么看?”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二章 还得抽! 两位家主相互对视一眼。钱家主先开了口,谁让按照小厮说的,起因在他们家孩子身上呢。 “这孩子是野蛮了些,趁年纪小,多加管束,还是来得及的。”钱家主“语重心长”。 “是啊,不能一句话不顺意就打打杀杀,这长大了可了得?”武家主马上附和。 这都是肯定了孟家小厮的说法了。孟太太一脸“怎样?还有何话可说?”的表情。 楚清又转向教授和学正二人:“您二位呢?怎么看?” 教授很为难,酝酿着说辞:“这……这个嘛,老夫认为,小孩子之间有冲突,大人们最好不要过多参与……” “放屁!”孟太太一声断喝,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人都快死了,不让大人参与?你是用屁股说话吗?!” 孟太太此时气焰高涨,装什么淑女,拿捏什么尺度?老娘就是尺度!这一屋子人,谁敢不看看孟家的脸色! 教授气得胡子都抖了,却是不敢说什么。 学正赶紧挽回局面:“孟太太,你且静静气,这事情总会解决……” “那好!现在就给我解决!”孟太太一拍桌子。 “你!”学正也气结。 楚清就有点埋怨地看了楚元一眼,那眼神是说:“你怎么没下点重手,扇掉她几颗牙?” 楚元似是看懂了,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好像在回答:“怪我咯?” “就是说,你们都认定是我儿子把他们打成这样的?”楚清又重新把小宝拉到身前。 “这……”几个家长看看小宝,又看看自己儿子,脸上不自在起来。 六个半大小子,被个四岁多五岁不到的娃娃给打得满脸开花,说出去谁信? “不是还有他?他拿铲子下死手!”武志成想起被铲子杵在脖子上的情景,不自觉哆嗦了下。 “没用的东西!”武家主心里骂儿子,但是嘴上不能说。这时候就得维护自家的利益。 秋生回家换上的是张二妮给做的家常衣服,此时再缩缩脖子,就把农家孩子那种怕生和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表达了个十足。 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个蔫了吧唧的小子能干出下杀手的事情来。 秋生从回到学里看见小宝,心里就有底了,小宝能吃能喝的,来人就哭,不来人就吃喝,节奏掌握的相当好。 再加上楚清居然打了孟太太两巴掌,他就更不怕了。 但是小宝一直在装小孩子,那他也配合,想象着要是不认识楚清,遇到这种事自己会怎样,就照着那个样子表演。 不懂她们娘俩的心思不要紧,配合就好。 “秋生,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楚清问向秋生。 事情秋生一回去就跟她说了,此时只是故意这么问。 “婶子,他们掐小宝的脖子!小宝才四岁半,他们要掐死他!”秋生指着小宝的脖子立即说道。 你们能把事情歪曲,我就能把你们说成杀人犯! 大家的视线顺着秋生的手看向了小宝的脖子。然后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小孩子皮嫩,脖子两侧此时是青紫色两大块。一侧的大拇指印颜色最为深重。 “啪!”清脆的一声响,楚清把密侦司腰牌拍在了桌子上,随即起身,手指一勾就解下绣春刀,轻轻按在腰牌旁边:“既然涉及了性命,那么……” 楚清扫了他们一眼:“此事就不是学里能管得了的!楚元!” “主子!”楚元配合得利索。 “去理事处,此时委托密侦司调查。本百户避嫌!”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谁还不会摇个人呢! 孟太太扫了其他两位家主一眼。 那两个家主看到楚清的表现后明显紧张起来。 孟太太开口了:“吓唬谁哪?就算是调查,也轮不到密侦司!” 确实,就算是报官,也应该是报给县衙或者州衙。密侦司是直属皇帝的情报机构。虽然也可以参与侦察、逮捕和审问等活动,却不是正管。 孟太太此时心里确实是开始盘算起来。她没料到楚清的态度如此强硬,也没有想到楚清已经有了六品百户的品阶。 但是,那又能怎样?宋知州还五品呢!大不了让老爷跟宋廷山交流交流税收的问题,还不信他会不给老爷面子! 楚清也意识到密侦司不是正管的问题了:“你说得对!报官吧!直接上报州衙,密侦司协查!” “凭什么你说怎样就怎样?州衙你家开的?密侦司你家开的?”孟太太叉着腰叫嚣。 这小蛮腰哟,跟水缸似的。 “那好,你当原告还是被告?”楚清问道。 既然哪个衙门都不是我开的,那我可以告呗,这总行吧? “还有,密侦司子女在州学受到性命威胁,且不止一次,本百户必将呈报上级,为密侦司讨个说法!”楚清严肃道。 密侦司是个传承的职业,跟军户有些相像。这是密侦司建立之初就定下的原则。 虽然楚清可以用工部参知的身份,让小宝将来参加科举,但是原则上,小宝就是密侦司员工的子女,是有权利受到保护的。 “你!你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个娘们儿穿件官衣就能跟老娘平起平坐了?” “我告诉你,在这吉州,还没哪个人有胆量跟我们孟家作对!” “还六品百户!我呸!不定爬了什么人的床才混上的六品!这人也是,这等货色他都不嫌!” “没准儿那个小孽种就是……” 在场的人面色都复杂起来,虽然孟太太的话难听,但是他们也确实不是没这么想过。 一个女子,其貌不扬,凭什么能当官?还是密侦司的官?不是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还能是什么? 孟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楚元一脚就给她踹地上了。 还是脚下留情了呀。按说楚元的一脚,应该能把这个将近一百八十斤的妇人踹进墙里才对。 卓耀早已冲了进来,扒拉开楚元,从地上一把揪起孟太太,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又噼里啪啦,直到孟太太满嘴是血,嚎啕大哭,一粒一粒吐牙齿。 卓耀一边抽孟太太嘴巴,一边喝道:“你给老子听好了!我家主子是皇上亲自下旨封的工部从五品参知,是密侦司因功绩提拔的六品百户!” “你满口污言秽语,辱骂朝廷命官,老子现在要了你的命,你看看孟家能不能保你!” 楚清站在边上,满眼赞赏的看着卓耀,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就是杀伐果断!还有,真没想到这小子口才也不错呢。 周围人都看傻眼了!一般人家的奴才,都是听主子吩咐了才做事的。 楚清家的不是。他们维护主子维护的厉害,维护的……有点凶残。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人都是楚清的家人,不是下人。 卓耀还在挥巴掌,孟太太已经成了猪头。再不停手,可真要出人命了! 教授赶紧给楚清拱了拱手:“楚大人!您看,这打也打了,就停了罢,啊?再这么下去,该出人命了呀!” 楚清一副恍然的样子:“啊对!快停下,怎么就动手了?她不过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能懂什么!” 卓耀恨恨地把孟太太掼在地上,啐了一口,去门外守着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三章 楚爷 武家主和钱家主此时已经慌了手脚。想扶起孟太太,又碍于男女大妨,小厮也都是男孩子,又是下人,更是无措。 孟贤超就是个晕血,其实他早就醒了,一直不起来无非是想等她娘来看他凄惨的样子,好给他出气。 没想到竟等出这么个结果。其他几个少爷小厮,都乖乖站在自家家主身后,不敢言语。 可不是嘛,连自己老子都没敢吭气呢,他们怎么敢? 学正把目光看向楚清,这个屋子里唯一站着的女性。 楚清背起手,踱到孟太太身边。俯下身看着刚才活力十足跳脚骂人、此刻除了装死什么都不会的烂泥一样的可怜胖子,说道:“孟太太,你可知罪?” 孟太太能咋办?继续忍着疼装死呗。 武家主赶紧打圆场:“楚大人,您请息怒。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嘛,情绪上有些过激也是难免的,您大人有大量,多包涵,啊?多包涵!” “是是是!”教授赶紧接话:“楚大人,这确实是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没个深浅,学里以后会加强对他们的教化和看管。” 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教授一脑门子官司。闹成这样,就算真告上公堂,那三家也不会占了便宜去。 要是楚清能稍微抬抬手软化些,那么大家都好过,州学也不会担太大的责任。最多就是纪律没管好呗。 “好吧,既然教授如此说,本百户也愿意给孩子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楚清果然“高抬贵手”。也就这样了呗,小宝还得在这里上学呢。 “但是,”楚清说。 原本要松口气的武、钱两家和教授、学正又提心吊胆起来。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孩子们也都十四五岁了,这在乡下,已是议亲的年纪,不可能心里没数。” “所以,本官要在三日内看到他们的检讨书,不得少于三百字!”楚清最后下令。 都是文言文,写不出两千字的检讨,三百就不少了。要啥自行车呢? 青瓦台。 楚清的酒楼名号是:“青瓦台”。已经开业两天,每天都是客满。 因为是冬天,楚清的酒楼里主打火锅,炒菜和炖菜次之。 清一色的鸳鸯锅端上来,热气腾腾,一半白玉般的猪腿骨汤,一半红彤彤的茱萸羊脂汤,香气扑鼻。 第一天尝过火锅的,今天来了就点“铁锅炖大鹅”、“铁板烤鲤鱼”……那真是:爆肚儿炒肉溜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松花变蛋白菱藕,海蛰拌肚儿滋味足! 玉米烧一坛坛陈列在柜台上,从低度到高度,按照青蓝绿黄橙红紫的顺序摆放。 玉米烧酒,这就是楚清种玉米和收购玉米的原因:酿酒。 这酒好喝呀!老兵里面有家里干过酿酒的,有手艺,楚清又给了蒸馏灶的图纸,重新设计了几个灶台,咱自己有铁,弄几口大锅,这就成了! 因为玉米有限,这酒产量不高,所以没有对外卖,只在酒楼才能喝到。 在酒楼做伙计的老兵,都是挑了些能说会道、性格外向的。 这会儿,一个老兵伙计正给一桌端上烫好的酒,再给一一斟上,嘴里也不闲着,给人家介绍:“这宝炉玉米烧,一百八一杯,您问这酒怎么样?听小的给你吹!一杯您开胃,两杯肾不亏!三杯四杯下了肚啊……” 一楼大厅里热闹非凡。 二楼。 一个个包厢里都在讨论同一个件事—— “听说没有?密侦司的那个女官架着马车气势汹汹去了州学!” “密侦司还有女官?不是只有宫里才有女官吗?” “女官?嘿嘿嘿嘿,难不成密侦司还……你懂的!” 这不是密侦司的人,消息算是灵通,但是没有内情。 “唉,那个楚百户全身披挂去了州学了!” “全身披挂?佩刀了?” “是啊!佩了!” “因为啥啊?” “不知道啊!” 这是密侦司理事处的。有楚清给的七折优惠券,他们这两天就在这儿解决午饭,甚至晚饭。 “等等吧,一会儿能有消息。这下面不是能看见州学那条路么。”一个理事处的总旗指指窗户,说。 “怎么?你还想帮忙?” “该帮就得帮,内部人就该团结不是嘛!” “就是!” “也对。别看人家是娘们,可干出来的事儿咱们这些老爷们未必能做到!不服不行!” “咱可得好好溜须人家,不然该没有绣春刀了!楚百户可是先给自己佩上了啊!” “你这话说的,不爱听了啊!不冲着绣春刀,就冲着豆油和这个优惠券,咱都得帮忙!” “哈哈,你说得对!楚百户要是爷们儿就好了,咱也能一起喝顿酒!” “娘们怎么了,人家不比爷们差!叫她一声楚爷不算过分。” “没听说嘛,百里奔袭,边境线上大杀四方,一把弓干掉东伦半个中队!救回了白百户和魏百户,你们说,配不配叫声‘爷’?” 就这样,“楚爷”这个称号,在非正式场合流行了起来。 “那是!楚爷要是男子,怎能只赏座宅子就完事儿?支持北部军灭东伦啊,自己掏钱的,谁能够?” 楚清不知道背后居然被同事们夸了,要是知道,指定送的是五折优惠券。 处理完学里的纠纷,楚清带着两个孩子和楚元、卓耀来到青瓦台。 都快过饭点了,晚饭就在这儿解决吧。 两个孩子都受了伤,得给补补。 走到门口,就听头顶上传来:“楚爷!楚爷!来这边!” 楚清听到了,没理会,人家喊楚爷呢,又不是喊她。她又不是男的。 “楚爷!楚百户!这里这里!”头上的声音又喊。 楚百户,这是叫自己啊。楚清抬头看去,就看到二楼几个理事处的同事在窗口探着身子跟她打招呼。 “哟!哥几个在这儿啊!”楚清朝他们拱拱手。 这是照顾自己生意来了,要好好招待。 “咱们一起吧?”一个同事试探地问道。 “成!”楚清没多想就同意了。跟在现代一样。 进了酒楼,先在柜台交代二楼那间包房免单,然后亲自捧了两坛高度玉米烧带了上去。 楚清五个人一加入,饭桌就显得满满当当了。但是更热闹了。 楚元和卓耀很放的开,让坐就坐,卓耀挨着小宝,帮他布菜。 楚清也没什么扭捏的,大方坐下。因为都穿着制服,行止又磊落大方,同事们还真没法把楚清当女人。 大家关心地询问楚清出了什么事,因为小宝和秋生的伤很容易看到。 正说着话,门开了,理事处的负责人蒋副千户也进来了:“哟!挺热闹啊!” 蒋副千户年过四十,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看起来很随和。据说算学特别好。是指挥使胡恒秋的同乡。 大家都起身见礼。 “坐!听说你们都来这儿吃饭,我也来凑个热闹。”蒋副千户说道。其实他在昨天开业就来过了。 今天是听说楚清穿着制服并佩刀去了州学,想来打听打听的。 这个楚百户要认真对待,毕竟是在皇上和指挥使跟前都挂了名的人,必须重视。 楚清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讲了讲,然后说:“也没什么大事,都是小孩子打闹。倒是我不够慎重,拉着密侦司这张大旗作虎皮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四章 你当家,你说了算! “无妨,无妨!”蒋副千户笑着说道:“咱密侦司干的事情不比前线的将士们安全,没准还更危险,要是连护着自己的家人、孩子都护不住,怎么说得过去!” 楚清放心了,这事儿跟领导报备过了,不会有大的影响了。 楚清伸手去摸酒壶。楚元眼疾手快地拿到自己手里,给蒋大人续上酒。老大虽然是人家的下属,应该给上官斟酒,但毕竟是女人,还是注意些好。 楚清倒是没想到这些,自己是酒楼的东家,招待一下没什么的。 蒋副千户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免得有他在场大家放不开。楚清连忙起身送他下楼,副千户没有推辞。看来是有话。 楚清经过楼下柜台时,特意吩咐拿上两坛红色坛子的玉米烧,她看出蒋大人喜欢喝度数高的酒。 蒋大人很是高兴,接过酒问道:“这是玉米做的?” “是,自家地里产的玉米。” “这酒不错,清香,有劲!我上次去京都,跟胡大人在北镇抚使武大人家里喝过一次‘江南绿’,那可是贡酒,也好喝,但是过于甜了。” “能喝到贡酒,大人运气真好啊。”楚清不知道他这话中有什么含义。 “呵呵,运气是不错。北镇抚使的儿媳姓孟,江南孟家的嫡女。我们也是赶巧了,那天去的时候赶上武大人的儿媳探亲回来不久,带回来几坛‘江南绿’。” “多谢大人!”楚清深施一礼。 江南孟家,北镇抚使姻亲,贡酒,皇商。楚清很感谢蒋大人的提醒。 “呵呵,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的该不让进门喽!”蒋大人扬扬手中的酒坛子,走了。 孟家。 孟家家主孟沛很晚才回到家。一进门就听管家说了白天发生的事。 管家必须说啊,他跟着太太去的,什么忙都没帮上,回来后被罚了月银。心里冤着呢,这是他能帮上忙的事嘛! 孟沛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女人,平时跋扈也就罢了,跟密侦司也敢跋扈?谁给的胆子! 怒气冲冲进了屋,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孟太太不干了:“老爷倒是跟我脾气大,有本事你弄死那个什么破百户啊!” 牙掉了好几颗,话说得费劲,漏风得很。 孟沛这个气!要不是那死女人肿成猪头,实在没地方下手,他早就捶她了! “你给我消停点!别一天天拿皇商说事儿!谁是皇商?江南那边才是!我们只是依附于人家!” “你以为都姓孟就是皇商了?武荣发还姓武呢,他跟北镇抚使有关系吗?有吗?不出事大家都好,出了事立马把咱们除族你信不信!” 孟沛左一步右一步的边打转,边指着孟太太鼻子骂,烦躁得很。他说的武荣发,是武志成的父亲,武家的家主。 小宝和秋生第二天照常去上学,根本不管脸上的伤好不好看。 不好看能咋地?这是勋功章!是痛扁孟贤超的勋功章!孟贤超今天都没来吧?鼻梁都断了,在家养着去吧! 武志成也没来上学,尿裤子事件还是传出去了,没脸了。倒是钱锦鸿没耽误,只是一整天都很沉默,他总觉得身上总有一股屎臭味! 秋生和小宝倒是收获很多人的关心。那些寒门学子的关心。昨天帮助把这几个“伤员”送去找大夫的,几乎都是家境不太好的。 今天午饭在食堂里碰上了,小宝跟他们主动打招呼,哥哥长哥哥短的,很是热情。还约他们休沐日来家里玩。 这些半大孩子很是激动,他们都听说了昨天的事。小宝的娘原来是那么厉害的人呀!小宝还和他们有说有笑,不像那些权势子弟,很是亲和。 楚清却忙了起来。新伦州的小子们动作很是迅速,二队收来了大批的羊毛和羊尾油,给运了回来。 新伦州的百姓因为战乱,很多羊毛都出不了手,这下子都被二队搬空了。皆大欢喜,他们有粮食吃了,二队得到了羊毛、羊尾油。 楚清把城里的一摊子交给老于和卓耀,带着楚元就回了宝炉集团。 楚清领着大伙熬羊油,做肥皂,洗羊毛。小伙子有老大亲自带着,那叫一个干劲十足!熬个羊油都得唱《关山酒》。 有时甚至是大家都在很安静地干活,也不谁哼哼了两句,就变成大合唱!把楚清弄得都快魔怔了。 北方冬天干燥,又都烧了炕,温度和湿度都合适,出肥皂很快。把所有的工序都参与一遍,指导了注意事项,就过去了六、七天。 楚清带着一大包羊毛回城了。 明天小宝要在家里招待朋友,楚清得给准备准备。 到家一看,能想到的卓耀都给准备了,连饭菜都在青瓦台给预定好了。楚清真是什么都不用操心。 不操心更好,时间都用在研究纺线上面。 大宣境内不产棉花,北方也没有麻,所以北方连个纺车都没有。楚清全靠自制的纺锤手工捻羊毛,超费劲。 干到半夜,眼睛都红肿了。没有电的时代,靠蜡烛的光线干活,太折磨人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小宝的朋友们就相携而来。好家伙!一来就是十几个! 楚清和孩子们见了面,便把他们交给卓耀和楚元了。都是男孩子,自己要识相地走开,不然孩子们不自在。 院子里有户外健身器械,让男孩子们很是兴奋。小宝向他们演示了每一种器械的用法。 刚来时的腼腆很快就消失了。没大人管他们,楚元和卓耀也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所以他们很是放松。 待听到小宝和秋生每天早上都要跟着卓耀练功夫的时候,都羡慕得不得了。 小宝看炫耀得差不多了,便说道:“你们要是也想这样,可以住到我家来呀,我家还有房间没人住的。” “那怎么行!”一个孩子说,“我们不能夜不归宿的。” “是呀,学里要是抓住,我们可能就被开除了。”其他孩子也附和。 “哦,学里住不花银钱吧?”秋生问。 “怎么不花!我们要不是家在外县,也不会住在学里,费用可贵了!” “那你们除了束脩还要交住宿费吗?” “是呢,我们家为了供我读书,大哥二哥到现在都没娶上媳妇。” “我家也是,我爷爷老寒腿,还跟着我爹一起下地,都是为了给我攒钱读书。” 半大的孩子,都在变声期,一群小公鸭嗓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反而变得低沉磁性起来。 楚清在房间里捻羊毛线,眼睛都花了,出来透透气,就听见小宝说: “你们住到我家来吧,把宿舍退掉,银子省下来买书,早些考出来,你们家里不就好起来了。” 一群孩子愣了下,又笑了,心里感谢这个小不点弟弟的关心。但是怎能当真呢?住在别人的家,省自己的钱,谁又不是傻子。 “娘亲,可以吗?”小宝看到了楚清,就问。 “哦?噢,你当家,你说了算!”楚清回答的干脆。 这不是什么大事,孩子是好心,楚清乐意支持,小宝愿意结交朋友,又是在自己眼皮子下,吃不了亏的。 这些寒门学子都傻眼了,这么草率的吗? 楚清说完就走了,快到午饭时间了,孩子们玩了一上午,该是很饿了,她要准备开饭。 卓耀聪明得很,在青瓦台给订的是火锅。 楚清找到卓耀的时候,他正领人布置餐厅,让孩子们能在一个大桌上吃饭,还要摆下三个火锅,是得好好归置归置。 小宝太小,不适合吃太烫的,卓耀还细心地给点了几个小宝爱吃的炒菜,一并都给送来了。 小宝带着大家来到大圆桌前,招待他们坐下。楚元给他们上了三红汤和蜂蜜山楂茶作饮料。 孩子们从没有这样吃过。火锅和炖菜形式上差不多,可是阴阳鱼造型的鸳鸯锅不但解决了口味问题,还透着那么点玄奥。 锃亮的两个大铁壶,在火炉上保温,里面是两种火锅汤。肉片管够吃。孩子们过年都没吃得这么好过。 小宝并不是谁都结交的,这十二个是昨天帮助他们的学生中,看起来最实诚的,牵过小宝手的少年也在其中。 大家边吃边聊,小宝又说:“这刚开学,各种费用还没到交的时候,你们可以不交住宿费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五章 小伙伴们来了 孩子们又沉默起来。就算小宝说话算话,他们能住进来,也要交伙食费吧?这里吃得这么好,伙食费不得比住宿费还贵? 再说,这也要搭上人情的。他们还什么都不是,怎么还这个人情? 楚清过来检查小宝有没有认真吃饭。这小子,一个看不住就吃火锅,小孩子吃太烫可不行。 结果看到一个可以用温润如玉来形容的半大孩子,坐在小宝旁边,认真地用筷子把一个小碗里的肉片扒拉来扒拉去,再给浇上点芝麻酱,递到小宝面前。 小宝似是心安理得地接过就吃,不用吹凉。看来这是给小宝已经晾好了的。那个少年可真细心,比秋生还强。 说他温润如玉,不是说这个少年有过好看,事实上,也就是个普通孩子,哪有那么多美少年?而是说这孩子的气质,沉稳,耐心。 小宝看到娘亲来了,马上抹掉嘴角的芝麻酱:“娘亲,我有吃菜,这是刚吃了一口火锅,刚吃,不烫的!” 楚清憋着笑:“嗯,知道,娘是来问问,可有人一会儿愿意帮我干些活?” “大人,我们可以。”那个温润少年起身行礼。他已经听说小宝的娘是个官了。 “你坐,你们叫我婶子就好,秋生,你照顾大家好好吃饭。饭后帮我些忙吧。”楚清看出大家的拘谨,赶紧走人。 “小宝,你娘……我是说婶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凶。” “是是是,一点没有官架子。” “她平时也是这样吗?” 孩子们知道这样问不好,可就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我娘亲一直这样啊,她很温柔贤惠的。”小宝说。 “小屁孩懂什么叫温柔!你们不用紧张,婶子对我们一向很好,只是少言而已。”秋生说道。 他就不懂了,小宝屁点大的孩子,哪来的形容词?这可都是大人才能说的。 饭后,孩子们在小宝的带领下找到楚清:“娘亲,有什么忙要我们帮?”小宝问道。 楚清拿来两张纸,一张是纺车的整体造型,另一张是画有各部分零件的分解图纸。 “你们看,我要做一架纺车,但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可有时间?” 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没有干过什么活。他们家里全力以赴供他们读书,所以不会让他们把时间花在别的地方。 但是他们看到图纸后很是惊讶,也很跃跃欲试。 “婶子,这是你画的?”“温润如玉”问道。 “嗯,是。”楚清点头。 “婶子,你是女子,怎么会作工匠的东西?” “婶子,你现在手里这个,是图上的哪一部分?” “婶子,这东西做什么的?” “婶子,女子也会用锯子吗?”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对楚清好奇得很。 人多嘴杂,楚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小宝说:“娘亲说过,学问不分男女,学问不止,人生处处皆学问。种地是学问,女工也是学问,读书也是学问。” 孩子们沉思起来,这个答案他们没有听到过。但是想想,又确实是这么回事。 “娘亲还说,劳动不分性别,智慧不分人畜。男人也可以洗衣做饭,女人也可以下地种田,全看生活的需要。人不一定比畜生聪明,因为畜生天生懂得取舍,也知道忠义,人却未必。”小宝又补充道。 孩子们都看向楚清:小宝娘这么深刻的吗? 因为要学看图纸,还要熟悉各种工具,孩子们的能力又有差距,一下午的工作进展并不大,但这也是在楚清的预料之中。 “你们若是住到这里来,食宿不用操心,但是时不时我会麻烦你们帮我做事,可愿意?想好了通知小宝……嗯、通知楚懂就行。我会帮你准备好房间。”楚清在送走他们时说道。 “好,婶子,我们回去好好想想。”“温润如玉”没有拒绝楚清的好意,因为他已经动心了。 小宝的娘亲有他想要学习的东西。 不到三天,小宝就领着他的朋友们,扛着行李来楚宅了。因为学里开始收费了。 楚清早已准备好了房间,每四人一间,十二个人三间房就够了。都跟老于他们住在前院。 楚清送了他们每人一个双肩书包做见面礼。 小宝不再坐马车上学,每天和小伙伴们一起走路,反正不远。大家一起有说有笑。 楚清的羊毛线都纺出来了,有老于他们,是没什么做不出来的。纺车不但做的很合意,老于他们还特意打磨的锃亮,再磨下去都快包浆了。 就是怕有木刺伤到楚清。楚清是不知道,在这些退伍兵的心里,是把她当做小宝一样照顾的。幸好不知道,不然还真尴尬呀。 楚清正在织毛衣。他要给老于和老赵这几个岁数大些的先织出来。这几个都曾经负过伤,有时候天气湿冷,伤疤就疼。 几根烤串签子也是打磨得非常光洁,尖头处也磨圆滑了。签子用粗布擦了又擦,保证不弄脏毛线。 听说孩子们来了,楚清出来迎接,然后就布置了任务:抄写教材。 这是楚清给家里那些老兵们设计的教材,一共三册,《生活常用字》、《四则运算+大乘法表》、《生活小常识》。 《生活小常识》比较杂,包括不能同食的食物、烫伤处理办法、快速止血以及一些养生知识。 每册都不厚,很容易就抄出来一本。楚清让孩子们合理安排时间,闲时再抄。 没几天楚清就织好了两件毛衣。都是大平针,又不需要什么什么花样,所以织得很快。 老赵在宝炉集团。老于近水楼台了。老于接过毛衣,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结果不会穿。尴尬呀! 古代的衣服不是对襟就是斜襟,总之是开衫,套头的他们没穿过。 楚清干脆一把拿过来往头上一套,穿在自己身上做示范。老于块头大,因此这毛衣也织得大,楚清穿上就像件宽松的卫衣。 老于现在更尴尬了。楚清是女子,当他面穿脱,然后又递给他,让他穿,老不好意思了! 楚清权当没看见。尴尬这东西,你不在意,它就消失。 穿上毛衣老于逃命似的出去了。一个时辰后回来,很兴奋:“主子,太暖和了!” 现在是二月,古代讲的是农历,搁在现代都快到植树节了。毛衣也穿不了多久,但就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最容易生病。 棉衣又是木棉絮做的,不咋保暖,还容易结块,里面穿件毛衣再合适不过了。毛衣还有弹性,不妨碍干活。 楚清为家里人的冷暖问题操心的时候,新伦州的小伙子们经历了一场恶战。宝清盛北栈被抢! 虽然没死人,但是重伤了好几个。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六章 亲自走一趟 楚清的货栈分别叫做宝清盛北栈、宝清盛中栈和宝清盛南栈。出事的是宝清盛北栈。 “重伤?!”楚清霍地站起身。 “是,老大,我们不敢离开,怕他们再来,可兄弟们大半都受伤了……再给我们派些人吧。”二队小子说。 “你先休息,一刻钟后出发。”楚清提笔。 一刻钟后,楚清写好信交给家里的小子:“去理事处,交给魏诚毅。”魏诚毅和楚清一起分管新伦州的情报。 叫上二队小子,楚清带上楚元,背上钢胎弓,“出发!” “老大!你别去呀!”二队小子急了,“那边危险!” 楚清拍拍他的肩膀:“去马车上休息吧。” 家里有老于和卓耀,还有一群老兵,城里十五家店铺和青瓦台也都有自家人,小宝不缺人照顾。给小宝桌子上留了信,楚清就出发了。 马车一路去了宝炉集团。 集合,点兵! “医务组!” “有!” “特战组!” “有!” “带上装备、物资,立刻便装出发!” “是!” “其他人,每二十人一组,每隔半个时辰出发一组,走小路,急行军。”楚清没有说多余的话,只分配了任务。 但是老大背上背着她的特制弓,大家就都知道了,有战斗! 是有紧张,但都是紧张的期盼,带着兴奋。 这帮小子,被特战组的小子描述的楚清杀敌场面给馋得不行,早就盼着能跟老大一起出任务了。 是的,他们把平日的积极表现当成能跟老大“出任务”的资格了。“出任务”这三个字是从楚清那里传出来的,已经成为挂在嘴边的期盼。 楚清要是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肯定再买一千亩地,小样的,一个个这么好战,还是把你们累死在田间好了,免得一天天不知死活! 来的路上,二队小子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详述给了楚清。 开春前后,正是沃斯国最难熬的时节。因为断粮了。 其实不说沃斯国,在大宣也同样如此,所谓“青黄不接”,就是指这段时间。 粮食已经吃完,虽已开春,但是草都没有长出来,想以野菜充饥都不能。别以为他们有羊,顿顿吃肉还不好吗?不能。 羊是他们的全部资产,是他们换取生活物资的唯一来源。就好比建筑工人天天盖房子,但是他们盖的房子没有属于他们的。 即便沃斯人有再多的羊,也不能够随便吃。他们要向沃斯王缴纳税款,要购买生活必须的物资,比如铁、盐、茶叶。所以,“遍野皆是羊,牧人犹饿死。” 他们只吃老弱病残的羊,和一切能吃的肉,包括老鼠、虱子。生活于沃斯百姓来说,就是生存,没有其他。 所以,沃斯的一些部落就开始打互市的主意了。那里粮食最多,大宣人在互市主要就是以粮食换取他们的物资。 可兑换比例不足以让他们吃饱,甚至很多小部落没有足够的羊,换不到粮食。没吃的,那就抢! 楚清的大货栈就成了他们的主要目标。新伦州几处互市中,都是楚清的货栈规模最大。 这些货栈出售的粮食种类也最多。销售组的小子们从各地收购了高粱、玉米、荞麦等大量的粗粮,和稻米、小麦、咸鱼等等一起卖给他们。 因为种类多,价格也就能拉开档次,他们的羊、玉石、玛瑙等物品就能换到多一些的粮食。 比方说,嫌稻米贵,换不起,那就选择高粱米,同样数量的羊可以换到更多的高粱米,要是换荞麦能换得更多。 这次出事的是北部货栈。新伦州的北部山脉平缓,一直以来都是原先的东伦国和沃斯国通商的主要道路。 之前沃斯人也没少来骚扰,都是十几、二十人的小队伍,销售组的小伙子们抵抗得并不艰难。 可是前两天天突然来了二百多沃斯人,目的性很强的全部冲着楚清的货栈来了,留守的六十个小子拼死防守了一刻多钟,直到北部的二百多小伙子全都到了,才勉强打跑了沃斯人。 也不能说是打跑,而是当地的驻军也赶到了,这才让沃斯人撤退。 “老大,这次的事情有些奇怪。”二队小子说。 “你是说,以前他们会分散抢掠,并且人少,但是这次全都集中抢劫我们的货栈?”楚清问。 “是,以前他们都是几个人一队,能抢到谁家就算谁家,抢到就走,这次,来的人太多了。我们拼死跟他们打,按说他们也打的艰难,那就该换个目标才对,但是别的人家都没有被抢,只有我们家。” “不过老大你放心,我们没让他们拿走一粒粮食!”小伙子自豪地说。 “放屁!”楚清怒了,口不择言。 “哪头重哪头轻到现在还整不明白?命重要还是那点东西重要?!” “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活下来了,那是造化!” “我说过没有,要把这造化用在今后的好日上,你们要是死了,还谈什么好日子?!” “你们是傻吗?傻吗!!” 楚清头一次喷人,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出来。二队小子的脑袋越来越低,最后,掩面哭了起来: “老大,我们觉着跟了你,过得就是好日子。这好日子要维护住……” 楚清眼圈也红,但是没有掉泪。 她说:“行啦!丢不丢人?训两句就哭!憋回去!” 二队小子立马用袖子把脸一擦,端正坐好。 “他们最近骚扰的频繁?”楚清问。 “是,一开始五六天来一次,这几日几乎是天天来。不过……”二队小子想了想说道:“上次来的那些人里,有几个好像是以前跟我们做过交易的。” “你是说,他们之前来刺探?”楚清问。 “我觉得像。” 楚清手里把玩着钢笔,钢笔一圈圈地在指尖打转。 “张铭宇呢?”楚清问道。 “他年前去了沃斯,说是怀疑有人偷运铁锭,混进商队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二队小子说道。 怪不得楚清给张铭宇去信,让他帮忙查查孟家,一直都没回信呢。 “那他有信息传给你们吗?” “没有,我们这边没得到信。” 这下,楚清倒是又担心张铭宇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可别出什么事。 吉州理事处,蒋副千户在看到锥子哥拿来的信后,立即派锥子哥带了几个手下赶赴新伦州,要求他们取得当地驻军的配合,除北部外,中部和南部也要同时加强巡查。 楚清临走时给锥子哥送去的信中,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说是怀疑有人往沃斯走私铁矿,但是没有证据,所以亲自去查探了。 这其实是给自己擅离职守找的借口,但是没想到张铭宇的失联,正与这个谎言吻合。 楚清让报信的小子坐马车慢慢走,自己骑马跟着医务组走了。医务组和特战组一共三十人,全部骑马上路。这是运输队全部的马匹了。 第三天的晚上,楚清带着第一批队伍终于到了宝清盛北栈。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七章 一箭 宝清盛北栈。 货栈里一片狼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人们脚步匆匆,忙着抬伤员的、收拾场地的,乱的很,没有人注意到楚清他们。 “什么情况?”楚清问道。 楚清出声,总算有人往这边看来。主要是这里全是男子,突然出现的女声很容易让人注意到。 人们只站着看,却没人回答。他们都不认识楚清。直到角落里有个伤员从人缝里看到了,才犹豫地喊了声:“老大?” 人们让开地方,给他辨认。楚清直接走了过去,躺在地上的是六队的一个小子。 “你怎么在这里?”楚清问他。 “这边人不够,我们几乎全过来了,家里就留了三十几个守着。”六队小子回答道:“连着好几次了,兄弟们顶不住。不是,老大,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来看看你们。医务组!”楚清敷衍着说上一句,就喊医务组帮忙。 不用吩咐,医务组和特战组已经相互配合着去帮助伤员了。 那些不认识的人很多是互市里其他家商户的人,他们只知道这家货栈是最大的,却从不知道东家是谁。 “说说。”楚清一边检查六队小子的伤势,一边说道。 这小子伤的不算太重,但是位置不好,身上的刀伤不算深,但是有一刀让人砍在屁股上了,只能趴着,走不得路。 “老大,身上你看就看了,屁股就算了吧?”六队小子嬉皮笑脸。 “好,等下让医务组的给你看。这里没有大夫吗?” “新伦州一共也没有多少大夫。咱大宣的大夫又不肯来。” “咱们受伤的人都在哪儿?” “都搬到粮仓那边了,好歹充作最后一道防线。” “傻!” “啊?” 楚清重提刚才的话题:“说说情况吧。” “噢,两天前,我们收到二队的信,把三四五队的人都叫上了,过来这边守着,刚到就干了一仗。” “咱们这里不是为了互市,把路拓宽了不少吗,正好就让沃斯人轻易地用马队冲进来。” “驻军呢?”楚清问。 “他们营地离咱们十里,沃斯人每次来的时间都不一定,有时候大早上来,有时候又是晚上,咱们的人去求援,他们来的也算快。但是每次打仗不到一刻钟,他们赶来也打完了。” “这里是互市,他们为什么不派人守着?” “也守,但是人家说了,也不能守着咱们一家。这一带全都是各家的货仓。驻军那边又是两国交界处最大的口子,人分不过来多少。” “这两次都是只抢咱家的货栈?” “是,也是奇怪……” 话音未落,外面嘈杂起来:“又来啦!他们又来啦!” “老大,他们看来是杀回马枪!”六队小子急急说道,就要爬起来。 “你不要动,就原地休息,我们的人正在赶来。” 楚清的货栈与别家不同,用的是砖石结构,不是土坯或者木头,为的就是安全。 其实盖个货栈花不了很多钱,主要是先期买到了这块地皮才是最重要的。别人的货栈是租的,楚清的是属于自己的。 自己的地皮上盖货栈,自然要盖好些。方方正正一个大院落,四圈是房子,用来存放粮食以及住人。 院子很大,一半加盖了棚子,棚子下是牛羊,另一半露天,用来堆放准备交易的生活用品、布帛什么的。 当街是二层的百货楼,专门零售豆油、杯盘碗盏等小件物品。 此时的一楼内被砸的一片狼藉,还没等收拾好,沃斯人又杀了回来。 楚清把损坏的柜台拉过来,遮挡住伤员。摘下弓箭就去了楼顶。 趴伏在二楼的楼顶,看到一队大概五六十人骑马而来,经过两边的货栈并不停留,而是一路奔到自己的宝清盛北栈。 很快,大门处就交起手来。不止自己这些老兵,连周边货栈的人也都加入了战斗。 他们知道,最大的货栈要是保不住,他们的货栈也没什么指望。 特战组马上投入战斗。他们冲在最前方。身后的战友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依然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前突后刺。 楚清趴在房顶上,瞄准了马队最后还没冲到大门前的骑手,呼吸间就射杀了三个。箭箭入喉! 而马队前方已经投入战斗,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队员已经不声不响的死掉三个。 与百货楼同侧临街的大门,虽被周边的商户用大木棍死死抵住,但沃斯人明显不当回事,扬起马蹄就直踹。 之前的战斗就已经破损的大门,禁不住两匹马铁蹄的力道,很快就出现了破洞。 楚清此时没法射到身下百货楼门口的沃斯人,只能瞄准大门口。“嗖”!一箭过去,控马踹门的沃斯大胡子就摔翻到地上。 因为他不停地前后移动控制马匹,这一箭并没有要到他的性命,只是从他额前擦过。 一脑门子血的大胡子立即高喊:“楼顶有弓手!”同时从身后拉过弓,也向着楚清放箭! 已经暴露了,自己在高处太明显。楚清小心地向后匍匐退去。她要退到楼顶边缘,跳到下面的平房顶上。 那大胡子连射两箭没有射到楚清,他的同伴此时已经劈开了大门,于是十几个人一起冲进院子。 大胡子首当其中往百货楼这边跑,边跑边仰头寻找楚清的位置。 楚清已经落到了一楼平房的房顶,利用屋脊掩盖自己的身影,一点点向后院的方向快速爬动。 院子里已经厮杀起来,那大胡子没找到楚清,直接从百货楼的后门杀进一楼的厅里。 楚清在屋脊上再次搭弓,射杀院子里的沃斯人。这次就难了,刚杀死一个,就有沃斯人抬弓射向自己。 侧头一看,正是刚才那名大胡子,脑门的血流进了胡子里,看上去更加狰狞。 楚清迅速低头,还想利用屋脊来掩护自己已经不行了,刚要爬起来,就被大胡子一箭给射回去! 身下的瓦片被楚清蹭落了几块,更是提醒了其他敌人,纷纷向自己的位置放箭。 百货楼里的货物也不少,居然沃斯人不去搬货,反而都冲进后院,百十来号人在院子里厮杀开来。 楚清动弹不得,耳听着刀刀入肉的噗嗤声,还有受伤的惨呼,心里急得不行。 强行向大胡子的方向放出一箭,然后就地滚了两滚,让身体离开刚才的位置,迅速爬起身,弓腰沿着屋脊向后方跑。 大胡子此时被老兵们缠住,一杆长枪封住他面前的位置,另一人劈刀袭向他的脖子,却不料他向后一仰身,躲过左边刀尖的同时,右手抓住了长枪,右臂一发力,生生拽得持枪人将长枪脱手。 随即他腰部一挺,站直身体,左手抓住持刀小子的手腕,右手揪住来不及收势的持枪小子的手腕,再双臂回拉,身体后缩,持刀小子的刀尖立马变成对准枪已脱手的同伴! 这沃斯人力气实在恐怖,两个小伙子被他抓住手腕甩脱不开,眼看着就自己人杀掉自己人时,一支箭以极大的力道和极快的速度飞射而来,直直射进敌人的右眼! “啊!”大胡子中箭倒地,不停地翻滚,持刀小子惊魂未定却没时间害怕,双手倒举大刀,狠狠扎进他的胸膛! 血液溅射!两个小伙子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冲进院子。 楚清终于解决掉大胡子,呼出一口起来。正起身往右挪,刚一动,一支箭矢直射进左肩!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八章 又一箭 若是她刚才没有动作,这一箭就射进她的脑袋了! 楚清赶紧趴回去,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稍稍抬头往下看去,并没有找到袭击他的人。 按照刚才箭矢来的方向,应该在院落的东北角才对,可现在那里没有人。视线朝西扫去,依然没有找到弓手,可是一个大宣人眼看就要抵不住沃斯人的环首刀! 那个大宣人可能并不善于战斗,他只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野蛮地挥刀,并无章法。大开大合间,沃斯人的刀就觑着空拦腰劈去。 一个四队的小子眼疾手快地帮他拦下这一刀,可也把自己陷入了危险境地:自己的对手和那个没得逞的沃斯人同时攻击他的头部和腿部! 无论哪一处被砍,这小子都是非死即残。楚清直接放出一箭,射中了攻击他腿部的沃斯人,四队小子也堪堪抵住了面前的刀! 楚清放箭的同时,西北方向一支箭也同时向她射来。躲不开!楚清左肩再中一箭! “呃!”这一下,原本已经咬牙拉开的弓也拉不动了,楚清痛得差点滚下房你,跟竹子抢儿子——夺笋哪!我们都舍不得老大亲自来这危险地方,你居然想骂就骂!” 锥子哥抖着肩膀憋着笑走过来,搀着楚清进了旁边的宿舍。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九章 拔箭头 总算有人把自己弄进屋子了。 医务组的小子们拿着药箱冲进来:“老大!你没事吧!” 我都要哭了你说有事儿没事儿?算了,都是自己手下,还是要点脸吧。 楚清摇摇头:“先把这玩意儿拔了。”指了指左肩膀。 小子们犯难了。老大是个女的,怎么好动手撕她衣服呢? 看着他们犹豫,楚清猜出他们为什么不动,就说:“你们拿刀把这块衣裳划开。”顺手在肩头比划了个圈。 小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没动。 “不就是个肩膀头嘛!还是个烂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来!” 锥子哥说罢上前,密侦司的匕首舞动几下,就给肩膀上布料割出个大窟窿,跟个坎肩似的,棉花都翻出外面。 楚清看了看肩膀,确实是个烂的,瘪了瘪嘴,没反驳。 医务组这帮小子一看,天!两支箭头插在肉里,估计是着手一抬,得,箭头出来一个! “唔……”楚清闭紧嘴咬住牙,也挡不住发出长长的痛呼! 围观的小伙子们看着都替老大疼,纷纷想上来帮忙: “老大,你怎么样?你别咬牙,要脱臼的!” “老大,你咬我胳膊得了!” “滚边去!你胳膊上都是泥!老大,咬我的吧!” 楚清现在要是还有力气,准保把他们踹出去! 锥子哥不知道从哪儿搞了节木头,估计是引火的柴火,递到楚清嘴边,楚清一口咬住。 还有一个箭头哪! 楚清这吃不住痛的反应,着实让小伙子们慌了手脚,楚清痛得咬着木头没法说话。 还是锥子哥爽利,扒拉开医务组这帮没胆量的,下手就又是一刀,划开皮肉的同时,箭头也拔了出来。 楚清的眼泪和着汗水哗啦哗啦地流! 因为没有伤到动脉,血并不很多,倒是眼泪流了不少。 医务组的小伙子把一整瓶的高度玉米烧都给浇上去了!这才是最折磨人的!楚清痛得右手握拳“咣咣”捶桌子。 以后谁要是再说“刮骨疗伤”什么的,楚清准保啐他一脸!这根本不是能忍的! 什么老大,什么手下,这脸不要算了! 锥子哥接下剩余的活,把这帮小子全都赶了出去。这些活他都熟,他甚至自己给自己拔过箭头。 高度的玉米烧顺着楚清的伤口流到袖子里,锥子闻着味儿觉得心疼:“好酒,可惜了!” 撒上止血药,却不好缠纱布,袖子碍事。 “割掉割掉。”楚清缓过一口气,说道。 锥子哥唰唰切掉袖子,楚清整条手臂都暴露出来。肩头的三角肌肉烂了,可是肱二头肌和小臂上肱桡肌的线条十分醒目,如同男人一样。 锥子哥忍不住瞥了眼旁边的铁胎弓。刚才掂过那弓,估计想拉开,没有两石之力不行。 想想第一次见到楚清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村妇,只是有些急智,如今,短短不到两年,已经成长为一名战士了。 这都是经历了什么,把一个女人变成这样的? 缠好绷带,锥子哥就出去了。准备给楚清找个宽松些的棉袍子。 刚关上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似乎是闷在棉被里的哇哇大哭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哎呀妈呀,疼死老娘啦!”声音一波三折,拐出好几个弯。 锥子哥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哭嚎的效果不错,楚清觉得痛似乎能忍住了,但是也累得睡着了。 天没亮,楚清就饿醒了。昨晚都没吃饭,又饿又痛。想下地,发现自己好好地盖着棉被,伸出脚,脚腕上也裹好了绷带。 谁这么贴心,等她睡了才进来处理脚伤的?够意思!不然让大家看到她惨嚎,那就真的没脸了呀。 正在举着脚观察,就听见异口同声的一句:“醒啦?” 吓得楚清一哆嗦!屋子里怎么还有人?楚元过来,把挡着烛光的罩子拿开。 锥子哥走过来,伸手要摸楚清的额头。 楚元伸手就给挡开:“你干啥?” 那阵子拔箭头,碰老大也就碰了。老大睡着了,他又进来给包扎脚踝骨,都不吭一声就进屋。幸好自己发现了,不然老大的脚都被他看去! 这阵子又想上手摸老大,欠揍吗? “起开!不怕你老大发热?”锥子哥对楚元很是无奈。 “我来!”楚元挤开锥子哥,摸摸楚清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真发热了,咋整?” “弄些冷水来!” “你去!” 这俩人,犯冲吗?楚清摇了摇头,这一摇头,自己也感觉出来了,晕。真是发烧了。 “去拿玉米烧来,要医务组的那种。”楚清吩咐道。 医务组的玉米烧,是楚清能蒸馏出的最高度数了,估计没有七十五度,也有七十度了,喝进去跟喝酒精一样地灼烧食道,就是比酒精甜了点。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锥子哥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玉米烧。一瓶递给楚元,一瓶揣自己怀里了。 楚清看得直撇嘴:“这个别喝,烧胃。回头让小子们给你拿好的。” 锥子哥一脸可惜的神色:“好吧,那我留着擦伤口用。” 楚清倒出点酒,拍在自己脑门上,又赶他们出去,让给弄点吃的。趁着他们不在,楚清迅速把酒水往腋下和腹股沟涂抹,满被窝酒香。 饭菜端了进来,楚元告状:“老大,我要给你烤个羊腿补补,他不让!受这么重的伤,不吃肉怎么补得回来?” “你懂个屁!”锥子哥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上面是一碗粥,还有两个馒头,一盘炒白菜,连个咸菜都没有。 楚清也有点闹心了。羊肉是发物,对伤口不好,你给点猪肉也行啊! “我可以吃点猪肉的。”楚清为自己争取道。 “一会儿就好,你等等。”锥子哥嘴角微微翘了下,转瞬即逝。 楚清还是看到了,觉得这家伙顺眼多了。 吃饭的时候,楚元和锥子哥都陪着她。锥子哥是看着楚清别有什么不妥,楚元是看着锥子哥。 “你查出什么?”锥子哥问。 “刚来,就打上了,没来得及查。”楚清说,顺便咬了一大口馒头。 “真有铁矿走私?”锥子哥眼神带着怀疑。 “嗯,应该有。张铭宇失联了。” “失联?” “就是……失去联系了。他年前就去沃斯追踪线索了,我也是刚知道。”楚清不动声色地隐藏了部分情况。 “回头你问问这边的探子有没有信传回来,我的人是没得到消息。”楚清提醒。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铁锭去哪儿了? 锥子哥出去了。这事是得好好查查。 “你对病号好点儿!”楚清对气哼哼盛汤的楚元表达不满。 楚元盛好汤一口闷了下去,没好气地说道:“你都没承认错误!” “这汤,不是盛给我的?”楚清指指汤碗。 “唔……”楚元看看空了的碗,脸红了。 锥子哥中午才回来,直接找了楚清。 “打听过了,张铭宇是跟江南孟家的商队走的。”锥子哥没等坐下就说道。 “江南孟家?只是跟着他们的商队,还是怀疑他们走私铁矿?”楚清皱起眉头。 “不好说,”锥子哥也皱着眉头:“密侦司的一个探子原本跟张铭宇一起调查,但是中途跟着铁锭的箱子,没跟住,然后张铭宇怀疑他们换人换箱子,就扮做苦力混进了商队。” “但是只有张铭宇混进去了,这边的探子后来打听到那是江南孟家的队伍。” “算起来一个半月多了,不知他……”楚清没有说下去,但是锥子哥能理解她的担心。 “这事你怎么看?”锥子哥问。 “诚毅,跟你坦白下。”楚清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 “我来这边主要是因为我的手下重伤的事,但是,”楚清抿了抿嘴,反正大实话说出来了,也就没什么心虚的了,“我怀疑这事跟吉州孟家有关,而吉州孟家,又是江南孟家的分支。” 接着,楚清就把自家货栈受到吉州孟家觊觎,几次收购未果的事情说了,然后说道:“我家小子们说吉州孟家出价并不低,但是他们没答应,结果这就出事了。” “还有,这些沃斯人中有跟我们货栈交易过的。应该是踩好了点才行动的。”楚清又补充道。 “还有件事,不知道你怎么看。”楚清想起昨天街面上的情况。 “你说说。”锥子哥对楚清的话越来越重视。 “昨天沃斯的马队过来时,我在二楼楼:“咱们家的买卖你们都要清楚,都能把握。你们轮换到南边,就得变成渔民,潜水技能要过关,要会扑鱼晒盐;” “轮换到北边,就得掌握农田管理,什么季节种什么收什么亩产多少,心中要有数;” “轮到中部,就得精通高端消费都高端在哪儿,已经有什么,还能增添什么!” “等你们都学会了,就回家去,把家里的五百人换过来,继续学习,直到咱们家人都成为全能型人才!” 小子们都兴奋得不行不行的,这才是多彩的人生,跟着老大不但有肉吃,还能见世面、开眼界!老大都不藏私的! 楚清不是不藏私。她是没必要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又不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所以,金钱这种东西于她来讲,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身外之物。必须要有,多则更好,但是又带不走。 在这个随时会卷入乱七八糟事件、随时会面临生命危险的地方,她也需要有人帮助。 这些流民出身的老兵正好能帮她,而她也能给他们一个生存下去的平台。在楚清看来,大家不过是一起抱团取暖罢了。 可是在老兵们看来,他们之前是流民,退伍后依然还是流民,是被社会畏惧、歧视的存在。 即便不是流民,退伍后也不过就是回家种地,那是一种想想就能看到尽头的人生。 但在楚清这里,楚清给了他们生存的基地、发展的平台,每一天都活得充实。楚清对他们也是真心相护。 无论从情感,还是利益,楚清这里都是他们不愿离开的地方,是他们要共同维护的地方。 因此,他们对新来的人会认真挑选,加入后又会自觉维护。不是没有人存在私心,但是所有的私心都在可管控的范围内。 但凡有人想做什么手脚,大家的整体利益都会面临威胁,所以大家都相互配合、团结在一起,这样才能让每个人都能长久发展。 不知不觉中,这个团体具有了一种自我净化的功能,会自动消灭不利于整体的因素。因而,楚清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却没有出现什么不和谐的事情。 所以说,有些成功是不能复制的。 楚清没想过这些。她只是单纯地想活下去,过好点。对于选她作为妈妈的小宝,楚清把他视作上天的补偿,补偿她失去的整个世界。 所有她会尽自己所能地让小宝也过得好些,再好些。 分派好五百小子的任务,楚清也惦记家了,小宝在干什呢?有没有担心自己?小宝啊,我又受伤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都是妖孽啊 小宝正在上马车:“啊对,你干嘛给我请假?” “宫里采买司来人了,谈豆油的生意。”卓耀回答。 家里,老于正在接待采买司的蔡公公。蔡公公这次是带着银票来的。 年前的豆油吃完了,各宫娘娘这几天开始闹了,说御膳房越来越敷衍,是不是瞧不起她们。 一到吃饭就砸盘子摔碗的。皇帝就有点后悔,为什么早先没重视这个豆油。 早知道一个豆油就能让各宫消停,他早就引进宫里来了,省得这些女人天天看着他宿在何处。 小宝一路大步流星进了正堂。正在陪蔡公公说话的老于立马站了起来。 小宝直接走到蔡公公面前三步,行学子礼: “小子楚懂,见过蔡大人!” 蔡公公心里夸赞:这孩子,宝里宝气的,真是懂事!也回了礼:“小公子一表人才,咱家看着,真是喜欢!” 这孩子见面呼的是“大人”,不是“公公”。这么小就这么有心思,可见家教良好了。 小宝礼让蔡公公先坐下,自己才掀袍而坐。剪裁合体的学子袍,穿在小宝身上,给不到五岁的孩子平添了一分庄重,减弱了一丝稚气。 “小公子,听说楚大人没在?咱家是来谈谈豆油的事情。”蔡公公起头,说明来意,把带来采购豆油的银票也递上。 卓耀把银票放在小宝手边桌子上,然后退到一旁。 “母亲去执行公务了,今日尚不能回来,您同我说也是一样的。”小宝一本正经,郑重而又得体地答道。 “哦,这样啊。”蔡公公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老于。 老于在小宝坐到正位时,就站在了小宝身侧。 这老少三人组的表现,让蔡公公重视的同时又有些迷惑:点儿大的孩子,做得了主吗?但是没好问出来。 老于给了肯定的答复:“我家小主子能做主的。” 小宝看得出蔡公公的犹豫,但是娘亲不在家,他就要好好担起责任来。于是他说道:“母亲之前有交代,豆油价格每斤五百文,其中半成交给蔡大人。” 这是明白的告诉蔡公公:我娘给你半成的提成。 蔡公公听了心里一惊:楚家很会办事嘛!他把目光又投向老于,那意思是问:这孩子的话可做数? 老于没有默默点头,而是直接说道:“楚家一向是小主子当家。” 这可把蔡公公惊到了!这么大家业,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当家?楚清怕不是疯了吧?谁家敢这么干的? 小宝不理蔡公公的表情,而是拿起那些银票数了数,说:“这是一万五千两银票,”又从中点数七百五十两给蔡公公:“您辛苦了。” 然后才把银票收下,继续说道:“三万斤豆油,十日内送到,可好?” 蔡公公拿着那银票,心里都觉得不真实。就这么跑了趟腿儿,自己就得了七百五十两?还是个都没换牙的小儿给的! “可以,可以!迟些也没什么!”蔡公公一叠声的说着,觉得跟做梦一样。 “还有啊,贵府上次送去的油坛子就很好,不必重新购置,下次咱家让人把空坛子送回来就是。”蔡公公笑不拢嘴。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兜里有钱,心里不慌嘛! 楚清上次送进宫里的那批油坛子,可不是市面上大个儿的陶土坛子,而是上好的中号白瓷坛子,坛子上还有花卉图案呢,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这次楚家还答应下半成的提成,蔡公公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让楚清他们不必次次都搭上坛子钱。这也算有来有往不是? 顺利谈好交易事项,小宝客气地留蔡公公用饭。蔡公公现在脚跟都发飘呢,哪还有心思留下吃饭,就想着回去数钱! 看到蔡公公婉拒,小宝也不强留,吩咐卓耀:“啊对,给蔡大人拿些咱们家的土特产。” 卓耀带来一个精致的木箱子,里面是一套钢制的鸳鸯锅、调料罐、单耳茶缸,以及钢制便携水壶。另外还有五十斤豆油,中等品相的瓷坛子装的。 小宝朝蔡公公拱手:“都是自家做的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蔡大人请收下。” 这是收了钱又拿东西,蔡公公欢喜得很!连声道谢,满意而归。 回程的马车上,蔡公公摸着光洁的下巴自言自语:“妖孽啊!娘是妖孽,儿子也是妖孽啊!我真没做梦吗?这楚家子,将来可了不得!” 小宝看着蔡公公的马车离开才回屋,心里念叨着:“娘亲,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丢脸。” 老于和卓耀跟在小宝身后。卓耀用肩膀撞了撞老于:“哎,小宝越来越有老大的范了!” 老于点头:“可不是!一句废话没有,该办的事儿全都办明白了!还一点没失礼数。哎不是,老大什么范儿?” “人狠话不多呗!”卓耀想都没想就答道。然后就“哎哟”一声,被老于拍了脑门子了。 楚清到家的时候,家里就只有老于一个人。 老于对楚清的归来表达了热烈的欢迎,但是看到楚清是带着伤回来的,脸一下就拉下来了:“主子,怎么回事?” 等楚清到客厅坐好了,事情也跟老于说得差不多了。 “老于,这几天你替我跑跑矿区那边,看能查出点什么不。”楚清说。 老于答应下来。 楚清又问:“家里人呢?” “都去地里了,这不家里一下子走了一半人,人手不太够,我把宅子这边的小子都打发回去帮忙儿了。” “老大,家里是不是该添点儿婆子、丫头什么的?你这受了伤,得有人伺候才行啊!”老于又说道。 正事谈完了,称呼又变成“老大”了。 “唉。”楚清叹气:“我也不习惯让外人照顾。本想着楚元、啊对他们娶了媳妇,就能帮帮我了,你看看,一个有正行的都没有!” 楚清指指自己简单束在脑后的头发:“楚元梳的!” 老于就说嘛,得有个使唤婆子才行,这肩膀受了伤,头发都梳不了了。 楚清也为这事儿犯愁,肩膀和脚踝都受伤,穿衣、梳发、洗洗涮涮啥都干不了啊! “要不,让张二妮或者聂先生的儿媳妇过来帮两天忙?”老于建议道。 “二妮吧。”楚清只跟张二妮熟悉。 楚元带着二十名特战组的小子们整理好东西后进来,就看老于拿眼睛瞟他。 “你干嘛?拿眼睛甩我刀子?”楚元莫名其妙。 “你啊!有点正行吧!”老于恨铁不成钢。 “我怎么了我?” “多大了不娶媳妇?” “那你呢?” “我、你!” 楚清就要喷茶!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 老于让他们最近都在家里待命。他总觉得这件事既然跟孟家有关,那楚清和小宝就不能消停,家里有人保护着,这娘俩也能安全点。 小宝放学回家就听说楚清回来了,直接就往屋里冲。他的小伙伴们也想见见楚清,有日子没见了嘛。 楚清站在正厅门口迎接,小宝就冲过来往她身上扑,那兴奋劲儿让楚清想起自己养的那只松狮,不由得眯起眼睛笑。 楚元一把拽住小宝的双肩包:“你停下!” “干嘛?”小宝极为不满,娘亲就在眼前了! “那个……你娘受伤了。” “什么?!” 这下子没人能拦住小宝了,小家伙三蹦两跳就到了楚清面前,不敢有动作,只上上下下的看:“娘亲,伤哪儿了?” 楚清指指肩膀,又指指脚踝:“好像有点半身不遂了呢。” 小宝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睛里打转转:“每次你出去就没好事!回回带伤回来。下次、下次你带上小宝,小宝保护你!” 十二个少年也跟进了院子,原想先跟楚清请个安,结果就看到娘俩这一幕,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楚元在一边生闷气:什么叫你保护你娘!我都没保护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空降 回来的第二天就是休沐日。楚清想着,既然不能让自己去新伦州的消息传出去,那就该满世界露面才是。 于是带着小宝和他的小伙伴们去宝炉集团参观。小少年们早就听说过宝炉集团的大名,这次能去见识见识,都很激动。 到了地方,小宝带着他们参观,楚清就找老赵了。 这次战斗后,她又给自己作战后总结了。还是太弱,没有近战的能力。 虽然弓箭的水平达标了,但是一旦敌人近身,自己这个战五渣连点保命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好在把身体素质提高了,但是在强大的力量面前,自己没有招架能力,但是看看锥子哥和他的手下们,甩个飞镖都能弄死一个,想靠近都不能够。 以前就羡慕老赵的一手飞镖绝技,这次要把老赵也带城里去,让他天天教自己。 至于近距离对战,能学多少学多少,不学套路,就要格斗术。在战场上磨炼过的老兵,都可以做她的师傅。 老赵已经听过先回来的小子给报的信了,心里也是对楚清担心的不行。看到楚清没少胳膊没少腿的回来,稍稍松了口气。 楚清说明来意,老赵看向她的肩膀:“你这伤……” “无妨,先练右手呗。” “胡说!那可不是一只手就能练好的。要想用飞镖杀人,你得知道怎么用最小的力气,达到最大的杀伤力。一个手腕子才多大劲儿?但是你这一甩飞镖,用的是膀子的力气,那得有多大劲儿?” 说着,老赵抖手就甩出个飞镖,“咚”一下就扎在门框上,扎进去一寸;拔出飞镖,退回原地,只见肩膀微微一震,“咚”一声,飞镖就剩个红绳尾巴在门框上! 我滴个乖乖!楚清看第一下就眼热了,这第二下……别说了,必须学! “那我该怎么办?你看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楚清迫不及待。 “养好再说!”老赵不容置疑。 京都密侦司。 “今天的议题,说说新伦州互市被抢的事情。”胡恒秋主持会议;“吉州传来的公函大家都看过了,说说你们的看法。” “这、这分明是不将我大宣放在眼里!” “没错!想抢就抢,欠收拾!” “别说那没用的,指挥使大人是让我们分析分析这事儿怎么发生的。” “怎么发生的?那用想?就穷的呗!” “你说就你这样的,是怎么混进密侦司的?不长脑子的吗?好几处互市,怎么可着一头抢?不想想吗?” “你才不长脑子!就北边他们最方便进来呗!这还用想?” 胡恒秋对眼前的场面很满意。他不怕他们吵,就怕他们不吵。能吵,说明他们谁也不服谁,才会有表现欲望。那就能抢着表现,争着办案。有了攀比心,才能出效率,才能尽快办好大案、要案。 北镇抚使武继昌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昨晚,他收到了新伦州的消息:一、沃斯损失二十多人;二、楚清有可能出现在宝清盛北栈。哪儿都有那个女人啊。 会议还在继续,这些人还在吵: “这上面不是说了嘛,光杀人,没抢粮食!” “不能只拿这次没抢粮食说事儿,以前不就抢了吗?所以说他们就是奔着粮食来的!” “不对!宝清盛是最大的货栈,就那粮食最多,放着粮食不抢,你不觉得这事情可疑?” …… “咳咳”,武继昌清了清嗓子,大家静了下来,等他说话。 北镇抚司有些时候会替皇上办一些“私事”的,所以即便武继昌不是指挥使,大家也给了特别的尊重。 “新伦州刚收复不久,一切运作还有些混乱,”武继昌余光扫了胡恒秋一眼,继续说道:“而且吉州理事处一直在兼着新伦州的事务,难免会有疏漏。” 胡恒秋抬了抬眼皮,看向武继昌的目光有些玩味:这是变向地给吉州理事处穿了个小鞋?老蒋,城门失火,你就是那池鱼啊! 远在吉州理事处的蒋副千户无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谁骂我? “所以,我认为,应该派个人去管理新伦州的事务。”武继昌说出结论。 众人面面相觑。有期盼的,因为比较新伦州混乱,所以应该好出成绩;也有生怕被选中的,离京那么远,条件又不好,可不想被“发配”到那里吃苦。 胡恒秋比较无奈,因为武继昌说的对。东伦国自从变成了“新伦州”,原先的暗探也都转明,但是一直都是吉州在兼管。 如今要派个官员作为新伦州的负责人,一点毛病没有。 只是——“新伦州不是一直是楚清和魏诚毅在管着?大家看看,这两位哪个提上来比较合适?”胡恒秋想用这两个没有私心、能力还不错的人。 年富力强嘛。何况,楚清没有什么背景,不存在与各方势力的牵扯;魏诚毅个性执着,处事冷静,对新伦州也很熟悉。都是不错的人选。 没等众人反应,武继昌就说话了:“这两个也就是个百户,处理处理小事还可以,大事恐怕还不够格。再有,那个楚清不就是这次出事的货栈东家?武某认为,她更该回避些才好。” 众人都沉默。这话胡恒秋也没法反驳。楚清确实是货栈的东家,自家货栈被抢,容易感情用事也是说得过去的,该避嫌。 魏诚毅原是行动组的,刺杀上很有一手,其他方面的才能确实不很显著。甚至在座的这帮家伙可能认识魏诚毅的都没几个。 “你那可有人选?”胡恒秋问向武继昌。 “呵呵,我倒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不过,像韩副千户、严副千户他们,这几年一直在京都做事,从没到地方上办过差,该出去历练历练才是。” 地方理事处,去个副千户倒是够级别了。众人纷纷点头。 于是经过商讨,武继昌的忠实拥趸者韩副千户就成了新伦州理事处的负责人。 吉州孟家。 “老爷,京都来信儿了。”管家递上一张字条。这是孟家的专用信鸽带回来的消息。 孟家主打开字条,凑近烛火。只见上面写着:“一切停止。等待。”孟家主愤愤把字条就着烛火烧掉:“什么叫停止,什么叫等待?!这能等吗?被他们留下二十多个沃斯人,万一有没死的,不全都暴露了吗!” “老爷,且息怒。依老奴看,怕是京都那头要派人去新伦州了。” “怎么讲?” “老爷您想,这事儿要是不压下去,就得吉州理事处派人去查,那会派谁?” “你是说楚清?不能吧?她只是一个百户而已,何况还是个女人!” “老爷,那宝清盛可是她开的!有机会她能不利用?” “别兜圈子,说正题!” “是。所以说这事儿必须压下去,那就得从上面派人下来,直接坐镇新伦州才行。” 孟家主眼睛一亮:“对呀!这样,新伦州有我们的人罩着……哈哈哈哈,好!那就等着!”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废铁 楚清这次回宝炉集团,最高兴的居然是聂先生。因为楚清给带回来一批教材。 聂先生正犯愁这事呢,天天教《百家姓》和《三字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可这是最简单的呀。 这下好了,有楚清给带回来的《生活常用字》,这不就好教了吗?还有《四则运算+大乘法表》,这书编的好呀。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乘法口诀都带小故事的,比如“三七二十一”:说有个懒汉,平时媳妇管的严,养的鸡下蛋用,不让吃。 这天媳妇回娘家,就想趁媳妇不在,把老母鸡杀了吃。但他平时懒,啥也不干,别说不会杀鸡,抓都抓不到。 再说心里也犹豫,怕杀了鸡回头媳妇跟他闹,就给自己打气:好事不过三,过三我不干! 结果抓了三次,还是没抓到。按说这就该算了,不抓了,但是嘴馋,怎么办呢?又下决心:好事不过七,过七不吃鸡! 这下抓了七回,还没抓着。没辙了,肚里的馋虫占了上风:管它三七二十一,今天必须吃上鸡! 这故事一讲,这帮小兔崽子肯定就有兴趣学了! 张二妮听秋生说楚清受伤了,也赶回了村里。这会儿两人正在说话。 “姐,你昨天咋不找我?你回来就该找我!”张二妮一边给楚清梳头发一边埋怨。 “嗯,是想找你来着,这不想着今天秋生休沐,你也能回来,今儿找你也是一样么。”楚清很享受,终于能把头发弄利索了。 “哎,给你说个乐子。” “嗯?” “咱村的姑娘们最近对你怨气可大了!”张二妮忍不住笑。 “啊?怎么会?我也不认识她们啊!”楚清纳闷儿。 “呵,跟你说哈,你这儿小伙子多,挣得也多,村里人都惦记呢。” “啊?惦记?我这儿的小子跟他们有接触?” “没有。是村里这帮做工的打你家的主意。” “做工的都是男的,他们打什么主意?” “家有妹子、有闺女的,还有做饭的这些婆子,哪家不都有几个丫头的?你这人多,一个个身体还好,赚的又多,能不惦记?” “这样啊,也是哈,这么说来,我的这帮小子还挺招人喜欢。” “是呢!他们天天都高高兴兴的,每次村里人都能听到他们一边唱歌一边干活。” “那他们对我能有什么怨气呢?” “这帮人,几乎都有相中的小子,然后回家说给家人听,你都不知道,你的这些小子被他们私下预定了好些。” “私下预定?我的小子们知道不?” “那咋能知道!就是村里人看着好,回家学给妹子、学给闺女听,然后这些年轻的就远远地过来瞧,认人。就看中了。” “那后来呢?”楚清问。 “后来你把他们都调走了呀!他们就对你怨气可大了!”张二妮说着自己先乐得停不下来。 “噗嗤!”楚清也乐,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说来也怪,这么久了,怎么就没一个小子提出来要相看姑娘呢?楚清就问张二妮:“村里都怎么相看的?我这些小子也都不小了。” 张二妮说:“咱们乡下人规矩少,一般都是听说谁家谁家小子不错,去提亲就行。主要是三个村离得近,差不多一说起谁,就都知道。” 又说:“不过这样也好,比城里人盲婚哑嫁好些,他们只能听媒人上门说的那些,不真不实的,两眼一抹黑就嫁了。” 楚清点点头。没有谈恋爱的机会啊。 “哎,姐,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张二妮眼里带着试探。 “想啥?”楚清没明白。 “就是、就是往前再走一步?” “呃……没有。”楚清表情有些茫然:“干嘛要往前走一步?” “唉,女人家,怎么也得有个男人帮你撑着才行。”张二妮给梳好头发,还给插了根簪子,楚清一看,挺好看的。 “呵呵,不用,我不需要啊。”楚清笑着说。古代女人的地位啊,把这么一个个能力都不弱的人搞得没有自信了。 “也是,你这本事,村里男人都比不上你。”张二妮说,觉得自己也真是多余。但是不免又担心:“姐,你有没有想过,没有男人帮你,你这家业将来怎么办?要是有人欺负你,小宝怎么办?” 话没说得很透,但是意思也很明白了,你有家业,万一有谁惦记了,侵吞了,那以后怎么养小宝? “谁敢!我们一千多弟兄削不死他!”楚元拎着药箱进来,正好听见这话。 楚清又乐:“对呀,我有一千多弟兄哪!” 张二妮看看药箱,又看看楚元,眼神就有些怪异。楚元看有张二妮在,直接就把东西递给她:“喏,正好了,你帮着换药吧,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楚元前脚出去,后脚张二妮就一脸八卦地问楚清:“姐,这些天一直都楚元给你换药?” 楚清一边用右手解衣带一边不在意地说:“是啊。” “姐,你……他……你们……” “我们什……噢,哈哈哈,你想什么哪!”楚清反应过来大笑。 “不是、姐,你别不当回事儿啊,你都被人看了,得想!”张二妮有些着急。又是肩膀又是脚的,楚元也是大小伙子呢!这也得有二十二了吧? “你想多啦!”楚清笑说:“跟个大侄子似的,我就没拿他见外!” “大侄子!你也不比他大多少吧?”张二妮一脸怀疑。 “哦,我算算,我好像比他大三岁?还是两岁?”楚清也不知道具体自己多少岁,好像今年二十五了。 “不能那么算!”楚清回过味,“你还不是叫我姐?”又笑起来了。 “……”张二妮语结。还真是,话说自己今年都三十二了。是怎么叫她姐的呢?啥时候开始的呢? 楚清也纳闷儿,自己看上去很老吗? 等到张二妮看到楚清的伤口,就啥都忘了,一边清理一边“嘶嘶”吸凉气,脸上那表情,好像疼的是她自己。 “老大,百家兴回来了!”楚元端着药碗边说边进了屋。 张二妮手就是一抖!楚清光着半边肩膀呢!这一抖,碰了下伤口,更疼了,楚清也咬着牙抖了下。 “哎哟喂!你这还不如我呢!”楚元慌忙放下药碗,替换张二妮,自己给换药。 动作娴熟,纱布绑的不好看,但是松紧合适。 百家兴进来,看到老大半条胳膊绑着纱布,楚元蹲在地上给楚清清理脚踝的伤口,就一个劲咬牙咧嘴。他想起自己被一堆木头扎成刺猬时候了。 “老大,疼不?”百家兴问。 张二妮看他们这几个就奇怪,没有一个不好意思的,除了她自己。 “不疼。你信?”楚清笑。 “信哪!伤口怕你,不敢疼!”百家兴也笑。 “你从矿区回来?”楚清问。 “嗯,打听到个奇怪的事儿。” 张二妮看他们要说正经事,就收拾了废纱布出去了。 “军器坊的人说,要不是咱家铁锭的供应一直稳定,他们怕是要完不成任务。”百家兴说。 “完不成任务?” “是,他说,他们铁锭要不够用了。” “现在是非战时,不是不那么着急打造兵器吗?” “就是怪在这儿了。之前他们加班加点,是为了给前线的兵器快些轮换,现在不用加班加点,每日只需要达到定量就行。” 现在的军器坊,比较消耗铁锭的地方主要是枪头、箭头,佩刀在其次。这样的话,确实很费,因为这些东西要比刀剑打制的快、耗铁量也大。 “他们不是自己也炼铁吗?怎么就靠着咱家炼的这些了?”楚清问道,她觉得这里很不对劲。 矿区出铁矿的量很大。徭役一直没停止挖矿。按说宝炉集团提供的铁锭也不过四成多一点。 “据说是他们的高炉经常出问题,铁都废了。”百家兴说。 “废了?”楚清琢磨。 “是,说是废了,可是我说想要他们的废铁,他又说不知道怎么处理、处理在哪儿了。” “有意思了。”楚清说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学堂争论 这时代的废铁,几乎没什么用,只能是丢弃。但是楚清就回收利用废铁给张铭宇打造了双刀。 所以说,以前的废铁用不了,现在是可以的。百家兴说并没有收来废铁,那么,铁呢?真的废了? “你能进到他们的高炉区吗?”楚清问。 “不能,现在管制的特别严,说是怕丢铁矿和铁锭。连咱们都不让进。他们的高炉还是老大你看着制造的呢。”百家兴说。 “这是防谁呢?”楚清若有所思。 “你这段时间多留意他们到底有没有废铁出来,还有,他们的生铁锭都去哪儿了。你别自己打听,让那些人去。”楚清吩咐。 现在是废人一个,楚清很无奈的回城了,带上了老赵,就让他天天看着自己一张苦脸,烦死他算了! 楚清日子过得闷,小宝可是逍遥的很,一战成名,在学里混得很开,每天都跟一帮大孩子同进同出,以致于他们丁班的学生没有谁再敢找茬。 武志成和钱锦鸿自从跟孟贤超一起不情不愿地交了《检讨书》以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小宝的麻烦。他们最近有些疏远孟贤超。 想想也是能理解。 小宝他娘把孟贤超他娘给揍了都没啥事,说明啥,说明孟家对付不了人家呗,所以他们即使拉不下脸面巴结小宝,也不能天天跟着孟贤超去得罪他。 所以他们一边跟孟贤超保持必要的亲近,一边又转回头继续巴结尤正航。 尤正航倒是不以为意。在他眼里,商户就是商户,不能登大雅之堂。就算孟家是皇商又如何,自己的外祖父可是正三品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是什么人?那是皇帝的“私人”,相当于皇帝的专属谋士。自己的父亲也外放到吉州槐安县做知县。 自己这样的家世,可是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比的? 可话说回来,翰林学士虽然地位尊贵,却也清贵。为了名声不从事商业行当,只靠俸禄度日。 所以,尤正航对小宝尤其看不顺眼。小宝不是富商人家,但是偏偏家里产业不少;连个爹都没有,偏偏有个能做官的娘。明明还是个稚童,偏偏能进州学。 这样的人要多讨厌有多讨厌!聪明的小孩最讨厌啦!曾经自己才是“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却生生羡慕着别人家的孩子。 常有老人说,人不怕什么都没有,就怕曾经有。尤正航就是这样的心态。曾经的天才,如今竟被个黄口小儿抢了风头。 话要从上午的课堂讲起。今天上课的内容,是讨论昨日先生让做的文章,每个学生要把自认为最好的一段读出来,并讲述好在哪里。 昨日的作文题目是:边关戍守。就这四个字,自由发挥。 尤正航的作文写的是边关戍守将士的职责、纪律应该更为强化、细化;小宝写的是对边关戍守的部队应给与和前线将士一样的待遇,要顾及他们的心理变化。 还有学生是赞扬大宣历代戍边英雄的丰功伟绩。当然,人数最多的是学渣,他们并没有交作业。 应该说,这几个交了作业的学生,还是下了功夫的。无论从哪一方面论述,都体现了他们对国家、对军队有一些见解,也为此查了不少资料。 不说文章做得如何,学习态度还是端正的。 沈先生并没有对学生做很明确的要求。因为以当前学生们的水平,学习写作本身就是在初级阶段,能融入见解就算达标。 尤正航的文章,可以说是全班最好的。不愧是翰林学士的后代。家学渊源啊,引经据典,结合时事,列举、对比,都很有见地。文笔也流畅。 小宝的文章也不错。偏感性。但有一点,对于容易引起军士们心态变化的危害,以及相应的解决办法,也说得像模像样。 两相对比下,尤正航的文章没有考虑到作为国家机器的军队,是由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组成的,偏于冷酷。尤其在建议惩治违反军纪的方法上,甚至有“思乡言论,有扰军心,犯者斩之”之语。 而小宝是从军人保家卫国的目的出发,强调军队应该设置一个“谏使”职位,可由各级长官的副手担任。 当士兵出现思乡、畏战、补给不足等等状况时,能从心理上给士兵以疏导和信心,从而使得军队更为团结。 小宝在文中写到:“听闻洪大将军与沃斯骑兵一战,艰苦卓绝,士气低糜。当时,洪大将军说:‘守土抗敌是我们军人的使命!我们不牺牲,难道要牺牲我们的父老乡亲吗?你们是为何而战?不止卫国,也是保家!我们要杀出大宣的威风!实力悬殊吗?不!一根手指没有力气,我们握指成拳,就算是石头,我们的铁拳也能击碎!’” “此豪言壮志,使得士气又提升回来。但是,如果这种言论,在日常的训练中有人耳提面命,使之成为士兵统一的思想,我们的军队,不是从根源上就能减少畏战情绪?相应的,思想疏导足够,营啸也不容易发生。” 尤正航的文章强调依法治军,从严治军,并把军队独立于百姓之外;小宝的文章体现了他对“国家”、对“军队”的理解,阐明建设思想、统一思想的必要性。 沈先生对两篇文章都给与了充分的肯定。两个孩子小小年纪能够有如此深刻的思考,即便是面对上舍的学生,也可说不遑多让了。 但是沈先生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军队出自于百姓,人民是根基,所以军队的思想建设确实是必要的,但是军纪也必须严明。 一个合格的军队,应有过硬的战斗力和优秀的心里素质,才能够战无不胜。 一群学渣早就不耐烦了,他们来学里的主要目的是应付家长,可不是真要在这里听这些人磨叽学问的。 学问关他们什么事?家大业大,实在学不出来,那就回家继承家业呗!他们现在就盼着赶紧下课,甚至已经有人开小差做闲事了。 但是另外几个交了文章的,都在很认真的听沈先生的评语。 家世好一些的,就努力思考这两篇文章与自己的相比,高在何处;家境差一些的,由于没有更多资源丰富见识,就有些“鸭子听雷”般的茫然。 而此时的尤正航非常不服气。 毕竟只有八岁多,又是一直以来公认的“天才”,现在已经明确听出沈先生对小宝文章的赞扬之意,便脱口辩道: “先生,首先,楚懂没有遵守文章书写规范;再有,合格的军队,怎样才算合格?那是要看战绩的!保证战绩的根本是什么?就是军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骂我娘,我就骂你娘的爹! 沈先生笑而不语,看向小宝。 两个孩子都很有见地。他希望能够多交流,甚至在思想上碰撞出火花,也能带动起班上的学习氛围。 因为尤正航有个翰林学士的外祖,又是个众所周知的小天才,所以在学生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此时听到尤正航直接点名楚懂了,即便是学渣也关注起来,教室里反而安静下来。 小宝收到沈先生的眼神,看懂了沈先生是让自己也阐述下观点,因此站起来说道: “学生确实对行文规范掌握得不好,以后多加练习会提高的。”这是首先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但是,军队的思想疏导是不可少的。军队为什么而战?往大了说是为国效力,万死不辞。” “但是对于士兵本人,他们有的是流民,有的是征来的兵役,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尚的情怀。” “甚至有些专门从军的,目标也是建功立业为主。多杀敌,为的是当将军,为的是升官发财,为的是给子女挣个前程。” “但是军队是一个整体,那就该有整体的思想,这种思想要贯穿在方方面面,要无所不在、无时不有、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这就是军魂!” “好!”秋生第一个鼓掌! 拍巴掌这种事,秋生已经习惯了,但是学里从没有过。此时有些学生听了小宝的发言,感到热血上涌,激情慨然,也跟着鼓起掌来。 然后学渣们觉得这个行为很刺激,纷纷效仿,一时间,丁班里掌声一片,十分热闹。 “楚懂!你大逆不道!”尤正航喝道:“你竟敢诬蔑大宣军队!你知不知道,你这番言论是在质疑朝廷的决策!是在抨击朝廷的兵役制度!” “我没有啊。”小宝委屈了,他只是说了大实话而已。家里的老兵们,八成以上都是流民,这是事实呀。 “军队是为国效力,是保卫疆土的,这是他们的义务!忠君爱国是他们的本分!” “你凭什么说还得派个人天天哄着他们,想家了要开解,肚子饿了要给想办法。他们是什么?是顽童吗?还要配置个‘谏使’,怎么不给每个兵配置个保姆?!” 尤正航言辞激烈,小脸都涨红了。 小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谁说要给配保姆了?士兵是人吧?不是死物吧?他们也会肚子饿,也会想家乡吧?” “你会不会肚子饿?你会不会想爹娘?会的吧?那他们也一样啊?不能说当了兵就没了感情了呀。” “你!”尤正航还真没饿过肚子,也没想过爹娘。别人有的他都有,有什么可想的呢? “你狡辩!士兵是什么?士兵就是保卫皇上、保卫疆土的长枪、箭矢、刀剑!”尤正航说道。 “武器是武器,人是人。”小宝准备跟他讲讲道理:“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不能把士兵当做石头看待。”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连诗人都能够深刻体察士兵的危险与思乡之心,怎么你就非要把士兵当石头看呢?” “他们是有责任为国家效力,可是人人都有这个责任呀,不是他们独有的!为了更好的投入战斗,解决一下思想上的问题怎么就不对了呢?怎么就大逆不道了呢?” 沈先生看到这样有些上纲上线了,再辩下去,万一词穷了,就又该变成人身攻击了,连忙制止:“两位说得都很好,老夫为你们的学识而骄傲,为你们认真地态度而骄傲。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么今天的作业,就以你们两人不同的观点为主题,做一篇文章,题目自拟。” 下课的铜锣此时也敲响了。学渣们第一次对上课恋恋不舍起来:看学霸斗智这么有意思! 饭堂里,意犹未尽的学生们一边排队打饭,一边议论课上的辩论,佩服学霸的同时,也纷纷提出自己的见解。 有小厮帮忙排队的学生,自然聚在食堂中最好的位置。他们在听丁班学渣们讲述刚刚发生的“课堂轶事”。 小宝和秋生也在排队打饭,尤正航这次也亲自排队,身边的小厮一个劲的冲小宝翻白眼。 课上这小子让少爷下不来脸了,真是不知死活!看少爷要干什么吧,自己指定要好好配合少爷,教训教训这小子! “楚懂,你刚才剽窃谁的诗?”尤正航上来就这么一句。 “尤正航,你这话说得好难听。什么叫做剽窃呢?背首诗也算剽窃吗?”小宝觉得这个人有病,谁还不背个诗了? “不对!你这诗我没听过!何人做的被你抄来了?”尤正航揪着不放。 “你没听过的诗多了!干嘛说我抄?”小宝不以为然。 “哼!我们少爷家里的诗集,除了皇宫,估计谁也比不上!我们少爷的外祖父可是翰林学士,少爷说没听过,就是根本没这诗!”尤正航的小厮立马反驳。 谁家能有少爷的书多呀!不然少爷怎么是天才,别人不是?少爷从小就聪明好学,别家孩子玩的时间,少爷都用来读书了,少爷要说哪首诗不存在,那就是不存在! “不是吧尤正航,这诗是我娘亲教我的呀,你居然连听都没听过?”小宝惊讶了。 “那你说,作者是谁?诗名是什么?”尤正航发问。 “不知道,娘亲只教了诗。”小宝说。也是的,怎么没问问娘亲呢。不过是谁做的诗不那么重要吧?体会诗词要表达的意思不才是重要的吗? “那你娘也是剽窃别人的!”尤正航盖棺定论。 “你有病吧?有病就要吃药!”小宝不干了,敢说他娘亲?没家教的玩意儿! “你这人太霸道了!天下这么大,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秋生也不乐意了。这人也太自以为是了! “不说作者,不说诗名,不就是想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不是剽窃是什么?怪不得你剽窃得这么理所当然,原来你娘就是这么干的!”尤正航借题发挥了。 “你!亏你还是翰林学士的外孙,连首诗都没听过,可见这翰林学士的学问也不怎么样!真不知道这样的学问怎么能掌管得了翰林院!”小宝也不甘示弱。 你骂我娘,我就骂你娘的爹! “你!”尤正航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当胸就给了小宝一拳。 小宝哪料到班里最讲究体面的天才居然会动手,拳头到了身前了才想起来躲,可也晚了,还是被打到了! 虽说临时后仰了一下,化解了些力道,但是依然痛得小宝冒了汗。 小宝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娘亲说的真对呀,能动手就别叨叨! 一个急闪,小宝身形就到尤正航的眼前,一记上勾拳,直捣尤正航的下巴! 长期坚持不懈锻炼的小宝,别看瘦,快五岁的孩子身高可是比尤正航就矮了不到半个头,这一记勾拳下去,尤正航也没料到,太快了,尤正航不但被击中,还咬到了舌头,瞬间血就顺着嘴角哗哗地流! 小厮一看急了!少爷这是被打吐血了呀!尤正航是个普通的孩子,没练过功夫,可也就是为了能保护好他,尤家专门给配了个会功夫的小厮。 这时小厮已经是急得跳脚了,闪步疾冲,右手劈手去抓小宝衣领,左手就伸向小宝的腰带,他要把小宝举起来摔死! 敢把少爷打吐血,这可是下死手了!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偿命,就不是少爷家的好小厮! 秋生赶紧上前,准备拦住小厮,可他的速度远不如那小厮,愣是没截住! 小宝经历过茅厕一役之后,对这些少爷家的小厮很是防备,没躲开小厮抓向自己的手,那是因为他胳膊太长,自己不太适应,但是绝对不能让他真正碰到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衣领刚被那小厮触碰到,小宝就左手搭上小厮的小手指头,将指头用力上一撅!同时右手紧握,一个直拳重击,那小厮直接就跟个虾米一样倒飞出去! 小厮后背撞上一丈外的饭厅柱子,晕了过去。 尤正航惊了,满食堂的学生都惊了! 秋生赶紧上前,护卫在小宝身前。小宝牢记娘亲的话:不许连累秋生。于是拍拍秋生的胳膊:“秋生哥,你不用管,他奈何不了我!” 秋生瞅瞅尤正航,也觉得问题不大,就让开了。 尤正航一看自己的小厮居然晕了,也太没用了,这不是丢尽自己的脸面吗?想都不想,高喊着“啊~~我要杀了你!”就冲了上来。 这满嘴血,还开口大喊的惨烈样子,把周围的学生们都吓坏了,纷纷远离。登时空出一大块场地。 原本巴结、讨好尤正航的武志成和钱锦鸿,更是躲得远远的!上回帮孟贤超,自己一点好果子都没吃到。 而尤正航根本不用帮,人家外祖父是三品大员,小宝要是连他都敢打,那可真是神仙打架了,他们这些小鬼还是有多远躲多远才好! 小宝刚才第一下就看出尤正航身上没功夫了,所以此时躲都不躲。 尤正航冲过来就是一拳直击小宝面门,小宝偏头让开,然后对着对方就是一掌。用的是掌,打的是尤正航的胸口。 小宝没敢用拳头,怕真给打吐血,又不是深仇大恨的,不至于。 尤正航一击未中,反而中了一掌,更是气急败坏,抬腿就是一脚!小宝也抬腿迎上! 这次小宝没有带钢块,直接腿对腿,然后……尤正航就坐在地上抱着腿“啊、啊”惨嚎起来。 “喂!闹够了没有?”小宝问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吉州理事处开了个小会 小宝怒其不争似的摇了摇头,带着秋生继续排队打饭。 秋生小声说:“没事!等先生问起,我就给你做证,这次看他们还怎么赖上你!” “我们也作证!”小宝的小伙伴们也纷纷出声。 “还有我们,也能证明!”更多的人都响应了。光是他们自己,肯定是不敢的,但是这么多人都向着小宝,从众的心理使他们也胆大了起来。 “呵呵,没事,学问上的小摩擦,无碍的。”小宝说。 学问上的小摩擦,小宝是这么给这件事情定性的,尤正航还真说不出什么, 武志成和钱锦鸿这时才敢上前来,两人扶起尤正航,他们的小厮又去扶尤正航的小厮。 尤正航的小厮其实伤的不重,撞了柱子晕了一下,很快就醒了。只是怕少爷迁怒没敢睁眼。想好好表现一下的,竟然砸了锅,唉! 尤正航果然没有去告状。估计也是没脸。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沈先生不可能没有听闻。 但是既然没有闹到跟前来,沈先生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权当不知道了。 回到家里,小宝和秋生换衣服。秋生检查小宝的胸口,到底是青紫了一块,秋生气得咬牙:“以大欺小,还真是有脸!” 小宝倒是不以为意:“已经不疼了,你不许告诉娘亲。” 秋生:“跟你说过的,我答应过婶子的。” 小宝:“那……这一拳头不许说,总行了吧?我娘亲可是说过:‘告状是可耻的!’” 秋生:…… 楚清还真不是从秋生口中知道这事情的。小哥俩换衣服的时候,其他的少年们早就七嘴八舌地把这件事当做光荣事迹跟楚清说了,还问呢: “婶子,小宝那首诗是您做的吧?” 楚清告诉他们:“那首诗的作者是……嗯,叫高适。”她在这里没听说有唐朝,不确定历史是在哪里开始分了岔,不敢乱说。 “没听说过这名字。” “婶子,那是个什么人呢?” “婶子,这名字是你顺口编的吧?诗是不是您写的?” 坏了,这话没法接,想跟他们解释高适这个名字,怕是会更让他们有撒了谎又圆谎的想法。 “我去看看小宝。”楚清赶忙走了。 到了小宝房门口,刚好听到小宝说“告状是可耻的”这句话。想想就走了。自己这教育的,是不是有哪儿不对呢? 第二天。楚清去理事处点卯,蒋副千户跟大家通告两件事。第一件:密侦司下派了位副千户到新伦州,负责那里理事处的事宜。 就是说,以后吉州和新伦州两处各自独立,新伦州不再需要给吉州兼顾了。 “谁去了?”楚清问。 “韩副千户。”蒋副千户说道。面上无波。 “那不是北镇抚使武大人的……” “别胡说!咱能知道啥!” “可是那个韩副千户连京都都没出去过吧?他能懂个啥?” “上头怎么想,那是咱们能猜得到的吗?” ………… 大家小声议论起来。 楚清有些意外,她以为就算不从吉州这边派人,也该会是刚回京的白桦被调过去。 毕竟白桦的老爹是镇抚使,他自己又一直负责那边和国内的情报联系,熟悉新伦州的所有情况。 这次又立了功,让他老爹给运作个代理职位应该很容易吧。司里就算派人,怎么也派不到别人的。 但是同僚说的对,上头怎么想,咱也猜不到。 不过派一个不熟悉这边业务的人过来,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哎,楚爷,我还以为是你或者魏诚毅那小子能给分过去呢。”一个同僚用肩膀撞了撞楚清的肩膀。 哎呦喂,这下子可把楚清疼坏了!不过这么一疼,想法也来了:沃斯马队、抢劫、张铭宇、铁锭走私、密侦司空降官员,这些,有没有联系呢? 第二件事:半个多月后是皇上三十寿诞,邀请灭东伦之国战的有功之臣、和各地为国战做出巨大贡献的杰出人士共享寿宴。 结束国战快小一年了。皇帝对各路有功将士的封赏一直拖着。 明面的原因是举国上下都为此战付出甚多,不能亏待每一位功臣,哪怕是捐躯的将士,也要做好抚恤工作,这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实际的原因是国库没钱,光是支付士兵的抚恤金都比较吃力。 户部想出办法:尽量汇总从东伦皇宫缴获的财务以及大宣各路的税收,然后把封赏拖到皇帝寿诞时一并进行,这样达到“少花钱,多办事”的目的。 唉,户部是真正的“过路财神”,有钱都不够分的。户部心里苦,但是没法说。 话归正题,这次皇帝点名了密侦司,盛赞密侦司在国战中起到的作用,提出要见见立了功的探员。 蒋副千户目光落在楚清身上,笑说:“这次,咱们吉州理事处就派楚百户全权代表我们去面圣,大伙看,怎么样?” “行,我看行!” “楚爷可是咱们处的代表人物,我没意见!” “凭实力说话,就属楚爷的功劳最大,我也赞成!” “那可是!楚爷不但在公事上,就是人家个人也为军队赞助了粮食呢!这功劳,没人敢抢!” “皇上都奖励了宅子了,实至名归的人选!” 众人七嘴八舌一顿夸。其实楚清心里有数,作为密侦司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的闲人,自己去确实不会耽误理事处的工作进度。 而且,自己在处里就是个打酱油的,这种事情给到自己身上,大家都没有怨言。不然相互争起来反而破坏气氛。 看着同僚们异口同声的恭喜,楚清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啊。去一趟新伦州,便是骑马也要两天多,把楚清颠簸的要散架。 这去一趟京都,是要乘坐马车的,又要多少天?楚清想想都觉得腰疼。这是怕自己不够突出,就让自己把腰间盘先突出了? 蒋副千户最后表示,这是一次政治任务,希望楚清能够认真对待。还能说什么?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呗! “是!属下遵命!”楚清无奈拱手。 等到散会,楚清专门找了蒋副千户,询问一些注意事项什么的,比方礼仪、比方工作汇报什么的,还有,既是祝寿,需不需要备礼。 蒋副千户表示,理论上不需要备礼,皇帝的意思是规模要大,但是不可浪费,因此无需准备寿礼,而宫宴也是以实惠为主,不准铺张。 但是他也提醒楚清:“若是有被皇上亲自召见,你是妇人,怕是皇后和太后娘娘也会召见你,倒是该有所准备。是份心意就行。” 这可让楚清为难了。所有人都不备寿礼的情况下,给太后和皇后的礼物就不能很张扬,又不能失礼,这尺度可难把握了。 回到家,看到老于正穿着羊毛衫舞长枪,毛衣合身,最近老余直接就是穿着毛衣和棉裤做事,非常自由,棉袍子能不穿就不穿,嫌碍事。 楚清玩心起来了,悄悄抓过旁边架子上老于的棉袍,攒成团猛地朝老于后背偷袭过去。 老于耳朵轻轻一动,只见他明明是背对自己的,长枪刚刚冲刺在前方地面,突然枪身向上一抬,枪尖上挑,紧接着一个转身背步,长枪枪尖直指,刺向棉袍! 空中的棉袍瞬间就被刺中!棉袍并没有像楚清想象中被击落于地,而是由于这一刺的力道,直接被刺穿,就那么挂在了枪尖上! “噫!你还我袍子!”老于一看是楚清,马上心疼起棉袍来,过年新做的,才穿两个月就报废了! “老于老于,你教我刚才那招,我送你两件!”楚清赶紧讨好,“外加一坛紫坛玉米烧!” “那还差不多!我跟你说,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回马枪’……我再给你演示一遍……”老于一点都不吝啬。 楚清是什么人?那是连黄豆都能榨出油的人!只教回马枪哪里够,要全套枪法!“老于,再加两坛,都教我,中不?” 老于就瞅着她乐:“还挺贪!怎么着,肩膀不疼了?” “啊、这……”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差点认错人 枪法肯定是教的,只是楚清只能看着,用脑子记。老于一遍一遍给演示。到后来,楚清看得实在是不过瘾,到底亲手拎着长枪一顿演练。 肩膀的伤确实很妨碍动作幅度,但是老于赞叹楚清的好脑子,就这么几遍,招式竟然都记住了。 身体协调性也好,要不是动作不到位,老于都要给伸大拇指。 “老大,关键是要琢磨每一招每一式怎么个用法,等你伤好了,我慢慢教你。这可不是心急的事儿。”老于最后提醒道。 老于的羊毛衫让楚清想到了羊油土肥皂。这东西弄点,送给太后和皇后,应该算是新鲜玩意儿。不失礼还能有面子。 接下来几天,楚清专门制作香皂。也不难,既然是做香皂,楚清就不打算用羊尾油了,那东西味儿不好。 二十份豆油,九份羊奶,三份草木灰水,边加热边搅拌,直到变成乳白色的稀糊糊,再加点盐搅拌均匀,装入模具就可以了。 其实这些小东西,儿子上幼儿园的阶段,基本上就被楚清学个大概了。幼儿园是真锻炼家长! 除了火药的配方,楚清没敢领着孟懂试验,几乎常见的全都做了一遍了。冰棍杆小纺车、牙签十字弩、注射器穿云箭、包装袋热气球、无纺布降落伞…… 这么说吧,那个世界的幼儿园把一批又一批的手残党培养成“十级大工匠”! 但是在这个地方,楚清不敢弄出任何跟武器相关的发明制作。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没有底气。那绝对不是生财之道,而是取死之道! 楚清这次上京都,决定只带楚元一个人去,不带小宝。小宝不肯:“不行!娘亲,你得带上我!每次没我看着,你就受伤!” 楚元十分想揍这娘俩一顿!一个私自乱跑的,一个拐弯骂他看不住人的! 楚清觉得去趟京都,待不了两天就回来,不见得能有机会长什么见识。再说,出门在外不安全,反倒是家里人多,都能看顾小宝。 老于他们听了楚清的话,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小宝无奈,只好跟楚清约法三章:一、出门带银子;二、紧跟着楚元;三、办完公事就回来,路上不许耽搁。 还拿了几张银票交给楚元,一堆碎银子放在楚清手里。楚清真是哭笑不得。 十天后,在小宝的指挥下,二十名行动组小子,跟着楚清的马车,楚元充当了车夫,就这么上路了。 京都离吉州不是很远,五天就到了。楚清带着楚元先去密侦司报到。在大门外就见到了白桦,他是专门来迎接楚清的。 这是进了京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楚清也是很高兴。白桦亲热地邀请楚清报完到去自己家里下榻。还说自己的老爹很想结交这个“救命恩人”。 白桦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跟楚清一样不看重“男女大妨”这回事。 他们这种人,更看重的是个人的才能。都想从他人身上汲取到自己不具备的优点、长处。 但是楚清毕竟是女子,住在男子家里的确多有不便。 所以没等楚清婉拒,楚元直接就说了:“白大人。我们一行二十多人,去你家里住多有不便。我们甚至不打算住在你们司里。来的路上,我们主子就已经定好了客栈。” 白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楚元,你下次能不能直接说?就你这话,一点也没委婉着,还真不如直来直去!” 楚元就笑:“我再练练,总能学会的!” 边说话边往里走,白桦给介绍了这个院子多少间房屋,每间房都是做什么的,他自己在何处,其他部门又在何处,等等。 把楚元留在外面,楚清跟着白桦进了大厅,里面已经有了好多人。楚清就有点不确定,白桦是不是把自己领错地方了?不是要报到吗?眼前这么多人,是在开会的吧? 一把浑厚的声音传来:“请问可是楚百户?小儿多次提到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楚清抬眼看去,一名不到五十岁、高壮的半大老头,正在与自己拱手。 “这是我爹。”白桦小声道。 “老夫是南镇抚使,白展堂。”不等楚清有所反应,白展堂已经自报家门了。楚清赶紧见礼,刚直起身,就见一人走到自己面前:“到了?” 楚清定睛一看,我去!这人、这人看着,咋那么像演《疯狂的石头》的那个演员?除了个子高了些,相貌、气质简直一样啊! “黄……”楚清嘴都张开了,声音差点就出来了,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巴。 “这位是指挥使胡大人。”白展堂亲自给介绍。 “楚清见过胡大人。”楚清立即躬身施礼。哎呀妈呀,差点认错人了! “看看,大伙这是专门给你办欢迎会呢!咱密侦司成立以来第一个女百户!”胡恒秋说道。 合着这些人是专门跑来瞧热闹的? “大人说笑了。”楚清有些不自在。 “来来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指挥佥事秦大人,这位是北镇抚使武大人,这位是……”楚清一一给行礼,全是比她官大的,真是累。 京里闲着的都来了,一屋子十几人,都是专门来瞧新鲜的。楚清特别留意了下北镇抚使武继昌,她还记着当初白展堂给她的提醒:这是个特别讲“规矩”的人。 武继昌倒是一直注视着楚清。眼前这个高挑身材的女子,一直是不见其人、却常闻其事的“刺头”。每次与胡恒秋的暗中较量,都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失败。 原本以为是个微不足道的妇人,今日一见,嗯,倒是有点意思!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行事如同男子般利落,没有半点胆怯和拖泥带水。这样的人或许…… 等一一跟诸位官员打完招呼,就算是报完到了,楚清暗吁口气:当着自己千八百小子唱歌都没这么累!熊猫真不是好当的! 下午,楚清被安排学习礼仪。这是入宫面圣前必备的培训。这个培训,居然不是礼部官员来做的,而是白桦。 胡恒秋是这么吩咐白桦的:“差不多就行了,出不了什么大错。咱们是皇上的手和眼,不是后宫的娘们。” 于是白桦就给楚清一张皇宫俯视图:“你接旨都接过,跪拜不成问题,把路线记一记,别走错路就行。茅厕给你标记上了,尽量少喝水,实在要去,跟着宫人走,但是自己最好先记下路。” 看看,实在人吧?这习惯跟楚清一样一样的,不论去哪儿,一个是安全出口,一个是厕所,是首要留意的地方。 第二天就是皇帝寿诞。上午正常的上朝,并且把应该论功行赏的将领一个不落的进行封赏,所有战后的抚恤事宜也都宣布了一遍,让没有落实的尽快落实,已经落实的查缺补漏。 下午皇帝把时间用来召见“为国战贡献极大的爱国人士”。楚清被排在最后。 皇帝是在御书房召见众人的。一个个见面。每个从御书房出来的人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楚清本来有些郁闷,谁也不愿意生生等上一下午啊,但没想到召见得很快。 过来叫楚清的不是李公公,而是胡恒秋。这让楚清多少放了放心。有上司领着,总是不会出错的。 只是这个召见就有些不好分辨,到底是当做官员召见的,还是当做“爱国人士”召见的。 不管如何,楚清是穿着制服来的。胡恒秋看楚清轻锁着眉头,问道:“紧张?” 楚清也说不清,说紧张吧,自己心里没什么害怕的;说不紧张吧,面对未知的人和事,还是有那么点慎重的。 既然说不清,那就说:“的确,大人,头一次面圣,心中很是忐忑。”甭管内心怎么想,对皇权的敬畏一定要表现出来。 谁的地盘谁做主,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人要有自知之明。 “呵呵,大可不必。皇上很是英明通达。”胡恒秋宽慰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真累呀! 说话的功夫,看到前面一位三十出头的太监迎面走来。胡恒秋给楚清介绍:“这位是李总管。”楚清躬身揖礼:“见过李总管。” 李公公笑着将他们引至御书房门前,开了门:“两位大人,请!” 楚清落后胡恒秋一步,进入房内,跟着胡恒秋跪拜皇帝。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胡恒秋!你这是照顾得很周到啊!你说你来见朕,何时行过如此周全的礼!” 然后又说:“免礼,赐座!” 李公公带着小太监搬来了锦墩,胡恒秋边起身边说道:“瞧皇上说的,臣何时那么不懂事过!” 说罢要带着楚清坐下。楚清哪里敢直接就坐呀,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胡恒秋。 皇上开口道:“不必拘谨,胡爱卿亲自带你来,就是怕你不适应呢。坐吧,我们也好闲话家常。” 跟皇上闲话家常?噫,开玩笑!楚清又行礼谢过,才敢坐下。 “朕尝过你送来的豆饼和豆粉,味道不错。尤其那豆饼,烤过之后吃,很是香脆。”庆德皇帝说道。 皇帝啃豆饼?说出来谁信呐! “豆油也不错,用来炒菜、做汤都很好,太后很是喜欢。”皇帝又说。 “皇上谬赞。”楚清回道。 “皇上,臣就说那豆油不错吧?听说过年宫里都不大够吃呢。”胡恒秋缓解气氛。 “你有个好下属!依朕看,这豆油是你最喜欢!”皇上笑说,手指点向胡恒秋,“你呀!”一副“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 两成半的利润归了密侦司,胡恒秋当然要卖乖了。 这君臣两个一开玩笑,楚清也稍稍放松了些,看来皇帝心情还不错。 “楚爱卿,”皇上点名了:“你的绣春刀不错,何时给朕也设计一把?朕更喜欢剑。” 皇帝点了点楚清腰间的绣春刀,又指了指墙上挂的剑。密侦司的人是可以携带武器面圣的,这是特权,也是义务——密侦司也有近身护卫皇帝的职责。 打个比方说,现在有人刺杀皇帝,若是李公公抢在楚清前面护驾,那就是楚清的失职。 可是皇帝就真那么信任密侦司所有的人吗?楚清一直都有些疑惑。 “你可以摘下来看看,给朕弄把你们宝炉一号钢的。”皇帝吩咐道。 楚清依言去拿剑,就看到侧边的宫灯穗子晃了晃,楚清略抬眼皮扫了下,梁上有人啊。 果真,皇帝所在之处,是有“影卫”这种存在的。 不用把连剑带鞘整体取下来,只需要拔出剑就可以,楚清细细看了一遍,连墙上的剑鞘也好好看清楚。 她不明白皇帝究竟是要什么样的剑,抑或是不是真的想要剑,反正皇帝吩咐了,照做应该不会错。这剑好不好,楚清不会看,把样式记牢就行。 “臣记下了,臣回去就琢磨这事。”楚清把剑插回鞘,回身跟皇上施礼说道,“只是,臣冒昧,可否让臣看清楚皇上的身高?” 多高的人,挂多长的剑好看,这个楚清可是有审美的。 “呵呵,没问题。”庆德皇帝欣然起身,从桌案后走到楚清身前,看了看楚清的头起楚清一个人带孩子的不容易,皇后也笑得更真诚了,还吩咐身边的大宫女,记得晚宴后一定要给楚清带上些宫里的小玩意,拿回去给孩子玩儿。 楚清赶紧送上给太后和皇后的礼品,刚才光是尴尬,把正事忘了。 礼品盒子一打开,青绿色细瓷皂盒就呈现在眼前,里面是奶香奶香的物事,众人看得新鲜。 楚清给介绍了下:“这是臣闲时研究出来的香皂,用来洗手、净面、沐浴很是干净,也方便。” “噢?这个叫香皂?”太后拿起一块闻了闻,“嗯,奶香奶香的,真好闻。哀家要试试。”看到太后感兴趣,立刻有宫女端了水来。 太后亲自试过,十分喜欢:“这可比煮皂角水方便多了,还香喷喷的呢。” 楚清赶紧说道:“这也是刚琢磨出来的,只来得及做了这一种,太后和皇后若是喜欢,回去臣就研究有花香、有颜色的香皂。” “那可是好!”太后高兴:“哀家就喜欢这些香喷喷的玩意儿。” “母后,咱们也不着急,这些香皂就能用好一阵子呢,这楚百户还要带孩子,还要去衙门,可是不容易呢。”皇后很是体贴地说。 “皇后说得对,还是皇后想得周到。不急,啊,你有空再说。”太后拍了拍楚清的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宫中晚宴(一) 太后拍手,皇后体贴,楚清正不知道要不要磕头谢恩,有宫人禀报:“禀太后、皇后,开宴了。” 太后一把牵起楚清手:“走,跟哀家一起!”这可是莫大的殊荣,洪夫人偷偷给楚清打眼色,替她高兴。 楚清可是高兴不起来,她实在不适应与陌生人如此亲近。更何况,这都是宫里的贵人,可不像洪夫人那般的直爽。 一路小心应对太后和皇后看似无意的问话,多说些自家小宝的趣事,总算平安到了麟德殿。 台阶下有小太监把楚清引领到殿内比较靠后的位置,和白桦坐在了一起。那里是低级官员的位置。 楚清就明白了,自己是作为密侦司官员的身份参加宫宴的。不是“爱国人士”。这让楚清比较满意。 爱国人士们被安排在前排。随着大臣们也都坐好,有太监唱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楚清这才看明白,虽然自己和太后她们是一起走的,但是在麟德殿前,太后她们自有别路进到偏殿,直到臣子们都到齐了,才跟皇上最后出场。 皇帝简单地讲了几句开场白,就吩咐开席。邀请这些为国家做出贡献的爱国人士共同举杯,感谢他们为大宣所付出的一切。 楚清看到一位老者老泪纵横,长跪不起。 “这位老人有七个儿子,都送上了战场,六个再也没回来,仅剩的小儿子回来了,却也残了。”白桦小声给楚清介绍。 “那边那位老妇,带领全村给前线缝了三万件冬衣。她们村是寡妇村,男人们都死在战场上。” “还有那边那个……”白桦一一给楚清介绍。 这一刻,楚清深刻地认识到这些草芥般的百姓,拥有着怎样的爱国情怀。他们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上过学,甚至不识字,但是他们把夫君、儿子送上了战场,为的是保卫自己的国家、家乡。 楚清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但是在失去至亲的痛苦和国家的安危之间,他们的选择证明了,他们心中有大义! 楚清的心里闷闷的。 楚清一直在和白桦小声交谈,周边也多是在窃窃私语。突然大殿安静下来。“嘘,皇上要讲话了。”白桦提醒。 楚清抬头向上首边看去。 只听皇帝说道:“诸位,朕听闻一件趣事。有位百户过年和别家不一样,他们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举办篝火晚会,他们不请戏班子,而是每个人都轮流表演,他们管这个叫做‘春节联欢晚会’。” “今日,是我大宣子民共同庆贺的日子,朕也举办个‘联欢晚会’,不求高雅,只求热闹!” 皇上这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纷纷表示好奇和新鲜。太后凑趣道:“皇上,你倒是说说,这个‘联欢晚会’是怎么一回事,哀家听着可是新鲜的很!” 皇上笑了,说道:“母后,这可是楚爱卿的杰作,被朕剽窃过来,您哪,可得仔细瞧着,有意思着呢。” 然后,就吩咐李公公摆上个空的玉盘,盘中心,皇上放置一个汤勺,说道:“母后,您转一下这个勺子,勺子停下时,勺把指向哪位爱卿,哪位就上来表演一段,不拘是什么。” 楚清在下面都看呆了,这也行?皇帝亲自主持联欢晚会了? 白桦在底下一个劲儿后悔:“唉!没赶上啊没赶上!我走早了啊!” 太后转动了下勺子,翠玉的勺子,在满殿的烛光中,飞转出流光溢彩,渐渐停下后,勺把竟指向了那位为前线将士缝制棉衣的老妇。 老妇沧桑的面容上,带着通达的微笑,大方地站起来,向着主座的方向福了一福,说道: 民妇讲个笑话吧。说有这么一家婆婆和儿媳,婆婆在床上缝被子,儿媳在厨房和面。 就听见儿媳叫:“娘啊,面稀了咋办?”婆婆就说:“加面!” 过了一会儿儿媳妇叫:“娘,面又干了!”婆婆说:“加水!”不一会的功夫这儿媳妇就把面给用完了! 婆婆大怒骂道:“哎哟哟,瞧把你笨的!要不是我缝被子时把自己缝到被子里了,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噗嗤!太后和皇后就乐开了!这天下的婆婆和儿媳,什么样的没有呢? “好,好!你如此乐观、积极,哀家要向你学习呢!”太后赞道。 游戏继续。这次由皇上转动勺子,这下指中了洪亮, “洪国公,你可想好表演个什么……唔,节目!”皇上问道。 “皇上,老臣真还有!也是跟楚百户学来的!”洪亮站起来就走到了大殿中央。 “皇上,请给老臣弄把剑鞘,老臣给您舞上一段!”洪亮提要求。 李公公捧来了侍卫的佩刀。 皇帝说道:“既是舞上一段,怎可用鞘!”这可是一种荣宠了,表示完全信得过洪亮。洪亮更是激动了。 “皇上,楚百户曾唱过一首歌,非常好听,很多人都在传唱,老臣在京里都听到了,觉得振奋人心,老臣边舞边唱给您听!” 说罢,洪亮把一套剑舞配上了《关山酒》,就给表演出来。这首歌经由洪亮那粗矿的音色唱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原本就激情的歌词,更增添了一股霸气、一股狂放、一股豪迈!配以虎虎生风的剑舞,表达出他守卫山河,守卫大宣的决心,也让人仿佛看到了他年轻时在边疆戍守的艰辛,和经历过一场场战役后沉淀下来的坚毅。 和着洪亮的歌声,皇帝手上打着节拍。想到洪亮这一辈子基本上都在边关保家卫国,皇上也是非常感慨。 一舞毕,皇上举杯,与洪亮对饮。 都在酒里了这是? “洪爱卿这歌唱得好!甚得朕心!”皇上声音仍带着激动。 “皇上,这可是楚百户的歌!楚百户是大才!”洪亮大笑。一番剑舞,洪亮鼻尖微微出了些汗,却是气息平稳。真是宝刀不老! “好!好啊!”皇上也开怀,“皇后,你也试试?” “臣妾就等您这句话儿呢!”皇后笑说,也转动了勺子。待到勺子又停下来时,指向了楚清他们这边。 楚清的位置靠后,前边还有密侦司的长官们。胡恒秋在前排,就嚷道:“皇上,这是指向谁了?” “谁问就是谁!”皇上干脆指着胡恒秋就下令了:“就你了!” 胡恒秋:“皇上,您这有点草率啊!” 说着,皇上指了指边上的乐师:“把琴给他,这小子,弹得一手好琴!”说罢带头大笑。 这话是有所指的。据说胡恒秋善于弹琴,当初为了追求妻子,整日讨好未来大舅哥。一次,听说大舅哥得了好琴,主动请缨帮忙调音。 等知晓这琴是大舅哥要送给妹妹做生辰贺礼的,更是卖力,还佯装试音弹奏了一曲。 而他妻子偏就是极喜欢听琴,却自己练不出来的,所以听到动听的琴声后,对哥哥的这个朋友心生好感。 就这样两人相识,然后互生情愫,最后花好月圆。所以知道内情的人都笑称,胡恒秋不是会弹琴,是会谈情。 直至现在,只要惹得妻子发脾气,给弹奏一曲准保就能哄好。 胡恒秋这时叫唤了:“皇上,臣不要弹琴,臣要来个不一样的!”说罢跑到乐师那里拿来一支竹笛。 往大殿中央一站,一声嘹亮清越的鸟鸣,竟然从胡恒秋那里传来,皇上精神一振!仔细望过去,只见胡恒秋嘴唇微动,唇边笛孔中又一声短暂轻灵的百灵鸟叫!神了! 随着笛声,人们仿佛听到了:清晨,一只山雀在枝头跳跃呼唤,其他山雀纷纷应答,你一句我一句,好一派山雀啼晓的热闹! 紧接着一段带着粗矿、爽朗之感的曲调,优美而流畅,之间夹杂着各种鸟鸣声,有长有短,有清亮悦耳,有舒缓婉转,仿佛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鸟儿逐渐聚集,在林间上下飞舞、欢乐嬉戏。 突然,一声高亢清丽的啼鸣之声传来,鸟儿们安静了下,马上又欢呼起来,它们热情地应和那一声啼鸣,那是凤鸣! 人们仿佛看到,成千上万的鸟儿在阳光中掀起七彩的韶光,向着那闪耀着金光的凤凰飞去,一时间生机勃勃、百鸟朝凤的景象让人们沉醉其中。 许多人朝着房梁闭上眼睛。好像他们仰头就能看到林间这一胜景,看到金凤展翅飞至上空,尾羽划出一道道金色的炫影,接受百鸟的朝拜。 一个干净利落的尾音,这首曲子结束了,人们仰着头还不能回神,睁开眼睛,似乎要寻找梁上是否还有没飞走的鸟儿。 半晌后,大殿里传来唏嘘之声,继而变成高声的喝彩:“好!” “这时候要有掌声,鼓掌!”洪亮啪啪啪带头鼓起掌来。 瞬间,楚清就感觉刚才的意境,没了! 满堂文武群臣,包括皇帝、太后他们,却都纷纷配合,用掌声来抒发自己对这曲子的感受。 “皇上,这首《百鸟朝凤》,臣就当贺礼了,祝陛下万寿无疆,四海皆拜!” “好!好!”庆德皇帝龙心大悦!举起酒杯又跟胡恒秋对饮。 那边皇后听得也心醉,但是此时却按住盘子说道:“皇上,臣妾还要再玩一次!” 皇帝看着平日端庄严肃的皇后,今天竟也活泼起来,很是高兴,女人嘛,笑起来就是比板着脸好看,哪个当丈夫的不爱看妻子的笑容呢? “好!皇后继续!” 皇后这次小心翼翼地转了下勺子,勺子快要停下的时候还故意悄悄转了下盘子。这下,勺把又指向了楚清这边!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宫中晚宴(二) 皇上见到皇后的举动,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这小女孩儿的行径,颇觉可爱:“皇后,这次指的怎么还是胡爱卿?难道还想再听胡爱卿的笛声?” “皇上,臣妾倒是看着,这勺把指的是楚爱卿呢。”皇后笑答。 “噢?还真是,朕看着也是!母后,您瞧瞧?”皇上会意,立马配合。 “可不是!就是指着楚爱卿哪!”太后拊掌,把目光投向楚清。 楚清有些无措。本来就是来蹭个饭的,这怎么还? 倒是身边的白桦兴奋得很:“快快快,我很期待啊!” 皇上侧手边那排的洪亮也放开嗓门:“楚清!老夫真想看看能做出《关山酒》的人,唱起来是什么样子!”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楚清就像是被舞台的聚光灯给罩住一样。只好起身,这时不能扫兴,上头坐着的可是皇帝! 心中不管如何无措和忐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镇定。楚清起身走到中央,躬身向着皇帝的方向施一礼:“皇上,臣感慨将士们的勇猛,也感念为国捐躯的英雄们的付出,更钦佩百姓们为国的奉献。”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若有可能,臣也愿征战沙场。皇上,借支长枪用用!” 楚清的一番话,把皇帝听得心潮澎湃,洪亮更是是热血沸腾,还没等皇帝发话,从后边的侍卫手里拿过长枪就掷给楚清! 皇帝丝毫没有计较,反而目光灼灼看向楚清。 楚清伸手一招,就把长枪单手稳稳接住,再向皇座那边一个利索的揖礼,便挽了个枪花。 这一利落的亮相,使得众人纷纷喝彩!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眼睛都亮了! 早就准备好在宴会上好好展示下才艺的姑娘们,本因为没有机会获得瞩目而失望,这时看到楚清一身黑红搭配的制服,双手舞动银色红缨的长枪,瞬间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些琴棋书画,简直上不得台面了! 什么是英姿飒爽?这就是!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就是!什么是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就是! 女儿家就该这样过!就该大气豪放,就该自由飒爽!关在笼子里的,那是金丝雀,眼前的楚清,才是翱翔的海东青! 只见楚清右臂一挥,长枪就如臂使指,划出丈二远,可枪尾却牢牢把握在掌中;又看到楚清时而高高跃起,枪尖直指向天;时而落地,枪杆重重击打地面,辗转腾挪间,一杆长枪银光闪成一片! 而随着楚清每一个招式的发出,一首《回马枪》也气势如虹地唱将出来: 梅雪争春未肯降 雪却输梅一段香 风中英雄叹彷徨 一杆缨枪竖身旁 阁楼红颜静思量 相视一笑梦一场 为你深情点成将 金戈那铁马上战场 我愿为你一生守边疆 我学会那本领回马枪 赶走虎豹豺狼 让你不会再受伤 我会站在最高的山岗 我英姿那飒爽回马枪 哪怕余生尽失又何妨 哪怕余生尽失又何妨! 歌声中气十足,丝毫不受动作的影响,一口戏腔唱的铿锵有力,时而高亢,时而婉转。 高高吊起的马尾辫,用红色丝带缠绑,就好像长枪上的红缨,随着楚清的身影在空中如同蛟龙般游走翻越! 当唱到最后一句“余生尽失又何”时,只见楚清正弓步半蹲,长枪枪尖斜点于地,突然双臂一抖,枪身向上一抬,枪尖上挑,紧接着一个转身背步,枪头的红缨在楚清头上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楚清最后“妨”字唱罢,长枪直直刺出! “回马枪!这是回马枪!”洪亮激动地大喊! 楚清把长枪移到左手,顺势挽了个枪花,枪花回转时手一松,长枪便立在左臂弯! 楚清双手抱拳,头一低:“皇上,万寿无疆!” “好!好!好!”庆德皇帝连叫三声“好”,激动得经站起身来:“哪怕余生尽失又何妨!不,如今虽还没有四海盛平,但是,朕不会让将士们白白尽失了余生!朕会善待百姓,朕会对得起这打下的江山!” “皇上,万寿无疆!”代替掌声的,是众人纷纷离座,跪地高呼的“万寿无疆”! 楚清眼馋老于的枪法而学来的招式,今天竟当做节目表演了。虽说只学了招式,但是她长期的锻炼,使得她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强劲的力度,虎虎生风,真好似多年练就的绝学。 太后和皇后眼里既有欣赏又有羡慕,而洪夫人此时正拿着帕子抹眼泪,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重新落座的众人不时把目光投向楚清。一直巴不得“泯然众人”的楚清偏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心里很是不自在。 好得差不多的肩膀经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又开始疼起来,可别把伤疤给活活撑开了! 北镇抚使武继昌此时半侧过身子,与旁边的同僚时不时交谈上几句,余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楚清。 楚清一不留神就符合了武继昌的审美了!高挑的身材,看似瘦弱,却爆发力十足的动作,处事时冷静的态度,完全就是他最欣赏的样子! 武继昌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楚清也在转动扳指,转动得很快。她被众人的目光弄得不耐烦了,想早点离开。 楚清的扳指是犀角的,六队的小子们给淘换来的,很是喜欢,自己又打磨成适合自己的形状,拉弓时很是趁手。 “哎,你这扳指好看,给我也弄一个呗?”白桦看出楚清不耐烦,就没话找话地说。 楚清看他就跟看楚元一样:“给你弄个玛瑙的吧?我再给你造个型?” “行!要跟你这个形状一样的!你这个感觉更好用。”白桦说。 “你以后都留在京里了?”楚清问。 “其实我不想留这儿,是我爹不让!”白桦此时的表情,就跟儿子不满老子没收了自己的手机一样。 “能理解。你受了不少伤,家里人不放心嘛!” “才不是!我爹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他说我功夫不济,不够给别人添乱的!”白桦很是不满。可是想到锥子哥他们,又有点闷闷不乐了。 “多练练就好了。楚元说的。”楚清安慰道。 “你发现没有,武大人看你好几眼了!”白桦突然说道,下巴还往前边甩了甩。 “啊?有吗?”楚清顺着看去,没发现什么不对。 “你防着他点。我爹说过,他这人野心大、心又狠,看上的准要得到,不管是人还是物。”白桦这话不是很明确,但是也说不出来具体的东西。 “喔,记住了,我会小心。”楚清领了这份好意。上次白展堂的信里似乎也暗示过什么。 楚清这下不无聊了,开始琢磨有什么事得罪了武继昌,或者有什么事情能得罪到他。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提亲 宫宴散后,楚清在宫门外见到了楚元。 楚元正在马车边抱着膀子咬着大拇指甲来回踱步,那样子,楚清再不出来他能把手指头都啃下半截去。 “老大!”楚元像个终于找到娘的孩子般扑上来,抓着楚清双肩就上下打量。 “你干嘛?我又没去打架!”楚清好笑。 “一个看不住就能受伤,谁能信得过你!”看到楚清真没事,楚元咕哝了一句。 楚清悄悄揉了揉被楚元抓痛的左肩头,没敢过,出门在外管住嘴!”楚元提醒大家。 “我以为是不让乱吃东西呢!” “噗嗤!” “噗嗤!” 楚清掸了掸身上的饭粒子:“明天咱们都去街上逛逛,出来一趟,别空手回去。” “好嘞!” 楚清睡了个懒觉。因为今天的主要行动就是逛街,所以楚清吃了饭就开始往身上揣碎银子。这可是件难事儿。 小宝怕她不记得带钱,专门弄了一堆碎银子给她,可就没想过他娘这要怎么往身上揣,他娘是女子,又是褙子又是裙的,都没法系腰包。 袖子袋里揣几粒,腰带里藏几粒,真是要多麻烦有多麻烦。给张银票就不行吗! 楚清就是不习惯挂荷包而已,别人都是把荷包当做钱包的。楚清嫌那东西就是摆着给别人抢的,所以从来不用。 与其烦恼地塞银子,不如就直接穿男装!楚清一气之下换成男装,再把腰包一系,完美! 这一换衣服,真是神清气爽了!刚要开门往外走,就听楚元在门外喊道:“主子,有客来访!” 有客来访?谁呀?自己住的是客栈,跟谁都不认识,谁来访? 楚清开门,一个“大桃子”就迎面走来。 只见此人穿着对襟直领的桃红色褙子,里面衬着桃红色的里衣,下身是桃红色的百迭裙,脚上是桃红色翘头绣花缎面鞋。就连头上的花云冠都是桃红色绢纱的。 “哟!我没找错人吧?”“大桃子”一边说着一边斜眼上下打量着楚清。就跟打量酒店里的店小二一样。 楚清虽是一身男子装扮,却并没有掩饰女子特征。所以“大桃子”这打量的目光看起来就有些不那么对劲了。 “你找谁?”楚清问道。 “我找楚百户。”“大桃子”一边用桃红色的帕子半掩着口鼻一边回道。就好像楚清身上有什么怪味似的。 “何事?”楚清又问。 “你谁啊?我找楚百户有何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大桃子”翻翻白眼。 “再会!”楚清准备关门。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这样你主子知道吗?”“大桃子”不满了。 “有话说有屁放!你谁家的妇人如此无礼,你家主子知道吗?”楚元喝道。 “我、你!我是北镇抚使的夫人!你敢如此不敬,你信不信……”“大桃子”盛气凌人指着楚元就开口威胁。 一听是上司的家属,楚清不敢得罪,不等“大桃子”把难听的话说出来,赶紧躬身邀请:“得罪了,武夫人请见谅!在下楚清。” “哟!你就是楚清啊!”“大桃子”刚要翻白眼,马上又改了口气,满脸堆笑:“您瞧这话怎么说的!哎哟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边说还边携住楚清的手往屋子里走去。好像去的是她们家一样。这前倨后恭、反客为主的言行,把楚清彻底弄蒙了。 待至桌边,“大桃子”伸手示意了楚清先坐下,然后自己才坐。 “那个楚百户啊,妾身今日来呢,是跟您提一桩亲事!”“大桃子”热情洋溢地说。 “亲事,跟我?”楚清更懵了。 “是啊!是这样的,我们家老爷昨日从宫宴上回来,就对您的飒爽英姿念念不忘,还说您是女中豪杰,既要孤身待幼子,还不忘为国建功业。” “我们老爷说,您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子楷模,他十分怜惜您的辛苦,说您越是能干,就说明您越是需要人依靠,我们老爷愿意做您的依靠……” “大桃子”滔滔不绝地说着,楚清总算回神了。难怪昨天白桦提醒她说武继昌看了自己好几眼,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楚清暗暗琢磨,自己现在还真不算白丁。有官职,有家产,唯独就是个寡妇,还带个孩子。手里攥着铁矿购买特许证,还把着皇宫专用豆油,虽说买卖不算大,但是来头大啊。 要是自己是个男人,应该也会娶自己这样的女人。所谓“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妹妹,还得赶着你家的马车来”嘛!这可真是人长得丑,但是想得美了。 “夫人,”楚清打断“大桃子”的话,没想到自己的话也被打断了。 “哎哟楚百户,妾身可不是什么夫人,您嫁过来才是夫人哪!”“大桃子”亲热地说道,心里却酸涩得不行。 武继昌的正妻死了好几年了,她们几个小妾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一个都没抬为继室,眼下却要娶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为继室。 算她昨晚识相,没有露出不满。那几个刚一出口说酸话,不就被老爷给骂走了?还说要赶出府去! 老爷就是看了自己没言语,才给了这个“提亲”的差事,许诺说,要是把事情办成了,能给自己抬成“贵妾”。 眼前这个,说年轻也不年轻,长得也不咋地,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带着个“拖油瓶”,怎么就得了老爷的心了呢?唉,同人不同命啊! 门外面,楚元和一众小伙子趴在门上听着。 刚才那个“大桃子”趾高气扬的表现,又是老大上司的夫人,他们怕自己口不择言的态度给老大惹麻烦,因此都趴在门上偷听。 想着万一这死女人要是追究老大的责任,他们哪怕是下跪求情,也不能让老大替他们背锅。 可是听来听去,却是给老大提亲!这怎么可以!老大是他们的老大,谁也不能抢啊! 但是人家那话说的也对,老大越是能干,不就是说明老大越需要依靠嘛。但凡有个男人能依靠,老大哪还需要那么拼命的赚钱养孩子? 听说他们那个武大人,可是从四品的官呢。老大要是愿意,自然能过上太平、富足的日子;可老大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得罪了上司了! 小伙子们现在心里是复杂得很,既怕老大同意,又怕老大不同意。 “那个……”这不叫夫人能叫什么呢?管它的,就叫夫人得了! “我说夫人哪,您和武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昨日得皇上召见,皇上很是关心在下的孩子,而在下担心皇上是怕在下因有家中负担,不能好好尽职,因此表过态要从一而终。所以……” 楚清等着她反应。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旌表节孝 “啊?皇上?”“大桃子”明显不能跟上思路。 你慢慢领会意思吧,不急。楚清心里坏坏的想。这种事情不能留余地,不能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 最好以后也不要有这种事发生。既不肯自我贬低,又要一棍子打死,还不想得罪人,那只能扯皇上这张大旗了。 只是这么做,算不算欺君? “这事怎么还跟皇上扯上关系了?莫不是……”“大桃子”犹疑地说。 “夫人,请慎重!”楚清一脸严肃。 打发走“大桃子”,二十一个小伙子全挤进屋中来:“老大你……没事吧?” “有!我的好心情没啦!”楚清没好气。 “吁……”小子们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老大没答应就好。 “老大,时辰尚早,咱们逛街去!” “咱们去找找有没有好吃的,给小宝带回去!” “还有逛逛医馆,看看人参卖多少钱,二队他们能挖到人参的。” “走,老大,想吃啥我请客!” “去你的!那是楚元给的银票,还不是老大的钱?” “好了,咱走,逛街去。”楚清看着这帮小子,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 “大桃子”回去后,把楚清的话原样跟武继昌汇报了一遍。“老爷,您说会不会是皇上也……”“大桃子”猜测道。 “放肆!这话也是能说的?她再怎么也只是个寡妇,还是带个孩子的寡妇!皇家怎么会看上她!”武继昌训斥道。 “那她说……” “无非是找个借口罢了。怕是想扯大旗作虎皮呢。皇上怎么会关心她的小崽子?也没准儿是欲拒还迎,想多讨点好处。” “还是老爷英明!” “哼!” 武继昌斜楞了“大桃子”一眼。府里的这些女子,脸长得倒是都不错,可是一个个肤浅得很!整天就知道争风吃醋。 倒是这个楚清,有点本事,还有着采买铁矿石的许可,要是能够好好利用……只是这人有点不识相啊。 武继昌心里不太平衡。要不是昨天在宫宴上楚清当着皇上的面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他也不过是想把那女人当个妾室纳回来而已。 可如今已经给了正室的位置,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居然不接着!当自己是什么?一个二十多的寡妇,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出路吗! 武继昌去找了胡恒秋。 这个女人能弄回自己家是最好的,一本万利的买卖。若是弄不回来,也得向胡恒秋挑明了,不能让她站到胡恒秋的队上。 楚清他们没逛多久就回客栈了。没心情,闹心。小子们其实也都是强打精神,他们也在为老大担心。 同时,他们也终于想到这个问题,老大毕竟是女子,怎能就这么孤独着走完后半辈子?总要有个依靠的。 他们顿时就觉得有种要脱离组织的无力感。不想老大嫁人,又盼着老大能过的好。这可真是矛盾! 第二天,楚清打起精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昨天拒绝了武继昌,也算是把他得罪了。有什么问题今天也该出现了。所以今天就再等一天再走。总得把事情解决了再回去,不能把麻烦带回家。 果真,早饭后又来人了。不过这次出乎楚清的意料,居然是胡恒秋亲自找来的。 “胡大人!”楚清施礼。 “楚百户,坐。”胡恒秋打量了楚清一眼,没发现有什么情绪的变化。这女子,总是看不穿她想什么。 就连为了绣春刀要钱,为了把豆油卖进皇宫,写的信都是用一本正经的语句表达那么无赖的想法。 “楚百户,胡某今天来是想替武大人做个媒,昨天他找过胡某,说……” “胡大人,”楚清不等他话说完就直接打断。“昨日武大人府上来人跟属下提亲了,属下正为此事焦虑。” “噢?说说你的想法。”胡恒秋挑起眉毛。 “大人,您知道,属下的先夫死在与东伦国的战场上。即便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可在属下心中,他是为国征战的英雄,没能回来的英雄!”楚清说着,低下了头,似乎想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 楚清确实在心中与“先夫”念叨:喂,那个叫方硕的,我不是你媳妇,换芯子了,你知道吧?但是没办法,我需要你的存在才能摆脱眼前的难关。你担待担待,回头我给你多烧些纸钱。 “大人,”楚清又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小宝是英雄的儿子,他身体里流淌的是英雄的血脉。属下不想……不想……” “你……胡某了解,胡某感佩!”胡恒秋似乎有些触动。 此时胡恒秋总算放下心来。楚清并没有被眼前利益打动,很有原则。 从胡恒秋内心来说,他跟武继昌的想法有些类同,他不希望手中有了一定权利的楚清会站在武继昌那边。那个人野心太大,无法掌控。 “可是,大人,昨天为了能解决麻烦,属下用了皇上的幌子。”楚清继续说道。 “什么幌子?” “属下说,怕皇上以为楚清因孩子拖累而改嫁他人,就不能好好履职,所以表达过会从一而终的想法。属下这算不算是欺君罔上?” “这个嘛,胡某会向皇上禀报,就不算欺君了。”胡恒秋笑着说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不会介意。 “只是……”楚清犹豫起来。 “你可还有顾虑?”胡恒秋一副关心下属的模样。 “您若这样跟皇上禀报,怕是属下要彻底武大人了。能不能换个说法?”楚清还是很犹豫的样子。 胡恒秋心说你拒绝人家就已经彻底那人了,你以为他心眼很大吗? “嗯,你说说看。”胡恒秋保持着替楚清着想的表情。 “您能不能跟皇上只说是属下除了尽心办差,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孩子也算争气,很是刻苦。但孩子现在州学里只是个旁听的身份,年纪小,很是受歧视。求皇上给个提前参加童生试的机会?”楚清语气试探。 胡恒秋扫了楚清一眼,心想:又来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满足自己的心愿。以前就是,一副我为你好的借口,然后鼓了自己的腰包! “童生试?十岁还嫌晚吗?”胡恒秋语气惊讶的说。 其实他对皇上把童生试的年龄从十二岁提前到十岁不太赞同。十岁的孩子,狗都嫌的年纪,能学出来什么呢? “小宝在内舍读书。”楚清说道。 内舍啊!内舍学出来的孩子都有资格考秀才呢。考中秀才可就是生员了! “你孩子几岁?” “五岁!” “五岁?!好吧,胡某就按你说的试试。胡某能帮你免了欺君之罪,可不敢保证能给孩子弄到考试资格。”胡恒秋不确定地说。 五岁的童生,那几岁考秀才?几岁考举人?真的一路考上来,谁敢用个少年为官? 楚清想的却是:行不行皇上一句话的事儿,你为难什么? 胡恒秋果真按照楚清的说法把此事汇报给皇帝知道,但还是点明了提亲的是武继昌。凭什么不说?老子可没有替你遮掩黑暗心思的义务! “这个武继昌倒是有眼光啊!”庆德皇帝笑着说道,眼神里带着些意味深长。 “楚清担心犯了欺君之罪。”胡恒秋说道。 “呵呵,这倒是多虑了,她不过是在表达心意已决而已,朕不会怪罪。倒是楚清,还是个念旧之人哪。宫宴上的那首《回马枪》,恐怕也是为了祭奠她的亡夫吧。”皇帝声音里带着慨叹。 听到这话,胡恒秋也严肃了起来,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楚清如此自立、坚定,怕也是在替亡夫过好下半生吧。年纪轻轻的,不容易! “传旨!赐匾,旌表节孝!”皇帝大手一挥:“另赐:楚清之子,童生试不受年龄限制!” 就说吧,行不行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饭没吃完就骂厨子? 既然胡恒秋已经答应去皇帝那里给报备一声,不算欺君了,楚清心里就消停了。带着这帮小子重新逛街!昨天都没逛好! 逛了一大圈,这帮小子没给自己买什么,倒是给小宝连吃带用的买了不少。楚清给老于老赵和吕师傅买了几坛京都流行的好酒,又给聂先生和谢先生买了几本游记之类的书。给宋夫人带了些京都芯缘阁里最新到的胭脂水粉。 等到逛累了就找吃饭的地方。楚清把大家带到西市一间很大气的酒楼吃饭。 “老大,这里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吧?是不是太贵了?要不咱们换换地方?” “老大,要不咱们去东市吧,那边没这么热闹,应该不会很贵。” 看到小子们有些舍不得花钱的样子,楚清豪气的说:“就这儿了!老大请你们吃顿好的!” 其实楚清心里没说的是:东市看上去商业不及西市繁华,是因为那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很嘈杂。 若自己这么嚣张的带着人大吃大喝,被上官们看到不定怎么想呢,岂不是不想混了? 西市虽说很繁华,但这边是那些贵人们最瞧不起的“贱业”云集的地方,当官的少,也是京都主要的工商业区和经济活动中心。 眼前楚清她们进的这家“君又来”酒楼,可以说是西市最大的酒楼了。据说这家店里的饭菜特别美味,用的大厨里还有一位宫里退休的御厨呢。 楚清为了让大家一起乐呵,又像前晚那样,在一楼拼了两张桌子,大伙挤在一起吃。 菜一道道端上来,真是好看,楚清挨着个记名字。小子们也是看得直流口水,就等老大发话。 楚清自是不能让大家干瞅着,举筷夹一口菜;“吃!”小子们立马埋头苦吃起来。 “哎我说,这菜看着挺好看的,吃着怎么这么腻啊!”嘁哩喀喳又是一大口。 “是呢,这凉菜也全都是芝麻味,就想着吃口黄瓜爽爽口呢,一点都不爽!黄瓜也不脆,一点都不新鲜。” “能新鲜嘛!这什么季节,能吃到储存到现在的黄瓜就不错了,想吃新鲜的还得三个多月呢!”嘴里塞满饭菜,说话都不清楚了。 “关键是肉,肉啊兄弟们!这可是鸡肉,你们吃着是不是羊肉味?” “羊肉可比鸡肉贵,吃出羊肉味你赚大发了,哈哈哈!” 楚清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不得不打断:“差不多得了啊!人家吃饱饭才骂厨子,你们这是正吃着就骂上厨子了?!” “不是、老大,我们说的是心里话,这饭菜真不如你做的好吃,照咱们青瓦台也差远了,怎么好意思叫‘君又来’酒楼的!” “这酒也不行,甜了吧唧的,想甜就直接喝糖水不就完了吗,这糖水不糖水,酒水不酒水的,不伦不类嘛!” 得!这声音是小了,嘴还是没堵上啊! “哎哎哎,收声!你们听!”楚元说道。 一楼门口那边有个圈起来的台子,是酒楼专门搭的戏台子,让客人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表演。 此时台上站了一个女子,穿了一身黑衣,头上吊起个马尾,有点像平时老大的装扮,正在唱《关山酒》。 旁边桌的客人正在讨论这首歌:“听说,这是一个女子所创的唱法,国公爷都盛赞呢。” “听说皇上寿诞,国公爷把这首歌都带到皇上面前了都!” “别说,还真好听!” “你听这词……” 小子们不乐意了:“这唱的什么玩意儿!老大何时这么唱过!” “这不是糟贬人嘛!” “这软绵绵的,哪有征战沙场的气势!” 小子们说话不知不觉又声儿大了。 “哎,你们怎么说话呢?” “外地的吧?没见识就别瞎嘚嘚!懂个什么呀你们!” 小子们一下子就不服气了:“你们懂什么!这歌要是这么唱,战场上不得睡倒一片!” 一下子就吵起来了,楚清是摁这个也摁不住,劝那个也不听。他们可不能允许这些人这么糟蹋老大的东西。这是原则! “哎哟!这是自己土鳖还不服气呀!你行你上啊,不行就别嘚嘚!” “上就上,你们都听好喽!兄弟们,一、二、三,起!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 二十一个小伙子齐声唱起来。一群老兵的气势,瞬间镇住全场!二楼和三楼的客人也纷纷出来,凭栏观望。 楚清这个郁闷啊!狠狠拧了把楚元的胳膊,猛吞两口饭菜:“还唱!赶紧的,打包,付银子,走人!”然后自己一抹嘴就溜出去了。 要砸场子你们砸,老娘可得出去躲躲! 楚元看看楚清转眼就溜没影了,也没闲着,嘴上跟着兄弟们吼着唱,手下麻利地把所有的饭菜全都倒进逛街时买的一个大金鱼缸里,用包袱皮一兜,等兄弟们唱完最后一句,在桌上扔下一锭银子就带着大伙跑了! 楚清在旁边的胡同口没等多久,就看见楚元他们一窝蜂出来了。 “唱完了?”楚清没好气。 “嗯呐,唱完了!”小伙子们神清气爽。 “爽啦?”楚清声音都拔高了。 “老大……”老大这话音儿不大对啊。 “哼!把你们能的!”楚清背着手走了。 楚元把怀里的一大缸大杂烩往兄弟们怀里一放,赶紧跟上。这不看着点,老大没准又丢了! ……………… 次日楚清就率众回吉州了。不能旷班太久呀! 楚清到家的第二天,在自家大门口接了圣旨。随着圣旨来的,还有一块匾,中央四个大字:旌表节孝。 朝廷一向在这方面都是大肆宣扬的。历代王朝对所谓义夫、节妇、孝子、贤人、隐逸以及累世同居等大加推崇,往往由地方官申报朝廷,获准后则赐以匾额,或由官府为造石坊,以彰显其名声气节。 接圣旨的时候,满大街的人都来看热闹,毕竟宣旨队伍是一路敲锣打鼓过来的。 路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楚清跟街坊们没有接触过,所以大多数的人都在猜测着这个看上去很是另类的妇人。 大都是赞美的语气。贞洁烈妇,总是被称赞的。 只有楚清家里的这帮小子心里不是滋味。老于和老赵看着楚清的目光也充满了担忧。 打发走宣旨的官员后,楚清让楚元和卓耀把这块匾挂在了正对大门的影壁上。以后谁还打着提亲的主意?进门别忘了看看! “老大,你……”老于在匾下踟躇:“可是想好了?” “这有什么可想的?”楚清笑,“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可是你……” “老于,你瞧,我需要靠着别人吗?”楚清问。 “呵,”老于也笑了,“不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孟家商队 百家兴因为刚才宣旨的事情,被人群隔在远处,等到人群都散了才终于进了楚宅。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百家兴一边看着那块“旌表节孝”的匾一边问道。 “昨日晚上到的。你怎么过来了?”楚清说。 “正好你回来,我打听到一些情况跟你说说。” “走,进屋说。” 楚清带着百家兴去了正堂。 百家兴:“老大,我查到矿区那边铁锭的事情了。高炉确实经常出问题,但不是真的问题,而是谎报的。没见到废铁,我让那边的工头去找,只说他们的炉渣多的很。” “他们熔炼了很多的铁锭,但是却说高炉坏了,影响铁锭的产量。那就是说,铁锭炼出来后没有入账。那么多铁锭都去哪儿了?”楚清问。 “老大,是孟家!” “孟家?” “对,我的人看到孟家的管事三天前的夜里拉走了两车铁锭,每车都是两匹骡子拉的。” “四匹骡子?”楚清惊道。 骡子比马的耐力要好,做运输使用的话,骡子可比马更划算。要四匹骡子运送的马车,去掉马车自重,那得有两吨的铁锭被运走! 两吨是什么概念?军队士兵的佩刀不到一公斤,就按照一公斤计算,两吨就是两千公斤,那就是两千把军刀!军队一个营才五百人,这些铁锭够武装四个营了! 楚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孟家胆子不小啊!” “老大,我们没敢阻止,因为不知道他们是奉了谁的指令。我派了咱们集团的几个机灵小子跟踪着。”百家兴说道。 “他们到哪儿了?”楚清问。 “已经进了新伦州了。” “做的很好!你继续保持跟他们的联络,我得去一趟新伦。” 一刻钟后,楚清到了理事处。直接去找了蒋副千户。 “消息准确?”蒋副千户问道。 “准确!我家的小子在跟着,”楚清说:“他们只是我的工人,所以只能跟踪。” “这样,你带上二十人走一趟,务必要查出这批铁锭的运送线路。要做到人证、物证俱在。” “属下遵命!”楚清领命。 这事也就楚清去最合适了,毕竟她的人一直在跟踪,而且楚清也是理事处里最熟悉新伦州的几个人之一。 楚清从处里点了二十人就出发了。自己的特战组小队则由楚元带着跟在后面。 ……………… 与此同时,锥子哥魏诚毅正在同新伦州的空降领导韩副千户发生争执。 起因是韩副千户在到任一个月内,把原先吉州派过去的十五名干探边缘化了。 这十五名干探原本是楚清的手下,在国战中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一直都是新伦州这边业务的,他们现在已经集结了四十四人。”楚清看了一眼自己的队伍,四十二人,不相上下。 “魏诚毅呢?”楚清问北栈的小子。 “魏大人也得到了孟家商队的消息,他怕边防关卡的守军有孟家的人,到时候他拦不住,就带着他的手下去关卡附近拦截了。” 楚清一惊。这可不行,锥子哥只带了十名手下,而目前孟家就已经有四十四人了,还有多少没到的尚不可知。 “就他们十一个人?”楚清不放心的问。 “咱们还跟去了二十人。”北栈小子答。 那也不行!楚清马上吩咐:“快!去找魏诚毅,让他原地待命。他这样做师出无名。告诉他,我带着密侦司的命令来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赃并获 打发走北栈小子,楚清带着人就前往边防驻军。 新伦州北部驻军现在由马达负责。继洪亮被封国公后,马达也因战功提升为副将,负责驻守吉州北部边防。 楚清现在必须找到马达,让他直接控制关卡。 由于国战中密侦司与军队之间良好的合作,楚清很顺利地见到了马达。 没时间寒暄,楚清直接说道:“马大人,咱们还得配合一次!” “好!楚大人,你说,什么事?”马达十分爽快。 “年前,我密侦司的干探察觉有铁锭走私的迹象,因此乔装混入商队进了沃斯。那支商队是江南孟家的,走的是咱们这里的关卡。”楚清说道。 停顿了下,给马达一点反应的时间,楚清又继续说: “因为当时没有证据,之后也再没有孟家的商队通过,所以我们这边一直在调查。现在有了眉目,这里关卡有孟家的人,但是依然没有证据。” “你是说,我的军队里有人私自给孟家放行?”马达惊问。 “还不能确定,因为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现在,吉州的孟家组织了一支商队,货物里藏了铁锭,已经到达边境。”楚清说。 “而且,在我到你这里之前,商队是十一辆车,每车有一个马夫三名护卫,之后还要有多少车辆就不知道了。” 马达思索起来。他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楚清告诉他,如果这次吉州孟家顺利通过关卡,那么算上之前江南孟家那次,他就是驻守这里以来两次重大失误了!被问罪是妥妥的! “马大人,我们密侦司没有能力完全控制关卡。若是这次能人赃并获,那就能挽回这批铁锭,查明走私真相了。”楚清又说。 楚清这是给马达留了很大的余地。如果这次由马达抓住走私队伍,那么马达不但不会被问罪,还会立功。 马达立刻就领会到楚清的好意,十分感激地起身抱拳:“多谢楚大人指点!马达定不辱命!” 楚清赶紧起身避开:“马大人多礼了,咱们再配合一次,定要人赃并获,抓他个现行!” “能知道他们运了多少铁锭吗?” “估计要四千斤左右。” “四千斤!那至少要二十辆马车来做分散才行。这边往沃斯去的商队主要是贩卖粮食、茶叶,和丝绸,每辆马车若载二百斤铁锭,上面用货物掩盖,还看不太出来,若是再多就容易暴露了。”马达沉吟道。 “如此算来,一车四人,二十车就得八十人。”马达觉得这孟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楚清也觉得孟家不可思议。《智取生辰纲》十万贯的贺礼也才十五人押运,孟家这阵势,到底是怕人知道,还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吉州孟家。 孟沛接到了新伦州的来信——密侦司当来勘,即时停事。 “啪!”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孟沛气得不轻:“我的人都到地头上了,让我停止?!” “老爷,明日就该过关了,若是现在立即着人报信,也不知能不能来得及……”管家一脸为难地说。 “报什么信报信!”孟沛说道,“计划不变!密侦司就算手眼通天,也算不到我这两日就行动!” “可是老爷,那个楚清的宝清盛北栈可是离着不远,她们能不能知道此事?”管家忧心。 “这段时间不是没有再去找她们麻烦么,再说,这次咱们行动时,她还在京城没有回来呢,不可能知道!” “可是前天她已经回来了,不是看到她接圣旨……” “就算她那天就去,现在也不可能到!赶过去昼夜不停还得两日时间,谁能做得到!” 楚清就是做到了。她们走的是当初营救白桦的那条路。这条路没什么人知道,一直是密侦司的人专用。 所以现在,楚清已经和马达带着两个营的士兵,趁夜悄没声的包围了关卡。为了不惊扰到关卡,特地绕了些圈子。 因为沃斯国的面积很大,中间又有很大的一片沙漠,所以商队一般会选择凌晨过关,这样能在白天多走一些路,减少夜宿沙漠的次数。 马达预测,如果关卡有孟家的人,那就不能是一个两个的小兵,他们没那么大的权利,必定是守卡的营指挥才行。 所以马达带了两个营也就是一千人进行埋伏。其中一个是弓弩营。为的是防备他们趁沃斯边界地势平缓而四散逃跑。 如今已近四月,天亮的早了。晨光微熹时,就看到已经有马队向着关卡靠近了。 楚清身边的三队小子一直紧盯着那些马车,努力辨认属于孟家的马队。 一刻钟后,他叫道:“主子,那边,他们来了!” 楚清朝那边望去,一队插着“和韵行”字号旗帜的车队正在行进中,数了数,果真是二十辆车。 车辆上的货物码放齐整,车队的马匹、护卫也都很正常,不像有打斗过的迹象。 楚清稍稍松口气:看来锥子哥他们没有擅自行动。 守卡的士兵每辆车都要求解开绳索查验,每车只查最下面和最上面的两层货物,一般作弊都在这两层。算是抽样检查。并不很细致。 第一队车马很快就查完了,士兵们搬开拒马放行。第二队就是孟家的“和韵行”车队。 守卡士兵依旧是简单查看了一下通关文书,简短说了几句什么就放行了。都没有查验货物。 马达一直等到车队过到中部,才把举起的手向下一挥。瞬间,唰唰唰一阵箭雨,落在马队前方,形成一道新的“拒马”拦住去路。 “什么人!”守卡士兵大声吆喝。 “朱铁砣,你的事发了!”马达走出来,说道,“来人,包围!” 随着马达的命令,两个营的埋伏都现身,缩小了包围圈,将关卡和商队全都包围起来。 朱铁砣,就是负责关卡的营指挥。此时已经面色发白。马副将亲自来捉拿他了?事情怎么就败露了? 楚清打了手势,派人去找锥子哥,自己这边的人并不露面。 “让所有人放下武器,接受盘查。如有抗命,以叛国罪射杀当场!”马达吩咐道,亲卫马上喊话。 孟家跟着车队的管事蠢蠢欲动,但当他看到一圈站在高处的弓弩手正把箭矢对准自己车队的时候,泄了气。 孟家车队每辆车板都做了夹层,里面一块块铁锭很快就被显现出来。当真是人赃俱获。 等到所有的铁锭都被翻腾出来过秤,果然有四千多斤。马达让士兵重新装车。等铁锭被集中到四辆马车上,锥子哥的队伍也到了。 楚清和锥子哥交流了两个州理事处的信息后决定,由锥子哥直接押送这批铁锭和孟家的车队回吉州。 楚清留下处理善后事宜。 马达派了一队士兵,护送锥子哥这一行队伍。 “楚大人!我得回去处理这些人,”马达指了指地上蹲着的那营士兵,和被捆成粽子的营指挥,说道:“这次的人情,马达记下了,来日必有回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绝对是故意的! 这件走私案大体算是完成了,军队的事务有马达处理和上报,密侦司的事务完全由锥子哥负责。 楚清带人去了互市里孟家的店铺,查封!一应店铺的掌柜和伙计,被楚清一行人押着,准备去新伦州理事处。 为什么不让锥子哥的队伍押送?不行!锥子哥已经说了,新伦州的韩副千户新官上任,把原先吉州的老人全给边缘化了,还拒不配合查办这次的走私案。 楚清一直对空降官员这事有所疑心,这次韩副千户的做法又如此不利于办案,得要弄个清楚。 坦白的说,就算不弄清楚,也得好好修理一下!把我的十五个“密侦司店小二”全给踢到一边去,你想干啥? 新伦州理事处在旧皇城,也就是现在的安和县,位于新伦州的中部。既然一天多的车程,楚清干脆就没着急,一路吃喝着过去,把自己的店铺又走了一遍。 等到了理事处,已是第二天傍晚,楚清干脆在自己家的宅子住了一宿。买了不住,都没人气了。 第二天早上,楚清神清气爽地见到了韩副千户。韩副千户看上去可一点都不清爽。 只见他眼底青黑,眼角下垂,法令纹深刻,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上去足有五十,明显的没睡好啊!看来是得到孟家被截获的信儿了。 “属下见过韩副千户!”楚清行礼。 “你就是楚百户?”韩副千户抬了抬眼皮,语气不怎么友善。 “正是!吉州楚清,有事报告。”楚清声音平稳。 “何事?” 连个座都没让坐,可见心里这个不待见! 楚清也不看他的脸色,说道:“前日凌晨,属下一路追踪孟家走私商队至边境,总算在其出关过程中将商队截下,没有造成大宣铁锭的流失。” “在驻防边军的协助下……” “共缴获生铁锭四千二百余斤……” “盐两车共两千五百斤……” “缉拿孟家管事一人……” “从犯八十人……已由魏百户押送……” “另外,属下查封孟家在北部互市的店铺,店铺的掌柜和活计已押送至理事处院内,请大人处置。” 楚清慢条斯理地一条条汇报,韩副千户的脸色已经由青转黑。 “既然是你吉州理事处办案,你把人送我这儿来作甚?!”韩副千户咬牙切齿问道。 “韩大人,任何互市的商户办理店铺文书时,都需要在官府以及密侦司理事处备案,这孟家的店铺在新伦州理事处也应有所记录,送到这里可否有错?不然,属下这就送去新伦州衙也可,没多远的事儿!” 楚清一副“你们新伦州的规矩我不大懂”的表情。 韩副千户心里憋屈,没法说啊。 “楚百户,你们越界办案,是否不合规矩?”韩副千户牙咬了半天整出这么一句。 楚清一脸茫然,眨了眨眼皮,仿佛刚听明白似的:“那个……这个事情吧,大人,事急从权,我们要是追踪到边界,再回吉州办手续,让孟家商队跑了,算是谁的责任?” “您看哈,吉州孟家是吉州的,可又是从你们新伦州跑的,算哪边失职?” “你!”韩副千户被噎住。 “所以说,大人,事急从权,天下密侦司是一家,您说对不?您要是非要手续,属下这就回去办理。” “哼!”韩副千户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算是表达不满。 “韩大人,属下认为,这些人您真应该好好审一审。孟家走私,必定要通过商铺进行掩饰,这些人肯定知晓内情。”楚清好心建议。 “不可能!要是他们有所串通,本官怎么不知道!”韩副千户现在想的是能降低多少损失就降低多少。这不管是哪边的孟家,都跟北镇抚使有牵连哪。 “您一点都没察觉?这怎么能够?国战期间我派过来十五个小子哪,他们各地都有分散,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没跟您报告吗?”楚清很是“惊讶”的问。 韩副千户没话说。就是因为有报告,所以趁着报告的消息尚未来得及查清楚时,才把这些人都赶到无关紧要的职位上的。 可现在不能说呀,说就是渎职。只能装作不知道。 看着韩副千户耷拉着眼皮不吭声,楚清又说道:“太不像话了!”这一声很高,把韩副千户吓了一跳。 “真真是太不像话!我不盯着,一个个就懈怠了?”楚清发了句牢骚。 她身后跟着的吉州理事处的干探张扬都快笑场了,他从来没见过楚爷这么“夸张”地跟人讨论公事。 “韩大人,我记得负责监视互市这边信息的是马干事和陈干事,他们一向机灵,当初给洪总兵传递消息时,也是他们俩出力最多,难道这次他他们也一点都没有察觉的?”楚清又问。 “啊……这个嘛……”韩副千户打着哈哈。 “还有何干事、丘干事,这两个离边境也不远,难道也没有察觉?这些人都干什么吃的!”楚清“愤愤地”点着名。 身后的张扬面无表情,可肩膀在抖。 “咳咳……他们……他们被派到南边执行任务了。”韩副千户不得不说。 再让楚清说下去,她能挨着个把所有原先的吉州新老干探全都点一遍名。 “噢……”楚清慢慢点着头,眼睛上下打量着韩副千户,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楚清这是生怕别人看不懂她的表情。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三天后,吉州理事处。 “别打岔,张扬,你继续说!” “完了楚爷就一句‘太不像话了!’……”张扬突然憋出假声,高声地喊了一句。周围人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楚爷就开始点名,上次给军队送过消息的小马小陈他们,反正受过司里嘉奖的,楚爷就给念叨一遍……”张扬绘声绘色地白话。 “……就看楚爷张大嘴巴‘噢’了一声,眼神就这样、就这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韩副千户那脸色……都成、都成……”张扬又开始挤眉弄眼。 “你们知道吗,我就从来没见过楚爷那样跟人讲话过!”张扬这话一出来,魏诚毅在旁边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魏诚毅这次也很承楚清的情。楚清让他亲自押送了赃物和罪犯,这是把功劳全归于他了。 蒋副千户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了,脸上不自觉就露出微笑。直到看见楚清的马车停到前院门口,正要下车,这才咳嗽了一声,装出正要进门的样子。 厅里这帮家伙马上收了声、抱拳:“大人!” “都挺早啊!”蒋副千户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楚清也进了大厅,看到领导都到了,就反省自己是不是迟到了?就见蒋副千户笑眯眯地看着她:“昨晚才回来,可以休息一天再来报到的。” 领导关心了这是。 “大人早!”楚清拱手。 “回去休息吧,事情大体都知道了,你辛苦了。”蒋副千户微笑地说道,还看了眼张扬他们。 张扬抖了抖肩膀,完了,刚才那德行都被上司瞧见了! 蒋副千户看了看众人那意犹未尽的样子,背着手去了自己的办公间。 他一走,厅里这帮家伙立刻包围了楚清:“楚爷威武!” “楚爷,晚上我们请您吃饭!” “对对对,咱们青瓦台喝酒去!” “好,还是玉米烧,管够,我请客。”楚清笑着回答。你们想占我家酒楼的便宜还不直说! 楚清的玉米烧在吉州是一举成名,限量供应,买都买不到,独一份!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羊皮地图引发的思考(一) “楚爷爽快!” “楚爷威武!” 楚清大方的请客,让大家的情绪更为高涨。 “快快快,张小旗回来了!”一个干事从外面跑进来。喊声打断了大家的欢呼,楚清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蹿出门外! 张铭宇都失联五个月了,楚清很是担心。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批人呀。 张铭宇正慢慢往院子里走,身边的门子不停地弓腰作揖,口中说着抱歉的话:“对不住了张大人,小的真没认出您来。” 张铭宇看上去很是憔悴,眼窝深陷,人又黑又瘦,看上去缩小了一号,风尘仆仆的,像是个……风干肉?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楚清看着有些鼻子发酸,这得吃多少苦? “嘿嘿,就是累,还有些饿。”张铭宇笑起来,一口白牙。 “走,我请你吃饭!”楚清说着就要带人走,这一大早上的,随便哪里吃点馄钝也能饱饱肚子呀。 “你帮我买几个热乎包子吧,我想先跟蒋大人禀告下,不然没法安心。”张铭宇还是那个脾气,活儿不干完不能踏实。 “楚大人您别动,小的去!”门子马上应承下来,就往外跑。哪儿敢让大人们去为了包子跑路? 楚清拽住他塞了几块碎银子:“多买点,纯肉包子来上几笼,馄钝、豆腐脑什么的搞几碗。” 楚清也没吃饭。昨晚回来得晚,早上又早起来点卯,这会儿也饿了。 两个人一起进了蒋副千户的办公间,然后发现蒋副千户正在吸溜面条。 这……也是个睡懒觉的? 张铭宇的归来让蒋副千户也松了口气。张铭宇是个踏实肯干的好青年,蒋副千户很看好他的。 楚清看到领导私下的一面后马上说道:“蒋大人,我们也没吃早饭,一会儿一起吧。” 蒋副千户老脸红了红:“咳咳,我这儿就一碗面……” “没关系,属下叫了外卖。” “叫了什么?” “……属下让人买包子去了。” 一刻钟后,门子大包小篮的回来了。 张铭宇肚子都“嚎叫”起来。 楚清很平静地给他们分了筷子,然后自己也坐下来准备吃饭。 锥子哥听说张铭宇回来,马上就拿了蒋大人让写的工作报告就过来了,不是为交报告,就是为了早一刻看到张铭宇平安归来。 一进门就是一股肉包子的香气,他肚子也开始“嚎叫”。 蒋副千户翻了翻白眼,楚清给锥子哥也递上筷子。 楚清把这种僭越的行为做成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四个人闷头唏哩呼噜地开吃。包子,纯肉的;豆腐脑,双倍卤料的;馄钝,加香葱不加面条的。 吃到鼻尖冒汗,张铭宇终于停了一停,发自肺腑地打了个响亮的嗝,然后开始汇报工作了: “大人,原本属下跟新伦州的马干事一起,在互市里吉州孟家的铺子发现了几箱子铁锭,后来江南孟家的车队过来,他们的护卫把我们赶走了;” “等我们再跟上去的时候发现那几个箱子不见了,就跟上了江南孟家的车队,因为他们车队里多了好几口特别大的箱子;” “我们怀疑他们是把铁锭箱子套在里面了,所以就一直跟踪。后来有沃斯人的马匹失控,街道上乱了起来,江南孟家车队的几个搬运苦力被疯马踏伤;” “属下跟马干事就乔装了下冒充苦力,想混进车队,但是他们只招了几个人,马干事没能混进队伍,属下倒是混进去了:” “属下跟着车队很顺利的就通过关卡,进了沃斯。但是江南孟家这一路并没有打开过那几口大号箱子,只在沿途的部落交易粮食、瓷器还有茶砖;” 一直到了维拉特、和索特、涂虎尔特这三个大部落才开始动那些大箱子,箱子里果然都是铁锭,但是六口箱子只动了两口,余下的箱子到了一个很小的部落都留下了;” “可是那个小部落并没有名字,属下因为语言不通,也打听不出什么,但是那个小部落的男子个个身强体壮,不像是普通牧民,那里的女子也很是美丽,穿戴也华贵,但是极少走出毡包;” “属下怀疑,那个小部落很可能是沃斯王的兄弟或者儿子派人伪装的,与江南孟家进行大宗铁锭交易的,应该是沃思国的王族。” 好像话说多了口渴,张铭宇咕嘟咕嘟把馄钝汤一口气灌进肚子,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外表脏兮兮的羊皮卷:“大人,这是我沿途绘制的路线图,凡是交易过的部落都标记在上面了。” 蒋副千户“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筷子都碰到地上去了:“这是路线图?” 羊皮卷打开,上面除了标记了几个部落的位置,还标记了沿途所经过的地方,有的地方是沙漠,有的地方是牧场,有的地方有小型的湖泊,一一都做了标记。 那些线条和标记大部分是黑色的,还有一个角落是红色的,张铭宇说没有墨汁了,用的是羊血。 张铭宇还补充说:“他们原则上是逐水草而居,所以图上画的居住地或许现在已经换了,但是有一个规律:‘在多石的地方搭建毡房,在有狼的地方放牧’,这是他们那里懂大宣话的牧民说的。” 张铭宇拿出一支竹管笔,笔头都毛毛了,小声对楚清说:“幸好有你的竹管笔,不然都没有东西画图。” 一个商队雇来的苦力,在人家的监视下要找机会画图,这得多危险!楚清揉了揉鼻子,掏出自己的带帽钢笔送给他:“喏,以后用这个。” 张铭宇欣喜地看了又看,还拔下笔帽看上面的“圈儿宝”,这是楚清给自家管事儿的那帮小子做的那一批钢笔。 楚清又掏出个钢制的墨水瓶给他,悄悄说:“钢笔比竹管笔杀人方便!”张铭宇做出一副“你很恐怖”的表情来。 蒋副千户激动地说道:“张小旗,你这张图可立了大功,本副千户回头给你报功!” 张铭宇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属下倒是亲眼所见江南孟家贩卖铁锭了,但是不知道他们如何得来的铁锭,也没有证据证明。属下没找到机会接近他们的账本。” “无妨!无妨!这些不重要!铁锭的源头已经找到了,等下让他们两个讲给你听。重要的是你弄到了第一章沃斯国境内的路线图!”蒋副千户激动之情不减。 “要知道,这种图只有几大世家的商队或许能有,可是从没有流传出来。咱们密侦司从没有过!”蒋副千户珍而重之的把地图在桌子上铺平,手指都不敢碰到上面的线条,生怕弄模糊了。 “蒋大人,能否让属下临摹一份……那个,您知道的,我在新伦州有点儿买卖,也想弄个商队走一走,万一能再补充下路线图呢?”楚清说道。 后半句就是个托词,她只是为了前半句的原因。 “你且不要心急,等这图呈报给京都之后,由他们复制下来再说,我把你的想法一并写进报告呈递上去。有消息了我就告诉你。”蒋大人说道。 这确实,地图可是大事儿,随便就给人复制怎么能行。楚清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 张铭宇偷偷冲她眨了眨眼,那意思是:别急,回头我再画一份给你,图在我脑子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羊皮地图引发的思考(二) 京都密侦司。 胡恒秋认真看着眼前的羊皮路线图。这是密侦司得到的第一张沃斯国内的地图。 虽然是商路图,可大体的地形都画出来了。手边还有一份关于铁锭走私案的详细始末。 这是吉州理事处负责人蒋副千户为确保消息不泄露,通过私人手段直接向胡恒秋呈递的密报。理由是:案件或许与密侦司高层官员有牵连。 报告上主要内容有: 一、吉州小旗张铭宇发现铁锭及追踪的始末,涉及江南孟家和吉州孟家,并附上张铭宇的报告; 二、新伦州北部互市被沃斯人抢掠原因、经过,并附上魏诚毅的报告; 三、江南孟家是通过吉州孟家获得的铁锭; 四、吉州孟家也在走私铁锭,并被缴获; 五、吉州孟家是江南孟家的旁系分支; 六、吉州孟家买通了新伦州北部驻军负责通商哨卡的营指挥; 七、除张铭宇这一人证,没有任何物证表明江南孟家有与沃斯国进行铁锭交易; 八、以往江南孟家有没有走私铁锭尚未可知; 九、侦办此案期间,新伦州理事处负责人驱赶和调离了所有相关人员,使得办案人员一度孤立无援并陷入险境; 十、关于地图,密侦司内部是否可以公开,请指示; 十一、江南孟家与北镇抚使有姻亲关系。 还有一封私信,是作为同乡的蒋副千户给胡恒秋写的问候信,信中提了下楚清想要份沃斯的路线图,作为以后自己商队的线路参考。 胡恒秋带着这份厚厚的报告直接去见皇帝。 御书房里,皇帝正在看来自新伦州北部驻军将领马达的奏报。 马达这小子还不错,发现问题能及时处理,嗯,瞧瞧这后面,还附上了整顿军营的方案请皇上过目。 皇帝对马达比较满意,不愧是洪亮一手调教出来的。 “皇上,密侦司指挥使胡大人求见。”李公公禀告道。 “让他进来!”皇帝喝了口咸豆粉,焦香焦香的,好喝。 胡恒秋进来,没等汇报工作,就先盯上那碗豆粉了。还夸张地吞咽下口水。 “给他也弄一碗。”皇帝好笑地说道。这个胡恒秋,每次来不占点便宜,就跟丢了钱似的。 “皇上,密侦司查到一起铁锭走私案。” “什么?!”皇上眼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胡恒秋呈上那厚厚一叠报告,然后口头叙述这件铁锭走私案。把经过始末一说,皇上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世家,总是比较棘手。 这个江南孟家,祖上靠着收购土地、租赁土地谋取大量的财富,到了眼下这一辈,又开始将中原地区的丝绸、瓷器、粮食等运往沃斯国、东伦国,换回大量珠宝、玉石,几乎垄断了北方地区的珠宝商行的供应渠道。 并且在自己登基过程中和这次与东伦国的战争中,都提供过财力上的支援。 听说这个江南孟家盛产美女,生的女孩比男孩多,而且女孩都很美貌,作为商业型世家,他们把女儿嫁到各类实权官员府中,用自家女儿的婚配稳固了家族的基业。 北镇抚使不就是给儿子娶了孟家的女儿? 如果他们的对朝廷的财力支持,是靠着走私朝廷的矿产资源获得的……皇帝愤愤地想:这是从朕身上砍掉一大块肉,又还给朕一小勺肉汤吗? 只是现在还不能处置他们,他们的根基太深了。就如同要除去腿上的一块疥癣,就得剜掉一大块肉一样,这条腿将很久都不能自如行走。 “索性这一次的铁锭追回了。”胡恒秋一点都不走心的安慰了一下皇帝。江南孟家的那一批铁锭就先不提了。 “哼!”皇上不满地瞟了眼胡恒秋。 “皇上,这铁锭是从吉州矿区流出去的,”胡恒秋说道:“不管是密侦司还是州衙、或者是户部,都只能从账面上核对数目,并不能发现被隐瞒下的铁锭。” “……您看是由谁来查?”胡恒秋问道。密侦司一般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要看皇上的旨意。通常这类案件都是交由地方政府审查、刑部核实后宣判的。 “吉州州衙负责吧。你这儿我有别的事情。”皇帝说着,手指点了点那份羊皮地图。“这份商路图要完善起来。” 灭了东伦,大宣就直面沃斯国,沃斯国也将成为大宣最近的敌人,不了解怎么行! 目前大宣只通过渔民们简单绘制的海图得知,两国相邻,周围是无尽的海洋,这个“葫芦”的图形概念,也是从渔民那里传出来的,还没有人绘制过沃斯人的地图。 商人们更是不会把自家的商路图流通出来。尤其是取消互市的那几年,更是对沃斯国没有了了解的渠道。 “臣会派人进入沃斯国。只是,沃斯人与我们相貌上差距太大,要想在那里扎下根,初期也只能以贸易为主,恐怕不容易啊,皇上您看……” 胡恒秋说到这里就打住。就等你问呢,问就是要钱! “要你们密侦司干什么用的?不会去想办法?这点事情都要朕给你出主意?”皇帝没好气。 哼!别跟朕开口,开口就是没钱! 胡恒秋一口灌下整碗的豆粉,甜的,感激地看了眼李公公。李公公真是个心细的人。要不来银子,豆粉再不喝上一碗,这次真就亏了啊! “皇上,办法倒是也有。您看这个张铭宇,跟着江南孟家的商队走了一圈不就画回来个地图嘛。您给臣弄一个商队,臣一圈一圈在沃斯转悠,准保给您画出最细致的图来!”胡恒秋信誓旦旦。 “朕是没有商队吗?!朕是没有献上舆图的商队!”皇帝愤愤,端起碗,也喝了一口豆粉,觉得都不那么香了。 这些世家,把家族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了! 那哪儿是您的商队呀,那是人家自己的商队。民间有句话您听过没?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胡恒秋在心里嘀咕,但是嘴上说的是:“皇上,我们密侦司能弄出个给您画舆图的商队呀!” “噢?”皇帝抬起一边的眼皮,看向胡恒秋。 “皇上,您宫里的豆油,可是省了密侦司小半年的纸张银钱哪。” “那个楚清……有商队?”皇帝发问。 “这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嘛,您需要她有,她就可以有!”胡恒秋此时的表情比李公公都谄媚的欠揍! “哼!有话你直说!” “得嘞!皇上,您看,楚清是咱密侦司的人,她自己又有买卖,组织个商队不难,难的是吧……” “说!” “哎!难的是她那商队是人家自己的,密侦司是皇上您的,您总不能让个女人家家的把自己那点私房银子交出来,是吧?” 皇帝现在特别想把胡恒秋拉出去砍半个时辰脑袋!就不能好好说话? “说正事儿!”皇帝把眼睛又给立起来了。 胡恒秋瞬间一本正经: “皇上,臣认为,如果能给楚清一定的保障,她有能力不停地向沃斯派入商队,每一批商队都有密侦司的干探跟随,这样就能随时向大宣传递消息;” “因此,即便不能在沃斯扎根,也能起到沟通信息的作用;” “不至于像张铭宇那样,跟着别人的商队,行动没有自由。” 后面的话都是对第一句话的解释,所以只需要弄懂第一句话就行了,因此皇帝问道:“要什么保障?” “臣不知。”胡恒秋依旧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臣不知皇上您能以什么样的保障,换得楚清掏出私房银子。” “朕就不该让你去密侦司,你、你就是个被密侦司耽误的户部尚书!”皇帝怒了。 这一天天的,要银子要银子!户部尚书都没敢这么频繁! “启禀皇上,商人缴税,平均在三成半以上,臣认为这税……”胡恒秋态度可严肃可严肃呢。 “给你密侦司?”皇帝听明白了。 “谢主隆恩!”胡恒秋跪下就叩头:“皇上,您不但解决的了密侦司的纸张银钱,这回,笔墨银钱也够了!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 “你闭嘴!”皇帝气乐了,“你倒是说说,她这三成半能有多少?” 这个事情要关心,别等到楚清做大,控制不了,又成了新的豪强。 “皇上,您的豆油钱,臣拿到三千七百五十两,都用到现在了,还剩下一百三十四两二钱呢!”胡恒秋汇报道。 “还真是不少!”皇帝一边撇着嘴角一边嫌弃的说道。 心却放下不少,楚清的买卖看上去很透明,每笔账都能算出来。包括她购买的铁矿石,都制造了什么,销售了多少,都有账目传回来。 这个人没有根基,也不跟任何人牵扯,甚至自断前路,换来“旌表节孝”的牌匾。可以说,她是属于密侦司的,而密侦司,是朕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公派出国 楚清收到了胡恒秋的来信。 这封信在楚清眼中看来,就是天上掉的馅饼! 胡恒秋在信中说,张铭宇的羊皮图很重要,因此给楚清复制了一份,要求她带领商队进入沃斯国,以贸易为名,绘制沃斯舆图。 为了楚清能组建起商队,密侦司争取到减税的政策:楚清名下所有产业的税额,由原先的三成半以上的不定额,减至二成五的定额,并且税款直接上交给密侦司。 另外,密侦司从皇帝处争取到一张不限额、不限期、不限地区的盐引,交由楚清运作。 楚清关门闭户,抱着这封信开始满床打滚,爆笑!这信啥意思?这是皇上让去画地图,密侦司说你别白去,把银子给我赚回来。最后虽然没有给本钱,但是又给政策、又多了条进项! 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啦!以后不用费劲巴拉腌咸鱼卖了,直接卖盐!咱有盐引! 知道盐引多难得吗?不但难得,还限制了产销区域。商人得凭盐引到盐场支盐,还得在指定销盐区卖盐,长期盐引才一年,短期的才三个月! 咱这可是不限额、不限期、不限地区的盐引!密侦司才要二成五的税! “哎!老大咋了?” “不知道啊,这啥动静,跟鹅叫似的?” “走走走走,离远点,上次老大拿到这宅子的房契时也这样,这次就是严重了点,应该是大好事!” 门外边这帮小子边笑边跑远了。给老大整不自在了,回头没肉吃。 楚清笑够了,去找小宝。得跟小宝说一声自己又要出远门了。 也不知先生怎么想的,给孩子留这么多作业,到现在还没写完呢?楚清站在小宝窗外,看着孩子埋头苦写。 小宝正好写完一张纸,抬头就看到楚清:“娘亲,进来呀!” “小宝,还没写完呀?要不娘亲跟先生说说,少给你留些功课吧?”楚清觉得五岁的小孩儿一写就是两个小时的作业很不科学。 “娘亲,功课早就做完了,我在写菜谱。” “写菜谱?”楚清边说边进了屋。 “我让新伦州青瓦台那边给搜集没见过的菜谱,拣好吃的给抄送回来,整理好了让他们做给娘亲吃。娘亲太瘦了!” 多感人,多孝顺的孩子!娘亲不瘦,娘亲骨头里都是小肉肉! “娘看看。” 楚清挨张看“菜谱”:“这道油菜炖猪肉……直接素炒才好吃。这道嘛,用葱花炝锅会更香;这道……” “娘亲,我饿了。” “走,娘亲烤鸽子给你吃!” 半个时辰后。 娘俩一边啃鸽子肉,一边聊菜谱。 小宝的本意是把新伦州和本地的菜品融合起来,形成新的菜谱,但是没想到娘亲还能改良这些菜品,而且听起来会更好吃的样子。 “娘亲,我觉得你可以自己出一本菜谱,你就说一道菜怎么做的就行,我给你记下来。”小宝说。 “好主意呀!”楚清鼓励道。 搞上一个菜谱,集合各地的美食形成青瓦台的特色。再发展出更多的青瓦台分店,连带着豆油的销售市场也打开了。 越想越美,楚清的眼里冒的全是小银锭。 差点忘了正事。 “小宝,娘亲最近又要出去办差……”楚清说。 “我跟你去!你帮我跟学里请假!”小宝马上接道。 “呃……娘亲要去沃斯国呢,太远,耽误你上学。” “我还小呢,不着急。你不能自己出门!”小宝很坚持。 这话听着好像哪里不对。 “小宝,你是学生,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 “娘亲,我是儿子,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娘亲!” “呃……” 楚清不放心小宝,小宝更不放心娘亲。算了,那就一起! “行吧,你当家,你说了算!”楚清最后妥协了。 第二天蒋副千户亲自带着楚清去了州衙,开具那特殊的盐引。蒋副千户和宋廷山第一次看到,楚清竟然笑眯了眼睛! 楚清弹了弹那张盐引,宝贝! 接下来的日子,楚清都在准备货物中。有些东西目前她还碰不得。比如说茶叶、瓷器、丝绸。 这几样商品的市场基本已经培养成熟。楚清没有自己的茶园、瓷窑,也不种桑养蚕。所以只能做二道贩子,成本高不说,也不利于开拓沃斯这片陌生的市场。 在青黄不接的月份,粮食和盐才是沃斯百姓最需要的东西。所以楚清这次售卖的货物,将以粮食和盐为主。 这些东西能够帮助她在短时间内把自己商队这生面孔打造成为熟面孔。其次,以铁锅为主要收入来源,沃斯人最喜欢的就是大宣的铁锅。 楚清有特批的许可,所以,在大宣铁锅都是高档货的前提下,在沃斯就更是高端产品了,能换得不少她想要的东西。 还有些像是干菜、平价的草药、豆油、玉米烧酒也带上些,能卖就卖,当拉好感度的,卖不动就自己商队吃。 最后,楚清准备一批猪油香皂。经过对比,用猪油做原材料最为解约成本,因此楚清临行前,带着家里这帮小子做香皂,并且分别掺入松针汁液、薄荷汁、花草汁,反正弄出香味就行。 这些香皂需要放置一个多月才能售卖,是给楚清补货用的。 半个月后,楚清带着她的商队踏上了沃斯国的土地。 放眼望去,黄土地上一片绿意。近观脚下,只是东一簇西一丛的杂草。 楚清的车队统一着装,小伙子们一水儿的枣红色窄袖葛衣,发髻上也是枣红色巾帕,看上去非常精神。 老赵跟他们一样,唯独交领、腰带和头上巾帕是黑色。这是老赵的主意,他带着锥子哥和张铭宇以及大兵们,扮成镖师的样子,护卫商队的安全。 老于带着软幞头,一副管家的模样,骑马跟在楚清身边。楚清则穿着一身藏青色男式褙子,铁锈色葛布裤子,配以黑色油布靴,搂着小宝骑在马上。楚清娘俩生生装成父子,卓耀帮忙牵着马。 身后是楚元赶着辆有棚的马车,再后面是五十辆货车。每辆货车上方飘扬着有“宝清盛”三个大字的红色旗帜。 平坦开阔的草原延伸到群山脚下,巍峨的山脉绵绵千里。蓝蓝的天空悬着几朵悠闲的白云,似乎与远处的啃草的羊群遥相呼应。 这片土地苍凉而又生机勃勃。 美好的景色在头几天的时候让楚清和小宝格外惊喜,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很多。可现在,大家都有些恹恹的。 一连好几天,只偶尔看到有牧人放羊,刚要靠近那牧人,他就扔下羊群跑了。这让楚清很郁闷。 不跟人打上交道,怎么卖东西呀! “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小宝突然就开嗓唱了起来。得!二百名壮小伙子齐刷刷就跟着“嚎起来”。 这下可不苍凉了,楚清都不觉得困了,心脏跟着震得“突突”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试毒?大夫? 远处,一个土坡后冒出了一串小脑袋,趴在坡边上,一个个都向这边看过来。雄浑的合唱直来直去,唯独夹着一个清脆的童音在里面婉转。 土坡后的小脑袋们终于忍不住了,跑出来望向车队,望向小宝。小宝小手一举,卓耀止住马,整个车队停了下来,楚清:“……” 小宝向着卓耀伸手,卓耀抱他下马。楚清就只好看着。儿大不由娘了! 小宝向着那群小孩子扬了扬手上的水囊,喊:“哪里有水呀?” 小孩子们往身后远远一指,老于和楚清都手搭凉棚望过去,好像那边是有条小河。 太远了。 小宝拎着水囊朝那群小孩儿走去,楚清只好下马跟上,卓耀把缰绳往老于手里一塞,也跑了去。 小孩子们看着只来了两个大人和小宝,刚往回跑几步就停下了,又扭头看小宝。 小宝把水囊往腋下一夹,腾出手来翻腰包,那里面有不少山楂干。原本是楚清切成片晒干当果茶用的,小宝都拿来当零嘴了。 离孩子们还很远,小宝就扬着小拳头,示意他们快来拿好吃的。那群孩子比小宝要大些,倒是不怕小宝,就跑来。 一共六个孩子。其中个头最大的男孩儿一把抢过小宝手里的山楂干,眼睛又看向小宝的腰包。小宝像拍灰一样拍了拍小手,歪着脑袋看他。 这男孩儿看小宝没有再掏东西的意思,就拿起一片山楂干,小心地用牙刮下来一小点,待尝出酸酸甜甜的味道,眼睛里有了丝笑意。 他转身给每个小孩子都分了一片,余下的三四片都放在唯一个小女孩儿手里。小女孩儿似乎习惯了,接过来闻了闻,紧跟着就塞进嘴里。 别的小孩子都看着她。小女孩儿吃掉两片,又看着其他的小孩子,那几个孩子就恋恋不舍地把自己那片递给她。 小女孩儿把山楂片都收到自己手中,看向小宝:“你可还有?”竟然会说大宣话! 小宝点点头。 那个大点的男孩儿刚要上前去抓小宝的腰包,突然意识到还有两个大人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就有点犹豫。 “我叫拉姆。”男孩儿看着楚清和卓耀说,语调略显生硬,不如那个小女孩儿,“你们给我这个吃的,我帮你们打水。” 楚清和卓耀没言语。现在是小宝要当家,她们俩看着就行了。 小宝说道:“你们又没吃,让她帮我打水就行了。” 那小女孩儿点点头:“行!但是你也要吃一片!”说着递给小宝一片。 小宝看着她那小脏手,没接,直接从腰包里抓了几片塞到嘴里。 小女孩儿就把山楂片重新发给大家:“吃吧,我吃了没事,他自己也吃了。” 小宝就有些无语了,这是怕自己给她们喂毒啊! 孩子们这下子真正的高兴了,每个人都吃到了一片,大点的男孩儿也吃到了。吃完就都看着小宝。 小宝指指马队:“帮我们打水吧,我这还有好多吃的。” 小家伙们跟着小宝去马队取水囊了。楚清和卓耀两个面面相觑。 马队原地休息,男孩子们带着卓耀和几个小伙子去打水。那个小女孩就跟小宝说话:“我叫花依,你叫什么?” “我叫小宝。你帮他们试毒?” “是,我是大夫的女儿。” 花依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很是自豪。 “你是大夫的女儿看不出来这是山楂吗?”小宝有些鄙视了。 “大夫一定就认识山楂吗?山楂是什么?”花依回问。 “一种山果,可好吃了,我的马车上有很多。” “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我为什么要拿出来?” 楚清无语得很。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你们来做什么?”花依问道。 “听说你们吃不饱,我们带了粮食。” “送给我们吗?” “你们很习惯跟别人要东西?” “那倒不是。但是我们的王爷很习惯跟我们要东西。” “你们王爷是谁?” “就是左贤王,和索特部落的首领。” “他跟你们要什么?” “要马匹。” “你们有马?” “是的,我阿爸和阿库们都去放马了。” “你阿爸和谁?” “我叔叔们。” “你们的粮食不给我们吗?” “你们可以买啊!” “我们没有钱。” “你们可以换啊!” “我们没有东西换。” 小宝很想说“那你们就饿着吧”,想了想换成:“你们不是有马和羊吗?” “你们要羊?”小女孩问。 “看情况吧,要羊毛。羊还要往回赶,太麻烦了。” “羊毛我们有很多。” “你们还有什么?” “我家有草药,你们要什么?” ………… 那些孩子们已经帮忙打了水,小伙子们也饮好了马。那个高个子男孩把小宝的水囊灌得满满的递过来。 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和男人们浑厚的吆喝声。一大批马奔着小河冲过去。 车队的马似乎有些紧张,它们对这些毛发像裙子一样的马匹很发憷,纷纷回到队伍里。小伙子们也有些紧张,不由得把手搭在后腰的长棍上。 “阿爸!” “阿爸!” “阿爸!” 孩子们如小鸟投林般冲向马群,丝毫不怕被马踢到。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白天,男人要出去牧马,女人们就要在家里喂牛、挤牛奶、翻晒牛粪、修缮毡包、织毯子……孩子们就承担起放羊的工作。 楚清观察这些沃斯汉子。 于脏辫不同,他们的头发自后脑勺处开始编辫子,编五根、八根的都有,发尾处有银亮的金属小装饰固定,右耳上也有银色耳环。 他们的袍子跟楚清身上穿的有些像,也是两侧开叉的长袖褙子,不同的是他们的褙子有大翻领,而且是箭袖的,袖缘宽厚,而自己的只是窄袖。他们的裤腿和袖口一样,也是收口的,很是利索。 他们的腰间系着牛皮蹀躞(die xie)带,整条腰带除了让衣袍利索之外,腰带上还垂下数根小带子,末端有金属钩子,上面挂着些匕首、火石、手斧之类的东西。 楚清喜欢他们的翻领。这大翻领能显得脸小脖子长,很修饰身高比例。倒是不羡慕那个蹀躞带,还是自己的腰包更实用些。 倒是靴子,他们穿的是牛皮靴子。在大宣,小羊皮靴子经常可以见到,但是牛皮靴子好像很少,许是不许屠牛的缘故。 “阿爸,他们有粮食,能跟我们换东西,不用钱。”花依指着商队对一个汉子说道。那汉子看起来很是强壮,一点也看不出大夫的样子。 “小宝,这是我阿爸!我阿爸会看所有马的病!”花依非常自豪地介绍道。 楚清:“……” 原来是马大夫,兽医。 花依的阿爸——兽医安图塔一边打量着商队一边抱起自己的女儿:“给阿爸介绍下你的朋友吧?” 花依指指小宝,又指指商队:“他叫小宝,他说他们带来了粮食,可以跟我们换东西,我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安图塔看了看楚清和卓耀,就这两个人离着最近,楚清看起来像是能做主的,便问道:“远方的客人,你们真的能换给我们粮食?” 楚清点点头:“可以,你们能换些什么?” 安图塔说道:“我们有兽皮,还有些药材、牛角、牛肉……” “羊毛也可以!”花依插嘴道,“小宝说羊毛也可以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口锅两匹马 小宝搭上了牧民这条线。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汉子们把马匹都散在小河边,马儿们喝水、吃草,还有的站在水里……泡脚! 兽医安图塔朝他们吆喝一声,汉子们都聚拢过来。 楚元和老于也到楚清身边来,商队的小子们蠢蠢欲动。 锥子哥很淡定地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带着密侦司的小子搬了几块豆饼走到楚清身边,生火,烤豆饼。 请客吃东西嘛!没什么事是一块豆饼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块! 楚清示意沃斯汉子们坐下吃点儿。这些汉子都会说大宣话,交谈中得知,他们对大宣并不陌生。 因为东伦国一直以来都是以通商的方式和沃斯交流的,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一个弹丸之地,那么彪悍的沃斯国没有灭了他们。 东伦国一直以依附的姿态获得大宣的帮助,因此他们做中间商,赚取沃斯与大宣两国商品的差价。 这买卖很划算,因为东伦国在大宣先皇时期获得的都是免税商品,或者是出厂价、甚至是白得物资,再以高价出售给沃斯国,或者换取他们的马匹。 东伦国讲的也是大宣话,所以沃斯很多人都受的是“双语”教育。 他们对大宣的东西很是喜欢,只是由于价格太高,多数时候都买不起。 “我们不会做生意,也没有钱做生意,不然也去互市上转转。”一个沃斯汉子说道。 “你们大宣的商队一般不到我们这里来,即便来了我们也买不起东西,所以就更没人来了。” 张铭宇说过线路图上的范围太小,这次既然要完善地图,就要绕大圈走。所以这次楚清他们是沿着山脉附近行进的,这也是为什么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人烟的原因。 楚清与他们交谈,声音是隐藏不住性别的,所以他们对楚清很是好奇。楚清不理会他们的眼神,只是指向车队,告诉他们有粮食。 汉子们看到足足有五十辆马车的货物,全都放下了戒备之心,热情地邀请商队去他们的村落。 他们的村落不大,只有几十个毡包。蓝天、白云、绿地、毡包、羊群,看起来是那么和谐。 劳作的妇女们远远就看到了商队和马群,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向这边望过来。 孩子们早已在自己阿爸的怀里跟着骑马,还不停地向自己的阿妈呼喊“阿妈,来客人啦!” 商队受到了热情的招待,楚清吃到了牦牛肉,喝到了酸奶。 “你们有铁锅?”花依的阿妈突然惊喜的喊道。她看到了双耳大锅。 正在喝酸奶的楚清看出她眼中的兴奋,那兴奋甚至高过看到粮食。这是好事情啊,铁锅比粮食还要受欢迎,那就好谈价格了。 “我们有两种锅!”楚元给介绍,从另一辆马车卸下几口马勺来。果真,马勺换到了更大的热情。因为这种锅只用一只手就可以移动,比瓦罐锅方便多了。 在楚清的眼里,目前他们的锅,与村里妇人们腌菜的缸是一样的形状,感觉都不如药罐子方便。 “这个、怎么换?”妇人们热情高涨。 楚元挠着脑袋看楚清。楚清想好的是一袋粮食换一匹马,但是锅还没有想好。 在大宣,基本上一袋二百斤的粮食的价格,就是一口铁锅的价格,所以一口锅应该也是一匹马的价格。 楚清正要回答“一匹马”,小宝已经回答了:“两匹马。” 楚清张开的嘴要说的话就变成了:“啊……对!” 卓耀:“主子?什么事儿?” 楚清:“……” 就这价格牧民也很高兴啊,小宝就有些沮丧,他觉得自己要价低了。 楚清对牧民们说道:“今天就当是我们商队开张大吉,就依了孩子的话吧。你们不要对别人说这个价格,我们会亏本的。” 小宝无语地看着楚清:论脸皮厚,还得是娘亲! 牧民们只买了二十口锅,他们还要换粮食,还要留出给王爷缴纳的马匹,所以也不敢多买。家里人口再多也只买了一口锅。 “这上面是花纹还是文字?”一个妇女指着锅耳上的印记问。 “这是我们楚家‘宝清盛’的字号。” “宝清盛。记住啦!你们的锅很好!” 小伙子跟着挑马去了。 楚清的粮食,一袋子是二百斤,每家买上两袋子,省着点吃就能撑上四五个月。毕竟他们自己打猎、也种些粮食,只是产量太低。 在楚清看来,牧民们还是很富有的,她换到了好多毛皮、牛角、羊角。但是牧民觉得自己很穷,因为他们手里没有银子,而这些毛皮也没机会拿出去换钱。 牧民手里还有些雪莲、红花、鸡血藤之类的草药,这些在大宣卖的都很贵。这些东西牧民也很少,不是很容易能采到的,所以楚清用干菜和他们换了。 牧民们其实并不太吃蔬菜,因为他们的气候种不了蔬菜,也就没有这种饮食习惯。 但是他们尝过楚清吃的蘑菇炖小鸡,干豆角烧羊肉后,觉得这味道确实不错,因此觉得自己占了楚清的便宜。 楚清把山楂干和干薄荷叶当做添头送给他们,让他们尝个鲜。 因为没有茶叶,牧民们听说山楂干和薄荷叶泡水喝也能帮他们败火,都非常高兴,而且因为听说这些东西没有茶叶那么贵,就希望以后也能得到。 交易的双方都很满意。商队的小子私下跟楚报告:“老大,咱们统共换到一百匹马,纯种沃斯马哎!” 楚清问:“才一百匹?咱们粮食和铁锅还多着呢!” “老大,他们不敢多换,还得给王爷们上缴马匹呢。他们手里也没银子,买不了。” “他们没银子,咱们有啊!羊毛在他们这儿不值钱,咱用银子收,不拿粮食换!你去跟他们说收羊毛,有多少收多少。” “得嘞!” 小子领命去了。 牧民们一听他们的羊毛可以卖银子,纷纷表示家里有很多。 有个女人生怕楚清他们很快就走,急急说道:“你们的、不要走,我们羊毛的、剪,过几天!” 这是个大宣语不怎么流畅的。她想说,再过些日子就该剪羊毛了,希望楚清能等上几天。 每年牧民们都会剪两次羊毛,一次在五月,一次在九到十月,要看天气情况,大差不差也就这两个月份。 今年沃斯天气算暖和,那也要再等几天。楚清自然同意,她想的是,这批羊毛收回去,秋收前后就可以把羊毛制品铺货到市面上了,倒时候天也渐冷,可又是一笔进账了呢。 牧民们见她们不反对,很是高兴,拿出好些肉,准备晚上烤羊肉吃。他们吃的不是自己的羊,而是猎到的黄羊和野兔什么的。 他们的马牛羊都要算计着数量,不能随便吃的。 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们都是以自己的牛羊来与农民进行物资上的交换,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可以持续的活下去,毕竟牛羊繁殖较慢,坐吃山空无异于等死。 他们既要留出进行交易的牲畜数量,又要计算用于交配的数量,还要考虑给贵族缴纳的数量,因此一户牧民可能几百上千只羊,往往能供其自己食用的只有几只。 他们能吃到肉的最大机会就是卖不出去的老弱病残牲畜,或是打猎获得的肉类。 今天要烤的还有几只旱獭,那就是牧马的男人们在外面掏了旱獭的窝搞到的。 楚清自家的小子,让她给撒出去一大半,出去找吃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牧民们能生活,他们也能。 很快,小伙子们回来时,几乎都不空手:野兔、野鹿、盘羊、旱獭、甚至还有鱼。沙葱、野韭、苦苦菜、辣辣根更是弄回来不少。 二百多号人一顿饭的消耗也是不小的,但是自己车上有粮食,牧民手中还有很多奶渣、奶酪等等,吃得很是不错。 烧烤这种事情,小子们认为牧民们并不正宗,自家老大才是正宗。不然你看,牧民们烤一层削一层的吃法,每一口上都带着血丝,那肉都没熟透,嚼起来腮帮子跟着疼。 他们开始怀念老大领他们吃的烤串来。唯独小宝没意见,他有烤大蒜就行。 牧民们很喜欢烤豆饼,好吃还顶饿,可惜人家不卖,也就是请他们品尝一下而已。 楚清带来的干菜很多,现在还真不敢全给牧民了,她发现草原上吃菜是个问题。今天倒是弄了很多野菜,那明天呢?她们还要再这里等上好几天收羊毛。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抓旱獭 早上,楚清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牧民们的一天是从挤牛奶开始的。女人们已经提着木桶往牛棚走去。 楚清去了她专用的厕所。是的,她有个专用的厕所。这次来沃斯,整个队伍只有她一个女的,上厕所就成了问题。 别人喊一声“放水!”就下去一堆小伙子,她自己就没办法了。草原,没有太高的植物能够遮挡,也怕走远了遇到狼。 楚元心细,上次楚清肩膀受伤带来的不便,就让他长了经验,这次出发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马车上多备了好几块油布和木方子,就是给老大搭厕所用的。 路上只要休息,楚元就给找个地方,用油布和木方子给搭个厕所出来。 有个贴心的楚元跟着,楚清真是省心不少。 等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每个毡包都掀开了门帘。女人们忙里忙外的挤牛奶,煮粥,孩子们也都起来了,打着哈欠去挤羊奶、捡拾牛马粪。 男人们已经去了马场,他们要给马放去河边饮水、吃草。 楚清他们依然是在家里的习惯,生火烧饭。但是没有柴火。牧民们一早起来就去捡粪的道理就在这儿了。 于牧民而言,日常生活中最为重要的生活燃料,90%都是来自于牛马的粪,所以,生活在这里的牧民,每天清晨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捡粪。 这个村落的牧民们主要以给贵族们牧马为生,每户的牛并不多,最多的一家也才四头,既要提供牛奶,也要负责搬家,当然还要负责便便。 这里马多,马粪也多。男人们刚放走马群,孩子们就去马场里拾粪。 女人们给送来不少晒干的牛马粪,不然楚清他们还真的没法做饭。 这边小宝看到了,就组织商队收集自己这边的马粪,然后送去给牧民们。他们每家都有一个粪垛,专门用来存放晒好的牛马粪。遇到雨天,抢救这些粪比什么都重要,宁可搬进毡房自己淋雨,都不能让粪淋雨。 等到一早上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才是牧民们吃早饭的时间。一点粗粮粥,里面扔进一块酥油,就算是早餐了。只有牧马的汉子们早起时会带上块荞麦饼子出门。 这生活跟大宣的农民也差不多了。但是好歹农民们能上山挖野菜,五月份山上已经有很多可以吃的野菜了。 小宝这么多日子以来没叫过一句苦。楚清看到孩子的手指上已经起皮,嘴角也有些小口子,一看就是营养不足的样子。 楚清就有些上火。咱不是牧区的人,过不惯没有菜的日子。车队的小伙子们也都没有人抱怨,但是楚清偶尔能听到他们相互取笑拉不出大便。 早饭后,小宝和孩子们去放羊了。小宝很努力地适应这里的生活,不让楚清操心。他是来看着楚清不要受伤的,是来照顾娘亲的,不能给娘亲添麻烦。 卓耀一直跟着小宝。放羊并不是痛苦的事情。有牧民的孩子们带着,他们知道把羊群赶到什么地方,然后就地休息或玩耍,等羊吃的差不多了,再换个地方。 楚清和老于也在附近不远不近地跟着小宝。看着小宝跟孩子们玩得很开心,楚清就跟老于聊聊商队的事情。 生火没有燃料,吃饭没有蔬菜,这都是问题,还有那些马。 早上牧民们一并赶出去帮忙放牧了,可是人吃马喂的也是不小的开销,牧民们估计也比较吃力。 还有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健康问题,有便秘的,有满嘴起泡的,有口腔溃疡的,他们虽然没有人抱怨,依然每天快快乐乐,但是楚清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小宝听小伙伴们讲平时都干些什么,还跟着他们学在什么样的地方能找到旱獭。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悬挂于蓝天了,暖和得很,却不热。卓耀为了不打搅小宝,就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坐着,嘴里叼着根草杆,擦他的组合式八面长枪。 因为不需要战斗,为了携带方便,平时他们都只背着枪杆,当做匕首的枪头插在靴筒里。 小宝在孩子们的指点下,发现了一处旱獭洞。 “小宝,你看着洞口,再过一会儿,旱獭会出来晒太阳。”花依说道。 小宝依言就趴在草里观望。旱獭的存在会破坏草场,旱獭的洞经常会别伤马腿,所以牧民们挺恨它们的。 可是,旱獭的肉好吃,油脂还能治烫伤,毛皮还很值钱,所以牧民们又很喜欢它们。人类的思想真是复杂! 小宝终于等到旱獭出洞。洞口长着一些膝盖高的草。这种草牛马羊都不爱吃,又硬又没营养。但是这些草很好的掩藏了洞口。 小宝瞪圆了眼睛从草缝中观察旱獭。这旱獭已经成年,足有十斤以上的体重,远看去跟村里的狗差不多大了。 旱獭皮毛的颜色和土地差不多,但是土褐色的背毛中掺杂着黑色的硬毛。 昨晚的烧烤,小宝尝到了旱獭肉的美味,现在他就很想捕捉到它。小宝悄悄在地上匍匐前进,一点点接近目标。 旱獭是种很警觉的动物,稍有异动便支棱起身子查看。小宝很有耐心,一直趴伏着不动,等到有风声或者鸟鸣才稍稍向前靠近。 旱獭没有发现它左边的小宝,也没有发现它右边七八米外的长草里,几头狼也在盯着它。 狼通常不打扰人群和羊群,因为人会叫喊,招来更多的人攻击它们。所以看到小宝和孩子们在一起,它们没有理会。 狼们已经趴在那里很久了,它们可没小宝那么心急,因为它们知道,一会儿洞里还会继续出来旱獭。 旱獭总是派出一个队友来洞口观望,确定没有危险,同伴们才会陆续出来。 狼是最有耐心的猎手了。但是今天,狼的耐心被小宝打断了。因为离得最近的一头狼发现小宝在靠近它要猎杀的目标。 小宝现在距离旱獭不到两米的样子。他已经悄悄支起身体,准备蹲起身来。 不远处的狼有些焦躁。它不安地直起脖子。小宝身后的孩子们也都没有发现长草中的狼。他们都很好意的没有出声,怕打扰到小宝。 小宝终于完成了由趴到蹲的姿势转换。旱獭没有瞭望到敌情,正朝着下方的洞口准备呼唤同伴,小宝纵身一跃,扑向旱獭。 小宝的双腿很有力量,这一跃如同蛙跳,强有力的大腿一下子就把小宝弹射起来。 与此同时,那头狼也突然蹿了出来,它不能让自己的猎物被别人抢夺! 双方同时的跳跃,使得旱獭也意识到了危险,可两侧同时的夹击让它猝不及防之下有些愣怔。 十米开外的卓耀一直边擦着枪头边观察着小宝,那头狼的突然出现,让卓耀的心都要停止了跳动,手上一用力,枪头“唰”地就投掷出去! 狼的速度还是快过小宝,转眼狼已经冲到旱獭边上,而小宝还在半空没有落地,小宝没有退路! 卓耀的枪头在阳光下闪出一道银光,其它的几头狼也动了起来,朝着小宝的方向冲去!人类的幼崽、旱獭、还有羊、这都是好吃的食物! “嚓!”枪尖直直刺向狼头,狼痛得一甩脑袋!坚硬的狼头并没有被扎穿,这么一甩,枪头就甩飞了! 卓耀的喊声也传了来:“小宝!”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狼! 小宝看清对面一张狼脸时已经没法做出反应,只能依旧扑了下去,正好扑在旱獭旁边! 小宝想都不想抓起旱獭朝着狼掷去!十多斤重的旱獭小宝一只手就提起来,而且扔出去的力量还不小,正好砸在狼鼻子上。 狼正要嚎叫,鼻子受到撞击,鼻子可是狼最脆弱的地方。这个疼痛对于狼来说,不亚于头,咬断一个钢管真不是很难的事情。 钢棍发出碎裂的响声,而卓耀也顺势狠狠将棍子向狼的喉咙捅去!短枪的钢茬狠狠刺进了狼嗓子,狼拼命后退试图躲开,卓耀可不给它机会,大步向前! 楚清又抄起一支箭冲了上去,直接就刺进狼的左眼! “弄不死你!”楚清咬牙切齿。 另一边,老于跟他的灰背狼仍旧没有分出高下。光是躲闪就让老于汗流浃背,可狼身上也中了五六下了,东一窟窿西一口子。 灰背狼彻底激怒,身体痛得发抖,干脆狠狠一抖身子,血珠如同落水狗上岸抖水一样四散! 灰毛狼隔着三米远与老于对峙,狼头微微放低,眼睛自下而上挑着盯住老于,狼的凝视! 老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狼的双眼上,双脚交错着向侧边挪移,试图转至狼的侧方,不能给狼直扑的机会。 狼后腿猛地下趴,紧接着蓄力弹身向老于猛扑过去! 老于迅速向侧边躲闪,正在此时,一支利箭射进狼的心脏!灰毛狼自半空中摔落,砸在地上呜咽哀嚎,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 “楚清阿妈!” “楚老大!” “老大!” 远处来了一群人,带头的拉姆边跑边喊。他身后是一群村子里的老人、女人和商队的小子们。 人群的呼喊让地上的狼又抽动了几下,终于静止下来。楚清拉弓射箭的姿势也缓缓放下。伤上加伤的左臂啊!哎呀妈呀! “娘亲!”小宝拼命跑向楚清,刚才他真的不敢发出任何响动让娘亲分心,现在惊吓过度,边跑边流泪。 自己面对狼脸,小宝没哭;看到娘亲直面狼的攻击,小宝只想着上前战斗,也没哭。 亲眼看着娘亲再狼嘴下夺命,受伤后依旧凶悍地与狼搏杀,小宝已经忍不住了,这会子看到娘亲无力垂下的左臂,小宝哇哇大哭! 扑到娘亲怀里,小心翼翼拈起楚清的袖子,小脸上的肉肉一抽一抽地,仿佛痛在他的心尖尖上。 “楚清阿妈,你没事吧?”拉姆双眼亮亮地看向楚清,刚才楚清那一箭他看到了,他是等到狼掉到地上了才敢发出声音喊的。 其实大部分人都看见了,只是他们反应不过来。一个大宣女子,平时只是穿着男装而已,可是刚才,却像一个沃斯的男人般战斗!与狼群战斗! “你个畜生!小爷要把你剥皮拆骨!”小宝满脸是泪,却恶狠狠一脚又一脚地踹着狼脑袋! 花依在边上看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太凶残了!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小男孩太凶残了!手心里小宝给她的点心她都不想吃了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汉子! 楚元气急败坏地吼:“一个看不住你就乱跑!你就乱跑!” 小宝可怜巴巴地看着楚元抽泣:“是小宝让娘亲受伤了,小宝没有看好娘亲。” 楚元止不住心疼,可这心疼变成语言就成了:“让你嘚瑟!说了别乱走,你脑子里都想……” “咳咳,”楚清轻声咳了咳:“我不对,我有罪,我错了,我不改。”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很小。 看楚元着急,楚清很暖心,忍不住调笑两句,可是看到楚元急得发红的眼圈,就赶紧闭嘴了。 楚元懊恼地左一脚右一脚踢着地面,浅浅地草皮都被他踢得掀了起来。这次他又没在楚清身边,而楚清偏偏又受伤了。 花依的阿爸听到信儿赶了回来:“楚老大,你怎样了?” 楚清右手指了指左臂:“狼挠了一下,你会不会治?” “会!”花依的阿爸——兽医安图塔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上前两手一撕,楚清里外两层破裂的袖子就全给撕开了,变成两片布条挂在肩头。整条胳膊裸露在外。 有妇人去打清水。 安图塔双手抓住楚清的胳膊就是一阵挤压,让伤口多流出些血。楚清痛得埋头龇牙咧嘴,可不能让人看见,丢人呐! 清水来了,安图塔接过盆子就往楚清的伤口上冲洗。 冰凉的水和伤口的痛让楚清再次握着拳头砸大腿。 安图塔接过花依递过来的一块棉布沾了清水就朝楚清的伤口擦去,嘴里说着:“你放心,凡是被狼抓伤和咬伤的羊,只要伤口不在脖子上,我都给治好了!” 楚清:“……羊!” 老于问安图塔:“你咋不洗手呢?” 楚元在旁边跳脚:“这样就完了?这样我tm也会!” 卓耀小跑过来,递给楚元一瓶玉米烧。 楚元一肩膀撞开安图塔,拔开玉米烧的盖子就给楚清胳膊上淋去! “老娘踹死你得了!”楚清哀嚎一声,捶大腿都止不了痛了! “老、老大,嘿嘿,你别叫唤,注意形象!”楚元马上一改刚才暴怒的嘴脸,现在看起来狗腿得很! “楚清阿妈,你是这个!”拉姆竖起大拇哥,快按到楚清鼻尖上了。 拉姆兴奋地跟周围的人吹嘘起刚才他看到的楚清放出的那一箭:“可厉害了!楚清阿妈都没瞄准,抬弓就这么一箭,就这样!”边说还边比划这着:“阿爸,跟你有得比!” 拉姆的阿爸也配合着点头,因为周围的人也这么附和着。牧马的汉子们回来了好几个。 他们听说孩子们遇到羊群就赶了回来,没想到这些大宣人已经都解决掉了,五头狼! 一位老人指点着几个牧马的汉子:“你们几个,把狼牙都弄下来,给楚老大做个手串,她可是草原上真正的汉子!” 楚清:“……汉子!” 楚清都想给这老人作揖了:我敬您,大爷,您才是条汉子! 这下,胳膊都不那么疼了。 花依拿来了艾草,点着了在楚清的伤口边上熏烤:“楚清阿妈,你不要动,别烫着,这样熏熏好的快!” 楚清依言一动不动。 草原有草原的治疗办法,人家能这样活下来,必然有道理。 小宝就翻腰包,把里面的豆饼都抓给花依:“你吃,吃完了我还有!” 花依看了看小宝,又看了看掰狼牙的汉子们:“小宝,你也是条汉子!”然后一把抓过零嘴塞到自己怀里。现在看着好吃的,又想吃了。 安图塔被楚元撞开,没有不高兴,反而流着口水问道:“哎兄弟,你那酒,卖不?” 楚元看了看手里的酒葫芦,又看了看安图塔:“这个不能喝,会把脾胃烧坏。” 安图塔的口水收不回来,楚清说:“那是我们治伤的,能喝的在马车上。” 狼牙拔出来了,二十颗獠牙,血淋淋的,那个称楚清为“汉子”的沃斯老人捧着给楚清看:“您瞧瞧,给你们做两串项链挂着吧!这可都是成年狼,你看这牙,都还没发黄、更没有裂纹,都是正当年的好狼啊!” 楚清怎么听怎么别扭:好狼!汉子! 不等楚清回答,老人就吩咐了身边的沃斯男人给打孔去了。商队的小子们扛起狼,大伙一起往回走。 “可惜了狼皮了,最少身上也有一个洞了。”安图塔看着那些狼,有些惋惜地说道。 老于就很想给他一匕首! 回到村子,沃斯的男人给狼剥了皮,有几个赶回去牧马的汉子就带上肉狼离开了。他们这里把狼看做永生天的使者,是要拿去“天葬”的。 商队的小子们看着狼肉很眼馋,私下商量着回头有机会再猎到狼一定要尝尝味道。眼下不行,咱是商队,不能因为民俗挑起战争来。 老于私下里说楚清:“你这也不行啊!每次功夫没学上多点必遇险,遇险必受伤!” 楚清:“你当我愿意?我这不是、这不是……” “没本事呗!”老于撇撇嘴,喊老赵:“你这师傅也不行啊!” “我……你说得对!”老赵能说啥,总不能说他们老大是笨蛋吧? …………… 那窝旱獭最后成了午餐。 拉姆领着小宝他们用烟熏的方式,堵了旱獭的几个洞口,把旱獭都逼进了唯一出口处的麻袋里。 这是一个大窝,里面抓出来十六只旱獭,最大的一只足足十五斤重。拉姆这是帮着小宝泄愤,小宝很感激他,但是心里想吃的是狼肉! 谁让狼抓伤他娘亲! 楚清射杀狼群的事情很快在草原上传开了,比商队来了的消息传播的还快。 五六条狼也是狼群,是狼群那就不是小事。 牧民们都很紧张的事情,楚清居然射杀了好几只,这事儿一传开就比较夸张了。 很快,有其他村落的牧民打听了过来。 草原上各个村落相距都比较远,既然大老远来了,楚清也不让他们白来,告诉他们自己要收羊毛的事情,还告诉他们可以用马匹换粮食和铁锅。 隔了一天,就有两个村落的牧民纷纷前来,楚清又换得了六十匹马。 安图塔跟他们约定了五日后办“剪羊毛节”。 通常牧民们把五月初八这天作为“剪羊毛节”,但是也要看天气,选择最晴朗的一天才会做节日。 安图塔判断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会很好,五天后刚好初八,让这些牧民回去后也通知附近的村落。 五天后,楚清带着自己的队伍来到几个村落交界的地方参观。这里有条河流。 剪羊毛节的仪式一般持续三天。 第一天是洗羊毛,就是把羊赶到水塘或河水中,让羊从水中蹚过,以洗去羊身上沾染的不洁之物,使其毛发洁净、蓬松、柔软、顺滑。 第二天是最热闹的剪羊毛活动。 剪羊毛的汉子们抓住羊后,把羊的前足和后足分开捆绑,按在草坪上,再打开一瓶酒,把酒含在口中,向被捆绑着的羊逐只喷洒,并念着一些祈福语。 然后,挥动大剪刀,开始剪羊毛。 第三天是羊回圈。 各家把剪了羊毛的羊领回圈后,主办剪羊毛节的村寨会邀请其他村寨的人们一起在草地举行赛马、摔跤等娱乐活动。 楚清在第一天看到那么多的羊群后,认为羊毛会收到很多,就决定先把换得的马匹运回大宣,不然商队的马车该不够拉羊毛了。 她们还想在收完羊毛后再继续往沃斯国里多走走,也需要再补充些粮食过来。 所以她吩咐了密侦司的两名小伙子再加上自家两名小子带着马队先回去,安图塔还给安排了几个牧民帮忙赶马群。 牧民们很高兴,走这么一趟,楚清每人给了二斤盐。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老子的钱!!! 小伙子们回到大宣后,赶紧准备大量的干菜和咸菜。天气越来越热,新鲜蔬菜不好带,干菜怎么也得带上些。 就连茶砖也买了两车,贵就贵吧,总得让自家人别生了病。牧民的生活,咱大宣人真的不适应。 小子们积极筹备着各种货品的时候,密侦司的小子们把马赶回国的消息迅速传开。 新伦州有牧场,这一百六十匹沃斯马暂时存在那里。马达最先听说了,眼馋的紧。 当时与东伦国那一战让他们的骑兵损失很大,虽说后来又弄到八百多匹沃斯马,但是谁会嫌纯种马多呢? 马达立即写奏折,准备要这些马。而密侦司那边也往京城呈报了此事。这下子庆德皇帝又不消停了。 御书房里,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和胡恒秋三个人各执一词。 兵部尚书:“皇上,老臣觉得这些沃斯纯种马还是留作种马比较合适,我们也好培育出更多的良种马来。 东伦国灭后,我们大宣直接的敌人就是沃斯国了,他们可是以骑兵取胜的啊!我们必须要配置足够的骑兵队伍才行!” 户部尚书:“皇上,这可是笔不小的开销!我们大宣的牧场年年投入巨大数目的银两,可年年却得不到多少马匹。 产下的马驹成活率太低了!而且光是草料都是笔大数目,不但要购买上好的牧草,还要喂黑豆!人的粮食都不够吃,却要消耗大量的黑豆给马!” 兵部尚书:“国泰才能民安!刘大人,老刘头!别一天天跟妇人似的,就卡在钱眼里出不来!军队强大了,百姓还愁没饭吃!” 户部尚书:“呸!死鸭子!钱都花在你们兵部了,你还想怎样?把你们的马都养壮又能怎样?兵哪?兵还不是从百姓中来?百姓不得吃粮?!” 兵部尚书叫司雅稚,这回可是让户部尚书狠狠叫响了外号。 兵部尚书:“你!好你个老刘头!”司雅稚挥着拳头蠢蠢欲动。 “嗯哼!”皇上鼻子里轻轻一哼。胡恒秋在角落里偷着乐。 皇帝:“区区一百多匹马你们值得吵闹得不要了体面?” 户部尚书:“就是!皇上英明!上次八百多匹马直接落在你们兵部手下,皇上都没说什么!” 兵部尚书:“皇上,上次的马不是为了解决洪亮的燃眉之急嘛,总不能事后再给要走吧?” 户部尚书:“这次才一百六十匹而已!既然他们密侦司能弄来一百六十匹,那再弄来一千六百、一万六千匹也不成问题嘛!” 胡恒秋:“我说二位大人,咱要点儿脸行嘛?那是我们密侦司弄来的吗?那是人家一个妇道人家用自己的货物换回来的!你们好意思跟人家要?” 户部尚书:“……唔” 兵部尚书:“啊这……” 皇帝:“胡爱卿,这个不算你们密侦司的?” 胡恒秋看了看皇帝,心说:您说哪?都是马,收到钱才算密侦司的,这不我一个子儿都没收到嘛! 胡恒秋装作抚弄腰带边上的褶皱的样子,又把两只手相互揣进袖筒里抖了抖,这两处地方都是平常挂钱袋或者揣碎银子的地方,意思是:您看,钱在哪儿呢? 胡恒秋说道:“皇上,人家现在是以货易货,密侦司一个铜板也没进项!刘大人,您可要买?司大人,您买不?” 胡恒秋贼兮兮地又把话头转向两位大人。 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齐齐向他翻白眼:想什么哪!我们还要跟皇帝要钱要东西呢,你让我们出钱? 胡恒秋站得直溜溜的:瞧吧,一群只会伸手要东西的!俺这可是自己创汇的! “皇上,你看这马是不是要留下做种马更合适些?” “皇上,依臣之见,不如直接卖掉,大宣不乏富人,尤其江南一些富商,这纯种马肯定能卖上好价钱,大不了交战时再征用嘛!” “你放屁!征用?人家花了银钱的,让你征用?” “死鸭子,我可警告你……” 两位大人的吵架声如同背景音,皇帝和胡恒秋就着声音在打着眉眼官司: 皇帝对着胡恒秋挑眉:胡恒秋,人家说得对,这次有一百六十匹,那就能弄来一千六百匹,不让人家惦记是不能够了。 胡恒秋撇嘴:皇上,您看着办,反正这马要是不让我赚到钱,那您就继续掏国库银子养着密侦司! 皇帝把眼一瞪:你!大胆哪! 胡恒秋瘪瘪嘴:皇上,臣这可是大实话。不然您说咋整? “现在这批沃斯马在何处?”皇帝问道。 “回皇上,目前寄养在新伦州的马场里。”胡恒秋答。 “那开销?”皇上又问。 “楚百户自费。”胡恒秋头不抬眼不睁。 “嗯……”皇帝沉吟。这还真是,人家自己的货换来的马,人家自己养着,就算皇权再无上,还能抢人家的不成?朝廷总得要脸哪。 御书房外,一个小太监在跟李公公低声禀报:“师父,密侦司来了封信,说是要尽快呈递给胡大人,他们不敢耽搁。” 李公公:“什么信?这会儿皇上正跟大人们议事呢!” 李公公对小太监有些不满。这小子平日也算机灵,今天怎么这种时候传信,这是随便传信的地方吗? 小太监:“师父,这信是沃斯国那边传回来的,说是跟那批马有关哪。” 楚清确实只想着把马先送回国内,没想别的,但是老于和老赵,以在军营效力十几年的经验告诉她,这些马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应该有个交待。 楚清不知道该如何作价,这些马如果卖掉,能狠赚一笔。但是要卖上一段时间,然后拿出四分之一给密侦司当做缴税。 可是直接卖给朝廷,楚清自问,没那个胆量跟皇帝讨价还价,与其这样,不如…… 李公公听说信跟沃斯马有关,就进了御书房,禀告给皇帝:“皇上,密侦司有信要交给胡大人。” 庆德皇帝朝胡恒秋那边递了递下巴,胡恒秋赶紧上前来接信,可不敢让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给送过来。领导身边,没一个简单人物! 胡恒秋快速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抬头,目露欣喜:“皇上,这是楚百户的来信,她说这些马……” 胡恒秋顿了顿,心里抽抽地痛啊:“献给皇上!”密侦司一文钱没得着! 心里把楚清这顿骂:好你个楚百户,你有钱,你人情送的大,老子的钱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剪羊毛节(一) “胡爱卿,你手抖什么?”皇帝心情大好,看着胡恒秋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就知道这厮是心疼钱了。 “臣……臣这是高兴地!”胡恒秋“高兴地”磨着牙说道。 “哈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这是什么?”皇上看到信纸背面有字。 胡恒秋赶紧把信翻过来,凑到皇帝身边看,只见背面确实有字: 运气不错换得马, 小小心意请收下。 若问税银哪里来, 全看羊毛和棉花! “羊毛?棉花?不应该是铁和盐巴?”皇帝疑惑地看向胡恒秋,胡恒秋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户部尚书没看到信的内容,但是他看到皇帝的脸色了,十分鸡贼地上前问道:“皇上,是不是还能换来马?” 兵部尚书一脸“同问、同问”的表情。 皇帝语塞,他也不清楚呀,谁知道楚清在搞什么。按理说,楚清得到特许经营权,那就该是盐和铁才是主要的收入来源才对。 可是这首打油诗表明,楚清并不想依靠这两样发家。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皇帝心里还算欣慰,楚清若真是跑到沃斯去大肆贩卖盐、铁制品,那可就是“皇家特许走私商”了。皇帝会给朝廷各部和世家们留把柄的。 沃斯草原。 牧民们的剪羊毛节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天了。 第一天,牧民们赶羊下河洗澡。牧羊的小伙子悠长的歌声响起: “又到剪羊毛的时节, 我们再次团聚。 在这开心的节日里, 阿妹能否为我做件新衣? 我会将你的好, 永远记在心里!” 赶羊洗澡,不只为了洗去尘土,更是关系到整个羊群命运的重要时刻。 一个羊群有时候会群龙无首,过河是一个考验,哪只羊无所畏惧,那么它可能就是将来的领头羊。 成为新的领头羊,只有勇气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曾经有传说,一只领头羊,把千万只的羊群全部带入了万丈深渊。 所以说,羊群当中的领头羊是很重要的。 等羊群洗完了澡,要在岸上适应下温度,观察羊群没有什么不适再由牧民们将它们赶回家。 今天是第二天,楚清带着厚厚的口罩,兴致勃勃地参观牧民们剪羊毛的盛大场面。几个村落的牧民们凑在一起开动剪刀。 昨天羊群经过洗澡后,身上的毛都干净、顺滑了许多,牧民下剪刀的时候才不会被羊毛缠住,也不会伤到羊的身体。 汉子们把羊一只只捆好蹄子,放倒在地上。女人们抓着剪刀蹲在地上,就等着开始。 这是几个村的比赛,每年他们都要比赛。楚清不知到剪羊毛要比什么,比速度吗?那应该让男人们来剪才对。 兽医安图塔拿出一只“当惹”放在嘴边,一声尖锐高亢的笛子音响起,妇女们立即动手剪羊毛。 “当惹”是鹰骨笛,有五个孔,声音十分好听。安图塔用来当做“发令枪”。笛声一响,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响,羊毛一坨坨被剪下。 女人们的手很快,大剪刀在她们手中仿佛有灵魂一般,游走在厚实的羊毛中,几乎不见踪影,却只见得羊毛纷纷脱落。 外层的羊毛有些发黄,尤其羊尾巴处的毛还打着绺,看起来脏脏的。有些妇女并不减掉尾毛;有的妇女给羊留下头和胸部的毛,好好的羊看起来更像一头长了螺旋大角的狮子;还有的留下四个蹄子处的毛不剪掉。 楚清带着厚厚口罩,还忍不住捂着嘴巴。虽然内层的羊毛很洁白,可是满场都是臭臭的羊膻味,真的真的臭啊! “安图塔,她们为什么给羊留下那么多毛呢?”楚元问出了楚清的疑惑。 “她们是给自己家的羊留记号呢,各家的羊剪成不同的样子,就不会弄混了。留毛的也是公羊。公羊最是爱美。”安图塔边说边笑。 这下楚清明白为什么是女人们剪羊毛了,她们给羊做的造型都非常有特点,羊毛也剪得非常整齐。 用剪刀能剪整齐也是件技术活。这可不像电动推子,一趟趟推下去那么平整。 剪刀剪过的地方自然会留下一道道“棱”和“坑”。 巧手的人会把剪过的痕迹变成很“坑条”款毛衣的样子,每条坑都对齐,每条棱也对齐。若是不够熟练的,就会棱不成棱,坑也斑斑驳驳。 那边有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参加剪羊毛比赛,他好像没有阿妈,奶奶病着,所以他来参赛。 这孩子剪得很快,可就是剪完毛的羊看上去很可笑的样子,身上的毛一块坑一块包的,惹得大人们纷纷笑起来。 老年的妇女们,搬出毡房里早就弹松软的羊毛,扎堆坐在一起,边捻毛线边看着大伙比赛。 楚清凑过去细细看她们纺线。她们用羊骨棒做的纺锤一端的钩子,勾住一点羊毛的纤维,另一只拿着羊毛的手一点点捻搓羊毛,将羊毛均匀地捻出一截线来,再松开纺锤,让纺锤自身的重量带动着把羊毛一点点牵拉成长长的毛线。 一手捻羊毛,一手捋着线转动着纺锤,松软的羊毛从左手转到右手的过程中就变成了毛线。 很有意思的过程,但是楚清并不羡慕。羊毛没有经过脱脂处理,味道很大,而且很硬,这要是穿在身上,即便隔着内衣,也会扎皮肤的。 再有,只用一个纺锤,这样出羊毛的速度太慢了。估计是这里木料稀少,贫民们无法做纺车吧。在沃斯,没有许可,伐树是犯法的。 大概是久在其中,不闻其臭的缘故,楚清现不觉得有多臭了,但是还是不肯摘下口罩,怕有漂浮的纤维钻进口鼻。 楚清走走看看,最后又回到羊的身边。剪完毛的羊看起来轻松多了,天气越来越热,羊似乎也很舒服,轻盈地走来走去寻觅草吃。 楚清看着那螺旋形的大角就高兴,这是滩羊的标志。滩羊毛可是最好的羊毛了。 羊毛,粗者为毛,细者为绒。粗了纺出来的线太扎皮肤,细了又会没有弹性。 唯有这种滩羊毛,没有毛和绒的区别,纤维又长又柔软,做成服装既不扎手又有弹性。 真是上天的恩赐!楚清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件件漂亮的毛衣,围巾!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剪羊毛节(二) 想起织毛衣,楚清看了看周围这些牧民身上的衣服。天气暖和了,他们已经不穿羊毛衣服,都换上了素布袍子,更多的是来自大宣的廉价的葛布袍子。 棉布在他们这里价格也高,毕竟棉花的产量少,他们自己也不太穿得起。 “你们的羊毛都用来做什么?”楚清问一个老妇。 “我们要做很多东西,你看看,毡包、毡帽、靴子、氆氇、鞍毯……还有袍子和披风。” “什么样的披风?”楚清问。 “呶,拿给你看看。”老妇翻出一件与其说是披风,不如说是毯子的东西,不过有抽绳的地方能看出是领子的位置。 这件披风很厚重,应该是冬季用来御寒的。上面主色调是乳白色,边缘部分有黑色和黄色条纹,看来是三种颜色的羊毛都用上了。不是染的颜色。 老妇的儿子,一个叫做占堆的汉子正好走了过来,看到披风,笑着说道:“这是我阿妈亲手做给我的,不到节日都舍不得穿,现在天气热了,不用穿了。” 说着,占堆还是把披风披在一侧的肩膀上,披的歪歪斜斜的,这让楚清这个“偏执狂”有些手痒痒,老想把那披风正一正。 占堆看楚清使劲儿盯着那披风,就笑道:“这个,不能穿的很整齐,那样不汉子,我这样穿看起来才威武!” 占堆原本松散的站立姿势,在穿上披风后立即就挺胸收腹,配合上他高大的身躯,显得真是“威武”了。 他说:“穿上披风的汉子,要站得挺拔,不能勾腰塌肩,要穿出气概来!不然这披风就白做了!” 楚清明白了,披风的真正意义不在保暖上,而是体现汉子们的威武、霸气。 张铭宇在楚清身边小声说道:“他们通常不穿披风的,穿披风就要炫耀,要唱歌!” “唱歌?”楚清很疑惑。 但是占堆马上就“解惑”了。只见他抖了抖肩膀,就开嗓唱: “阿妈给我做了件漂亮的披风, 过节的时候一定要穿上, 洁白的羊毛被阿妈纺成线, 穿在身上充满无穷的力量! 让我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那边的剪羊毛比赛已接近尾声,一些人留下来把羊毛装袋,另一些妇女就准备去做午饭。 大家听到了占堆的歌声,都忍不住走过来围起圈。 占堆边唱,还边跳起了独特的舞步,引来周围的汉子们跟着一起唱着跳着。 男孩子们羡慕地看着占堆身上的披风,眼中充满渴望。他们也想穿上披风,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楚清被他们的热情感染,使劲儿给他们鼓掌。周围的老妇们眼里也都充满了慈和的光芒。 占堆唱毕,汉子们纷纷起哄,让妇女们也唱唱歌热闹热闹。 楚元用胳膊肘轻轻搥了搥楚清:“老大,你也来一首?这地方的人好像干什么都要唱歌,你能唱个跟他们有关的歌不?” 楚清其实是个爱唱歌的人,从小到大总是在心里唱,性格的原因,她很少当众唱歌。来到这个世界后,还真是没少公开放嗓子。 “我还真能!”楚清说罢就唱道: “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 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 给我一只雄鹰一个威武的汉子 给我一个套马杆攥在他手上 给我一片白云一朵洁白的想象 给我一阵清风吹开百花香 给我一次邂逅在青青的牧场 给我一个眼神热辣滚烫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 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楚清在唱着的时候,牧民们被歌声感染,不分老幼,不分男女,围着楚清就跳起了他们的舞蹈。 楚元配合着歌词时不时甩响马鞭,小孩子们跟在楚元身后排成一长串,做出骑马的姿势,跳起了“马步舞”。 这些村落的汉子都是牧马人,楚清唱的这首《套马杆》十分应景,赢得汉子们的阵阵喝彩。 人群中又有人说起楚清射杀群狼的段子。这段子一说,好像楚清不是射死两三头狼那么简单了,仿佛给人们一种楚清单挑几百狼群一样。 妇女们原本看待楚清的眼神跟看待一个陌生的男子一样,行为上也尽量保持距离,但是听到楚清的歌声,又听说楚清与狼群搏斗,眼神立马亲近了许多。 楚清经历了她们都曾经历过的事情,和她们一样是胆大、心细、内心又柔情的女人,她们在楚清身上找到了共同点。 女人们簇拥着楚清进了她们的毡包,给楚清梳头发、编小辫。 她们把楚清的头发散开,抹上酥油,让长发看起来油亮光滑,把长发从中间分开编成许多许多小辫子。 她们拿出自己当做宝贝的各种首饰装点在楚清的头发上,这些可都是她们的“嫁妆”呢。 此刻,楚清的前额两边细辫上串着相对称的琥珀、绿松石等宝石串,后脑勺的头发编成一根较粗的发辫,上面在固定着银饰。 这些妇女找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一件件拎着在楚清身上比划着、讨论着,最后,还是楚清自己选了件天蓝色绸缎袍子和彩条“邦典”(装饰性腰带),女人们帮忙给穿上。 再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楚清个子高,藏袍穿在她身上,硬生生穿出本地女人的风姿来。 蓝天白云,洁白的羊群和毡包,绿野中娉婷站立的楚清,端端一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和谐画面。 牧民们沸腾了,欢呼起来。商队的小子们不甘示弱,喝彩声很快就盖过了牧民汉子。 小女娃们一个个跑来拉楚清的手,这在之前她们都是不敢的。她们之前看楚清都是当男人一样。谁让楚清天天一身男装呢。 小宝没有靠近,他远远地望着娘亲,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哭。他要被娘亲美哭了。 娘亲穿上密侦司的制服是一个样子,穿上日常的大宣国女装又是一个样子,但是都没有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好看! 原来娘亲把发辫垂下来时如此美丽,原来娘亲在阳光下、草原上,是那么绝世而独立。 “佳人难再得!”小宝喃喃说道。 “臭小子!你才多大!”老赵轻轻拍在小宝脑瓜顶上。 “美!这是美!你懂不懂!”小宝喊道,“我娘亲是不是佳人?是不是你没见过这么美的佳人?以后你也看不到比我娘亲更美的!” 小宝不理老赵,跑去那些沃斯女人的身边,高声说道:“婶子们!你们这些衣裳、首饰,小爷我买了!出个价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剪羊毛节(三) 小宝到底把楚清身上的衣裳全买了下来,楚清劝都劝不住。 楚元笑话小宝:“小傻瓜!咱们这才哪到哪,等收完羊毛,咱还得往里面走呢,倒时候碰到更好的衣裳你咋办?” 小宝拍拍腰包:“你在问当家的有没有银钱?” 楚元就不说话了。 到了第三日,就纯粹是牧民们聚会、庆祝的日子了。 牧民们通常在这天会举行赛马、摔跤或者比美大会。 因为商队的到来,几个村落决定大家好好玩一玩,这三样都举行。先是赛马大会。 他们都是给左贤王牧马的,马匹多得很,而马也需要时常跑跑路,赛马正是最合适的运动项目。 他们叫上商队的小子们,让他们一起参加。小子们当然乐意得很,能骑到纯种沃斯马呢! 楚清也被邀请赛马。但她不想答应,可是小宝说了:“娘亲,他们能邀请你,就是把你当做草原的英雄,你可不能胆怯。” “宝啊,娘不胆怯,娘胳膊疼!”楚清特别无奈。是胆怯的事儿嘛!是你娘还有伤哪! “娘亲,要不,我也参加?”小宝试探。 “你能爬上马背?你够得到马镫?”楚元直撇嘴。 “楚元,你就不能说好听的?我抱他上马,咋地!”卓耀不干了。 楚清看着自家小子们这么热衷赛马,心也痒痒。跟老于学了骑射这么久,还真没机会跟沃斯人一较高下。 不过心中又有些忐忑,这就跟学了奥数几个月,然后就去参加最高级的国际比赛一样,心里没底的很。 管它呢!赢了输了都不重要,跟一帮沃斯男人赛马,就算输了也不丢人!楚清挑了匹看上去很顺眼的马。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三岁母马,四肢匀称,四条腿与马鬃和马尾均是黑色,身材相较别的马略显苗条。但是这马的肌肉线条很是明显,马蹄也修整的很妥帖。 楚清先给自己的头发编成大辫子,又挽起半截,用红丝带束在脑后,打上个蝴蝶结;接着同样的手法处理马尾,把马尾巴也编成辫子打上红色蝴蝶结。 枣红马似乎很喜欢这样子的装扮,用大脑袋蹭了蹭楚清的挽起的蝴蝶结,楚清掏出个苹果喂给它吃。 这可是楚清一直没舍得吃的,草原上缺少蔬菜水果,苹果除了给小宝吃,楚清自己一口都没舍得吃过。 马儿好似明白楚清的心思,闻了闻苹果,用鼻子把苹果往楚清方向:“上家伙!” “好嘞!”楚元去车队搬来二口大铁锅和二只铁皮水壶。 “第一名一口锅一只壶,第二名一口锅,第三名一只壶!”楚清说道。 一口铁锅可是要两匹马才能换的,这一下子牧民们沸腾了! 骑手们纵马站好位置。如同马拉松比赛一样,大家紧凑地站在一处。楚清获得特殊待遇,站在领先的位置上。一人一马。红色蝴蝶结在风中微微拂动,煞是带劲! 安图塔又掏出他的鹰骨笛,短促而嘹亮的一声响起,众骑手双腿一夹马腹,万马奔腾之势就出来了。 只见黄土滚滚,完全看不见脚下的草地,如同沙尘暴一般席卷向远处。 马的奔腾带起风声,而风此时也来凑了热闹,刚才还风和日丽,这会儿就开始风借马势,马助风威! 好在是顺着风向,楚清的红色蝴蝶结紧紧贴住后脑勺,腿下的小母马的蝴蝶结紧紧贴住屁股。众人别的不看,就看蝴蝶结!黄沙都遮不住那两抹红色! 幸好人和马都编了辫子绑起来,不然这会儿头发都该遮住眼睛了。 赛场在三个村落之间的空地处,以周围的毡包为界限,要跑两圈,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大概能有五六公里的样子。 此时马儿们还没有提上太高的速度,骑手们都在尽量留着马力,楚清也没敢瞎使劲儿,她得看看骑手们都会怎么做。 场地里有好几只剥了皮的羊羔、旱獭、兔子,竟然还有几条被石头压住的披风和三色氆氇! 楚清就觉得这帮人真是狠人!没有马镫,要捡拾地上的东西多难!羊羔、旱獭,十几二十斤不算重,但是没提手,抓不住呀;氆氇倒是轻,贴地皮呀!这都谁出的主意! 见到前方地上的东西,汉子们吆喝马的声音大了起来。 “嗬!” “嗬!” 拉姆的阿爸率先提速,骤然就冲了出去,他的目标是那只羊羔,羊羔肉鲜嫩! 这也是新生不多久、没能成活的羊羔,不然牧民们可不舍得杀来吃。 “姐们儿,上三档!”楚清双腿夹紧马腹,大喝一声!她也要提速,能捡起什么算什么,总得试一下才行。左臂传来疼痛,不管! 她“姐们儿”感受到侧腹传来的力道,竟然甩了甩头,把“刘海”甩到一边,那神态,仿佛在说:“坐好喽,瞧我的!” 楚清紧跟着拉姆阿爸身后,就看到……这家伙手里拎着套绳!楚清这个郁闷!楚清又四顾,发现者这些汉子几乎身上都带着绳索,把套马那套办法用这儿了! 这个气啊!不早说!咱也好准备点儿啥呀!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剪羊毛节(四) 路过羊羔,楚清叹了口气;路过旱獭,楚清叹了口气;路过……正要叹气,就见小宝追了上来,这小家伙竟然半蹲在马背上! “你!”楚清刚要说话,就被风沙呛住了喉咙。 小宝都没看她一眼,突然从腰上解下腰带,朝着另外一只稍远些的旱獭一甩!旱獭竟然被腰带勾了起来!小宝用力抽回腰带,十几斤重的旱獭就落在小宝怀里! 对呀!腰带!楚清和小宝的腰带扣,是小宝亲自设计的,一端是抓钩,方便娘俩勾树枝揪果子吃的。 楚清乐了!你们有绳套算什么,咱们有抓钩! “姐们儿,稳点儿,我要腾出手来解腰带!”楚清又跟她“姐们儿”商量。这都绕过半场了,再不抓紧机会,地上的东西都让别人抢跑了。 马小妞很是配合,果真降下一点速度,楚清腾出一手解腰带,然后学着小宝的样子那么一抛! ……啥也没勾到!艾玛,真气人! 儿子不必不如娘,娘不必强于儿子!《师说》说得都是真理!楚清给自己加油打气。 楚清往回收腰带……奇迹发生了!腰带勾子往回拖的时候,勾住了一条氆氇!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楚清赶紧把氆氇抓到手,往辔头上缠去:“姐们儿,喜欢不?” “咴儿……”马小妞高兴着呢。 卓耀在身后大喊:“老大!给留条活路吧!让不让俺们有脸面啦!”自家小子还都空着手,楚清娘俩倒是有了收获了。 楚清现在觉得自己跟马小妞已经合二为一了,心中不禁响起了二胡名曲《赛马曲》! “姐们7儿,我想像前面那人那样,行不?”楚清又问马小妞。 马小妞似乎是点了下头,正好拐过弯进入第二圈,又是直行,平稳了许多。楚清往右拉了拉缰绳,让马小妞靠近小羊羔。 刚才有个牧民汉子将绳套从马腹左侧下方甩到右边,右脚套进绳索作为马镫,然后伸手捞起一只小羊羔。楚清也打算如法炮制。 现学现卖,屡试不爽!但是眼下悲催了,腰带不够长!可是已经靠近小羊羔了,咋整? 楚清把腰带勾甩出去,一路抡着跑,勾着啥算啥! 小宝现在也郁闷,旱獭抓到了,但是没地方放,他只能拎着,太碍事了! 卓耀聪明,把他的组合长枪组装好,扎起一只羊羔就挂在腰带上!然后再扎一只兔子,再挂在腰带上! 小宝看得这个闹心! 楚元啥也没抢到。只有他的组合式八面长枪是原版的,按说最好抢,卓耀他们的枪头都改成匕首样式了,没有他的枪头的形状,可是楚元眼睛一只盯着楚清,没工夫分神抢东西。 楚清的勾子又勾起件披风!这东西好,英雄的象征嘛! 两圈跑完了,楚清是倒数第二名,倒第一是楚元。小宝厉害,第三名回来的,带着他的旱獭!这算是跟旱獭较上劲了。 大家纷纷回到原点,各个满脸笑容。 安图塔喊话,让大家综合评比出一二三名,最后,小宝还是第三名。牧民们把小宝的年龄作为评比的标准之一,那个收获多的小伙子很善意的把第三名让给了小宝。 小宝也算是当之无愧,他在马上的精彩表现,获得了牧民小伙伴们很崇拜的眼神。 花依更是原地直蹦跶:“我就说你能行!我就说你很厉害!” 小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但是小嘴角却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安图塔大叔,这个送你!”小宝把第三名的奖品:一只铁皮水壶递给安图塔,说道:“您辛苦了!若是您也上场就更热闹了!” 小宝此举很是体贴。安图塔为了组织这场剪羊毛节,真是出了不少力。什么也收获不到也确实遗憾。 铁皮水壶虽然没有铁锅费材料,工艺可比铁锅复杂,在牧民中当做礼品送人很是讲究。 安图塔很是激动,这可是铁制品,非常实用的铁制品,烧水、热奶,甚至拿来煮油茶,干啥不行? 大家比赛中捡起的羊羔、兔子什么的,这些都是用来当晚餐的食物。楚清勾到的那件披风,是安图塔家里贡献的,安图塔就执意送给楚清。 楚清没有推辞,谢过安图塔,就忍着偏执狂的本性,把披风歪歪斜斜挂在了小宝肩膀上。汉子嘛,要这样披着才行! 接下来是比美大赛。牧民姑娘们穿上了节日盛装,载歌载舞,家里有乐器的,纷纷拿了出来,喉箫、扎木聂、牛角胡、柄鼓……样式还真不少。 这也算是为择偶而准备的才艺展示了,比美的都是未婚的姑娘,每年的剪羊毛节也是给未婚青年创造的相亲机会。 小伙子们一个个看的眼热,盯住自己看上的姑娘就挪不开眼,年轻的姑娘永远是最美的风景。 “老大,发现没,凡是一个个红着脸不出声看姑娘的,那准保是早就心有所属,或是一下子就瞧上眼的;凡是呜嗷叫唤喝彩的,那都是还没开窍的!”楚元凑到楚清身边悄悄说他观察的结果。 “嗯,我看也是这么回事儿,你看那边成了家的,只是笑呵呵看着,倒是瞧对眼儿的一个个红头胀脸、不好意思”。楚清赞同楚元的看法。 “你有没有瞧对眼儿的?”楚清问楚元、 “不是吧老大!”楚元叫唤起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老大!” “我怎么了我?我是怎么样的老大了?”楚清莫名其妙。 “咱们待不了几天就走,你让我跟这儿看上人家姑娘,你是准备教我不负责呢?还是想我拐跑人家小姑娘?”楚元哼哼道。 “看中了就拐啊!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就说有没有吧!” “切!不对味儿!我喜欢葱花味儿的,不喜欢孜然味儿的!” “噗嗤!”卓耀在边上喷笑。 “笑什么笑?你有看上的?老大可说了,看上让给拐家去!”楚元冲卓耀发起进攻。 卓耀挠着后脑勺:“我也喜欢葱花味儿的!” “你呢,张铭宇?你姐可是快愁死了!”楚清提醒张铭宇,老大不小的,比自己都大了两三岁,放在现代,倒是正当好年华。 “呵,我喜欢酸菜味儿的!”张铭宇笑着摇摇头。 “我啥味儿都喜欢,但是我家有只母老虎!楚爷,要不您给咱做个主?”这是吉州理事处跟来的小伙子。 他收获了来自楚清一众人的大白眼。 愉快的午餐开始了,家家都端出糌粑和肉干,楚清豪迈地给大家分享了一袋子大米,熬了稀粥分下去。 说心里话,糌粑真的不适合楚清的胃口。烧烤也都吃腻了。楚清让小子们端来大锅,炖羊肉、红烧兔子,炖鱼汤,乱七八糟能吃的都往锅里放,再投进去些干薄荷和野葱,还有小宝的大蒜。 牧民的姑娘小子们互相瞧对眼的,早就偷偷溜边一起吃喝去了,说着悄悄话,然后你喂我一口糌粑,我喂你一口奶皮子,或者喝上一口粥水,楚清都心疼他们了。好歹整口汤嘛! 可这对牧民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伙食了,他们平常一日才两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剪羊毛节(五) 午饭后,没休息多久,就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摔跤比赛。 在沃斯,摔跤是一种不分阶级、全民热爱的运动。他们不仅在节日、集会或者收获后的庆祝活动上摔跤,在日常劳作中也随处可见。 小孩子之间摔跤更是解决矛盾的主要手段。正应了楚清的论调——告状是可耻的,有问题就摔跤,谁赢听谁的。 就连女子也一样,甚至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都要摔上一跤。要是新娘子赢了,还可以当场就翻脸,你要还想人家做你媳妇,那就得重下聘礼才行。 沃斯人摔跤没有什么具体规则,可以你拉我拽,可以勾脚绊腿,只要将对方摔倒在地就算赢。 有那脸皮酸的,输得不服气,还可以比拼马上摔跤,两人都各自骑着马激烈奔驰,行进中相互推摔,谁先掉下马谁输。 摔跤比赛无论是谁只要能累计赢下六场,就能得到“摔跤王”的称号。 现在场地中正在进行的两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他们似乎看上了同一个姑娘,那姑娘谁都没理,自顾自吃着粥水,还不时地撕点儿肉干进去泡着。 楚清看着有意思,年轻真好啊。 小宝却在和拉姆交谈。 “你们为什么给左贤王牧马?”小宝问。 “不止马,还有羊,”拉姆说,“这是左贤王的地盘,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你们再往东走,那边就是沃斯王族的地盘了。左贤王的一切都是沃斯王的。” 小宝听糊涂了:“到底是谁的?” 拉姆说:“我阿爸说,沃斯王是我们沃斯国的主人,和索特、维拉特和涂虎尔特三大部落是沃斯国的贵族,听命于沃斯王。 沃斯王封和索特部落首领索男加为左贤王,就是下一任沃斯王。” “啊?你们沃斯王不把王位传给儿子的吗?”小宝好奇。 “不是那么说,反正就是沃斯王把谁立成左贤王,谁就是下一任沃斯王。可以是儿子,也可以是兄弟,还可以是别的什么人。”拉姆回道。 “那你们是不是平民?”小宝又问。 “我们是……我们不是……”拉姆为难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拉姆的阿爸接过话:“我们是平民,但是和你们大宣不一样。我们沃斯的平民相当于你们大宣的佃户。 你们大宣的平民有地,我们没有土地、牛羊、马匹,我们什么都没有,王要我们牧马,我们就牧马,如果不做,到时候交不出王要的东西,就会受刑罚,甚至杀头。” 楚元听了也插话问:“那你们不成奴隶了?” 拉姆阿爸解释:“我们不是奴隶,我们只要把王要求的东西交上去,还是自由的。奴隶不一样,他们可能是因为犯罪、俘虏、破产或者不遵守法律通婚夫妻的子女,他们没有任何自由,主人可以任意驱使,也可以杀掉。” 楚清在旁边听着,琢磨着沃斯平民也挺惨的,他们处在一个封建领主制和农奴制的结合体的国家里呀。 换句话说,这大概是沃斯国社会两种制度过渡的阶段。这么说来,沃斯国内部应该也是暗流涌动的吧? 远处传来叫好声,原来是咱商队的小子也发起了挑战。咱们的小子按捺不住斗志了,结果应战的居然是刚才那个吃粥的姑娘! 难怪众人纷纷叫好了!那姑娘原来没看上之前两个牧民小子,倒是看上咱大宣的儿郎了。 商队小子叫乔克礼,现在囧的直挠后脑勺:“俺现在说不摔了还来得及不?” “不行!你发起挑战了,人家也应战了,你就得摔!” “对啊对啊!你可别输了,输了可要被我们的妹子带走!” “赢了最好!不然不能让他白白摔了我们的阿妹!” 乔克礼傻住了:这算什么事儿?又不认识那姑娘!这是赢也不行,输也不行?求助的眼光往楚清这边看来,那意思是:老大,快救命! 楚清乐得看热闹,坐在那儿哈哈笑,还朝乔克礼举了举汤碗,那意思是:祝你好运! 乔克礼真的为难:老大,我也爱吃葱花啊! 牧民姑娘已经系好了代表着上场摔跤的腰带,向着场地中央走来。 完犊子喽!乔克礼汗都冒出来了,这可咋整啊!赢了输了都得跟这姑娘在一起,有区别嘛! 楚元急:“老大,等你救场呢!他不想在这里定终身,不能乱点鸳鸯谱啊!你脑子想什……” “我来!”小宝不等楚元说完,小小的孩子已经冲出去了! “小姐姐,你好美,小宝要向你挑战!”小宝一脸“真诚”地对那姑娘“表白”。 “这……你个小孩子,快去吃东西吧,啊?”那姑娘看自己和乔克礼中间冒出个小娃娃,有些无措。 “小姐姐,君生我未生,你不能让我小小心灵留下遗憾,请接受我的挑战!要是我赢了,长大了我一定还来看你;要是你赢了,请等我长大来看你!” “哄!”所有人都乐了。这小子! 小宝说着,从乔克礼的腰间抽下那象征性的腰带,系在自己身上。 那姑娘自己也有些下不来台了。本来大着胆子上来,就有些太过主动,也很怕对方的拒绝。见到乔克礼迟迟不动,已经心里有些失望了,小宝这么一“裹乱”,也倒算是圆了场。 “好吧,勇敢的卓布琼琼,我们摔跤,摔疼了不许哭鼻子哦!”姑娘最后笑呵呵地妥协了。 “我叫小宝,不叫卓布琼琼。”小宝告诉姑娘。 “卓布琼琼是小男孩的意思。”安图塔给翻译了下。 “哦,我是勇敢的小男孩儿,你说得对,我们开始吧!”小宝摆开了架势。 楚清耳边传来好几声喷了汤水的声音。 这是个生猛的姑娘,真的!就见她弯身弓腰,神态认真、专注地盯着小宝,小宝同样的姿势,也专注地盯着对方。 突然,小宝进攻了!如同小豹子一般,突然向前一冲,双手就抓住了姑娘的摔跤腰带,肩膀紧贴这姑娘的腹部,然后向一侧发力,准备把姑娘用肩膀顶个侧摔! 小宝力量不小,平日的锻炼一点都没有疏忽,从大宣到沃斯,地势一路走高,楚清有时候都感觉有些高原反应,气不够喘,小宝依然能够如常锻炼,可见这体质与体力。 小宝不但力气远大过同龄的孩子,而且在卓耀的调教下,对如何让对手失去平衡很有体会,现在这招,就是利用自身力量大、重心低的优势,要把姑娘的平衡瞬间打破。 可姑娘却沉着冷静,小宝冲过来的一瞬就察觉了小宝的想法,迅速往左后方后撤一步,小宝的头就冲到姑娘右胳膊下方,姑娘一下子用双手钳住小宝的腰,把小宝提溜起来往肩膀上一扛! 哄!大伙又笑了!小宝现在活像个腿朝天的旱獭! 小宝现在四手四脚、仰面朝天地被姑娘扛在肩上,倒是嘿嘿笑了:“小姐姐,你真厉害!”话音未落,突然把头后仰向下,小腰后弯,双腿也向姑娘后背倒翻,而两只小手已经抓住了姑娘的后腰带,在小宝双脚落地的那一刹,正好头顶着姑娘的屁股。 姑娘这就没法保持站立了,小宝双手向后拉着她的腰带呢。小宝迅速大力后拽,边退边拽,然后突然一松手!姑娘坐倒在地上! “小姐姐,小宝长大了一定还来看你!”小宝躬身给姑娘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拽姑娘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地图要画,钱也要赚 经过一天的喧闹,“剪羊毛节”在晚上热闹的篝火晚会中进入尾声。各村的羊毛数量都统计好了,每户人家都卖掉的羊毛也都单独打了包。 楚清借着大家高兴,干脆一并给结算了银钱。虽然这花了不少时间,弄到很晚聚会才散,但是牧民们都很高兴。 他们每天繁重的劳动,在今天得到了收获。以后,他们也可以用银钱购买些兑换不到的生活物资了。 最高兴的是楚清,这要是放在现代,这些羊毛统统变成羊毛衫,卖出去的钱都够她开上几个小工厂的了。 算算吧,一只成年羊一次剪下的毛有四五斤,平均每户将近四五百头羊,三个村落一共一百六十几户,去掉牧民自己留下的,这一次楚清收到足足有二十万斤羊毛! 楚清还收了不少羊皮,一一打包下来。自己车队根本拉不走!一辆单马拉的车最多才能拉八百斤左右。 楚清看着笨重的车轮,十分怀念橡胶制品。 ……………… 张铭宇这段日子已经带着密侦司的干探,把附近地形都记录了下来,小到一条时有时无的溪流、大到附近的山,都绘制成图。也打听到不少当地的风俗、物产以及人文情况。 沃斯人和大宣一样,虽然看着长的也都差不多,却也分了好几个民族,他们分别聚集在各个部落的领地内,有些部落之间不允许通婚。 张铭宇听村里的老人说,很早很早以前,曾经有沃斯的商人去往大宣的,因此沃斯人知道大宣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富。 当时的沃斯王努力想与大宣往来,却因各部落首领的反对而没有进行下去,以后更是把大宣当作敌人般看待。 理由是,沃斯国因为人口少,还没有进攻大宣的能力。沃斯人的思维方式是进攻、是侵略,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他们杜绝与别国的往来。 可是他们又需要大宣的各种物资来满足自己的生存所需,因此留着东伦没有侵占,而是把东伦国当做贸易中转站,进而无形中也维持了东伦国的存在。 而大宣国,所谓物产丰富,却也只是相对于沃斯国而言的,发展经济是历代皇帝的努力方向。各大世家的存在为大宣带来了支持,也形成了禁锢。 他们认为大宣之外的地方均为贫瘠之地,没必要多花精力、多冒风险去探查。很有些闭关锁国的意味。 这也是两国世代存在,却互不往来、了解的原因。 让张铭宇比较失望的是,沃斯人的文字记录很少,为数不多的记载也在历任沃斯王的更替中因战乱而损失。 张铭宇此时看着一地装羊毛的麻袋,问楚清道:“这怎么办?装不下了。” 楚清也为难:“先让牧民们帮忙盖上些防雨的东西吧,总得等小子们回来了,再分批拉走。” 三、四天后的傍晚,楚清他们发现,牧民们有人带回来棉布,一问才知道,他们用手里的银钱去别的部落买棉布了。 “天热了,孩子们的衣服小了、破了,要换些布做薄衣裳。”他们说。 “你们在哪里换的呢?”楚清问。 “一路向东,去涂虎尔特,他们那里换布便宜;向南去维拉特就换青稞面。” 楚清转向张铭宇问道:“你们上次去了这两个地方?” 张铭宇回答说:“我们上次去的是三个部落交界的地方,在那里转了一圈回来。应该是在沃斯国中部略偏南的地方。” 这地图还有得画,楚清想。 他们这里小部落被大部落吞并,大部落被几大领主占领,整个国家分成了四部分。 牧民们快马加鞭去趟相邻的部落竟用了三、四天的时间。 楚清决定等回国筹备货物的小子们回来后,她得把马队分成五路,一路自己带队,专门找生意做;其余四队,把货物按照消费标准定级别,分别往各个部落进发,沿途留下密侦司的探子去探路。 “楚清,化整为零,每个队伍的人就少了,不安全!”张铭宇提醒道。 “风险总是会有的,”楚清思考了下,“人多了反而让他们警觉,更容易引起矛盾。 让咱们的人穿平常的衣服,汇入大宣其他的商队,能提供帮助就提供,总之尽量避免惹麻烦。银钱有我这边找生意做,他们只管深入各个地方绘制舆图就行。 回头让家里的小子们也出来扩充到各个小商队里去。坚持坚持,克服困难,争取半年内弄出一副粗略的地形地貌图来!” “半年?!”张铭宇失声叫道,他觉得不是楚清疯了,就是自己耳朵串烟了:“一份舆图半年就想弄出来?” “张铭宇,事情分轻重缓急。当前我们只要弄出一份粗略的图就可以,细致、精确的绘图,那是工部的事情。”楚清可没有张铭宇那份认真的精神。 “你看,朝廷想要份地图,也只是要初步了解,细致的了解需要工部、兵部的专门人才来共同完成。 一份舆图,需要有军事作用,而我们密侦司目前只需要在大的地理位置上做出标记就好。 再有,我认为我们最应该搞明白的是沃斯国和我们大宣国朝廷的差异,各部落的人口数量、物产的分布情况等等。 你不会以为我们画好了图就能开战吧?年轻人,不要那么好斗嘛!征服一个国家,未必需要打打杀杀。” “……”张铭宇语结。 “与沃斯人交往多了,地图从他们手里得来,会比我们自己画的更详尽,不是吗?”楚清笑说,“不然咱们专门搞一批人,跑来人家的地盘画地图,你是嫌咱们的人死的慢?这种事情,最好默默无闻、速战速决。” 这就是不同的人,思路不相同的结果。楚清想的不是要两国征战,而是要给自己创收。画图是顺带的。 关键是,密侦司的职责不应该是搞情报吗?那就搞啊!精密的地图怎能是自己画呢?要用沃斯国的才对。 楚清的想法是,一路上,凡是商队经过的地方,把那里的大山河流,险要关口,画成地图,再把当地的风俗人情,调查得尽量清楚。回到大宣京城以后,把这些资料整理起来就行了。 张铭宇的想法是,沿着边境,认真踏过每一寸土地,进行详细丈量和记录,搞出一份军事地图。 唉,楚清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意外之财 回去送马匹的小子们终于回来了,拉回来不少粮食,楚清决定直接向东,先去涂虎尔特部落。那边产棉花,不产粮食,咱们拿粮食跟他们换棉花去! 楚清带上二十车粮食和一部分铁锅作为自己的商队。 让老赵带着香皂这种高档货和一车茶砖,还有铁锅、盐、干菜等一共十车,去沃斯王族的封地。 派老于带着十车豆油、铁锅、铁壶和干菜、草药去维拉特部落。 空出十辆空马车,一点点往回倒腾羊毛羊皮。这支队伍留得人最少,因为楚清给他们留了足够的钱,让他们雇佣当地的牧民和马匹,帮忙驮运货物。 楚清交代大家,途中遇到商队就跟人家汇集在一起,相互照应,货源不足的情况下可以相互串货。一切都为了赚钱嘛! 这样一分开,各队人马都不多了。楚清的队伍最大,因为她目标明确,要去收棉花! 楚清又交代了密侦司的探子们,跟着商队,凡是打听到什么都要做记录。有用没用,回头再整理。聚少成多,穿线连片。 然后,楚清、小宝、楚元、卓耀这“四*人帮”就带着二十辆车队的队伍上路了。 楚元是非跟着楚清不可的,卓耀是坚决护卫小宝的。张铭宇跟着老赵去沃斯王族了。 上次他没有去那边,他要亲自去看看,还是不放心哪!工作态度认真的专业人才,敬业!楚清给他敬礼。 楚清这边分散了人马各自上路时,吉州和新伦州正在发生一些小变化。 先说吉州。吉州孟家覆灭了。家主孟沛私自行动,走私铁锭的事情刚被发现,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江南孟家。 江南孟家果断“断尾”,宣布将孟沛一支除族。这样就摆脱了与走私铁锭这项罪的牵扯。这也不过是做个姿态,少留个把柄而已。 孟沛摔了茶杯,砸了桌子,推倒了多宝格,满屋子的破碎,就如他此时的心。 他愤怒地给了夫人一个大耳光:“看到了吧?你以为孟家多了不起?你以为你能横行霸道了?遇到点事就除族!没有得到家族的庇护就算了,除族!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到处给我得罪人?” 孟夫人缺了牙的口腔还没有痊愈,这一巴掌不但牙床又开始流血,耳朵也跟着嗡鸣起来。老爷迁怒,她委屈也不能说。 可恼的不只是除族。过不了几天,州衙就宣布了刑部下发的判决:家产抄没,杖五十,黥面,流三千里,配远恶海州。 海州,大宣国西南之地,临海,多礁石。据说那儿连个村子都没有。就算有,也是流配到那儿的犯人形成的犯人村。 抄家那天,孟贤超抱着他的书桌死不松手,好像他有多爱读书学习一样。他只是在留恋马上就失去的好日子。 孟沛被流放,妻儿都跟着去了。不然能怎么办?孟夫人娘家是坚决划清了界限的: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州学里的学生们也是议论纷纷。去趟茅厕都在议论此事。 “听说了吗,内舍的孟公子家被抄了!” “什么孟公子!还叫孟公子?就是一个臭商人呗!抄就抄了,早该抄,你瞧他平时那嚣张的样子!” “就是!一个小商人而已!人家江南孟家根本不认他!” “他家犯的可是走私罪,听我爹说,刑部没深究,不然定他孟家个通敌罪也不是不能!” “他家不就是走私么,怎么说通敌呢?” “你傻啊你!沃斯国跟咱打过没?打过吧?是不是敌国?是吧?他们家给人家送铁锭,不是等于帮助敌国筹备武器?是通敌不?” “你这么说,也是哈!” 钱锦鸿和武志成现在是不到憋不住的时候都不去茅厕。因为大家都在议论这事儿。 作为孟贤超的“死党”,他们俩可一直都是以孟贤超马首是瞻的。现在孟家完了,他们两家深怕被牵累,是有多远躲多远。 只是还要上学,大人们能躲,他俩可躲不开。只要他俩在的地方,就算别人没提起这抄家之事,见到他俩也想起来了,又要议论一番。 再说新伦州。 空降到新伦州理事处的密侦司韩副千户,刚逞了一个月的官威,就被调回京都了。 有北镇抚使武继昌的面子在,没有论其渎职罪而太过惩处,但也罚俸三个月,作为处事不当的处分。 韩副千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面子、里子都没了,工资也没了。关键是在北镇抚使那里留下了“不堪大用”的印象。 但是新伦州理事处还是需要有人负责的。这个空缺被南镇抚使白展堂替儿子拿到了。 白桦由于回京前一直负责东伦国和大宣国的信息往来渠道,对两边的业务都十分熟悉,所以,他一再地折腾他老子,不要待在京里,要去地方上“天高任鸟飞”。 白展堂见儿子整天留在京里也确实没精打采的,再加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就同意了。亲自推荐儿子去新伦州,还说自己是“举贤不避亲。” 胡恒秋内心里也属意白桦负责新伦州,就干脆寻个理由再给提升一级到了副千户的位置,派去了新伦州,并把魏诚毅从吉州调出来给他副手。 要不说呢,“朝里有人好做官”,官二代就是这么嚣张。 白桦火速就到了新伦州,心里那是一个舒畅!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楚清的消息。 胡恒秋在白桦临行前亲自、私下、拐弯地交代他:让楚清给密侦司弄钱,别老送马!啥也别送,就赚钱!钱! 所以当得知楚清的商队小子在筹备货物的时候,干脆使上自己的权利,伙同吉州的蒋副千户,从吉州州衙截留了孟家的库存,低于成本价售给楚清了。 宋廷山挺配合,但是心里把这俩人好一顿骂:用你们嘚瑟了?我自己送不好吗?这下子,我的那份儿人情没了,全成了你俩的! 楚清的车队才出发两三天就被赶来的密侦司小子给截住了:“楚爷,蒋大人和白大人让小的给您送货了!” “送货?哪个白大人?”楚清问,心里大致猜到了白桦那小子,不过,为什么呢? “楚爷,白大人现在负责新伦州理事处了,他跟蒋大人一起把孟家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楚清就明白了。 行啊白桦,你小子下手速度够快!胡恒秋也不错嘛,支持的力度不小呢。 瞧着五十车的茶砖和丝绸,楚清就想找个没人的屋子偷着乐一会儿。 “老大,您出恭不?”楚元抱着楚清的“移动厕所”板子过来问,他就觉得老大现在嘴角、眼角那笑纹……还是给搭个没人的空间吧,别把老大憋出内伤来! “楚爷,你家人手不够了,不然还能送来七八十车的货,小的叫人都给存在宝清盛北栈了。”密侦司小子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来不及搭板子,楚清拍着马脖子已经笑开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涂虎尔特 “楚爷,宋大人说了,您先卖着,等您回去后再跟州衙结账就行!” “啊?还要钱哪?”楚清总算收住笑。 “啊?”密侦司小子是万万没想到,楚爷还有这么不要那啥的时候。 “那行,我知道了。唉,谈钱伤感情啊!”楚清打发这小子,“你也甭回去了,跟我车队走吧,带你玩去!” 随着车队来的还有宋廷山家的一个管事,那管事是宋夫人派来的,一是帮忙押货,二是给楚清和小宝捎了些衣物、点心。 粉丝嘛,自家爱豆走到哪里,就要应援到哪里。 楚清选了几样当地牧民的首饰和匕首之类的让管家给捎回去,表示感谢。 等管家回去跟老爷、夫人一五一十地把见到楚清的经过说明了,宋廷山笑着骂道:“还‘谈钱伤感情!’她当那些货白得啊?这女人!” ……………… 京都,御书房。 “那个楚清……到哪儿了?”皇帝问道。 “皇上,听说快到涂虎尔特了。”胡恒秋答。 “你们的小动作不少,嗯?”皇帝斜眼瞧着胡恒秋。 “瞧您说的,皇上,这不是承您恩惠嘛!” “哼哼,还先货后钱,她是不碰扎手的买卖,你们倒是先帮她把刺儿拔了。” “皇上英明!不过这些东西就算充公,您不也得让户部去拍卖?然后也得回不了多少银子。不如让楚清拿去呢。”胡恒秋小心地说道。 密侦司的动作,他都一五一十地向皇上说明了,但这次有些“先斩后奏”的意味,可得小心些,别让皇帝多了心去。 庆德皇帝想想楚清送的一百六十匹纯种马,心情立马就愉悦了:“嗯,有道理。但愿那个楚清能够好好利用这些货物。”另外半截话没说,就是:最好再给朕送点什么来。 “皇上,您为什么老是说‘那个楚清’?还有哪个楚清嘛!”胡恒秋看皇上“阴转晴”了,又来劲了。 “嗯?”皇上给他一个白眼。 “哦哦,那个楚清,有道理!” 能陪皇帝贫嘴的,也就胡恒秋了。这一点,连李公公都羡慕。 ……………… 沃斯草原。 “白龙马,蹄儿急,驮着大美女,和他三小弟!”楚清望着自己瞬间扩充的大车队,心里美的不要不要的,不禁哼起了歌。 “娘亲!差辈儿了!”小宝坐在楚清前面提醒着。 唉,再小你也是个古人哪,哪里懂得我的快乐呢?楚清心里想。 为了方便打听消息,探查路径,楚清的车队走走停停,用了十多天才到了涂虎尔特的界内。 很容易看出涂虎尔特的界限,因为这里有很长很长的夯土墙,还有远处巨大的河流。 这里的土地是黄色的,不,这里不是土地,是沙漠。 一望无际的沙漠,缓缓流淌的河水,屹立不倒的胡杨,在阳光的照耀下,真是一幅美丽的风情画! 沙漠、河流、胡杨、湖泊,在这里显得格外的和谐。若是在这里骑骆驼观沙海,赏胡杨烤肥鱼……那也是很惬意的生活啊。 占堆被楚清雇来跟着商队做向导,他说,这条河叫“汁戎水”,是玉京山脉和白山山脉上的积雪融化汇聚而成的。 整个涂虎尔特都被玉京山脉和白山山脉环抱着,是一块大大的盆地。整个盆地基本上都是戈壁沙漠。只有边缘这一圈绿洲,种了棉花。 “怪不得!怪不得我在路上看到了骆驼。”楚清说。 “涂虎尔特就是养了许多的骆驼。”占堆说道,“你们要是想往里面走,要换骆驼才行。他们这里有专门寄养马匹、租借骆驼的地方,就是要花钱。” “嗯,贵吗?” “贵!我们通常都是骑马来,买了东西就连夜走,从不花钱在这里多待的。” “他们除了种棉花,还有什么东西?” “还有麦子,不过没多少。有甜瓜,这个月份就该有了,很甜的!等到了秋季剪完羊毛的时候,他们这里的苹果也熟了,红红的,脆脆甜甜,好吃得很!就是太少了。”占堆的语气既向往又不无遗憾。 “他们还种苹果?” “不是种的,是白山上野生的。” 商队沿途走着,楚清看到了很大范围的棉田,竟然无人看管。走近细看,发现好多棉苗上都长了棉铃虫了。再这样下去,这么些棉苗就废了! “怎么这里没人呢?”楚清问道。 “估计捕鱼去了。” “捕鱼?”生活在沙漠的人,捕鱼,真是矛盾而又和谐。 “是的,汁戎水河里有鱼,他们本来是捕鱼为生的民族,但是十几代人之前开始种棉花。要不是王要求每年提供很多棉花,他们是不会种这些东西的。” “那他们不穿衣服?” “穿。你看这片河的周围,都是胡杨林,林子里就有很多野麻。他们用那个做衣服穿。” “你带我看看吧,是什么样的野麻。”楚清说道。 这东西,莫不是记忆中的“茶叶花”? 一行人往胡杨林中走去。翠绿的胡杨林间,一米多高的野麻恣意地生长,繁茂的粉色小花浮于其上,楚清走在野麻中间,如同半身淹没在粉色的花海中。 果真是“茶叶花”,仙草啊! 花能做精油,叶子能降血压,根能去水肿,茎秆可以制衣,这东西全身都是宝啊!要发财啦!楚清双眼都是铜板的形状了。 “占堆,我喜欢这花,能弄到种子吗?”楚清翻找着地上,没找到陈年的种子,估计都被沙鼠吃了? “不知道,你可以问问涂虎尔特部落的人。” 没关系,实在搞不到种子,楚清决定根茎繁殖或者分株繁殖,这东西不挑土壤,随便繁殖,适应能力强着呢。 “走,我们去河边看看。”楚清急着接触当地人。 商队沿河一直行进,终于看到了当地人捕鱼的场面。有半大的孩子乘坐一种被叫做“卡盆”的独木船,在水较浅的地方叉鱼;而很多成年的男人在深水区,撒网捕鱼。 虽然离得远,但是也能看出那渔网是用植物做的,楚清猜想应该是用他们说的野麻做的。 商队的靠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把独木船划了过来。楚清看到,他们的船里都已经有了好些鱼了。 有草鱼、鲤鱼,还有大头鱼、黄唇鱼。个头还不小呢。 “呀西莫!”一个汉子朝着商队这边招手喊道。 “呀西莫”是沃斯的常用语言,问好的意思。 现在是黄昏,楚清他们在路上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这会儿看到鱼,真就迈不动脚了。她开口就说道:”“我们想买你们的鱼,行吗?” “鱼?不用买,随便吃!”这名汉子看到商队这么多人,不敢惹麻烦,干脆大方地说道。 “成,我拿东西换你们的鱼吃!”楚清也豪气。 汉子名叫阿木东。他说他六十岁了,可除了额头和眼角有些皱纹外,脸面上饱满得很,看上去,也就四十上下的模样。肉肉的脸,肉肉的鼻子,大双眼皮,大高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点都不穷 商队就地停下了脚,小伙子们跳进水里,用他们的长枪在水里一顿猛扎,扎上鱼就扔进当地半大小子的独木船里,要不就是扔到岸上。 阿木东指挥他们不要往深水处走,他说这河水是白山和玉京山上的积雪融化汇聚成的,这个月份正是水量大的时候,让这帮小子在河边耍耍就好,可不敢往深了走。 年轻人总是容易打交道,当地的半大小子们被商队的长枪吸引,很快就有了话题,他们用手中胡杨木做的鱼叉,换商队小子的长枪使用,双方很快就热闹起来。 楚元带着大伙从马车上卸下来几口锅,还有些铁网篦子,准备一会儿开火做饭吃。 楚清这时候被岸边的红柳花吸引住了。 粉红的红柳花在翠绿胡杨林的相衬下,如烟如雾、如梦如幻,一棵棵、一簇簇、一片片、一排排,自由生长;粗壮的胡杨或环抱、或附身,守护在她们身旁。 他们或相互依偎,又或各自独立,围绕在河岸周围,似乎在垂头凝视水中的倒影。 相依而长,相伴而生,这副场景不知怎么就让楚清红了眼眶。 小宝的哇哇大叫让楚清回了神,这熊孩子抱着一尾大鲤鱼,鲤鱼力气很大,在小宝怀里一阵扑腾,而小宝手小,鱼身又滑,怎么也抱不住,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喊道:“哪里逃!看小爷给你一记雷神索命掌!”说着小巴掌照着鲤鱼脑袋就给了一下子。 很么胡杨,什么红柳,楚清一下子就全都抛在脑后了。什么都没有小宝有意思! 阿木东笑呵呵看着水里扑腾的年轻人,去边上撅掉一些红柳枝条,削出尖做了许多签子。 楚元和卓耀已经在用匕首剖鱼了。部落的小伙子们过来帮忙。他们快速地生了火堆,又把鱼刮了鳞,从鱼腹剖开,去掉内脏和鱼鳃,展平了穿在红柳做的签子上,成了一个大片,然后就架在火堆边上烤。 楚元他们抓起几条鱼剁成大块扔进锅里,还放进去几块羊肉干。 阿木东让小子们弄几只野鸭子吃吃,小伙子们一窝蜂就跑去了。楚清车队里的豆饼还有不少,一大块一大块圆圆的豆饼,让阿木 东以为这也是一种馕。 待到楚清拿着豆饼烤出香味,阿木东的眼睛亮了:“好味道!这是什么东西?” 楚清掰下几块给他,阿木东也把自己的烤馕换给楚清,两个人吃的很是畅快。 很快楚元就拿了两条烤好的鱼过了来,自己啃着一条,递给楚清一条。这鱼撒上点盐就很好吃,不需要加其他的调料。 楚清拿着鱼边走边吃,才不管什么规矩、吃相。她挨个火堆看,看到谁的鱼和自己的不一样,就要一条过来,很快,手上就有五条烤鱼了。 小宝有样学样地跟在楚清身后,看到野鸭蛋,要来两个;看到河虾,要来两串,看到兔子,要来两块…… 等回到自己的火堆边上时,这娘俩就相互交换着挨着个的品尝。豆饼受到了当地人的欢迎,他们要走了不少。 楚清没想到他们最想要的不是铁锅、不是茶叶、不是丝绸,而是豆油! 偏偏楚清的队伍就没带多少油来。这可把楚清后悔坏了,准备得不充分哪。 楚清给自己留下一坛子油,其余的都送给他们了。 阿木东是他们的村长,非常激动也非常不好意思的表示感谢,觉得白拿人家的东西,真是太不地道了。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楚清看着他笑而不语。 吃完饭,天都没有全黑,阿木东领着商队来到自己的村子。到这里,铁锅、水壶才开始受到欢迎。 想想也是,男人们通常只对最直观的东西有反应,比如豆油,商队把河边兔子用油煎炒,他们吃了觉得好吃,就喜欢豆油了。 但是回到村里,女人们一见到铁锅,就稀罕得不行。只有做饭的人才知道锅的重要性嘛。 当地人平时也不怎么用锅,馕是在沙子里挖坑烤熟的,鱼是架在火上烤熟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她们要做鱼汤,有些水鸟,也是炖着更好吃。 所以说,专业的东西还得专业的人来鉴定。 占堆给他们解释了楚清的商队都有什么,可以买,也可以拿东西换。村民们没有钱,他们和占堆这样的牧民都一样,没有银钱,只能以货易货了。 铁锅、铁壶、面粉、豆油,都是他们想要的,但是他们没有马牛羊,不知道拿什么换才好。 楚清早就在打棉花的主意,所以直接就说她需要棉花。阿木东很是为难,说:“我们种了棉花,也种了小麦,但是收成很少,还要缴纳给谷蠡王,我们不能给你的。” 谷蠡王是谁?楚清迷惑地看向占堆。 占堆说:“涂虎尔特的王。原本涂虎尔特只是个不大的部落,但是他们攻打了很多部落,并且收编,然后涂虎尔特的首领被封为谷蠡王,而被他攻占的所有地盘都成了王的领地,现在整体叫做涂虎尔特部落。” 那应该叫涂虎尔特地区比较合适。楚清在心里琢磨。 棉花少,他们不肯换呀,这个难题需要解决。 “如果收成不好,交不上棉花,你们会怎样?”楚清问道。 “可以交银钱。不过我们没有,所以到时候哪个村子交不够棉花,就要有人被砍手、砍脚,甚至被剥皮示众。” 楚清和小宝齐齐打了个哆嗦。这也太狠了。 “那你们除了棉花,还有什么?”楚清又问。按说他们应该算棉农才对。可是他们却放着棉田生虫,而去捕鱼。这么看来似乎有些不务正业。 “我们没什么了。本来我们的祖先就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鱼为食。是后来这里的棉花被国王看中,指定我们的先辈种植。可棉花再怎么种也收不了多少啊。”阿木东说。 “我们还要种小麦,也是收不了多少。”有村民附和。 “那你们除了种棉花就是捕鱼吗?”楚清又问,她怎么觉得这样的生活太悠闲了呢?既然穷,为什么不花点力气在生活上? “不,我们要打猎的。” 这才对嘛。主业、副业都得有,才能饱肚子。 “都猎些什么呢?”楚清又问。她在占堆他们手里收到了旱獭油和皮毛,不知涂虎尔特人手里有什么。 “我们猎到好多东西,你看看要不要买。”一个女人急急说道,他们需要钱,所以看到楚清对猎物好奇,就急于抓住机会。 很快,女人们捧来了各自家中的存货:鼠兔皮、莎车兔皮、野猪的獠牙,还有些漂亮的鸟翎,马鹿角、水貂皮毛!甚至还有虎皮。 还有虎皮,“这里有虎吗?”楚清好奇,这里可是沙漠。 “有,我们这里有种虎,很难遇到。这种虎越来越少了。沙漠里有种大蚂蚁,专门吃小虎崽身上的胞衣,蚂蚁成片成片爬来,胞衣和小虎崽就会被吃掉。” 还有水貂!这是好东西!楚清看到几乎每户都有水貂皮。 楚清摸着皮毛,爱不释手,这可都是钱哪! 楚清了解到,他们的男人其实很忙,要捕鱼,要狩猎,还要种棉花和小麦,倒是女人和孩子相对清闲些。 幸好有猎鹰的帮助,不然男人们也是够累的。 楚清又盯上了他们的猎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初见谷蠡王 水貂、猎鹰、鹿角鹿鞭、虎皮、鸟翎,楚清全都收购了,村民手里有了银钱,楚清也收购了他们所有的水貂毛皮。 银钱他们有了,现在来解决棉花的问题。 “你们地里的棉花我看到了,都长了虫子。”楚清说。 “是啊,每年都有很多虫子,所以收不到多少棉花的。”阿木东说。 “我有办法帮你们除虫,你们能不能多种些棉花卖给我?” “真的?!”这声音同时来自好几个村民。 第二天开始,楚清就带着他们到棉田里看那些虫子。其实不用楚清教,小伙子们就给教明白了。 村民们烧的柴火都是胡杨的枝条,把一份柴灰五份水泡上一昼夜,拿来淋洒在棉苗上;冬天的时候翻翻地;小孩子没事儿往田里跑一跑,看见虫子就捉捉。 这些都是大宣农家孩子常干的事情,只是沃斯国不是农业国,没有这些经验罢了。 把女人孩子都利用起来,这里的女人没有大宣女人那样忙,她们甚至像男人一样骑马去打猎的。 把活计分工来做,全家人都动员起来,虽是逐水草而居的民族,一样能种好棉田,把日子过起来。 楚清没有意识到,她在改变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她在用金钱诱使他们从捕鱼业往农业转型。 但是,富足的生活谁不想拥有?能有机会变得更好,那就改变啊。 “要翻地?”村民们很好奇。 小伙子们语塞。不翻地还行? 这就看出来了,农耕民族与其他民族的不同了。他们的土地真的贫瘠,不适合农作物的生长,所以发展不起来农业。 但是这里有好的光照条件,足够高的温度,棉花偏偏适合他们这里生长。 楚清跟他们约定两个月后与他们换棉花,他们需要的豆油、铁锅都会带来。 接下来的日子,楚清把收到的毛皮等货物放到丝绸、茶砖的五十两车队里,让他们分别去往沃斯王族领地和维拉特领地。 而她自己雇佣当地的驼队,沿着涂虎尔特盆地走了一圈,凡是有棉花种植的地方全都走了一遍,同样把除虫、施肥、翻土又教了一遍。并嘱咐他们收好棉花运到阿木东这边来,自己将在那里收购。 密侦司的小子们已经把整个盆地的情形都绘制好了。楚清觉得此行圆满,准备开始收棉花的时候,麻烦来了。 涂虎尔特的首领——谷蠡王帕卓带人包围了楚清的车队。 “你们是什么人?”一位看起来像是个头目的侍卫吆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楚元同样的话给问回去。 楚元心里大致猜到商队可能是惊动了涂虎尔特的领主了,只是不确定来者是什么级别的人。 楚清和楚元猜的差不多,但是心急楚元这说话的方式。不论来者何人,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得要收敛着才行。唉,老于老赵都不在身边,没个沉稳的跟着,是不行啊。 “你放肆!”果真,人家不乐意了,这一声“放肆”出口,周围的卫兵把刀都架在楚元脖子上了。 楚清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我家弟弟不懂规矩,大人勿怪,我们是大宣来的商人,鄙人是宝清盛的东家。” “宝清盛?没听说过!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那侍卫头目看到眼前自称是“东家”的,只是名女子,一下子放松下来,抬了抬手,架在楚元脖子上的刀都撤掉了。可是问话的神情和语气带着不屑和质疑。 “您没听说过没关系,现在不是听说了吗,以后咱们的往来会更多的。”楚元说道。他实在看不惯这厮跟楚清说话时的表情。 “我们宝清盛自成立以来,是新伦州互市最大的粮商,目前也是新伦州最大的货栈,您若没听说过,只能说明贵宝地人民丰衣足食,不需要购买粮食。”楚清配合楚元的语气,不然楚元又要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了。 周边的村民默不出声,也不敢往这边看。他们是认识谷蠡王的车驾的,只有楚清她们不认识。 楚清扫视了一眼这群“官兵”,说心里话,真看不太出来是“官兵”。他们比大宣国的商队护卫都不如。没有统一的武器、统一的服装,队形也松散。 但这些人浑身散发的气质,让楚清不敢小觑。感觉陷入狼群一般,她面对的不是军队,而是兽群,更致命。 卓耀一直用身体挡着小宝。女人、孩子,从来都是最“拖累”队伍的存在,她们最容易被作为人质或者俘虏,他不能不小心。 楚清的话似乎有些激怒那名侍卫头目,因为沃斯国在年初的时候闹粮荒,确实有很多人去新伦州抢粮食,也包括他们涂虎尔特。 在那侍卫头目将要恼羞成怒时,小宝挣开卓耀背在身后钳制他的手,闪出来说道:“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多来几次,你们就认识了!” 小孩子一脸童稚的神情,和脆生生的话语,让那头目的脸色好看了些。 神色刚有缓和,就听小宝问道:“你们家大人也是来买粮食的吗?”小宝边问还边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楚清也朝那边看去。心里有些不屑:你们马背上的民族,不在马背上炫耀威武,竟然乘坐马车,那马车还弄得不伦不类的,工艺也不行啊!树少,就不该这么浪费木头! “买什么粮食!”侍卫头目心里真真郁闷。这些人比东伦人讨厌多了。东伦人见他们从来不敢这样的。连个小孩子都敢胡乱搭话。 “噢,不是买粮食的,那你们这是……?”小宝问。果然,小宝出马,一个顶俩。 “买不买都没关系,我娘亲常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今天咱们碰上了就是缘分,问问您家大人,要不要下来喝上一杯?”小宝背在身后的小手伸出来,拎着一只酒瓶子。 拔开塞子,玉米烧的香气四溢。楚清赶紧压住要抽抽的嘴角:那是消毒用的! 马车里的那位“大人”似乎坐不住了,只听见马车里有清嗓子的声音,然后车帘子掀开,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走下来。 远远不敢出声的围观村民们呼啦一下子都跪下去,顶礼膜拜,头都不敢抬一下。 楚清好奇了,这来的到底什么人? 只见这胖子头戴一顶枣红色金线绣花四脚帽,穿着华贵的红地对人兽树纹双面罽袍,内着淡黄色绢袍,腰系绢质腰带,上垂挂香囊、帛鱼等小物件。 鼻下两撇八字胡的尾端弯出卷翘的弧度,被酥油牢牢地粘在嘴角上方。 红色胖子两手拂在大肚瓜上,胖胖的手指真的如同小胡萝卜那么粗。他晃晃悠悠来到楚清身前站定:“你……”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谈判 红胖子刚说一个字就大喘了一口气,满头的汗水顺着脖子进入领口。这大热天,穿两层长袖绸缎,还戴帽子,又这么胖,楚清看着他都觉得热的慌,替他喘不过来气。 居然闷在马车里这么久才出来,真是耐心足! “你们商队为何没来我这儿报备?”红胖子说道。 “这是我们谷蠡王!”侍卫头目马上大声提醒。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再敢不老实回话,可就真要弄死你们了! “需要报备吗?我们真的不知道。现在报备,可否?”楚清回答道。她真的不清楚还需要报备的。 事实上,没有报备这一说,沃斯国对来自大宣的商队是放任的态度,他们巴不得不出国门就有物资进入呢。 谷蠡王帕卓只是拿这话当做开场白而已。他是来巡视棉田收成的。半路上听说有商队入驻,要收购棉花,因此过来看看情况。 棉花目前是涂虎尔特重要的经济来源。这里与和索特、维拉特两个地方不同。 和索特出产牛马羊,也是拥有最多骑兵的地方。维拉特是全沃斯国的粮食产地,小麦、青稞、玉米,都出自那里。 他们涂虎尔特就不行了。整个地区是一片沙漠,只有四圈有河流的地方能种点棉花和小麦。 过去,这里的棉花都出售给东伦国,换取银钱,从其他部落购买马匹和粮食。如今听说有人要买走他的棉花,心里就急了。 棉花怎么能不经他的手就出售呢?棉农们交不足棉花,可以用银钱抵偿,但是这笔钱远远少于他卖给大宣商队、或者互市的价格,他要少收多少钱!棉织品在东伦和大宣都是贵重物品呢。 “可!”红色胖子装模作样点点头,“说说吧。” 那就得说呗,我们是来这儿收棉花的,你们卖也行,拿东西换也行。棉花越多越好。 “呵呵,”谷蠡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们出多少钱就要收我的棉花?” “既然您来了,您出个价吧。”楚清把话语权递给他。 “爽快!一斤棉花三十五文钱,怎样?” “您说白叠布一尺三十五文?那您亏了!”楚清很“好心”的提醒道:“互市上白叠布一尺是四十五文。” “……买卖嘛,我坐地起价,你可以就地还钱嘛!” “谷蠡王大人,我给你算笔账。”楚清不想多废话,话说的越多,越找死,跟一个领主没完没了讨价还价,很容易激怒对方,不如直来直去。 于是楚清说道:“您看,互市上白叠布一尺四十五文,还需要您承担运输费;若是商队来收购白叠布,价格是二十八文,一匹布四十尺,那就是一千一百二十文。 但是因为重量的缘故,商队每年最多来一次,每次不过几百匹。再多,商队运不起,您也产出不了更大的数量。 而我们商队,每年至少会来两次,并且我们只要籽棉,就是您们摘下的棉桃,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省了你们加工的费用。” “另外,您这里的棉田,我已经全都参观过,进行了一些耕种方面的指导,能帮助你们提高产量,如果需要,以后我的商队还能进行更多的指导。” “你们的指导?你们大宣连棉花都种不出,能指导什么?”谷蠡王帕卓嗤之以鼻。 楚清笑着摇了摇头:“呵呵,大人,我们大宣缺的不是种植经验,而是阳光。 棉田的种植最重要的是长时间的光照,极少的降雨,还有这疏松的土壤,你们这里适合,而我大宣没有这个条件。 但是我们大宣在农作物的培养、耕地的利用和农具的先进程度方面,有着你们无法比拟的优势。 另外,两个月前我教给这里的人去除棉虫,你问问他们,效果如何,今年的棉桃已经摘完了,问问他们比去年的产量有没有提高。” 红胖子帕卓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细细地打量楚清。他从不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凡是小看了女人的,基本上都吃亏在女人的手里,这在沃斯王室体现的最明显。 眼前这个女人,是新伦州最大货栈的东家,还敢亲自带着商队出来,必然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 此人说话直来直往,在商言商,保持基本礼貌,却不畏惧权势与生死,应该有她自己的底气。 “那么你的价格?”谷蠡王也直来直去了,买卖是要谈的,眼前女子所说的无一不是事实。 谷蠡王要的不是一锤子买卖,他希望能与楚清达成长期的合作,因此,态度也真诚了许多。 “每斤棉桃7文钱。”楚清回答。 “太低了!”谷蠡王很坚定的否定。 “您每年收多少棉桃?去籽后出多少皮棉?这些皮棉能出多少棉纱,最后成布多少匹?您能卖掉多少匹?”楚清发问。 “我能收购您所有的棉桃,还能提高棉田产量,并且省去你所有的加工程序,您可以把这些人力用在别的地方。你细算算?”楚清建议,同时也给堵了去路:“若您觉得不划算,我可以在互市货栈按照每斤棉桃八文钱的价格收购,您负责运输。” 谷蠡王领地的百姓都是他的廉价劳力,他完全可以让这些人免费运输。 谷蠡王在心中算了算,他这里的棉花产量算是高的了,白京河不泛滥的情况下,每亩能产不到四百斤棉桃,比沃斯王城那边要高出一百斤左右,自己要是不做这笔生意,没准儿人家去王城谈生意了。 最主要的是,自己的棉桃每年浪费许多,一是生产白叠布太少太慢,用不完棉桃;另外就是每年的虫害都会让将近半数的棉苗死亡。 要是提高了产量,还节省自己的加工成本,那么收入会更高。 楚清这边也盘算,自己出的这个价格已经很地道了。附近的村民说过,沃斯王城北部也有棉田,只是产量还不如他们这里。 若是谷蠡王同意,那是最好;若不同意,就得打打王城的主意了。 “成交!7文每斤!你自己来取货,我们不负责运输。”谷蠡王倒是果断。 他们的马尚且需要购买,他可不舍得用在运输上,那要损失多少草料,还要磨损马蹄铁。他要的是战马,不能变成驮马! 正愁没机会往沃斯国投入间谍呢!机会来了! 楚清很高兴,当即许诺:“我每年都会派十名耕种好手来帮你们种好棉田。你这地方太大,十名人手可够用?”楚清生怕他嫌安插的人多,“我在你们这里走了一圈,用了两个月。” 谷蠡王真的嫌外人多,一听这话,马上算计起来:即便每个村派驻一个耕种好手,都需要五十多人,十人确实太少了。 “你给我五十人!” “……”楚清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要这么多人!我就是个做买卖的,帮你雇十个人还雇的上,再多就……” “就五十个人吧!我这地方你不是走了一圈了?人少了,万一哪个地方受了灾,你的人就算片刻不耽误地赶路估计都来不及。”谷蠡王感觉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这七文一斤棉桃……都不够我给人家开工钱的!”楚清反对。 “初次合作,今年就这个价了,本王给你承诺:十年内不涨价,如何?”谷蠡王说得大气凛然,心里想的却是:除了你,没人收棉桃! “唉,行吧!”楚清语气勉强得很,心里乐开了花:买卖做成了,,还超额完成了密侦司的任务! 留下五十个人,有事儿就指导种棉花,没事儿出去画地图去!农耕民族出来的小子,哪个不懂点农业常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赚钱有望 楚清跟谷蠡王讲好,每年就在此地收购,阿木东也很高兴,在他的村子收购,他不用运输了。 占堆在旁边全程观看了楚清与谷蠡王的谈判,心想,这回去后可有得吹牛了:就上次商队那个杀狼的女人,见王不拜不说,还谈成生意了! 小宝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有烤豆饼,和一木杯消毒用玉米烧,另外一个同样的小杯子里,是兑了酒的水。 “大人,买卖谈好了吗?要不要庆祝一下?”小宝一脸天真。 “唔呵呵哈哈!”谷蠡王大笑,觉得这小家伙挺有意思。 小宝两手同时拿起两个木头杯子,分别交到楚清和谷蠡王的手中,谷蠡王没有在意小宝不是双手奉上酒杯,反而拍了拍小宝的肩膀:“好小子!” 队伍里密侦司的几个小子有点郁闷,心说:可别把我留这儿,这儿的饭太难吃了! 谷蠡王干了那杯酒。木头杯子不小,那一杯酒足有四两!瞬间那张胖脸就红了,鼻头更红! 只见他皱着眉头紧闭着眼半天没喘过气,然后“哈”地一声,无比畅快地喷出一口酒气,赞道:“好酒!” 小宝瞪圆了眼睛! 楚清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然后不得不也憋住气,直到脸红,说:“大人海量!恕我只能小尝一口。” 然后瞪了小宝一眼,忘了掺酒了吧! 楚清请谷蠡王现场监督棉桃称重,谷蠡王为了表示信任拒绝了,临走却留下了一队侍卫:“你们留下维持秩序!” 由于楚清帮助除虫的缘故,今年棉苗损失的少,平均每亩地达到了四百二十多斤的产量。 侍卫头目也很惊讶,这个女人果真有点本事! …………………… 晚上临睡前,楚元和卓耀来楚清这里,他们有些不放心。卓耀问:“老大,你收这些棉桃不会亏本吧?我看互市里都收白叠布的。” “是啊,咱们也不会做布。”楚元也说。 “我会,你们放心,这不是难事,”楚清说,“所有的织布原理都是一样的,不论是丝绸还是麻布,无非就是把线横竖交叉在一起。 丝绸需要用蚕丝制作,没有比抽丝剥茧更难的。我们做棉布更简单,和做麻布一样,无非是把棉桃变成棉纱这一步麻烦点而已。 另外,咱们改进一下纺车,提高纺线的速度,这都不是难事儿。” “那一斤棉桃七文钱,是不是太高了?都赶上米价了!”卓耀一听花钱就心疼,再说了,棉桃赶上粜米价,啥玩意能有粮食重要! “衣食住行,你们瞧,衣排在第一位,咱棉花是做衣服的,这样说你们是不是好接受些?”楚清笑问。 “把米煮成饭,还是米价不?添把柴多点水的事儿,是不是?”楚清说道,“棉桃也一样,花点人工钱,把棉桃变成棉纱,变成布,是不是价格会更高? 咱们算算,棉桃带着籽,叫籽棉,一百斤籽棉是七百文,大约能出三十五斤皮棉,就是脱了籽的棉花; 从棉花到棉纱、棉纱到棉布,折损都在一成上下,成品占九成左右,那就是一百斤籽棉能出二十七斤布,一匹白叠布也就二十斤上下; 咱们就算把布织得极厚,按照二十七斤为一匹布算,七百文一匹布,对不对? 商队来沃斯收白叠布的价格是四十五文一尺,一匹是四十尺,一匹布就是一千八百文,你们看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一千一百文的差价?人工费才能占多少? 运费、人工费摊到每匹布上,按照每匹布一百文算,咱们还净赚一两银子!现在人工费才多少钱? 这才是商队的进货价,白叠布在咱吉州多少钱一匹?三十两还是打底价,京都卖到将近八十两! 你们算算,这笔账划算不?” “我的天哪!”楚元叫道:“不能这么算!咱吉州一匹丝绸才六两!你棉布卖三十两谁买?” “楚元,你不是去过京都吗?那里的白叠布什么价?”小宝问道。 “……好像是挺贵的,有八十多两的,要是染了色的,一百多两也是有的。”楚元说。 卓耀这时说:“我觉得只要京都能卖的动,这事儿就可行!有钱的人哪儿都有,但是最有钱的可都在京都呢!这价格,卖一匹布够吃一年了!” 卓耀最喜欢听赚钱的事儿,不爱听花钱的事儿。 “你们别以为贵,咱们大宣商队把丝绸卖到沃斯是多少钱?也是一百两上下吧?六两到一百两,贵吗? 物以稀为贵,贵是因为少,不是吗?咱们收购了当地全部的籽棉,相当于垄断了一半的棉布啊! 还有,我能保证咱们的棉布比沃斯的还好,另外,咱家棉布只要在幅宽上增加一些,肯定能畅销!”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们天天跟你在一起,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卓耀问道。 “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咱们这两个月都在棉农这边转悠,不是见过他们纺棉线么,我看着就觉得太慢,改改方法,咱肯定比他们强!”楚清充满信心的说道。 大宣的纺车她还没见过,但从布店卖的布匹价格上看,估计纺车也比较落后。如果不考虑缴税,那些价格很大程度是建立在人工和运输成本的基础上了。 楚清现在手里有羊毛,有棉花,未来还会有野麻,真的需要好好弄批纺车才行。 想到野麻,楚清让楚元他们带上一批当地的野麻种子,现在正是能收获种子的时候,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将会收获第一批茶叶花和野麻杆。 楚清想的是,自己没有丝绸来源,做不了丝绸出口,但是能搞棉纺品内销,毛纺品内销,钱还不少赚,不是挺好!再配合下棉麻混纺,哎呀,钱不要赚得太手软! 明天就动身回国,出来太久,三个多月了,回家就该组织秋收了。还有转炉和高炉,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故障,可别伤到人…… 想着想着,楚清就困了,小宝干脆把她往床上轻轻一推,楚清也不睁眼,躺下就睡。 小宝给盖了羊皮被子,拎上油灯就出去了。 这里的人睡得屋子都是胡杨木为框架,红柳枝当屋瓦的木头房子,冬暖夏凉,就是怕火。 出去的小宝就不是小宝了,他叫了卓耀下河抓鱼。娘亲爱吃鱼,他给提前准备几条带着路上吃。村民们都是晒的鱼干,那玩意儿牙碜。 小宝还让楚元去拔野麻,娘亲说这东西好,给娘亲拔些回去养着,不然等明年拿种子种,太漫长啦! “这不好吧,人家村民还指望这东西搓麻纺线呢!都被咱拔了能行?”楚元不放心。 “他们能用多少?你且拔就是了。大晚上的,也没人瞧见!”看看,最后一句是关键,小宝的意思是:趁着别人不知道,赶紧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造孽啊 真正到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小宝“偷”采的野麻在路上就干透了,种不了。小宝心疼坏了。 为了表示安慰,楚清带着小宝把野麻茎秆上的皮都捋下来,娘两个亲手搓麻,再用铁梳子一下下把纤维梳理齐整。 然后又动手做了个木头纺锤,把这些麻纤维纺成了麻线。“你看看,纺线不难吧?”楚清说道。 这可是古代版亲子手工了呢。 小宝兴致很高:“娘亲,和索特的老奶奶就是这么纺羊毛的。” “没错!你观察的很细。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做得更快!” “能吗?” “当然!” 两天后,在楚清的指导下,黄道婆的三锭脚踏纺车被复制出来。这个东西楚清试验了几次,就掌握了技巧,一次能纺三根纱线,而且很均匀。真的是这个时代的高科技了。 感谢黄道婆,向您致敬!您不止发展了那个世界的纺织业,同样也发展了这个世界的! 除了这种纺车,手摇纺车也要做一批。这个时代用的都是手摇纺车,纺棉与纺麻原理相同,所以会纺麻线的改为纺棉线也都不是难事,适应一下纤维的强度就可以。 像楚清这样肢体协调性好的人,用三锭脚踏纺车肯定是效率最高了,但是只适应手摇纺车的人,依然能够从事纺线这项工作。 楚清最欣慰的是自家这些小子们。真的是不用嘱咐就知道该干什么活,从第一车羊毛拉回来后就开始清洗了。 老于和老赵他们的商队比楚清回来的早,但是他们回到新伦州后一直帮着宝清盛的几个货栈补货。 他们从沃斯除了换回大量的宝石,还带回另外一样东西——牧草和草籽。这是老于和老赵作为多年老兵而产生的想法。 沃斯马在大宣养不好,除了气候问题,还有草料问题。如果牧草能够种植,那么我们的马场经过几代马的繁育后,应该能产生适合大宣的良种马。 所以他们回到新伦州后就跑去楚清的一百零八村找地方种牧草去了。山地那么多,总有能适合种的地方。 张铭宇这次回来没瘦,还胖了些,就是黑。 他跟楚清交换了下双方绘制的地图,大家用的是相同的比例,这样几分地图可以拼凑出大概的完整图。 两个人聊起分开行路这两个月的所见所闻。张铭宇说的一件事情引起了楚清的注意。 “沃斯主城那边,咱们商队的草药好卖得很,尤其是补气血和助孕的,咱们带去的丹参、熟地,还有当归、何首乌什么的都卖光了。” “这是为何?”楚清问。 “他们求子心切呗!他们本地最便宜的大枣,价格都翻着番的涨。” “他们女儿生多了想要儿子?” “不是,他们好多家庭都生不出来小孩。” “都什么地方这样?” “沃斯王的直属领地全都这样。” “这可是怪事了。” “还有,商队的豆油在沃斯王城卖不动,我们后来往回走的时候经过涂虎尔特和维拉特,才一点一点的卖掉了。”张铭宇说。 “为什么?他们不习惯吃素油?” “不是,他们那里也产棉花,他们吃棉籽油。” “什么?你尝过没有?”楚清有点吃惊。 “尝过,不好吃。黑不拉叽的,做出的菜有点苦,吃起来嘴里涩、还麻。” “你这两个月一直吃这种油做的菜?”楚清看着张铭宇胖了些的脸,比起前次跟着江南孟家商队去沃斯的那种瘦到脱相,现在恢复到跟从前差不多了,不是吃棉籽油吃的吧? “没!吃一次就不想再吃了,都是吃咱商队的伙食。” “那别人呢?有没有吃?” “没有,我那是因为去打探消息才去吃的当地小饭馆。” 艾玛,楚清拍了拍心口:“以后别瞎吃东西!小心将来娶了媳妇你都生不出娃娃!” “啥?啥意思?” “估计呀,沃斯王城那边不生小孩就跟他们的棉籽油有关系。棉籽油长期吃,男人不生精,女子不受孕。” 楚清的直言快语让张铭宇造了个大红脸,但是也吓的够呛:“你咋知道的?这说法属实不?” “我咋知道的……我看书知道的!”楚清面无表情,掩饰内心最好的表情就是无表情,“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书吧,少年!” 张铭宇:“……” “沃斯王城那里一直都在求子,还是这一段时间这样?”楚清想证实一下。 “一直这样,所以维拉特那边最富裕,他们那边适合种植,所以他们都种了不少枣树,他们每年光是往主城卖大枣就很赚钱,只是粮食种得不怎么样,他们也不用游牧,跟我们大宣的农人没什么两样。” 那是,枣树多好养,不用太侍弄就长得很好。 楚清不禁想起涂虎尔特,他们那里棉田更多,为什么没有生育问题呢?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涂虎尔特的人不怎么吃油,他们的油都是从猎物身上的得来的,平时也是吃鱼、烤馕,所以他们根本不吃难吃的棉籽油。 沃斯王的直属领地以宝石加工和棉织品加工为主要经济来源,所以棉籽油反而成了他们主要的食用油。 这要是有哪个坏心眼儿的人告诉沃斯国,说你们的棉籽油好吃,有营养,估计全民普及棉籽油,最后不用战争就能灭国了。 “哎,那咱们干脆怂恿他们沃斯全体都吃棉籽油好了!”张铭宇说道。 原来眼前这个就是个坏心眼儿的! “你天真了,铭宇。你要是沃斯王,我跟你说,你们的棉籽油好,吃了发大财,走大运,你会如何?”楚清问。 “如何?不如何,吃呀!” “你不想着卖给我让你赚钱?” “是哈,你要是觉得是好东西,我肯定从你那赚钱。” “那沃斯国会往哪里卖?” “……大宣!” “然后呢?” “……那咱们不吃不买。” “你跟人家说好,你还不吃,人家傻吗?这消息传不出去吗?” “也是。那不是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吗?” “知道什么是‘业’吗?造孽啊,少年!” “……” 同样的对话在十天后发生在御书房里。 “知道什么是‘业’吗?造孽啊,胡爱卿!”皇帝拿着密侦司呈来的奏报不看,却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胡恒秋。 胡恒秋手里捧着由楚清她们绘制合成的地图,砸吧砸吧嘴:“臣不信您刚才心里没动这念头!” 皇帝:“……” 皇帝恢复面无表情,把目光投在手里的奏报上:“好像没赚多少钱啊!” “可不是!也没多弄几匹马!”胡恒秋哼哼。心里话却是:我没得着钱,您也没得着马,扯平了! 皇帝其实心里挺郁闷,楚清拿自家货物跟人易货,大包小包的回来,除了她自己,别人谁也没捞到好处。 还是有的,楚清手下那几个老兵还是带回来三十多匹马的,但是照着一百六十匹差远了!原本还指望她弄个一千六百匹的! “上次楚清的信里不是说羊毛和棉花吗?怎么样了?”皇帝问道。 “臣也不知,她要羊毛和棉花搞什么,她也没给臣汇报呀。” “嗯。”皇帝没话了。又不能亲口问,就“嗯”这么一声,让胡恒秋体会去吧!有时间多体会体会,别没事儿老来气朕! 这事儿楚清就是没有汇报,她跑去找兴汤县的知县徐光泽去了。她要办的事情不用宋廷山出面,有她小舅子就够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咱的织造作坊 “徐大人,您能批给我些荒地和荒山吗?不白要,我帮你消灭贫困村!”楚清开门见山。 “消灭?你要屠村吗!”徐光泽“嚯”地站起来。 这人脑洞真大!楚清就差翻白眼了,“我是说,我能让百姓增加副业收入,你看如何?” 半个时辰后,兴汤县内从矿山经过的那条无名河附近的荒山、荒地都免费提供给楚清了。 试用期一年,一年内如果没见到当地百姓的副业收入有所起色,楚清就要交租金或者掏钱买下这些山和地,否则收回。 与这些荒山荒地同时提供给楚清的,还有沿途所有的村民,只要他们是自愿应聘给楚清做工就行。 第二天,招工启事就被自己这帮退役兵一路敲锣打鼓地满吉州城传开了,认字的给发传单,不认字的给贴墙上,专门有人喊着念给大家听,让都能听懂。 一听说有地方赚钱,立马就有人喊着报名:“我、我李二狗要报名!” 退役兵问:“你哪儿的呀?”心说要是太远的就建议人家去他当地村落报名。 李二狗却生怕报名晚了不收他,赶紧喊: “我是吉州的,吉州兴汤县,兴汤有特产,黄豆榨出油,玉米变琼浆,矿山出好铁,高炉出好钢,窑里还烧耐火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衣食住行样样有,美好生活在兴汤!”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风: “俺也报名!俺叫钱串串,俺是望山的,吉州望山县,望山……望山有……望山话好听,吃饭叫掐饭,姑娘叫老妹,喜欢叫些罕,熬夜叫挠夜,干啥叫噶哈,飞蛾叫扑棱蛾子,主动叫做上杆子,俺上杆子报名啦!” “还有我……” “我也要报名!” 吉州城要炸锅了,不少人纷纷跑去看《招工启事》。徐光泽也拿着一份跑去找宋廷山了。 “姐夫!你瞧瞧,那个楚清又出幺蛾子了!”徐光泽把《招工启事》往桌子上一铺。 “怎么说话呢!”宋夫人一个大白眼过去,“还‘那个楚清’,你认识几个楚清?什么叫幺蛾子?这不是好事情吗?” “真不错,计件付费,这个主意不错。也省得有人浑水摸鱼了。”宋廷山看着那张《招工启事》点头。 “人才吧!她跟我说,能帮我消灭贫困村!”徐光泽不理姐姐的白眼,依旧兴冲冲地说道,“我给她一年时间的免费期限,她都没跟我讨价还价就同意了,这是心里有成算!” “光泽,你陪我走一趟!”宋廷山带着徐光泽把整个吉州北部所有的县都走了一遍。 吉州是个地广人稀的大州。北部和东部都是山地,东部有矿山,正在开发中,现在北部就成了最贫瘠的地方。 北部是吉州荒地、荒山最多,人口最少的所在。整个北部横跨了四个县,兴汤县只是其中之一。 而这四个县也是吉州最头疼的地方。每年吉州的税收都是全大宣的中下等水平,让宋廷山很没面子。 虽然土地很多,但北部四个县基本上缴不到多少税银,因为可耕种面积不大,人口又少,吉州又处于大宣的北部,气候较为寒冷,因此,每年的税银都是有数的,谁来任知州,这税银也发展不起来。 楚清不一样,连个干巴巴的黄豆都能榨出油,这种人,不定能在干巴巴的荒地上榨出什么油来!宋廷山很看好她。 关键是那张《招工启事》上已经列出要做的事情了,还是按件计费,这说明百姓除了种地,半年的农闲时间都有收入。 有收入就有消费,有消费就有缴税,不是兴汤县一个县脱贫,而是整个吉州跟着致富。 有知州大人牵头,各县都给了一定的帮助,短短十天,一排排靠着山脚的作坊就盖起来了,楚清没花一分钱。 四个县弄得场面挺大,又是伐木、又是和泥坯,可热闹了!看得楚清直撇嘴,连个砖头都不给用,泥坯房子,能花几两银子?还四个县的大力支持!忽悠谁呢! 楚清开工这天,谁都没请,放挂鞭炮直接就干活了。弄得宋廷山挺遗憾:“唉,也不搞个仪式,我都打好训话的腹稿了!” 徐光泽也闹心的不行:“这算我们县牵头的大事儿,你说她怎么就不当回事儿呢!” 就开个工,又不是商品大卖搞庆功宴,有什么好嘚瑟的,有那时间有那闲钱,干嘛还累死累活的?楚清这么想着。 黄道婆的四大发明,楚清全都用上了。 现在,左边这几排厂房全都运作起来:一排厂房用“轧花机”给棉花脱籽;一排厂房用“弓式肩挂手工弹棉机”弹棉花;一排厂房用手摇纺车和三锭脚踏纺车纺纱;两排厂房处理棉纱染色和晾晒,还有一排厂房在赶制织布机。 这个织布机制作起来有些麻烦。楚清按照曾经参观过的“可折叠四综四蹑织布机”进行仿制,成品倒是出来了,但是试验了好多次,不太成功,毕竟不专业,而且也不会太多的织法,最后竟然是吕师傅帮忙给弄明白了。 现在二综织机和四综织机都在制作中,其中连接处和轴承都用了宝炉一号钢,不但看起来亮晶晶的,用起来也瓷实。 吕师傅正用一台做好的织机给雇工们讲使用方法。他最恼火的是有几个妇人曾经给人做工织过绸子,叽叽喳喳总是插嘴,显得自己多明白似的。 楚清没参观过丝绸是怎么织造出来的,不好插言,吕师傅可不客气。工部什么没有啊?用这帮人臭显? 织布机、织绸机原理相似,但是经轴长短、梭子大小、织机开口时间和大小、打纬力度等等都有差异。 再说,楚清的这款四综织机就是为了简化其中很多工序才设计的,这几个人多嘴有什么用?你是看懂了还是听懂了? “你们倒底是看懂了还是听懂了?这织机简化了哪几个步骤你说给大家听听?你上来操作一下试试!”吕师傅不耐烦得紧。 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楚清弄不明白的事情,从来都是多听多看多琢磨,可没像她们这样光是多嘴! 安静了,想顶嘴的也不敢吱声了。 “计件付银钱!你们记住了,要是浪费了材料,是要扣工钱的。你们最好认真学明白了!”吕师傅训斥道。 什么东西一涉及到银钱,那态度自然就谦虚、谨慎、严肃、认真了! 附近四个县的老弱病残能来的都来了,包括一些农闲待在家里没事儿的汉子们也来了。 楚清不怕人多,不就三千多人嘛,几十万斤籽棉和羊毛等着他们呢。而且,几天之内,还得有不少于二十万斤羊毛送到这边。 因为和索特该剪秋季羊毛了。 右边的几排厂房也都没闲着,现下都在弹羊毛呢。弹羊毛和弹棉花,这都是耗力耗时、慢工出细活的事情,而且还真得男人来做。 因为北方竹子少,弓子都是用榆木做的,没把子力气是不行的。楚清倒是有点力气,她示范着弓子的使用,也出了不少汗。 这些只是前期准备工作,之后还要组织人学习毛衣编织、钩织技术,楚清会的不多,但是把基本的方法教会了,悬赏工人们发明更多的图案和款式,就会让自己的针织产品花色多样起来。 这边刚开工,又要赶回五棵树村组织秋收。今年的花生和黄豆、玉米产量都不错。 吕师傅跟着楚清到处跑,现在又被楚清下单,要求做粉碎机、毛衣针、钢齿梳子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新伦州那一百零八村的土地收成也很好,那边的黄豆、花生都不错,楚清想让那边也开始榨油,所以让吕师傅赶工,把粉碎机、翻炒机都给做出来带到那边去。 吕师傅看着手中一叠各种各样的图纸,面上一副不情愿加班的表情,嘴角却是压不住上翘。他不怕忙,每次楚清的图纸都给他带来不少灵感,忙起来很有兴头。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送年货 家里的“昌平盛世,国泰民安”,楚清不打算让他们太消停,总待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现在他们那点管理的活计都没有技术含量了。 让他们把手里的活过渡给其他人,楚清把他们打发到织造作坊去了,每人按照织造工序管理工人。 百家兴这个老实人,还有家里从楚一、楚双到楚十这十名长工也不让总窝在家里,楚清让百家兴带上银票和给洪国公夫人的信领着他们上京都。 首先,百家兴要找到洪国公夫人,跟她谈谈在京都开“青瓦台”分号的事情,如果她愿意,可以出店面,其他一切楚清来负责,然后五五分成。 这其实算是跟国公夫人保持亲密往来的方式了。洪夫人只需要出个店面,然后用国公府这个背景维持“青瓦台”的安全就行。 “青瓦台”独特的油、酒、炒菜菜谱都是卖点,在京都肯定大放异彩。 然后,百家兴要在京都至少寻到两个店面,准备销售楚清的纺织品。这些可都是高端货,一定要摆出高端消费的规格来。 楚一到楚十就留在京城负责经营这几个店铺,百家兴总管一切。好不容易楚清回到楚宅,准备休息一天,事情就找来了。好事情! 商队的小子们把羊毛和一些毛皮送了回来,同时还带来一样好东西——野山椒。 这事情说来有意思。他们跟和索特部落的牧民们吩咐,如果愿意,他们部落可以组织马队,去帮维拉特和涂虎尔特运送货物到互市这边,这样能够每斤羊毛多一文钱的收入。 牧民很高兴,因为他们的马多,一年有个一两次的运输不算事儿。每斤羊毛多一文钱,二十万斤就是二十万钱,对于他们来说是比不小的收入。 他们为了感谢商队小子,特意给割了不少的牧草,让带着路上喂马。然后小子们在牧草中发现夹杂了一些野山椒。 一开始没注意到,每天喂马的时候,发现马不吃这东西,而这东西慢慢变红。到了现在,全是红色的。 有好奇的小子吃了一口……后来发现不是中毒,就把扔出去的野山椒又都捡回来,带回家让楚清鉴定。 楚清快要乐疯了!就馋这口呢!以为这个世界没有这物种,却不想,居然在牧草里发现野生的! 小辣椒都已经红了,晾晾干又是种子!小子们都识相地出去了,把屋子空出来,给楚清傻乐一会儿。 不过也长了经验,回头告诉新伦州那边一声,发现牧草里有这东西,可别给扔了! 楚清没工夫傻乐,既然小子们回来了,都给赶回村里榨油去!今年除了豆油,还要榨花生油! ………… 这一忙活就到了腊月,楚清都没时间过问小宝的学习。 小宝天天带着他那十几个小伙伴拉帮结派地搞“学习小组”、“知 识竞赛”。原因是出去三个多月,功课落下不少,要这帮人帮他快速赶进度。 楚清顾不上管小宝,却必须管皇帝——得把纺织品弄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借着“上供”的名义,让皇帝当把“代言人”。 纺织品作坊已经定为“宝清祥”字号,楚清把要进贡给皇帝的所有物品的包装盒都刻上了这三个字。包括衣服的内里,都缝上小布片商标。 这次准备送往京城的“年货”很丰富: 花生油两坛; 玉液琼浆酒(其实就是玉米烧)十二坛; 各色香皂若干;水貂毛围脖三条; 不同颜色的羊剪绒披风十件; 各色羊毛手套、羊毛袜、羊毛毡鞋垫、羊毛衣、羊毛裤若干; 各种颜色的“羊毛毡戳戳乐”小摆件以及半成品并附带说明书若干; 各色纯色、条纹、格子棉布若干匹; 还有一些木质的架子。 反正,“宝清祥”第一批的纺织品每样都给皇帝送去些。考虑得还很周全,给太后、皇后的也在里面。 那些“戳戳乐”是给小皇子、皇女们准备的。争取这批小玩意儿引领京都贵族小姐的手工风潮。 反正这些“戳戳乐”都是边角料,扔掉怪可惜的,没准还能赚大钱呢。 另外,单独给胡恒秋订制了一件密侦司款式的黑色羊剪绒披风,还在左胸口的位置给做了夹层口袋,让能揣几张银票或者信件。 现在这个口袋里揣的是楚清的“拜年问安信”。信中大意是: “尊敬的领导: 岁前,特以御寒衣裘,望公安康。 随信附数车礼品,烦传与圣上,并替属下问安。 烦公对照礼单,清点货物,凡与礼单数不符者,皆足下之仪也。 关于税银款项,公莫急于一时。诚请君前美言属下之年礼,若圣上言好,烦君广而告之,故必财源滚滚。 另:附上吉州“青瓦台”今年的缴税银票。“青瓦台”分号、“宝清祥”分号已在京城设立,年后开张。 祝公来年银钱海海,不请自来。 此致,敬礼。 …… 京都,胡府。 管家把信呈给胡恒秋。胡恒秋看着熟悉的字体,不拆信封,而是对着往阳光照,也不知道想看出啥来。 “老爷,您这是?”管家看得莫名其妙。老爷最近莫名其妙的行为越来越多了。 比如说,上个月念叨:“钱来!钱来!”后来萎靡了好几天,又念叨“马来,马来!”这两天又改了:“有没有?行不行?”一天天神叨叨的。 “几辆车?”胡恒秋还在仰头照着信封瞧。 “六辆。” “嗯,还行,算她有良心!”胡恒秋高兴了,“走,看看去!” 胡恒秋看到那么多精致的箱子、酒坛,高兴坏了:“快!开一坛尝尝!” “老爷,来送货的小厮说,这个包袱里的才是您的,其他的……”管家一脸不忍的看着他家老爷。 “那这、这……”胡恒秋抖着手里的信封,他本来的愿望,里面不是银票就是礼单的,看来现在……啥也不是! 一气之下,直接撕开信封,里面掉出一份请柬: 送呈:胡大人台启 谨定于庆德七年正月十六日 为青瓦台京都分号、宝清祥京都分号(东城店)、宝清祥京都分号(西城店)开业典礼 恭请莅临并剪彩(烦请多唤友人) 楚清敬邀 “这是让我满城替她跑路吗!”胡恒秋怒了。 楚清真不是这个意思,楚清心说胡恒秋去青瓦台,他再派两个手下分头去另外两个店就成。没想到胡恒秋这么认真负责任! 这是想赚钱想得多执着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拆礼物 百家兴捧着个大包袱进了院子:“给胡大人见礼!小的百家兴,楚大人的管家。” “嗯,免了,楚百户有什么交代的吗?”胡恒秋勉强收起要暴走的情绪。 “是,我家大人吩咐小的,要把这份礼物亲手交给大人。”百家兴说着把包袱捧给管家。 管家接过,看了眼胡恒秋的脸色。他家老爷乜斜着瞧了眼包袱,又瞧了一眼。 于是管家放心地打开了包袱。 百家兴帮忙抖开那件黑色滚红绸边的羊剪绒披风,滚边上还有金线刺绣呢,阳光下点点闪闪的,嗯,低调、奢华、有内涵! “大人,我家大人交代,这披风要小的亲眼确定您穿上合身才行。不然要小的当即拿去修改的。”百家兴说。 楚清信上就是这么交代的,搞得他也莫名其妙。有这么跟上官提要求的吗? 胡恒秋看着披风就想穿身上的。去年洪国公就有一件羊剪绒披风,那个嘚瑟哟!让他惦记好久呢。 胡恒秋假装不耐烦地披上了身。哟呵,还挺合适的。 “老爷,真……真……好看。”管家不知道怎么形容,总觉得说“好看”不符合自家老爷身份。 胡恒秋紧了紧披风两侧,是挺合身,咦,这里有东西?伸手掏掏,有夹层。里面掏出封信来。 等看过之后发现,“凡与礼单数不符者”——好歹自己还有一坛子油和两坛子酒。立马跟捡到钱似的,咧嘴乐开了。 “哎呀这个楚清啊,你们说说……”胡恒秋用手指弹着信纸,正要跟百家兴说话,就见信封里又掉出几张薄薄的纸。 “银票!”管家赶紧拾起来递给老爷:“您看……” 一共两千五百两的银票。 “你们家大人在吉州开酒楼,一年都有万两的进项?”胡恒秋惊讶了。 “是,大人。我家大人说,许是菜品做法新鲜的缘故。”百家兴恭谨回答。 胡恒秋抖了抖右手的银票,心想:楚清把银票递到自己手中算几个意思?不是应该呈递到密侦司的嘛。 再看看左手的信——“诚请君前美言属下之年礼,若圣上言好,烦君广而告之,故必财源滚滚。”这是让自己给宣传羊毛和棉花的酬劳吗? 百家兴尽数记下胡恒秋所有的言语、动作、表情,务必做到一丝不差地回信告诉楚清。 …… 洪国公府。 洪夫人刚打发走楚清派来送年礼的小厮。洪亮过来,看到妻子手中的礼单,笑问:“这是又送礼送到你心坎里了?” “可不是!”洪夫人胖胖的脸上全是笑意,眼角的笑纹起伏的很好看:“你先瞧瞧,有什么看不懂的,咱们一会儿研究。” “看不懂?礼单有什么看不懂?”洪亮看着妻子那副要“搞事情”的表情就想笑。 少时夫妻老来伴,大半辈子下来,老妻竟还是和年少一样喜欢卖关子,喜欢猜礼物和拆礼物。 洪亮细细查看礼单:“羊剪绒”是什么他去年就知道了;“玉液琼浆”一看就是知道是酒;“毛衣”、“毛裤”、“毛手套”这些又是什么?这是要把自己穿成绵羊吗?浑身是毛怎么出门? “戳戳乐”又是什么?“工直”呢?“巴”?羊皮画,嗯,这个能明白,羊皮上作的画;“贝”?贝壳吗? 还有茶叶,这个好,回到京都后,喝茶已经成了洪亮比不可少的习惯了。以前在外面,茶砖都觉得好喝,现在嘴都养刁了。 加起来年龄都有一百多的两夫妻命人把礼物都搬进堂屋来,挨着个开箱子,最后竟然坐在礼品堆里相互炫耀: “夫人,瞧这个!这个就是‘工直’,和索特刀!你瞧瞧,这刃口,能刮胡子!”洪亮捧着那把“工直”,撸起袖子在胳膊上刮了刮,刀刃上浮着几丝汗毛。 “哎哟,真不错,这刀鞘、刀柄上海有宝石呢!”女人的眼光一般不会在刀刃上。 “你瞧我这个,好看不?”洪夫人突然抬手往脸上比划一下,洪亮没收回的刀差点“割腕”,“夫人!你吓死老夫了!” 就见洪夫人脸上青面獠牙一个大面具,确实吓人。可惜面具小了些,没有完全遮住洪夫人的双下巴。 “这呀,就是‘巴’估计是给咱们孙儿们的。”洪夫人边说边放下面具,又拿起“戳戳乐”:“呀!这个真好看,是牧羊娃抱着小羊羔!你看看,还有这些染色羊毛,可以照着做呢!”洪夫人爱不释手。 “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你可别给私下扣了。回头孩子们哭着闹你!”洪亮赶紧警告。老妻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孩子心性。可自己偏就喜欢她这样。 “夫人,这是香,估计也是沃斯的,闻着挺好闻,你试试。”洪亮把叫做‘贝’的香块递过去,还有一口袋干叶子。 “那个是香块,这包,应该是茶叶!”洪夫人命人去泡上茶,染上香。 夫妻二人最后在缭绕的香气中,品着“野麻茶”。味道不是很好喝,有些苦,还好像有些咸,但是回甘。 “楚清说,这个茶要我多喝,对身体好。”洪夫人笑眯眯的品着茶说道。 洪亮表示:既是给你的,还对身体好,那你就好好喝着,我可是喝不惯这味儿!还是那把“工直”合心意。 楚清给这两夫妻的年礼,以沃斯特产为主,其中和索特刀和涂虎尔特的木制品最让洪亮喜欢。 而华美的衣服、首饰洪夫人不很在意,倒是给孩子们的小玩意她最喜欢。趁着家里孩子们都没在身边,赶紧自己先过过瘾。 “正月十六‘青瓦台’开业,你带谁去捧场?”洪夫人问道。 “还用问?你说吧,你请谁家夫人,我就请谁!”洪亮干脆的很。 “这还差不多!”洪夫人很满意。 …… 御书房。 胡恒秋是片刻没耽误,直接把礼物送进皇宫了。皇帝拿着礼单看:“这还给朕送年礼了?倒是有心。” “那必须的!”胡恒秋指着礼单问:“皇上,能让臣也开开眼不?”这是让皇上当面拆箱的意思了。 皇帝满朝文武,就这么一个能合自己心意的臣子,自然不会驳了面子,李公公就让人把箱子一口口搬进来。 箱盖子打开后,是一摞摞的锦缎包袱,颜色不同。最上面黑色提花锦缎包袱皮打开,里面是一条黑色滚金色虎皮毛边的羊剪绒披风,领口镶有一个浑圆的金色蜜蜡,端庄大器; 再打开一个蓝色包袱皮,里面是孔雀蓝滚黑色水貂毛边条的羊剪绒披风,华贵雍容,,左胸口还有用酒红朱雀的顶羽拼出的飞翔朱雀。 第三个包袱皮打开,里面是件金翠辉的凫靥裘披风,镶雪狐滚边,气派无比。 这三件一看就是分别送给皇帝、皇后和太后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胡恒秋有劲没地方使 “今年才给朕送来羊剪绒,我看洪国公去年就穿上了吧!”皇帝挑理了。 “皇上,去年也没虎皮和蜜蜡呀!”胡恒秋很狗腿,他要请皇上金口玉言说好话呢,都是钱! “看看那个箱子是什么?”皇帝点了点旁边的箱子,那个箱子小一些,看起来也轻巧。 里面是各色沃斯风情的羊毛毡摆件、挂画,还有一些染成各种颜色的羊毛、钢锥什么的。 “这是何物啊?”皇帝拿起一个沃斯人手持套马杆骑在奔驰的马上的摆件问道。 这摆件足有一尺半高,上面的人物和马匹栩栩如生,摆在桌案上动感十足。 “皇上,应该有那什么‘说明书’吧?”胡恒秋提醒,每次楚清送的东西够会伴着一份《说明书》。 李公公赶忙查看箱子。果真,每个箱子底都有折好的信纸。这小箱子里的信纸上写着“戳戳乐”的玩法。 门口小太监的声音传来:“皇后驾到,公主驾到。” “皇后这是听着信儿了?”皇帝笑眼看向皇后。 “给父皇请安。”小公主眼睛直盯着那摆件,很不诚心的说道。 “哈哈哈,”皇上把摆件拿在手里就是不放下,小公主就那么盯着不吭声。 “这是朕的,这是你的!”皇上指指一堆羊毛、锥子等零件。 “臣妾听说楚百户送了年礼,想来看看,昭华碰巧也在,就跟着来了。”皇后说罢,看着李公公正在整理的几件披风问道:“这些都是吗?” “回皇后,这些都是楚大人送来的,披风一共三件,都是极品呢。” 李公公这话不假,因为过去从没有这样处理皮毛的。 羊毛一直都是被猎户们直接穿在身上的,羊毛的本色,那毛还一卷一卷的,不像这些披风,齐刷刷、毛茸茸。 “臣妾猜,这件是臣妾的!”皇后已经冲着那件孔雀蓝的披风眼冒小星星了,她最喜欢的颜色。 “走吧,朕与你一起去母后那里,让母后也瞧瞧新鲜。”庆德皇帝说道。 这个楚清,每次弄出来的东西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胡恒秋傻眼了,这是要去后宫,他不能跟着呀,那楚清交给他“美言”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他没办法让皇帝夸这些东西好,然后再传扬出去,“广而告之”,那这些棉织品、毛织品的销路呢?钱哪?钱! 恨不得捶胸顿足,但是也不能拽着皇帝袍摆不让走吧? 皇帝和皇后还有昭华公主去了太后宫里。 果真,太后看到这些礼品,样样都喜欢,把各种颜色的香皂都看了一遍,挨着个拿起来闻:“这个好,薄荷味儿的;哎呀这个更好,你们问问,桃花的香气;这个嘛,嗯,皇上你用最好了,这是檀香的,皇后,你闻闻,这是青草的味儿,给皇子们用最好……” 成了品香会了。 “皇祖母,这些我能带走吗?”昭华公主可算有机会要东西了。父皇最讨厌了,有好东西非要逗着不给,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那么幼稚! 过年就八岁的昭华偷偷白了一眼她父皇,跟皇祖母讨要东西。 “这是什么?”太后看着昭华手里的钢锥和染色羊毛,好奇了。 “皇祖母,这些能做成好看的玩偶,我要回去好好琢磨怎么弄。”昭华摆弄着这些小件的工具,看起来有些难度呢。 “太后,您看!”太后身边的玉嬷嬷拿着一个架子走过来。 “这是……纺车?”太后接过来端详,“真是小巧,不知能不能用。”说着转动了下摇把,“真能转!” “太后,不如您试试看,您看,这里还有纺锤呢。”玉嬷嬷指着旁边小小的纺锤,“那边还有个小织布机,但是一片一片的,得找个懂行的给装上。” 皇上和皇后这才发现,那个最大的箱子还有一架纺车和一架织布机,以及羊毛絮和棉絮,还有……组装图! 为了方便运输,这些迷你机器都是拆成片的,但是每一片上都有“一、二、三、四、正、反”的字样。 组装图上,每种零件以及每一片半成品的组装方式都画得极其明白,一看就懂。 玉嬷嬷唤来手巧的太监全都给组装好,这么一看,是一架手摇纺车和一架脚踏三锭纺车,还有个简易的织布机。 木头都打磨得亮亮的,十分光滑,原木色,没有任何油漆。 装是装好了,谁都不会用,这就有些无奈了。 有宫女进来禀道:“太后,皇后,洪国公夫人求见。” “哎哟,哀家竟是忘了,昨日哀家要她进宫来说话儿呢。”太后忙宣洪夫人进来叙话。 这些外臣家眷中,洪夫人年纪和性情最和太后相近,所以太后闲时常让洪夫人进宫相陪。洪夫人给太后和皇后带了两串血珀的手串,说是楚清送的年礼。 却不想皇帝也在,心里正为没有东西给皇帝而尴尬,正瞧见摆了一案头的各式玩意儿,呦呵,太后这儿也不少收礼呀! 这下不用尴尬了:“这是纺车?可真够小巧的!” “你可会用?”太后一脸的期盼。 “太后,臣妾可是高手呢!”洪夫人“大言不惭”的回道,“只是臣妾会纺麻,不知这羊毛是不是一样的方法。” “快,试试看!” 洪夫人抓起一束羊毛,用手指捻出一截拧了拧,挂在锭子一端,然后摇着摇把,就见羊毛在她手下慢慢变得细长,只是很快就断了。 羊毛没有麻纤维那么坚韧,洪夫人试验了几次后,终于顺手了,就见她一手摇着绳轮,一手抻着羊毛束,而那毛线就在她拇指和食指间如蚕吐丝般均匀的越来越长。 洪夫人手往前一递,那毛线就缠在旋转的锭子上。手一扬一递间,锭子上的毛线就变得越来越多。 “还真是高手!快让哀家试试!”太后瞧得稀罕,迫不急待要上手,让手痒痒的皇上和公主不得不暂且忍着。 但是皇上怎么能忍住呢,吩咐小太监把那个三锭的纺车搬来,这个纺车大,可比母后那个小的气派多了! 尴尬也就尴尬在这儿了,皇帝照猫画虎半天也没拉出一根线来,让皇后试,皇后也弄不明白。 最后,昭华公主不声不响的拉出第一段线,但是面对另外两个锭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架小机器难为一群人,这也太好玩儿了,玉嬷嬷借着换茶水的功夫偷笑。 等到昭华公主终于能上第二个锭的时候,洪夫人已经教会太后怎么玩“戳戳乐”了,这下小公主可忍不了了,扔下纺车就去摆弄锥子去了。 倒是冷落了那架提花织机,虽然是迷你版,可也有桌子那么大呢。孤零零架在那里,绝世而独立啊! “太后,这些大概就是楚清做毛衣毛裤的东西。”洪夫人说。 “毛衣毛裤?”太后迷惑。 “您还没看吧?这箱子里不就是?”洪夫人指着旁边一个打开的箱子,宫女已经把包袱皮都解开了,只是没人看出来里面看那些编织物是什么。 洪夫人走过去拿起一件毛衣比划:“这东西真的暖和,臣妾现在就穿着呢,还贴身,您瞧,一点不妨碍穿外裳,出门还不冷。” 一边说着一边还掀起袖口给太后瞧:“就这样穿在亵衣外,别贴着肉皮穿,贴着肉穿会刺痒,可暖和了。” “这么瘦?你是怎么穿进去的?”太后打量洪夫人滚圆的腰身。 “太后,这东西伸缩性可好了,一套就套进去了,脱也容易。”洪夫人把胳膊插进手中那件毛衣,扩了扩,再收回胳膊,毛衣又恢复原样。 “哎哟,这可是好,哀家这就试试去!”太后看向玉嬷嬷,玉嬷嬷赶紧扶着太后去后殿堂。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给些便利? 冬季的皇宫并不好过。虽说也设了“地暖”,但是偌大的宫殿,举架那么高,真是起不到太多作用。 殿内还得靠大号的香炉添温度,即便这样,太后的手炉也是成天的抱着,玉嬷嬷要及时给添碳。 这时代的衣服看着华美,皇家穿的华袍里也填充着棉花,但是袍摆下、袖口中,仍然是不停的进冷气。 尤其对于上了些年岁,又是宫中贵人,整日里运动极少的太后来说,冬天是极难熬的。 这会儿里面穿上了比较贴服的毛衣毛裤,外面还什么也看不出来,丝毫不影响仪容,真是再好不过了。 太后满意地推开玉嬷嬷递过来的手炉:“这会儿不冷了呢,可不用这占手的东西了。” 又转向研究纺车的皇帝:“皇上,回头你也穿上吧,御书房还没有哀家这里暖和,你要爱惜身体。” 皇上连忙应是。即便贵为天子,来自母亲的关怀也是最让人心暖的。 “哀家想啊,楚清这毛衣做的好,若是天下百姓都有这东西,是不是就少了很多被冻死的人了?” “母后说的极是。只是我大宣并不产羊毛,怕是很难惠泽到百姓。”皇帝也认真思考这件事。 大宣境内有羊,规模小,而且很是分散,这不仅跟地理环境有关,跟税收的关系最大。大宣以盐、铁、粮为主要税收来源,尤其是在吉州铁矿区开发之前,盐和粮支撑着国库六成以上的收入。 商业发展其实很闭塞,对外贸易都掌握在世家手中,这一点与国情有关,庆德的祖辈比较知足常乐,满足于现状。而庆德接手大宣,还没有机会大展宏图。 这次楚清的沃斯之行,带回来的羊毛与棉花,让他看到了边贸的前景。这也是皇帝支持楚清去沃斯进行贸易的原因之一。 有密侦司探路,皇帝能够掌握相对真实的情况,不然这些财富一直被世家所掌控,就等于国家经济大权旁落,自己的皇权也会不稳。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情。现在虽不能让天下百姓都受用,但不要急,慢慢来,总有一天可以的。”太后慈和的说。 说是后宫不干政,但是哪朝哪代少了后宫的参与?太后岂能不懂政事,又岂会不知皇儿心中所想。 “母后……”皇上有些感动,这不涉及政权。纯是母亲对儿子的关心,和儿子对母亲的感激。 “母后,”皇后适时插言,还有洪夫人在呢,这娘俩不要说太多政事为好。 “母后,您看这个,手套、袜子,还有这个东西,毛茸茸的,也不知是做什么的?”皇后拿起一个乳白色的耳包。 “这个臣妾知道,这是保护耳朵不挨冻的,、请公主戴上试试。”洪夫人接话。这种东西,边关的将士有戴,多是他们家里人给做的,只是不如这毛茸茸的好看。 太后好奇的挨个瞧着,昭华公主配合地挨个试给皇祖母看。 “皇祖母,那个织机,孙儿看不懂。”昭华公主指了指那边孤零零的织机。 太后也不懂。这宫里没人懂。 “这个怎么没有《说明书》?”皇帝随口问道,这才发现胡恒秋不在跟前。也是了,除非太后召唤,他不能跟到后宫来。 “皇上,这东西放在哀家这里吧,哀家仔细琢磨琢磨,应该不难。倒是这个楚清,就这么把这些东西呈到宫里来了,你可有什么想法?”太后问道。 皇帝还真没多想。楚清每次弄的新玩意儿都没有保留过:高炉、转炉结构图、豆油榨取方法,这次也是,纺车和织机都弄了缩小版,还画了安装图。皇帝都习惯了。 “母后的意思是?”皇帝问道。 “皇上,这要是在民间,可会有人把不该为外人道的东西拿出来?哀家觉得,楚清有这份心,是她的胸怀,是她的信任,咱们皇家也应该表现出皇家的气度。”太后说道。 “母后可是要赏赐她?”皇后问,“那臣妾也一并跟随母后赏赐好了。” 太后拍拍皇后的手:“你看看这纺车,两种,昭华刚才试过的那个纺车,同时纺出两根线,而上面有三个锭,就说明应该一次就出三根线的。” 洪夫人在一旁点头,这个三锭的脚踏纺车她还没有弄明白,但是看到公主手脚并用,确实比手摇纺车纺线要快得多。 “哀家想,既然楚清弄回来羊毛和棉花,又造出这么好的纺车,以后咱大宣的百姓是不是都能穿暖了? 即便穿不起棉、毛,穿麻衣是不是也能便宜些了?这可是大功绩!与其给点赏赐,不如给些便利。” “母后说的便利是什么?”皇帝很重视。 “她既然毫无保留地把这能与江南丝绸相较高下的东西呈给皇家,皇家就该给与她一定的保障才是。 她们孤儿寡母,还能为国家做出如此贡献,就不能让这份心意被破坏,皇上说是不是这样?” 皇帝听出了太后的话外音,既然太后给下定论,这纺织品可以和江南的丝绸相比较,那么能“破坏”楚清心意的,必然是世家们有可能抢夺羊毛和棉花的生意了。 “母后说的甚是。您看,以后楚清的棉毛制品成为皇家专供如何?”皇后建议道。 皇后也听出了太后话中的意思,但是羊毛的进口,是两国之间的贸易,以目前两国明面上的关系,还达不到国家层面的经济往来。 因此皇家并不能给楚清带来货源上的保障,但是可以提高楚清货品的知名度。皇后又说道: “依臣妾看,楚清不仅榨出豆油,使百姓的餐桌多了一项选择,这次又为百姓带来御寒的羊毛织物,可以说,这是为咱大宣百姓的温饱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既然豆油可以成为皇家专供,那么棉毛制品也可以。有了专供的名头,也利于帮她提高在商界的地位,使人不敢小觑。” 皇帝也点点头:“皇后的提议不错。” 太后也点了点头,不能做的更多了。国家经济、世家利益、国际交往,这些宏观的东西需要历代帝王不断的努力,才行。 沃斯毕竟是一国,而不是大宣的某一地,皇上也没有办法垄断别国羊毛的贸易方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娘亲,想做就做呀! 洪夫人在一边一直没有出声,皇家人的对话没有她插嘴的份。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这时正好看到昭华公主从箱子里往外一个个抱坛子,有些吃力,便挥退了昭华公主的小侍女,亲自上手帮忙,问:“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想看看箱子底下有没有《说明书》”,那几个箱子里没有。” 昭华公主还是惦记着弄明白织机到底怎么用的。 洪夫人帮她把小酒坛全都抱出来,把箱底的垫子也抖了抖,就是没有。 昭华公主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学绣花,却不知道线是怎么来的,布帛又是怎么来的。好容易有个织机在眼前了,还不会用。” 洪夫人马上安慰道:“公主不必着急,正月十六是‘青瓦台’和‘宝清祥’开张的日子,楚清肯定会提前来,到时候让她示范给你看。” “‘青瓦台’是什么?‘宝清祥’是什么?” “‘青瓦台’楚清开的酒楼,‘宝清祥’是纺织品店,都是分号,总店在吉州。”洪夫人说明道。 “她什么时候能来,我好想早些见到她。”时间对于小孩子来说总是特别漫长,她们希望下一刻就能实现这一刻的想法。 “正月十六开店,那她至少也得提前三天到京,昭华,不要太心急了。”皇后笑,这丫头总是这么心急。 皇后问洪夫人:“听说这几个铺面都是你给找的?” “是,皇后,听说她在吉州的酒楼生意特别红火呢,尤其是那个‘玉液琼浆’酒,谁喝谁夸呢。” “哦?我刚才好像看到礼单上有酒了,是这个吗?”皇后看看满地的箱子,最后指向被搬到地上的十个坛子。 “应该是了。”洪夫人语气不太确定。 这些坛子同样的形状,颜色却不一样,青蓝绿黄橙红紫,上面分别画着一到七颗星星,其中青色坛子有两坛,黄色坛子是三坛,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和太后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好奇,让把坛子都打开瞧瞧。坛子密封的好,外面什么也闻不到,可是一打开后,满殿都是酒香。 皇帝这下闻出来了,蓝色是一星,味道最淡,紫色是七星,闻着就又香又浓烈。 看来这是针对不同口味的人准备的,黄色坛子是四星,而且是三坛,应该是烈度适中的畅销品。 太后招呼道:“都别走了,午膳就在哀家在这里用吧,咱们都尝尝鲜。” 洪夫人哪里敢留下跟皇家蹭私家饭,借口有事就先走了。 她还真有事,她得派人给楚清传话去,告诉她没有织布机的使用说明,还有公主想见她。 洪夫人的信到达楚清那里时,楚清和小宝正在屋子里摆弄轧花机。 现在的轧花机是黄道婆版的,当时为了尽快能投入使用,做的全都是木质的,不大,一尺半的宽度,每次也喂不进去几朵棉桃。 想着弄个铁的,大的,脚踏的,双滚还要有摩擦力,一次能放进去一大溜棉桃,踩着踏板就能吐出一堆棉籽。 楚清一边想一边拿笔画,一边又在思考,棉花再怎么多也只有从涂虎尔特买的这些,用完了就要等明年,弄得太高效是不是也没什么用呢? 楚元过来递信:“老大,京都来信了,洪夫人的。” 楚清和小宝一起看信,看完小宝就把楚清刚才试验过的棉籽都收集起来,还跟楚元说道:“让人告诉那边的作坊,棉籽都留下来不许扔掉。” 楚清问:“你要来干嘛用?” 小宝说道:“种呀!咱家这些东西既然让皇宫里的人都好奇了,不如我们也种棉花,棉花多了不但能做衣裳,还能让这些有钱没事儿干的人当个乐子玩儿,咱多做几个纺车,让他们纺棉花玩儿,赚他们的纺车钱和棉花钱!” 楚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自从有了纺车和织机以后,女红就多了这两项了?这是玩吗?这是全民提高生活水准的劳动项目。 织机又不是没有,没有织机现在的人哪儿来的丝绸、锦缎、麻布?只不过我们这是搞出个适合织棉布的织机而已,让纺织产业大众化。 当然,先期我们要用这项目狠赚一笔。 不过小宝的话倒是给楚清提供了一个新思路:除了做纺织品,可以再开个“体验馆”,让有钱有闲的顾客体验纺纱、织布,还带着卖些小零件、小产品。什么织机呀、纺车呀、线筐线篓、纺锤锥子呀,这不都是钱。 这事情若是能发展起来,以后还可以提供就业岗位,凡是学会了任何一项手艺,都可以应聘相应的岗位,拿计件工资。 那鼓捣些小型的纺车给那些富家小姐玩儿,不是多赚一份钱?昭华公主不就是想玩这些嘛。 这个钱能赚! 最后楚清打定主意,年前赶制一批迷你纺车和简易织机出来,年后带去京都,开业用! “楚元,通知京都的两间‘宝清祥’,尽量腾出几间空屋子,如果能买到紧邻的铺面也行,不用太大,放得下十张桌子的地方就够用。” 打发走楚元,楚清看着小宝手里的棉籽:“这个不能直接种,要在播种前晒种,还要用草木灰水浸种,等外皮变软了才种土里育苗,最后才能把苗移到大地里去,这才算种上。 小宝,娘对要不要种棉花有些没想好。” “娘亲,为什么没想好?想种就种呗。”小宝说。 “娘亲想种,但是大宣不是没种过,而是种不出来,种出来也活不了多久,这是地域的问题。 娘亲若是种棉花,要有地,要有人,却不能保证收成,这样的事怎样才能做好? 一个国家都没有做好的事情,娘亲恐怕更不行了。 其实棉花是很好的东西,要是大宣也能种上棉花,人人就能穿上棉布衣服了,冬天也能有棉衣穿。棉布比麻布细软,多舒服的东西啊。” 小宝听了楚清的话,表达了不同的想法:“想做就做,娘亲,不开始怎么能知道结果。 不能全国种,我们可以找一小块地方自己试着种,种植地域总有相近的地方不是? 娘亲不是总说,先定个小目标吗,我看一百零八村那边的山坡就有不错的地方,再不行,新伦州南边靠海的附近找块地方也行。 国家的问题我们解决不了,我们就解决自己心愿的问题吧。” 楚清突然觉得小宝不像小孩子。 虽然她从来也没有完全把小宝当孩子看,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跟他商量,但是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与一个成年人对话的感觉。 “你说的对,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告诉大伙,把棉籽找个干燥通风的地方存放起来。” 原本把棉籽拿去榨油做肥皂的想法,直接被楚清否决了。 不管怎么说,种棉花的事情要争取一下。但是争取的方法,楚清要好好想一想。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见到昭华公主 楚清大年初五就上路,初十就到了京都。 这次带上了小宝,小宝非要跟着,楚清想着,沃斯国都去了好几个月,孩子想玩就玩吧,过了年也才六岁,不能太苛刻。 小宝过来也好,几家店招来的活计怎么也得认认东家。 进京后先去拜访了洪夫人。洪夫人把那天在太后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楚清说了,嘱咐她:“昭华公主要见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个见法,兴许会叫你入宫呢,你得做好准备。” 楚清也不知道该准备啥,礼物都送完了,这次没带礼物,那就只有做点心理准备? 不过,既然来京,怎么也得去密侦司打个照面、报个到。顺便把请柬发一发。 密侦司的所有在场的人手一份请柬,都表示准时到场。那是酒楼,接了请柬就要随份子,不得吃回来? 再说这是财神爷亲自上门发请柬,以后密侦司取暖的碳够不够用、食堂饭菜的好坏,那可都取决于楚清给赚回来多少银子! 胡大人说了,皇上只管给发俸禄,别的不管了! 楚清把工部也走了一圈,毕竟挂着“参事”的头衔,你们承不承认咱也是一个部门的,请柬给你们发到手了。 楚清的请柬做得讲究,选的是最贵那一档订制的,说心里话,人手一份,她还真心疼银子呢。 这一圈走完,晚上就得到宫里传话了:明日皇后要见见楚清。来传话的小太监说,就是聊聊家常,不用紧张,把孩子也带着,皇后喜欢小孩子。 那就说明不用穿着官衣,可以放松些呗?见的是国母,还真能当串门不成。 洪夫人都告诉过楚清,说公主想要玩织机,所以这次楚清带了两箱子羊毛和棉花入了宫。 进了宫,见到的不只有皇后,还有昭华公主。见过礼后,皇后给这娘俩赐了座。 “本宫并无事,是昭华急着见你。”皇后笑道。 昭华公主很小大人的对楚清说:“楚百户,你的织机没有说明书,本宫想请你讲解。” 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一口一个“本宫”,可见这是多守规矩,就是楚清听着别扭:你娘那么说我忍了,你个小丫头能不能像个孩子样? “公主言重了,臣这就演示给您看。”楚清起身回道。 织机早就摆在殿里了,直入主题这样最好,楚清直接坐进织机的横撑上,开始演示。 但是这样讲,小公主还是一脸迷茫,因为没有纱线,光是比划并不直观。楚清也为难了,这该怎么讲呢? “母亲,不如先纺线吧。”小宝建议。 小宝也是聪明孩子,人家说话都“本宫、本宫”的那么正规,他也不好“娘亲、娘亲”的喊了。 小宝这个提议不错,不等楚清征询,小公主直接就开口:“来人,把纺车抬这边来。” 楚清一看,两架脚踏三锭纺车,这是公主又给复制了一架呀。 小公主这几天还是没能把三个锭都用上,倒是手摇的纺车用得很熟练了。 原先那个小的手摇纺车也摆在了桌子上。于是楚清用脚踏的,小宝用手摇的,开始纺线。 昭华公主站在楚清身边看着,觉得看明白了就自己上另一架脚踏纺车上操作。 每个人的肢体协调能力都不一样,楚清和小宝算是协调性特别好的,公主就差了些。 小宝看不下眼,就自己给公主示范。估计是小孩子之间的顾忌少,语言也沟通得容易,倒是小宝把公主给教明白了。 其实公主能上到第二个锭,就说明她找到感觉了,就是还使不太好手上的力气,多上一个锭,线的松紧她就控制不好,容易断线而已。 小宝的协调性很好,小手也特别灵巧,三两下就鼓捣好了,还教公主怎么把线头续上。 纺线跟做饭一样,要是当工作来做,那是很枯燥的,可是心血来潮下次厨,就觉得有意思。 现在的昭华公主就是这个状态,觉得纺线有意思,比抄写经书更能静心,上瘾。 三个人默不作声就纺线,皇后干脆一边睡午觉去了。纺了一下午,又把线绕到织机上做经线,楚清还讲了综框、综丝的作用。 直到晚膳的时间,昭华公主终于在织机上亲自织出一指宽的布来,小姑娘颇有成就感。楚清都累得腰酸。 公主留楚清用饭:“你们留下用膳吧,我还想跟你讨教‘戳戳乐’和织毛衣。”眼里满是征询。说话都不自称“本宫”,而是你呀我的。 “行啊,不过你娘同意吗?”小宝这一下午跟公主算是熟悉了,也忘了长幼尊卑,公主也仿佛没听出来。 “……”公主看着楚清,不明白小宝同意做不做数。又看看小宝,那意思是:你家大人都没发话呢! 小宝莫名其妙:让你问你家大人呢,咋不动弹? 楚清看看俩孩子,也纳闷:他们俩这是对什么眼呢?啥意思啊? 噢,公主这是让我回答?“臣遵命。” 公主这才放心,乜斜小宝一眼,小宝不干了:“我同意我娘亲留下吃饭,你经过你娘允许了吗就请客?” “我、母后自然是同意的!”小公主也不示弱:“什么叫你同意你娘亲留下吃饭?你没规矩!” “娘亲说我家我做主!” “……” “咳咳,公主,不如等传膳的功夫下官先给您演示‘戳戳乐’的玩法?”楚清赶紧打岔。 没大没小的,还你能做主,人家是公主,你娘都得敬着、供着! “娘亲,我教她就行了,她只是想知道怎么做玩偶,小挂件她已经会了!”小宝又接话。娘亲腰都酸了,可别累着。 “行吧,你教我也行。”公主倒是不挑。“不过,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学会这些?” “男孩子不能学吗?” “那倒不是,可没有男的做这些,就像没有女子去修桥铺路一样。” “我娘亲说,劳动不分性别,只分适不适合。女子力气天生不如男子,自然不用她们修桥铺路。 如若需要,女子照样能上阵杀敌,我娘亲就是。 可是女子心细,耐性好,是男子比不了的,所以更适合做些精巧的事情。” 这样的说法昭华公主第一次听到,连皇后都没有这样说过。她记得小时候听到最多的就是:“女孩子要有女孩子样。” 那什么是女孩子样呢?那就是笑不露齿、行不晃肩,要端庄大方,要琴棋书画皆通。不能张扬、不能随心所欲,一切要向着出嫁的方向努力。 可女孩子除了出嫁就不能有别的事情吗?好像真不能。没见过有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除非那些贫苦平民。 这个楚百户倒是例外。听父皇说,这样的人,才是女子的典范。可为什么又要求自己不许行差踏错呢? 八岁的小女孩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后有请 晚膳楚清并没有在皇后的宫里吃,而是被请到太后宫里了。太后把皇后、公主,楚清和小宝都叫了去,说人多一起吃饭热闹。 楚清在太后面前反而放松了许多。被小公主弄得不自在一下午了,这会子总算能正常点了。 上次见太后,还是一年之前。这次太后比上次更热情,命玉嬷嬷给端来锦墩,让在榻边陪着。 小宝更是直接被请到太后榻上坐,与太后就隔着一张小几,小几上准备了许多的点心、水果,小公主作陪。 太后问:“听说过几日你的新店要开张了,货品可准备得充足?” 楚清:“回太后,准备得不算充足。毛纺品准备得居多,而棉纺品却不多。” “为何?”太后有些意外。 “毛衣、毛裤因为线粗,而且编织起来也简单,平均一件大人的毛衣七天织完,小孩子的只要三天; 但是织布一天只能有六尺,一匹布需要六到七天才能织完,若是织条纹或者格子的,就更慢,目前还没有上提花布,否则要再慢一些。” 太后又问:“你有多少织娘?” 楚清答:“目前雇了三千余工人,不全是织娘,男子也不少。” “男子也会做这些?” “只要他们肯学,谁都能学会。都是些农人,整个冬季他们没有赚钱的营生,干这些活又不累,还有钱赚,所以臣的作坊里,纺织工人男女老少皆有。” “老人和小孩儿也能做事?” “能。纺线和编织,小孩子经常比大人学得都快。” 昭华公主这时插嘴说道:“是呀,皇祖母,楚公子纺线、织布都会呢。” “小孩子们能坐得住?工人们没有偷懒的?”太后的问题好像很多。 “坐不住,但是每次也能坚持上半个时辰。因为臣那里是计件付费,纺一轴线就给一轴线的工钱,织一件衣裳就算一件的工钱,所以他们干得都很认真。” “那有没有偷拿的?比方说棉花、剪刀、纺车什么的?” “也有,但是很快解决了。因为做工都要在臣的作坊里,每人只发一份工具,坏了可以换,但是丢了却要赔偿,所以便没有再偷拿的了。至于羊毛、棉花什么的,他们没有工具,拿回去也没有用。” “可是那纺车复制出来并不难。”太后提醒道。 “回太后,臣不介意他们复制,这些东西迟早都会普及的。若他们都学会了,不是也有赚钱的营生了?到时候臣去收购他们的成品便是。” “你舍得把这些赚钱的买卖被别人学了去?” “舍得。一项本事如果不推广开来,就很难进步。比如说,没有先人著书立传,后人就法获取知识。” 太后笑着点头:“难为你有如此的胸襟。” 楚清赶紧承谢。给自己脸上贴金,别以为太后听不出来。差不多就行了。 所以楚清又说道:“若是咱大宣也能种出棉花,天下的纺织工人就不会只有臣这一处,这些东西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手机有山寨货,服装有仿品,书籍有盗版……这些东西捂是捂不住的,想长远的赚钱,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才是正途。 “可是,”太后脸上赞赏的笑意微微变淡:“咱大宣尝试过,种不出棉花的。先皇也曾努力过,搞了几个地方进行试验,却是连粮食的收成都耽误了。从此再不提倡了。” “母后,现在可传膳?”皇后提醒,“孩子们也该饿了。” 太后看看公主和小宝,这俩正一边听大人说话一边往嘴里塞点心。,见太后看过来,忙停了欲要再伸向盘子的小手。 “传膳传膳!瞧把孩子们都饿着了,咱们边吃边聊。” 楚清以为皇家人吃饭都“食不言”,其实也不是。皇家人不也是人么,也要嘱咐孩子不许偏食,建议老人多吃些有营养的,该说话一样说。 太后对于刚才进行的话题还没有尽兴,这时又问道:“你这次收了多少棉花?” “臣这次收了整个涂虎尔特所有的棉花,六百四十万斤。”楚清回答。 “竟有如此之多!”太后惊讶。 “太后,这数目听起来很庞大,但是不禁细算的。这次拉回的棉花都是摘下来就被臣买下的,若是晾干了,要损失不少重量; 即便不算这损失的水分,棉花里面有籽,去籽后要损失六成半左右的分量; 再到出棉纱,又要损失一成,而从棉纱到棉布,还要损失一成,也就是说,一百斤棉桃,最多能出一匹布; 臣这六百四十万斤棉桃,最后只能出六万四千匹布,而一匹布能做上衣和裤子一套; 也就是说,如果一人做一身衣裳,只够做六万四千人的,您看,光是我们兴汤县的人口就比这个数目多。” 太后拿起帕子净了净手,说道:“是啊,这么一算,还真是没有多少了。” “而这已经是沃斯国一半以上的产量了。”楚清补充道。 “这么说来,沃斯也没多少棉花嘛。那你这次又进了多少羊毛呢?”太后又问。 “臣总计收购了四十万斤羊毛。” “怎么会这么少?” 六百四十万和四十万,这个对比太明显。 “回太后,臣收购的羊毛仅是和索特地区三个村子两季的羊毛,并且他们自留了一半。沃斯国地势远高于大宣,而且位置更偏北,冬季长达半年以上,所以他们对于羊毛的消耗很大,臣没有完全收购整个地区的羊毛。”楚清给密侦司传递的报告上这些都说明了,但是太后显然现在才有更明确的认识。 “嗯,哀家明白了。快,趁热吃,都怪哀家缠着你说话,误了你吃饭了。”太后笑说。 楚清这顿饭吃的,真是不饱不饿的。提倡“食不言”看来是有道理的,话说多了,影响食欲啊。 饭后昭华公主又缠着楚清给教了会儿毛线编织,才恋恋不舍的放行。 “公主不要遗憾,臣的铺子设了‘体验馆’,您随时都可以去玩,那里的工具齐全。”楚清这样安慰道,“您也可以带着朋友去玩。臣会吩咐店里的伙计给您开辟出安静的隔间。” 去吧去吧,多带些人才好,我那“宝清祥”正需要代言人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开业大吉(一) 为了明天的开业典礼,楚清今晚都没带着小宝参观京城的元宵灯会。都集中在青瓦台忙活。小宝也不遗憾,他要忙的事情很多。 楚清就看见小宝带着二十个小子去了后院,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顾不上管他。 明天三个店一起开业,时辰上略有错开,楚清把青瓦台酒楼作为主要接待贵宾的地方,而东、西两市的“宝清祥”就需要小宝和百家兴帮忙张罗,好在西市的“宝清祥”里“青瓦台”不远,楚清到时候找机会“串场子”。 楚清把开业时间定在巳时和午时之间。两个多小时内跑三家不太可行,决定巳时正东市“宝清祥”开业,楚清先来这儿;巳时四刻到西市“宝清祥”,不多待;午时一刻“青瓦台”开业,楚清午时之前到店。 结果第二天辰时刚过,东市的“宝清祥”伙计跑来说,太后派了玉嬷嬷到了东市的店铺,让楚清过去接待。 楚清到了店铺的时候,就看玉嬷嬷在指挥着太监和伙计们在重新安排店里悬挂的棉布样品。 楚清一眼就看到,她当作年礼送进宫的彩色棉布,全挂在自己店里。 年前也没赶出多少布,太后这是把所有有颜色的都送回来给楚清撑门面了。 “玉嬷嬷,这……”楚清心里感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楚大人,太后特意吩咐奴婢把这些都带来,说白叠布虽好,但是见过的人也不少,没有这些彩色布新鲜。既然是开业,自然要越抢眼越好。”玉嬷嬷笑望着楚清。 太后可是真的费心了,一个小小的百户,让太后如此关照,玉嬷嬷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太后命老奴今天跟着您,帮您照应着。”玉嬷嬷又说。 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但凡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玉嬷嬷是太后身边的最亲近的人,那可是跟着太后陪嫁来的。玉嬷嬷到场,几乎就相当于太后亲自来了。 楚清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玉嬷嬷却没让楚清多耽误功夫,自己带上人手忙乎去了。 在玉嬷嬷的指点下,果真店里的布置不一样起来,更符合达官显贵之人的审美。阶层不同,真的是处处不同啊。 玉嬷嬷看到楚清这里的店员姿色平平,就把带来的宫女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下帮忙操持,另一部分她给带去西市的“宝清祥”。 楚清跟玉嬷嬷一起去了西市,发现西市这边也够热闹的,洪夫人竟然带着几位武将夫人已经到了,正帮着楚清安排伙计们搬东西。 她们把自家的一些摆件带了来,给店面提高些档次。几位夫人都没见过楚清就过来帮忙了,这份情面可不小。 摆件带的不少,都很贵重,玉石雕塑啊,珍稀盆景啊,弄了几台车拉过来的。 玉嬷嬷看到这些东西,干脆指挥着伙计们给东市那边也送去些。又给剩下的宫女放在这里帮着忙活。 东、西处“宝清祥”都腾出做库房的屋子,重新简单装饰了下,所有墙壁都用彩缎遮挡,看起来素雅、简洁。 也是时间紧、任务重,百家兴短时间内租不到铺子而采取的办法。 这些屋子就是“体验馆”。小宝正在里面做最后一次训话: “最后重复一次:开张笑纳城乡客,周全服务远近宾。温言细语不吆喝,沉稳淡定讲原则!记住没有?” “记住了!”回答很整齐,包括女店员也必须高声应答,这是小宝的要求。 “相互检查一下仪容!”小宝吩咐。 玉嬷嬷在门外听得直乐:“人不大,倒是挺有范儿!” 东、西市两边这么一忙活,就快到巳时了,玉嬷嬷又跟着楚清回了东市。 巳时正,店铺两侧鞭炮齐鸣,满条街的人都来看热闹。隔壁就是丝绸店,此时店里的掌柜站在门口向“宝清祥”张望,旁边的伙计“啧啧”道:“这‘宝清祥’在咱这满街的丝绸店、成衣店中间,好地方都让他们占了,卖那东西可是不咋地,都什么玩意啊乱糟糟的!” “不懂别瞎说!你瞧着吧,估计咱们的生意都要被他们家抢了!”掌柜叱了伙计一句,又不无担心的说。 “不能够!您没瞧见嘛,他们家库房都空着,都没有多少货,抢得着咱生意?”小伙计不服气。 “人家那东西新鲜啊,咱没有,我昨天瞅见他们家的棉布,带色儿的!咱们家只有白的,人家那可是有好几个色儿!” 这是说话还算好听的,还有那不好听的: “店里头伙计竟然还有男有女,一看就不是正经做买卖,不定搞什么乌七八糟的生意呢!” “怕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兼着做点皮肉生意的?” 这话要是让玉嬷嬷听见,估计这几个人的牙都得让掌嘴给掌没了! 更有那不安好心的:“来几个人,一会儿混进去,给我瞧瞧他们家的货,瞅机会使点儿绊子!” 鞭炮声落,楚清致了辞,然后请玉嬷嬷揭开牌匾上的红绸。玉嬷嬷招了招手,有小太监抬过来一块红布蒙着的匾额,楚清惊呆了。 众目睽睽,玉嬷嬷抚了抚鬓发,走上前,亲手揭开红布,一块上好的油亮的紫檀匾额显露出来,上书“宝清祥”三个金色大字,四边有金色万字花纹装饰,左下角雕刻有太后徽号及印章。 揭牌仪式变成了挂匾仪式! “太后懿旨:”玉嬷嬷朗声说道,“吉州兴汤县楚清,聪明勤奋、乐观顽强、胸襟广阔,其研制的纺织品物美价优,新颖实惠,开创我朝之先例,特赐‘宝清祥’字号,并将所有‘宝清祥’纺织品入册内务府,予将与天下百姓共享。” 楚清接旨起身,都有些迷迷糊糊的。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呢?玉嬷嬷一直也没透点儿口风。 这下子满街的店铺都不惦记了,连受命混进店使绊子的也都赶紧回去,这是什么东家啊,居然背景这么深厚! 玉嬷嬷带来的内侍很专业地就帮楚清换上御赐的匾,原先的匾连同红绸原样取下,玉嬷嬷让留着再开分号的时候用,还说了句:“估计你得多开两个分号”。 楚清莫名其妙,玉嬷嬷却只是笑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开业大吉(二) 开业大酬宾,男伙计们负责张罗门口马车停放,女伙计们上前为进店的顾客导购。 看热闹的人们开始向店铺里面进入,不远处一声通传:“昭华公主驾到!” 昭华公主的车驾到了门前,在嬷嬷的搀扶下,小公主一本正经的等楚清见完礼,又给楚清行了半礼,才递上自己的礼物:“母后说,您教我纺线织布,也是我的老师。学生奉上亲手织的围巾,请老师笑纳。” 人群半晌安静,进而又私语起来:“太后给赐匾,公主来捧场,这‘宝清盛’东家到底什么人哪?” “不知道啊,光看见他们家伙计忙里忙外,也没听说过吉州楚清这么个人物。” “听说人家是官身呢。” “不能吧?刚才不都看见了是个女的吗,怎么会有官身?” 小宝指派帮忙的宫女照顾小公主参观,并让告知公主,等下会带她去“体验馆”。 这边的事情就交代给小宝和玉嬷嬷了,楚清赶紧往西市去。 因为没有预料到小公主会来,因此多耽搁了一会儿,时间上就有些紧张。 楚清赶到西市“宝清祥”时,就看见百家兴焦急地向街口张望。 “来了来了!”楚清示意他别着急。 “老大,马上要放鞭了!”百家兴都急出一脑门子汗了。 因为“青瓦台”与“宝清祥”同一街道,这时候已白桦已经在这边帮忙接待一些来客了。 楚清跟白桦刚打声招呼,身后又热闹起来,一队车驾款款而来,领头的也是位嬷嬷,皇后的贴身王嬷嬷。 “奴婢前来传皇后懿旨。”王嬷嬷与楚清见礼。 楚清奇异的发现,自己很是处变不惊,突然就适应了! 王嬷嬷的宣读的懿旨与太后的差不多,主要是表彰楚清个人品性高洁,然后又是一块“宝清祥”匾额,这次的名头是皇后亲手题写! 太后给赐号并题匾,皇后也亲手给写块匾,这荣宠,还想咋地!怪不得玉嬷嬷说让多开两家分店,原来是指多出两块匾! 鞭炮响过之后,洪夫人带领一种武将夫人们,后面跟着各家的小姐、少爷,浩浩荡荡就进了“宝清祥”。 小宝就一个,现在东市,这边的少年少女可咋办?楚清亲自来吧!引领了一种半大孩子去了体验馆,洪夫人就过来解围了:“快走吧快走吧!这里有我呢!” 好姐们儿啊!有粉丝就是不一样!尤其是这种社会地位比自己高的一品诰命粉丝,那感觉就是爽! 因为离得近,现在赶去“青瓦台”就很从容。 但是也没有想到,“青瓦台”已然“客满”。密侦司凡是在京的都来了,胡恒秋站在三楼往下俯视。 三楼是超级vip客房,除了一间给自己专用的休息室,其余几间是用来接待像胡恒秋这种大领导的。 二楼是雅间,有钱有权都能上二楼。一楼就是给普通大众的位置,空间最大,还设了说书、唱戏的台子。 一楼的噱头在进门的柜台所在的那面墙。 一丈二高的酒柜,快到棚顶了,清一色“玉液琼浆”酒,铺了一整墙,没有第二种酒。 相同款式,七种颜色的酒坛子生生搭出了彩虹桥。 楚清进门,胡恒秋马上喊:“楚清,上来!” 上司发话,楚清乖乖爬楼梯。 该死的裙子!今天,楚清是地地道道的女老板,穿的是裙子!上楼这个费劲,要提溜着裙子小心翼翼,不然摔个大马趴,岂不是“社死”现场? 单说楚清这一身,往那儿一站是真好看:模仿小宝看中的和索特女子的天蓝色袍子,专门做了身宝蓝色提花丝绸棉袍,加宽的包边配合了一楼的酒柜,用的是七彩虹的颜色。 天蓝色腰带也是七彩,两端还带了银狐毛球,腰肢纤细却挺拔而有力。脚踏黑色牛皮靴,靴筒上沿也是一圈银狐毛。 因为是重要的场合,楚清还专门戴了镶满珍珠和蓝色松石的莲花冠。 说心里话,这冠挺沉,楚清都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站着还好,这会儿领导让上楼,楚清十分郁闷地边爬楼梯边咕哝:“有种你倒是下来呀!” 胡恒秋倒也不是没事儿招呼她,喊她来是带她见见没有见过面的同僚们。 大领导亲自给一一介绍,其中还有好几位工部的五品以下官员,他们是跟着“老干部”黄忠来的。 胡恒秋低声对楚清说了句:“工部那几个官儿大的,都派人给你送了礼物,礼单我让你们家管家收着了。” 听这语气挺不满的。也是,密侦司是直属于皇帝的机构,去年由于密侦司在与东伦的国战中良好的表现,被皇帝大笔一挥,整个机构品级提升了。 从指挥使,到指挥同知、指挥签事都提升了一到两级,胡恒秋就是那个两级的。 也就是说,原先胡恒秋是正四品,因为这次改革,硬是直升到三品。这可是算是高官了。还请不来几个工部的榆木疙瘩! 楚清倒是没什么不满的。自己只是挂名的从五品工部参知,人家不来也正常。但是不给胡恒秋面子,胡恒秋受不了这气。 人哪,官不能升的太快,容易飘啊。 “属下就是在工部挂个闲职,这已经是很赏脸了。咱们才是一家的。”楚清“安慰”一句。 这句“一家的”算是安慰到了胡恒秋,马上就眉开眼笑了:“酒不错,临走给我拿几坛!” 我就不该安慰你! 百家兴在楼下都急死了,等你放炮仗呢,又跑哪儿去了! “主子!”百家兴不得不跑上来:“吉时到了,到啦!” 楚清一拍脑门:真是忘了,今天太忙乱! 二话不说,抓起胡恒秋的袖子就往客房里一带:“赶紧的,喊人下来,帮我揭牌开业!” 忘了这是领导了! 胡恒秋摸摸鼻子,很是“乖巧”地一声大喝:“都下楼,放炮!”呼啦啦一群人从各房间出来,还有几个甚至是提着工部那几个文弱的,直接就往楼梯冲去。 工部这几个,愣是不敢吭声,人家老干部黄忠都紧赶慢赶追楚清呢,他们好意思在后面磨磨蹭蹭? 主要不是因为老干部在,是密侦司的不好得罪。 鞭炮声中,胡恒秋亲手揭开红绸子,闪金的“青瓦台”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楚清和胡恒秋“谈心” 楚清派了几队马车去东市和西市,把参加开业典礼的贵宾们都接到“青瓦台”这边。 密侦司这边一看,这么多贵妇人,连公主都来了,十分大方地把三楼让出来,跑去二楼占地方了。 三楼客房少,又是装修最豪华舒适的,干脆给这帮女人算了。 玉嬷嬷没有留下,而是过来跟楚清打个招呼就回宫了。她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 楚清刚安置好贵妇人们,跑去二楼准备招待领导,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亲自来了。 楚清赶紧下楼迎接,李公公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着。 从一楼到三楼都安静下来。 李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就算不认识的,看衣着就知道来路不小,更何况半数以上的贵宾都是上得了朝堂之人。 李公公没有理睬其他,只是说:“楚大人的东西就是好,皇上命奴才专门来买些你们的酒带回去,也沾沾喜气。 皇上说了,你们这酒真不错,他最喜欢这黄色坛子的,皇后最喜青色坛子的,让奴才多买回去几坛,另外,圣上口谕:” 话音未落,哗啦啦一片桌椅移动的声音,全体都起立躬身。皇帝口谕啊! 只听李公公说道:“‘玉液琼浆’酒,着实不错,喝多了也不上头,以后的宫宴,就定此酒吧!希望楚清多酿些酒,让百姓们也能有这口福!” 话音一落,酒楼里“嗡嗡”的议论声开始逐渐响起来。 “楚大人的‘宝清祥’也赶紧着人补一下货吧,皇上听说你这儿有彩色的棉布,很是新奇,就让奴才都给包圆了!” 这下子“嗡嗡”声更大了。 胡恒秋偷偷掐了几次自己的大腿:皇上,你们皇家人都这么热情的吗?我还没替楚清“美言”呢,你们就都来捧场了? 楚清觉得自己领会了皇帝包圆那些棉布的意思了:本是送到宫中当年礼的,太后又是那么喜欢,皇帝肯定是不想让太后失去这些东西。 其实皇帝真不是那么想的。 他是从皇后那里听说太后已经出手给楚清撑面子了,皇后怕皇帝来不及准备,赶紧跟风现给题了匾额送去,算是代表皇帝的意思了。 据说还是字都没干透就上路,一路上着人不停给那金漆的题字扇风,总算是到了地方也干得差不多了。 皇帝还没有想好该给楚清提供一个怎样的支持或者保障。太后却是从收到年礼后就开始筹备了。今日确实让皇帝有些措手不急。 还好皇后见机得快,自己再稍微补充一下,不能让太后觉得不重视她的话才好。 玉嬷嬷回到宫里,把今天的事情都给太后汇报一遍,然后说道:“太后猜的果然没错,早上皇后那边那么急着让人翻找匾额,就是要题字送楚清的。” 太后无奈地笑:“哀家只是怕皇帝为难。皇帝的每个决定都关系甚大,既是想给楚清一定的扶持,不如就由哀家来表示。看来还是让皇后多虑了。” “奴婢看,这是皇上和皇后对您的孝心。”玉嬷嬷说。正说着话,又有宫人来禀:“太后,皇上派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然后太后就收到了几箱子棉布,不禁失笑:“皇上这是又给买回来了?也罢,当是给楚清开张吧。” 楚清哪里能知道这当中的阴差阳错,这会儿正在打点李公公。不但又给皇帝装了几车酒,还表示不收费,是开业请客的。 临了还给李公公塞了一百两银票的红包,外加一堆食盒,这都是小宝整理的来自南北各地的风味餐食。说是请太后、皇上和皇后尝个鲜,算是青瓦台的特色菜。 一脑门子汗的回到二楼,找胡恒秋“谈心”去。 “大人,属下多谢您照应。”楚清先表示感谢。 “这个嘛,我都没替你说上话,没机会!”胡恒秋实话实说,不冒功。 “那今天这……”楚清弄不清状况了,三个店,皇宫里最尊贵的三个人都公开做了表示。 “你运气好呗!”胡恒秋说,这楚清的运气还真是了,不用他帮忙美言,皇家也抬举她。 “好个屁!”楚清嘀咕了一句。 自打缴税给密侦司的旨意下达后,楚清感觉自己与胡恒秋的关系更“平等”了些。 今天的场面看着有面子、爽,但是太招眼了吧! 京城这么大,随便一个什么人都不是官就是官家属。这些人背后不知有着怎样的背景。 万一有什么关系“厚重”之人看自己不顺眼,自己这小小的密侦司百户,还是远在地方上的百户,有多大的本事跟人家抗衡? 皇家现在再怎么支持,真有与所谓“世家”、“豪强”这样的势力相矛盾时,皇家能给自己多大的保护? 按照楚清的本意,有密侦司做股东,国公府做背书,自己的店就足够安稳,但是万万没想到皇宫又掺和一下。 若论在商言商,自己这是在跟大商贾们抢市场,京城的大商贾们都是什么背景? 若论职场竞争,自己“无党无派”,皇帝又不是自己真正能靠着的大树,何谈有凉可乘? 皇家“人情”这么大,楚清有些吃不消。人家给多了,要吐出来些才好。 “大人,”楚清把胡恒秋请到自己专门的休息室,“属下有个想法。” 楚清先给胡恒秋算了一笔账,就是跟太后汇报的棉花到布匹的换算账目。 然后说道:“只靠购买别国的棉花远远不够,即便整个沃斯国的棉花咱们都买下来,也满足不了京都这一地的人口所需。 几日前,太后曾说,先皇曾经试种棉花,却未有收获。属下想……” “你要种棉花?”胡恒秋问。 “不是属下自己种,是全大宣种!”楚清回应。 “不可能!”胡恒秋斩钉截铁:“这种试验不止先皇那一次,再之前也有过,拿农田做棉田,每次都铩羽而归! 世家几次做出让步,用江南最好的土地种植棉花,最后并无所得,你觉得你能让世家再次出让自己的田亩来做这无果之事?” 楚清给胡恒秋续上茶水,继续说道:“不要最好的土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胡恒秋要找皇帝“谈心” 胡恒秋:“那你……” “大人,棉花与粮食不同,适合种稻米的土地未必适合种植棉花。”楚清抿了抿嘴唇,这个话题说起来有些复杂。 “大人,皇上和太后、皇后,还有密侦司,甚至国公府都给属下这么多助力,属下从一介无知寡妇渐渐有能力做事,实在是全靠大家的扶持。 属下如今略有薄产,也想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什么,算是回馈于国家。 棉花的种植,原本属下也想自己小范围的试验,待有了经验再将规模扩大。 可从百姓的角度看,多一种御寒的方式,是对健康的保障,是对人口增长的促进,也是国家迫在眉睫的事情。几代君王都为此努力过,就说明了这一点。 但无所获的主要问题应在于棉花与粮食的冲突,用产粮的土地种植棉花,的确影响粮食的收成。 属下自沃斯国回来后一直琢磨,沃斯那么差的种植条件,却能产出棉花这种东西,只能说明棉花没有稻米那么娇贵,不需要大水大肥的侍弄。 而且,人若换了水土,也会不服,何况棉花?过去的努力不会一朵棉桃也种不出来,只能说没经过长期的坚持,棉花并没有机会适应大宣的气候和土壤。 我们可以找相近的环境来种植棉花,使之逐渐适应。 属下家中两名退役的老兵:老于和老赵,他们为了能把带回来的沃斯马养好,甚至自掏腰包购买沃斯的牧草,效果也不错,目前一匹马都没有生病。 那么给棉花相近的种植条件,应该能够存活。” 胡恒秋认真听着,不时点一点头,但是对“长期”、“坚持”有不同看法:“大宣没有多余的人力和土地搞这些。” “有!”楚清说道:“农民们在农闲时可以在我的作坊做工,说明有人力可用。” “那土地呢?”胡恒秋追问。 “棉花不需要太好的土地,尤其怕下雨,下雨棉桃就会烂掉。 因此我们可以利用荒地。新伦州以及与新伦州接壤的地区,地势较高,还有大宣北部地区,这些都是少雨、阳光充足的地方。 棉花是喜光作物,适合在光照条件较充足的环境中生长,需要水但是怕雨,所以灌溉棉田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所以综合之前的话,人力能够解决,棉花的适应性可以慢慢来,唯一的难题是土地,属下不知对于荒山、荒地的利用,朝廷可有政策?” “荒山、荒地倒不是难题,我倒是认为,凭什么让老百姓再去费力开垦才是问题。”胡恒秋说。 任何事情,人的因素最为关键。 “他们有钱可赚!”楚清回道:“他们只要能种出棉花,种多少我收多少,高价收!有利可图的事情,谁不做?” 胡恒秋看楚清的目光充满了激赏,随之又一变,拍了下桌子就腾地站起来:“你收!你拿什么钱收?我的钱呢?啊,给密侦司的钱呢?” ……………… 楚清跟胡恒秋说这些,一是要通过胡恒秋给皇帝传话,她自己没有面见皇帝的资格,除非皇帝要召见。 二是为了收买皇帝尽量给自己保驾护航,没后台她心虚嘛,今天场面搞这么大,谁知道以后有什么“不良反应”? 至于天下大义,唉,场面话该说得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胡恒秋真的不负所托,第二天就跑去找皇帝“谈心”了。 上次没有帮楚清“美言”上,这次怎么也得尽尽心。 皇帝得知此事,颇为意动。 日前太后也曾与他说过楚清似乎有意在大宣广泛种植棉花,这与历代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江南是“鱼米之乡”,水土肥美,粮食产量最高。而土地又掌握在各大世家之手。 过去几代帝王都曾尝试种植棉花,世家确实配合着也分出土地耕种,但是结果却让他们损失不小。 现在楚清的意思是不需要江南的良田,这就跟世家没有冲突了,而且她竟敢以一己之力做出收购棉花的承诺。 不用国库开支,就需要些荒山荒地,这买卖划算啊! “楚清所言,你觉得如何?”皇帝发问。 “臣认为,从心愿的方面来说很好,这是个有良心的人,自己深受皇恩,也想着回报。”胡恒秋边说边察言观色。 美言嘛,要美正了地方才行。 此时皇帝的表情看着比较平静,看不出是赞同还是鄙夷楚清的“异想天开”。 因为没看出什么,胡恒秋只好试探着说:“但毕竟只是她一家之言,也只有她去沃斯实地考察过,究竟是否可行,并没有经过农官的求证。” “朕倒是觉得楚清可以担任农官了!”皇帝对胡恒秋提起农官有些不满。 要是农官们能像黄忠那样,多走出去看看,大宣的农业,能是现在的局面? 倒是楚清,又是榨油又是炼钢,现在又养马、纺织,对了,今年还吃到了花生油,这油是真好吃!这实践的精神,担不起个农官? 胡恒秋眼珠子直转:皇上这是何意?给楚清再担个户部的虚职? 皇帝不出钱,但是可以出政令:“既是荒山荒地,可以一试,不用全国范围,先选几处适合的地方种植。 也不让老百姓白忙活,凡是做实验的地区,每开出一亩荒地,百姓可以自留半亩,五年内不交税,但是必须种植棉花,不可他用。” 胡恒秋不敢接嘴,这需要在朝堂上讨论的,可不是他们在这里随便说两句就能成的。 “皇上,楚清说,试种棉花有三个方面的难题: 一、人力。楚清说既然百姓可以在农闲时去她那里做工,就说明人力够用; 二、土地。皇上您在荒山荒地的使用上需要有政令; 三、积极性。楚清说任何劳动都需要一定的回报才会促进百姓的积极性,承担收购棉花的费用。” 皇帝把胡恒秋总结的三点一对照,只有土地这一项需要放到朝会 上议一议,其他不是问题。 隔日朝会,这件事就在朝会上解决了。没有人反对荒山荒地的开发利用,能利用起来,各大势力都有利可图,是好事情。 至于说百姓开荒一亩能得半亩,这不是问题啊,百姓的,不就是他们的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皇帝要跟楚清“谈心” 昭华公主又给楚清下了帖子,据说是不会给毛裤的裤腰锁边,让进宫给教一教。 楚清带上两副毛衣针就去了宫里。 这毛衣针弄得挺讲究的,一副是象牙的,一副宝炉一号钢的。象牙的稍粗些,钢针细些,用来编织不同密度的衣服。 原本象牙毛衣针是楚清自留的,想把它慢慢盘得油润。这东西要是盘出来可漂亮了! 但是昭华公主当众说楚清是她的纺织老师,楚清却没有见面礼给人家,所以现在即便舍不得,也得拿出来充充门面了。 进宫就被领到皇后寝殿,说是小公主在皇后那里。 楚清大体明白了要见她的未必是公主。结果是皇帝、皇后和公主三口人全都在。 皇帝时间宝贵,直接就跟楚清对话。 楚清现在算是弄明白了,教公主织毛裤是幌子,皇帝不方便见一个低级官员,尤其是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揣测,所以用这种“非正式”的方式召见她。 皇帝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在哪里种植棉花合适?” 楚清:“新伦州和吉州北部。” 皇帝:“你可有种子?” 楚清:“臣有三百八十万斤种子!” 皇帝就倒吸口凉气:果真是把人家半国的棉花都给弄来了! 楚清偷眼看看皇帝,心说:你再不种下去,棉籽会变质的知道不? “能种多少亩地?”皇帝问。 “九十万亩到一百万亩之间。”楚清答。 楚清换算了下田亩数,有了个想法。 皇帝垂目思索了下,有了个想法。 “军屯!” “军屯!” 两人异口同声。 这真是一个要送钱,一个想赚钱,俩人碰到一起了。 新伦州目前各地守军不能撤,但是几十万大兵每天闲置也是浪费口粮。 由于过去东伦的国情,那边的山脉地势最不高,可是利用率非常低,并没有农田,现在驻扎的军队还在依靠国内的粮食供应。 利用驻屯军队就地耕种,新伦州那边可都是山地,开垦成棉田的话,光照足够,水源,可以利用山间河水引流啊,多好的地方! 就这点种子,说起来好像很多,其实也在新伦州中北部耕种的。而且新伦州的土地,没有被世家染指,是最没有争议的地方。 军屯,若种出棉花,楚清还付钱买,皇帝这是不花一两银子,就有了充足的军费了! “你每斤棉花多少银钱收购?”皇帝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相互绕圈子,绕的飞快。 楚清原本打算,如果皇上问棉花的收购价,她就开口十四文,足足比涂虎尔特多一倍,这样皇帝高兴,自己也亏不着,但是现在不这样想了。 看着皇帝转得飞快的大拇指,楚清很想不跟他谈了!这是算计谁呢?我哪里长得像冤大头? “十文。”楚清回答。 皇帝知道楚清在涂虎尔特是七文每斤收购的,现在出十文,可见对国家的支持,还是比较满意的。 “皇上,臣十年内收购价格不变。十年后看棉花能否引进内地再论。”楚清补充道。 庆德皇帝马上意识到,如果棉花真的能种植出来,必将扩大种植规模,到时候价格自然会降低。 楚清保证十年价格不变,这比出每斤十文钱还让皇帝满意。 楚清在心里算计:每斤省下四文,日后收来棉花再榨油做肥皂,用肥皂再赚钱……棉布赚一笔,棉籽油肥皂赚一笔,卖种子再赚一笔! 对呀,种子! “皇上,那种子的价格?”楚清问。 “种子你也要卖?”皇帝现在觉得楚清好似也不那么爱国嘛。 “皇上,农民种粮,虽自留种子,不是也要购买些好的种子的?臣也得培育棉花,试验出适合各种环境的棉种才行啊。不然,这个种子臣不插手也行。”楚清一脸无辜地说。 也对,皇帝想。农民每年都是以购买的种子为主,自留种子并不多。一个原因是粮食不够吃,另一个原因最重要,农民要好的粮种来保证自己的产量。 “那你说种子每斤多少文?”这事儿皇帝也不在行。 “十四文。”楚清说道:“今年种子臣先提供,秋收后用棉花抵扣就行。免得户部折腾。” 还“就行”!小算盘打的也挺精嘛!皇帝大拇指也不转悠了,一眼高一眼低的看着楚清。 楚清神态自若,仿佛道理就该如此,有啥不对吗? 皇帝也想不出哪里不对,但是总觉得把楚清想得太高尚了。明天朝堂上再议一议,看看户部怎么说。 翌日,朝会。 皇上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皇上,军屯也是需要垦荒的,农具何来?这笔款项从何而出?” “岂止农具,耕牛、种子也是一大笔支出。” “能不能种出棉花尚未可知,却要承担如此多的投入,而光是粮饷、军备,已经是国库的巨大负担。” 兵部尚书司雅稚就想骂人:说谁负担哪?你们活得太平了是吧! 难题一道道推出来。 皇帝扫视一眼阶下众臣:“你们,只会提问题?” 言下之意:只会提出问题,不会解决问题?那要你们干什么用? 皇帝此时心里气:之前跟你们商量让百姓开荒,你们一个个支持得很;这会儿说让军屯了,你们倒是反对得理所当然、此起彼伏! 怎么着?百姓开荒,最后那些地能到你们手里,你们就高兴;让军队开荒,最后到朕的手里,你们就不乐意是吧?哼! 众臣低头不语,装死,却用眼角把目光投向户部尚书。指望这个“老抠门”站出来顶炮火。 管钱袋子的,可得把钱袋子拴紧了。 户部尚书刘大人站出来了,却是让他们失望了。 “禀皇上,庆德五年,岁计三千五百五十九万贯,军费支出八成以上,为两千九百一十八万贯; 庆德六年,岁计五千五边六十七万贯,军费支出占七成五,为赛前一百七十五万贯; 前年是因为国战,军费八成多,主要在粮饷和军备,去岁军费多用在军备更换; 今年,该换的换完了,对外暂无战事,应是修生养息的一年,军费开支应主要在粮饷这一项上;” 开年的大朝会上,陛下已经对今年的大事基本定下基调,因此今年军队的投入再怎样也超不过前年的三千万贯。 所以,耕牛和农具的花费并不是问题。 棉布如此稀少,但是相信诸位大人也都穿过棉布制的里衣吧?甚至诸位大人现在身上也都穿着棉袍吧? 如此重要的衣料,我们大宣不能自产,这是多大的损失?每年各位府上要花费多少在棉布上? 聚老臣所知,京都“宝清祥”刚刚开业三天,各位府上似乎都抢购了不少棉布,而且订单也下了不少吧。 势在必行之事,即便有万般困难,都应该积极克服,也要将之办成,何况如今看来,耕牛、农具和种子,并不耗费太多银钱呢! 衣食住行,百姓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而作为重要的衣料,如若能够普及天下,大宣的国力将会提高多少? 历代君王的共同努力,我们岂能为区区几万贯银钱废止?” 皇帝眼角纹路微微加深,看来刘大人这是说到他心里去了,这才是个一心为国的好臣子啊! “刘大人总算大器一回!”兵部尚书司雅稚这辈子就跟刘大人交道打得多,这会儿非常诚恳地“赞赏”了人家一次。 “……哼!”一声“死鸭子”马上就要冲出口,刘大人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又生生给憋了回去,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天天的,“死鸭子”见到他除了要钱就没别的事儿,这么多年了,好像户部就是他们兵部的保姆似的。 皇上看着阶下的众臣工,突然就发现楚清真就比这些人“高尚”,人家能做到的就说,做不到就说做不到,能出多大力、多少钱都摆在明面上,再看看这帮人,一天天不知道算计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个2!豹子! 楚清今天接到两份信息。 第一份,新伦州南部六队的小子们给楚清写的,楚清看到一半就拍了桌子拍大腿,然后跑去闩门。 搞得刚要进去说事儿的楚元莫名其妙,接着就听到里面似有鹅叫声。 楚清乐得要出眼泪了:“好小子!都他奶奶的是好小子!” 怎么了呢?原来是小子们想找几块合适的地方扩建盐场。 老大能弄到不限期不限量的盐引,那他们就能再开几处盐场。 结果找着找着,走迷路了,在一片丘陵地带发现一片棉田。 一打听,原来在还是东伦国的时候,这里有个大地主,地不少,种粮食赚不到钱,后来学了沃斯改种棉花,然后在与大宣商人交易的时候说是沃斯进来的棉花,卖得高价。 于是这地主家有了大宣这个“财神爷”,之后的几代人过得那叫一个富裕! 去年楚清跑到沃斯收了一圈的羊毛和棉花,动静挺大,这家的地主听了信就赶紧把临近的土地也买了。 现在这地有一千亩出头。吉州那边秋收的时候,就是他们这里播种的时候。 小子们就是看到吐絮的棉花才认出这是棉田的。 现在,再有一个半月就能收获了。那家现任地主听说这些人是“宝清盛”的,打算卖给他们棉花。 小子们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下,买下了这一千亩多地。 楚清真的要笑抽了!六队这帮小崽子是培养出一批合格的人才呀! 这棉花已经从沃斯到新伦州,改良了至少二三十年了! 也就是说,高原盆地的棉花经过二三十年的“进化”,至少已经适应了丘陵地区的生长环境! 这真是踏破铁鞋那什么,得来全不那什么! 楚清终于笑到准备歇一会儿了,才继续看信,信的后半部分写道:“老大,节前把钱都带回去给你了,我们这儿的现银全拿出来买棉田了,兜里没钱,心里慌,老大快快来帮忙!” 楚清再往下看看价格,说心里话,真不贵。一千亩出头,一万两银子。关键是一个多月就能收获了。 又坐不住了!她想亲自给送银子去,去看棉田! 第二份信息,是关于升职的文书。户部下属新伦州司专门设立了一个职位——司棉员外郎,从五品。 这次是实职,楚清要负责所有棉田的耕种技术以及监管,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不像工部参知这个虚职,负责当时的高炉建设技术顾问,建好也就没事了。奖励性质大于实际意义。 司棉员外郎的职权就大了,换句话说,楚清要说哪块地种棉花,就算那块地现在正种大葱,也得拔了! 另外,关于农具、耕畜的申请、使用、配发、改革,楚清不但有权力制定规则,还拥有优先申请相关费用的资格。 总而言之,只要跟棉花有关的,楚清不但有用土地的权利,还有部分财务的权利。 这才叫实职嘛! 楚清一整天都没把嘴巴合上,光傻笑了。 第二天打包行李准备回吉州时,胡恒秋派人把她叫去了。 在胡恒秋那里,又得到一份《任命书》。任命楚清为沃斯国地区理事处负责人。提职了,从五品,副千户。 三个从五品的官阶,就是三份俸禄。小宝哎,就算咱家买卖不干了,每个月还有三个一百零五两的月薪,住着不花钱的大宅子,够跟咱娘俩过个小康日子了。 只不过楚清没有专门的办公大楼,只能从新伦州白桦那里分出几间办公室。 楚清拿着《任命书》高高兴兴就走了。 回吉州安排好小宝,就跑新伦州准备去看看棉田。 途径新伦州安和县的时候,专门去看白桦,非要请人家喝顿酒:“兄弟(dei)!帮我空出几间办公房来,本副千户要用!” 白桦使劲儿翻大白眼! “嘚瑟啥!不就是又平级了嘛!”白桦嗤之以鼻。 “我有三个从五品!”楚清现在感觉砸出三个2一样的快乐!豹子! 白桦还真有点嫉妒,自己就差粉身碎骨了,才混到个副千户;人家不声不响,从一个编外也混到副千户,还“三个从五品”! 楚清看着眼前的“官二代”:有个好爹能咋地?你爹只能给你淘换一个从五品,咱自己混巴混巴就混出来三个! 不能没完没了欺负人家老实孩子,楚清请他“青瓦台”好好喝了一顿,还送他好几坛“玉液琼浆”,让他给他老子送去。 要不是有魏诚毅陪着,楚清都怕把白桦气哭。 楚清一直在新伦州住了一个多月。把自己家的所有生意都巡视了一圈。 跟着自己去过沃斯的那二百个小子全划拉回来,给编到密侦司队伍里。 瞬间,“密侦司沃斯地区理事处驻新伦州办事处”就有了二百好几十名成员。 被扔到沃斯当“农业技术顾问”的也都划拉进自己名下,把白桦气得不行。 原本从白桦手底下出去的这几十个“技术员”,跟楚清出国溜达一圈,不归他管啦! 这些事都处理完,楚清跑到那一千亩棉田那考察去了。 这处棉田属于三垭县,位于县东南部。 因为处于南方,因此气温偏高,棉花种植的时间正好与沃斯相反,是每年九月中旬下种,来年三月中旬收获。 何知县听说楚清来了,带着县丞专门跑来接待。 三垭县的领导班子是原东伦国本地的,一个人员都没有变动。 因为这个县在东伦国的时候,也是不受待见的地方,这些人也都胆小、不惹事。因此一直留用。 所以,但凡有个什么人官职比知县高些的,他总会亲自跑来接待,以示“归属”,生怕丢了官职。 也是,这个县的土地,土质不太好,沙质地,种粮食收成不好,缴税也是拖后腿的,他这个知县当得如履薄冰。 何知县是听说大宣的一个密侦司副千户到了他的地界,密侦司的啊,所以他赶紧跑来瞧瞧。 楚清看他紧张,直接说:“我来看看我的棉田。” 何知县这才知道这片地方改了姓了。 不过既然何知县来了,也别让他白来,让他挨着这一千亩再给批块荒地。 要荒地,不会让他为难,自己还得实惠。 荒地就便宜了,比吉州都便宜,八百文一亩。楚清又得了一千二百亩荒地。那二百亩是白送的零头。 楚清现在是真正的“官身”,不能受贿。所以给何知县解决了当地流民的安置问题,让流民都过来当佃农。 国战结束一年多,但是战后重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当地依然有大批百姓变成了流民。 东伦国灭后马上被军队接管,朝廷又火速派来一批官员接手主要方面工作,底层官员变动极少,但是百姓的生活变动极大。 物价、土地、矿产资源、生活物资等等的变动和重组,造成了大量人口的失业,也就出现大量流民。 楚清的宝清盛货栈能很快雇佣到不少打短工的工人,就是这个原因。 但更多的百姓谋不到生路,依然在流离失所当中,这就是当地基层官员最头痛的问题。 他们多是原东伦的底层官员,一方面要应付来自大宣朝廷“空降”而至的高层领导,一方面要应付原本不曾有的百姓动态,权小势微,人微言轻。 楚清就地解决看了三垭县大量的流民安置问题,何知县真是觉得烧香拜对了佛。 对楚清来说,这下又多了块地,又多了批人。两千三百亩地,此时正好用来种花生。 趁着天气好,楚清给六队那帮小子补充了银票就赶紧打到回吉州。 这些棉花要赶紧运回去。现在已经二月底,回家就得三月初了,该是播种的时候。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再忙也得管孩子 新伦州那一千多亩棉田,楚清得到四十万斤籽棉。棉籽就得有二十六万斤,这些棉籽在楚清看来比沃斯的棉籽更重要。 这是适应了新伦州的棉籽,楚清要拿去晒种,然后尝试种在新伦州北部,一是要适应气温和土壤,二也是要看看这批棉籽比沃斯本土棉籽的表现有多大差异,做个对照组。 宋知州很够意思,把北部那横跨几个县边界的荒地都批给楚清了,谁让楚清现在是个实权农官呢。 不过这些地今年不着急种棉花,而是种了花生。一个物种存在已久,却因为人的认识不够而未加利用,这是多大的损失。 如果把荒地开垦出来,把花生当做本地的经济作物,那么对吉州来说,既增加了耕地面积,又提高了百姓的收入,何乐不为! 最主要的是,楚清能赚到更多的花生油钱!趁着花生种植范围小,很是能赚上几年好钱呢。 再有,楚清认为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生意人,目前是凭借对一些事物有经验而稍占优势,赚到些钱。 那就该给自己定好位,从现在这一大家子人中,选出适合做生意的小子,分管各摊,自己做个“项目开发”的工作就好。 所以,楚清在回到吉州后的生活就忙碌了起来,既要按时去理事处点卯,又要准备新伦州和吉州两处跑,负责军屯田和吉州荒田开发的事宜。 这种忙碌使得她无暇多照顾小宝。而小宝最近也特别忙。十二个寒门小伙伴成了他的“私教”,一天十二个时辰,小宝要学习六个时辰以上。 去年落下的功课补得差不多了,但是须要精进;学里的学习进度要保持的同时还要超前进行未来的课程。 这些小伙伴中有跟他一样在内舍的,还有几个进入上舍学习的。他们中每天都要出几个人为小宝进行一个时辰左右的“小灶课”。 课程的进度都是小宝自己拟定的。 而在所有的课程之外,卓耀的一次无心之语有让小宝给自己多加了半个时辰的“练字”时间。 起因是小宝早上跟着卓耀锻炼的时候,卓耀给他讲了洪亮击杀沃斯九王子的事迹。 “洪国公的左右手都好用,一样的灵巧有力。不然也不能那么干脆的就干掉那个九王子。 所以你看,多会一点,多练一点没有坏处,没准以后还成为保命计或者大杀招!” 小宝就记住了,不但训练的时候多动用左侧肢体,更是连握笔、拿筷子都改成左手。 而跟楚清学的用硬笔写字,也改成毛笔写字。 因为小伙伴们提醒他,考试的时候没有对笔的硬性规定,但是最好不要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 夜深了,楚清洗漱完照例去看看小宝,发现窗上小宝在剪影依旧。 这孩子有点太用功了。虽说快满六岁了,若是按照当地的习惯,应该说七虚岁,可依然是个娃娃,这么刻苦,影响生长发育呢。 孟懂这么大的时候可不这样。中午要午睡,晚上九点钟要是不睡,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所以孟懂的个子在同龄的孩子中是高的,还不胖,不用担心给孩子减肥的问题。 可小宝现在虽然个子也高,但是太瘦,睡眠也不够。孟懂那时候,楚清都是给保证十小时以上的睡眠时间的。 小宝现在都不足七个小时。天不亮还要爬起来跟卓耀去习武、训练。这会子时了,孩子还没睡,这可怎么行! 楚清敲了敲窗户,小宝在里面应道:“娘亲有事?” “有。”没有也得有!不睡觉不行,楚清编瞎话也得打断小宝学习。 “娘亲进来说话呀,外面冷!”小宝虽然说话,可投射到窗上的影子却丝毫未动。 这是连给开个门都嫌浪费时间吗? 还是秋生给开的门,秋生也有点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笔,但是婶子在外面呢,做小辈的让婶子自己推门进来多不礼貌。 “你们该睡觉了。”楚清边进门边提醒。 “婶子,我们一会儿就睡。”秋生口头上应付着又回到桌前写字。 楚清走近了一看,这俩人太可怕了:小宝正左手钢笔、右手毛笔地写字默书;秋生是左手抄书。 秋生一直在模仿小宝,小宝做啥他做啥,小宝如何用功他就如何用功。 秋生觉得今天的一切得来不易,小宝有那么厉害的娘都要逼着自己刻苦,那么自己这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就不能不努力。 小宝则是认为,洪国公左右手能同时做不同的动作,不只是两只手厉害,而在于他脑子厉害,所以自己也要把脑子练得能分成两处使。 这俩孩子每天就这么“苦行僧”似的“修行”,楚清看得心疼。 “我来是有事情要跟你们讲。”楚清做出一副“出了大事”的郑重样子。 果然,小宝和秋生放下笔抬起头,看向楚清。 楚清迅速的整理思路,瞎话要编的差不多点才行。 “今天我在蒋副千户那儿听说这么个事儿,”看眼俩孩子,继续组织语言往下编。其实今天早上去理事处点个卯她就走了,根本没见蒋副千户。 “蒋副千户说前几年有个进士,明明进了二甲,但是却没有分配官职,这都快三年了,还是蒋副千户帮忙,给介绍到陕会府的府学教书去了。”这事儿是确有其事的。 “为什么进了二甲还不给封官?”两个孩子纳闷儿。 “起初等到的答复是此人好学问,须慎重择地外放。可是‘慎重’一年多后,才打听到真正原因:个子矮,眼神还不好。”楚清说。 “怎么回事?个子矮也是理由?”小宝问。 “眼神不好,是说他看不明白事情还是真的眼神不好?”秋生也问。 “眼神是真的不好,对面不识人,你们说这眼神得差到什么样?个子也是真的矮,蒋副千户比划,也就这么高。”楚清比划了下秋生的下巴。 秋生算是正常偏高,看上去跟楚清那一米七三的个头不差多少了。到他下巴,才一米五多啊! “就因为这,浪费个二甲进士?”小宝不服气了。 “是啊,是挺可惜。但是官员是代表朝廷出任一地的,代表朝廷的形象,有形象更好的,他不就落选了?”楚清说道。 楚清补充说明:“这个人听说是学习太刻苦了,整天点灯熬油、废寝忘食,耽误了身体发育,晚上油灯照亮费眼睛,就这么把自己耽误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宝参加童试 小宝和秋生转了半天眼珠子,才从对那名二甲进士的惋惜中回过神:这是让他们早些休息的意思! 两个小家伙总算去睡了,楚清也算没白费口舌。 第二天小宝放学回来,给楚清带了一封信。 沈先生夹在小宝作业里的一封信。 这封信比较长,足足写了五页纸。 大意是说,小宝在学习的进度上超前了,内舍丁班不足以满足小宝。小宝至少有能够进入内舍乙班的资格。 学习上,小宝已经懂得藏拙,沈先生在小宝的要求下已经不再把小宝的作业当做范文来讨论。 校园生活上,由于前几次与同学发生的冲突,小宝无形中被孤立。不是排挤,而是因为惧怕小宝的家长而形成的孤立。 另外,大宣整体由于没有战乱,生活恢复平静,今年估计入学的孩子将会增多,沈先生可能被分去带新生,不能再照顾小宝。 “这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啊!”楚清看罢信感慨了一句。 “听说沈先生要被调去别的班了,他是跟你说这事儿吗?”小宝还没有看过信。 楚清把信递给他,等小宝看完,问他怎么想。 “娘亲,我想参加童试。”小宝说,眼神坚定。 “到五月份你才足六岁,是不是太早了?”楚清问道。 “娘亲,我现在是旁听生,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法挑选班级,我若通过考试,再凭成绩分班,那才是真本事。” “你有把握?” “有!裴庆他们把当初他们参考的题目都出给我,我全答对了!” 楚清反应了下才想明白,裴庆是小宝身边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觉得他不该叫“裴庆”,改叫“陪读”。 比自己这个当娘的都尽心哪! “你刚才说沈先生要调班是怎么回事?”楚清问。 “沈先生没门路呗。今年的童试开始报名了,人数比往年多不少。到时候府学的新生肯定多,听说光是吉州各大家族就有不少子弟报名。 沈先生在官场上没什么关系,有可能被调整到外舍,那样束脩也少了。”小宝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替沈先生惋惜。 “你觉得沈先生教得怎样?”楚清问小宝。 “沈先生学问很好,他对我作业的点评每次都让我受益匪浅。”小宝功课上的长进确实不小。 “行,你想考就考吧,但是注意最近多休息。听说考试很辛苦的。”楚清嘱咐。 大宣的考试制度分为五级,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童试,也叫县试,就是地方上组织的考试,录取者成为童生,表明已具备基本的文化知识和写作能力。 童试之后是院试,在府、州的“学院”举行,从上一轮的童生里选拔,录取后成为秀才。 乡试三年一次,也在地方举行,但录取的名额由中央规定下达,各州、人口多少分别为数十名到一百数十名不等。录取者成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 会试。在京师礼部举行,明清每科会试录取进士约二三百人。分正副榜,正榜录取的成为进士。录入副榜的举人虽不算进士,但可以授予较低级官职,或吸收入国子监为监生,获得一定的俸禄。 最后是殿试。由内阁大臣出题,皇帝选定。状元、榜眼、探花等前三名列为一甲,算是进士及第;授予官职,优者亦进入翰林院。 小宝要是考试,就得回到兴汤县参加,主考官是知县徐光泽。 因为有特许权,小宝不够十岁也能参加童试。所以楚清看他坚持也就不阻拦。 楚清第二天就去给小宝和秋生报名去了。报完名回来又去找了宋廷山,大致说了下沈先生的情况。 楚清有些私心。她希望沈先生能继续教小宝。即便不能也要留在内舍,小宝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能找他寻求帮助。 因为楚清的教育方式不适合这个时代的考试,对小宝帮助不大,要是能有沈先生这样的人随时可以请教,那对小宝来说是一大助力。 但是这些话不能对宋廷山直说,只是请教了下州学对老师安排的规则。 宋廷山岂能听不出楚清的话外之意。这人跑来没别的事儿,专门来请教老师的安排问题? “州学的新生入学,要在童试后进行,根据人数重新安排。另外,今年本州的州学和县学课程也有所变动,到时候本官亲自参与。你且安心。”宋廷山发了话。 楚清满意的走了。 离考试还有大半个月,楚清事忙,没法陪小宝考试,留下卓耀照顾小宝就走了。 小宝有自己的十二个小伙伴,不会孤单。 秋生今年虚岁十七了,要是按照乡下的惯例,都该成亲有小孩了。他娘张二妮这两年受楚清影响,没有给他说亲,反而是支持他认真读书考功名。 有楚清帮忙照应,难得的机会,应该好好把握的。 再说了,张铭宇今年论虚岁都二十九了,还单着呢,有这么个大龄单身青年在前边杵着,真是不替秋生着急。 楚清走后的日子,秋生和小宝进入了“倒计时”状态。 他们把自认为不熟悉的文章段落,或者小伙伴们帮忙押的题目,都摘出能够提示的词语或者短句,贴在院子里那些健身器上。 每天锻炼的时候,就看上面的提示,一边哇啦哇啦地背一边叮咣叮咣地健身。 娘亲说了:睡得晚长得不好,考上二甲都得待业。但是学习时间小宝可不想减少,所以就想出这种方式来。 小宝腿上的铁块又增加了,每条腿上还是四个格,但是每格变成两块薄铁板。 这种自律让小伙伴们也敬佩不已。 谁说富家子弟都不学无术?看看小宝! 转眼二十多天就过去,小宝和秋生在试院大门外排队,等候进场。 试院坐北朝南,呈中轴对称布局:中轴线上由南向北,分别为大门、仪门、大堂、二堂、挑试所;左右轴线上对称地建有文场、公祠等。 大门上方匾额上是“兴汤县试院”几个大字,左侧是土地祠,考生都要来此拜一拜,希望自己考试顺利。 仪门上高悬“明经取士”。仪门右侧第二进分左右两廊为考屋,入口俗称“龙门”。 “龙门”之内共设有“天”、“地”、“玄”、“黄”四个试场,六十九间考屋。每间设考桌四张,凳子四条,称号舍。 大堂上方牵挂“为国求贤”的匾额,表明这试院是为国家挑选人才的地方。 二堂,又叫衡鉴堂,“衡鉴”就是分辨是非,公正无私。 考卷专人运送,放进红箱子里,在这里贴封条加锁。 考试结束后,主考官会在这里评阅试卷、面试考生、公布榜名以及接待上级官员。 再后面是挑试所,是考官的工作室。 考卷收来后,要把考生的姓名、籍贯糊起来;为防止阅卷官从字迹上辨认考生,还要由专人将考卷用红笔抄一遍,叫“红卷”,原来的考卷叫“墨卷”。 当然这是针对院试以上的考试说的,童试不需要分“红卷”和“墨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捂裆派 此刻,小宝和秋生正在被“搜子”搜身,防止怀挟抄写等纸张入场。 考生们分了几个队伍,每队五十人。 每队都有两名“搜子”负责搜身,小宝被搜得格外认真,身后排队的考生们也都帮着认真用眼睛“搜”。 为啥呢,因为小宝太小了。 明显比这些考生自家弟弟妹妹都小的孩子,能来参加考试,不是身上有夹带,就是他们家大人“疯了”。 小宝个头再高也只是个不足六岁的孩子,没人相信一个应该启蒙年龄的孩子能达到考童试的程度。 “搜子”搜身,是在考生脱掉外袍后才上手的,小宝的外袍已经脱掉让他们抖来抖去查验过了。 现在他们又伸手在小宝身上上下摸索,小孩子肉嫩,浑身都是痒痒肉。 楚清常说“痒痒肉多有人疼”,可眼下小宝是真被“疼”了。那“搜子”手重,连肚脐都要按两下,小宝就有点接受不了。 秋生看得憋气:“你还不如让他脱了!” 小宝也烦着呢,干脆把里衣也脱了,光个膀子,只穿个小亵裤,心想都脱成这样了,还要搜吗? 万恶的一幕出现了:两个搜子竟然同时把手伸向他的裤裆! 小宝都惊了!排队的考生们也惊了! 要这样吗? 搞笑的一幕出现了:这一队几十号人同时成了“捂裆派”! 俩搜子也意识到有点过分了,讪讪地收回手,但还是不放心的把眼光在小宝裤裆上扫了又扫。 俩搜子又开始翻看小宝的考篮。秋生紧忙着帮小宝穿衣服,赶紧穿,完了还要收拾一遍考篮,不然时间不够了。 后面排队的考生一开始都盼着能在这个娃娃身上查出什么“罪证”来,看热闹看得如痴如醉。 现在开始知道着急了。搜一个小孩用这么久,后面还排着这么多人,这是要全被耽误的节奏吗? 等下云板一响,这些人都不能进考场了! 无论如何,小宝算是及时进了考场。 童试一共三场,每天一场,两个半时辰。如果第一场自己认为能通过,不必再考第二场。不然就还有两次机会。 小宝考完第一场就收拾东西走人了。他很有自信:自己写的就是标准答案! 不就默经嘛!让小宝倒着默都没问题! 而且小宝的字写的极其好,那是每次都临摹沈先生的批语临摹出来的。 秋生也考的很有信心,跟小宝这么长时间,两人把能背的都倒背如流了。他们都不打算考第二场。 他们跟着卓耀回了“宝炉集团”。考完了嘛,放松放松。这边依然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秋生跑回家帮忙浇地,小宝也跑到地里看大兵们忙活。 楚清的辣椒种子大部分都出苗了,如今已经有了五六片叶子。今天小宝来的巧,正赶上大兵们要把苗移栽到大地里定植。 小宝一定要亲手栽种,大兵们不肯。就这些小苗苗,老大那么重视,他们每人一棵都不够分的,小宝还要抢,那哪成! 大兵们把种子每人两三个的培育,才出了几百株小苗,正好一人一株,都给自己的小苗做了记号:小布片上写自己的名字,再用红绳拴在苗下土坨坨上。 小宝急了:“怎么会没有我的份儿!不行,至少让我种一个!” 大兵们谁都不肯,最后决定:比武决胜负。 小宝把这群人粗略扫描一眼就放弃了,个个看起来都是又黑又瓷实,很不好惹的样子。 这就是个难题了。 难在哪儿呢?那就是看人选,还是看苗选。 这些大兵,有的人跟小宝玩闹过,更多的是没有跟小宝交过手的。可是即便交手过也没法当做参考经验。因为他是小孩子,没人跟他真的对打呀。 那就不看人,看苗! 小宝选出最茁壮的三棵苗,这就对应了三个人,能打赢谁,就用谁的苗。 所谓赢,就是要在他们手下能走过二十招。 小宝仰头看着他们三个人开始念念有词:“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谁谁输没商量!” “……” “……” “……” 这么个选择法弄得大伙都无语了。但是速度挺快,很快站在右边那个就被点了出来。 “孟武要挨揍了!” “小宝要揍孟武嗨!” “快快快,围起来围起来,别让孟武跑了!” 大伙起哄,围成个大圈,当做“比武场”。 孟武笑嘻嘻地把自己的辣椒苗往旁边兄弟手里一塞,紧了紧腰带就上前:“输了不许后悔!” “来吧!互相伤害吧!”小宝已经摆好了架势。 “宝儿爷先上!”大伙喊道。 “上就上,小爷怕过谁!”小宝说着就冲了上去! 别看孩子小,上前就是一大脚!小宝蓄力往前冲跑两步就跳起踢出一脚。 这一招是跟和索特的高个子男孩拉姆学的,不同于卓耀平日教的招式。 卓耀给小宝讲过,即便教给小宝武术套路,在战场靠的依旧是身体的灵活性和对眼前状况的快速反应能力。 卓耀的祖上是北方人,家学渊源,更注重腿上的功夫,专注于力量和速度,追求更快更强的爆发以图一招制敌。 可在战场上,没有一对一局面,也没有场地让他释放腿脚,而且武器的选择上也没有余地,所以不得不提高双臂的应用效率。 所以卓耀让小宝多观察不同人的战斗方式,找出规律,比如:跟卓耀所学的招式、腿法,如何拆分利用在不同场合。 而楚元教小宝的多是拳法,因为楚元的师父自身体质受限,是比较瘦弱型的,因此把南方的手上功夫博采众长,创造了一套适合瘦子的拳法,而相配的步伐也灵便,攻击力却不是很强。 各类武学均有侧重,所以卓耀也好,楚元也好,也都是在实战中逐渐累积搏斗的经验。 但是最让小宝有所启发的竟然是他那个战五渣的娘亲的话。 娘亲说:打起来才知道该怎么做。临场对敌,亲身感受到对方的技能和体能,随时修正自己的作战方案,这叫临机应变。 娘亲说:学着打。总得随着对手的变化而变化自己的打法,不然怎么找到机会弄死对方。 娘亲还说:没辙就露出破绽,受点伤也没关系,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定要占主导,坚决不能被牵制。 娘亲这是亏吃多了才总结出的经验啊。 小宝自己也总结了一条:年幼体轻,绝不能被对方控制住身体。这是在“茅厕战役”中总结到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赢了! 小宝这一踢力量可不小,而且腿上还有铁板呢。 孟武一瞧,这小子跑着跑着还“飞”起来了!“呦嗬!长翅膀啦?”笑着就便出手擒向小宝的脚踝。 小宝利用落地的势头来补充体重上的不足,狠狠一个劈挂腿向下一砸。 毕竟六岁的孩子,身高远不如孟武,所以孟武真就没法接他的脚踝了,不然就得弯下腰去。 所以孟武干脆左转并向前一步,左手成爪,抓向小宝肩膀。这要是在战场,这一抓,必定是要掐住对方喉咙的。 小宝这两年主要是练习腿上功夫的,手嘛,还要写字呢,练得少,但也是有些力气的。 看到对方抓过来,刚刚落地的小宝为了站稳,所以没敢移动脚步,只能两只手同时钳住对方的手腕,然后……吭哧一口! 也不狠咬,就是让对方疼一下而已。 果然孟武唰地收回手甩了甩,没出血,可是小牙印却是留上面了。 “小子,这是不是玩赖?”孟武笑问。 “不是不是!小宝这是正常御敌!” “就是就是,又没踢你裆!” “孟武不许耍赖!” 大伙起哄。 “孟武你洗手了吗?”这句是小宝问的,因为他突然感觉嘴里有点咸味…… “没洗!”孟武坏坏地笑,还补充一句:“刚从茅厕回来的!” “哇呀呀呀!”小宝大叫着又冲了上去。 这次小宝采用快速攻击对方下盘的方法。 小宝甫一靠近,一个左鞭腿就甩了出去。腿上的铁板没摘,这可算是“杀伤性武器”了。 赤手空拳的孟武在小宝的腿要踢到自己的时候右手就格挡了一下,结果手腕子被磕得生疼! 而小宝却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歇,左腿落地,一个小垫步后,右鞭腿又甩向孟武的左胯。 刚刚吃痛的孟武不敢在接招,只好后撤。于是小宝步步紧逼,左一腿右一腿,虎虎生风,丝毫不给孟武喘息的机会。 接连几步下来,逼得孟武不得不左一下右一下的用掌格挡,铁板对肉掌,谁痛谁知道! 就这么几次鞭腿,生生十招就过去了! 孟武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太被动了。于是竖掌为刀,劈向小宝的小腿! 谁料小宝这次的鞭腿调低了高度,甩向孟武的膝盖侧边。 鞭腿的特点就是速度迅猛,角度刁钻,并且隐蔽性强,运用起来往往会令对手防不胜防。 小宝这一腿降低了高度,就使孟武一劈的力道没了着落。 也幸好孟武不是在战场上御敌,没有太使劲,不然这一劈落空,他非得重心不稳站立不住。 孟武顿时愣了一下:这是又输一招? 小宝却没闲着,孟武愣神的功夫小宝马上换腿,一个转身侧踹!孟武的胸膛立即就出现个鞋印子! “吼吼吼~~”喝倒彩的声音传来,看热闹的大兵们都乐不可支了。 人高马大的孟武叫个小屁孩连连得逞,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大长腿左腿往前一跨,右腿也跟上踢了出去。也是侧踹,但是高度只到小宝肩头,怎么也得让这小子挨两下才行,太没面子了啊! 熟料小宝改变了策略:给孟武胸口印上一脚后借力把自己弹了出去,然后凌空一个翻身再落地,拔腿就跑! 不能近身啊,近身就被抓住了,自己短胳膊短腿的,够不着人了就! 孟武这一脚也落空了,还是那句话,不是拿命格斗,不然这一脚力气大了那不就扯着dan了? 小宝已然窜出去好远,但是大家围的圈范围有限,孟武几个大步就追了过来。 小宝绕着圈子跑,孟武就在身后追。毕竟腿长,孟武与小宝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小宝快跑快跑!” “孟武你厉害了!都能追上小宝了!” “小宝别跑啊,揍他!“ 起哄的,给小宝加油的,给孟武喝倒彩的,大家也是很“忙”。 “我、我、我已经过了十三招啦!”小宝边跑边喊。 过招与回合不同,有来有往叫一回合,单来单往算一招。不算小宝咬的那一口,真有十三招了。 “孟武你要完啊!” “小宝再给他几下子!” 大家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起来。 大家可以当乐子看,孟武不行啊。 比武让着对手,输了不难看,可是没让还打不赢那就太没面子了。 孟武脚下一发力,左足点地,右足向前重重一顿之后,整个人腾跃起来,扑向小宝。 小宝喊完话快速回头一看:“哎呀妈呀!”仿佛被吓到般突然就急刹车顿住了脚,然后往地上一蹲! 孟武霎时从小宝头上跃过。还没等站稳,小宝一个虎扑弹跳起来,爬到了孟武的背上。 孟武重心未稳晃了下身体,小宝就骑在他脖子上了。 两条小腿紧紧环跨住孟武,然后两只小巴掌就在孟武脑袋上拍来拍去:“一、二、三、四、五、六、七,我赢啦我赢啦!” 哄!大伙全乐了,连孟武都乐了!摸着被小宝拍红的脑门一个劲傻笑。反手掐住小宝的小屁股:“你个臭小子!” 小宝如愿以偿得到了辣椒苗苗,小心翼翼地挖坑种上,然后再培好土,浇上水。 听娘亲说,这野山椒的辣味纯正,与茱萸带有酸味的辣不同,尤其是磨碎了炸辣椒油,可好吃了呢。 再说,这小苗可是耍了心机手段,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必须种好才行。 轻松的日子才过两天,衙差就找来了,要小宝去趟试院,说是学政大人要见他。 “可知是何事?”卓耀递给衙差一个荷包,里面是一两碎银。 “谢楚小爷,谢卓爷!”衙差很高兴,一两银子可是他两个多月的俸禄。 要不然他干嘛费力抢了这趟跑腿的差事!一是以前来过一次,路熟,二就是因为楚家人大方! “听说学正大人拆了楚小爷卷子的糊名,才知道小爷年岁如此小,因而要见见。”银子不白给,这不信息就来了! 事实上是,每一次童试的前三名都要被学政进行一次“面试”,然后再结合另外两场的成绩,确定最后的“案首”。 面试的内容通常也是默经或者背经,但是要学政指定段落或者书籍。 第一场考试就刷下来不少学生,能通过的只有六十多名。小宝就是其中之一。 别以为小宝只参加了第一场的考试就走了,就以为“童试”很容易,真实的情况是:四书五经能背下来的真不多。 死记硬背、不解其意,内容少还好说,这么多书都要背下来,光靠记忆力是不够的。 任何东西,理解了才能好记。 可是记住了道理不够,还要逐字逐句不出错。 楚清没少读这个时代的书籍,也记下不少,但是让她一字不差地默下来,怕是也不能有太好的成绩。 小宝就做到了。不但全都背了下来,字还写得好。那字迹看起来,说是练了十年八年的,都有人信。 童试也采取了“糊名”的措施,但由于没有“策文”的考核,只有“释义”,难易程度相对低些,所以不用让专人誊抄。 所以小宝近乎完美的答卷,和工整有型的字迹,就引起了学政的注意,拆开糊名后发现此考生不足六岁,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丝丝怀疑。 因此没有等到三场成绩全部揭晓就要“面试”小宝。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考校 既然小宝被要求面试,就说明第一场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所以秋生也跟着小宝和卓耀去了试院。 学政年逾四十,坐在那里看不出身高。脸上表情肃穆,略向上翘起的一字胡很浓密,遮盖住上唇,显得面容严肃而刻板。 单眼皮微微下垂,看着眼前的小豆丁,眼神中有着质疑。上一次接触到的“神童”,可是翰林学士的外孙,八岁就考下了“童生”。 那一次,让学政可是“惊为天人”了。毕竟小孩的“开蒙”至少从三岁开始,而短短五年就对四书五经有了一定的认知,可是很难得。 眼下这孩子,看上去也跟八岁差不多,可根据试卷以及考生的登记记录得知,此子方六岁,且家世并不显赫,只有一寡母算是有运气得入官场。 难道,今日又得见一“神童”? “你且将《甫田》一篇默下来。”学政吩咐。 “是。”小宝应声提笔。学政亲眼看着那成熟的字体自小宝笔尖下生成:“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小宝写得很快,毕竟早已倒背如流。 学政心中叹服:这孩子从容挥笔,都不曾思索就流畅地默写下来,可见平日没少下功夫。 “你可知其意?”学政问道。 会背还不够,你得知道意思才行,这才叫“知其所以然”。 “略知。”小宝恭谨回答:“大意是说:大田宽广不可耕,野草高高长势旺。切莫挂念远方人,惆怅不安心惶惶。大田宽广……” 小宝的语速平缓,将《甫田》的译文尽量讲得既直白且简单。以前楚清跟他说过,《诗经》既是诗又是歌,所以意会它的时候,要做到即便用大白话翻译,也要带有韵味。 学政边听边点头。这孩子真的是理解了内容,才能记得住的。 “‘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孙之穑,以为酒食’出自何处?” “回大人,出自《小雅·信南山》”。 “此句何意?” “是说农田无际整整齐齐,小米高粱有多茁壮茂盛。子孙们如今获得丰收,酒食皆用谷物制作而成。” 小宝的回答依旧从容不迫,很是沉稳。 “你如何看《周颂·臣工》?”学政又出题。 按说,学政前两题就已经完全可以给小宝一个好成绩了。 但是学政心里虽满意,却想探探小宝的“根底”,看看这孩子究竟学识达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这一题出的有些难度。若出在卷面上,完全就是一道“策文”题了。 小宝略加思索,便开口答道: “学生认为,这是一首赞扬周王关心农业生产的诗歌,大意是说:周王勉励农官们要‘顺天守时”’,贯彻执行国家的农业政策; 积极做好各项农业生产监管工作,包括修水利、改良土壤,如深翻、平整、轮作等,以提高粮食产量,祈求有丰收之年。 在这过程中,周王甚至还将亲自下地视察秋收。从中可以看出,国家对农业的高度重视。 可在学生看来“王厘尔成”还不够,还应“劝民而造”,并给与“相应之政”。 周王也好、农官也好,他们负责的是制定政策、监督管控,是自上而下的指挥,那么也要鼓励百姓自下而上的回应,具体来说,就是百姓要有自己的开创和尝试。 如果在今天,我们依然守旧的只耕作已有的菽粟,不去发现、发展其他的农作物,不去想法增产增收,若是丰年还好,尚能糊口,那么荒年或灾年呢?” “那依你看该如何?”学政来了兴致,小小稚童,考虑问题有深度啊! “学生以为,农民虽然每日耕作很是辛苦,但也不是日日都忙碌无比。 除了农忙,还有农闲。尤其是北方,冬季农闲时节更长。 虽然农闲也不是真的就闲着,也要有打猎、编制或其他活计,但是开发一些新的营生才是最重要的。 守着一亩三分地的收成,每年只有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的银钱,不如开发些新的、更为有效的活计。 比如,每年春天,山间总有早熟的野菜、野果,为何不驯养成新的农作物? 最早的稻米、粟麦,不也是从野生,经过驯化才成为如今可以大批种植的粮食? 再比如,开拓思路,根据劳作时遇到的问题,进行对农具的改造,使之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石磨、碾子,这些不都是老祖宗们的发明创造?老祖宗们可以,今人也可以。 这就说到了发明、创造需要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的投入了。 普通百姓未必不能做到这些,但是因研究这些而耽误了劳作,在他们看来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最好各地相应的衙门能够有鼓励发明创造、增产创收的政策,能够提供相应的扶持,若是能够予以奖励,就更能激发百姓的信心了。” 小宝侃侃而谈,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要是楚清在这儿,可能会替他担心了:孩子,这些话咱们关上门在家里怎么说都行,你在这里高谈阔论,是在讨伐朝廷不重视农业、不重视百姓吗? 学正很是激赏地看着小宝:这孩子别看年纪小,想法倒是不默守陈规、有见地。 若是能再拓宽些视野,再多读些史书,假以时日,必有大成绩! 小宝答完了看着学政,等着继续出题。他没料到第一场考完了还要这么再考一次。 当面回答问题,可远不如笔试在时间上的从容啊。早知道这样,不如把第二、第三场也考了算了。 学政半晌之后才开口:“原本,你的成绩能到达前三名,甚至徐知县想直接把你定为‘案首’……” “啊?”小宝有些惊讶的看着学政,心想:这话的意思就是案首不给我了呗? “你知道,童试的第一场是正场,几乎就定下了排名,其余两场相对正场的成绩,补充作用并不大。作为案首,是有资格免试院试的。” 也就是说,童试的案首,可以免考院试,直接成为“生员”,获得秀才功名的。 成为秀才,就可以享有免除徭役田税、见官不跪、遇罪不轻易处罚、出门游学的权利。 一些被朝廷看重的秀才,还有粮米的福利待遇。 这对一些寒门学子来说,是对整个家庭、甚至家族的重大提升。 “但是……”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热情洋溢地不配合 什么事儿一说“但是”,那就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小宝心想。 “本官看好你的潜力,你若能保持住现在这种对学问的钻研、探究的态度,再考出个好成绩来,岂不是比现在就拿免试的秀才要更好?”学政说。 就是说,案首不给我,秀才功名也不给我,让我自己继续考去? 小宝做低头沉思状,却是把白眼翻个不停。 “学生不要免试,要个‘案首’的名头行吗?娘亲不在家,学生想好歹拿个第一说给娘亲听。”小宝不甘地问道。 “哈哈哈哈!”学政看出这小孩儿倒不是没信心进行院试,而是不甘心第一名的名次旁落。 “你先说说,你打算何时参加院试?今年吗?”学政问道。 “不用吧,学生认为读书还不够多,再准备准备也行。”小宝显然被学政的话打动了。 学政都不打算给他案首了,那就在院试上下下功夫,争取拿个秀才的第一,不比童生的第一厉害? 但是那样就要多准备准备。不说别的,光是参加童试的这帮人,年纪最小的是自己垫底,最大可有五十岁了。 五十岁还考童试。要不是他笨,就是人家想一条线不间断地考下去,来个直达进士。 这些人无论年纪、阅历、读书之丰富,肯定都在自己之上,现在就跟他们竞争,估计自己不会有好成绩。 学正点了点头,这孩子很有决断嘛。 “即是如此,你大可不必在意这案首的名头。”学正说道:“而且,你今次的成绩,本官是要与徐县令一起商讨过后才能最终定下,也会有专门的考试证明传递到你的学堂和府宅。到时候不是照样能跟你母亲好好庆祝?” 反正就两条路:要么小宝就免试,直接当秀才,以后慢慢考举人去;要么这次放弃,日后把秀才和举人一起考了,免得三年又三年的费劲! 可是怎么算,小宝都觉得亏了,考了第一还不给相应的待遇?我能被免试不就是说明我优秀吗?干啥非要再考一遍来证明? “那您还是把案首给我吧,我要当第一,也要当秀才,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学正很无语。他本意是看孩子太小,太高,怕孩子不能正确对待学习这件事,以至于大了之后“泯然众人”。也是好意。 本以为多鼓励两句,孩子的上进心被激发出来,然后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对得起自己这份天资,没成想,白忽悠了! “唔,也好,你如今的成绩也确实可为案首。”学政说道,继而又问:“你可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大人,学生是这么想的:今年学生六岁,就算不要免试资格,三年后参考时九岁,再三年考乡试是十二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不管考得上考不上,朝廷也不会任命十八岁以下的官员。 那学生不如现在就拿着这个秀才,然后慢慢读书积累知识,丰富阅历,倒时候厚积薄发,一口气考下去,也省些赶考的盘缠!” 你这小账算的倒是明白!还省些盘缠!学正叹着气摇头,这孩子将来倒底会怎样,不好预测呀。 “也罢。本官与徐知县再议议。今日是童试第三场,后日将会张榜公布成绩。”学政并没有当即就承诺下来。 小宝在学政这边面试的时候,沈先生也在经历一场面试。 因为童试的第一场成绩在第二日就出来了,所以基本上能入学的名单也就产生了。 各县学和州学都在调整年级和班级的分配。 宋廷山作为州学的最高行政长官,参与了州学的年级调整会议。 与其说是会议,不如说是对现有教师的一次面试。沈先生也在其中。 当州学教授为宋廷山对每名教师做分别的介绍时,宋廷山着重考校了一些问题。 轮到沈先生时,不仅考校沈先生的学问,而且还提问了育人以及师德方面的问题。 沈先生回答的中规中矩,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是宋廷山却是很明确地表达了赞赏之意。 结果是,年级重组后沈先生继续留在内舍,并调至甲班。 没把沈先生挤兑到外舍,反而人家受到知州大人的赞誉,还提升至甲班,那几个背地里做了手脚的人不知该做何想。 倒是沈先生在激动过后冷静下来,想到了那封让小宝带回家的信,猜测是不是学生家长给使了力气。唉,无心插柳了啊。 两天后试院门口张贴了成绩榜单,案首:楚懂。秋生考得也不错,第五名。 小宝回去后发动一切在家里的人,给他娘亲写信,告诉娘亲他当上了年纪最小的秀才。 卓耀问他咋不自己写信,小宝说:“你们先写,我娘亲肯定高兴她儿子被夸,然后我再谦虚地写封信,就说幸不辱命!” 卓耀:“……” 其实按说学政大人很想为小宝“好”,可是徐光泽提到了那块“旌表节孝”的匾是皇帝赐的,学政大人就不说什么了。 ………… 远在新伦州的楚清此时在北部的军屯挥汗如雨。 军屯的棉田位置是楚清亲自考察过后确定的。脚都走出了水泡。是真的尽职,比当密侦司副千户还尽职。 天时、地利与人和是古人常常要考虑的三个因素,那么对于农业生产也是一样。 天,主要指气候条件;新伦州的北方和吉州北方都属于干旱少雨的气候; 地,主要指土壤;新伦州北部是沙质土壤,保水性差而透气性良好; 人,主要指农业的从业者;大宣人口基数本身虽小,却是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因此这就不算是大问题了。 当前这三项对于种植棉花都有利弊。 比如说气候,虽然棉花喜光,吐絮期怕下雨,此地少雨,但是生长期却不能缺水,新伦州北部的丘陵却没有大的河流; 再比如说土壤,棉花喜欢排水良好、砂黏适中的土壤,这一点此地符合条件,但是丘陵地的缺点就是排水良好,那就是保水性差,而土壤的养分也容易随水流失。 这片地区让楚清挥汗如雨的主要原因是要解决灌溉的问题。也就是找到水。 楚清向新伦州的冯知州请示,希望能够帮忙找些懂得寻水的人。冯知州热情洋溢的表达了一定会积极配合的态度,却并没有派人前来。 再去问,答复就是:咱大宣一向是各地知州和通判有监管农业的职责,但是年年都劝课农桑、教民稼穑,却从没人有在那种丘陵地耕种的经验,也寻不到相关的人才。 楚清倒是没说什么,楚元却气得不清:“话说的好听,还劝课农桑,啥啥都不会,他劝什么教什么?” 楚清对这种态度也算有所理解:自己才是负责种棉花的“司棉员外郎”,只管棉花,不管其他,所以棉花种在哪儿、能否收获与人家没关系。 换句话说,干好了,只是楚清的功劳,没他什么事儿;干不好,那你楚清自己兜着,跟人家说不着。 所以人家根本不必理会你。你找到头上,人家是看在密侦司的名头上态度热情的接待你,也就不错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真能下崽儿 楚元气得喘牛气的时候,密侦司的马干事给捎来了吉州家里的家书。 信有一叠子,十几封,全都说一个事儿:小宝聪慧、勤奋、踏实地考了童试第一名,当上了“案首”,还获得了秀才的功名。 楚清高兴的合不拢嘴,全然忘记刚才的郁闷。 楚元却忘不了,把马干事扯到一边:“哎我说,帮个忙!” 马干事立刻:“行,您说!”他现在可是知道楚大人的能量,一句话就能把韩副千户挤兑走! “我们老大要找懂寻水源的,不然棉花没法种。”楚元说。 “您让我帮你找人?”马干事问道。 “嗯,能行不?” “行倒是行,可我自己找,慢哪!楚大人什么时候要人?” “尽快!越快越好。等着播种呢。” “那我往上面报报,就不知道算不算越界,咱们是密侦司,这农事是不是该州衙负责?” “小马我跟你说,你使劲儿往上报!使劲儿往上捅咕!能找魏百户就找魏百户,要是你能找白副千户帮忙更好!” “哟,怎么着,谁招惹楚大人了?” “他娘的!那姓冯的当个知州就了不起了!在他们新伦州给种出棉花来,不也算他一份政绩?就他娘的等着看笑话!”楚元骂骂咧咧的把事情跟马干事说了。 马干事一听也不乐意了:“啥?跟咱楚大人阳奉阴违?等着,回去我就往上捅咕!让白副千户找茬查查他!” “别急着查他,得先找会看水源的人,我跟你说,新伦州当初有几个堪舆师,可是我们老大抓着的,后来因为没查出他们太多问题,关了一段时间给放回来了,找他们就行。” 这说的是当初楚清刚到五棵树村遇到的那伙“流寇”的事儿。 虽然楚元当时还没到楚清身边,可是跟张铭宇混熟了以后,张铭宇可是给他讲了的,不然宝炉集团怎么来的。 马干事也知道此事,这可是进了密侦司档案的。 “成!你放心,五天之内我就把人给你送来!”马干事保证道。 那边楚清看过信,写了回信交给马干事,麻烦他给带回去。 楚清在信中嘱咐卓耀去找一趟张铭宇,让他帮忙把兴汤县那边的风水师给找到。 她记得当初徐知县是找了两名本地风水师一起去山上寻矿的,这回正好能用上他们。 楚清没打算让徐知县帮忙,她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够请人家的了,而且张铭宇对本地熟悉,就不要再麻烦人比较好。 这就是外来者和本地土著的差别了。 楚元的思路是,密侦司还不够厉害吗?咱顶着密侦司的头衔,没横着走那叫低调!这身份该用就用,不用浪费。 楚清的想法是,自己对这世界并不熟悉,少惹麻烦省心。 马干事回去就直接找白桦去了,把楚元的原话一讲,再补充一句:“楚大人倒是只让我帮忙把家书递回去,没跟我说这事儿。” “切!她那人!”白桦不屑地撇撇嘴,“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啥,就会跟我横,倒是收拾那个姓冯的呀,还得我帮着收拾!手里有权利愣是不用,省着干啥,能下崽?!” 马干事心说:还真能,人家三个从五品,不是下崽儿是啥? “大人,属下也是说想查查那个姓冯的,但是楚家那个楚元说先找勘测水源之人要紧。”马干事补充一句。 白桦摆摆手:“查什么查?咱不主动查!等着,我给我爹写封信,让他请示胡大人去!小马,你记住了,甭管干啥,得先让上头知道,你干了才有奖励。不然,你跑断腿儿兴许上头还得骂你跑得慢呢!” 白桦对楚清的支援是速度极快的,赶着说话就赶着吩咐人给吉州的蒋副千户也捎信找人,胡大人可是交待过:钱哪! 但凡是楚清的事情,密侦司这帮人都热心得很。 所以张铭宇从卓耀那里得到找人的信息时,蒋副千户都把人找好了,让他带着送到新伦州。 出入州城是需要进行登记的,所以两个风水师来办手续的时候,徐知县也知道了此事。 对于楚清的支援不能只让他们密侦司内部消化,知县大人用最短的时间组织了一支打井队,都是本地的最有经验的匠人。 这种匠人也是寻找水源的好手。 五天之后,楚清拥有了一支非常专业的队伍了。 楚清带着他们在棉花种植规划区转了一圈,然后开会。 桌面上是摊开的规划区地图。楚清要求他们对于水源的位置给出判断。 相对于打井队来说,堪舆师和风水师更为专业。这两批人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合。 一批人能够根据地形地貌判断出地下水的位置,另一批人能够根据实地考察的结果判断打井的规模、难易程度以及出水量。 楚清虽然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讨论,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听他们的语气,就觉得很是有信心。 “撮箕地,找水最有利。看见这一片没?三面环山,像个撮箕,地下水集中流向撮箕口,所以在这里打井,出水量会多。” “是呢,我们看过这儿的土质,打井不难,人手都不用太多。” “这儿也行,你们看,两山夹一沟,沟岩有水流。在这河谷下游两岸的岩层中肯定有水。” “这一带我们也判断能有水,只是这里石头太硬,打井估计要费些日子了。” “山嘴对山嘴,嘴下有好水。我们跟着师父给人家看风水的时候,在这样的地形里开过渠,最后弄出一个小湖呢。” “行,这个地方行!这儿容易出水!” “这儿也行,离你那里不***山对凹山,好水在凹间。这里正好一个凸和一个凹相对,就这儿拐弯的地方就有水,保证水量多。” “嗯嗯,这位置不错,但是这边有田吗?” “大山凸一嘴,打井多得水,就这儿,突出的这块较短的地方,往下坡低处打井,有水!” ……………… 最后,楚清把他们标记出的最优的打井处画了五角星,其它几处略远些的画了三角形。三角形是以后可能会用到的水源。 这段日子一直陪着楚清的还有马达派来的亲兵,楚清就把这张图交给他,让他复制几份,请马达给派支队伍帮忙打井、挖渠。 另一边又吩咐楚元,把两种不同的种子分下去,让士兵们开荒、播种。 小宝的亲笔信也到了。 信里跟楚清汇报了家里的地、家里的铁、家里的店、家里的人,最后一句是:“哦对了,差点儿忘记说了,娘亲,我童试得了第一,你放心吧。” 楚清这个感动啊,多好的孩子!啥都惦记,自己的成绩都差点忘了。 别人家孩子要是拿了第一,不定怎么嘚瑟呢,看俺家小宝,就是这么低调,就是这么优秀! 好吧,小宝,你把你娘拿捏的死死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学为何用 小宝拿到了童试案首,又免考秀才试,消息一传回州学,如同水入油锅。 分班名单张贴在墙上,学生们围着却不看,而是在议论着: “真的假的呀?六岁的秀才?” “人家不是后台硬嘛!” “别说,后台是真硬!你们还记得孟贤超吧?不就是得罪楚懂,然后全家就流配了?” 原本朝廷对吉州孟家的判决,州学的学生们只敢唏嘘一下,却无人敢瞎联想。 现在时过境迁,他们又把楚懂和孟贤超联系了起来。 “你们还记得当初楚懂刚入学的时候吧?孟贤超他们几个不是往人家书包里又是倒墨汁又是剪人家书包带的?” “记得记得!那时候他们还放人家书包里放蛇呢!” “是吧?谁能想到人家不声不响就把孟贤超他们家给端了!” “是啊,这可是默不作声就往死里整啊!” “这么说就过了吧,那也不是孟贤超一个人干的,那几个不也帮忙来着?”这人说着还往钱锦鸿、武志超他们那边努了努嘴。 于是不仅钱锦鸿和武志超,当初参与的其他几个学生也低头装着找东西的样子,脚步匆匆离开了人群。 “你们说那个六岁秀才,不会是因为后台硬,就走了后门当上秀才的吧?” “备不住!不说别的,咱都是参加过童试的,那跟院试是一个级别吗?生生给个秀才当,不走后门能行?” “那案首不是可以免试院试的吗?” “六岁就能考上案首,你信?那个‘天才’、‘神童’尤正航还有个翰林学士的外家呢,家学渊源都考不上!” “说的也是,那人家都秀才了,还用来上学吗?” “怎么不用?上舍不是一大群秀才吗?在家哪里能有州学得到的消息多?哪里有州学搞到历年试卷方便?” “什么秀才!六岁当秀才,能懂个屁!书能读过几本?案不案首的,真假自知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听说他那个寡妇娘身上好几个官职,连知州大人都礼让三分。反正我们家是不让我得罪他。” 这话一出,大家就都不做声了。 真理啊!不管人家的案首是真才实学还是滥竽充数,反正人家有娘,就不能得罪,孟贤超就是前车之鉴! 于是,在这些人的眼里,“人家有娘”,比小宝以为的“我家有铁”更为硬气,更为不好惹。 小宝也听到了此类的议论,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娘亲说过,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大时,受到的诽谤与嫉妒最多。 但如果能够把这差距变成沟壑、变成天堑,那么不但听不到诽谤之言,反而会得到更多的奉承甚至攀附。 此言小宝颇觉有理。 当初他们刚到五棵树村时,只因孤儿寡母,娘亲就多受诟病,但现如今回到村里再看,谁不说娘亲好话? 就连那些曾经恶语伤害过娘亲之人,不是连正眼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被认出来一样。 十二个小伙伴倒是为小宝和秋生办了次“庆功宴”,祝贺他们在童试中取得的好成绩。 汤过三巡,菜过五味,裴庆问小宝觉得考试难不难。 小宝说:“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怎么讲?”裴庆问道。 “说它难,是因为这些经书的道理可以扩及到方方面面,不论农事、军事还是政事。 就连那些‘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这样的句子都不能当作纯粹的宴会赞歌来看。” “为何?这不就是描写宴会上的热闹场面吗?”秋生有些不解。 小宝呼噜噜又喝一大口三红汤,吧嗒吧嗒嘴:“不,这不是纯粹的热闹,你看前两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说的是一群鹿儿呦呦欢鸣,在那原野悠然自得的啃食艾蒿,这明明是一片悠然的山野景象; 可后面说‘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把目光转到屋中,说自己如何宴请宾客,此处讲的是‘我’对人的礼; 待到‘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讲的就是人对‘我’的礼。 可是先生在讲这一篇时说过,这应该是君王宴请群臣时所唱的,那君王为何宴请群臣? 自是为了政事,碍于君臣之间的礼数,君王希望通过宴会沟通与臣子们的感情,但是由于思想的隔阂、等级的隔阂,所以君王以‘哟哟鹿鸣’起兴,去感染众臣子的心情。 看吧,貌似赞美宴会的热闹景象,实则强调君臣之和谐。那君臣之和谐又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要就一些政事达成一致的思想。” 秋生连连点头,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一点是他所欠缺的。 “那又为何说不难?”裴庆又问。 “因为童试只需要把这段话背下来或者默下来就行,最多考个释义,不必作策。”小宝答。 “这篇《鹿鸣》要这么理解吗?先生也没讲过一定是君王的宴请,没准儿还是一个家族内部的宴会呢。”一个小伙伴有些狐疑地说。 “第一章说是家宴也可以,不当君臣论,那也要当主宾看,”但是你们看第二章,不是只能当君臣论? 不论君臣还是主宾,到最后还是为了‘安乐其心’,是君王希望臣子们能自觉地为其统治服务呀。 所以,这诗表面上是对宴会盛况的描绘,实则是强调君臣等级以及宗族团结的赞美诗。” 小伙伴们纷纷点头,有人附和道:“科举,不就是朝廷为国选材而设吗,那我们所学,必然是用在政事之上。无论军事、农事、经济,最后都是为国之政事服务。” 秋生望着他们,感受着与大家的差距。 在秋生看来,他读书,是因为要考取功名,考功名是为了不再贫困,能让爹娘不再地里刨食。 可从来没想过学这些东西将来用在何处,又该如何去用。 如今已经考过第一关,日后必然还要一关一关往下读,那么就该把眼光放远些,把目标更明确才行。 小宝如此年幼,却早能看透,自己在小宝身边这么久,却只学到了他的刻苦,显然还是太落后了。 裴庆说:“你们发现没有,前两年的童试,题目均出自《史记》,去年出的是《论语》,今年出的是《诗经》。” “你是想说,前几年出的是军事有关的题目,这两年出的跟农事有关?”小宝问,这几年的试题他们都参详过。 “就是这个意思,刚才我没说明白。”裴庆点点头,又说:“去年也不能完全算是农事题目,是默写宪问篇,并要求释义篇五。” 小宝:“前几年国有战事,这两年修生养息,咱们的考试与国情息息相关。” “所以,我们也要多留意政事才好。” “对,咱们不能死读书,以后我们可以相互出题,然后写策文。” “要先命题,然后咱们讨论了再各自去写。” 小伙伴们饭吃的热闹,讨论的也畅快。 “小宝,咱俩这次都分到内舍甲班了。”秋生很高兴的跟小宝说。 小宝也很高兴:“是啊是啊,这可是咱们真材实料考上的!” “沈先生也被调到甲班了!”裴庆告诉他们说,“正好还是当你们的老师。” 裴庆原本是甲班的,这次分班,他成绩好,分到上舍,现在倒是有些羡慕其他的小伙伴了,因为好几个都成了小宝的同班同学,他却去了上舍。 “沈先生也到甲班了?太好了!”小宝觉得这可真是缘分哪!自己就是跟沈先生有缘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原来古代的学生也要学很多科目 卓耀一直陪着小宝,此时听到这帮孩子们的言论,不禁感慨: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不过小宝啊,你觉得跟沈先生缘分匪浅吗?我知道内幕,就是不说! 同样对这次县试展开了讨论的还大有人在。 学政问宋知州:“那个六岁的神童,听说跟你挺熟?” 宋廷山:“他娘跟我很熟。” 学政:“……” 宋廷山:“别误会,他娘是密侦司、饿不,是朝廷唯一的女官,官阶还不低!” 学政:“是那个楚清?” 宋廷山:是那个楚清。 学政:“难怪啊!难怪那孩子对农事那么有见解。” 宋廷山:“早慧是一回事,根本是在于:他娘干到哪儿,他就总结到哪儿。” 学政:“有这么个实干的娘,教出这样的孩子倒也能理解了。” 而胡恒秋此时也在谈论这事儿,他被皇帝叫道御书房开小会,开着开着话题就转到楚清这里。 胡恒秋:“皇上,今年的县试,参加的考生比往年增加了两成!” 皇帝:“嗯,很好,这些人将来又是一代可用之才。对了,那个楚清不是给她儿子要了考试资格?可参考了?” 胡恒秋:“考了,案首呢!” 皇帝抬起眼皮:“案首?学政考校过了?” 胡恒秋:“考校过了,据说学政很是惊叹,私下称:如此幼子,堪称神童。” 皇帝:“案首可是免试院试的,那幼童免试了?” 胡恒秋:“是,听说学政本想劝他安心读书,怕这孩子起步太高,难以为继,希望他能踏实向学,但是那孩子算了算年龄说:‘反正十八岁之前没人用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先拿了秀才功名。” 皇帝大笑:“这孩子够狂!不过一个秀才功名也代表不了什么。且看他今后吧。” 皇帝又问道:“军屯那边怎样了?” 胡恒秋:“今年有些晚,但是种子已经播下去了。” 皇帝:“因何会晚?” 胡恒秋:“挑选荒地用了不少日子,楚清把驻军所在的地域亲自走了一遍,挑选出合适的地方,还要寻水开渠。” ………… 胡恒秋走后,御书房里安静下来,皇帝挥挥手,李公公退了出去。 皇帝对着空气说道:“不群。” 一个影子轻飘飘落了下来。 影子单膝跪地:“皇上。” “不群,吉州县试,可有营私舞弊之事?”皇帝问。 影子想了想刚才御书房的对话,禀道:“回皇上,并无。” “嗯,你且忙吧。” 影子一闪,又轻飘飘不见了踪影。 ………… 小宝如愿以偿坐在了内舍甲班的第一排。如愿以偿见到了走进教室的沈先生。 沈先生进班就见到小宝,眼神颇为复杂:你娘帮点忙,胜过老夫跑断肠! 甲班的学生们也眼神复杂:别惹这小儿郎,他娘很嚣张。 只有小宝自得其乐:没人再说闲话了吧?我可是凭实力考进来的! 其实小宝可以进上舍了,几届的案首或者前三名几乎都在上舍。但是小宝还是觉得该打好基础,所以依然留在内舍。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其实他很赞同学政的话,学业上应该精进,不要着急于科举。 所以小宝的选择是留在内舍继续打基础,但是秀才功名必须要。有了这个功名他可以随时去“游学”了。 尤正航依然留在了丁班。 都说人比人得死。 尤正航此时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他。 现在同学们窃窃私语的内容,竟然是围绕自己而不是楚懂的! 同样是天才,是神童,可是楚懂已经进了甲班,还是童试的案首,这可真是星星碰到月亮了,自己的那点光都不如萤火虫。 妒火熊熊燃烧,尤正航表示要发愤图强,非要比小宝早一天进入上舍! 秀才算什么?县试、院试不过是初级的考试,有种比乡试!可听说过才尽的江郎?且看你到时如何,哼! 这当中感觉最好的是秋生。秋生此时看着小宝的后脑勺,又看看沈先生,再看看门口上竖贴的牌子:甲班。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布满胸膛:当初费劲巴拉上个学都要娘亲受那么多委屈,现而今不但能上州学,还取得进入甲班的资格,感谢小宝的带动、感谢沈先生的悉心教导,感谢楚婶子大力栽培! ………… 州学原本设立了“经义”和“治事”两斋。 “经义”斋自然是还是学习经书的义理;而“治事”开设治民、讲武、堰水和算历四项课程,要求学生“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 这是教授刚来来主持吉州州学时而设立的。 教授的想法非常务实,他主张研究和解决实际的问题,反对空谈,提倡把知识在实践中应用。 大宣的教授,是一个学校中教师的代表,负责教给专业知识、授课授业,制定本校的教学计划。 由于教授的权利范围相对狭窄,也就使得教授很快被老师们把权利架空。 开始两年还好,可是随着州学教师的更新换代,这些逐渐成为学校支柱的老师不但拥有教授所不及的社会关系,还大都是研读“经义”的出身。 教授在社会关系上的短板使得他无法与这些老师抗衡,以至于“治事”斋形同虚设。 要不说呢,学校这种“象牙塔”般的存在,真的很怕来自外界的“污染”。 这次童试,因为出了个六岁的秀才,而这个稚童的广博见识,使得学政大人对培养全面型人才有了些想法。 他专门面见了州学的教授和知州,并交谈许久。 三个人有一致的看法,他们都认为: 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而科举只是考核人才的形式之一。 作为朝廷的官员不能只会做些文章,要“律历、刑法、天文、地理、军旅、官职之类都要理会。虽未能洞究其精微,然也要识个规模大概。” 所以培养人才不能只为科举这一途,应该为朝廷培养出具有综合能力的精英。 为官可不是只会看看文章就可以的。 其实这样最符合朝廷治学的理念。 因为科举这条路并不适用于每一种人才,科举走不通的还可以参加明法、明算、明书等科的考试。 这就有些像现代的综合性院校和专科院校的分类了。只是他们考试不是为了入学,而是有了进入相应职位的资格。 至少也能成为某一部门的吏员,从事专业事务。 所以现在“经义”和“治事”两斋重新规范了起来。 所谓两“斋”,相当于现代的主科和副科。 教授觉得主副科不该在现在这个阶段就分开,而是要在学生有了一定的学识基础和固定了志愿后再分不迟。 不能只学经义,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本游记? 小宝现在“四体勤”,勤得很哪!都要抓狂了! 这么多门课,是要把他捆在州学里吗?他想去游学(玩)啊! 他想去看棉花苗苗,想看棉花到底是不是花,想看打井挖渠,想看马场、想看…… 想吧,看不到! 于是,小宝和楚清的往来书信就有了这样的交流: 小宝:娘亲,我们新开了治民、讲武、堰水和算历四门课。 楚清:前三个我大体能明白,算历是什么课? 小宝:算法和历象。 楚清:那历象又是什么? 小宝:日、月、星辰运行的天象。我也不懂,反正先生是这么说的。 楚清:那就是数学和天体运行喽?天哪小宝,你们学的好高深的样子! 小宝:娘亲,小宝想你! 小宝突然就不想给楚清写信了。一来一往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整了半个多月他娘才大体知道他新开了什么科目。 但他要说的是这个吗?他想说要去游学(玩)! 但是不能直说啊,小宝一向觉得自己学习能使他娘快乐,作为一个孝顺的小孩,不能那么不懂事。 于是又: 小宝:娘亲,今天先生讲【治民之道,务笃于教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楚清:娘亲也不是很清楚,是不是说治理百姓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心一意致力于推动教化? 小宝:娘亲答对了!可是你知道怎么推动教化呢? 楚清:你都能想这么深奥的问题了吗?娘觉得“务”就是全心全意,“笃”就是要做得扎扎实实的,不能虚。至于怎么推动,至少需要多方面配合吧? 小宝:谁和谁配合?怎么配合呢? 楚清:教育这东西,至少教人的人相互要配合,若是孩子的话,那就是学校和家长要配合。比如州学要教你爱惜粮食,那么娘首先自己爱惜粮食,然后以身作则;学里也不浪费粮食,制定规则。 小宝:那如果被教的人听不懂呢? 楚清:那就要耐心地多教啊!“笃”嘛,教育就是要踏踏实实的。 小宝:娘亲,小宝想你! 这么一折腾,又半个多月过去了。 书信往来四个月后,楚清终于弄明白小宝为什么每次都提到“被教的人听不懂”了。 这是开的科目多,孩子知识存贮不够,理解不了,厌学了呀! “楚元!”楚清捏着小宝的信喊道。 “来了,老大!”楚元蹿进帐篷中。 楚清最近一直住帐篷,就像在草原一样,反正天气暖和,她就各地住,方便查看那一百多万亩的棉田。 “你回吉州一趟,给小宝先办理半年的游学手续,然后带到这儿来。”楚清吩咐道。 “游学?不耽误孩子功课吗?”楚元操心。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得行路!”楚清说。 “得嘞!我这就回!”楚元才不管听没听懂呢,他就是那么一问。小宝要来,他才高兴呢! 没有小宝在身边,楚清一天天的跟个木头人似的,除了正事就没话说。太没意思了。 小宝五天后到了。看到楚清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却是站在那里眨了几下眼才扑上来。 这小孩有些奇怪,平日里平平淡淡,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七情上面,反而总给楚清一种他在随时克制情绪的感觉。 别的孩子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哭,很直接,小宝却总是要考虑上几秒钟。 就连他都那么想娘亲了,按说别的小孩早就扑到娘亲身上,可小宝愣是反应了一会儿,仿佛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扑上来。 唯独一次直白的表达,是楚清在新伦州宝清盛北栈受伤回来的那一次。 “想啥呢?”楚清拥住小宝,“不认识娘了?” “嘻嘻,娘亲瘦了,黑了。”小宝捧住楚清的脸。 “哪有!倒是小宝长高不少!”楚清拉拉小宝的袖子,有点短。 自己不在家,家里那帮小子总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不过不能怪他们。一群小伙子,照顾自己都不咋齐全,不能指望他们处处周到。 再说,自己穿越以来,过得跟住宿舍一样,即便在吉州有了宅子,家里也跟军营似的。 每天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各回各屋,一切自理。 吃个饭都是像在食堂一样去打饭,每个人都是伙夫。只有楚清下厨的时候大家吃的质量最好,气氛也最热闹。 不过吃得饱就行,没耽误小宝长身体。 小宝围着楚清的帐篷里里外外“视察”了一圈。 娘亲帐篷简单得很,用的是军队的帐篷,比军队多个晾衣架,屋里屋外各一个。 屋子后面的晾衣架做得大些,上面晾着娘亲还未干的外衣。 屋子里的小些,现在上面只挂了几块洗脸洗脚用的帕子。 娘亲床头放了几本书,床边有个小几,上面摊开的一本是手抄的《史记》。 摊开的那页上写着:“夫山西饶材、竹、谷、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 江南多楠、梓、姜、桂、金、锡、连、丹砂、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 这里有娘亲的钢笔字:“何山之西?此地在何处?”旁边还有张大宣的舆图简缩版。 “娘亲,你在读《史记》?”小宝问道。 “嗯,闲着没事干,就看看。” “这么枯燥,你看得下去?” “还行啊,不枯燥。你不都能背下好多吗?” “娘亲,我那是不得不背,谁知道考试会考些什么,背多些总是好的。可你又不考试,看这些干什么?” “噢……”楚清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小宝学不进去,是因为听不懂课还是没有找到兴趣? “娘亲不是为了考试。是觉得这本游记挺好看的。”楚清说。 “游记?娘亲你说《史记》是一本游记?!”小宝惊奇了。 “也不算是完全的游记,有时候我拿它当故事书看。” “故事书?!我的天哪!” 嗯,这次有些小孩子样了。 “是,”楚清说道:“娘觉得历史就是发生过的事情,那发生过的,不就是故事?要说游记嘛,你瞧瞧,娘亲正在看的《货殖列传》,这上面有‘各地特产购物指南’,还满天下开‘地图炮’……” “什么是‘地图炮’?” ……呃,天哪,满嘴跑火车了,这该怎么回答呢? “放炮仗你知道吧?拿话当炮仗满天下点着名崩人,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说满天下开‘地图炮’?” “因为这上面用文字总结了各地风俗,并指出了当地人的习性,比如说:边陲的僰地人,多出僮侍者和仆人; 三晋地区的人,喜欢见义勇为,性格剽悍,不愿从事农商; 中山地区的人,性格暴躁,喜欢投机取巧,很多人擅长盗墓、造假,不过多出帅哥美女,在‘娱乐圈’做歌舞艺人的很多,“娱乐圈”就是文艺行业,嗯,差不多是这样; 燕地区的人,迅捷凶悍,不爱思考问题; 西楚地区的人:民俗剽悍轻捷,人容易发怒,不爱存钱; 南楚地区人:擅长演说辩论,但不太守信用…… 你说,这要是当地的人知道了,不得揍这书的作者?” “哈哈哈哈……”小宝开始笑起来:“娘亲你说的太有意思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还有呢,这本书上还有‘富豪排行榜’。”楚清又说。 “啥?” “就是给有钱人排个一二三四的顺序。比方说这本书评选了西汉时的商业巨鳄,列出七家名单,分别是: 四川的卓氏家族、河南南阳的孔氏家族、山东西部的邴氏家族、山东东部的刀氏家族、河南洛阳的师氏、关中一带的任氏家族和都城长安无盐氏。 这些名字的出场顺序,大致就是排行名次。 书中还详细提到了他们的入选理由,比如卓氏经营铁矿十分了得,工坊中有上千个员工,那些铸造的铁锭,可以压倒四川云南的所有居民,可谓富可敌国……”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武学奇书 小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娘亲指着书中的文字滔滔不绝,内心却翻腾的不行。 “还有啊,”楚清话没停:“这个作者司马迁,还是个特别重视‘大数据’的人,哦,‘大数据’就是巨量资料的意思,比方说: 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以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 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钟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娘亲,这书怎么在你这儿就这么有意思呢?你全能看得懂?” “也不是,娘亲现在对这些地名搞不清楚,对应不上呢。” “这个我知道!先生说过好多书上的地名可能是有古称或者是著书人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而没用真实的名称。也有先生说好多内容兴许是杜撰。” “是这样啊……”楚清觉得这个答案好像不那么让自己信服。 小宝心思活跃了:书还能这样读? “娘亲,你说《史记》是一本游记,那《九章算术》是什么?” “唔,账本!” “……”小宝无语。 “你爸把它、不是,你把……它当成是图画书也行!”楚清顿了下。 孟懂数学课上得稀里糊涂,手也懒,遇到题目,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这题是啥意思。 他爸爸教他,把数学当成美术,把题目画出来,题意就一目了然。 心里堵得慌。 “那《雾中水利书》呢?” “这书可好,娘亲当它是武学奇书!” “啥?武学?” “是啊,水是万物之源,它无形无色,又无处不在……”楚清边说边打起太极拳,“你看,水被土地挤得变形,但是一旦它想冲破束缚,又成为该地一大祸患…… 人们既离不开水,又要提防它带来的灾难,就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像不像英雄过招? 娘亲甚至给双方的过招起了名字,比如野马分鬃、白鹤亮翅……” 楚清一招一式地开启了“中老年健身操”模式,太极拳打得头头是道,由于不间断的健身以及几次生死交战,一招一式都带着风声,竟有杀伐之意。 楚清没想到的是,今天这一通“胡言乱语”,以及这顿比划,日后竟然让小宝养成了一个“恶习”——只要一看水利相关的书籍,哪怕是在行驶中的马车上,也会跳下去打一阵子太极拳。 小宝就着楚清看得那一段《货殖列传》继续看下去。 一路舟车劳顿,干脆靠着床头半躺着看。 楚清暂时没有纠正他的姿势,这么看书有些伤眼睛,但是等会儿再说吧,孩子投入地做一件事时,尽量不要让他分心。 楚清无声地出了帐篷,准备给小宝张罗饭食。 用了五天才到这儿,看来楚元还是挺知道照顾人的,没有放纵小宝快马加鞭。 楚元正在和卓耀聊天,一边听着帐篷里的对话,一边相互诉说最近发生的事。 听卓耀说小宝备考、考试付出的辛苦,楚元都感叹了:“唉,读书不容易啊!都说种地的羡慕读书的,我是不羡慕,还是让我种地算了!” “那你不也识文断字的!”卓耀笑。 “我那也是师父逼的!当然了,一开始也不是,吃都吃不饱的孩子,有个大人管饭,对我也好,我就得听话,不然都对不起那些饭食!”楚元回忆小时候的生活,有些苦涩地说。 “哟!难得看到你回忆往事。”卓耀目光有些探究。 “你知道吗,我每年能回家一次半次的,每次跟我姐说起不想读书,我姐总是说:‘弟,你把那些书当成故事看,你瞧那些读书人知道那么多事儿,不都是书里看来的?’ 那时候我姐的眼神满是羡慕和骄傲,她羡慕我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也为我身上不再有‘土味’而骄傲。 她说:‘姐不图你建功立业,那些太虚了,姐就希望你读书明理,以后少受欺负。’” “你姐说的话,倒是跟咱们老大有些像呢。”卓耀搭了句话。 “是有些像,不过我姐可说不出老大那些道道。我姐不识字呢。”楚元说着有些失落。 “你这几年咋都不回去看看她?”卓耀问。 楚元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今天不知道怎么就话多了,这些平时从来都不说的。 自己的身世也就告诉过百家兴而已。估计是听着老大跟小宝说话,又想起姐姐了吧。 “中午谁管做饭?”楚清问道。 原本看到他俩聊天,楚清没打算打扰他们,自己在一边上摘菜,可是听到楚元陷入了纠结,就过来打岔。 “我来!”楚元接过楚清手中的菜就跑了。 卓耀摇头笑笑:“老大,楚元好像想家了,怎么没见他回过家?” “你不也没回家吗?我还想问呢,你们都不想家吗?”楚清好奇地看着他。 “也想,但是从小就跟家人走散了,不知道家在何处。”卓耀说着往边上的马车指了指,“里面有一小箱子书,是沈先生借给小宝的。” 楚清跟着过去看,想要搬出来,卓耀给拦住了:“先别,小宝最近很不想看书,他说既然字都认识了,就不想见到它们了。” “呵……哈哈!”楚清莫名觉得这句话好笑,就像是她第一次去京都密侦司报到,既然见过了那些上司们,就不打算再看见他们,一样一样的心态呀。 “先弄饭吧,吃完饭你们陪我去一个矿区,离这里不算太远,我正有些想法,等晚上你们再好好休息吧。”楚清就这么安排了。 饭后,楚清带着小宝和楚元、卓耀和自己的“特战组”去了南边的一处矿区。 这二十名“特战组”的小子,已经成为楚清的专业卫队。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安全感嘛。 卓耀给小宝培养的卫队这次就没带上,让他们熟悉环境和休息。 到了地方后,楚清跟那处矿区的监工头头打了招呼。监工头头点头哈腰、小心翼翼。 这里原本是旧东伦国的矿区,如今已变成大宣的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变卦 矿工们是当地的百姓。过去这里的矿属于东伦贵族,他们是贵族的奴隶,国破后贵族们“自觉自愿”地把矿脉上交给朝廷,他们反而从奴隶变成了平民,现在是服“徭役”。 什么叫做制度改变他们不懂,但是身份的改变让他们不再挨打受骂,这是切身的好处。 他们服役结束后还可以去各处打工养家,倒是比以前强多了。 监工头头原是旧贵族指定的自家奴仆,变革后倒是没影响他的职务,只是他变得更加小心,生怕有什么闪失给主家带来麻烦,自己就没命了。 “你且忙去,我自顾看看就走。”楚清表示不用他陪,打发他走。 监工头头不敢扰了这一行人的兴致,点头哈腰地走了。他可是听说过,这为首的女人是大宣的官。 楚清走到矿石堆积的地方,搬起块小些的,拿给大家看:“你们瞧,这和咱们那边的矿石有什么不同?” 楚元细细观察,然后说道:“老大,咱们那边的矿石是黄色的,里面发褐红色,这个颜色浅些,里面是青黑色。” 小宝说:“青黑色的好像有豆子印,像村里的大酱坯子。” 卓耀也点头:“是像。” 楚清说:“我怀疑这是铬铁矿,但是这里的人说这个叫做豆铁矿,就因为上面有豆子印。” “铬铁矿是什么?”大家都摸不到头脑。 估计是大宣还没有给铁矿分类,所以一律叫成“铁矿”?楚清也搞不清楚。 她是看到当地有比较亮的铁制品,不同于自家那种打磨出来的光泽,而是更为亮堂些,而且听说这些东西不用的时候也不需要用油来防锈。所以才好奇寻到了这处铁矿。 当时跟着她的堪舆师说,这块地方并没怎么引起罗盘指针的波动,他们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铁矿。 就是因为这微薄的磁性和豆子印,还有那亮泽的铁制品,楚清才判断这里可能是铬铁矿。 现在的不锈钢、手表带、水龙头……好多都是镀铬才那么亮晶晶、不易生锈的,要是这里真的是铬铁矿,咱做不到提炼铬,但是含有铬的铁制品,可就不容易生锈了呀。 不过看到楚元、卓耀他们没听说过“铬铁矿”这个说法,自己也别多说了。 “嗐!我就是随口一说,书看的杂,记得不是很清楚。”楚清打个哈哈混过去。 不过感谢在现代积攒的这些小常识,楚清大体推定这铁矿含铬。 “一会儿我去找他们商量买些矿石,你们也帮我找下白桦,让给批个条子,再交给冯知州盖章。”楚清吩咐道。 她可是不想再跟冯知州那种人打交道,不习惯! 买些这里的矿,运回去让吕师傅他们好好研究研究,专业的人总比自己强。 楚清又带着大家沿途参观开发的水源和棉田。这让小宝开了眼界:原来事情可以干的这么大!他仿佛又看到了涂虎尔特的棉田。 一望无际的棉田,如果不看上面的棉桃,倒像是一片柴禾,并不怎么好看,但是大家都喜欢看。 因为,棉桃啊!种出来了! “没有涂虎尔特长得好,你们看,瘪得多。”楚清摘下一把棉桃,个个瘦小。 “能种出来就是赢了!”卓耀兴奋地说道,“以前可没种出来过。” “不能那么说,应该也种出来过,只是长的不如现在,结桃可能更少。所以才不再种了。”楚清说道。什么事情都不会那么绝对。 “嗯,也是,但是咱们这算是成功了啊!”楚元可不爱听谦虚的话,有瘦小的棉桃,可也眼见着不少饱满的棉桃呢! “老大!老大!变卦啦!他们变卦啦!”一个小子边策马往这边跑边喊,风把他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 大伙都朝那边望过去,乔克礼一边下马一边嘴不停:“老大!谷蠡王帕卓变卦,说要给棉花涨价!” “涨价?”楚清眯起了眼睛:还是领主呢,这么容易就变卦? 乔克礼跑近前,呼哧带喘地说:“那个死胖子跟个姓孟的……” 楚清摆摆手,让他先把气喘匀了再讲,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 楚元看他嘴唇都干裂了,抓起自己的水囊给他,乔克礼着实渴得 厉害,接过来就往嘴里灌,一下子就呛到了。 “咳咳……”乔克礼好一顿咳嗽,自己心里着急,边咳边说:“占堆说他见过那个商人,那个人是先到他们那里谈收购羊毛,但是占堆说,他们已经跟老大你都谈妥了,就不会改变的,所以没有卖给他,等着我们去收。 后来占堆去给谷蠡王送马群,见到谷蠡王那个死胖子……咳咳咳……送一个商人出毡包,就是那个打算买他们羊毛的家伙,死胖子还跟他说什么‘且等等,棉花还有几天才能摘,到时候给回话。’ 后来咳咳……后来占堆跟着那个商人一段路,听他跟他家主子说那死胖子明显动心了,但是没有马上答应什么什么的,也听不太清。 占堆怀疑是谷蠡王打算把棉花卖给那家商人,他们商队旗上写的‘孟’字。占堆让我先回来报信。” 乔克礼这次是去收羊毛和棉花的,到了和索特先得到这么个消息,就马不停蹄又返回来报信了。 “有没有说孟家出多少钱收?”楚清问道。 “他没打听到。不过想也能知道,谷蠡王动心,肯定比咱家的价高呗。”乔克礼说道,这口气总算喘匀了。 “老大,能不能是江南孟家?”楚元问。 “应该是了,先是羊毛,再是棉花,这是要断咱家财路的意思吧。”楚清说道, 去沃斯的商队,没听说谁是大量收购羊毛和棉花的。要收也是羊皮和棉布。 这次这么有针对性的要羊毛和棉花,还姓孟,吉州孟家已经完蛋了,那也只能是江南孟家了。 毕竟,走私铁锭的事儿叫楚清给挑开了,等于断了江南孟家从吉州矿区走私的财路。 楚清看看眼前的棉田,面露为难之色:“咱们也该收棉花了,我是农官,走不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拿话堵死你(一) “嗐!这点事我去就行!”楚元拍拍胸脯大包大揽。 这小子在放飞自我的路上越走越远,楚清有些不放心他的性子。 “这事不急,”楚清说道:“至少不该是我们急,等回去跟老于老赵一起商量了再说。” 老于和老赵还是沉稳的多,又是本世界土著,楚清对他们比对自己更放心些。 结果这两个沉稳的人一脸为难:“马场那边有三十匹带着崽子了……” “马带崽子又不是你们怀孕,到底谁去给个痛快话!”楚元看他俩吭哧就闹心。 老于和老赵爱上了马场,恨不得一年都住在马场里。 这次跟着楚清来新伦州,干脆就没帮楚清搞棉田,直接扎进马场不出来了。 “你个死小子!我俩谁去也不带你去!”老于敲了楚元一个“爆栗”。 “带崽子了?是杂交的还是纯种的?”楚清也高兴,这是沃斯马要发展起来的意思。 “一组带崽子的是沃斯母马,大宣的种,有四匹;一组是大宣母马,沃斯的种,有十匹;还一组是沃斯母马沃斯种,十六匹。”老赵说,“我们也做了对照组,沃斯的母马很难接受大宣马,但是大宣母马倒是能接受沃斯马。” “这要是弄好了,一下子就多了三十匹小马了!”楚清很高兴啊! “咱们上次弄得母马太少,下次要多弄些来。”老于有些遗憾地说,“管它谁的种,到最后,混来混去,都差不多就行!” “直接多弄些沃斯马不就行了!”楚元“鄙夷”地看着他俩:“费劲配种,不如直接把纯种的养住了!” “你聪明、你厉害!那么好弄你弄马去啊!”老于和老赵一起动手揍楚元。 楚元抱头鼠窜:“老大,你管不管啊!他们为老不尊!” 小宝拍拍小胸脯主动请缨:“娘亲,他们都不靠谱,这事儿交给我吧!” 这下子没人闹了,全都看向小宝:“不行!” “呃……你们继续打吧还是!”小宝被他们的异口同声吓了一跳。 “那个……楚元说得对。怀孕是母马的事儿……老于,你跟楚元一起去,只要看着楚元不跟人打架就行,锻炼锻炼他。老赵你也留下,你多久都没教我练飞镖了?”楚清最后给下了定论。 那马场又不是自己家的,国有,国有的!连马都献出去了,这俩人咋就那么投入呢! 楚清也看出来了,这俩人对马太有感情了,等钱再富裕富裕,给他俩盘个马场下来。 还有楚元和卓耀,都老大不小的,也该分点产业让他们立业成家了。 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楚清把他们当了家人。 楚清内心盘算着,百家兴已经在京都管理三个店铺了,找对象好找,眼前这几个也得抓紧些了。 楚元等不住,着急去会会那个承诺“十年不涨价”的涂虎尔特领主。 老于不急,老于说了:“等咱收完棉花再说。咱是花钱的,着什么急!” 看,沉稳吧! “那他们还在沃斯等着啊?”乔克礼在旁边提醒,商队可是为了羊毛和棉花,去了小三百人呢,人吃马喂的,消耗不小。 沃斯又没啥好吃的。 “呃……我是说咱等他们收完棉花再说,咱后天走,三天后到占堆那边,到时候羊毛收完了就先送回来,我们再慢慢去涂虎尔特。”老于“解释”。 楚清赞同老于的决定。 首先,不能“听风就是雨”,现在也只是得到这么个消息而已,涂虎尔特还没有正式提出修改价格。 其次,这点最重要:咱是“甲方”,至少也是甲方之一。 十几天后,老于和楚元终于“晃悠”到涂虎尔特。 当地人已经收完了棉花,村长阿木东一脸惭愧地告诉老于他们:“棉花已经被谷蠡王帕卓都看管起来了,我们做不了主。” 老于问:“你们的棉花不是不需要全部上缴吗?” 阿木东说:“是,去年棉花丰收,谷蠡王又跟你们卖掉了所有的棉花,把钱分给我们一些,今年本来也该这样,但是有人把价格提高到每斤十文钱,所以谷蠡王要改主意了。” 楚元问:“那你们的钱怎么算呢?” “还和去年的一样吧,谷蠡王并没有跟我们说这个,只是说卖的多就赚得多。”阿木东只是个平民,得不到更多的消息。 听说楚清的商队有人来了,谷蠡王那边很快就派了人来接洽。 来人是个有着一张团团脸的半大老头,微微发福,一团和气的样子。 他拂胸微微鞠躬与楚元和老于见礼,十分诚恳、谦和,但是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闹心:“二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小的是帕卓王爷的家仆西日阿洪,奉王爷之命,特来做向导,引领诸位好好在我们涂虎尔特玩玩,我们涂虎尔特……” 巴拉巴拉一顿说,楚元很想打断对方:我们是来游玩的吗?跟谁俩呢! 老于却是很有耐心,一直用眼色压着楚元,不让急躁。 等着西日阿洪说完,才开口:“大兄弟,你家王爷的盛情,我们心领了,但是我家主子催我们快些回去,家里一堆棉花等着处理呢,下次的,下次一定多留些日子,好好领略你们这里的好风光。” 家里一堆棉花?他们哪儿来的棉花?没听说他们收购沃斯王族的棉花啊。再说那里的棉花可没有自己这里多。 “你们已经收到了棉花?”西日阿洪小心地分析着老于脸上每一条皱纹的变动,试图探索出什么答案来。 “是啊!”楚元接口道:“我们新伦州南边有片棉田,上半年收的棉花到现在还没处理完!” “你们那里产棉花?有多少?”西日阿洪的声音提高了些。 “说也怪了,本来我们还真不知道,以前东伦国也种棉花的,这下可好了,我们不出国门也能有棉花了,大概也就四百多万斤吧。”楚元顺嘴就给涨到十倍的产量。 涂虎尔特今年棉花大丰收,平均亩产到了四百五十斤,比去年还多了四十多万斤,本想多敲一笔的,可是人家收到棉花…… “你们还是七文钱一斤收的?”西日阿洪问道。 “没,我们主子把那地给买了!”楚元牛哄哄地回道。 老于谦虚地接话:“是啊,我们家主子说了,一亩地才不到五百斤的产量,太少!买过来好好收拾收拾,怎么也得涨到六百斤才算合格!” 楚清自己可不敢这么吹! “……六百斤!怎么可能!”西日阿洪眼神里流露出“吹牛也不看跟谁,说话就露馅了吧!”的意思。 “呵呵,不瞒你说,这地啊,这肥啊,都是有学问的,我们家主子说了,虽然新伦州的雨水比你们这里多些,但是用她的方法,提高产量不是难事!”楚元霸气地继续吹牛。 “什么方法?”西日阿洪目光炯炯。 “呵呵!”楚元喝茶:“我们家主子可是朝廷专管农事的官员,那么高深的方法哪里是我们这些没学问的人能懂的!” 楚元把茶杯向西日阿洪举了举,这要是酒,那就是干杯的意思,不过楚元现在是示意西日阿洪:你也是个没文化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拿话堵死你(二) 西日阿洪端着茶杯却放不到唇边。 如此清香的茶叶,平日里他都舍不得喝的东西,此刻能白喝却没了心思。 谷蠡王是要他来把价钱讲到每斤十文的,现在人家说买了棉田,棉田! “我们时间紧,任务重,你看,什么时候交易棉花?”楚元指了指帐篷里的箱子,那里是银子,现金交易。 西日阿洪有点冒汗:“呃……今年棉花……这个……你们知道,棉花是好东西,我们沃斯的棉花是特产,所以今年的价格嘛……” “不用降价!我们家主子说了,既然谷蠡王去年承诺过十年内不涨价,那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家有棉花了就降低价格,还是七文,你们放心!”楚元豪气地说。 西日阿洪的汗都流到鬓角了,让弯曲的自来卷看起来亮晶晶的。 现在这话可怎么接? 能不能是他们需要大量的棉花,即便自家产了棉花仍不够,所以……抬价还是可行的? 抱着一线希望,西日阿洪抬起头准备谈谈,却见老于递给他一块毛巾:“胖人怕热吧?擦擦汗!” 你才胖呢!我这是发福! 西日阿洪还是感谢地接过毛巾,刚要擦脸,意识到手里的东西竟是棉布巾,还是松软的、厚实的棉布巾! “这是……”西日阿洪看向老于:“这是棉布帕子?” “你这么叫也行,我们主子说这叫毛巾,不是羊毛做的,是棉花做的,就是松松软软毛茸茸的样子。”老于说。 “嗐!这不是棉花多了不知道干啥嘛,我们主子就整了这么一批毛巾,发给我们擦汗用!”楚元满不在乎地样子,“这玩意还真不错!我们主子随便整的,倒是好用,吸汗!” 其实楚清不会做现代的毛巾,楚元他们手里的是把棉线纺成粗线后用织毛衣的方法织的,就是为了松软、吸水。 大家都是长头发,每次洗个头发要三四块大帕子吸水,不够费劲的。 西日阿洪想要涨价的话又给憋了回去。人家的棉花多得都不知道干啥用了? “你们棉花不就四百多万斤吗?就够用了?”西日阿洪一脸的不解,这东西江南孟家可是提高到十文的价格要收购呢,他们怎么还多的不知道干啥用? “噢,不是够用,这不是天冷了嘛,我们大宣都穿上了毛衣毛裤,那玩意儿穿里面暖和,还不妨碍活动,比穿棉袍子方便多了,所以用不着太多棉花了。”老于给解释。 “外面穿丝绸袍子,里面有毛衣毛裤,看着不臃肿,穿着还暖和,谁还穿大厚袍子!”楚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人家这是不用棉花了啊。那还怎么涨价! 不行!王爷交代的事情必须完成!得要命啊! “呵呵,诸位,大宣人口可不是少数,依小人所见,需要棉花的可不止一地、一城。”西日阿洪随着组织语言随着稳下心来,刚才属实被他们镇了一下,不过这事情不是吹牛就能当真的。 “做生意嘛,眼光要放得长远,不是吗?所谓‘大生意看趋势,中生意看形势,小生意看态势’,棉花之于大宣,应该算是大生意吧?”西日阿洪说道。 这回楚元被镇住了。 这个小老头竟然说话这么有学问!他不是仆人吗? 这嗑唠的,一套一套的,而且人家说的对,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老于也垂下眼皮,借着喝茶思索该如何应对。 “那你说吧,”楚元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你们想咋地?” 这次轮到西日阿洪慢条斯理地品茶了。 缓缓咽下醇香甘润的茶水,西日阿洪说道:“唉,今年你们大宣来了好几拨商队,都来找我们王爷购买棉花,一家比一家开的价格高,甚至有人都出到每斤二十二文钱。” 西日阿洪顿了顿,看了看老于和楚元的面色。 楚元差点没蹦起来!敲谁竹杠呢! 老于把茶杯搁在桌子上,发出轻轻的声音,楚元才把身体稳住。 “还是年轻啊!”西日阿洪看到楚元的表现,心态更加稳了:“我们王爷不是那短视之人,更是信守承诺,没有同意。不过呢……” “你直接说吧!到底什么价?”楚元不耐烦听他给自己脸上贴金,还每斤二十二文! “呵呵,我们王爷既然都跟你们主子确定了长期合作,自然就会把棉花留给你们。 可是,江南孟家虽然出价不高,却是要包揽我们所有的棉花,那可是六百八十多万斤的棉花啊!每斤十一文!”西日阿洪说道。 他每斤抬高了一文钱,要是能够定下来……小数怕长算啊! “你们!”楚元真要跳脚了,占堆给传的信是每斤十文,眼前这小老头就地就给涨一文! “唉,别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王爷也得为领地的百姓着想,多一文,百姓们就能多吃上一口饭不是?”西日阿洪又品了一口茶,这味道真不错! “所以呢,你们要是也要包圆我们的棉花,那不低于十一文就行!毕竟我们也不愿意得罪你们大宣的商人,江南孟家可是大宣出了名的大世家!”西日阿洪说完了,志得意满地看着低头沉思的老于,和暴躁的鼓起眼睛的楚元。 楚元突然就平静了。 还轻轻笑了。 老于抬起头看看他,也笑了,对楚元点点头,颇有点“你随意发挥”的意思。 楚元也慢条斯理喝口茶,对西日阿洪说道:“你说的对!做生意,眼光就是该放得长远些。 不过嘛,对我们家主子来说,棉花也不是什么大生意,我们家生意多着呢,不差这一份。 这样吧,我们也体谅你们不想得罪孟家的心情,你们就跟他们合作吧。啊?” “啊?”西日阿洪没想到对方来这么一手,赶紧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噢,就是我们不买了。”楚元说道。 西日阿洪又看向老于,似乎在求证。 在他看来,老于年岁大些,应该是主事的。 老于笑了笑,点头:“他说的没错。”又伸手往楚元那边示意了下,表示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他说了算。 临来前楚清交代老于:这次要锻炼下楚元,让楚元做主,老于给敲边鼓压压阵就行。 楚元看到老于并不反对他,就更自信了:“你们也别为难,我们那边正好也忙,就不多留了,买卖不成咱情义在嘛,欢迎你们王爷以后来大宣做客。 对了,既然你们这边棉花也知道怎么增收了,我们就把派驻到这帮忙的五十个人都带回去了哈,家里生意太多,人手不够了,唉!”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居然这么有钱 家里生意真的是不少,而且今年的棉花也够用了。 楚清在新伦州北部这边只开发了二十万亩荒地,不是土地不够,是为了人数,北部现在只留了十五万兵,三成得用来驻守,七成用来开荒,所以就算能找到一百万亩地,也没有足够的人手耕种。 但是就这二十万亩,平均每亩的产量也有二百斤左右,这就是四千万斤的棉花了。 楚元和老于那边拿着楚清跟人家吹牛,楚清这边就直打喷嚏。 楚清此时看着棉花一边打喷嚏一边发愁:四千万斤,当初答应皇 帝的是每斤十文收购,这就是四十万两银子! 当初承诺得有多豪气,现在就有多心疼、肉疼! 小宝看着娘亲一边擦鼻涕一边不停念叨:“我有那么多钱嘛!我拿什么收购!” “娘亲,你有!”小宝举着一封厚厚的信给楚清,“看看!” 信是百家兴写来的,信上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京都的三家店铺已经完全稳定下来,随信报上账目。另 外,现在换季时节,需要大量的纺织品和肉类,还有香皂成了京都的紧俏货,需要大量供货。 第二件,胡恒秋没事儿总出现在店里。 这件事费的笔墨最多。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东城的伙计跑过来说胡大人去了宝清祥东城店,百家兴就赶过去招待,结果他到了后人已经走了。 问胡大人来都干什么了,伙计说就是看看,没说什么就走了。 后来过了几天青瓦台的活计说胡大人带着下属来吃酒,当时百家兴在东城店指导工作,听了信赶紧回去接待,胡恒秋把他打发走了,说就是来吃饭的,没事儿。 再后来,说不上隔几天就又来,不定在哪个店。 百家兴又不是只在一处待着的,经常还要跑货场什么的,所以就被这个胡大人给遛得火大:你没事儿来干啥! 但是人家又没说要你接待,纯粹是百家兴为了楚清的官途才这么折腾的。 直到有一次俩人碰上了,百家兴说什么也要请胡恒秋喝酒,总算给问清楚了,胡恒秋原话是这样说的:“也没什么,我就是心情烦躁时就过来看看,随便哪家店都行,站上那么一会儿,我心情就好上许多。” 百家兴又请他指导工作,人家来了句:“你这儿挺好,日进斗金的,不用指导。”说这话时还指了柜台那结账的场面。 信末百家兴写道:“老大,胡大人每次往柜台那边看的时候,比咱们月底盘账的样子都高兴。 我让他每月底派人过来取银票,他说不用,已经跟你商量好的年底结账。” 楚清看到这儿心说了:他可不傻,他派人取银票,那招人诋毁,拿了多少谁知道? 年底结账是明账,送往密侦司的度支处,这是公开的,不被诟病。 楚清细细看账目,光是京里三家店,大半年居然净赚二十七万两! 不愧是京都啊,这钱就是好赚! 小宝见她看完信了,又补充了下:“吉州那边还有铁、油、酒、青瓦台总店的生意,掏出几十万不难。新伦州还没有盘账,先不算在内。还有盐的生意,娘亲,你总是不让沾手盐的生意,这么好的条件都没怎么用过。” 楚清光扑腾这些项目本身了,经营的事情交出去就没怎么管,这下子总算知道自家有多少钱了。 “咱已经沾了铁的买卖了,盐先缓缓吧,娘是真不安心。”楚清回道。 “那还让他们扩建盐场干嘛?”小宝不解。 “没想清楚。娘就是看着有资源就想给用起来,但是盐和铁是朝廷的重要税收来源,咱要是手伸太长,怕是以后叫人家给剁了啊。”楚清说。 “谁敢!咱家可是替皇上养着密侦司……”小宝不服。 “嘘!”楚清赶紧打断,有些话可不能明着说。 “盐场让他们先扩建着,该怎么用,或许时机到了自然就显现出来了。” “那时机什么时候到?” “看缘分。” 这么佛系的娘,小宝也是无语了。 “你别担心,咱家小子饿不着,那盐也不是一点都没卖钱,不也往沃斯那边卖出不少吗?娘只是还不敢往内地运。” “娘亲你就是胆子小!” “嗯,对,娘就胆小。”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有我罩着,让娘亲想干啥就干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那你说说,现在这些棉花籽咋办?上次就剩下不少,这次又这么多。” “挑种呗,挑好的储存,剩下的都做肥皂,你不是说榨棉籽油做肥皂?没看百家兴要货嘛!” “行,听你的!” 新伦州这边的产出对大宣内地的市场,还是形成了一定范围的冲击,表现在珍珠和蜜蜡上。 大宣虽然极爱玉石,但是珍珠已经开始形成潮流,不但女人喜欢,男人也拿着做腰带和帽子上的装饰,从沃斯换回来的蜜蜡也开始攻占了女人们的妆奁。 现在小宝的认知是:哪儿哪儿都是钱! 楚清的认知是:哎呀,这里居然也有我的钱? ………… 楚元和老于回来了,并没有带回那五十个“技术员”,是被谷蠡王那边派人留下的,说是等帮忙指导完翻地再让回,好歹凑够一整年,也好算工钱。 这理由牵强,但是楚元他们明白是谷蠡王有些拿不准主意,所以拖上一拖。 这些都是密侦司的探子,不能真让回来,不然在沃斯的情报网怎么办?所以楚元他们也就将计就计地没带回来。 随着楚元回来的还有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就是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戒备。 这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楚元,楚元进楚清的帐篷,她没敢进,就在外面守着。 “怎么回事儿?”楚清把他们迎进帐篷,一边烧水一边问,小宝就没进来,在外面看姑娘。 楚元挠着脑袋没吭声,老于笑得有些贼眉鼠眼,和他往常的风格大相径庭:“楚元媳妇儿!” “啊?真的?”楚清听了惊喜。 “不是!老于瞎说!”楚元赶紧否认。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甘来 “老大,别听老于瞎说!那是路上捡的!”楚元急急地解释。 “可拉倒吧!咋你就捡着了,别人捡不着?”老于笑嘻嘻地反驳,“老大,那姑娘半路上冒出来拦我们的马车,要换吃的,楚元就给带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楚清越听越糊涂。 “主子,前日傍晚,我们都快到边境了,但是天快黑了,就扎营准备休息,然后楚元去找地方撒尿,撒了半截捡回来个姑娘!”老于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半天他俩也没说个明白话。 “娘亲,我知道!”小宝从外面跑进来。怀里还鼓鼓囊囊的。 “娘亲,是这么回事,那个漂亮姐姐是个沃斯孤儿,然后她想离开沃斯,但是她好几天没吃东西,太饿了,看见咱们的商队,主要是看见楚元跟大伙分吃的……”小宝开始巴拉巴拉。 原来,沃斯王有好多的姬妾、女奴,这些女人有些是沃斯本土的,还有不少是各领地进贡的,也有过去从东伦国抢掠过去的。 东伦国过去跟沃斯的关系跟大宣也差不多,不敢得罪,但是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沃斯有时候没粮食就近就来东伦国抢,东伦边境的居民时常有人口被抢走。 男人被抓去当“田奴”,给人家种田,女人里好看的就被一级一级往上送去讨好贵族。 特别漂亮聪明的也就有机会进到沃斯的王宫去。进去也不是给沃斯王当姬妾,而是当女仆。 理论上沃斯王族为了血脉的纯净,是不与其他民族通婚的。 沃斯王族是非常漂亮的种族,高鼻深目羊毛卷,金发碧眼小红唇,无论男女都好看。 不通婚不代表他们不玩女人,只是不允许混血的孩子存在而已,只要有混血儿生出来,就直接拿去喂鹰或者摔死。 这个跟楚元回来的姑娘,是东伦国女人被沃斯王占有后生下的。 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她的母亲极力讨好沃斯王,偷偷用棉花和羊皮造了个假婴儿,做出把“孩子”扔下宫墙摔死的戏蒙骗过去。 被买通的宫人将真的孩子送出去交给穷苦的牧民养育。 期间她的母亲溜出来见过她几次,但是七八年后母亲被折磨死了,她再也没有娘了。 那对牧民夫妻把小姑娘养到十岁,女人就病死了,过不几年男人打猎时也出了意外,死了。 小姑娘从十岁起就过起了半野人的生活。 她不敢出现在人前,因为她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而沃斯王是蓝色眼睛。 沃斯王城多是绿色眼睛,蓝色的极少,都是与沃斯王有血缘关系的,这姑娘的存在实在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小姑娘像只小野兽一样在山区里生活了六年,快不会说话了。 两天前她爬树发现了金雕的窝,里面有只小小的金雕在等待它的父母给带回食物,在里面动来动去,差点把没有孵化的两个蛋拱出窝摔掉。 她把那两个蛋掏出来带走了。原本是想吃掉充饥的,可是想到自己也和这两个蛋一样,有父母,却没有活下去的机会,心生怜悯,宁可饿着也没吃,就揣在怀里焐着。 可是她自己也饿,实在受不住了,观察到商队出现,里面有个小伙子看起来很善良的样子,就盯上了。 趁着楚元落单去找地方放水,她冒出来想讨些食物。差点把楚元给吓出点男人的毛病来! 楚元气归气,倒也没发难于她,给她很多食物。 她就一直跟着商队回来了。确切地说,是一路跟着楚元回来了,因为楚元走哪她跟哪,楚元撒尿她也跟着,大不了被楚元呵斥着背过身去。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楚元没有对付姑娘的经验,就这么让她跟回来了。 “娘亲,你看,这蛋会动。”小宝讲完了,指着怀里鼓鼓囊囊的地方说。 “你这里是金雕的蛋?”楚清问。 “是,我跟漂亮姐姐说看看,她就掏出来给我了,说要见楚元。”小宝回答。 看来这是拿金雕蛋换楚元出去的意思。 “让她进来。”楚清说。 楚元不动,老于一个大脚把他踹了出去。 “老大,这姑娘漂亮!楚元这小子走了桃花运了!”老于兴奋地说。 家里这帮小子一个个都二十好几了,全都单着,看着真闹心。 “老于啊,你和老赵得以身作则啊。不然你看看,小子们都有样学样的……” 楚清的话还没说完,老于就跑了,只留下一句:“那什么……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楚清就看着晃动的帐篷帘子乐:一个个都是说别人的能耐! 姑娘被楚元带了进来,站在楚元身后低着头。 楚元侧身要把她让出来,她就忙往人家身后躲,就是不敢露头。 楚元不得不抓着姑娘的胳膊把她拖过来。 楚清看楚元这动作也太大力了,人家胳膊一定被抓得很痛,就拍了楚元脑袋一下:“你轻点抓人家……” 话没说完就看到那姑娘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楚清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楚元侧头看看姑娘,说道:“你干什么!这是我们老大!她拍我一下你有意见?” 姑娘看楚元凶自己,就又低下头,只是拿眼角瞪了楚清一下。 楚清才搞明白,这姑娘是不许自己欺负楚元。 “噗嗤……”楚清笑出声来:“哈哈哈!” 有人心疼楚元了,这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楚清问,姑娘低着头不做声。 “老大,她叫‘依吞’,听说就是孤儿的意思,她的母亲并没有给她起名字。她不太会说话了,但是能听得懂。”楚元给介绍。 久不讲话的人确实会丧失语言能力,不过没关系,能慢慢养过来。 “依吞不好听,叫‘甘来’好不好?苦尽甘来。”楚清语气平缓地说,怕说快了她听不懂。 姑娘没有回应,楚清等到差点放弃时,那姑娘说道:“好听。” 楚清让甘来跟着楚元,楚元不乐意:“不行!那我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了!老大,她是女的,跟着你正好!” “那你得教会她啊,她现在就跟你熟悉,你带带她呗。”楚清给了这个理由。 楚清身边真的缺个人照应,平日都是楚元照顾楚清,可毕竟太不方便,楚清到现在都得自己洗衣、梳头,实在忙不过来,就把外衣攒着,什么时候回城里就把脏衣服往浆洗房送。 但是这姑娘看起来也不会做这些,只能楚元先带着教吧。 楚清是看甘来只对楚元信任,心想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能放走,混血儿都聪明,给楚元做媳妇多好。 就这样甘来留在了楚元身边。 小宝最高兴,因为两只蛋归他了,而且小鹰在里面啄壳,要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是钱不够,是人不够 楚元带着甘来出去了,老于跟楚清汇报这次去涂虎尔特的情况。 楚清听了直咂嘴:“你俩真敢吹!还四百万斤!咱家棉田一共才四十万斤好吧?” “这不还有军屯嘛,反正这儿的棉花最后也是咱家的!”老于不以为然。 “幸好你们没收他们的棉花,不然咱家真没那么多钱!”楚清跟老于算了算账目,觉得钱还是太少:“咱家还有这么多张嘴,外面还有好几千计时工!” “老大,你就算把军屯的银钱结了也不怕,咱家回钱快啊!”老于说。 “还有税银呢!”楚清说道,再过两个月年底了,这是要过“年关”吗? “怕啥,还是那句话,回钱快,这么些棉花、羊毛,给京都补货,还有咱吉州的几千人给你织布,两个月就回来了。你放心,这事儿我去张罗!”老于说罢就出去找老赵分任务了。 现在不是钱不够,是人不够。 羊毛编织、棉线织布,这都是耗时的工种,在工业落后的时代,全靠人多才能保证产量。 谷蠡王的仆人说的对:棉花可不是一地、一城的人需要。咱们致富也不是一地、一城人的需要嘛! 楚清给宋廷山和徐光泽写信,要他们帮忙在吉州各地招聘农户做工。 再给吉州北部的织造作坊去信,要在那边负责管理工人的“昌平盛世,国泰民安”八人交接手里的工作,准备前往各县做“岗前培训”。 徐光泽相当的兴奋。 楚清在五棵树村的“宝炉集团”,这几年不仅就近三个村子招工,还带动了附近好几个村子的村民做工,使得这块穷乡僻壤开始变得热闹和生机勃勃。 后来又把吉州北部相邻的四个县城边界处的农户组织起来,改善了一千来户人口的经济。 现在,全县都要带动起来了。农忙已经结束,百姓们正好闲了下来,家家都能赚点银钱,县里的消费要上升一个新的水准啊。 今年上半年可是收了不少税银,看来年底前还能再来一次提升。 不行,这事儿得跟姐夫炫耀炫耀去! 没炫耀着!宋廷山拿出楚清的信,信上的内容跟给徐光泽的差不多,只是多增了要给八个管事提供培训场所的要求。 宋廷山也乐着呢:“楚大人不错!致富不忘家乡啊!” “姐夫!你不能到处瞎招人!得等我们县招满了再招别人!”徐光泽赶紧定基调。 “什么你们县!那是我们州!做人,得有格局!”宋廷山纠正。 “等我当上知州再讲知州的格局!你五天后再下招工启事,先让我们县招人!”徐光泽才不管那套呢,现在自己就是个芝麻官,就只有芝麻官的格局! “成吧,你抓紧些,给你三天时间,这都十月了,怎么也得给百姓有拿到工钱的时间,让百姓们过个好年!”自家小舅子,怎么也得偏疼着些。 宋夫人给两人续上热茶,说道:“楚娘子可是走到哪儿也没忘了你们,这刚上秋,可又送来五十套毛衣毛裤,一会儿光泽带回去二十套,回家分分,有薄有厚,还有小孩子的,想得可周到呢。” 岂止是他们家,入秋后,远在新伦州的楚清派人给五棵树那边三个村的村长家,还有谢先生家都送了羊毛制品,还有家里的吕师傅和聂先生也都有份,连京城的老干部黄忠都收到了。 群众基础要有,官场也得维护好。 白桦捧着毛衣毛裤,手都哆嗦了:“她、她、她想干什么?”魏诚毅见他那怂样觉得好笑:“天冷了,关心同僚呗。” 反正魏诚毅是高兴的,这东西卖的可贵呢,楚清给薄的厚的各送了两套,真是够意思! “无事献殷勤!”白桦说。 “白大人不喜欢,属下帮你处理掉!”魏诚毅一板一眼的样子。 “谁说我不喜欢!不是、我不是喜欢、不对,我是说,她突然给我送东西,是不是要出什么幺蛾子?”白桦语无伦次。 魏诚毅撇撇嘴,这是多不自信哪!人家又没坑过你! “白大人要是不安心,那就给她退回去?”魏诚毅故意说道。 “切!不要白不要,有什么不安心的!” “就是!您又不是没收过人家的酒。” “……”白桦有点噎住, “大人,听说她那边收了个姑娘,您可以帮忙落下户籍。”魏诚毅好心提醒。 “对啊!这么大的忙,两套毛衣毛裤怎么够!再弄几坛酒才行!”白桦说着兴奋了,爹爱喝这酒,得多讹楚清几坛! ………… 楚清今年是注定闲不了,棉花这边刚给结了账,又跑到三垭县去看花生的收获情况。 花生还是好养活的,三垭县的花生比吉州这边的产量高多了。大丰收。 楚清安排就地翻晒、榨油,在新伦州内销售,反正这里的贵族也不少,都是钱哪! 榨出的花生粕饼也是好东西,与豆饼一起,小宝也能多份小零嘴吃吃。 空出来的地别闲着,接茬种棉花。 楚清在三垭县忙着农田轮作的时候,小宝也没闲着,背着他娘,跑到宝清盛的各处货栈,开展了他的“零花钱计划”。 他娘以前说过火锅的另一个版本“麻辣烫”,小宝跑去开“美食街”了。 宝清盛的三处货栈所在的街道,被小宝安排了人手,一到午饭前就沿路摆开两溜小摊,各种麻辣烫、烤串、面条、馄钝、小拌菜、小炒肉、粘豆包……南北各色小吃,在这里都能找到。 反正不堵别人家店门口就行,看得各家店都眼热。 他们不是没想到,只是这种小摊利薄,还占人手,一个摊至少得有一个到两个人吧?一家店铺才多少人?所以他们都不屑于做。 可是看看人家宝清盛,一做就是沿街两溜,整条街都热气腾腾,看着就热闹! 心里嫉妒人家还说不出口,为啥?人家把整条街都搞得热闹,南来的、北往的,闻着味就馋、就饿,那就吃,吃完了还能挨家逛逛铺子,给自己也带了不少客流。 平时每到下午客流几乎就断了,晚上基本也就是各家运货、理货的时间。 现在,不仅是各家的挑夫们有地方吃饭,连各地的客商也要尝尝鲜。 要是没有汤汁的小点心,还有印着表情包的小纸袋给装着,价钱低廉,包装可算是精美。 要是有汤汁的也不怕,人家的东西还能带走吃,也不用瓷盘陶碗的,就用油纸叠成盒子,边走边吃,挨家尝味道,巴适得很!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 “零花钱计划” 现在,每天跟着小宝的除了卓耀,还有两只小雏鹰。因为楚清说了,小雏鹰破壳后没有视力,还怕冷。 小宝每天不是给揣在怀里,就是把他们放进小包袱,用暖炉温着。还要给两只小鹰亲自剁肉馅喂食。 小鹰长得挺难看的,全身灰白色的绒毛,两只眼睛都是黑眼圈,楚清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像两个吸毒的人。 可是小宝却喜欢得不得了,非说这两小只是“仪表堂堂”! 楚清在三垭县待了半个月,带着好几坛花生油和好多花生粕饼往回走,沿途经过安和县(旧皇都)时,又跑去青瓦台分店给送了花生油。 等到又去宝清盛中栈时眼睛都瞪圆了:这是穿越回去了?晃晃头,使劲儿眨眨眼睛看看周围,没有啊,古装古街道还在这个古代世界。 那眼前的“美食一条街”是这么回事? “羊肉串羊肉串啦!两文钱一串,现吃现烤,吃一串想两串了啊!!” “麻辣烫啦,荤的两文,素的一文!” “烤馕!烤馕!有大有小!美味吃了忘不掉!” “精肉臊子面条,六文钱一碗嘞!” “纯肉的馄钝,十文一碗,一碗二十个!包吃饱!” 吆喝声此起彼伏,整条街热气腾腾。 楚清看着都觉得饿了。 “走,吃去!谁这么有生意头脑!”楚清带着众人“杀”向美食街! 什么叫过家门而不入?楚清这就是了。都到了自家货栈门口,转身就奔了烧烤摊子! “娘亲啊!”小宝从货栈里追了出来。 刚听说娘亲回来了,正往外跑,要迎接娘亲呢,结果就看见她扭头奔别处去了。 “小宝?你怎么在这儿?”楚清诧异了,小宝不是该在驻军的棉田那边吗? “我来给这边送点辣椒面啊。”小宝说。 “哪儿来的辣椒面?” “老于他们后来又进的牧草,牧民给采了一把野山椒一起捎来了,老于他们给种在马场周围,今年夏天就收了不少。” “你咋不留种?全给磨成粉了?” “留了啊,晒干了挨个搓碎了,专门留下籽,才磨的粉。” “有多少?” “装了好大一坛呢!” “走走走,给我装上点,我一会儿还要吃馄钝!” 楚元看着这娘俩嘴角直抽抽,娘不像娘,像闺女,儿子倒像爹! 甘来捧着暖炉温着的小鹰跟在楚元后面,听说要取坛子,把小鹰包袱往楚元怀里一塞,扭头就跑了。 把楚清吓了一跳!这妮子是飞毛腿吗?还是绑了神行太保戴宗的甲马? “跑这么快……别撞上柱子啊。”楚清喃喃着,替甘来操心。 “嗐!我都跑不过她!”楚元看着都惭愧,是真跑不过她。 “你俩比过?” “比过。” “你可真行!好意思跟姑娘家比?” “啊?不是!” 楚元发现话都被带偏了:“你想啥呢!我是那天看见她抱着一摞锅帮着搬运,想让她放下,一个姑娘家,用不着卖力气,结果她不但不给我,还怕我抢了她的活儿,抱着就跑,我愣是没追上!” “人家抱着一摞锅你都追不上?”楚清听得惊呆了。 “唔,没追上。”楚元也不好意思了。 “人才呀!那她是不是食量也大?” “你怎么知道的?” 甘来一直也没敢跟楚清一起吃饭,都是自己跑到外面找个没人的角落吃,吃的也不多。 倒是楚清走了以后,她胆子大了些,很快就暴露了食量。 “唉,是大,我吃饭也比不过她。”楚元又惭愧了。继而又说道:“她怕你知道她吃得多会赶她走呢。” “吃呗,能吃是福,告诉她多吃没事儿,不撑到自己就行。你得看好她,要是她因为以前总是饥饿而忍不住多吃,就劝住她,要是真的食量大,就别拦着。”楚清嘱咐。 “补偿心理”容易造成超出自身正常承受范围的伤害。 甘来自幼就缺失了太多的东西,比如温饱、比如亲情,真怕她暴饮暴食、或者轻易相信或仇视别人。那将带来更多的伤害。 不过力气大的人倒是食量也大,楚清自己就是这样。但也不至于抱着一摞大铁锅还能跑的飞快呀! 说话的功夫,甘来抱着一个大坛子又飞奔着回来了,小宝慨叹道:“风一样的女子啊!” “甘来,小宝,我们吃好吃的去!有美食街哎!”楚清说着接过坛子,准备挖出些辣椒粉带上。 “后院就有,干嘛出去吃?娘亲跟我回去歇着吧。”小宝拿走楚清的勺子:“咱店里有分装好的辣椒粉。” 得!甘来又抱着坛子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后院就有?” “是啊,美食街是我开的!” “……” 进了后院,三十多口大锅呼呼冒着热气,廊下一圈全是自家伙计,一人端着个碗,或站或蹲,“嘶哈嘶哈”吃的热火朝天。 有吃完的,就把碗往厨房的大盆里一放,然后就去干活;还有刚过来的,去厨房架子上端个干净碗,再到院子里盛上自己喜欢的饭食,找个角落开吃。 厨房里两个婆子稀里哗啦刷洗着碗筷。 也不知道谁那么有才,在大水缸底部弄了个洞,插上了竹管,哗哗地水就流进盆里,接满了拿个塞子再给堵上。 院子里为了防火,有好多大水缸,用水不成问题。 “这也是你的主意?”楚清问小宝。 “是啊,咱们自己也得吃饭,人多,忙忙碌碌的,也吃不上个准点饭,不如就在后院支上几十口锅,谁饿谁吃,咱后院有‘流水席’,还能支持外面的‘美食街’,不是挺好?” “啧啧,人才啊!” “娘亲,这‘美食街’是我的零花钱办的,赚得钱都是我的!”小宝申明。 “咱家钱不都你把着吗?至于还要赚私房钱?你要娶媳妇?”楚清好笑地问。 “咱家钱是我替你把着,只有压岁钱是我的,我拿来投资美食街了,所以算是我赚的。”小宝解释道。 “行,你当家,你说了算,钱都在你那儿,你爱咋整咋整!”楚清才不管呢,谁管钱谁操心,嘿嘿。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此,新伦州今年的工作算是基本完成。 楚清放心地带着小宝回到军屯田,距离开时快有一个月之久了,时直冬月,已经很是寒冷。 楚清回到自己的帐篷打包行李,准备带着小宝返回吉州。 再有五十天就过年,楚清着急回去看看吉州那边的织造作坊办起来没有,这么多棉花和羊毛要快速变成商品才行。 楚清是忙得坐不住,有人是急得坐不住。 远在涂虎尔特的谷蠡王帕卓已经踹翻了四个奴隶,又把他的最得力的管家西日阿洪抽了十几鞭子。 因为买卖黄了! 几百万斤棉花砸手里了! 话还得从他们跟楚元和老于的谈判说起。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利用江南孟家的名头逼得楚清以每斤十文钱的价格买下他们的棉花。 都是大买家,今年江南孟家把价格出到十文,让帕卓觉得去年答应楚清每斤七文亏大发了。 不过江南孟家来头太大,他们的丝绸、瓷器、铁锭、茶叶几乎遍及沃斯全境,并不主营棉花生意,所以帕卓认为还是跟楚清合作能比较持久。 可是楚清那边竟然让他“不用为难”,人家放弃了!这是不用为难吗?都为难死他了好吗! 江南孟家看到楚清并没有与他们相互抬价,根本没有诚心收购棉花的打算,简单的一句“不必为我们伤了生意伙伴,谁买不都是为了大宣有棉花用”,就把全数收购改成只收购一百万斤了! 手里还剩下五百八十万斤棉花呢! 更气的是今年沃斯王城居然缴税不要棉花代替,改成上缴银两了!卖不出棉花拿什么缴税! 现在那些指导耕作技术的大宣人还在外面闹着要工钱好回家过年,更听说他们准备明年去王城找工作,帮那边的棉田增产,说是王城那边的工钱高。 谷蠡王帕卓现在有些焦头烂额。 “来人!”帕卓喊。 “王爷!”西日阿洪:“娘亲,我去见见呗?万一他要按原价卖给我们棉花呢?” “那也不要,咱们今年棉花太多,人工不够,娘手上也没有活钱了。”楚清说。 “怎么没有!”小宝掏出一叠银票,“喏,我这开‘美食街’,顺便把账收了,省得他们年底回家还要带着银票上路,不安全!” “到日子了嘛你就收账!”楚清语气有些责备,这不是耽误小子们做生意? “这有什么!这个月收和下个月收不都是得收!今年你不是着急用钱吗?我把账收上来,你想干啥也好心里有底!”小宝说道。 小破孩心里还有句话没忍心说出来:“咱家的这帮老兵,好多都比娘亲会做生意呢。” “要那么些棉花干啥?今年我们够呛能处理掉!”楚清说。 “娘亲,你种那么些棉花干啥?”小宝问。 “为了大家都有棉衣穿呗。”楚清说着,好像明白点小宝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多收些棉花也能让更多的人穿上棉衣、用上棉布是不是? 那你想过没有,现在棉花也好、棉布也好,不是人人都能用的起的,就算这次你能买到更多的棉花,依然不能让百姓都用上;” 小宝点点头:“可是,咱们可以雇更多的人来干活,他们不就能挣钱了?他们有钱了,日子就好过,我们有布了,就有钱赚,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唔,你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当然有道理!” “好吧,那你去见吧。” “好嘞!啊对,我们出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 包邮 宝清盛北栈。 小宝坐在主位上,卓耀给他倒上枸杞山楂水。 西日阿洪脸上的鞭痕还没好,用纱布遮着,模样有些可怜。 现在他手里端着茶水,再也品不出当初的好滋味了。 不过对面跟他谈判的竟然是个孩子,这让他还是有些信心的。上次那个混不吝的年轻人不在就好。 其实楚元在呢,跟老于趴门缝瞧热闹。 小宝要来,楚清能不跟着么,楚清跟着,他们能不跟着么。 “楚小少爷,”西日阿洪看到自己不开口,人家小孩就认真喝水不理他,只好先开口。 本来嘛,出钱的都是大爷! “小的这次来,是谈谈棉花的事儿,我们现在还剩下五百多万斤,过些日子可能就没了,你们看……” “才卖了那么点?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你们早都卖光了呢!”小宝说,又关心道:“赶紧卖吧,不然就赶紧好好晒晒,否则可容易烂掉。” 不怕烂还找你们作甚!对面的小孩气人,西日阿洪很想斥上一句,但是不敢。 “呵呵呵,”西日阿洪尬笑着说:“这不是我们王爷去年与你们家楚大人合作得很好,我们王爷很有诚意,他认为……” “王爷是要低价处理掉吗?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能理解!我们家现在也难,家里生意太多,现在我母亲正在全县城招工,人都不够用啊,都开始往县城外招人了。”小宝“愁”得像模像样。 “这……可否说说什么生意要这么多人,不知小的能否帮上忙?”西日阿洪这是不相信还不直说。 “我们家有铁锅的生意你知道吧?越到年底订单越多,光是熔炉就多添了三十座! 我家做羊毛内衣裤你知道吧?附近五个村子的工人都不够,现在全县招工! 我家有豆油买卖你知道吧?以前只负责供应皇宫,现在连我们附近的州城都来下订单,最新的订单都排到正月十五了! 我们家还有……” 楚元和老于在门外咬着手背听着,不咬不行,要笑出声了。这小子比他们能吹! 西日阿洪不想听了,他们家王爷要是有这么多订单,估计不用等着沃斯王禅位,现在就可以杀进王宫了。 可现在连棉花钱都赚不到! “呵呵呵……”又尬笑了一下,西日阿洪不得不找回原先的话题:“你看五百多万斤棉花够用不?不够我们王爷说了,还可以帮你们再筹集些,还是按照原先说的七文钱一斤的价格。” “啊?够用?不不不不!”小宝连忙又摆手又摇头:“不用不用,今年我们棉花够了,不需要了。” 卓耀趁着给小宝添水,用眼神提醒:“别拒绝得那么彻底,真不需要你还来干嘛!” 小宝咕哝了一句:“要不是娘亲觉得谷蠡王人不错,非要我来说一声,做到礼数周全,我早就帮娘亲忙活去了!现在这么多事情,娘亲都抽不开身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谷蠡王听清楚。 “人家这是为了周全礼数才来的,压根就没想买棉花啊!”西日阿洪郁闷。 自己一个劲儿想往回找补颜面,人家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接下来可怎么谈! “呃……您看,每斤六文怎么样?”西日阿洪咬牙降价。对个小孩子都用上“您”了! 七文钱是王爷允许的,可是没允许再低了。 “不是价格的问题,是我们家……”小宝一脸“你怎么听不懂话”的表情。 “楚大人的生意兴隆自然是好事,万一生意好到脱销,你们也需要补货不是?”西日阿洪满脸堆笑。 “不是这样的,我们今年自家的棉花和商队换购的棉花,已经很多了,即便脱销也无妨,要知道,生意得一项一项做,要保证重点的买卖……”小宝又要掰着手指头给他计算自己家的重点项目。 “五文!”西日阿洪已经咬牙切齿了! 必须要卖掉,哪怕少卖些钱也比砸手里好! 别的都好说,草原上就是没银子! “你这不是难为我嘛!”小宝又开始咕哝。 卓耀赶紧发声:“少爷,主子说过,谷蠡王与咱们有过协定的,咱不能言而无信!” 西日阿洪的头算是抬不起来了,人家说“言而无信”。 “那好吧,五文就五文吧,唉。”小宝的“不情愿”表现得淋漓尽致:“是多少钱的问题嘛!” 然后又对西日阿洪说:“那就运到宝清盛再结算吧,不然往哪儿放啊!” 得,五文一斤还得包邮,还得货到付款! 西日阿洪忐忑地回去了。 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又要抽他一顿?不会砍他脑袋吧? 楚元和老于把小宝抱着好一顿夸:“行啊小宝!比你娘厉害多了!” “怎么说话呢?我是娘亲教出来的!”小宝不乐意。 “对对,青出于蓝,青出于蓝!”老于赞同。 “就是比你娘厉害!”楚元大实话,是个明眼人就能瞧出来,小宝她娘一般吃瘪的时候多。 “我告诉娘亲去!”小宝双手往两边拉扯楚元的耳朵。 “告诉我什么?”楚清向他们走来。 永远有比曹操快的吧?楚元放下小宝就溜了。 ………… 京都,御书房。 胡恒秋没事儿就来“关心领导”:“皇上,您得开窗通通风了,银霜炭虽然烟少,可还是有的。” 李公公给皇帝换茶水,垂着眼皮一声不吭。 这个胡大人,每次来都一副要抢自己活计的样子,烦人! 不如咱俩换换,你也来一刀,我把位置让给你? “你有事?”皇帝继续拿着朱砂笔在奏折上点点顿顿。 “皇上,今年京都的百姓能暖和,棉袍、毛衣有得选哪!” “你到底要说什么?” “臣是说,天冷了,百姓们的冬衣有了选择的余地,穿棉也行,穿毛也行,要是手里余钱多,穿裘也行。” “废话!说事儿!” “臣遵旨!禀皇上,楚清今年在军屯的棉花收获两千万斤,又从沃斯国收购五百八十万斤,若能都卖掉,可是好大一笔进项…… 可那个……密侦司今年的开销用光了,等楚清那份不定要等到年后了,现在臣没钱了皇上!” “朕上月不是让户部批给你们一万两吗?” “皇上,一万两哪够?全买柴碳,还得省着用呢!光是发放‘柴直银’就……” “行了行了!你到底是指挥使还是讨债鬼!” “皇上!”胡恒秋一脸委屈:“不到年底,楚清还没缴税,臣也没法子啊!” 皇帝总算放下御笔,今天看胡恒秋格外不顺眼,不,只要胡恒秋开口要钱,就看他不顺眼!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顺心、不顺心 这点不顺眼算什么?有人不顺心呢。 年末了,各家都在盘账。 江南孟家也在盘账。 今年依旧是丰收年,风调雨顺,但是心不顺。虽说银钱进项依然庞大,但是想到那些棉花,孟淳就焦躁。 也就一万两银子而已,但是这气憋得窝火! 这边刚派过去人刺探人家的纺织技术,就听说人家在全州城里招工招聘,还免费培训上岗,竟然不怕技艺流失! 这是傻缺还是心大?不,她这是自信,自信垄断棉花市场! 还有,军屯竟然种出棉花,虽然产量低,但是小数怕长算,二十万亩棉田就是二千多万斤棉花! 若来年种出更多,那可是军屯田,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来人!”孟淳喝道。 大管家赶紧进来,等候吩咐。 “传话下去,今年辟出三成的地,种棉花!”孟淳就不信种不出棉花来,那些棉籽不能浪费! “老爷,咱们的土地太好,种棉花估计烧根!”管家提醒道。 烧根,是当地的土话。 如果给庄稼施肥时,肥料太猛了,导致土壤板结,会让庄稼萎蔫,甚至枯死,就叫“烧根”。 孟淳清醒了些。过去的教训又记起来了。 孟家的上几任家主,总共经历过三次棉花试种,那几年棉花没种出来几株,倒是让粮价上涨了不少,市场平衡经历了几年才恢复。 “传话下去!”孟淳重新发布命令:“多派些人去吉州,务必最短时间学会纺织,再把纺车、织机的图纸给我弄回来!” “是,老爷!” 不顺心的还有谷蠡王帕卓。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抽西日阿洪鞭子,此刻,正有些颓然地坐在毡包里发呆。 西日阿洪说得没错,棉花必须卖掉,总比窝在手中烂掉得好。 毕竟还有三万九千两收入的。 “妈的!小三万两就没了!”价格的落差使得帕卓又锤了下桌子。 “王爷,咱们要是按照每斤七文钱算,应该有四万七千多两的进账,所以也就损失了八千两,没有那么多。”西日阿洪小心地安慰道。 帕卓是按照每斤十文钱算的,六百八十万斤棉花就该进账六万八千两。 所以西日阿洪的安慰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提醒了他不守承诺带来的损失。 现在,不但亏了钱,还亏了信用。明年人家还收不收棉花都是未知。 要说最顺心的,那就只有楚清了。 她一回到吉州,宋夫人就给摆了接风宴。兴汤县知县徐光泽自然也在场。 这是宋廷山的意思,宋廷山已经让全州城的有闲人口都知道了招工的消息,各县都积极配合,提供专门的地方让纺织培训进行起来。 如今,在州衙的挑头下,各县正如火如荼地开展“轧花赛”、“弹棉赛”、“纺纱赛”,还有“织布赛”,以比赛的形式促进“大生产”。 而羊毛纺织,是与兴汤县相邻的槐安县的尤知县找到徐光泽,分到了四成的加工份额。 “唉,不分不行,咱们县织不完那老些羊毛。纺毛线,男人们还能上手,说起编织,能干的不多,全靠妇人的话,人手又不够,就分出去了。”徐光泽补充道。 “槐安县的尤知县也不是外人,你家小宝跟他家儿子都在州学读书呢。”徐光泽又说。 尤知县的儿子?那个跟小宝不咋对付的尤正航吗?楚清想起来了。那孩子是挺聪明的,也挺有傲气。 “好啊,咱们羊毛看似没有棉花多,但是每年能进来两次,也不少了。”楚清说道,目前她合作的还是和索特那三个村子,并没有增加。 “楚清你知道吗,为了你家的生意,各县都多开了好几家染坊!”徐光泽老兴奋了!多开店多缴税嘛! “是啊,今年咱们各县的百姓也开荒不少,种了黄豆,你可不能不收购!”宋廷山这是专“啃”大户的意思。 荒地种黄豆最好,“种豆肥田”,是能让荒田快速变良田的好办法。 楚清开心,吃饭更香。 这都是好消息,越比赛产量越高,越方便楚清补货嘛。 “楚清啊,腊月二十五是‘千秋节’,今年太后整六十岁,普天同庆。皇上已经下旨,诏各地五品及以上官员参加‘千秋宴’,那进京述职是少不了的。 我这里收到两份文书,有一份是给你的,虽然你的品阶不够,但是身兼数职,也要进京。” “是,那下官就随大人的车队一起吧。”楚清说。 “得抓紧准备,没多少天了,你还得给太后准备一份寿礼。”宋夫人提醒,怕楚清有疏漏。 听到的都是好消息,楚清这顿饭吃的香甜,可回自己家后就开始犯难了。 拿什么当寿礼呢? 这个世界并不是年年都过生日,只是逢五逢十的岁数才过,小孩子更是在十二岁之前都不过生日。 原本皇帝的生日才能称作“千秋节”,庆德帝虽不是太后亲生,但是先皇后去世后,庆德帝被分到当年的静妃、如今的太后膝下,多蒙她照拂,因此把太后的生辰定为“千秋节”。 意思是没有母亲就没有孩儿,母亲的生日,做子女的而一定要好好给庆祝。 这也是给天下百姓做表率。 皇帝的孝心好彰显,但是臣子们送什么贺礼可为难人了。 楚清泡在浴桶里思考着,热热的水让她舒服得直哼哼:“还是回家好啊,能泡热水澡,对我来说,泡澡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还要啥自行车呢?” 水都快泡凉了也想不出来,皇家什么没有?自己这点东西拿不出手啊,不能继续送香皂吧? 太后那边不如就送盒珍珠吧,新伦州那边小子给带了一盒子珍珠回来,品相都不错,个头大,比过去的好多了。里面还有粉色和紫色的呢。 那皇后也得给点东西吧?都是后宫的主子,给太后了,让皇后就那么看着?都是给咱开业送匾的,不能厚此薄彼。 楚清出了浴桶,抓过内衣准备穿上,内衣! 对呀!咱有棉布,做点内衣不好吗?那皇后的身形……尺寸……楚清回想了半天,差不多,大不了做个内扣式,好调整。 有了主意,楚清连夜就开始做手工。 这大半年出差在外,缝缝补补的事情也没少干,手不算生疏。款式也不用太复杂,跟自己穿的这个差不多就行。 这内衣的买卖到底要不要做呢?做些出来放在纺织品店里带着卖卖看吧。 这惊世骇俗的玩意儿真不好说能不能卖的出去。楚清一直都是用棉布做出来自己穿,没想过批量生产。 这东西费工夫,还要订制,不好走量。而且自己也不太喜欢穿。 至少楚清在家时是能不穿尽量不穿,束缚。但是运动起来还是好的,至少能跟地心引力对抗下。 楚清用来做手工的料子不是棉布,而是棉麻混纺。 从涂虎尔特带回来的野麻在一百零八村的山头长得不错,这东西皮实,好养活。 制出来的麻线也好,吸湿、柔软,跟棉纱混纺出来的布料轻盈耐穿,还不易起褶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鹰不喝奶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楚清足不出户,准备述职的“材料”。 接着又跑去宝炉集团找吕师傅,两年了,皇帝要的宝剑还没给人做呢。 新伦州带回来的矿石,果真是炼出不一样的铁。楚清拿了画好的图纸交给吕师傅,让给打一把剑。 皇帝比楚清高了一拳头,大概得有一米八的身高,这剑要比御书房里的那把长一点才好看。 铬铁矿里那点铬的含量并不高,打制好剑,也就跟新伦州那边看到的铁制品差不多,没有现代不锈钢那么亮,但是比不锈钢可硬多了。 就这样吧!咱家就这些东西,已经尽力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甘来不再那么畏惧楚清和抱有敌意,在楚元的吩咐下,尽量跟在楚清身边,帮忙打下手。 很奇怪,同是女子,甘来同小宝很容易就相处得极好,与楚元是非常信任和亲近,与老于他们也能正常相处,偏偏对楚清总是保持距离。 要不是楚元吓唬她说“惹毛了老大,我就把你丢回沃斯!”她还会尽量减少与楚清的接触。 楚清在宝炉集团里四处看着,现在这里她都不怎么管了,但是运转得依旧很好,多添了十座高炉,并不是小宝吹嘘的三十座。 楚清又参与了转炉倒钢水的过程,提出了些改良转炉架结构的意见,甘来躲得远远的。 等楚清发现她一脸的恐惧,就问:“你在怕什么?”甘来哆嗦着嘴唇:“你……可怕!” “我?”楚清指着自己:“为什么?” “那里,烧死人!”甘来又指指高炉。 “怎么会,你看,这里送料,那里送风,哪有烧死人?”楚清一边指点着一边说。 甘来指着一座座高炉和窑炉,眼含恐惧和愤怒:“这里,全是坟冢!是炼人冢!” “你瞎说什么!”楚元匆匆跑来,打断了甘来的话,“这里和你们那怎么一样!” 楚清迷惑了:这是什么意思? 楚元赶紧解释:“老大,我也是才联想到一起的。甘来小时候见过沃斯王把人投进熔炉。” 甘来懂事后,她的母亲曾经在探望她的时候告诉了她的身世,要她一定要躲开人群,因为她的灰蓝色眼睛会带来麻烦。 甘来小时候会在晚上去一个地方偷捡煤核,拿回来可以帮养母烧饭、取暖,但是有一次养母病了,很冷,她白天跑去捡拾煤核。 正巧,那天沃斯王视察到冶炼场。甘来偷听到人们称呼那个最华贵的人为“王上”,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没有逃开。 那是他的生父。 她想看看。也想远远地看看母亲好不好。 但是她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母亲,却看到沃斯王命人把一个随行的姬妾扔进了炼铁炉。 那娇媚的脸庞和惊恐的尖叫哭求并没让沃斯王生出半分的怜悯。 小小的甘来没有记住沃斯王的容貌,却记住了那一身华服和那吃人的熔炉。 那次她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之后就发起了高烧,她的养母告诉她:“那不是熔炉,是炼人冢。那里烧死了许多人。” 有这么个爹谁不害怕!这是童年阴影啊! 楚清不知道如何治愈她。 楚清爱好广泛,偏偏就没有读过与心理学相关的书籍。 “你怕是应该的,”楚清说:“多在这里转转,看看我这里与你们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看明白了找我说说话?” 有楚元在身边,甘来不那么惧怕楚清了,点点头。 “小鹰还好吗?”楚清没话找话。 提起这个,甘来的脸色好了不少:“它们很好!小宝每天喂肉馅,那是不对的,但是他不听我的!” 甘来脸上又现出不满的神色。 “喂肉馅为什么不对?”楚清觉得刚出生的小东西,总得吃些精细的,不然怎么消化? “小鹰的都满月了,不需要肉馅。若她的阿妈在,一定会撕下肉条给它们吃。” 甘来的语言能力很强,现在一口大宣话很是流畅,只有受到惊吓时会结巴。 “你领我看看去?”楚清征询她的意见,想尽量与她拉近心里上的距离。 “好。” 小宝正要给小鹰喂肉馅。今天吃的是鸡肉和猪肉混合的馅。因为厨房那边做饭的婆子杀了鸡准备做饭,小宝就把鸡胸肉给要去了。 “开饭开饭!”小宝在桌子上铺了块毡子,把肉碗放在上面,又把包着小鹰的两个大包袱解开,让它们出来溜达溜达。 此时的小鹰身上有了些许灰黑色杂毛,体型已经很大,看上去有去了毛的公鸡那么大。 两只小鹰就把桌子显得不够大了,它俩一从包袱里出来,就兴奋地走来走去,完全不顾给它们带来温暖的手炉。 楚清一见到这两只小鹰就忍不住笑:“瞧这大脚丫子!它们还坐着走路?” 小鹰的腿已经很长了,要是站起来也应该很有高度,但是此时还没什么力量,跟马一样膝盖朝后,走路的时候就像坐着似的。 小宝最恼火的就是他娘总取笑这两只小宝贝。 刚出生的时候说长得像吸毒鬼,也不知道吸毒鬼是什么;再后来小鹰身上和头顶长了一些稀疏的硬硬长长的毛,又说人家满头呆毛;现在又开始笑话人家走路! “娘亲,他们还小!”小宝很不满。 “小什么!这两只都能炖一大锅了!”楚清气他。 “娘亲!”小宝怒了。 “你若真为它们好,就不该惯着它们吃肉馅!”楚清说道。 “是的,他们出生十天就可以吃肉条。”甘来也说。 “哪有满月的小孩就吃干粮的!”小宝愤怒。 “小狗一岁就成年,小鹰四个月就该飞,动物和人是不一样的,”楚清给解释:“小孩子六个月就要添加辅食,就是不能只喝奶,要填些米糊糊、菜汁什么的。” “啊?”小宝有些傻眼了,这么复杂的吗?他怎么记得他小时候喝羊奶呢? “小鹰没有娘亲给喂奶,已经够可怜了!怎么吃得动肉条嘛!”小宝担心地说。 “小鸡小鸭有娘亲也不喝奶,你的智商呢?”楚清要笑岔气了。 “噢对。他们是飞禽,不喝奶的。我治什么伤?”小宝说。 “咳咳,那个……你要想让它们好好长成大金雕,那就多听甘来的话,她懂得比你多,比我也多。” 甘来看看楚清,楚清刚说自己比她懂得多。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五章 咬手?要命! 甘来的到来,楚清算是有了半个帮手。 只是这帮手帮倒忙的时候比较多,比如,帮楚清拧干洗过的衣服,然后拧坏了;楚清炒菜时,嫌楚清掂马勺费劲,抢过来就掂……嫩嫩的鸡蛋饼就烀在房梁上…… 楚清此刻在最后加工她制作的立体地图,甘来又被楚元打发过来帮忙,楚清吓得赶紧把地图卷巴卷巴收起来:“没事没事!我没事情做,你去玩儿吧,啊?” 盼着楚元娶妻生子,是为了这个苦命的孩子能有个好的人生,给这个沃斯姑娘起名叫“甘来”,也是对他们两个的祝福。 连带着还有一层别人想不到的原因是:楚清希望这帮小子的媳妇们能成为自己的帮手。 别人她信不着,只对眼前这些跟着自己的小子们产生了信任感,所以内心里认为他们娶的媳妇才是“自己人”。 可现在甘来这个水平……唉,算了,就当养闺女吧! 随着进京的时间临近,楚清开始陷入了一种慢无章法的状态,她一会儿去干点这个,一会儿又忙点那个。 这是她理不清思路的表现。 出现这种状态的原因是:她为收购棉花而花掉的银钱,短短一个月就回来了。 太吓人了!那是四十万两白银! 为何回本回得如此快? 简单,冬天最冷的时候到了,还有就是要过年,人们都要做新衣。冬天的新衣是什么?自然是保暖的衣服。 结果,楚清的棉花在变成棉布之前就卖掉了许多。 但凡小康的家庭,都十几斤甚至几十斤的购买;大户人家更是几百斤的购买。 冬季,人们不止要穿棉袍,还要盖棉被。 以前棉花稀少,市面上能见到的也只是白叠布。 可现在,有真正的棉花售卖,不是木棉树的絮、不是芦苇絮、不是纸,是真正能够保暖的、可以经历数年使用的棉花。 所以,在吉州,只要是弹好的棉花一上货架,就能迅速的卖掉。 这当中,“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他们八个跟百家兴还有好一场暗中的较量,最后不得不让楚清做了裁决,才保证了京城的供货量。 他们较量的原因是,“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他们八个组织的“弹棉赛”使得棉花的产量刚有所提高,京城就因棉花脱销而告急。 他们八个无奈,又调整了一次工种,增加了弹棉工的数量,结果还是不够用,因为吉州这边也卖得火热。 而“昌平盛世、国泰民安”在吉州都有了自己的“老客户”,他们很想维护住老客户的一些“特权”,这样在棉花的销售上就有了分歧。 就是这么简单,不用楚清织布,只要弹好棉花就行。 吉州的棉花每斤卖到了一两银子,而京城则卖到了每斤二两八钱。 按照每天四个时辰做工计算,每人每天能弹8斤棉花,做一件女式棉袍就得6斤棉花,可以想见这棉花的需求有多大。 现在各县的弹棉工都在“三班倒”的做工,虽然累点,但是计件付费,赚得也多,干劲十足。 楚清现在不愁棉花多,愁的是赚钱太快。 短短一个月,四十万两银子就回来了,当然这当中也有其他买卖的利润,但棉花的利润占了八成。 如果按照这样赚钱的速度,自己上缴的税银,会不会“咬”了密侦司的手?皇帝会不会…… 今年棉花种出来了,明年自然接着种,而尝到甜头的皇帝自然会让会规划更多的军屯田,那就是更多的棉花更多的钱! 这就是楚清发愁的根源。 真有害怕钱多的呀!咬手?要命! 楚清把今年所有的账目都汇总了一遍,吉州和新伦州再加上京都,三地今年的总收入已经将近八十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去年大宣国年收入五千五百六十多万,楚清一个人已经占到全国的百分之一点八。 也就是说,如果有五六十个楚清,就可以支撑整个国家了。 太吓人了! 这个收入跟普通世家相比也大差不差了。 这还是今年,明年呢? 楚清看看盒子里两张铁和盐的特许“引”,这俩玩意儿咱还没敢太下手呢。 新伦州南边的盐场已经在扩建,精盐已经囤积了一百多万石,这还是没有把盐场全开发出来。 大宣目前市面上的颗盐是每石二两银,颗盐是粗盐,若把精盐按照粗盐的价钱算,那现在楚清也相当于库存二百万两银子。 这批盐放出来……哎呀妈呀,不敢想,大概自己会被围杀吧? 手里还有一叠闲时所画的日用产品和基础工具的图纸,这要是生产出来……能死个百八十回? 现在的问题不是在这个世界弄出什么,而是别弄出什么! 别人是钱赚得越多心口就越热乎,楚清是直冒冷汗。 咱们没有背景,没有! 自己手里的产业一旦被人知道并计算出来,第一个不能放过自己的应该是那些世家望族。 既然人家都是世家、望族了,那就是历朝皇帝都得忌讳的存在,楚清有能力自保不? 密侦司那点能力比不上皇帝吧? 何况密侦司又不是她爹! 这年头,穷得卖孩子的爹多了去了,亲爹都未必靠得住,何况密侦司还不是楚清什么亲人。 “你怕什么?不就是个炼铁的炉子、烧砖的炉子?”小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又不吃你!” “可是、可是它们……”甘来分辩道:“那它们轰轰地烧也会塌吧?会爆炸吧?那不一样是吃人?” “别说咱们家是随时检修,定期更换,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情,就是真发生了跟你也没关系啊!”小宝就觉得跟甘来怎么这么讲不明白话。 “你看看这些窑炉、高炉周围的安全措施,看看工人们穿的戴的护具,别说炉子塌了,就是天塌了都无妨!”小宝很是硬气。 “你吹牛!天塌了大家都完蛋!”甘来被带偏了。 “天塌了你找高个儿顶着啊!”小宝说。 “高个儿不也完蛋?”甘来继续抬杠。 “那你就在天塌之前找个比自己个儿高的,让这个人再找个儿更高的不就完了?!”小宝顺嘴胡嘞嘞。 对呀,找高个儿,让高个儿找更高的! 楚清一下子不闹心了,有思路了。 不等几天后去京城了,抓紧时间,现在就给京城写信,给胡恒秋写!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掌柜? 楚清给胡恒秋写了封信,先告诉他今年能给密侦司上缴多少银两。这只占了不到一页的纸。 然后其余六页给胡恒秋详细说明了年底一个月的收入和预计了一下明年的大致收入。 再汇报了一下自己的盐场屯了多少盐没敢往大宣贩卖,只零星卖给沃斯一些。 最后试探地问:明年是不是要扩张军屯的田亩?大宣北部地区皇帝有打算没? 信末还加了句:皇帝的棉花就是好,百姓都可喜欢了。 信走的是密侦司的渠道,所以三天后胡恒秋就收到信了。 胡恒秋把第一页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七八遍,还高兴地喝上一盅才看第二页。 就着楚清的信是真下酒啊! 看到最后喝不下去了,这酒……不是,这信上头! 皇帝的棉花,是皇帝的!不是密侦司的! 楚清有盐引,那就是密侦司有盐引,那就是…… 今年的两成半税银是二十万两,以后是多少谁知道?皇上会怎么看密侦司?会怎么看他胡恒秋? 这事儿咱可胡恒秋要求见皇上。 “什么时辰了?他夫人也让他出门?”皇帝说道,“让他进来。” “皇上,臣给您报喜来啦!”胡恒秋进来就“兴奋”地嚷嚷。 “噢?何喜之有?”皇帝一副“我不会上当”的表情。 只要胡恒秋来就是要钱,怎么会有好事儿? 尤其是报喜,只要他报喜,那就是要更多的钱! “皇上,皇上您看,那个楚清来信了,今年能上缴二十万两税银,您给我们留四万两,明年的职钱(办公费)就够了,我们密侦司不在外面吃吃喝喝,不用别的钱!” 哟呵!这不是来要钱,是来送钱? 庆德皇帝起身走到窗边,亲自打开窗户。 “皇上,小心冻着!”李公公赶紧给皇帝披衣裳:“天冷,奴才刚给您通过风,不用再开窗了。” “朕是要看看,这大晚上是不是太阳出来了,不然胡爱卿怎么说给朕送钱的话?” 胡恒秋:“……” 李公公:“……” 胡恒秋不得不厚皮老脸地凑上去,这话才开了个头,重点还没说哪! “皇上,您看看这信,楚清这人真能干,她把皇上您的棉田养护得相当好,第一年就收获了四千万斤,她托臣问您明年要不要再垦些荒地。” 胡恒秋边说边呈上楚清的信。 皇帝已经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干脆说:“你念念。” 胡恒秋就逐字逐句的念,有些账目怕皇上反应不过来,还给说明一下。 “嗯,不错。”皇帝闭着眼睛轻声说了句,然后没了下文。 胡恒秋等了等,心说:您别睡着了呀?您要是睡着了,臣可就睡不着啦! 但是又不敢扰了皇帝休息,所以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勇敢留下来,让胡恒秋左右为难。 就在他准备今日就不了了之算了的时候,皇帝说话了:“朕的棉花百姓喜欢,朕欢喜!四万两够用了?” “够!够用!”胡恒秋赶紧躬身答话!艾玛,没睡着啊!没睡着您不早点吱声! “明年臣再严格约束下下属,如果没什么大的事情,估计四万两能有剩余,就匀到后年接着用。”胡恒秋又补充了句。 密侦司是开销最小的部门,当然他们人数也相对最少。 但是胡恒秋这个人确实是实干而不假公济私的人,皇帝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皇帝刚才没出声,不是在考虑胡恒秋要这四万两是多还是少,而是在琢磨这银钱。 普通商户是按照总销售额的四成缴税,当初给楚清定下的两成半,是给她留了发展的余地,让她有资金多开展项目,现在看来成效不小啊! 精盐,她往宫里送过,御膳房那边用着说好,味道比宫里以前用的纯正。 楚清现在的盐田已经有三千多亩,未来还会更多。 盐哪。 大宣国的盐按理说应该不缺,西南边半个国境线都是沿海的。 但是人口少,这么大的国家有八千多万人口。 沿海地区几乎很少有人居住,多是犯人村。 国内的盐多来自于井盐和岩盐,因为开采的难度,产量并不高,但是也够百姓使用。 大宣皇帝采用“民产、商收、商运、商销”的政策,为的就是让百姓能吃上盐,可只要有生意的地方,就有世家的身影。 一些世家经过运作,开辟、收购、吞并了许多盐场,形成了垄断局面,再从相勾结的政府官员手中得到盐引,于是,产销一条龙,连中间商都是自己,控制了盐价,肥了自己的腰包。 盐够吃,但是百姓们吃不起。 大海啊,全都是盐!庆德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世家啊。 太多的资源被世家把控,皇权可不稳。 而今,通过楚清,朕正在把控棉花,未来似乎还可以把控海盐,再通过发展人口和移民政策,把所有的荒地全部利用和掌控起来。 让经济大权逐渐从国境线开始往内地收拢、集中,新伦州不就是个很好的开始吗?楚清不就是朕的耙子吗? 朕要给她便利,让她走过的地方,都归拢到朕的手里! 只是这么个女人能走多远?要是有一批楚清该多好! “胡爱卿,告诉她,明年继续发展棉田!”皇帝说道,“既然四万两银子够你使一年……” “皇上,不是四万两够使一年,臣是说四万两够密侦司一年的职钱!”胡恒秋赶紧修正皇帝的话。 俸禄俸禄,既得发俸,还得发禄!一年四万两哪里够? “行啦,朕知晓!以后你们密侦司这二成半的税降至半成,两成入朕的私库!”皇帝拍板了。 四万两其实就是楚清即将上缴的二十万两中,五分之一皇帝拿四份,自己拿一份,这是胡恒秋来之前就打好的主意,皇帝显然是领会了他的意思。 虽然今年只有区区四万两,但是未来可期呀。 “楚清呀楚清,你现在可是皇上挂靠在密侦司名下的大掌柜了!”胡恒秋心想着。 楚清狠狠地打了个大喷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里又没底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会儿一个喷嚏,一会儿一个喷嚏。 这会儿喷嚏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楚元和小宝一起冲进来:“老大(娘亲)你怎么了?” 楚清拿着帕子擦鼻涕:“没事儿,你们离远点,我好像受了风寒,别传染你们。” “哎,好的!”俩人一起出去了。 天哪!这么绝情的吗? 一刻钟后,两人又回来了。 楚元端着姜汤,小宝左手一碗麻辣烫,右手一瓷瓶辣椒粉。后面跟着手持刀片的甘来。 “喝了!”楚元说。 “喝完吃这个!”小宝说,又把辣椒粉也放在碗边。 “我先来!”甘来直接动手,拿着刀片就要捉楚清的手。 “你你你你……楚元你管管她!”楚清背着手躲着,“她她她她要干嘛?” “把手给我,在手上放点血你就好了,我们沃斯人从小就是这么治病的!”甘来说,继续去捉楚清的手。 “甘来!你这个太血腥了!老大,喝碗姜汤就好了。”楚元往前递汤碗。 “娘亲,姜汤去去寒还可以,病了要吃东西才会好!”小宝继续推销他的麻辣烫。 楚清一把接过小宝的碗,然后打开瓷瓶就往里面倒辣椒粉:“天南地北都是情,我吃碗辣椒行不行?” 说着就不由分说往嘴里扒拉麻辣烫,还抽空对他们摇手,让他们不用管她,忙自己的去吧。 楚清知道自己这应该就是感冒了。 连着三四天都没有睡好觉,抵抗力弱了也就容易生病。 给胡恒秋的信发出去好几天了,自己这都要动身去京都了,还没有回信传过来。 是皇帝不满意了还是胡恒秋没能理解信中那句“皇帝的棉花”?自己说的是不是太隐晦了? 这两年确实赚了些钱,但还不至于现在就把自己当肥羊宰掉吧?好歹你再养几年啊。 再说了,那么多世家、豪强,皇上你看不惯宰他们呗?密侦司看不惯你们查他们去啊?别跟我一小女子较劲嘛。 楚清最近越想心里越不踏实。 皇帝给的盐引用过没?用了! 用的再少也是用了。还是用在自己家盐田上。 这自产自销,拿国家资源给谁赚钱呢? 棉花收了没?收了! 不但收国外的,本国的也收了,绝对的垄断! 自己要是皇帝也该宰了自己吧?是这样吧? 但咱也没赚多少钱哪,不是都上缴了?剩下的也要投入来年的运营中不是? 就算这次胡恒秋能看出信中之意,皇帝也同意参加收益分成,那皇帝会不会把自己真正的培养成“肥羊”然后宰了? 那可不行!不能让皇帝有想法! 楚清唏哩呼噜边吃边想:我没想过做买卖赚钱,也没想加入什么破密侦司,更没想来到这里。 本来图书管理员当着挺好的,鬼知道怎么来了这儿,惹这一身麻烦,倒霉! “啊!”因为分心,楚清吃着东西咬到舌头。 “至于这么倒霉嘛!我就是个乱入的……”不知不觉,楚清就嘀咕出声,还把舌头咬到了。 “娘亲,怎么了?”小宝推门进来,他刚才就没走远,在门口等着呢,楚元倒是追着甘来训话去了。 “人要倒霉,吃着肉都咬舌头!”楚清说。 当地有个说法,说是人要是“胃亏肉”,那就会咬到自己的肉,可现在楚清既不亏肉,也正嚼着肉,可还是咬自己的肉,不就是倒霉吗? “娘亲刚才说什么乱?”小宝一边问一边用小手揉着楚清的腮帮子,揉不到舌头,揉腮帮子也是一种治疗? “唔……我是说把舌头咬成烂肉了。”楚清含糊的回道。 “娘亲,你有心事?”小宝问。 “没有啊。”楚清继续吃麻辣烫,舌头破了,碰到辣椒更疼了。 “娘亲,小宝长大了,有事情你可以跟小宝讲,”小宝认真地看着楚清:“这几天你都心不在焉的。” “嗯……好!”楚清放下碗抹抹嘴。她是需要个能商量事情的人,哪怕只是听她发发牢骚也行。 “短短几个月娘亲就碰到两个大坎儿。”楚清说。 “第一个是什么?”小宝问。 楚清:“第一个是差点儿被江南孟家把娘亲弄破产。” 小宝:“娘亲是说孟家跟咱们抢棉花的事儿?” 楚清:“不止那一件,他们也跟咱们抢羊毛了。咱们商队收羊毛比他们晚了几天。” 说着,楚清朝门口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是老于和老赵进来了,他们听说楚清生病了。 楚清没有背着他们,继续道:“孟家到了沃斯后,先接触了占堆他们村落。你们知道,整个和索特,几乎家家都有羊。 咱们收购羊毛那三个村子,算是羊群最多的,可别的村子也不少。孟家家大业大,羊毛又不贵,他们就算全都收了咱们也没话说。 不过幸好占堆他们很讲诚信,没有受他们每斤多出一文钱的诱惑。” 老于接口:“那他们也没吃亏,你不是多给他们一千斤小麦?” 老赵说:“这样也好,算是相互帮助呗,咱也不差那些粮食。” 楚清说:“但是这是个意外,万一占堆和谷蠡王想得一样又会如何?” 老赵纳闷儿:“以前没听说过孟家做羊毛生意,他们江南需要羊毛?” 楚清说道:“取暖嘛,非要说他们需要也是可以的。但是羊毛纺织只有我们有,他们收羊毛,无非是想断了我们的货源。” “哼!用心险恶!”小宝叫道,“我明白了,咱们在沃斯买的最多的是羊毛和棉花,所以孟家今年也收购这两样。” “是啊,这两种东西都不贵,就算全部都拿下,对孟家应该也不是难事。”楚清说。 当时拿出四十万买军屯的棉花,对于楚清来说是心疼、肉疼,但是对于孟家这样的几代、十几代人经营下来的家族,几十万两银子真不算什么。 “但是没想到这个局让小宝破了,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了!”老于笑起来。大家都笑了。 楚清:“可是过后想来,这都是侥幸:羊毛的事情是占堆的义气使然,可咱们与他们还不算太亲密; 而棉花的事情,是侥幸于咱们的军屯种出棉花了,产量虽不高,但是咱们田亩多。” “娘亲,不管怎么说,这一关已经过去了,不算事儿!”小宝总结说。 娘的孩儿啊,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次算是过去了,下次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八章 讲个故事?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有一个大商家叫联想,他手下有个药材铺子,这个药材铺子干得名气相当大。” “联家?这是哪家?没听说过啊,老赵,你听过没?”老于问。 “没有。不认识做药材的。”老赵摇头。 “咳咳,那个不重要,你们先听我说,这个联家的药材铺子……”这别扭!楚清都快又咬舌头了。 “这药材铺子都干到海外一个大国了,不过没混下去又回来了,既然回来,就得想法赚钱,所以他们盯上了国内唯一一家生产‘保命丸’的作坊。” “保命丸听说过,那可是好药,听说是人家祖传的方子,里面有几味药好像只有沃斯国的玉山上才有,而且听说制药的法子也是很讲究的。”老赵插话。 “听老大说完!”老于截住老赵。 “唔,我就是打个比方,不是真说‘保命丸’。”楚清都有点无奈了,“咱接着说,就说这种救命的药,谁家不需要? 越是有钱的、或者干武行越得备着不是?这药倒是不算贵,但是需要的人多啊! 所以这个联想的药材铺子就盯上了‘保命丸’,跟人家作坊谈收购。 可是‘保命丸’的东家是个有良心的商人,不愿意把这么好的药被人家拿走,他这药平价卖的,旨在救命,可若是被收购了,人家不就只是想着赚钱了?老百姓哪还用得上这药了? 所以就没同意。联想一看没谈成收购,就出了个损招,他亲自找到卖那几味独特草药的东家,用几倍的价格垄断了药材。 结果‘保命丸’买不到关键的药材,,这药就没法制了,最后这个作坊破产了。” “这个联家欺人太甚!” “真不是东西!” “娘亲,孟家干的就是联家那种事儿?” “是啊,我就是这么看的。”楚清说道,“我差点就成了那个作坊。” “那第二件事呢?”小宝追问。 “第二件事嘛,更麻烦!”楚清看着老于、老赵:“你们知道咱家赚的钱只需要交两成半的税吧?” “知道,交给密侦司的,老大你厉害,密侦司现在是你养着呢。”老于说。 “哪能那么说!国家的税收是养着全国的。咱们这点钱只是被分出来而已。”楚清说,“你们觉不觉得,咱们现在所有赚钱的营生,其实都在皇上的掌控下,咱们现在像不像待宰的肥羊?” “咱也不肥呀!宰羊也得挑最肥的吧?咱连个羊羔崽子都算不上!”老赵说。 “可咱们摊子铺的太大了……你们想想盐场,想想棉花,还有咱家的铁器,若光是烧个砖我就不担心了。”楚清说。 “老大你想多了!谁家买卖不是这么做的?你看孟家,丝绸、瓷器、玉石、听说他们家还能搞到不少盐引,光是茶园都有三处。”老于说。 老赵也附和:“老大,你胆子大点,你身上还有官身呢,谁敢说什么?” 就是有官身才烦哪!若论官身,楚清已经是“与民争利”了,她的买卖她亲自做的,不像别人把生意落在管家或者亲戚的名下。 而且好死不死一个女子有官身,这不是招人算计嘛。 自古以来,哪只肥羊最后不被宰?胡雪岩?沈万三? 往前走有世家,往后走有皇权。 江南的孟家不过是商业家族,就能做到随便伸伸手就差点儿摁死楚清的生意,那还有政治家族、军功家族、文化家族呢? 他们若是谁出点幺蛾子又会怎样?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后,老于说:“靠山,老大心里没底是因为没有靠山。” “是,”老赵说:“老大其实你有靠山,或者说,你可以找人当你的靠山。” “密侦司吗?你们是说胡大人?”楚清问。 “他不行,他还不够瓷实。”老于说道:“你得让皇上当你的靠山。你看看洪国公,在我们眼里,洪大将军已经是谁都不敢小觑的人物,那应该是到哪儿都能横着走的主儿,但是他一回京就交了兵符,这说明什么?” 老赵说:“说明皇上才是最大的呀,只要皇上认同,就谁都不用忌讳了。” 小宝也插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无论做什么都让皇帝知道咱是给他做事的不就行了?” 楚清想:那怎么让皇帝知道呢?她已经在信里提示过胡恒秋了:棉花是皇帝的,我以后能交给你的钱会越来越多; 皇帝能不能允许你得掂量掂量,不行就让皇上拿大头,可别无形中把我绑在密侦司的船上,整个密侦司都要绑在皇帝的腰上才好。 问题是胡恒秋也没回个信啊! 不能光指望胡恒秋的智商,还是要自己多做准备。 结束掉与众人的讨论,楚清开始把自己一直以来跟吕师傅合作制造的手摇钻、畜力犁、指甲钳等物件和图纸都打了包,包括薄铁皮的制作办法,这些,能代表咱这个从五品工部参知的工作吧? 除了棉麻纺织品,再带上花生和辣椒,这也能代表咱这个从五品司棉员外郎的工作吧? 又检查一遍自己动手制作的“沃斯国立体地图”,这个,能代表咱密侦司的从五品副千户的工作吧? 这份地图,起先是要把自己的三份职务综合体现于其上的,所以这是一份十字绣作品。 粗棉纱织就的网格布,如不是为了网格效果,那可就是一张大帆布了。相当厚重。 以网格帆布做底,其上用十字绣法将整个沃斯的山水地形都呈现出来,为了达到立体效果,所有的山脉部分都用羊毛戳戳乐的方法塑造。 因为棉纱、羊毛都是经过染色的,所以地图画面鲜艳,远观色彩明丽,近看起伏错落。 这样的地图,适合在上面插钉子做标记。 所以随着地图一起带去的,还有一盒大头钉,这是专门让吕师傅给做的。 最主要的作用是方便运输,不怕水,湿了烘干就行;不怕揉搓,怎么揉也碎不了。一个大箱子就装走。 把这些统统交给皇帝,看能不能靠上这座山! 虽然目的不同,但无形中楚清与皇帝“双向奔赴”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九章 越忙越忙 虽然感冒,却不能耽搁出发的时间。 楚清如今已经在马车上熬过三天了,虽在车厢里不受风,但坐着不运动却感觉更冷,感冒就一直未好。 今早更是觉得有些加重,这会儿正手忙脚乱:打个喷嚏,没抱住手炉,手炉滚下来砸到车板上,碳灰撒了一地,鼻涕又开始流,真是…… 因为怕传染小宝,楚清是一个人在车厢里,现在也没人帮忙。 楚元天天跟甘来在一起,不是训斥就是嫌弃:“这也得教,那也不会,你说你能干点啥!”没工夫管楚清。 卓耀依然在训练他挑选的二十名小子,这是专为小宝“特训”的护卫。 行进中如何护卫主子,这就有学问了,卓耀把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要训练到位。 卓耀觉得楚清那个“特战组”小伙子虽是军人出身,上过战场杀过敌人,但是武力值还是弱,单兵作战能力不强。 再者楚清是大人,身边又有楚元,倒也无妨。 但是小宝还小,万一楚清不在身边,只凭着自己的保护,怕有闪失。给小宝训练出一支队伍是必须必要的。 大伙都在外面忙乎,楚清自己在车厢里忙乎。 等终于忙乎完了,发现车队停了。 车队很大,前半部分是宋廷山的队伍,因为是带了夫人一起参加千秋节,所以车厢两侧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行进缓慢。 楚清的队伍也不少人,自己和小宝的护卫就四十人,还有楚元他们。 楚元赶过来说道:“老大,密侦司的人追上来了。” 楚清觉得奇怪,再有一天多的路程就到京都了,哪个理事处的人会找到这来? 前方宋廷山听说后边停车就出了马车,向楚清这边走来。 “楚大人!”来人一身灰扑扑的密侦司制服,想来一路奔波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他很恭谨地给楚清行礼,又向宋廷山行礼,然后报告:“属下胡图,新伦州理事处押司。” 押司啊,那就是秘书。 糊涂?就这名字当秘书,白桦能放心? “何事?”楚清问。 “楚大人,宋大人,三日前沃斯国使者到达新伦州,请求在关引上盖印押花。”胡图说。 三天前,那就是楚清才走他们就到了。 “沃斯使者?何人?来做什么?” “主使谷蠡王帕卓,副史沃斯四王子凯力迪。”胡图答道:“因为冯知州早早进京去了,因此赵通判不敢独自做主,找了白大人一起盖了印。 白大人要属下追来报告给两位大人知道,他们称希望拜访大宣国,或许皇上会向楚大人了解沃斯国情况,让您做到心中有数,并建议您加快行程,早些面见皇帝。” 楚清又问:“可给司里呈报了?” 胡图回答:“昨日司里应该能得到消息了,咱们的路线要比官道快两日。” “我知道了,替我们谢谢白大人。”楚清让楚元打包了些吃食给胡图带上,就打发他回去了。 快过年了,这小子还冒着天寒地冻来送信儿,辛苦哟。 “我看,你还是先走吧。带的东西我替你运送。”宋廷山说。 还有一天半的路,今晚宋廷山他们车队肯定要在京都外宿上一夜,明日傍晚才能进城。 楚清抽抽鼻子,自己要是骑马先行,今晚就能到京都,但是这感冒看来就是没得好了。 把车队交给宋廷山,楚清把那份地图从箱子里拿出来,用大包袱皮包好了捆在马背上,再带点水就上路了。 小宝坚决跟着娘亲,说是沿路照顾,于是卓耀和小宝的卫队跟着楚清一起走,楚元则带着其他人一路跟随宋廷山进京。 一队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关城门前进了京都。 密侦司一名小旗候在城门处,见到楚清就告知胡大人正在等她,不论何时进京都要第一时间去见胡大人。 楚清此时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连鼻涕都不怎么流了。 等到了密侦司又得知胡恒秋被皇帝召进宫,并留话要楚清到了后直接去皇宫。 楚清一路被引领来到御书房,胡恒秋和皇帝正在御书房谈事情。 见到楚清,胡恒秋马上就说:“快说说沃斯的情况。” 楚清此时胃饿得直抽抽,因此怨气就很大,心说有什么可说的呢?所有的情况都已经呈报了啊,不能让人休息一会儿? 楚清先给皇帝行礼,然后才回话:“请问大人要问哪方面的情况?” 胡恒秋也觉得自己话没问明白:“帕卓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是个重利轻义的油腻的中年胖子……阿嚏!”楚清刚说一句就打喷嚏,捂嘴都来不及。 外面寒风刺骨,御书房里暖炉烘得空气干燥,喷嚏来得突然且理所当然。 迅速捂住口鼻,这可是殿前失仪。 但是捂不住的是“咕噜噜……”肚子叫得也是猝不及防。 “楚爱卿这是……”皇帝放下毛笔,看了楚清一眼,才发现楚清脸色极差、鼻子发红、唇色灰白。 “臣失仪,请皇上恕罪。臣只是路上赶得急了些。”楚清赶紧低头告罪。 不能说自己感冒,那岂不是明知故犯、拿皇上龙体安康当儿戏?只能说赶路急了。 “楚爱卿还没用过饭吧?来人!”皇上准备体贴臣子了。 “谢皇上!” 李公公很快端来饭菜而不是点心,楚清很高兴:饭菜才道:“我弄了份沃斯国的立体舆图,你们先看着,我吃口饭。” 楚清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吃饭上,没发觉自己和胡恒秋的对话没注意敬称,很没分寸。 章节目录 第二百章 “云旅游” 楚清终于把地图完全铺好,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李公公忙不迭把准备给楚清吃饭用的小几搬到御案边上。只有这儿宽敞。 皇上注意到楚清与胡恒秋的对话很是随意,完全没有上一句与自己对话那种严谨,不但没觉得失礼,反而觉得很是自在。 而楚清自顾自的打开包裹,铺来铺去,完全没有让李公公先过目查验,再由李公公唤人来展开的做派,就像一个干惯了家务活的普通妇人, 皇上看着她的举动觉得有意思时,眼前一片山山水水的立体地图就呈现出来。 “这是……沃斯国?”皇帝双眼放亮。 “是。”楚清边起身边回答,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应该先站好了再回话的。但是感冒加重,脑袋昏沉,没那么警觉。 倒是皇帝根本无暇他顾,绕过御案,来至地图边。 胡恒秋站在另一边上,眼睛也死盯着地图。 楚清早就派人把沃斯地图传至密侦司,眼前这份只是比之前的又详细了些。 但黑白平面图是一回事,彩色立体图可就是震撼了。 二人面对地图久久不语。楚清肚子咕咕直叫。 人能控制自己的嘴不发出声音,可控制不住胃呀。 “皇上,臣可否吃些东西?”在皇帝跟前讨饭,也是没谁了。 人饿极了,真是什么都顾不上。 “哦,你吃你的。”皇帝总算给句话。 楚清又冷又饿又累又晕,没心思想别的,从皇帝身边走过,在御案边的小几旁坐下就开吃。 这会儿没多少热乎气了呢。 先给自己盛碗汤,汤凉得慢。 虽是鸡汤,可油星像是点缀一样只有小小的两三点,真清淡! 饿了什么都香!楚清吭哧吭哧不停嘴。 皇帝和胡恒秋此时却仿佛只剩下眼睛这一处感官。 “那里、那里是沃斯王宫?”皇帝指着一处问道。 胡恒秋顺着皇帝指点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个小小的房子,明艳艳的黄色,要是能发光,那就像坨金子了。 再对照左下角的图例标识,马上给予肯定:“是,是王宫。” “那这个是什么?” “像是马……”胡恒秋对照下图例:“是马!”又转头问楚清:“你这舆图上怎么有马?” 楚清正吃得欢,眼看饭碗见底,正琢磨再讨一碗饭合适不合适呢,被这么一问差点噎到,慌忙回应:“那是和索特牧马的地方,再往南是维拉特,那边种粮食。有白色棉花的是涂虎尔特。” 原来,楚清的地图上把各地区的主要物产也做了标志。 楚清心里郁闷,就这还要问吗?胡恒秋应该一看就明白才对。人家正吃着饭呢。 又瞥了眼李公公,要不要喊他给添饭? 李公公这会儿眼睛也盯在地图上。陪伴皇帝这么些年,江山舆图没少见到,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不错眼的看着。 楚清趁着他们没有再问,赶紧把碗里的饭都划拉进嘴里,再夹一口菜,没等送进嘴,又听皇上开口:“那这里呢?” 真无奈了。 皇上问的地方,被他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楚清看不到,只好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碗,借机把碗朝着李公公方向亮了亮。 多无状吧! 胡恒秋正好也把目光投向楚清,反应过来:楚清方才竟然坐在那里吃着东西回皇上的话,这会儿竟还打算使唤皇帝的大总管! 胡恒秋急了:你这是不想好好活了呀!一个劲儿朝楚清努嘴,示意她把碗放回去。 楚清没看明白,心说你这是干啥?让我回答问题?我这不是正要开口嘛!就回话说:“这是片林地,是那里的人打猎的地方。” 在有限的空间上做立体标记,本就不容易,又为了方便赶路,把地图裹进包袱里,挤压之后有些标记变形,不太容易看出来。 楚清这一碗饭只是垫了个底而已。 人特别饿的时候,不吃东西还好,还能挺一挺,就怕吃上东西,吃少了会感觉更饿。 此时楚清觉得更难受,干脆不管不顾开口:“李总管,麻烦添碗饭!” 李公公看看皇帝,皇帝根本没理会到周围的动静,专注地围着地图绕圈圈,是不是蹲在地上仔细瞧。 李公公不敢打扰,干脆走到门口言语一声,候在外面的小太监就去准备了。 楚清坐回小几边,没饭先拿菜……” “这个地名就是根据这个故事来的,当时吧……” 楚清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所以在讲解地图时,没什么条理,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就像孟懂小时候一样,楚清常抱着他“远足”,也不过方圆五六公里的区域,但是见到花就说花,见到草就讲草,若是有车辆经过,再聊聊车…… 那时的孟懂还不会说话,楚清每天都带他出去走路,走一段抱一段讲一段,即便不能说话,总能听话,让孩子处在一个能够学习的状态。 现在的皇帝就像当年的孟懂,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跟随楚清的描述挪动脚步。 楚清也把当初走过的路、看过的景、听到的事一一讲给皇帝听,时而像导游一样说:“这里历经了多少年多少年的变迁……”; 时而像说书先生一样“话说那头狼龇起獠牙猛然……”; 时而又像幼儿园老师一样:“留神脚下,不要踩到森林,要保护环境哟!” 楚清吃得欢实讲得也欢实,胡恒秋是操心的不要不要的。 瞧瞧这个人,什么样子!端着碗,满嘴鼓鼓囊囊还说话,拿着筷子比比划划,跟皇上还“你、你”的! 李公公一会儿看眼皇帝一会儿看眼楚清,眼珠子快从眼眶子里甩出来了,他比胡恒秋还操心哪! 这楚大人怎么这么没规矩!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一章 发热了 皇帝此刻的感受无法形容。 庆德皇帝十四岁时才算真正走进先皇的视线,才有了跟着父皇去狩猎的机会。 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走出皇宫,近距离的接触大自然。 那时他是那么迷恋山水、鸟兽,甚至看着皇家猎场满地枯黄的落叶都觉得心旷神怡。 只是机会很少,皇子之间的竞争激烈得很,他并不是每年秋天都有随皇伴驾去狩猎的机会。 即便这样也满足,可是到了二十岁终于历尽坎坷“竞争上岗”当上太子,他重新又圈在小小的皇宫之中学习理政。 再次能出宫就是为了那把龙椅,也不过是在京都范围内平乱而已。 登上大宝之位后,甚至连御花园都没有完整走过一圈的时候。 现在,在这片微缩的土地上,他走过了草原、踏过了河流、跨过了高山、环游了盆地、又在沙漠中跋涉; 他似乎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似乎听到山脚下雪夜狼嗥;似乎拂过胡杨的树干;似乎尝到香梨的清甜,似乎闻到野麻的花香…… 一群群悠闲自在吃草的牛羊、一匹匹在风中飞扬着鬃毛的野马、空中浮现一片片绿洲的海市蜃楼、一枝枝棉花枝丫刮住孩子们的衣衫、裙角…… 这是一场美妙的旅行! 楚清悄声走回小几边,端起汤碗“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口水都说干了,渴死了! 瞥见皇帝一脸沉迷而不自知的模样,不禁在心中吐槽: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云旅游”就这么陶醉了? 李公公犹犹豫豫走到皇帝身边,不想打扰又不得不打扰:“皇上,宫门要落锁了!” “……”皇帝猛然从沉醉中惊醒,满脸意犹未尽。 胡恒秋此刻总算平静下来。 刚才皇上那睁着眼睛却不知道看进何处的样子,让他知道皇上刚才“魂游天外”了。 “派人去给两位爱卿家里传话,朕要与他们商议事情,今夜就不回去了。”皇帝说。 当皇帝真好,都不用征询他们的意见,直接就决定了。 楚清现在吃饱了犯困,一路奔波的劳累和费劲的讲述,她很想赶紧休息,但是不行,因为胡恒秋说:“皇上,咱们该说说沃斯使者了。” 闹半天刚才全是废话? 李公公伺候皇帝穿好鞋子走回御案前坐下。 “嗯,楚爱卿,你对沃斯四王子了解多少?”皇帝发问。 “不了解。” 敢在皇帝面前说不了解,这胆量!好歹你先加个前缀,比如“臣无能”然后再说“臣不太清楚”。 但这时的楚清感觉脑袋很重、也很痛,稍稍动一下就好像有沉甸甸的水泥浆在里面逛荡。 刚刚吃热乎饭好不容易暖和下来的身体这会儿又觉得冷了。 此时楚清几乎可以说是机械性地回答问题,智商在急剧消失中。 “嗯?”皇帝疑惑,却并没有不满的语气。 “我们的人很难进入沃斯王族的领地,相貌差了太多,他们都是人高马大的,而且金发碧眼,肌肤盛雪……” “金发碧眼,看来是色目人。” “是,我们的人沿着涂虎尔特领地分布,但是不太好往沃斯王族那边渗透,不然也不会他们的使团到了新伦州我们才能知道。 所以没见过四王子,只知道他大概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有,沃斯王的血亲不是绿眼睛,是蓝眼睛。” 这都是听甘来说的,但是楚清不打算把甘来说出来。 甘来也有一半王族的血统,容易惹麻烦。 皇帝说:“蓝眼睛就是沃斯王的血亲?朕看可不一定。朕记得哪本书上似有记载过蓝眼睛的色目人,不是沃斯国的。” 胡恒秋接话说:“皇上,那应该是孝惠帝时期的一本游记上记录的。不知这游记所写是否属实。” “对,孝惠帝时期。说曾有几名海外之人被海水冲上岸,却因语言不通,未能有所了解,又因救治太晚,没过几日人就没了。”皇帝经过提醒也想起来了。 海外有蓝眼睛?楚清来这里几年,还没听说过大宣海外的国家。 “那楚爱卿说说帕卓这个人。” “帕卓是个油腻的的中年胖子,这么高,这么宽……”楚清边说边往自己身周比划,好像在说一个箱子,“说话粗声大气,大宣话说得流畅……” 其实这个人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楚清也就跟他打过一次交道,其他的信息就只好照着密侦司的探子们传回来的说。 而这些皇帝已经跟胡恒秋讨论过了。 “这人似乎跟江南孟家很熟,”楚清把这次棉花涨价又降价的事情给皇帝说了说。 “这么熟,还被孟家摆了一道?”皇帝似笑非笑,语气略有嘲讽。 “在商言商呗。”楚清眼皮有点抬不起来,感觉从内而外发冷,说话时声音有些抖。 “楚爱卿这是怎么了?”皇上看到楚清脸色又白了下来,身体也微微抖着,眼皮沉重。 “那什么,你这屋冷,给杯热水呗?”楚清鼻子又堵了,说话有些瓮声瓮气。 皇帝终于认真把楚清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遍。 衣服、靴子上满是尘土,脸上也是灰扑扑的,鬓边发丝也凌乱,一看就是快马飞驰的结果。 这数九寒冬,这么折腾人……哎呀,皇帝终于良心发现了。 “传陈典御!”皇帝下令。 典御,就是皇帝御用医生的最高长官,是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大夫。 李公公和胡恒秋眼睛都瞪大了:皇帝这是给天大的面子啊! 皇帝只不过是顺嘴就说了,没别的意思。 楚清被安排到偏殿接受治疗。 陈典御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冻着了,再把把脉确认下就准备写方子。 “大夫,甭开药了,直接给我来几针。”楚清说道。 现在喉咙也开始发痛,直接针灸,退热也快。 不然今晚不回去,明儿带着药回去或者再发热打摆子,该被小宝“骂”了。 陈典御想想就同意了。 楚清运气好,这大夫是皇帝最信得过的大夫,一般人可没这待遇。 楚清直接脱了外衣让扎针。 习惯性伸左胳膊,结果不止胳膊,连后脖颈子也挨了两针。 大椎穴用三棱针给放了点血,楚清瞬间觉得脑袋不沉了,神志也清明起来。 “国医圣手啊!”楚清赞叹一句。 “你这是箭伤?”陈典御指了指楚清肩头的疤痕和手臂上长长的几道子。 肩头的增生疤痕经常发痒,楚清说道:“是箭伤,下面那几条是狼给挠的。总发痒,有办法没?” 不用花钱就能看专家号,得抓紧机会。 陈典御也给扎了针,又开了些外敷的药膏,让等针眼全部消失后再涂抹,还说:“全部去除是不能够了,但能变得不明显。” 这是陈典御自进入尚药局以来看病最爽快的一次,因此也很尽心。 给皇家看病顾忌太多,又是上下尊卑又是男女大防的,给楚清看病没那么多顾虑。 其实大夫眼里无男女,楚清又是现代思想,只要不是看妇科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把个脉、看看舌头、脱了外衣扎几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楚清放得开,陈典御也治疗得畅快,顺便还给开了几张调理的方子,让楚清回去好好喝药,把气血调整调整,以防以后不能生育。 呵呵。旌表节孝呢。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二章 敢跟皇上聊制度? 其实大夫眼里的病,在楚清眼里可不算什么。 这时代没有手机、电脑,晚上也没什么夜生活,几乎晚上不到九点钟就睡觉,楚清为了体能又“闻鸡起舞”,生活规律得很。 自觉身体比在现代时健康得多。 穿越至今,真正生病也就这一次,扎了几针立马感觉自己没病了。 陈典御交代针灸后得歇上半个时辰,七日内不让费心劳神,必须好好休养。交代完就走了。 楚清在偏殿休息两刻钟就去了御书房。皇帝可没说会开完了呢。 皇帝那边已经听过陈典御的汇报,此时正跟胡恒秋聊天:“听到没?箭伤、狼抓。这个楚清,朕总是忘记她是个女子。” 胡恒秋:“臣也总是想不起来。不说别的,她那饭量男人都比不上!” 皇帝:“她刚才好像吃了两份餐食?” 胡恒秋:“是,臣看着都替她撑得慌。” 楚清进来时眼睛扫向皇帝御案上的点心盘子。 刚才针灸后觉得脑袋和身体都轻松了了不少,感觉又有些饿了。 皇上不由地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楚清这会儿智商回来了些,赶紧谢过皇帝的好意。可不敢再吃了。 因为密侦司得到的消息是沃斯国提出拜访的要求,所以现在皇帝想听听楚清的想法。 “皇上,臣不懂这些。”楚清一口回绝。 别瞎牵扯,刚才边吃东西边说话就很是无状,这会儿再聊政治、经济,还想凌驾于朝廷众臣之上了? “楚爱卿不必有顾虑,只是寻常聊聊看法而已。”皇帝说道,“其实,沃斯曾在前朝时期与我们汉人有过交往。”皇帝开了个头。 这是大宣的历史,楚清没有系统了解过,因此来了兴趣。 “当然,很多学者并不这样认为,朕只是根据小时候从父皇收藏的书籍记载而推测的。 如今很多学者认为,沃斯国最多是几百年前从海外什么地方到达这里,从未与我们的祖宗打过交道,是一些蛮荒之人。 但是朕却认为沃斯应该是《史记》当中提到的西域的某个国家。 《史记》中记载过:‘骠骑将军去病帅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 及厥众萌咸相犇,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余人……’ 这个西域,指的大概就是沃斯国了,只是当时不叫这个名字。 但是历朝的学者们都认为《史记》只是司马迁杜撰的故事,因为众所周知,我们的西边,是海。 但是也有很多先贤认为这是真实的,或许,司马迁只是搞错了东西南北方位呢?朕比较赞同此种推测。” 艾玛!皇上说的可是《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怎么会! 沃斯明明在东边,而大宣的西边,确实是海! 楚清听得迷了!她也一直有这样的疑问。 “咳咳,”胡恒秋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不管这个西域到底是不是沃斯,咱大宣都从未与之有过正式的交往,他们此次突然来访,臣觉得应该不是只为通商那么简单。” 胡恒秋这是要把话题拉回正轨,不然会变成史学研讨会。 皇帝点了点头:“朕也这样认为。过去我们大宣只与东伦国有往来,而听说东伦是因为与沃斯互市达到安宁。 父皇还在时,也常听东伦国君诉苦,说沃斯犯边,国穷民困,于是我大宣总是救济东伦许多物产,东伦借此向沃斯高价售出,赚取利润,得以维持。 如今新伦州依然对沃斯开放,但沃斯能得到的却少了许多,自然会另谋途径。” 胡恒秋表达不同意见:“皇上,臣认为,沃斯王此举,应是想我大宣对之开放矿产交易。 因为他们现在很难弄到铁矿,新伦州的矿产如今在大宣的掌控 下。而且臣还推断,他们的熔炼技术应该不亚于我们。” “何以见得?”皇帝问道。 “环首刀。我们的士兵在战场上缴获的环首刀。还有他们的箭头。”胡恒秋说。 “嗯。”皇帝点点头,想到:这不是坏事,他们的技术,我们可以参考。 “还有吗?”皇帝问。 “粮食,”胡恒秋说,“他们最缺的是粮食,如今已深冬,在开春前他们将再次面临饥饿的考验。” “这才是重要的。以往东伦把粮食都输送给他们,然后跟我大宣要粮食。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东伦都是山地,种的也是糙粮居多,吃我们的精粮,把他们的糙粮换钱换马。”皇帝说道。心里却是对先皇纵容旧东伦国的不满。 楚清不明白为什么这君臣二人一副“他们要来占我们什么便宜”的思路。 在她看来,沃斯派使者前来拜访,那就是希望两国建立外交关系,谁先提出建交,那必然是有求于人的一方,就是呈弱势的一方。 “这是外交太少,就顾虑太多吗?”楚清想着。 也确实,大宣的地理环境处于一种相对封闭的格局状态。 与沃斯相比,大宣的文明主要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相比,往往处于劣势。这从洪亮与沃斯的第一次交战就能体现。 那么大宣的历代统治者,或者说主流思想就形成了一个应对的方略:那就是不扩张、不主动侵占、掠夺其他民族或者国家的领土。 《春秋》里面提出了“尊王攘夷”的看法。 “尊王”,就是不但要让本国各民族均尊崇我们的天子,而且周边的民族和周边的国家也要来尊崇。 所以,“尊王”是大宣中心论的一种需要。 “攘夷”是什么呢? 在大宣中心论以及文化优越论的基础上,大宣文化是远远优于周边民族和国家的文化的,那就不能让其它国家来干扰、破坏,就需要把这些夷狄挡在国门之外。 沃斯是一个军事力量强大的国家,旧东伦国灭后,大宣一直把沃斯当做假想敌。 如今这个敌人突然提出来访,让皇帝和臣子不得不思来想去。 “为何他们的王子不是正使?”皇帝突然转了话头。 “应是谷蠡王帕卓有望成为下一任沃斯王,所以王子只能作为副史吧。”胡恒秋猜测。 皇帝不语。因为他不这样想。 作为一个帝王,在自己还手握统治大权时,这么做岂不是让皇权早早旁落? 再说,皇位不传给自己的子嗣,给个外姓人? 皇帝把目光投向楚清:“你们得到的是这样的消息?” 沃斯国的情报,现在是由楚清的理事处进行搜集和整理,按说皇帝应该都已有所了解。 那么现在问这话应该不是质疑她们的工作,而只是不理解。 所以楚清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是这样的消息,不过臣是这样理解的: 沃斯国与我大宣不同,他们是由各个领主在其领地上建立起来的剥削奴役农奴的经济制度,也就是说领主们都拥有各自的财富和权利; 这样一来,就有些像养蛊了,领主们像一群蛊虫斗来斗去,最后取得胜利的那只蛊虫将成为新一任的沃斯王,原先的王或被“逼宫”或主动禅位;所以他们的王位是禅让制; 谷蠡王的领地与沃斯王城之间有玉京山脉和白山山脉为界,且两座山脉的积雪融化成河在涂虎尔特境内,因为有水源的优势,谷蠡王可以说能够控制通往其他几个领地的河道; 这就使得谷蠡王的势力要占优势,所以他成为最具竞争力的王位继承者。” 夜已深,楚清觉得又有些发冷,陈典御说了要多休息,不要劳心费神的,但是做不到啊,皇帝给开会呢。 皇帝觉得楚清的分析比较到位,只是她的措辞有些……另类,但是不难理解。 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能够统观一个国家全局作出分析,这是个很让人意外的事情,让皇帝感到新鲜,于是他又问:“你刚才说沃斯与我大宣不同,那大宣又是个什么制的国家呢?” 你是皇帝你问我?!楚清很想翻白眼,但是不敢,只好回答: “我们大宣是中央集权制,呃……就是举国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中心的朝廷周围的意思。 所以我们的皇位是世袭制,皇家有最优秀的教育资源,因此皇家的子嗣是最优秀的,别人想抢都抢不走,完全不是他们那些蛮荒民族所能相提并论的。” 楚清自觉马屁拍得好,不过现在感到头也晕痛起来。 胡恒秋和李公公在旁边是大气都不敢喘。 胡恒秋眼睛瞪着楚清,心里不停地骂:“你就头不抬眼不睁吧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胡说八道,皇权是你能评价的吗? 我这给你递眼色递的眼珠子都抽筋! 你说沃斯,皇帝不会觉得你在影射他?还养蛊,你以为皇帝的儿子就不像蛊虫,不用争斗了?” 虽是心里骂楚清,可是骂着骂着把自己也吓着了:我这是想什么呢!我竟然想皇帝养儿子也像养蛊虫?! 李公公又是把眼睛在楚清和皇帝之间转来转去:“我的亲祖宗哎!这女人吃了豹子胆吗?楚清啊,三日内皇上不治你的罪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皇帝的手指轻轻在御案上敲啊敲。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三章 各怀心思 “哼哼!”皇帝突然说道。 胡恒秋和李公公心就是一揪。 楚清揉着太阳穴强打起精神看向皇帝。 “无妨!来便来吧,也让他们瞧瞧我的大宣的昌盛!”皇帝唇角微翘:“沃斯王这是有些不安了。” 呼!胡恒秋和李公公就长出一口气,齐齐斜了楚清一眼:这家伙,运气真好!皇上竟然没有往这要命的地方想! 胡恒秋又看眼楚清,恨不能眼睛里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把她的手从脑袋上扒拉开:知道你生病、你困,但是在皇上面前,你给我收敛点! 看吧,这就是不同社会制度下不同的思想了。 刚才楚清说的那些话,胡恒秋不懂吗?懂!人家能说的更深透、更到位。 可为什么不说?这些容易犯忌讳的话,只能启发皇帝去想,不该从他们口中说出来。 皇帝又不傻,人家是从小就学治国的,还能不懂这些?无非是上级需要下属提供更多的信息,用来综合考虑而已。 “本来就是嘛!”楚清接上皇帝的话头,她这会儿就想睡觉,现在比喝醉了酒还难受,身上一阵阵发冷,头昏脑涨,智商又没了。 “嗯?”皇帝抬眼看向楚清,目光里是征询。 皇帝现在正畅快呢。 从小,看别人脸色说话,甚至连一些太监的脸色都要留神着;长大后,别人看他的脸色说话,不停揣测他的心思。 从来没有这般有来有往、毫无障碍的交流过。 说话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交换心中所想嘛,话说一半或半遮半藏,能交流到什么! 楚清此时状态不好,皇上看到了,但是他很不舍得放楚清离开,难得一次能畅快的交流啊。 朕生病时,该处理的国事一样没少处理,该批的奏折一份也没耽误,楚爱卿啊,你且忍忍吧。 皇帝心里如此叨咕,嘴上却不耽误话头:“此话怎讲?” 楚清说道:“来就来呗。没有战事来拜访,那就是为发展经济,我们也需要发展,这是好事嘛。” ………… “好事个屁!”谷蠡王帕卓正在馆驿中发脾气:“他这是要断了我的财路!” “王爷,这事情要两面看,虽说这两年我们确实多了些收入,但铁锭、不,就算是铁矿都弄不到了。”西日阿洪弓着腰劝着。 “收入多了?多了吗?他不是要的更多!变本加厉了!”帕卓火气不减反增:“苜蓿、小麦、葡萄酒、棉花……什么他不要? 今年倒是不要棉花了,但是他多要二十万两银子!棉花才能卖几个钱? 现在又、又想把生意都揽在他主城里,还说什么利于合理分配,他这就是防着我!” 西日阿洪双手一会儿摇晃,似要堵住王爷的嘴却不敢;一会儿又奔到门边把虚掩的屋门关的紧紧的。 “王爷!”西日阿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您小声些,让四王子听到可就……” “他算个屁!他比他那个老子差得远了!一个只会虚张声势的东西!他以为他争取来这一趟能给自己捞到什么好处吗?!”帕卓不管不顾地骂。 除了沃斯王手里的兵马,他没什么可忌讳的。 馆驿即便装修再豪华,也不过就是木质的房子,隔音效果好不到哪去,更何况四王子此时正趴在墙上认真听着。 直到隔壁的声音听不清了,四王子凯利迪才离开墙壁:“呵呵,父王说的一点没错,谷蠡王确实是野心不小,左贤王都没他嚣张。” 国灭后跑去投靠四王子做幕僚的前东伦人葛泰景说道:“按说左贤王才是王上的副储,王上总会禅位给他,但是他们似乎都等不及了,左贤王虽然隐藏的好,但今年也拒绝了王上的缴税要求。” “哼!早就跟父王说过,外人没有自己的儿子可靠,我们才是最优秀的种族,不可禅位给他人,可父王不听劝啊! 幸好你的主意被父王采纳了,不然,由着他们各自发财,父王怕是等不到禅位的那一天就得让他们给弄死! 如果这次出使能够顺利与大宣建立正式往来关系,那么以后就是两国之间互通商贸,而不是他们私下里的交易,父王就能把银钱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 葛泰景:“所以您一定要突出表现、极力促成才好,这样回去后才好争取让王上把财政大权交由您把握。” “你说得对,无论如何,不能让谷蠡王抢了风头!”四王子握了握拳头。 ………… “依臣看那个四王子就是来抢风头的,皇上不必理睬到底谁是主使谁是副史,”楚清已经和皇上说到了正副使的问题。 楚清说:“不管他们谁为主谁为次,让他俩斗去,斗成乌眼鸡才好,咱们好获取更大的利益。 他们这次来访,无非是想把各地区私自的贸易,变成由沃斯王掌控的国家贸易,沃斯王倒是能集权,可是咱家不也增加税收、还扩大了经营范围呢!” “哈哈哈!”皇上笑得开怀,听楚清说话就是有意思,两国扩大互市,被她生生说得跟老百姓赶集一样了。 对楚清来说,目前的互市真跟赶集差不多,十分不正规,税收、市场监管、出入境限制、大宗贸易限定等等都没有正式的政策出台,新伦州边境的互市,目前还只能称作边民互市贸易,地摊式经营。 “皇上见笑了,臣一介农妇出身,实在是不懂什么,臣……臣能回去睡觉吗?”楚清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胡恒秋现在一点都不替她着急了,爱咋咋地吧,没见过这么找死的! “呵呵呵,去吧去吧,楚爱卿快去休息!”皇帝总算放人了。 皇帝不过是想多听听、多聊聊,这么聊天没隔阂、有意思,倒不是需要楚清能提供什么大政方针。 大政方针那是要在朝会上讨论的,要经过三省六部论证才能执行的,不是谁一句话的事情,皇上也不行。 所以关于这次沃斯使者的到来,皇帝并没有想谈成什么内容。 既然说的是“拜访”,那就让鸿胪寺领着他们兜兜转转、走走看看,好好“访”。 至于建立正式的交往关系嘛,慢慢来,怎么也要年后了。 两国贸易嘛,等你们再来的时候再谈吧。那时候各种方针、政策我们大宣也就准备好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四章 小宝的珍珠(一) 因为有皇帝的吩咐,楚清在宫里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除了半夜被喂了一次汤药、凌晨被扎了一次针。 直到日上三竿,楚清才自然醒来。 醒来时已经退热了,有宫女殷勤地服侍她换下汗湿的衣服。 这边宫女刚给梳完发,那边宫女又给端上早膳,说午膳也行,反正再过半个时辰也该午时了。 楚清休息的不错,感觉神清气爽肚子饿,但也只略略喝了点粥就告辞出宫。小宝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小宝还真没为楚清着急,因为他现在忙着“吵架”,根本顾不上。 “据说你们‘永兴盛’是京都最大的银楼,怎么,最大的银楼是靠偷换客人的珍珠赚钱的?”小宝手里捏着一颗珠子说,身边柜台的托盘上还有一盘子穿好的项链、手串。 “这谁家的孩子,有人管没人管?啊?你家大人呢?”店伙计斜楞着眼睛,用眼角瞟着小宝。 “店大欺客呀!”小宝嚷道,“还我珍珠!” “哪里来的顽劣孩童!你拿盒珠子要我们给打孔,我们连夜赶工给你弄好了,现在竟然来讹我们! 我可告诉你,看你年幼,我们掌柜的大人大量放过你,就当白帮你打孔,你趁早离开,别耽误我们银楼做生意! 你若再闹,可别怪我招来官差把你抓到衙门去!”店伙计粗声大气地训斥道。 卓耀上前一把掐住这伙计的脖子:“你最好交出我们的珍珠,否则就掐死你!” “杀人啦!杀人啦!我可跟你说,这可是京都,你竟敢公然行凶,我要告你!有种说出你家主子名号来,看告不死你! 打劫打到我们‘永兴盛’,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们东家是谁!” “小爷我就是主子!你告吧!”小宝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拿假货换我们的真货,小爷有理有据不怕你告!” “这位小公子,”永兴盛掌柜走到跟前来,一副劝解的口吻:“可不能胡乱讲话,我们永兴盛可从不卖假货,你让大伙瞧瞧,这不就是你拿来的珍珠?这是假货吗?若是,也是你们拿来的!” 永兴盛是京都最大的银楼,里面的客人出自各高门大户,一楼现在已经围上来好些瞧热闹的,二楼的围栏处也站了几家夫人、小姐打发出来看缘故的丫鬟。 听到掌柜的“从不卖假货”的言论,这些人纷纷点头,甚至有人好心地奉劝:“小公子,可不能任性胡闹,全京都都认可的银楼,自然是不会卖假货的,再说,人家后台硬着呢,你可别给你家大人找麻烦!” 还有的说:“听口音是外地的吧?小家伙,你知不知京都这地界,可能你大街上随便撞到个买菜婆子都是你家大人得罪不起的?别以为在你家里能横着走,在京都可没人担待你!” 不怕事情大,就怕这种所谓的“好心人”多。 现在问题有些麻烦。 昨天楚清进宫去,卓耀领着小宝去青瓦台休息,吃了饭小宝张罗要找家银楼给娘亲做个项链。 每年过年前,娘亲给这家、给那家准备年礼,从来没给自己准备过。 小宝今年在新伦州巡视了一圈,从六队小子那边得了一盒子珍珠,他把里面蓝色的珠子都挑了出来,偷偷留下,就是准备给娘亲做新年礼物的。 没想到来到京都最大的银楼,就想打孔穿串,再给做个搭扣这种简单的加工,却让他们把自己的珍珠给调包了。 蓝色珍珠不易得!六队那帮小子培养的养殖珍珠还没有成功,这些可都是小子们拿命一次次下海得来的。 不过他们拿来充数的珠串,看上去也像是珍珠,要是见识少的也就真辨别不出来。 但是这假珠子再像也是假的。首先,这不是蓝色珍珠,再有,小宝虽没有见过假的,但是从来只接触真的,就能知道对方这个不是真的。 这家银楼现在欺负小宝不能拿出证据,而且他们这假珍珠也确实很乱真,一直都当真货卖的,销量还不错呢。 若是楚清在这儿估计这事儿就得凉。 因为昨天小宝他们把珠子交到店里的时候只有一张字据,写明要打孔,以及交付的手工费,并没有注明珍珠品质。 再说这年头珍珠太少,只有来自江南的三角蚌产出的淡水珍珠,因为少,所以没有对珍珠品质的详细鉴定。 自己的珍珠没有照片、影像,现在也没有第三方能够帮助证明对方给调包,这事儿在楚清那里只能是吃亏长见识。 但是现在是小宝在这儿,这事情就不是这么处理了。 “啊对,去密侦司找人把这里围上!”小宝大声吩咐:“这批珍珠是要送给宫里贵人的,我只拿一小部分尝试做样品就被调包,这事儿可不小! 再有,把咱其余的珍珠收好,也不必拿出来让他们做,这家店我看也干不下去了!” “哟吼!真是人不大,口气不小!还密侦司!密侦司是你家开的?吹牛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东家就是密侦司的!”店伙计口快,直接就嚷出来,比后台,咱是真有,你吓唬不住! “你家东家是密侦司的?”卓耀语气有些阴沉,这怕是真要给老大找麻烦了。 “怕了吧!”店伙计洋洋得意,店掌柜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啊对,去吧!”小宝满不在乎。 卓耀不放心离开小宝,派个护卫小厮去了。 小宝从他腰包里翻出两颗金色的珍珠,个头足有他大拇指肚那么大,说道:“来,掌柜的,给你见识见识,我家珍珠敢这么干,你这个敢吗?” 说着,小宝把两个金珍珠拼在一起使劲摩擦了几下,有珍珠粉掉落下来,而两个珠子却依然光泽极好,看不出破损。 “别跟我说我没证据,等下搜搜你家铺子就行了。除非你们家能把我的蓝色珍珠一直藏着不拿出来! 还有啊,你家的珍珠有假货,当众查验就知道了。为了我一串蓝珍珠,让你家铺子没法开,我也认了!”小宝说。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五章 小宝的珍珠(二) “把你能的!搜我们家铺子,谁敢?”店伙计此时的叫嚣有些外强中干,因为他家的珍珠大部分是假的,还真禁不起两个放在一起摩擦,硬度不够,真磨了就真出印子。 小宝不理他,反倒是把两颗金珍珠放在永兴盛用来糊弄他的那个珍珠串里,对着众人开始“聊天”。 “瞧出来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小宝说,“这是我们家的珍珠,大伙可以仔细看看分别。” 小宝又把珍珠拿起来再松手,珍珠在柜台上弹跳起尺把高。又解下一个永兴盛的假货珠子,也让其坠落在柜台上,只跳起寸把高就不动了。 “不能看我年幼就这么欺负我。”小宝说道:“我现在告诉大家:昨天我拿来的是银蓝色的珍珠,有这么大个,共五十颗,若是大家见到永兴盛何时出卖这种颜色的珠子,那就是我家的! 永兴盛掌柜,你不必拿眼睛瞪我!京都还没有银蓝色的珍珠,就是皇宫也不见得有! 要么你就别出手卖,砸在手里;要么痛快还给我。 你们家的珍珠有几颗是真的我不知道,但你现在拿出来糊弄我的必然是假的!” 小宝又掏出几颗银蓝色珍珠展示给大家看:“这些珠子小,我都是挑了个大的交给永兴盛,足见我对此店的信任。 但是他们竟然调包,还调得如此不走心,喂,好歹你们也拿银蓝色的珠子糊弄我吧,弄个白珠子算怎么回事?” 小宝说着又朝向掌柜:“就算是白珠子,好歹也弄个湖水珠子也算是个真货,你用个这玩意儿糊弄谁呢?” 掌柜被小宝损得脸上一阵阵发烧,但是坚决不能承认:“这位小公子,我孟某人做掌柜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可像你这样,如此年幼就血口喷人的还真是第一个! 你说我们昧下你的银蓝色珍珠,可有人证?你家的小厮不能作数! 你说我家的珍珠是假货,可有证据?信口雌黄,若不是看你年纪小,我现在就告你讹诈!” 小宝倒也有话说:“我确实不知道昨日我来店里时有谁见过我家的珍珠,但我能证明你家珠子是假的!不但这盘子里的,连你货架上我都能指出来!”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开始纷纷向柜台里的珍珠看去。 这年头珍珠并不多,永兴盛也只摆出几件发簪、梳子、耳坠,镶嵌珠子最多的是一副珠冠。 以珍珠做冠饰可是极其奢侈的,除了皇宫里的贵人,也就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能买得起了。 此时这副珠冠引来众人一致的目光:怀疑。 掌柜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话语却依旧强硬:“本店从不卖假货!小子,你可知你在诬蔑谁?这可是北镇抚使武大人家的铺子!” 说罢,眼睛不是看着小宝,而是扫向卓耀,言外之意:你家主子年幼,你们可不小,想好了再说话!北镇抚使可是你能得罪的起的! 卓耀一听是北镇抚使做后台,火气立马就大了:要不是这人闹腾,我们家老大至于“旌表节孝”的牌匾杵在家里吗?断人后路的事儿,你能做我们也能! “少爷,这冠有假不?”卓耀问小宝。这次还非要对着干不可了! “有,这冠半真半假。”小宝回答。 “呀!” “嘶……” “不会吧?” 倒抽凉气的、满含怀疑的、惊讶诧异的,各种声音纷纷杂杂,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二楼在围栏处观望的丫鬟们也回了包房,顷刻,丫鬟又扶着里面的主子出来,二楼的围栏也围满了人。 “放肆!来人,把他们给我叉出去!”掌柜有些气急败坏。 这还了得,让这小孩再说下去,不仅今天的生意没法做,连招牌都要砸了! “怎么,踩着尾巴了?”卓耀闪身就到掌柜身旁,像是熟络的老友一样环住掌柜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你!”掌柜涨红的脸突然就褪了血色,因为卓耀环住他脖子的胳膊上有护臂,而护臂的尖角正卡在他脖子上。 刚要冲上来的打手也戛然止住脚步,不敢妄动。 小宝的护卫一直在门口观望里面的动静,卓耀刚一动作,就有两个护卫冲进来站在小宝左右,补位。 “你先把这珠冠叉出去吧!偌大个店,搞个珠冠,竟然一半珠子都是假的!”小宝不疾不徐地说。 “你胡说!”掌柜叫道。 “闭嘴吧你!《太清丹经要诀》写得明明白白:‘取光明蚌壳削去上皮,以醋中煮之,令熟出,细条之,丸作球,大小任意。’ 你们家的珠子个个珠圆玉润、大小均匀,一点瑕疵也无……”小宝边说边抓起托盘里那串珠子。 吃瓜群众们议论起来,这都是好词啊; “这不是挺好吗?珠圆玉润、毫无瑕疵?” “是啊,这能说明是假的?” “这都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小宝继续说道:“就好像药房里搓出的药丸子,个个规规矩矩,却没有光泽! 想想也是了,醋煮蚌壳粉,能有多大光泽?倒是能拿捏大小,你们家是做汤圆起家的吧?” 哄!周围人哄笑起来。 掌柜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不明白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知道这么多? “啧啧啧,珍珠还能作假的呀,真是涨了见识了!” “哎呀小姐,咱们刚才挑的那个簪子……” “夫人,您给老夫人挑的那副头面……” 有人惊叹,有人质疑,很快,掌柜的耳朵就被各种呼唤声填满: “掌柜的,你把这个退了吧。” “孟掌柜,你先忙着,我们夫人还有事,就先回了,下次再来照顾生意。” “梅香,吩咐套车,我们走。” “小姐,咱还是回吧。以后再买什么,去别的铺子看看。” 孟掌柜此时觉得气血上涌,却不得不应付这些二楼和三楼的客人,能上楼的,都是达官显贵之人。 卓耀的胳膊一直搂着孟掌柜没松开,“哥俩好”般不见外地替他跟各家顾客打招呼送客:“好好好,回见您呐!”“哎,慢走不送!” “有空再来啊!”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六章 祥子,到底谁是你主子? 楚清出了宫先去密侦司,打算找下胡恒秋,问问有什么要交待的事没有,却在门口碰上了小宝的护卫祥子。 “主子,少爷在‘永兴盛’银楼。”祥子说一半话。 “去那干什么?”楚清问。 “少爷想给您做个礼物,昨傍晚送去的,今儿去取了。”祥子还是说一半话。 “这孩子,心真细!”楚清心里暖暖的,有这么个惦记自己的孩子,是每个母亲都会骄傲的事情吧。 “主子……” “啊?还有事儿?” “您不去接少爷?” “要接吗?卓耀没跟着?我这儿还有些事情……” “跟着了,那个……主子,您办什么事儿啊?要不要请上官吃饭?咱青瓦台出了新菜品!” “说吧,出了什么事儿?”楚清问。 这帮小子是卓耀不知从哪儿招来做小宝护卫的,卓耀保证过他们的人品,楚清也比较放心。 但是话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卓耀的水平应该弄不出这么拐弯抹角说话的兵才对。 可眼下这小子东一句西一句的,到底铺垫什么呢? “主子,咳咳,少爷弄丢了一盒珍珠。”祥子边说边拿眼睛瞟楚清。 珍珠有多贵,祥子可是知道的。 所谓物以稀为贵,在京都,上好的玉佩竟然抵不住一个指甲大小的珍珠。 小宝被人昧走一盒珠子,这是多败家的孩子,谁家大人知道了不得狠揍一顿? 祥子一直替小宝担着心,不然也不能这么拐弯抹角。 “小宝呢?小宝有事没?”楚清问,声音急切。 “主子放心,少爷没事,只是……哎哟!”祥子被楚清踢了一脚。 “说!小宝怎么了?”楚清喝道。 看到楚清只是担心小宝,并没提珍珠,祥子说话利落了:“是!主子,少爷昨天傍晚带了一盒银蓝色珍珠,去‘永兴盛’银楼打孔,要给您做个新年礼物,结果珠子被他们昧下了,还诬赖少爷拿来的就是假珠子!” “走!”楚清说。 “主子,永兴盛的东家是北镇抚使……”祥子赶紧把事情前后详说了遍,建议道:“你看要不要找胡大人一起?” “找我吗?”胡恒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恒秋正好下了朝回到密侦司,大门口就看见楚清。 “呃……见过胡大人!”楚清赶紧行礼。 “有事吗?”胡恒秋刚才听到祥子提起他,就问道。 “胡大人!小的报案!小的少爷丢了一盒珍珠,特来报案!”祥子躬身行礼。 这小子!刚才说话吞吞吐吐、半掩半藏,这会儿利索得很!合着你怕我,不怕我领导?这是什么逻辑? “报案吗?”胡恒秋看了一眼祥子,又转向楚清。 “呃……不用吧,一点家事,大人不必费心!”楚清赶紧出声拦住,不能什么事儿都没亲自过目就麻烦领导。 “主子……”祥子有点发急。 “呵呵,饭点了,青瓦台怎么样,我请客!”胡恒秋笑呵呵提议。 “属下请!” “你儿子呢?” “回大人,我们家少爷在永兴盛。主子,咱们接了少爷一起回青瓦台吧?”祥子又插嘴。 “也好!”胡恒秋说。 楚清都没接上话。 楚清和胡恒秋骑马到来时,看到永兴盛门口的马车正在一辆辆有序离开。 小宝的护卫“积极”地帮忙指挥着:“来来来,往左调头,哎对喽!” “您别急,倒下车,哎,谢谢配合!” “继续继续,往前,没问题,过吧!” 因为是小宝的事,楚清顾不上领导,下马就直接往楼里进,进门正好听到孟掌柜高声喝道:“来人!请东家过来!” 孟掌柜也真是急了。 平时不能这么办事的,这样不是显得他这个掌柜无能吗?但是现在顾不上了,刚刚走的那位小姐是御史中丞家的千金,楼上还有位吏部侍郎的夫人。 自家顾客被小宝搅和得走的走散的散,从业以来史无前例的事故都在今天发生了。 楚清站到小宝身边,没吱声,上下打量一番,孩子没受伤,挺好。 “孟掌柜,忙着哪!”胡恒秋笑呵呵地进来,熟稔地打着招呼,仿佛没看见卓耀都快挂在孟掌柜的身上。 “胡大人!”孟掌柜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心说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怎么来了! “胡大人今天怎么亲自来了?是要给夫人看看头面?”孟掌柜赶紧上前,故作镇定地接待。 “哎不不不,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兜比脸干净,你这是取笑我呢?”胡恒秋依然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我是随楚大人过来瞧新鲜的,楚大人说带回来一批有颜色的珍珠,准备放在你这里寄卖,就想来开开眼。” 故意的吧?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这死小子搬来的救兵?话说东家怎么还不派人来?孟掌柜鬓角见汗。 卓耀已经放开孟掌柜,站到小宝身后去了。 小宝见到楚清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娘亲,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行啦!不是惊吓就好!”楚清说。 “娘亲,你身体可好些?” “好了,你放心。哪儿都不难受,可轻松了!” “娘亲,看这珠串,这种是蚌壳粉做的呢。” “这工艺不咋地啊!好歹用鲍鱼壳做,也能出点颜色啊!” “娘亲你这是支持他们造假哪!” “啊?我有吗?他们只要挂个牌子写‘仿珍珠’,该卖一样卖啊。算是添置中低等价位的货品呗。” “娘亲,问题是他们昧下我的珍珠啦!” “这个嘛……昧下就昧下吧。回头娘亲跟太后和皇后那边报备一下珍珠丢了就算了。” 这时代,珍珠太少,造假珍珠其实也不算盛行,更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款。 倒是对茶叶、假币、死马肉冒充獐子肉之类的,有商贩和保人一起连坐处罚的规定。 再有就是楚清打算进贡给宫里的是金色珍珠,还真不是蓝色的。现在只是在拉大旗作虎皮而已。 胡恒秋闲适地四处看货品,碰到跟他打招呼的顾客,不管人家是走是留,都热情地回应一句:“走啦?慢走,回见回见!” 孟掌柜一脑门冷汗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听到楚清的话更是腿肚子转筋:原来那个小屁孩儿说的是真的!这些珍珠是要送进宫里的!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七章 胡大大好! 胡恒秋留意着小宝和楚清的对话,觉得这个小孩子挺有意思,正好跟别人打完了招呼,就转向小宝:“你是小宝?” 楚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极不礼貌,都没有给领导介绍家人,赶紧对小宝说:“这位是指挥使胡大人;大人,这是属下的犬子楚懂。” “胡大大好!我是小宝!”小宝说。 楚清:“……” “犬子无状,请大人见谅!”楚清赶紧道歉。 “嗯!这孩子好,胡大大就喜欢小宝这样的!”胡恒秋很给面子:“小宝啊,你这是忙什么呢?” “胡大大,小宝来开眼界的,从没见过假珍珠,今天总算跟书里的珍珠造假法对上了!”小宝回答。 因为胡恒秋的出现,孟掌柜只得做了一场戏,装作在后院翻腾个底朝天的样子,最后在加工坊角落里寻到小宝的珍珠,把罪责归咎为做工的匠人乱堆乱放。 小宝虽是拿回了自己的珍珠,但是心里很是不满,这算什么,不了了之吗? 不用楚清安慰小宝,卓耀和祥子已经捧着珍珠盒子带着小宝出去了。 “只能这样,”卓耀说:“刚才听有客人说,这永兴盛是北镇抚使儿媳妇的嫁妆铺子,一个嫁妆铺子能在京都占有最大的规模,可见北镇抚使没少给出力气。” “那胡大人不是最大的官吗?他还管不了北镇抚使?”小宝不服气,要是大官还管不了小官,那这大官当得可是够窝囊的! “少爷,北镇抚使的儿媳是江南孟家的女儿,孟家是大族,根系牢固,若非朝廷有意,一两个人还是动不了他们的。咱别给主子添麻烦。”祥子说。 小宝有些抑郁了:“祥子,我觉得你长别人威风,你向着哪头的?” 祥子:“少爷,我觉得你在迁怒。” 小宝:“我有吗?” 祥子:“真有!” 卓耀:“……” 胡恒秋倒是见识到了银蓝色的珍珠,颇无赖地表达了内心的“向往”。 小宝心里翻着白眼,脸上却天真无邪地笑,说:“胡大大,小宝真想送一半给你,只是我娘亲戴这个珠子,你家夫人也戴这个珠子,传出去好像……” 胡恒秋大笑:“人小鬼大!” 小宝心里咆哮:你都没帮我娘亲出气,别想美事儿了! “别想美事儿了!”北镇抚使武继昌的儿子武世荣说。 就为这事儿回来的,武世荣气儿都没喘匀就听这婆娘絮叨,烦人! “不是我想美事,永兴盛是咱们家最赚钱的铺子,今儿闹了这么一出,名声都坏了,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你若不请公爹出面,谁能压得下去?人家可是说了,要闹到密侦司去呢!”孟盈盈耐着性子说道。 娘家为了攀附上密侦司,把自己嫁给这么个街头混混一样的人,好在长得还能看得下眼。 平日里供着他大手大脚也就算了,现在需要他给撑撑场面,就推三阻四的。 “那也是你们造假货活该!让人当众剥了脸皮,还想让爹出去给人继续打脸?!”武世荣气不打一处来。 “这事儿爹已经知道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会儿回来。”武世荣继续说道:“这事你不用管了,已经了了。” “了了?怎么了的?”孟盈盈追问。 武世荣:“还能怎么了,推说是工匠胡乱堆放,拿错了呗!” 孟盈盈:“那就是还出去了?” 武世荣:“你以为还能留得住?你知道你昧下的珍珠是谁的?是那个楚清的!人家带着胡指挥使过去了!” 孟盈盈不死心:“那胡大人就这么不给爹面子?” “还怎么给面子?你铺子里把人家东西调包,还诬赖人家,胡大人没有下令查封就已经给爹留了颜面!还想怎么着? 我可告诉你,管好你那个孟掌柜,一天天弄虚造假,还“说话留一线,事后好相见”。今儿把媳妇得罪狠了,日后零花钱还真是个问题。 今年年初自己的爹才给自己弄了个总旗当,总旗才能有几个俸银? 看看白桦,同样是镇抚使的儿子,白桦都让他爹提拔成副千户了,自己呢? 这么屁大点的官,跟媳妇吵架都底气不足,不行,得找爹去! 书房里,武继昌手里把玩着一对金胆——对,别人最多玩个铁胆,他玩金胆,不只是炫富,还因为同样大的球,金胆更有分量。 金子,在心里更有分量。 胡恒秋去了永兴盛的事情他知道了。 姓胡的这是摆明了为楚清站台。 自己没有争取到楚清,胡恒秋争取到了。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怎可得到呢?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八章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爹!” 武世荣的喊声打断了武继昌的思路。 “爹!您想辙,给我提职!”武世荣说。 这是个让武继昌头痛的问题。 自己这个长子什么都好,就是吃不得苦,也是被岳家惯得不像样。 自从发妻没了之后,岳家更是心疼这个外孙,几次重要的行动都没让去,白白浪费了机会。 南镇抚使倒是舍得孩子套得住狼,如今白桦已经成为新伦州理事处的负责人,而自己的儿子没有业绩,眼前这个总旗的位置还是自己舍下脸面硬给提上来的。 “当初让你去东伦国,你不去,现在哪儿找机会!”武继昌说。 “爹,没官职不行,光靠平日里上下逢迎,儿子猴年马月才能出头!就这么努力钻营、上下打点,还要被人说使唤人家嫁妆银子了!”武世荣气哼哼地跟他爹发牢骚。 噢,这是小两口吵架了啊。 “要不,爹,我休了她!您给我娶个更好的!” 呵呵,更好的?有那么容易,老子先给自己娶一个好不好! 就一个带着小崽子的寡妇,你老子都没弄到手! “一时之气,抱怨几句就算了吧,夫妻总要荣辱与共。当年没有你外祖家的照拂,你爹我也不过就是个怀才不遇的穷小子! 爹能有今天这个地位,也是仗着当年那么一点点的从龙之功而已。 如今爹依旧要小心谨慎地往上爬,你不要任性,该夹起尾巴就得夹起尾巴。 孟家肯把嫡亲的闺女嫁给你,那是看在你爹我有个镇抚使的位置。什么时候你能做上爹这个位置,你的路就能宽些。”武继昌耐下心来教诲。 “爹,您也说了,得有地位才行,您不给我提职,我地位哪儿来?”武世荣还在争取,他是他爹的长子,以后武家的继承人,他爹一定会管他。 武继昌:“所以你得有助力,爹会在合适的时机托举你,但是你自己也要网罗可以利用的助力。” 武世荣有些提不起劲:“怎么网罗?儿子一直在努力,但凡有希望的人我都去巴结,连媳妇儿我都巴结着,有用吗?” “巴结?我武继昌的儿子需要巴结吗?”武继昌发现儿子的路数不对:“巴结有什么用?你要学会用人!” 武世荣:“用人?” 武继昌:“对!你要知道什么人可用,什么人能长期合作才行!” 武世荣:“爹,什么样的人可用,什么样的人不可用?” 武继昌:“你记住:第一,没缺点的人,不可用。第二,你自己也要有缺点。” 武世荣:“啥意思?” 武继昌:“怎么说呢……拿你媳妇打比方吧,或者说拿孟家打比方,他们若是有权利、有路子,会把女儿嫁给你吗?” 武世荣:“爹,你这是瞧不起儿子!” 武继昌:“你有什么可让人瞧得起的?” 当爹的把脸一拉,当儿子的就闭嘴不敢言语了。 武继昌瞪了儿子一眼,继续说:“他们的缺点就是没有权利没有靠山,而你爹我用的就是他们这个缺点,给他们做靠山,所以他们会乖乖把女儿嫁给你,会听话的每年给咱们家分红利!” 武世荣:“那自己有缺点是啥意思?自己的缺点不遮着藏着,还要暴露给人知道?” 武继昌:“自然!你爹我的缺点是缺钱,我故意让他们看到,不然他们怎能主动与我合作?要知道,在合作这件事上,谁主动,谁就是被动! 你和孟氏也是一样的,你觉得她瞧不起你,那就是你的缺点她知道,同样她的缺点你也知道,所以你们吵架归吵架,你没胆子直接休了她,她也没能耐卷包裹跟你合离。” 武世荣咕哝:“反正你就是不给我换媳妇呗!” 武继昌:“你说什么?” 武世荣:“没什么。” 这番对话要是被小宝听到,小宝一句话就能给总结:不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 “行啦,你别说了,我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我自己做事不周全,昨天要是找个证人跟着一起,也不会让他们抓住机会昧下我的珍珠。”小宝阻止了祥子的苦口婆心。 “少爷聪明!您这才几岁呀,一点就透!真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祥子张嘴就夸。 “祥子,我发现你平时也不说话呀,还以为你是个木讷的,没想到这么能说!是不是平时憋得狠了?” 祥子:“……少爷您真有眼光……” 楚清带队回了青瓦台。 饭桌上,楚清问胡恒秋:“大人,今天的事,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胡恒秋:“楚清啊,我发现你这个人挺让人弄不懂的!” 楚清:“啊?” 胡恒秋:“该忌讳的你挺胆大,跟皇上都敢拿筷子指来挥去;不该忌讳的你胆子哪里去了?跟我这么假假掰掰的,客套什么呢?” 楚清:“……呃……我有吗?我拿筷子在皇上面前比划了?哎呀!真有!”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真是活得夹生!规矩、礼数,太不习惯了。 楚清:“大人,属下是说,永兴盛不是武大人家的铺子嘛,怕是今天连累大人了。” 胡恒秋:“又来了又来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不过,你也得小心些,武继昌可是个记仇的。 这铺子是他儿媳妇的陪嫁铺子,明面上他不能拿你如何,但是背地里难免不给你使点绊子。 武继昌与孟家的生意没有摆在台面上的联系,但谁都知道这两家联姻是为了什么。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楚清:“没断哪!咱这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么。也没封他的店,也没告官。” 胡恒秋:“你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你我不就是官?还告什么官。” 楚清:“不是,属下是说咱没闹到公堂之上……” 胡恒秋:“你家儿子把人家的客人都给吓跑了!还当面戳穿人家造假贩假。” 楚清:“我儿子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们骗我儿子的珍珠。” 胡恒秋:“你这不挺横嘛,还担心啥?” 楚清:“呃……” 那我到底是该怕呢还是不用怕呢?楚清也有点理不清了。 算了,反正结仇不是这一次两次了,要是武继昌真记仇,那仇可大了,他们吉州那一支被自己给端了,也没见他们敢怎么样,梁子早就结下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九章 亲家 京都郊外,孟家别院书房。 “梁子结大了!”孟淳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孟淳今年特意亲自赶来京都,一是为了往宫里送贡酒,二也是听说沃斯国的使者来了京都,想探探有没有赚钱的路子。 这才到第二天,就接到女儿的信,说永兴盛被人“砸场子”了。这个人还是楚清! 毁了吉州孟家,抢了江南的棉布生意,垄断棉花资源,玉米烧挤进皇宫,豆油即将霸占芝麻油的销路,听说手里还有盐和铁的票引。 如今连我女儿一个小小的银楼你都要挤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好你个楚清,咱们不死不休! “来人,拿我的帖子去武家,就说我要去看看女儿女婿!”孟淳下令。 这个楚清是个麻烦,江南孟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北方来,先看看武继昌怎么说。 武宅。 武继昌说:“这个楚清刚回京都就被皇上叫去,不但留饭,还留宿,甚至派御用的陈典御为她看风寒,可见皇上对她的重视。” 孟淳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他以为楚清不过是皇帝表现怜悯大度的一个由头,却不曾想竟如此得皇帝看重。 真是小看了她啊。 孟盈盈端了茶点走来。 孟淳悄然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离开。 真是没大没小了。自己的女儿什么心思,当爹的岂能不知道。 孟盈盈这是一直在门外偷听,见武继昌不打算对楚清有所动作,着急了,这才打着送茶点的幌子过来,准备说点什么。 这是以为娘家爹来了就有仗势了?使唤丫头做的活用你亲自做吗?当谁看不出来?真是放肆! 武继昌能看不出来么?但是亲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你来的正好,去叫世荣和瑞儿也过来,亲家到了,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这是同意儿媳妇也坐下听他们谈话,很快,武世荣一家三口也都坐在厅里。 武继昌说:“亲家,这次让盈盈受了些委屈,你别见怪,现在不是时候,后天就是太后的寿诞,不宜有任何风声传进宫里。” “哪里哪里!亲家太纵着盈盈了!这丫头自小就任性,亲家应该多多约束才好。 世荣啊,你得多教教盈盈,京都不比别的地方,可不能有差错!”孟淳姿态放得低,没错,钱在权面前,是要低一头的。 “亲家不必客气。”武继昌摆了摆手:“年轻人嘛,总会有些不稳妥,但是无大碍。 不过,楚清现在是个刺头,想动她,要找个好的由头。明日待她们述职之后,看看皇上那边有什么说法再定吧。你也知道,她现在可负责着军屯二十万亩的棉田呢。” 孟盈盈用孩子作掩护,在孩子身后一个劲捅咕武世荣,让他说话。 自己是女子,主位上坐的是公爹,轮不到她开口。 武世荣被孟盈盈掐得痛了,又不敢有大动作,只好发言:“爹,那个楚清是不是权力太多了些?什么她都管,她的主职不该是你们密侦司的副千户吗?” “混账!没礼数!插什么嘴!”武继昌喝道。 至于喝给谁听的,各自心里合计吧。 “楚清是密侦司的不假,可司棉员外郎和工部参知是皇帝亲封的,有你置喙的份?”武继昌斜了那小三口的方向一眼。 “盈盈,爹给带了些江南的小玩意儿,带瑞儿去看看喜不喜欢,还有些茶叶,让世荣看看拿来打点关系可用得上。”孟淳把这几个给支出去,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 孟盈盈再不甘心也只能听命,爹还是比自己老道的。 瑞儿今年八岁,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龄,刚才在厅堂就待不住,这会儿见到这么多玩具,可就发挥天性了。 孟盈盈正烦闷中,见到儿子把一个鞠球踢得老高,砸在小厮头上,自己高兴得直乐,就一巴掌拍在儿子脑瓜不过他,你儿子呢? 那小崽子小嘴叭叭一顿说,愣是把铺子里的客人都给说走了,你儿子呢? 还淘小子出好的,上了三年的学塾了,《千字文》都背不下来!” 武世荣:“行了行了!背那玩意儿有什么用!瑞儿以后承继我的职司,又不考学!” 孟盈盈更气了,这一对父子,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正要回嘴,没想到武世荣又说:“我还告诉你,幸好那天孟掌柜没有跟人家动手,那孩子有秀才的名头,他一个死契的奴才还想跟秀才动手,碰人一手指头试试?爹都不会保他!” 孟盈盈怒极反笑:“哟!不用跟我这儿说风凉话,再赚钱不过是个铺子,再能干不过是个奴才,这些都没了我也舍得,就不知有谁不舍得!”说罢一甩帕子,转身走人了。 武世荣气得咬牙:“且等着,等到了我爹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 厅堂里,武继昌和颜悦色:“小儿女嘛,出了问题自己处理不了,心里着急也是有的,亲家的心情可以理解。 只是如今楚清风头正盛,马上又是千秋节,此时不好处理她。 不过小儿方才的话说得正是武某心里所想,她手中权限过多,待节后找机会拿掉她的权力。” 孟淳对这话比较满意,表态说:“亲家所言极是!这个楚清,今年可是抢了咱们不少的生意,她的豆油已经销到北方几个州城,咱们的芝麻油在北边快没有立足之地了; 还有,她手里有铁矿石,光凭着铁锅铁壶,就给她在沃斯开拓了不少销路,咱们家的商队幸好还有茶叶能维持。 唉,你可不知道,今年咱们家的收入少了三成多! 若是以后她霸占住棉花这一项,那咱们江南的丝绸在北方彻底没了活路,毕竟穿不起丝绸的人多啊!” 说实话,别说三成,楚清至多影响他一成的生意,孟淳说得夸张了,他只是顾忌楚清的势头太猛,估算未来会有的损失。 而真正影响的,是他们孟家弄不到北边的铁矿,仅凭南边那些矿区,出货量太少,还要分几个矿区零星盘剥,很是麻烦。 再一个,今年他故意少分给武继昌红利,就是等着现在逼武继昌对楚清出手。 而武继昌今天说话如此低调,也是因为收到的钱少了,知道孟家在给他施压。 孟淳接着说:“即便她再怎么上蹿下跳,也是密侦司的人不是?也是亲家正管不是?亲家动动手指头把她摁住就行。 听说她的商税是缴给密侦司的,还只有两成半,那她得给自己腰包装进多少去? 再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呵呵,亲家见谅,我这说着说着就粗鄙了。 我是说,若这些产业直接抓在密侦司手里,抓在亲家手里,想必更合乎道理。 再怎么说她不过是个妇人,论眼界,如何能同男子相比,能同亲家相比,这些产业在她手里,根本发展不出该有的成果。” 这话,说到武继昌心里去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腊月二十四,楚清再次进宫,这次是为了述职。 皇帝把吉州知州、新伦州知州和楚清一起召到御书房。 各自的述职报告早已上交,皇帝该看的也看过了。这次主要是想就棉花种植的问题听听他们的意见。 因为有密侦司对新伦州州衙不配合军屯荒地开发的调查报告在先,皇帝这次也把新伦州的冯知州也一并召见了。 有些人事调动,需要皇帝的直接态度,免得中间的官员参与其中帮忙打掩护。 原本对新伦州呈交的报告就不太满意,这次接见就更不满意了。 新伦州原是旧东伦国,本就是个以商贸为主的地方,国战后两年了,新伦州的税赋竟然不及吉州,而这当中,给予新伦州的有利政策最多。 本想听听新伦州的知州有什么具体的难处,没想到这个冯知州竟是一问三不知,只是诉苦、要钱。 问两年中新开垦多少荒地?不知。 问新增多少商铺?不知。 问州学和县学今年招了多少学生?只有个概数;那旧东伦原本的文人士子可都有记录,有多少参与科举?不知。 问旧东伦贵族的动向?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了解,回答的模模糊糊。 更不用说开山、挖渠、矿产、修路了。 这官是怎么当的? 冯知州心里苦着呢。 他本是托关系、走后门,求到武继昌的门路来到新伦州,想着这个地方大,又是刚收复,趁着百废待兴之际,随便干干都能出政绩,没想到那几大贵族各种不配合,很多工作开展不下去。 后来在武继昌的操作下,有武继昌的亲信韩副千户接管理事处,为他提供了不少便利,好日子刚过不到两个月,韩副千户走了。 好歹他抓住几个贵族时常给自己上供,小日子过得总算滋润起来。两年间忙着搂钱,还得避着后来的白副千户,哪有时间管别的? 现在皇上问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他哪里知道!述职报告是师爷帮忙操作的,上面的内容他都背下来了,可皇上不问哪! 皇帝被冯知州气得差点自闭。 压了压火气,把目光转向宋廷山,心情总算好转起来。吉州今年出人意料,税收提高了三成。 皇帝问:“宋爱卿,吉州今年花生收成不错?” “回皇上,尚可。今年是第一年种,荒地还没有养熟,明年会更好。”宋廷山回答。 “你是如何让百姓自愿耕种荒地的?”皇上追问。刚才那个冯知州一提到开荒就苦着脸要钱、要人。 一堆问题交给皇帝去解决,要你这个知州干嘛使? 宋廷山答道:“回皇上,臣把分散在吉州各县的流民集合起来,统一分配到开荒地区,分发农具; 并告知他们:他们开垦出来多少,就给他们免费使用多少,为期五年,五年后根据具体情况酌情纳税; 同时要求他们必须按照州衙的命令进行种植,州衙统一收购,所得银两扣除农具和种子费用后,都归他们所有。” 难怪。 朝会中曾预期国战之后的三五年内,来自东伦国的农奴将流窜至内地,各地都会遭受流民问题的困扰。 两年中各州府也确实有轻重不同的流民问题呈报上来,偏偏吉州没有。 原以为吉州作为边城,会是受干扰最严重的地区,没有呈报,那就存在瞒报问题,因此这个宋廷山也受到些弹劾。 但是密侦司给出的调查结果是,并没有因流民问题造成不良影响。相反,各县都有劳务集市,给这些无家可归之人打短工糊口的机会。 今天亲耳听到汇报,竟是把荒地与流民结合处置的结果。 这个宋廷山,还是动了脑子的。 皇帝想到这里,又问:“今年的税收竟比去年还提高三成,都是你种花生的功劳吧?” 宋廷山:“不,皇上,花生是州衙代人收购的,并不纳入税收。” 皇帝:“噢?” 宋廷山:“是这样:荒地产出的花生,由楚大人出资买下,楚大人并不向州衙缴税。 今年的税收有所增长,是因为百姓手里有了银钱,促进货品的交易,因此今年税收主要出自市税。” 皇帝:“噢?” 又一个“噢”,是要听详细的内容? 宋廷山掂量着说道:“打个比方说,百姓们过去手里没钱,也没处做工,自然省吃俭用,尽量不买东西,没有买卖,市税就不会增多; 现在百姓很容易能找到工做,手里有了余钱,自然会买卖物品,改善生活,市税也就增加了”。 市税,就是商业税,宋廷山的意思是今年州衙的税收大部分出自商业税。 皇帝这次不“噢”了,问道:“如何会有工可做?” 宋廷山:“回皇上,这要感谢楚大人了。楚大人不断地招工招聘,使得百姓在农闲时有了做工的去处,打个比方说……” 这次不等“噢”出来,宋廷山直接举例子:“楚清的织造作坊每个工序都需要大量人工,所以吸收了临近几个县的村民做工; 而且因为染色的需要,还间接带动起附近增开了数家染坊;因为织造工具的需要,又带动新起了数家木匠坊。 因其用工的待遇合理,使得百姓很愿意去她那里做工,那么其他地主、富商不得不有样学样,提高雇工的待遇,百姓们得了实惠,做工更为卖力,商家也得到更多的利益。 一个县如此,各个县相互借鉴,本州从去年起基本消灭了贫困村县,今年更是达到能够上缴与其他州府相比为中上等的税银。” 说到这里,宋廷山压抑不住自豪的表情,只好低下头。 冯知州一直就没敢抬头,皇上刚才的问题他回答不出,心知惹恼了皇帝,正琢磨如何给自己解困。 此刻听到宋廷山的回答,恨不能掐死他:“臭显个啥!你咋不上天哪!” 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楚清默默留意这两人的表情:一个拼命压制也压制不住上翘的嘴角;一个怎么擦也擦不净额边的冷汗。 “你一个州自产自销就能提高这么多税收?”皇帝又发问了。 宋廷山:“回皇上,过去农民几乎很少会花银钱。他们缝缝补补、精打细算地过活。 商铺的货品几乎是有钱人家才会采买,而各县商铺数量也少。 这二年有所提高,臣总结了两点:一是流民安置使得人口增多,人多了,干活的就多,产出也就多; 二是楚大人的生意包括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需求多。 比方说她在本县收黄豆榨油,百姓种的黄豆过去自留,做酱或者豆腐,基本是自家食用,如今可以卖钱,若是百姓自己榨油,那么楚大人也收购豆油,这些豆油又销往各县,再从各县收购黄豆; 百姓有了钱买油,买油又需要菜、肉,尤其县城的百姓,衣食住行都需要购置,农民们又可以把自家的菜、肉拿出来卖,这就把集市活泛起来了; 再比如,楚大人教会工人各种工序,他们不仅可以做工赚钱,也可以给自家织布裁衣,今年的棉花更是让很多百姓添置了冬衣; 而相关的染坊、木匠坊也被带动起来,百姓也有了自己染布的去处;银钱攒多了需要盖房,在楚大人的砖窑就可以购置各种价格的砖石。 百姓们手里有了钱,也敢时不时拖家带口去饭馆吃吃饭,去集市上逛一逛,给家里的妇人们添置些头面、首饰,这样饭馆、银楼的客人也多起来; 有远见的人家也舍得交些束脩,让孩子们去学堂读书,各县的书铺、杂货铺因此也被带动起来; 各类的货品都有需求,那制笔的、造纸的、盖房子的、修补瓷器的,统统都有了生意可做……” 楚清听得啧啧暗赞:宋廷山太会做人了,明面上在说人口红利、经济闭环、供需关系,隐晦地把楚清给拿出来好好表扬了一番,等于告诉楚清,功劳有你一半,有啥好事儿继续想着我! 皇帝的耐心也真是够好的,这么啰嗦还听得下去。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一章 姑娘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其实皇帝爱听,真没嫌啰嗦。 这些臣子是他的眼睛、耳朵,通过他们,皇帝才能了解他的江山和百姓。 通过宋廷山的汇报,皇帝听到的不只是吉州的政策和现状,更听到了官府与商家如何形成良好的合作关系,以及宋廷山的情商和智商。 当然,前提是他的臣子当真有颗认真做事的心。 “楚爱卿,”皇上把目光转向楚清:“你可是凭一己之力带动了一个州城的发展哪!” 楚清赶紧收回到处游荡的心思:“皇上,怎是一己之力?朝廷和州府的好政策、大宣广袤的土地和淳朴的百姓、宋大人的鼎力扶持、各个县的齐心共建,这才共同致富呀!” “哈哈哈哈!”皇帝乐了,这个时不时犯二的楚清也有不迷糊的时候! 楚清是真吓出一身冷汗:一己之力?这人随便一句话就是一,这东西真香!香味比豆饼还重呢!” 小宝:“娘亲说,等啥时候百姓都富裕得不愁吃穿了,这些东西也能拿去沤肥,庄稼也爱吃呢。” 洪亮:“沤肥?听说你娘把马达他们军营里的大粪都挖空了?” 小宝:“那点儿大粪哪够,娘亲派人把新伦州各处的大粪都买了!” 洪亮:“都买了?你娘这是干啥?大粪还能当饭吃啊买那么多!够沤肥就行了呗!” 洪夫人一个大白眼:“你才吃大粪!怎么说话呢!” 洪亮把手里剩下的渣子倒进口中,又伸手:“再给我一块大粪、不是、花生粕。我是说,也没看农人沤肥要那么多大粪哪!” 小宝干脆把腰包里的花生粕饼全倒在桌子上:“怎么不要?荒田!荒田知道不?不多上粪怎么养得熟!” 洪夫人:“那不怕把棉苗都烧死?” 小宝:“不会!娘亲专门教的沤肥的办法,再说,都在高处,下场雨肥水就冲淡了、流跑了,要不怎么到处收大粪。” 三人边聊边吃,津津有味。 大丫鬟在旁边伺候着茶水,就想赶紧离开。 她可不觉得那花生粕饼好吃,那玩意儿准保吃一口就是一口大粪味儿! 洪亮:“哎呀你娘是个神人哪!干巴巴豆子也给榨出油来,臭烘烘大粪也当做宝贝!” 小宝正好瞥到大丫鬟皱着鼻子的样子,好像她闻到大粪了似的,就说:“那当然,娘亲说了,姑娘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洪亮夫妇顺着小宝的眼光瞧见大丫鬟的表情,噗嗤噗嗤笑得喷了一地的花生渣子。 洪亮对楚清是相当赞赏。 外甥马达来信说,棉花试验田就设在他的军营附近,种出来了,这业绩可是算马达的。 收完棉花结账也痛快,都没用他们翻晒之后再过称,直接摘完了打包就给银票,这可是多给不少水分钱呢。 第二天是千秋节,这是楚清第二次参加宫宴。 楚清还是先被太后招去聊天。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楚清不拿自己当外人,直夸太后的点心好吃,茶好喝,还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于是太后一个眼神,玉嬷嬷就出去吩咐人给打包。 “哎呀,多谢太后,”楚清厚皮老脸地表示感谢:“您瞧我这做娘的,为口吃食都讨到太后面前了。” 太后很体贴:“你也是不容易,带着孩子还要干着干那,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 太后眼睛逡巡了下,问:“含香呢?这丫头又躲懒去了?” 含香是玉嬷嬷专门培养的副手,怕自己出宫替太后办事时,太后身边没个称心的使唤人。 玉嬷嬷回道:“奴婢差她去把茶点送到楚大人的马车上。” 楚清赶紧致歉:“臣一个人来的,麻烦玉嬷嬷和含香姑娘了。” 太后关怀:“怎不带个丫鬟、婆子的?这些小事总得有人替你操心才好。” 楚清眼珠子转了转,觉得哪儿的丫鬟婆子都没有宫里的好用,干脆就打打太后的秋风:“太后说的是。以前臣是没有让人照顾的习惯,您也知道,臣就是个村妇,哪有那般金贵。 不过现在倒也真需要个人手帮忙了,不瞒您说,臣每天睡觉前还得先把小宝的衣服洗了才能睡。 孩子小,臣也不放心随便买个人来照顾……太后,臣厚着脸皮跟您讨个人用吧?” 太后脸上都笑出花来:“好!你看上哪个了?” 楚清说:“臣怎敢要太后面前的人!臣就是说,宫里要是有年岁到了,准备出宫的,只要她们愿意,太后给几个就行。” 宫女好啊,懂规矩。到年岁都没被皇帝收纳、也没被赏赐给臣子的,那都是没什么背景、容貌也一般的。麻烦少。 “好,哀家给你过问,皇后,你也留意着些。”太后应允。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二章 红了! 这次宫宴依旧是秉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既为太后祝寿,又请来京述职的百官吃顿饭。 因为临近过年,所以没有男女分席,让百官各自带着家眷同桌而坐。 对于楚清来说,宫宴依旧是热热闹闹,依旧是满殿不认识的人。 白桦不在,跟谁也不咋熟,楚清这次是临近宋夫人坐的。 因是分餐制,楚清也是百官之一,每人一个小桌案,小宝作为“家眷”与楚清同桌。 对于宫宴楚清没啥好感。 相互都不熟,自己又不是喜欢搭讪的性子,还要等皇上讲话,等臣子们祝寿,沃斯国的使者团又参和着祝寿、再等太后讲话……等来等去,菜都不热乎了。 终于等到能自由吃了,楚清紧忙乎着挑拣还算热乎的,和平时吃不着的给小宝的碟子里送。 不忙乎不行,再要拿腔作势的,可就都变成凉菜吃了。 有一道驼峰角子,就是油酥面包的素馅饺子,因是放在油里煎出来的,是眼前最热乎的东西了,油酥皮咬起来香脆香脆的,楚清和小宝咔嚓咔嚓吃得欢。 突然小宝嘴里的咔嚓声停了,然后看了眼楚清:“娘亲,我打赌那两个人是找你的。” “谁啊?”楚清抬眼看去,就见两个妇人微弓着身体穿过几个桌案朝楚清这里来。 “不认识……不是找我的。继续吃!”楚清又给小宝夹了块炙子骨头,自己也来一块。 这个菜大家都没怎么吃。大概是因为啃骨头看起来不雅? 其实很好吃的,炙子骨头,跟烤羊肉串一样烤的羊肋骨,楚清和小宝也经常这么吃,看,小宝正从腰包里翻辣椒面和孜然粉呢。 “肯定找你的,”小宝一边撒辣椒粉一边说,“宋夫人已经被包围了,这两个是看着你过来的。” “你少放点辣椒粉,小孩子不要口太重!”楚清夺过辣椒粉就往自己的羊排上抖,“甭管那些,咱们吃咱们的!” “娘亲!”小宝怒了:“你又抢我辣椒粉!” “哎呀真是冲我来的,我可跟你说,你再吵可就没机会吃了!”楚清快速地撕咬下肉,再快速地咀嚼。 饭点不吃饭,要饿死吗? 小宝立即埋头啃骨头。就烦吃饭的时候有人来打扰!光说废话耽误吃,一会儿就全凉了! “楚大人!”一个夫人热情洋溢地招呼道。 “唔……咕噜……你好!”楚清刚好咽下羊肉。 “呃……你好,呵呵呵呵”。这夫人尬笑。 对,这里不这么打招呼,楚清吃饭吃的忘了。 “楚大人,我夫君是郎江府知府郑茂才,这位是同顺府孙知府的夫人。”郑夫人介绍道。 郎江府、同顺府,这是跟吉州相邻的两个州府。 “两位夫人好,我是密侦司楚清,这是我家犬子楚懂。”楚清也介绍道。 小宝行礼打了招呼。楚清一瞧,手和嘴早已经擦干净了,动作挺快啊。 桌案边也有宫女极有眼力见的搬了两个锦墩过来。专业素养啊! “二位夫人,快请坐。”楚清邀请。 快别站着了,前边有皇帝呢,你们这么窜来窜去真的好吗? “楚大人,”在一番客套之后,还是郑夫人先开口:“听说新伦州的棉花……” 楚清听着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絮叨,余光瞥了邻桌宋夫人那边一眼。 分餐制,桌子不大,现在满满当当的。她和宋廷山被六七个人围着,也是在说棉花的事。 这是知道棉花能种得出来,想打听自己的地盘可不可以也申请试验田。 自己这边的两位夫人估计是看丈夫都在宋廷山夫妇那边,挤不下人了,就干脆来找自己。 此时宋廷山正在打官腔:“各位大人,吉州尚未划分试验田,这事宋某可说不好……” 宋廷山是为楚清挡麻烦。 述职的时候皇帝的确提过,今年要在吉州划出试验田来,让楚清和宋廷山组织农业专家考察一下各处土地。 宋廷山的作用是提供专家来配合楚清,楚清最后决定试验田的位置。所以他们其实应该来“围攻”楚清才对。 但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官场上。他们更信任男人,更信任通过科举考上来的男人,这才叫仕途。 楚清是女子,并且是“野路子”当上官员的女子,在他们眼里没有权威性。 楚清一点都不觉得不公平,因为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呀,哈哈哈! “楚大人,您笑什么?”郑夫人絮叨完,发现楚清微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呃……我是突然被您刚才形容的大片棉花如云朵的场面陶醉了!”楚清赶紧回神。 在这里是交流不出什么的,毕竟这是皇帝的席面。 她们也不过是先来混个脸熟,以图回头好办事而已。 不过倒是给楚清提了醒:自己“红”了! 以前都是“单打独斗”地做事,有问题的时候去寻求帮助;现在开始被别人“寻求帮助”。 吉州原先划出来的试验田被楚清用来种了花生,也是被宋廷山安置流民的地方。 所以今年要是在吉州种棉花,她和宋廷山还需要好好讨论讨论。 荒地不是问题,问题是人数。这就看出人口的重要性了。 但不管怎么说,新伦州军屯种出棉花,吉州城又是棉花加工基地,宋廷山今年可是业绩突出,众官员都眼馋得紧。 眼前明着是赞美宋廷山,暗里都打着“取经”的主意。 宋夫人被这些官员的夫人们围着,耳朵里听着她们的恭维话,心里却“呵呵,关键不是棉花,是吉州有楚清。你们那儿有楚清你们也发财!” 作为楚清的粉丝,宋夫人心里是相当维护楚清的,所以她想着回头一定提醒丈夫,楚清要做什么,一定全力支持。 这种支持好处多多啊:第一,自己爱豆自己疼;第二,爱豆多赚钱好养孩子;第三,丈夫政绩好啊! 楚清心里也盘算着应该跟宋廷山夫妇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这对夫妻人品不错,宋廷山的思想开明,宋夫人也跟自己性子相近,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上都对自己和小宝有许多照顾。 以前跟洪夫人合作开了店铺,算是加深了往来,那宋夫人这边,楚清觉得也应该有所表示。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三章 互赠 从腊月二十五千秋节宫宴这次开始,一直到正月二十,不管楚清是在京都还是回到吉州,拜访她的客人就没有断过。 这当中有想从楚清的纺织生意中分一杯羹的大富商们;有终于打听明白试验田划分在哪儿要清说了算的知府大人们;还有真心想脱贫的知县们。 因为楚清是官员,还是个女性官员,所以这些人无法仅凭“夫人外交”的方式达成目的,毕竟后宅妇人跟楚清这个官员讨论试验田或者生意,不那么对等。 而他们自己前来,又有“男女大防”这么一说,所以都是夫妇两个一起前来“拜访”。 这种“骚扰”让小宝苦不堪言。 从家庭角度讲,楚清再是官员,也只是个女子,“家主”还得是男丁,所以这种接待工作小宝都必须在场,否则就失礼了。 大过年的放假呢,天天被这些人困在家里,哪儿也去不得,可想而知小宝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唯独有一位前来拜访的人不同,他不是带着夫人来的,而是带着儿子来的——槐安县的尤知县,带着儿子尤正航来上门了。 尤知县觉得带儿子来更为合适,因为尤正航和小宝是同学,有这么层关系更好说话,而妻子又是个腼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槐安县是个穷县。说它穷,是因为这个地方地少人多。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先皇继位时封的两位侯爵的封地,就在槐安县东西两侧,两位侯爷通过挤占耕地的方式,慢慢扩大自己的田亩数。 直到他们因作乱而获罪被罚没财产时,他们已经把原本几近矩形的槐安县蚕食成哑铃型状。 而当年夹在中间的槐安县历任知县,或巴结两位侯爷,或敢怒不敢言,于是这个县就保持了哑铃形状直到今天。 几年前尤知县外放至槐安县,在这个地方操心费神,教民稼穑、课农桑真是做到十足,却也起色不大。 原因无他,地少人多,产业结构单一。 为了让百姓不饿死,这个县已经是吉州荒地最少的县了。但是仅凭种粮食,糊不住那么多人之口、 尤知县曾几次拜访兴汤县知县徐光泽,向他取经,因为兴汤县发展的很快,但是这些经验在槐安县用不上。 槐安县的状况留不住财主,也招不进富商。招商引资几乎无望。 不过吉州作为边城,一直也来也很萧条,倒也不会让槐安县显得突兀。 可是这两年,周围的县镇都富裕起来了,相比之下,槐安县就变成了相对的“贫困县”。 这次尤知县来访,除了想走走后门,看能不能让楚清给他们县划分些棉花试验田,还有就是希望楚清能往他们那里投资。 别的有钱人看不上他们那里,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在富豪面前也无甚底气。 但是徐光泽多次提过楚清,说这是个“贼够义气”的人,好说话。所以他就来了。 尤正航心想,要是他爹知道他早就把楚懂得罪透了,会不会还这么自信地跑到楚家来。 尤知县奉上拜礼,楚清表达谢意,两人交谈甚欢,尤正航和小宝却在大眼瞪小眼地运气。 小宝作为家主,不得不留在这,尤正航是根本不想来。 可既然来了,爹在那边送上礼物,自己也得送啊,可就是不想给! 昨晚上父亲让他给小宝准备些上门礼物,尤正航老大的不情愿。 跟小宝打架的事情他嫌丢脸没有跟家里说,反正父亲整日地忙,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母亲倒是细致,看出孩子的不对劲,试探着问问,却也问不出什么。 尤正航在博古架上挨个打开盒子又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这都是逢年过节长辈们的赏赐,清贵家庭,礼物也是玉制品居多。 玉带钩、玉扳指、玉骨扇……这些是饰品类;还有文房四宝,都是出自名家所制;还有一些书籍孤本,这些是外祖父送的…… 哪个都不舍得给那个小人!那个处处跟他作对的小人! 母亲看出他的不舍,也是,清贵之家,貌似只见高雅不闻铜臭,可看看这博古架上的东西,又有哪个不是建立在铜臭上的高雅? “礼物重在心意,不是说你那个同学外出游学半年多,功课应该落下不少吧?不如把你课业的札记赠予他?”母亲提议。 那小子都混上秀才功名了,再让他学,是想让他彻底碾压我吗?尤正航愤愤地想,脸上也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航儿,京都里一直流传的唱词你可知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雪却输梅一段香’,雪花再美,却也输给了梅花,你那同学许久没有上课,再胸有锦绣也会有所耽误、跟不上课业,既为同学,就该有同学之宜。”母亲劝勉道。 这唱词分明是女子不输儿郎的意思! 但尤正航既不想忤逆母亲的意思,又不愿自己的嫉妒之心被发现,只好装作欣然的样子感谢母亲出了好主意。 尤正航攥着布包的手紧了紧,抿着的唇终于开启:“给你的,久不来学里,学问都扔在荒地里了吧?快些抄,完了赶紧还我!” 小宝一个大白眼翻过去,张嘴就要喷他,可脑子里过了一遍对方的话:“快些抄”,是什么意思? 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本册子,翻开,竟是尤正航这半年来的课后笔记!这小子! 小宝翻得马上就只剩下眼白的眼珠子,又滴溜溜地把黑的那部分转了回来:“你等着!”说完就跑了。 尤正航望着他的背影,顾不上惊叹他的速度,先在心里骂一句:“果真是没教养!” 三两息的功夫小宝又蹿回来了,手里也是几本册子:“拿着!慢慢看,看完再还我,不着急!” 尤正航刚想说“用不着”,小宝的册子已经塞进他手里,低头一看:《在路上·和索特》、《在路上·涂虎尔特》、《在路上·新伦州》,《舌尖上的新伦州》…… 这新奇的名字一下子勾起尤正航的好奇心,就那么站着翻看起来。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四章 吵架 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在路上·和索特》,扉页上写着一首诗: 《雪梅》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阁与云浮, 几度凭栏对白鸥。 “这句也是你娘写的?”尤正航问。 “是我在新伦州海边吃饭时突然脑子里就蹦出来的!”小宝说。 尤正航一脸怀疑地看着他问:“突然就蹦出来?” “新伦州南部有个酒楼,可观望海景,我那次爬到楼顶上,就这么一瞭望……”小宝手搭凉棚从左至右转了45度角:“脑袋里就出来了。” 尤正航:“凭栏对白鸥,那你这楼也不高,还敢说跟云一样漂浮?” 小宝:“你以为白鸥是啥?” 尤正航:“白浪呗,形容雪白的波涛。” 小宝:“读书读傻了吧?我说的是白色的海鸥啊!看吧看吧,写的人一个意思,读的人一个意思!” 尤正航:“那你也太浅白了吧!诗人们都是用白鸥象征白浪……” 小宝:“你不如直接说象征自由!可我没有象征!我就是描写一下看到的景色,最多夸张了些!” 尤正航声音小了些:“我倒是觉得你这句诗有些羡慕嫉妒的意味。” 小宝:“所以嘛。要问作者本意,我就是在说;‘楼好高呀,跟云朵一样高高飘在空中!我靠着围栏都能跟海鸥对眼儿啦!’” 尤正航:“……算了,不跟你说了,真肤浅!不过这两句倒是勾勒出一副博大、开阔的画面,让人心胸豁然开朗……” 小宝:“嗯,你不肤浅,还很能引申呢!” 尤正航:“你!我在夸你!” 小宝:“没听出来,你这算夸人的话,那考试的时候看先生会不会误会你的答卷!” 俩孩子就这么站在那吵起来了。 尤知县正跟楚清说棉花试验田的划分问题,就看见尤正航一句比一句声高地跟小宝对吵。 小宝不跟他拼嗓门,但是拼语速,尤正航刚嚷嚷一句,小宝就不温不火地怼上四五句,尤正航气得大脖筋都鼓起来了。 尤知县就要喝止儿子,你爹正求人呢,你生怕你爹能成功是吧? 楚清却亲自给他续上茶水:“尤大人,小哥俩讨论学问呢,咱们别打扰。” 但心里话却是:“你儿子吵不过我儿子,也打不过我儿子,不必着急!” “唉,犬子实在是不懂事!”尤知县讪笑着。 “尤大人,你们县的地形眼下并不适合种植棉花,人多地少,再分出来种棉花,百姓还能吃饱吗?我倒是建议在这里……” 楚清指指槐安县的域图:“这里可以种一些果树、槐树,这块区域是林地,你们可以依据地势搞些经济树种,嗯……就是能卖钱的树。” 尤知县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下去:“还是那个问题,县里没有钱哪!就是买树也要用钱不是?” 楚清摆摆手:“不急,你听我说,我可以往你们县投资、就是当东家,但我也拿不出银票来,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把原材料赊给你们县,你要跟我签契约,然后组织人力按照我的需要制作相应的东西,然后我要回收这些东西,卖出去后与你分账。 至于价格、货色等相关事宜我们在契约上体现,可好?” 尤知县有些迟疑:“过了年就该翻地准备春耕了,百姓们不知能否有闲做工……” “只要能见利,他们就有闲!”楚清话说的很直接,颇有些压榨剩余劳动的意思。 “何况我要交给你们的活计并不费体力,都是些手工活。”楚清说,“只是用羊毛、羊皮制成一些玩偶。 “图纸由我出,每半月或一月收一次成品并结算一次,他们可以把材料领回家照图制作,只要一个月就能有工钱领,你说他们会不会有这闲工夫呢?”楚清笑问。 “至于果树苗,你可以先派专门的人考察一下适合种什么,比如能产蜂蜜的、或能结水果的,这些我不太懂,考察好了通知我,我帮你在各地匀些树苗来,少花钱多办事嘛!”楚清又说。 “娘亲!我的美食街也可以贡献力量,槐安县只要能做出我需要的酱料、肉干,钱我出!方子也我出,免费的!”小宝那边不吵了,跑来插嘴。 跟尤正航吵架太无聊,还翰林学士的外孙呢,还家学渊源呢,吵个架都翻来覆去没新词。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五章 自己找活干 这次拜访楚清,尤知县很是满意,虽然一张银票都没拿到,一亩试验田也没分着。 但是楚清提供了包括木工、缝纫、编织、烹饪等等方面的劳务,也初步起草了契约。 楚清这么做也是出于手里钱少的原因。几十万两银子拿得出来,但是对于一个贫困县来说杯水车薪。 授人鱼还是渔的,楚清没想那么多,她需要的是人工,大量的人工。 年前进京述职,胡恒秋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楚清总收益的两成归了皇帝,半成归密侦司。 也就是说,楚清现在是给皇帝当掌柜,而不是待宰的羊。 既然这样,楚清就要放开手脚了,现在缩手缩脚的实在是浪费资源。盐和铁,放手干吧!东家是皇帝,咱怕啥! 工人不够,这不就发展一个县的力量给自己做工了? 不直接给尤知县银票,还有个原因就是:不信任。 虽然尤知县口碑很好,但是楚清跟他又不熟。 直接投钱给他们县里,就算尤知县不盘剥,谁能保证县丞呢?主簿呢?典史、巡检呢? 尤知县在马车上研究那份契约,这些内容只是简单概述了双方的责任和义务,具体细节还有待研究。 而尤正航一直处于懵圈中。 楚懂竟然能自己做主动用银钱! 楚懂竟然有自己的产业! 楚懂竟然写了游记! 楚懂连个小厮都没有,但是看到了他的护卫队! 还有,父亲竟然求着楚懂的娘指导政务! 我的自恃清高呢?我自以为的博览群书呢?在人家眼里不过就是个屁! 最讨厌的人竟然比自己强,这怎么能忍! 小宝和楚清捧着尤正航的笔记看得啧啧赞叹:学霸啊!看人家这笔记写的,不但把先生的释义抄录下来,还有一小段一小段的个人发挥。 楚清问小宝:“马上开学了,今年怎么打算的?跟我到处走还是留在学里?” 小宝:“上半年先留在学里,下半年嘛,到时候再说!” 楚清:“现在能静下心读书了?” 小宝:“反正你上半年也走不远。” 还真是,上半年得把棉田位置确定下来,再看着播种。 娘俩说着话,楚元进来告诉:宫里来人了。 出去一看,是太后派了人送二十名宫女过来。 “楚大人,”一名中年太监施礼,然后说道:“这些是太后和皇后一起甄选出来的宫女,想着您公务繁忙,挑的都是干活麻利、脑子灵活的,让您放心用。” 说罢,还一一给介绍,这个擅长什么,那个精通什么。 这些都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宫女,穿着平民衣服,一个个看着精神、利索。 这太监是太后殿里的,楚清给了大大的红包,并给带上些特产作为打赏。 楚清应该有个训话的,但是小宝知道他娘不擅长这些,就把这些女子带到后院;“自己找活干,熟悉好家务后自己分配任务,然后跟我禀报一声。” “那……少爷!”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宫女行礼问道:“奴婢们还不知宅子里的规矩……” 小宝挥挥手打断她的话:“我娘亲要的是帮手,你们不必自称奴婢,娘亲听不惯,至于规矩,忠诚就是规矩! 给你们五天时间,你们可以什么都不做,观察我家的生活方式,自己找擅长的事情做。 什么时候我娘亲领着我跟你们一起吃饭,你们就算合格了,那时候娘亲会给你们取名字。 我们家除了我娘亲都是男人,你们自己把握分寸。” 说完小宝转身就走了。 留下一众宫女面面相觑:这就完了?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我们住哪儿?月银多少?从宫里出来,我们还都是“良家子”,入到宅里需不需要签卖身契? 一堆堆问题在脑中乱七八糟地蹦跳,谁来给我们讲讲呀! 卓耀跟随小宝进了卧房,一边帮小宝找洗澡要换的衣服,一边问:“这样能行吗?” 小宝胡乱地把外衫扒拉下来:“有啥不行的?你们刚来的时候娘亲也没管你们不是?” 卓耀想想倒也是,他们刚来的时候楚清确实没怎么见过他们,但是……“可那时候百家兴和楚元给我们分派任务啊。” 小宝听后想了想:“噢,对了,你比楚元和百家兴他们来得晚。他们刚来时,我娘给领到宝炉集团就走了。那时候宝炉集团就是一块啥也没有的荒地!” 卓耀觉得应该跟楚元聊聊,看来自己这帮人还是“嫩”了啊。 “小宝,我觉得老大怎么也该见见她们,然后先挑几个顺眼的放在屋里帮忙沐发、更衣什么的。”卓耀还是建议道。 小宝往下薅绑头发的带子把自己薅疼了,龇牙咧嘴的,卓耀顺手就帮他解开纠缠成团的头发和发带。 小宝说:“啊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记得吗?” 卓耀想到那个小不点脆嫩嫩的声音教他说“应到二百人、实到二百人”的样子,不禁露出微笑。 “那时候被你们跑步带起来的灰土半天消不下去,我说话时你顺手就在我脸面前扇走尘土,”小宝说,“和现在一样,我薅到头发了,你就顺手帮我解带子。 我和娘亲都一样,要的就是这种自然而然的相互关心。若是她们做不到……”小宝看了看窗外,两名年长些的宫女正在给其他宫女说些什么。 “我和娘亲不至于赶走她们,但是她们就只能做做粗活、杂活了。”小宝最后说。 卓耀想了想,还真是,楚清现在倒是偶尔会主动让甘来帮忙了,但之前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她。 不过那个甘来,跟楚清差不多,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让她帮忙,真是不够裹乱的! 比曹操跑得更快的是甘来。 刚想到甘来,都没说出声,甘来就进来了:“小宝,你娘叫你!” 小宝再次施展“捂裆派”保命技:一条胳膊横在胸前遮住两点,一直手捂住下身——其实亵裤还穿着呢,只是光了膀子——“甘来!你又不敲门!”小宝喊道。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六章 这话出去别说 五天过后,两个最年长的宫女得进楚清的房间,帮忙整理内务了。 小宝说的对,要的是她们表现出主观能动性。 宫女们很自觉地与家里的小伙子们保持距离。 但是小伙子们依然感到不自在:不能光膀子对练拳脚、烧水洗澡也得注意声音大小。 慢慢习惯去吧,楚清才不管呢。 看人家甘来,就住在楚清卧室的外间,楚清基本都看不到她,一天天都不知道忙啥。 “主子,甘来姑娘刚才传话说,您要是有空去后院找她一下。”年长宫女给楚清的靴子们挨个刷灰。 “好。”楚清都不问是什么事儿,甘来要是有这心能说明白话,那就不是甘来了。 来到后院,没看到甘来,楚元在一棵树下仰着头。 楚清抬眼往上看,吓了一跳:甘来扒在高大的柞树树冠上,都快到话呢?”然后看看骨哨,又吩咐甘来:“你不还有哨子吗?给小宝一个。” 甘来撇嘴:“不给!” 楚元就揪她发辫:“越来越没样了!” 甘来猛一甩头,满脑袋发辫,有一半都抽在楚元脸上。 楚清就觉得他俩特别像中学生,懵懂的年纪,表达小猫小狗似的爱情,用对抗的语言相互吸引注意力。 “为什么不给小宝呢?”楚清问。 “他不让我进他房间!”甘来说。 “该!你不敲门!”楚元告状。 这官司你们慢慢打,楚清走人,才不管呢! 楚清就这么顶着两只小金雕去找小宝,一路上家里这帮姑娘们“行注目礼”,小子们跟在身后一长串: “老大,老大,借我们玩玩!” “老大,你走路他们怎么不掉下来?” “你傻啊,站不住他们就飞起来,也不可能掉下来!”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老大,他骂你!他说我全家,我全家可是有老大你的啊,你快削他!” 小宝听到外面喧哗声,走出房门,就看见他娘亲肩膀站着两只金雕,脸上笑盈盈的。 “啊!啊!”小宝一蹦三尺高,“他们会飞了是吗?前几天甘来就说要训练他们飞!小鹰鹰,飞一个飞一个!” 小鹰鹰! 楚清刚要取笑小宝这用词,只听一声尖细的哨声传来,两只小金雕就展翅飞走了。 与原先灰白色毛发不同,现在的小金雕毛色已经变成褐色,翅膀尖端甚至偏黑色,飞起来很是帅气! “哇呀,你们别走啊,跟我玩会儿啊!”小宝撒腿就追。 “哎……”楚清都来不及告诉小宝,自己手里也有支骨哨。 不知道小宝和甘来怎么和解的,反正玩了一下午的小宝,回来时脖子上已经挂上了一支骨哨。 楚清刚跟两个宫女整理完衣柜。 嗯,活得太不像女人样了。衣柜里不乱,但也仅仅是不乱而已。 衣服没有多少,倒是宫里赏赐的贵重料子堆了半柜子。 楚清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各个场合的官服。谁让咱有三个部门的职务呢?。 外出办事就得有正式着装,私下里的衣服跟楚元他们的制服差不多,反正把楚清扔在那群大兵里,不太容易分辨出来。 两个宫女帮着楚清把衣柜做好分区,还挑了几块料子拿上,说给她做几身像样的衣服。 小宝一回来就挥手屏退了两个宫女,看着她们拿着衣服料子退下,吩咐句:“把门关上,我要脱衣服!” 楚清纳闷地看看小宝,换衣服怎么不回自己房间呢? 小宝把棉袍子一脱,只着里衣趴在楚清床上:“娘亲,玩累了,捏脊!” 楚清抿嘴笑了。 孟懂也最喜欢让她捏脊。经常舒服得直哼哼。 小宝现在也哼哼,只是楚清很早就不当着小宝的面提孟懂了。 当她发现小宝早慧,并且对她很依赖的时候,她就不提了。既然相依为命,就别让孩子觉得自己把他隔离在外。 “娘亲,她们两个,你准备放在房里了?”小宝问。 “啊?这个啊,我没想啊。”楚清没想过把谁留在房里使唤。 最近忙,顾不上。 小宝:“那我看她俩一整天都围着你转,你也很满意的样子。” 楚清:“是哈,不过我觉得是我围着她们转了一天。她们说要换洗床单,我就跟他们拆被褥;她们说要整理衣柜,我就跟着忙乎。” 小宝:“……娘亲,这话出去别说哈。” 楚清:“干嘛问起她们?” 小宝:“我吩咐她们,五天之内,她们要找到自己的职司。娘亲,你放心她们吗?” 楚清:“为什么不放心?你想说什么?” 小宝:“她们是宫里来的,太后和皇后会不会把她们放咱眼皮子底下当……当……” 楚清:“当啥都行,不用操这心,傻小子,娘亲跟太后要人用,就是不怕她们派人监视。” 小宝:“娘亲是说……” 楚清:“对!就是这个意思。有麻烦,她们要是来监视的,自然宫里就知道了,咱娘俩也算有个保障; 要是她们不是来卧底的,那咱娘俩也有个帮忙操持内务的人手了。 娘亲现在算是给皇帝打工,银钱赚多赚少不打算瞒着皇帝,赚得多他才高兴呢!” 小宝早已经习惯楚清的说话方式,楚清怎么说他都明白,只是现在心里有点小郁闷:“娘亲,你太辛苦了,养我就很不容易了,还要养着皇帝!” 楚清:“……儿啊,这话出去别说哈。”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七章 亏大了 小宝的担心其实不多余,因为皇后动过这个心思。 那天楚清在太后宫里提过要几个宫女的要求后,皇后转头就跟皇帝说了,问皇帝要不要派几个机灵的放在楚清身边。 当时皇帝看了皇后一眼,问:“太后也这么想?” 皇后说:“没有,母后只是吩咐臣妾给好好挑选,要身子骨强壮些、能干、识字的。” 皇帝点点头:“照母后的意思办。皇后的想法朕能理解,但是不必。她的一切朕都把握着。” 所以,在这二十名宫女被挑选出来后,皇后让身边的大宫女嘱咐:“摒除一切心思,出了宫门后,你们就是楚大人的人,一切遵照楚大人的吩咐做事。” 宫女们惶惶度过五天,最年长的两名宫女求见小宝。 她们经过五天的仔细观察,从原先以为这是楚清对她们的考验,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这家楚大人是甩手掌柜,啥都不管,听小宝的就行。 “少爷,”宫女行礼。 “我叫小宝。”小宝说。 “是。小……小宝,奴婢们、我们已经分配好各自的职司了,向您禀报一下。”宫女有些忐忑,这些称呼听上去有些不分主次啊。 小宝听完她们的汇报,想了想,调整了下:“我房里不需要你们,三个厨房,每个厨房留两个人,其余的不变。” 楚宅很简单,就需要洗衣服和做饭的。其他的有小子们呢。 最麻烦的就是厨房,说是每个厨房留两个人,真要是人都回来了,这几个人也不够用,还得从青瓦台点餐。 也就是小宝和他的小伙伴们秉烛夜读的时候经常会饿,要时常弄些宵夜,还有晚归的小子们需要吃饭,所以厨房总得有人守着。 其余的人不过就是看家的,楚清经常不在家,得有人洒扫庭除。 这两个最年长的宫女被小宝分到楚清屋里,原本她们俩也是这么分的。 小宝说:“你们要提醒娘亲按时吃饭,我不在的时候,她要外出你俩得有一个随时跟着,要替我娘亲带着银钱和点心,娘亲饭量大,饿得快; 还有,你俩谁懂简单的医术?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 宫女:“我们两个都行,也会接生。” 小宝:“接生……嗯,好技能!等院子里的哥哥们娶妻生子了,就找你们接生!” 小宝又说:“咱们是雇佣关系,你们干活,我们出钱,所以不用签卖身契,只签雇工契约,娘亲说过,你们的名字不用改,叫原本的名字就行。去找我娘亲吧。” 二十名宫女去找了楚清,都请楚清给赐名。 她们是皇家从民间采选入宫的“良家子”,因此只做一些低等的劳动,做不到女官。 如今这个年纪放出宫来,基本上都不愿回家。因为家里人不会愿意养一个“老姑娘”,年龄大了,也难以嫁人。 有门路的,出了宫能被聘请到女学或者富贵人家教授礼仪、艺术等科目,没门路的也就是给大户人家做奴仆。 她们没想到来楚清这里会这么轻闲,小宝吩咐的活计在她们眼里都不算活计。 但是小宝又告诉她们不用签卖身契,这算是要她们不要呢?,大户人家签了卖身契的奴才老了以后,主家会给一些轻省的工作当做养老的。 连名字都不给赐,而他们也没啥名字啊,最多有个姓,比如赵二丫,穆大妮什么的,还有就是贱名,比如李桑叶、杨苦丁…… 楚清听了她们的请求,觉得也对,但是起名这件事很伤害脑细胞的! 挨个问过她们的姓,就出现了这些名字:钟灵,赵敏,岳灵珊,殷离,杨不悔,王语嫣,沈碧君,阮星竹,任盈盈,曲非烟,穆念慈,周芷若,木婉清,苗若兰,陆无双,凌霜华,李莫愁,纪晓芙,黄蓉,公孙绿萼。 留在楚清身边的两个是黄蓉、穆念慈。 楚清:“我说黄蓉啊,今晚做个‘好逑汤’?” 黄蓉:“啊……主子,那是什么汤?奴、我会做翡翠白玉汤。” 楚清就抱着肚子笑起来。艾玛,查老先生,谢谢啊! 宫女们都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她们觉得这个主子太有才了,起的名字那么好听。 尤其是公孙绿萼。 宫里有个妃子给贴身宫女赐的名就叫绿萼,那时候她就想,要是这个名字配上自己的姓,得多好听! 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 ……………… 庆德八年正月三十,小宝今年的第一个休沐日,没有休息成。 尤正航找上门来。 这次是他自己带着小厮来的,由头是《舌尖上的新伦州》有好多错处。 “你这里说‘辣煮禾花鱼’,这是臆想,是杜撰!”尤正航翻开插了书签的一页。 小宝:“没有啊,辣煮禾花鱼,很好吃的!” 尤正航:“稻田里养鱼怎么可能!鱼不吃禾苗的根吗?禾苗还有机会长大吗?想想都是行不通的事!” 小宝:“你这才是臆想!《魏武四时食制》里有这么一句‘郫县子鱼,黄鳞赤尾,出稻田,可以为酱’。 我这算是引经据典了啊,你可不能再说我策文不正规。 现在再跟你说说我见到的禾花鱼,农人插秧十多天苗返青后开始投放鱼种,平日要检查进排水栅栏,保证沟坑联通; 鱼儿来去自由不能受阻,晒田时,也要保证沟、坑里的水常注常新常满。 禾花开时鱼肥美。鱼儿因采食落水的禾花后长大,鱼肉具有禾花香味,肉质细嫩,骨软而无腥味。 山奈、红辣椒,生姜、木姜子、盐和炒熟的糯米搅拌均匀,包裹入鱼腹腌制,放置木桶内,层层重叠压紧,再压上重石,一个月后即可开桶食用。” 小宝闭着眼睛念叨着,尤正航对照着《舌尖上的新伦州》看,基本一字不差,文字间仿佛漂浮着禾花的香气,穿梭着一尾一尾的鲤鱼。 “文火,油煎,火必须要小,出锅前佐以青蒜嫩叶……”小宝闭着眼睛越说越陶醉。 “咕噜噜……”尤正航的肚子很配合。 尤正航脸唰地就红了,就红了! “小宝啊,开饭了,喊上你同学!”穆念慈在门口说道。 午饭的主菜里就有禾花鱼,尤正航在尝了一口后就欲罢不能了。 连一向清高的形象都顾不上。 对于用辣椒代替茱萸更是感到辣味纯粹。 饭后他们又对东伦腊鸭、黄馍的记述展开了争论,不知不觉到日暮。 于是,晚饭的饭桌上,这两道才也被呈了上来。 唉,穆念慈太有眼力见了。 看着尤正航踏上马车,他的小厮拎着一桶腌制好的禾花鱼,千恩万谢地跟穆念慈行礼,小宝摇了摇头回屋了。 亏大了呀!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八章 见“家长” 五月末,宋廷山的调令到了。 年初的时候就该给调令的,皇帝愣是压着不发,为的是让宋廷山站好最后一班岗。 现在,吉州以及东边的两个府北部的荒山和荒地都利用起来,种上了棉花。 这期间,楚清的畜力犁、锄头、镐头、铁铲一批又一批的运出,分配到各州府各县村,秋后结账。 土筐、板车一批又一批从槐安县打制好就运往北部。 槐安县的账目也结算了四次,凡是参与做工的百姓都收到了工钱。县城里的商铺、乡间的集市也都热闹了许多。 宋廷山被调去新伦州任知州,原来的冯知州被皇帝给贬官到个小地方学农事。 徐光泽提了一级,为从六品。 依旧留任兴汤县,把他高兴坏了! 真心不想调任,这里不管楚清在不在,她的产业可在呢,有这份产业运转,兴汤县的成绩就蒸蒸日上。 楚清也得动身去新伦州。 胡恒秋给下了任务:一、检查新伦州的军屯田亩的扩展情况;二、大宣将派使团回访沃斯国,楚清要趁这次机会把探员打入沃斯王城。 尤正航表情冷淡、内心恋恋不舍、眼里满含羡慕地看着小宝抱着书箱给先生鞠躬告别,又要去游学了。 月考和季考,小宝的成绩依然超过尤正航。 我的笔记!这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吗!尤正航心中愤愤。 小宝的书箱里有沈先生借给的书,和尤正航的通信地址,他们约好每次月考尤正航都会把考题抄给小宝,小宝寄回答卷后,尤正航负责再把成绩告知。 小宝压制内心的快乐跟先生告别,恨不能撒腿就跑回家收拾行李。 骑马架鹰玩去喽! 以前从沃斯弄回来的猎鹰,没养多久就飞走不回了,娘亲说是到了繁殖期,它们自然就走了。 这次的金雕可是小宝的怀里孵出来的,肯定不会飞走! 要是能训练出来,以后别人飞鸽传书,咱就飞鹰传书! 最好再多弄些老鹰蛋回来孵化,整治出一批飞鹰军团。 甘来把院子里晾晒的肉干哗啦啦倒进口袋里,猪肉干、鸡肉干、羊肉干……分门别类装好。 楚元在旁边也不搭把手,还磨叽:“好好的肉都晒的干巴巴的,你腌成咸肉干也行啊!这玩意怎么吃!” 甘来:“这是给小鹰的,没你的份!” 楚元:“你这就过了啊!每天两只鸡5斤鲜猪肉喂着,现在怎么着,连零食都给备上了?比我吃的都好!” 甘来:“就比你吃的好,你有啥不服的?” 楚元:“凭啥?不过就是两只扁毛畜牲,能跟我比吗?!” 甘来:“他们能飞,你能吗?你连畜生都不如!” 楚元:“我……你……” 扑棱棱!两只小鹰在楚元头上飞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楚元脑袋被它们的翅膀扇了两下。 被扁毛畜生揍了,还追不上,唉。 楚清出发的时候,尤知县和徐光泽也都来相送,尤知县还带了最新一批的毛绒玩具,这是楚清要填充新伦州店铺用的。 徐光泽“默默无语两眼泪”地深情说道:“楚大人,下官会想你的!” 楚清:“知道了,有新的营生第一个想着你!” 徐光泽立马挥手:“快去快去!一路顺风!” 小宝已经骑在马上,两只小鹰一前一后抓着鞍桥站立,把小宝夹在中间,他们仨一般高。 楚清和宋廷山一同到达新伦州。 待交接工作之后,宋廷山找上楚清、白桦一起视察棉田。 这下子,原先就认识的这些人又在新伦州集合了。 小宝没有与楚清一起,他要照顾他的“美食街”生意。 楚清巡视一圈后到了新伦州的楚宅,黄蓉和穆念慈都跟来了,帮她清理房间。 小宝也在这天回来。 出发时二十几个人跟着小宝,回来时呼呼啦啦多了四十多人,这还不算后面一群丫鬟和小厮。 时值七月初,骄阳似火,比骄阳还火热的,是这四十多张笑脸。 楚清一看,二十一男二十一女,男的都是自家小子,女的全不认识。 “你们这是……”楚清看着他们满当当站了一屋子,就觉得他们头上的热气要把这屋子变成蒸笼。 “老大,我想成亲!” “老大,带给你看看,当我媳妇,中不?” “赶紧行礼!这就我跟你说的我们老大!” “见过老大!” “老大,你给过过目,俺也要娶媳妇!” “别傻站着,跟老大说说话,让老大认识认识你啊!”小子们纷纷捅咕站在旁边的姑娘。 楚清都迷了! 这帮小子比自己小的没几个,可现在都跟领女朋友见家长似的,让楚清瞬间觉得自己老了。 也对,按照实际年龄,还真有二十年的差距,自己确实是个长辈。 楚清一一扫视这些姑娘,还真不错,不像平时所见的姑娘那么拘谨,虽有些羞涩,但也都敢迎上楚清投来的目光。 “黄蓉,‘天上人间’走着!念慈,青瓦台定席面!姑娘们,走,咱们说话去!”楚清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 “天上人间”是楚清的恶趣味。那里是小花园,被楚清安置了一堆健身器材,周围种了一圈果树,树下是成片的草莓。 健身器材上方是遮天蔽日的葡萄架,架下一圈石桌石凳。 小子们不约而同地把能坐的位置留给姑娘们,自己在健身器旁搭边坐着,坐不下就干脆坐在地上。 聊天中,楚清发现这些小子找的女朋友全都是商户的女儿,真是奇了,眼光都这么统一? 姑娘们发现自己也算见多识广,还真没见过楚清这样的女人,跟爷们儿也差不多了。 小子们都喜欢在楚清这里吃饭,因为男女不分席。 这些姑娘们也很可爱,性格也都挺开朗。 有心直口快的姑娘甚至说出家里给陪嫁一个铺子,而其他姑娘都纷纷点头,表示她们家也是。 这些姑娘不都是新伦州本地人,还有的来自大宣南部义斌府和宣慰府,这两府与新伦州交界。 结束了热闹的聚餐,穆念慈带着姑娘们安排住处,小子们跟着楚清去了厅堂。 “你们都是好样的,找的姑娘们都不错!”楚清说。 好不好的自己心里知晓,只跟这些姑娘吃了一顿饭,能看出什么来?楚清也就是满足小子们的心愿而已。 “老大,你得给我们主婚!” “是啊老大,我们也请你主婚!” “我先!我年纪最大,你们往后推推!” “你年纪大就有理啊!谁不想先抱着媳妇上炕!” 楚清:…… 章节目录 第二百十九章 咱家都是香饽饽 “集体婚礼怎么样?”楚清建议。 这么吵也吵不出结果呀。 小子们:“集体婚礼,啥意思?大伙一块结婚?” 楚清:“对呀,行吗?” 小子们:“好主意啊!” 楚清:“你们别擅自做主,跟姑娘们商量商量,要她们家里同意才行。” 小子们:“没说的!我们就能做主!” 牛吹得大,吹完就不见了人影,跑去找姑娘商量去了。 “瞧着吧,三天内哥哥们就得跑光!”小宝说。 果真第二天一大早,这帮小子就找过来要跟楚清告别,说要找人家长商量婚事去,这是多迫不及待! “慢着!这么毛毛躁躁的,我昨晚要说的话还没说呢。”楚清真是无奈了。 小子们:“老大,你快点说,得赶路呢!” 楚清:…… “都坐下。”楚清指指椅子,又让黄蓉捧过来一个盒子。 “每人发两张。”楚清吩咐。 这是银票,每张面额一千两,楚清给这帮小子每人两千两的银票。小子们呆住了。 “人家姑娘家给陪嫁铺子,你们不能空手套姑娘!那样让人瞧不起!”楚清说。 小子们激动得全都站起来,一人两千两,二十一人呢,四万二千两银子!老大太破费了! 楚清双手往下按了按,让他们坐下:“咱是娶媳妇,不是当上门女婿,你们得有自己的产业,别靠着人娘家。 男人嘛,腰杆要硬,才能带着一个家庭往好里过。” “老大!”一个小子哽咽说道:“我们能过好,您不用给钱,我们自己都攒了银子的。” “是,老大,这几年我们没少挣,都攒下娶媳妇的钱了。” “老大,我们回来就是想请您主婚,没想让您出钱!您这钱攒着,小宝将来要科举,考上了做官了,没钱难办事啊!” “老大……” 小子们越说越激动,一个个红了眼眶。 两千两就让你们感动了?整啥景儿啊! 楚清吸了吸鼻子:“打住!咱家不缺娶媳妇钱!这两千两不多,等你们办酒席那天我再随份子钱!” 小子们有往胳膊上擦眼泪的了。 当初他们刚被派出来找营生的时候,就每人身上给揣了一百两,那几乎是老大能拿出的所有的钱了。 现在又是这样,上半年是最花钱的时候,老大还要开发新的生意,哪儿哪儿都得用钱,结果再一次大出血,把钱都拿给他们。 “差不多行了啊!一个个跟鼻涕孩儿似的!咱家不缺钱,现在咱家回钱可快了。”楚清给他们掰着手指头算账:京都的、吉州的、新伦州的。 “这钱你们拿上,咱家以后有的是东西让你们卖,也算给我遍地撒网,好不好?行了,收拾收拾滚蛋吧,别让姑娘们等急了。”楚清挥挥手,打发他们走了。 厅堂里空下来,楚清的心好像也空了,可想一想,又感觉更满了!娶媳妇娶媳妇,咱是添人进口的那一方,赚了啊! “小宝呢?”楚清问黄蓉。 “没见着,他见你带着小子们谈事儿,就跑走了。”黄蓉说。 小宝在姑娘们那边呢, 小宝每人给发了五百两银票:“姐姐们,以后你们都是我嫂子,那就得照顾我了啊,记住了啊!” 姑娘们哪能收一个小毛孩子的钱!纷纷要塞回给小宝,小宝不乐意了:“咋地,你们对婆家人看不上啊?” 来寻小宝的楚清和寻姑娘们的小子:…… 瞧瞧,这帮小子已经“进攻”到大宣南边,下拨小子该往哪儿“进攻?”楚清有些期待了。 楚清给百家兴写信,让他着人从京都置办一批结婚礼品捎过来,并把老于和老赵也一起带过来。 大宣结婚要走“四礼”——纳采、纳吉、纳征、亲迎。 可小子们心急,又是想新事新办,而该走的程序又必须要走,就得有稳重的人来操持,楚清不懂这些,就让这几个懂的人都过来。 于是,百家兴、老于、老赵、黄蓉和穆念慈,就带着一个大大的车队上了路。 他们代表楚清,挨家拜访姑娘们的家庭,把该尽的礼数尽了,征得他们对集体婚礼的意见,敲定结婚日期。 这些小子既然把楚清当家长,那家长就得把孩子们的亲事操办好。 等到百家兴他们回来时,把小子们也都带回来了,结婚之前不让见面,都安分地待着等吧。 私下里,百家兴他们跟楚清说:“这一趟很顺利,家家都同意操办集体婚礼。” “都那么好说话?”楚清很意外,她以为至少义斌府和宣慰府的家属会不同意,毕竟这不符合大宣的习俗。 百家兴说:“老大,你这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楚清:“此话怎讲?” 百家兴:“从大的方面说,你这从五品的官职,已经是这些商户们平日想巴结都没有门路的奢望了,听说你手下的人看中自家闺女,恨不能白送呢。 从小的方面说,咱家这些兄弟,基本上跟我也差不多,不算孤儿也都是家破人亡的,孤身一人; 父母双亲不全这一项听起来好似不吉利,但是对于女方来说,没有公婆给立规矩,进门就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 再有,虽然兄弟们没有父母,但是老大你这不是派我们做男方的家长上门了嘛,礼数上一点都不缺,全了他们女方的面子了。” 楚清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没有父母,就等于没有家族依靠,这是一般家庭都不愿意相看的人家。 但是小子们背后是楚清,不比一般人家强多了? 商户们的家庭又能给子女提供多大支持?他们能做到的不见得比楚清多吧? 而楚清又不是小子们真正的长辈,自家的姑娘过了门就当家作主,不必看公婆的脸色,不必守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岂不是自由得很? 这帮小子的户籍还不是商户,楚清一律给办的农户,他们名下都有一定数量的田产,以后自己女儿生的孩子,还有望走科举之路了。 “所以啊,”百家兴提醒楚清:“咱家的小子都是香饽饽,你不能由着小子们胡乱找媳妇,得有个约法三章才好。” 老于和老赵一直在听着。 百家兴很稳重,想的也周全,他说的正是老于和老赵想说的:小子们不愁娶不到媳妇,就怕娶到的是麻烦。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章 我们家二十一个准新郎 大宣的纳采和纳吉,相当于议亲,就是男方请媒人上门,说我家孩子想求娶你们家姑娘,你们家要是有意,能不能允许我们上门相看姑娘? 跟现代差不多,通过口碑获知某个姑娘的信息,然后请媒人询问可否见一面。 但是相看的过程比较不平等,只许男方相看女方,要是中意,就将一个发簪插到姑娘头上;不中意就留下彩色绸缎,名曰:压惊。 议亲完了便是定亲,就是纳征。男方要送聘礼。 咱家小子们都敢把姑娘们千里迢迢带到楚清面前来,想想吧,人家早就得到姑娘家的默许了。 所以楚清让百家兴代表自己上门拜访,就是走的下聘礼这一步。 咱家小子可是“正正经经”娶亲,不是骗人家姑娘私奔的。 集体婚礼定在八月十五,这是大宣由“秋分祭月”演化而来的节日,称作“八月节”。 八月,秋高气爽,月色最美。定这个日期还是费了些口舌的。 对于新伦州的商户,他们巴不得越早成亲越好。 从“东伦国”变更为“大宣国”,新伦州的原住民是最尴尬的。 作为亡国之人,想过得好些,有能耐的就“改弦更张”,迎合大宣国的统治制度,比如那些贵族。 没能耐的就受夹板气,一边受着贵族们长久以来习惯性的盘剥,一边受着大宣制度的约束。 比如有些地方的百姓,居然在缴双份税,贵族们一份,地方州府一份。 能有机会与大宣人通婚,对于小有资财的商人来说,那就相当于不受夹板气,还能有依靠了。 所以新伦州这边的家庭,都觉得婚期定得越早越好。 而大宣内地的家庭就有意思了。 他们同意女儿跟着男方去见楚清,其实就是想巴结上官员。 可真到楚清派人来周全礼数了,他们又觉得是不是太容易了,应该再拿捏拿捏才好,所以就尽量往后拖婚期。 婚是一定结的,但是充分表达舍不得闺女,还想多留留,那要是小子们想成亲,就得多给些好处呗。 小子们倒是嘴硬,心里再放不下姑娘,也不允许这些人家想从楚清那里讨好处的行为。 最后为难的是姑娘们。 小伙子们说了:“我们家老大聘礼也下了,我们家小宝也倒搭钱改口叫你们嫂子,现在整这么一出,还多留留! 留吧!想留多久留多久,我没意见,把聘礼退给我就行!” 然后姑娘们连哭带诉跟家里人一顿闹,最后,综合各家意见,以及留出各地前往新伦州的时间,把婚期定到了八月节。 小子们心里也都明镜似的。 他们看上的是姑娘,想相守一生的也是姑娘,可姑娘家里的长辈看上的是什么就不一定了。 虽说婚姻是结两家之好,但是这些人能给老大带来什么看不出来,可老大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显而易见。 老大把自己当做亲人一样给操办婚事,自己就绝对不能给老大惹麻烦。 宁可不娶了,这婚不结了,也不能让老大被这些人要挟住。 ……………… 小宝忙得很。 哥哥们的喜帖,他亲自给写,一写就是两千多份。 除了自家一千多兄弟,还有马达那边走得近的现役大兵们,还有娘亲在吉州和新伦州有生意往来的亲朋好友们,全都得发帖子。 现在比较纠结的是,小宝把这些小子们当哥哥,可这些哥哥们把娘亲当平辈,甚至是小辈护着。 那已经写好的几百张喜帖上“兄长”二字这不就不对了?白写了? 楚清看小宝居然在薅头发,苦恼的不行,一句话就给解决了:“喜帖是以你的名义发出去的,咋写都行。他们跟我单论!” 就这么错乱着挺好,楚清觉得这是一种来自异世的亲情,辈分不重要。 当小宝写好两千多份喜帖,已经是三天后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最后还是开了“作弊器”——左右开弓,双手一起写的。 别说小宝写字的累,卓耀这三天别的事儿没干,光是给磨墨都觉着累得不行。 小宝坐在屋子里认真地一张张写喜帖,早上还好些,到了中午就热得浑身油汗。 孩子满头是汗,直往眼睛里流,就这样孩子都坚持着,可见心里是多重视这些哥哥们。 卓耀看着都心疼。 所以,当小宝完成最后一张,站起来伸展腰背的时候,卓耀忍不住建议:“出去玩玩吧,闷在屋里三天,快馊了吧?” 还真是,小孩子家家的,伸伸胳膊腿,竟然都卡啦卡啦出响声了。 “走走走,我们出去玩儿!”小宝边喊边往外跑,“娘亲,我出去玩啦!” 楚清刚从外面回来:“快到饭点了,你不吃饭了?” 小宝已经跑向马厩,留给娘亲一个背影,和一句飘荡在空中的话:“我在外面吃!” 卓耀及时收住脚,好歹算是给楚清说句完整的话:“小宝闷在屋子里三天了,想出去吃李记的冰雪冷元子,你放心,我带人陪着他去!” 说完也跑了。 楚清觉得卓耀跟小宝在一起久了,有些智商欠费:到饭点了不吃饭,竟要去吃刨冰。 不过想想小宝大热天闷在屋子里写了三天喜帖,也是不容易,去就去吧,孩子嘛! 楚宅上下都在忙碌,各处做生意的还得忙生意去,就这二十一个小子给圈在宅里,让他们亲力亲为布置宅院和新房。 宅子里那些原本的佣人在黄蓉和穆念慈的带领下,里里外外的打扫,小宝的护卫队都跟着忙乎。 楚清的护卫队被派出去租客栈、采买婚礼用品了。 既然是集体婚礼,那就无法从姑娘们的娘家接亲,太远,所以要给包下几处客栈,并装饰起来,作为姑娘们的“娘家”,从这里接亲。 老于和老赵负责接亲“车队”——沃斯马。 楚清吩咐的,现代人迎亲队伍还得有好车配备呢。 光是马不行,还要订制好统一的高端马鞍、辔头,缰绳都要缠好绣了金丝的红绸布。 人全都撒出去了,订花轿的、买炮仗的、订制点心的、购买名贵花卉盆景的……还有新郎们的全套喜服。 别人家一个孩子结婚就得忙个不停,咱家二十一个孩子呢!光是新郎们的靴子,咱就找了五十个皮匠给专门制作。 小宝上马就要走,卓耀不肯,要把护卫队的小子们喊来。 可是家里面也缺人手,小宝急着出去玩儿,最后只带上四个护卫就出发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一章 功夫再高,也怕大刀 新伦州的楚宅位于新伦州中部的安和县,比北部要热得多,尤其是县城里。 小宝正在往城郊策马狂奔。 郊外相对凉快些,最主要是有李记小吃铺子。 现代有很多“苍蝇馆”,专门做出租车司机的生意;古代也有,李记铺子就是这样的“苍蝇馆”之一。 不得不佩服古代人的智慧。现代的很多经营方式,古代人早就玩透了。 李记小吃铺子,门面很小,专门做城郊各作坊的生意。 他们家吃食一般般,特色是送餐和冰饮。 他们家的厨师就一个,还有两个小工,其他人都是送餐的。跟现代的外卖小哥一样一样的。 城郊有爆竹坊、造纸坊、瓷器坊等作坊,还有些城里店铺的仓库也设在这边,楚清家的小子在这边还建了“宝炉集团”的砖窑。 再加上挑脚的、赶车的,所以这里的“苍蝇馆”都有不错的生意。 “老板!六碗凉面、六碗冰雪冷元子!”小宝跳下马就喊。 “得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里生意就是这么好。 跟着小宝吃香的喝辣的! 四个护卫小子和卓耀从小到大没吃过的美食,都跟小宝这里享受到了。 烈日炎炎,一碗凉面,多爽! 小宝掏出辣椒粉瓶子,刚往碗里抖了一下就被卓耀抢走:“你娘不让你吃辣的!”边说卓耀边往自己碗里抖。 没等抖出来呢,又被抢了,几个小子碗里的凉面都变得红乎乎。 嘶哈嘶哈辣得满头流汗的时候,冰雪冷元子端上来了,看看,这小日子,多滋润! 吃饱喝得一抹嘴,小宝吆喝:“啊对,我们洗澡去!” 这些作坊为啥设在城郊?除了衙门不许危险作坊设在城内,还有个原因就是这里有条河,便于用水和灭火。 小宝就是要去这条河里洗澡。 他们到时,已经有七八个孩子在河里玩儿了。 小宝选了个离他们远些的地方下了马,先让马饮水、刷毛。 大孩子们在水里摸鱼,小孩子也下水,帮着拿鱼篓,摸到鱼就放在篓子里。 还有个最小的孩子,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贪凉快也泡在水里。 大孩子很知道保护小孩子,他们用裤子在水里浸湿,扎紧裤腰和一个裤脚口,然后往另一个裤脚口里吹气,直到整条裤子变得鼓鼓的,再把脚口扎紧,就成了一个“救生圈”,套在小孩子腰上。 小孩子有了这个“救生圈”,大孩子就能放心地抓鱼了。 鱼哪里那么好抓,孩子们跟随鱼的踪迹,不停移动位置,扑通扑通一遍遍扎进水里,不知不觉到了河中间。 小孩子们也都跟在大孩子们身后,准备随时接住抛过来的鱼。 突然,最小的孩子“啊”地一声短促的叫唤,就从“救生圈”中消失了。 他前边的孩子听到声音回头看,只看到小弟弟即将没入水中的脑瓜顶。 “虎子!快救虎子!”那孩子转身往回扑腾,要救那小孩子。可是刚一扑腾,好像腿抽了筋,往水里斜扎下去。 前边抓鱼的大孩子们纷纷往回游。 河边长大的孩子,多少都会些“狗刨”,离得最近的大孩子一把揪住即将沉下去的孩子的头发,可那孩子好像呛了水,手脚乱舞,一下子就抱住大孩子的胳膊。 大孩子只靠一条胳膊无法保持浮在水面上,很快也被拖下水。 其余的孩子们呼叫着帮忙,可是溺水的人求生欲极强,手足乱舞下,孩子们纷纷呛了水。 “救命!救……咳咳!”孩子们挣扎着冲出水面呼救。 小宝听到呼救声,往孩子们那边跑,卓耀他们也赶紧跟上。 小宝边跑边解扣子,被卓耀一把抓住:“你干啥?” 小宝甩卓耀的手:“救人!快,他们都要沉下去了!” 卓耀抓牢小宝:“你别下去,”又转头吩咐:“你们几个,快去帮忙!” 四个护卫小子不用吩咐,已经在边跑边脱衣服了,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时全都跳下水救人。 水中救人并不容易,尤其是大孩子,挣扎起来力气也恨惊人,四个护卫分散开,尽量控制孩子的手。 小宝还在挣扎:“七八个孩子呢,就他们四个怎么够?” 可卓耀就是不许:“会游泳和会救人是两码事,你别添乱!” 小宝力气大,再加上心急救人,卓耀又怕抓伤小宝,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撕巴上了。 这一切,被河边灌木丛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现在! “动手!”一个人压低声音下令。 随即,十个蒙着面巾的壮汉冲出来,挥刀冲向小宝! 感觉到背后有异,小宝刚要回头看,卓耀一把按住小宝的脑袋往地上一带,两人瞬间扑在地上,躲过背后袭来的一刀! 太被动了! 这一刀是躲过了,但是两人现在都趴在地上。 弓身而起的时候其他人的刀也砍了过来。 卓耀顺势一记扫堂腿,踹倒离得最近的人,小宝在那人倒地的瞬间夺下他手中的刀! 小宝有了刀,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三岁就敢拿竹管笔扎人脖子的小宝,还真不惧怕挥刀砍人。 卓耀一拳击在倒地那个人的太阳穴上,那人直接晕死过去。 另一名蒙面人抡起大刀就朝卓耀头顶劈去,小宝还没完全站起身,见卓耀危险,立即横刀格挡。 铿锵声在脑后传来,卓耀回头一看,小宝为了护住他已经被蒙面人劈斩下来大刀压得单膝跪在地上,腰腹处露出空门,而那蒙面人伸脚就踹向小宝胸口。 卓耀半蹲半跪、又是半背身的姿势施展不出什么身法,只能反手抓住小宝后腰带甩到侧方,自己也就地滚开。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优势,那就是个子矮、重心低,有卓耀解围,小宝甩出去就一咕噜爬起来,把手中大刀狠狠投掷出去。 那个蒙面人刚才一刀劈空,惯性使他没能立即收回重心,小宝甩出的刀砍掉了他持刀的手! 卓耀抓起那个晕死的人砸向蒙面人,口中大喊:“小宝,跑!” 小宝岂能放着卓耀一个人对抗九个敌人! 不肯走,也走不了,他们主要的攻击目标就是小宝,小宝被他们围住,卓耀的长枪枪杆在马背上,现在只能抽出改制成匕首的枪头拼命出击,试图为小宝打开生路。 四个护卫好不容易打晕大孩子,抓住小孩子,可人在河中间,却发现小宝这边被十个蒙面人围攻,心急似着火! 功夫再高,也怕大刀。 十几回合不到,卓耀已经身上挨了四五刀,血口子像咧开的大嘴翻起来,袖子、裤管都被血粘在身上。 “咔嚓!”卓耀顶着攻击,一肘击断对方的肋骨,抢过刀斩下他的脑袋! 觑着空子,小宝一个鞭腿踢掉了一个蒙面人的袭来的刀,自己也被脖子上荡起来东西砸到了鼻子。 是骨哨! 小宝躬身躲过又一次袭击的时候,吹响了骨哨!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甘甘”、“来啊” 楚元这几天觉得很委屈。 活干得不比谁少,却天天被兄弟们嘲笑。 这不嘛,刚才又被嘲笑了。 带着兄弟们去城郊拉货,甘来也跟着,装车的时候为了省时间,大家跟着店铺伙计一起搬东西。 甘来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一人抱着一组紫檀屏风往马车走,还走得虎虎生风的。 楚元和伙计两个人抬着另一组屏风小心翼翼地往外“挪”。 这可被兄弟们笑话死了,连小鹰都扑楞着翅膀,好像笑得站不稳似的! 这小鹰也是,天天跟着甘来,走哪跟哪,可是知道谁能给肉吃了! 不过甘来力气虽然大,却怕饿,一饿就跟撒了气的皮球似的,坐地上就不动弹。 装好车,甘来就坐到地上,蔫了。 还有红纸需要买,楚元打发兄弟们先回去,自己和甘来骑马,准备先领甘来吃点东西,吃完了再去买。 城郊好多小馆子,上菜快,量大,还不贵。 甘来埋头苦吃,楚元刚吃下一碗牛肉面,甘来已经吃下两个脸盆那么大的肉饼了。 两只小鹰正在撕扯一只鸡。 这是甘来买下店家养的活鸡,让小鹰练习捕猎。 突然,小鹰们同时停止动作,滕然起飞,“小甘甘”在空中一声鹰唳,又俯冲到甘来桌子上,再起飞,这是要甘来跟上的意思。 “来啊”已经飞出去了。 “小甘甘”和“来啊”是小宝给两只金雕取的名字。 “走!”甘来起身冲向拴着的马。 楚元知道这是出状况了,赶紧丢下一小荷包铜板在桌上,也冲向马匹。 “小甘甘”在空中领路,楚元和甘来在地上策马狂追。 “来啊”已经朝着哨声的方向飞去,偶尔传来一声鹰唳,给后面的“小甘甘”指明方向。 小宝陷入了危机。 刚才吹哨子的时候因为需要躲避敌人,吹得很短促,找机会又吹了一次,却挨了敌人一脚,被踹倒在地。 敌人的刀随即砍下,小宝眼看就躲不开! 卓耀飞扑过来,不顾敌人的刀已经砍到背上。 已经杀掉两个蒙面人,还有八个围攻他们。 护卫们奋力把孩子们抛到岸上,拼命向这边跑来。 眼看着卓耀和小宝就要被乱刀砍杀! “唳!”空中传来一声鹰唳,随即一只褐色的鹰俯冲下来,锋利的鹰爪勾向一个蒙面人的眼睛。 挥展开的翅膀将近两米,抽打在敌人脸上,瞬间逼退了几个人。 “唳!”又一声鹰唳传来,不,现在这两只可以叫做金雕了,它们头和背上的羽毛已经开始呈现了金色。 两只金雕不停地用锋利的爪子袭击蒙面人,而蒙面人也挥舞着刀劈向它们。 卓耀一把拽过小宝就地滚开,四个护卫终于冲到近前,在金雕的配合下,四个对八个,一下子就给小宝脱了困。 远处马蹄声传来,楚元和甘来也追到了河边,甘来在看到这群人的时候就抓起马背上弓箭,“咻”的一箭射出,撂倒一个蒙面人! 楚元策马直接冲进人群,他的方向正好冲击敌人背后,组合式八面长枪挥出“咻咻”的风声,两下又挑开两个蒙面人。 蒙面人后方有甘来放冷箭,前方面临五个功夫高手,头道:“老大,都怨我……” 白桦打断了他:“你别急,听我说完。你们打劫盐场的时候,王女正扮做渔民,混在人群里,为了掩护她,那管家不得不把盐场出让给你们,好让你早些离去; 失去那块盐场,王女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在那里也不敢再住下去,就换了地方; 她搬到那管家的住处——就是你们的棉田……” “啪啪啪啪啪!”门口传来一片巴掌声,这是肖思宁收来的徒弟们,棉田是他们打劫下来的。 “那处土地本是东伦王后母族的一处庄子,由那管家世代经营,后来赏赐给王女作为生辰贺礼,然后又被你们占了,王女再没有可容身之处。 好了,你可以继续了。”白桦说完,看向六队的这帮小子。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三章 “护犊子” 肖思宁完全想不起扇不扇巴掌的事,返身就跑出门去,他那几个徒弟也似想起什么,跟着也跑出去。 白桦莫名其妙:“他咋不扇了呢?” 楚清顿然明白,眼睛一瞪:“楚元,你就看着?” 楚元有些懵:“啊?” 甘来已经追了出去。 甘来在那帮小子跑到小宝房间门口的那一刻,先一步蹿进了门。 卓耀昨天就住在小宝房间,小宝不让他回去,因为卓耀是跟兄弟们一起住的,人多不利于休养。 门是虚掩着的,甘来一下子冲进来,吓了小宝一跳:“甘来!你又不敲……” 话音未落,就听甘来说:“敢下跪,打你们啊!” 几个小子在门口一条腿都弯下去了,听见这话就是一哆嗦。 甘来不会武,但是力气大,速度还快,她打人,还真不容易躲开,一旦挨上,指定就能起大包,还不敢还手,不然楚清“修理”他们。 小子们就这么弓着腿僵在原地,也不嫌腿酸。 “小宝,啊对,我对不起你们!”肖思宁眼睛红红地说道。 “小宝,啊对,都是我们闯的祸!”他徒弟们也说。 小宝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从甘来的态度和这帮小子的姿势也看明白,这是给自己下跪来了。 等弄清楚前因后果,看看哥哥们脸上的红痕,小宝说话了:“走!跟我找白桦去!” 众人不明白,躺在床上的卓耀突然乐了:“快去!快去!” 一众人跟着小宝又回到厅堂。 “好你个白桦!”小宝没进门就喊上了。 白桦与楚清面面相觑。 “娘亲,你给胡大大打报告去!”小宝说:“就告他渎职!”小破孩手指头指向白桦。 白桦愣了,问:“凭啥说我渎职?” “作为密侦司驻新伦州理事处的负责人,竟让旧东伦王女逍遥法外三年之久,你说你是不是渎职?”小宝“义正辞严”。 楚清笑道:“最多是玩忽职守。” 白桦摸了摸鼻子,看向六队小子们:“要不,我也来两巴掌?” 又转向楚清:“你们娘俩也太护犊子了!好歹我也是自己人吧?” 楚清点点头:“嗯,你要是犊子,我们也护着!” 娘俩这么一闹腾,小子们愧疚的心情好了许多。 肖思宁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算打劫,给钱了的。” 就是给的少,但是不能说。 白桦又把这伙蒙面人作案的经过讲了一遍: 这伙人不是十个,而是十一个。 他们跟踪楚清和小宝已经很久,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因为娘俩身边的护卫总是很多。 这次见到小宝只带了几个人出来,就一路跟踪,在李记铺子那里听小宝说要去河里洗澡,就先一步跑去埋伏。 等到小宝他们几个晃晃悠悠到了河边,杀手中的一个已经叼着芦管潜在水中了。 水里的杀手把小孩子们拖下水,制造混乱吸引了小宝他们,致使小宝和卓耀落单、遇刺。 最后白桦提醒楚清:“楚清啊,长点心吧!孩子出门多给带些人手!” 看到楚清露出后怕的神色,白桦才满意地走人了。 哼!光受这娘俩欺负,不还回去怎么行! 事情查明白了,剩下的交给宋廷山那边办就行了。 小宝遇刺的事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宋廷山和马达听到消息后都派了人手,伪装成平民埋伏在楚宅周围。 毕竟还有一个潜水的杀手和王女没有抓捕到。 楚清这边照旧忙乎小子们的婚礼。 小宝为让娘亲省心也不张罗出去玩了,和小子们一起布置庭院。 留在吉州的宫女们也全都被接了来,准新娘都有女性亲属,楚清这边需要有女子来照应。 小宝用信和喜帖把他十二个小伙伴都召唤了过来。小宝信上给留的话是:快来,涨涨经验,以备后用! 尤正航也接到了喜帖,心里雀跃,又拉不下脸面,最后还是“出门看看”的愿望占了上风,也来了。 张二妮带着秋生,谢先生夫妇和聂先生一家在宝炉集团小子们的护送下也到了。 最疯狂的是徐光泽,接到喜帖后,先是给自己调休,大宣的八月节放假只有三天,可是从兴汤县到安和县就需要两天出头,所以他把上半年加班没有休沐的日子给调到现在来用。 后又把自己的儿子、侄子、媳妇家的侄子、外甥们都给学里请了假过了来,十个半大孩子! 最意想不到的是老干部黄忠。 黄忠得到喜帖后就去了兴汤县,没惊动徐光泽,直接跑去找吕师傅,帮着吕师傅完成最后一批楚清给下的订单,然后两人一起上路来这边凑热闹。 很快,姑娘们和家人陆续抵达安和县。 为了表达对婚事的重视,每个姑娘的娘家都没少派人来,县城里的客栈几乎被楚清包下一大半。 平时这些客栈都住不满,这下子楚清可给带来不少生意。 这些客栈将作为“娘家”,姑娘们要从这里被接走,然后还要“三天回门”,这些娘家人再在县城里走走逛逛耽搁几天……客满的生意,可是不常有啊! 人家楚大人还给客房统一添置全新的被褥、脸盆、毛巾、恭桶。还说用完后不回收,就送给店里了。 客栈掌柜们一个个心里都乐开了花,服务既周到又热情。 婚礼前三天,催妆,就是男方向女方家送去一些用于新娘装扮的物品。 咱家别的不多,就小子们多,楚清派出去的都是相貌、身高都标致的小子,排成纵队一起出门,吸引了满城的姑娘们围观。 百家兴从京都过来的时候,直接带了二十一个妆奁,里面插的、戴的、涂的、抹的都是成套的,还有什么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反正“冠、帔、花、粉”样样不缺。 这是从洪夫人的铺子里采购的,都是京都的流行样式。 这单生意直接给了洪夫人,完全无视号称京都最大的永兴盛。 婚礼前一天,娘家派人来到楚清的宅子“铺房”。就是女方到男方家挂帐幔、布置新房,并把陪嫁过来的一些物品摆出来,展示给男方家。 按说娘家人只需带上少许嫁妆和帐幔之类的来布置下,其他大件器具都是男方家准备。 但是这些娘家人不约而同都带了一个摆件放进新房。 那是一对“不锈钢”天鹅摆件,跟现代常见的天鹅一样,雌雄天鹅低头相吻,长长的脖子弯出心形。 二十一个小子要娶媳妇,“聘雁”要成对,上哪儿给打那么多大雁当聘礼? 这时节天上倒是真有,可难不成要把南飞的大雁给团灭了? 所以楚清给吕师傅下加急订单,连夜赶制这尺把高的摆件送过来,充作“聘雁”让百家兴他们上门下聘礼时用。 现代常见的东西,可这里没有啊,这“聘雁”新颖别致,一下子让娘家人觉得自家闺女可真是摊上好人家了! 铺房这天,楚清可算是摊上为难事了。 她一共就二十个宫女,可有二十一户娘家人呢,不够分哪! 自己倒是女的,可是也不懂这些讲究。再说,她作为大家长,去相陪哪家娘家人都不好,会让小子们觉得老大厚此薄彼。 张二妮自觉只是个乡下妇人,见识少,上不得台面,生怕给楚清丢脸,死活不肯承当此任。 至于甘来,跟楚清一样,比楚清还爷们呢,不但啥也不懂,还尽帮倒忙,根本不敢指望她。 最后是帮忙来张罗的宋夫人把自家的婆子给派出来冒充婆家人给解的围。 “不要紧,”宋夫人安慰楚清:“回头你就催你和小宝的护卫成家,你身边不就有贴身的使唤人了嘛!” 楚清第一次感到晚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四章 接亲(一) 庆德八年八月十五。 爆竹声中,迎亲队伍出门。 同一家出去二十一个准新郎,都想赶吉时,那出门的顺序就是个问题。 这在楚宅就不是问题。 兄弟们自有一套办法:长幼有序。按年龄大小排队。年长先行。 两千多名小伙子的迎亲队伍,街道两侧都是身着便衣的马达部下混在人群做安保。 楚宅大门两侧街道几乎都是小伙子:佩戴红花的纯种沃斯马上,坐着身穿正红色喜服、胸前佩戴大红花的新郎,两侧是清一水的身穿枣红色黑边楚家制服的行郎。 都是当过兵的小子,个个身姿挺拔,那精气神跟普通百姓就是不一样! 溜墙边看热闹的百姓看得眼儿直,尤其是姑娘们,有的姐妹几个挤在一起,用帕子或袖子挡着手,对着小伙子们指指点点; 有的是跟着爹娘身后瞧热闹的,盯着某个小伙子看久点,被爹娘低声呵斥了还偷笑; 更有已婚妇人,大大方方地评头品足: “哎,瞧见没,靠近咱们这边那个小子?” “哪个呀?这全是小子!” “啧!就是新郎官侧边第四个,咋样?配你家小姑子我看不错,多精神!” “我觉得他前边那个更好些,那个壮实!” “想啥呢你俩!人家啥样人家,人家是官户,官!能看上咱们这样民户家的姑娘?” “官户咋啦?那不也是官户家的下人吗?咱可是正儿八经的民户,娶咱家姑娘,还算他们高攀呢!” “你可拉倒吧!那宅子里可没下人!我亲耳听过他们称主子为‘老大’,主子家的小孩也叫过他们哥哥。” “老大?咋听着像土匪呢?” “嘘!小点声吧!看把你们嘚瑟的!回头让人家听见不削你!” 更有一些看起来很“传统”的老者满脸愤愤地说话,声音不小也不大,刚好够周围人听见的: “胡闹!谁家同一天娶亲的!同月都不行!” “老爷子,人家不是亲兄弟。” “你就说是不是一个门出来的吧?是吧?那就不行,坏了祖宗规矩!” “老张头你小点声!人家和咱可不是一个祖宗,人家祖宗是大宣的!” “你俩都小点声吧,老张头、老王头!咱现在可都是大宣人,你们别站错队了让官府听见。” “哼!总之是不伦不类!” 百姓们都以为交谈的声音能被吹鼓手们的奏乐声掩盖住,所以声音慢慢变大也不在意。 要是他们知道,站在他们前排的都是大宣的守兵,该会作何想? 别说大兵们听到了,就是迎亲队伍里的行郎们也都听到了,他们把腰杆挺得更直,甚至把自然微笑的表情调整至兴高采烈的夸张样。 小宝曾经说过啥来的?就喜欢看人家对自己不顺眼还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 一路吹吹打打来到各家客栈,现在这些客栈代表娘家,连掌柜都得靠边。 有会来事儿的掌柜和伙计干脆扮成娘家人,帮着撑场面。 看到接亲队伍来了,伙计们赶紧把准备好的爆竹和香递给娘家人,噼里啪啦又是一番热闹。 女方家自有迎客与招待把彩缎布帛奉上,表示欢迎与贺喜。 这时候就看出大宣内地与新伦州嫁女的差别了。 旧东伦国受大宣国的影响,很多风俗相差不多,比如接亲时“堵门”这一项,就完全一样。 但是现在,新伦州的这些娘家人都不敢堵门,面色上都有些犹豫:堵吧,不敢,男方家的主子是大宣的官员,女方只是个商户,阶级就不对等;不堵吧,又不合风俗,好像咱家闺女不值钱似的。 大门一叫就给开了。 “哎!怎么就给开了啊?你们还没要红包呢!” “是啊,你们还没出难题哪!” “不行不行,这门不算数!” “干脆,关上重来!”堵门游戏没玩着,自家这帮小子嚷嚷上了。 于是这些接亲的行郎一分为二,一部分进门,把大门关上:“现在开始,你们叫门吧!”这是要自导自演了。 “喂,我说,你们进去的人太多了啊,全堵着门咋行!” “来吧!就这么着没毛病,反正不耽误接新娘子就是了!” “那好,敲门敲门!” 把女方这帮娘家人都看傻了,这是要闹哪样? 三言两语一个回合后,娘家人总算放下心来:可以堵门。 那咱娘家人就别干看着了,上吧! 有娘家舅舅就出题了:“咱是商户人家,没啥学问,就考考银钱上的事儿!新郎官可听好喽: 说:张三借钱七百五十文,约定九日归还,月利息是三十文,问:还钱时应该付多少利息?” 这回进来帮着堵门的楚家小子们傻眼了:你们真来呀!那我们可是亏了。 哗……大门外看热闹的群众议论开了,这该咋算呢? “回话回话,赶紧答啊!”这是门外看热闹的。 “会算不?不会算你问我!”这是门里头的小子。 “哎,里面的,问哪个新郎官呀?门外面三个呢!”这是门外头的小子。 “我们不借钱,缺钱了我们老大就给!”这是三个新郎官。 群众哗然,看人家底气多硬! 大门里面的娘家人面面相觑:是啊,这问题出给谁家的? “六文七厘五。我们家虽然原则上不借钱,但做生意总有不凑手的时候,借贷是免不了的,先算出每日的利息占一千文钱的多少,再按月息算出九天的量就是了。” 这声音听起来还没有完全度过变声期,但是语调沉稳,语气平和,语速不快不慢,是温润少年裴庆。 鼓掌,这是小宝的小伙伴,帮哥哥们解围来了。 这家客栈住了三家的新娘,有一家娘家人堵门出题了,其他两家就跃跃越试了。 楚家小子不干了,自己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嘛!赶紧要给开门。 三家的娘家人才不管谁是谁家的呢,往客栈伙计手里塞个大红包,伙计就立即横着膀子把门又给堵住了。 一个娘家人高声喊道:“不管谁家的新郎,奏乐催妆不算数,你们要是唱催妆歌就给开门!” 这有啥难的! 门里门外一起扯嗓子嚎起来:“我自关山点酒……”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接亲(二) 大宣内地的娘家人可是有底气。 于风俗来说,都是大宣人,接亲堵门那不是应该应分的吗? “堵!不但堵,还得堵得严实点!” 为啥? “官商勾结,那是天作之合,就算她是官,也总有求着咱们家银钱的一天!”一个娘家爹这么说道。 “爹!”新娘子一把掀开盖头:“先头你就这样那样的为难人家,逼得人家都说出退聘礼的话了!你再闹下去,让女儿还能剩下多少颜面!” 爹:“哼!真是女生外向!爹这么做是为了谁啊?不还是给你挣面子吗?你要是什么都依着人家,人家还能瞧得起你?” “娘!您快说说爹啊,这还让不让上花轿了!不如我干脆不嫁了,免得爹拿我做借口换好处!”新娘子气得干脆把盖头直接摔在地上。 娘:“老爷,你说你这是何苦!当初一口就答应下女儿的婚事,楚大人那边同意了你又改口,弄得小林子跟女儿说退聘礼,你又不得不拿话往回找补,你说你这是难为谁呢,还不是难为咱闺女?” 爹:“那怎地?接亲堵门不该吗?谁家接亲不堵门?就算我不堵门,别人家就不堵了?这客栈又不是咱们一家嫁闺女!” 大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郎官们下马叫门:“岳父、岳母,请开门!” 里面的娘家哥哥、舅舅、叔叔、外甥、大侄子全上阵了,把大门堵得死死的。 客栈伙计还给递门栓呢:“来来,把这个插上,保管他们撞不开!” 客栈掌柜一巴掌呼过去:“你哪头的!” 伙计:“咱们不是娘家这头的吗?” 掌柜:“放屁!你是我这头的!大门撞坏了,我扣你工钱!” 里面五岁的娘家侄子奶声奶气喊上了:“外面的小林子,你要娶我姑姑,得作催妆诗!” 小林子一拍小宝:“小宝,哥可全靠你了!你做好了哥给你的小马换个好鞍子!” 小宝拍拍胸脯:“放心,包我身上!里面林嫂子她小侄子你听好了: 何处春深好,中秋娶妇家。 两行笼里烛,一树扇间花。 宾拜登华席,亲迎障幰车。 催妆诗未了,星斗渐倾斜。” 小林子:“行啊小宝!” 门里面的小侄子:“咋办?他们做出来了?” 又有娘家人出题了:“别急,还有我们家呢,喂!新郎官陆川听着:说出新娘子的三个缺点!” 哗……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议论开了: “这咋回答啊?回答上了娘家肯定挑理!” “可不是!可不回答那就不给开门了呢。” “这家娘家人是不是缺心眼啊?大庭广众的让人家说自己闺女不好?” “你懂啥!这才考验新郎官懂不懂人情世故呢!” “怎么讲?” “你们想啊,说优点能说一箩筐,怎么好听怎么说,但是说缺点,还得让娘家人承认,还得给娘家人挣足面子,这要是不懂人情世故咋能做到?” “嗯,是这么个理儿!” 大伙议论纷纷,把陆川难住了。 道理他明白,可谁能告诉他这题怎么答啊? “小宝,咋整啊?”陆川捅咕小宝。 小宝:“好处呢?” 陆川:“你嫂子做的鸡枞腐乳可好吃了,你让我顺利娶到媳妇,我让你天天有腐乳吃!” 小宝:“成交!” 小宝对着门缝大喊:“陆嫂子!我哥说了,你第一个缺点就是太漂亮啦!领你出门恨不能挖掉满街男人的眼珠子!” 尤正航一听:“这样也行?那我也能!陆嫂子!你第二个缺点就是太贤惠啦!什么都听我家陆哥哥的,把我家哥哥惯坏啦!” 秋生:“这个我也会!陆嫂子,你第三个缺点就是太节省了,我陆哥赚钱就是给你花的,你不花我哥都郁闷啦!” 这热闹看的!周围的姑娘们都不盯着新郎官,全看几个半大小子了。就听有妇女说道: “哎哟哟,这是哪家的小哥,看这通身的气派,应该是个有学问的!小伙子,你十几啦?我家小闺女跟你差不多大!” 还有老妇:“你叫小宝呀?这是我孙女,你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小宝想吐血:你家孙女还啃手指头呢! 满城的客栈门前都被人群挤满。 看热闹没够,是人之常情。 可参与热闹的总得把握住吉时呀,不行,太喜兴了,娘家人们都忘记看时辰了。 集体接亲、集体堵门,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新鲜事儿,娘家人也都乐此不疲了。 随各路接亲的克择官一脑门子汗:这么玩儿可不行,误了时辰谁给我付银子! 于是不得不提醒小子们:“新郎官们,赶紧接人!误了时辰,今晚不能洞房,要等明晚!” 啊,对啊!洞房是正事儿! 行郎们最给力,一声吆喝:“兄弟们,上!” 就看几个身高体壮的小子往墙根下一站,前腿弓后腿绷,双手交叠掌心朝天。 新郎官们就踩着兄弟们的手蹭蹭往墙上爬,下面的兄弟使劲儿往上托举。 娘家人还在大门口堵着出难题呢,这边新郎官已经蹿进客栈里面了。 一进客栈就挨着楼层找媳妇儿。 客房门上贴喜字的肯定就是新娘子所在的房间了,但是是哪个新娘子可没准儿。 这可咋办? “喜凤!你出来,我要是推错门可就娶别的姑娘啦!” “巧云哪!我来接你啦!我可不知道你在哪间房,那我进哪间就算哪间了啊!” “阿苏,你不开门也行,你大点声喊一喊,让我知道你在哪间屋!” “哎我说!你别乱推门,这是新郎官该干的事儿!” 走廊里一片纷乱,屋子里面的女人们一听可急了:“这不行啊!这可不行!那接错了不就嫁错了?” “快快快快,喜婆,你赶紧的,快念叨!” “娘啊,不是得哭嫁嘛,我是哭还是不哭啊?” “哎呀妈呀,来不及来不及了,这么地,你把盖头盖上,上了轿子我贴你轿子边给你念叨,一样的!苹果拿上没?,哎你别啃啊,那不是让你吃的!!” 房门纷纷打开: “别喊别喊,喜凤在这儿呢!” “相公!你敲门吧。你就在我门口哪!” “女婿,你上楼来,巧云在三楼哪!” 得!这就改口喊女婿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拜堂 楚清今天穿的是黄蓉和穆念慈亲手给缝制的纯棉湛蓝色棉铃花暗纹对襟广袖袍,内搭银色、棉麻混纺的轻薄抹胸长裙,领口边和腰带也都是湛蓝色,上绣水粉色茶叶花。 这也就是安和县还足够热,要是换到吉州,黄蓉准保把绵软的羊绒大披肩给她挂上。 这可都代表着楚家的纺织品。 就这一身,要不是看在今天是小子们的大喜之日,楚清是肯定不穿的。 长裙哪,她很怕绊脚摔跟头! 楚清本身个子高挑,为了不让她看起来太高,黄蓉细心地给梳了简约的盘龙髻,舍弃了能装饰更多簪花的朝天髻。 把楚清疼够呛。看似油光水亮、松弛丰满的发髻,其实里面揪的生疼! 就这还不满意,穆念慈要往头上插一对巴掌那么大的鎏金点翠花簪,一对儿啊,巴掌那么大!半斤多重呢! 在楚清的强烈反对下,穆念慈不得不勉强给插了个银蓝色珍珠插梳,还抱怨:“主子穿的就素,头面还不装点的鲜艳点!” “念慈啊,今天新娘子们才是主角,她们都是娇花,咱是小绿叶。”楚清说道。 “主子,你不比她们大多少!”黄蓉马上接口:“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就该打扮的鲜鲜亮亮的!” 宫里的贵人们可都是什么鲜艳穿什么。 “那你们也不比我大多少啊!”楚清调侃道。 说心里话,她们俩都刚三十岁,放在现代那是大好女青年! 大宣女子结婚年龄下限是十三岁,但通常是在这个年纪订亲,结婚多在十六七岁左右。 楚家这帮小子娶的姑娘,大的有二十二了,年纪最小的十八。 这也跟她们的家庭有关。家里富裕,所以爹娘就会待价而沽。 穷小子是不能嫁,那不是嫁过去受苦吗?但是嫁给同样是商户的还不甘心,除非是世代经商到豪门那个程度才能考虑。 他们把女儿嫁给官员,给自己带来便利,然后把自家发展成豪门,这才是他们最希望的事情。 这样姑娘们就相对晚婚一些。 尽管这种年龄在楚清看来还是过早,但已经算是对女孩健康伤害很小了。 楚清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真不错。 整体造型挺漂亮:脸上擦了些粉,遮盖了因为巡视棉田晒黑的肤色,妆容也婉约,把面部线条衬托的柔和不少。 就是走起路来踢踢踏踏的感觉绊腿。 楚清就在大堂里来回来去地练习走路,看快走、慢走、转身怎么样能够自如地踩不到裙边。 老于和老赵进来,看楚清跟驴拉磨一样走来走去,以为她担心小子们接亲不顺利,就宽慰道:“放心吧,咱家小子没一个傻的,吃不了亏!” 看吧,美丽的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说话的功夫,外面的鼓乐声就传了进来,喜轿沿着大门两侧排开,请出新娘后,新郎官们又按照长幼次序领着新娘一对对踏入大门。 在又一阵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一对对新人自缭绕的硝烟中踏进门来,跨过马鞍,远远看去,真是一对对神仙眷侣自仙境中来啊! 有新娘子被鞭炮的烟雾熏的忍不住轻咳,新郎官更是有吭哧吭哧打喷嚏的。 神仙眷侣不是那么好当的。 可把围观的众人乐得不行。 直到进入大堂,司礼官的声音才把新人们和观礼的众人拉回正途:“鸾凤和鸣兮珠帘合璧, 洞房花烛兮满堂生辉。 百年好合兮鸳鸯比翼, 嘉宾云集兮恭贺好姻缘!” 新人们一对对进入大堂,拜天地。 楚清把黄忠和吕师傅、谢先生、聂先生几个岁数大的推到“高堂”之位。 这几位岁数大,又是在五棵树村就与小子们相熟的,所以楚清安排他们作为“高堂”。 可小子们都把眼光投向楚清,楚清笑笑,退到了边上。 这个位置说是平辈的姐姐也行,说是观礼的亲朋也可。 楚清朝他们点点头,意思:继续吧。 小子们正过头看向前方,拜高堂。 夫妻对拜的时候,有小子的泪珠砸在地面上。 楚清突然就心酸了一下。 老于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道:“添人进口,要高兴!” 礼毕,新人们直起身,司礼官刚要开口“送入洞房”,一个新郎官颤声说道:“老大,给我们讲几句吧!” 接着,小子们纷纷喊起来:“老大,给我们讲几句!” “老大,我们想听你的祝福!” 不但新郎官喊,其他小子们也喊,一个个眼眶红红的。 新郎官甚至把新娘子的盖头掀开,面向楚清齐齐站好。 楚清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微笑说道: “天降大婚于是人也,必先苦恋新娘,费尽心思,献尽殷勤,朝思暮想,焦灼彷徨,而后其成! 恭喜你们,喜结连理,祝福你们,地久天长! 小子们,今天是你们幸福人生的开始,你们是咱这个大家庭第一拨成家立业之人。 你们要起好模范带头作用,给兄弟们打个样,恩恩爱爱,相依相傍。 还有,你们要记住,姑娘不是离娘肉,岳父母也是亲爹娘!” 老于高喝:“全体都有!” 小伙子们唰地站得笔挺,老于又喝:“老大的话记住没有?” “记住了!”这一声,夹着新娘们的应和。 门里门外,都在齐声喊:“记住了!” 看着小子们都激动了,楚清拍拍老于,又拍拍老赵:“记住了?他们可打样了!” “唉,你又来!”老于老赵都无奈了。 楚清给司礼官打个手势,司礼官被刚才的场面震惊了,还在发懵中,没有看见。 楚清直接喝道:“送入洞房!” 喜乐再次奏起,喜婆帮着新人拿好“牵巾”,引导新人们走去新房。 把新娘子送进新房后,新郎官们都到庭院里来敬酒。 人太多,青瓦台根本装不下。 楚清把来贺喜的宋廷山夫妇、徐光泽、马达、白桦、魏诚毅、张铭宇和几位年岁大的都请到青瓦台,家里就由着小子们祸祸去吧。 年轻人碰到一起,那肯定是不醉不休。 再加上这些人分散在各地也都不常见面,聚到一起更要好好喝一喝。 小宝带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们两桌并在一起,相互讨论着各路接亲队伍接新娘子的场面; 小子们吆五喝六喝酒划拳,更有退役和现役的大兵扳手腕较力。 新娘子们只能呆坐在新房里苦等。 她们回味楚清刚才的祝福话语,琢磨夫郎为何激动的红了眼眶。 风一样的女汉子甘来,用她那双修长的飞毛腿跑遍了每个新房,把新娘子们一个个拽到花厅里:“来!我家老大说了,别傻坐着等,咱们玩这个!” 花厅里摆放了六七张小方桌,每桌上都有一副麻将。 楚清的“查派”大宫女们过来一一教给她门玩法。 这是这几天楚清突击给宫女们普及的游戏,麻将就是最后交给吕师傅的那份订单。 在甘来大咧咧的带领下,在“查派”大宫女的示范下,从小就受经商教育的新娘子们很快就掌握了打麻将的技巧。 于是乎,花厅传来—— “碰!幺鸡!” “碰!六筒!” “哈哈,糊了!” 当新郎们终于甩开兄弟们回去找媳妇儿“洞房”,兄弟们一路飞檐走壁埋伏到新房上下左右准备开闹,结果全都扑了个空! 总算楚元良心发现,指点了他们媳妇的去处,可不得了,麻将声中——“媳妇儿,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等会儿,最后一圈!” “秀秀,该睡了?” “相公,你坐这儿,我憋大三元哪!” “娘子,回去洞房啦!” “去!这么不正经呢?没看我筹码都输光了?我要赢回来!”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七章 洞房 楚清和这些老朋友在青瓦台聚餐。 大家忆往昔、看今朝、展望未来。 这期间有感慨、有迷茫、有唏嘘、有欣慰也有遗憾,不知不觉间小杯换大碗,大碗变酒坛。 突然,楚清一拍大腿:“坏了!” 老于微醺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何事?” 老赵直接警觉地站起来四处张望。 楚清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小子们还没洞房!” 白桦抱着酒坛子大叫:“你有病吧!人家洞不洞房你都管!老妈子啊!” 老于和老赵终于反应过来:“各位,慢慢喝,咱都不是外人,先走一步,失陪了!百家兴,你负责照顾好!” 说话这俩人也跑了。 楚清一路策马狂奔,急得老于在后面直喊:“老大,你不是说过不能酒驾嘛!” 楚清才不管那个呢!心说你们又不是交警! 小子们可别光顾着喝酒误了吉时,新媳妇该不乐意了! 气喘吁吁赶回家,一院子狼藉的酒桌,但是没人,总算稍稍安心,结果就听到花厅那边传来: “媳妇儿,你不能让我独守空房啊!” “四条!” “娘子,娘子走啦!” “吃!五萬!” “宝贝儿,输了的我赔给你还不行嘛,走吧,啊?” 原来不是小子们耽误,是新娘子们忘本了啊! 借着酒劲楚清冲到花厅门口爆喝一声:“都给我回房造孩子去!” 这一声把花厅里溜边喝酒的喜婆子们也惊醒了:“快快,还没喝合卺酒呢,赶紧的!不然误了及时不给结账!” 有了老大发话,新娘们不敢再贪玩了,小心翼翼牵着夫君的袖子,在楚清的“虎视眈眈”下“娇羞”地回了新房。 花厅外面,楚清和楚元把准备闹洞房的小子们集合起来收拾庭院,威胁他们不收拾干净明早不让吃饭。 又分散大宫女们把所有的厨房里都烧上热水,免得新房里小两口需要时还得现烧。 再跑去看看小宝有没有睡觉,这么晚了,可别跟着瞎胡闹。 小宝倒是乖,房间是黑的,里面有小孩子的呼噜声,楚清放心得走了。 前脚走,后脚小宝他们就爬起来接着嗑瓜子、聊闲篇儿。 卓耀也陪着。他身上有伤,今天没能跟着去接亲,就想听小宝他们聊热闹场面呢。 尤正航问卓耀为什么这么热闹的事情没参加,卓耀只说受伤,小宝倒是没遮掩,把遇刺的事情说了。 小伙伴听得心惊肉跳,小宝才七岁!别说小宝,就算是他们,都已经十六七岁的,也没法从那么危险的境况下逃出生天。 小宝讲述的重点在卓耀和金雕。 “你们知道吗,我当时都有些绝望了,卓耀为了我受了好几刀,浑身跟血人一样!”小宝说。 卓耀笑笑:“哪有那么夸张。当时为了救我,你差点被人劈成两半。” 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为了自己横刀硬抗对方直劈下的大刀,不惜把腰身全都暴露在外,卓耀心里一直在激荡。 小宝对此没感觉,继续说道:“……后来那个蒙面人一刀劈下,我闪身从他腋下这么一钻,哨子荡起来打到鼻子,”说着摸摸脖子上的骨哨,“就死马当活马医的吹了一下。” 当时真是没有指望能起作用,跟小鹰没配合过,也不知小鹰能不能听到。 卓耀嗑着瓜子安静的听着,别看没有点蜡烛,但是摸黑吃瓜子绝对不会塞到鼻孔里去。 “你吹哨子它们就来了?”尤正航追问,黑暗中,他的眼睛亮亮的,遇险的不是自己,他不紧张,但是吹哨子叫金雕这个事儿听起来很神奇,更神气。 别人是摇人,小宝是摇金雕。 小伙伴们也等着小宝回答,他们替小宝紧张,这就是朋友和好朋友的差别。 明明小宝好端端坐在他们身边说话,说明小宝无事,但就是紧张,好像不把后面的事情说出来他们就无法替小宝松口气。 “来了啊!第一次吹的声短,因为我得躲着敌人的大刀,后来啊对:“太远也听不见,你以为小鹰在家里就能听到了?算你走运,那天我和楚元就在李记铺子附近,不然,哼哼!” 小宝那天光照顾卓耀了,没听到完整经过,这次听了,就决定要找机会试试小鹰听力有多远。 “免了吧,别把希望放在外物上,自己强大才重要。”卓耀说。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八章 敬茶 因为闹腾到很晚才睡,又是喝了酒,楚清连洗涮都犯懒。 但是脸上还有妆容呢,不洗该起痘痘了。 黄蓉和穆念慈一个帮忙沐发,一个帮忙搓澡。 楚清只需躺在浴桶里睡觉就行。 “有你们真好!”楚清发自肺腑地感慨,又说:“一会儿你们也早睡,明早不用早起。” “主子,”宫女们不像小子们张口闭口喊“老大”,在宫里待久了,不说敬称不习惯。 “主子,明早新人们要敬茶,您得早起才行。”黄蓉提醒。 “敬茶啊,”楚清闭着眼睛说道:“没关系,你们睡你们的,我有办法。” 洗澡后,黄蓉帮楚清擦干头发的时候,就看楚清抓着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往身后一递:“贴门外去!” 穆念慈接过来一看:巳时之前别来。 第二天一早,新人们就都出来了。 集体婚礼,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谁出来晚都不好意思。 于是小伙子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新娘子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相伴着来到楚清房前。 看到上面的那么大的“巳时之前别来”,没醒的立马醒了,醒着的立马想回去睡回笼觉。 百家兴从青瓦台把早餐运了过来,大家就先自己吃喝。 昨晚新娘子们已经在麻将桌上论过一次英雄了,这下,腼腆的也放得开了,开朗的更是张罗起来:“快吃,吃完干上八圈!” 楚清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很安静。 黄蓉和穆念慈坐在外间分绣线,要给楚清做新衣服。 柜子里那么多好料子,放久了就过时了。 楚清睡饱了,站在床边做伸展运动。 听到声音,黄蓉进来整理房间,楚清得意地说:“贴的条有用吧!瞧瞧,多安静,你们可以再睡一会儿。” 黄蓉捂着嘴笑:“麻将可比您那条子有用,又玩上了!” 楚清起床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新人们纷纷整理了表情,规规矩矩排队,准备敬茶。 楚清来到正厅时,新人们都站好了,小宝也早就准备好了。 小宝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什么都没有,站在楚清旁边。 “你这是?”楚清问。 小宝说:“没什么,娘亲,开始吧。” 楚清坐到正位,新人们一对对上来奉茶:“老大,喝茶。” 二十一对新人,就得四十二杯茶,就算每杯只喝一口……算了,当减肥吧。 楚清喝一口小子奉上的茶,再喝一口新媳妇奉上的茶,黄蓉就给新人手里塞上一个托盘:一副麻将和两千两银票。 小宝就端着空托盘喊一声:“哥哥,嫂子!”再把托盘往前递。 哥哥嫂子们就得把准备好的小礼品放上去。 小宝要是看着不满意,就端着托盘不动,新娘子就满身找,然后顺着小宝的眼神找到身上挂的小匕首或者小葫芦,给摘下来放到托盘上。 小宝这才退后一步,等着下一对新人。 楚清看得直嘬牙花子:“那个……这真不是我教的!” 排在后面的新娘子看到了,就赶紧往身上翻,还有的跟夫君嘀咕下,就看有几个小子蹿向门口跑出去了。 再回来时,袖子里都是鼓鼓的。 结果就看,小宝很快换个空托盘端着,然后再被放满: 不但上面有新媳妇事先准备的小礼品,还有刚拿过来的鸡枞油腐乳、鲁班锁、印章、牛角算盘挂件、一套木刻工具,甚至还有一小碟油炸臭豆腐! 敬茶过后,时不时有小子找过来,要还给楚清银票,用他们的话说:“就算是亲爹娘也做不到这样倾家荡产地付出。” 楚清的回答是:“银票是你们结婚我随的份子钱,敬茶改口的礼物是那副麻将,你们若自己开店,就多做些卖,当是多份营生。” 楚家的人,关系很复杂,他们把楚清当长辈敬着,当小辈疼着;楚清把他们当兄弟处着,当子侄护着。 小宝最单纯,哪个嫂子做的菜好吃,就跟哪个哥哥、嫂子亲。 尤正航这几天近距离地观察、参与了楚家的生活,亲眼看到小宝和楚清的为人处世方式,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要说自己对父母,也是敬爱的,但是就觉得不如小宝和楚清那么亲,甚至都比不上小宝和那些大兵亲。 那些大兵,过去在尤正航看来,就是一群强壮无脑的兵鲁子,靠个女人家养活,都是些吃软饭的。 可这几天相处,他发现这些大兵个个都很聪明,他们虽然不会“之乎者也”,但是说话办事都很利落,真是除了没有他们不会的。 小宝更是,学问不比自己差,游泳、功夫、马术自己样样不行,小宝件件拿手。 小宝的手工制作也相当厉害,就说现在,他正在费力地往一根筷子上绕钢丝。 “楚懂,你干嘛呢?”尤正航拿起两片弯曲的像小手一样的竹片问,就是上面的“手指头”太多了。 “放下!别给我掰断了!”小宝瞅了一眼,赶紧抢了下来。 “至于嘛!一个破竹片有什么了不起的!”尤正航愤愤。 楚懂跟哪个同学说话都好,就跟自己不客气。 “要不说你就不招人待见呢。”小宝边干活边说话:“你跟大家学学,谁跟你似的,不问就先上手拿? 小宝又白他一眼:“前两天接亲的时候还知道叫声哥哥,说话不是挺好听的吗?” 尤正航:“那能一样吗?我当时是学着你的句式说的,可他们不过就是个兵鲁子,还想我天天都那么跟他们说话?” 小宝:“怎地,你比谁高贵?天天一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样子,给谁看?” 尤正航:“我就是比他们高贵呀!我外祖父是翰林学士,我外祖母……” 小宝:“省省吧,别背家谱了!再说你背的还真不是家谱,张口就是外祖父外祖母,你姓啥?咋不提你祖父?因为你祖父没有外祖父名头大?嫌贫爱富,猪狗不如!” 尤正航被小宝抢白得脸红脖子粗,立马就怒了,张嘴就要吵,小宝用钳子掐断钢丝,检查做出来的弹簧边说道: “你别着急喷我,先摸摸自己的心口,问问自己,看待别人时,到底先看的是身份、地位,还是看这个人的人品、能力? 孔子都不隐瞒出身,坦荡说出‘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你又如何?比你身份地位高的人有的是,你再高还能高过皇帝? 且不说皇帝,单说公主,比你金贵吧?向我求教纺棉纱,非常认真,没嫌我是寒门出身。” 小宝用钳子把一小段钢丝插进弹簧,又固定在两片竹爪子上,调整好弹簧的位置,试了试,这两片竹爪子竟然向手一样能开能合! “这破钳子太差劲,照娘亲做的差远了,把我手都磨起泡了。”小宝看着虎口处的血泡咕哝道。 尤正航被竹爪子惊呆了,这东西竟然用手一捏就张开,松手就合上!还有,她娘会做钳子?! 这一家子,太颠覆认知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九章 竹爪子 小宝做好了竹爪子,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这竹爪子已经被他打磨、油浸过,呈现出油亮的黄色,十分漂亮。 小宝洗干净手,又用棉布把竹爪子细细擦拭一遍就找楚清去了。 尤正航虽然被小宝骂了,但是这里他也就跟小宝熟悉,别的孩子虽是州学的同学,他却连话都没怎么跟人家说过。 于是看小宝出去,他也跟上了。 楚清正在用锉刀修改一个齿轮,弄得满手铁屑。 因为是在家里不出门,干脆就没梳发髻,用一根发带绑在颈后,现在滑到了肩膀上。 古代最烦人了,无论男女都不能剪短发,从早到晚扎着,头皮都疼。 “娘亲!”小宝说:“你歇会儿,要干啥,我来!” 楚清说:“你帮我把头发弄身后去就行,我手上不干净。” 小宝把娘亲的发带解开,用手挽了挽,长长的头发扭成麻花,对折,再对折,然后用竹爪子连同发根处一起抓在楚清后脑勺上。 楚清晃了晃头,后脖子真利索!就问:“咦?什么东西这么好?” 小宝就拿下来给她看。 因为楚清是背对门口,没有看到尤正航。 可尤正航看明白了,那个竹爪子是用来束缚头发的。 楚清干脆不干活了,站起来去洗手,就看到了尤正航。 “哎呀,正航快坐。婶子这就洗手给你拿点心。” 穆念慈端着水盆进来,黄蓉的托盘上已经装好点心和茶水了。 “楚……婶子,你刚才在做什么?”尤正航指指地上的齿轮、钢锉,还有几样看不懂的东西。 “噢,卓耀闲不住,总乱动,伤口何时能好?我想做套夹板把他捆上,只是这个手摇钻的齿轮咬合不对,打孔费劲,得锉矬。”楚清给他解释。 “哦……”听不懂,但是人家给答复了,得有回应。 楚清擦干手拿起竹爪子:“小宝,你做的发抓?太实用了!真是娘的好儿子!” 楚清细细抚摸着发抓,光滑,亮黄,真是精致好看。 “娘亲,你叫它发抓?嗯,这个名字贴切,我还没想出名字。”小宝说。 “说说,怎么想起给娘亲做这个?还有,说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楚清问道。 小宝:“娘亲不是嫌梳发髻头皮痛吗,我就想不用梳那么紧也能让头发不掉该多好; 后来又想起娘亲说过‘人的手是最好的工具’,我就想能不能做一双手替我帮娘亲拿着头发。” “你娘就是懒!”楚元进来了,“哪个女人不梳髻,也没听谁喊过头皮痛。” 后面跟着的甘来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楚元按在椅子上,朝黄蓉说:“给他梳头!” 楚元:“我这不是梳得好好的嘛!” 甘来:“梳,快点,就梳和我一样的!” 有甘来按着,楚元还真挣脱不开,也是不想伤到甘来。 黄蓉抿嘴笑着,真就把楚元头顶的发髻拆开,梳了个和甘来一模一样的发髻。 楚元头皮被揪,痛得龇牙咧嘴:“黄蓉,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黄蓉:“就得这样梳,不然没形状。” “哟!这么一打扮,比老大还好看!”甘来评价道。 “甘来!我娘亲好看!”小宝叫。 尤正航认真看了看,觉得好像差不多,就多了句嘴:“也没比你娘好看到哪儿去,倒是不难看就是了。” 楚清突然就不想呆在屋里了,寒碜谁哪! 小宝不高兴了:“论素颜,我娘好看!” 尤正航:“你娘黑!” 小宝:“我娘不黑你穿什么?嫌我娘黑,告诉你爹别来找我娘要棉花!” 什么话题这俩小孩都能掐起来,楚清也是服了。 楚清让黄蓉把自己头发给梳上,完全不避讳屋子里男男女女,弄得尤正航如坐针毡。 楚家太没规矩! 楚清把发抓递给穆念慈:“看看,我儿子给做的!”又抓散楚元的头发给演示了下:“咋样?” 甘来上手就抢:“老大,这个给我用吧!” 楚元格挡:“人家儿子送给娘的,你好意思抢!” 楚清吩咐道:“楚元,你扎好头发,带着发抓去找吕师傅,让他拆开看明白结构,用各种材质做; 金的、银的、玉的、竹的、黑檀的,什么样都行,让他再加上装饰,然后把这个拿回来还给我。” 小宝眼睛亮了:“娘亲,我去!” 说着接过发抓就往外走,尤正航赶紧跟上。 小宝:“你跟着我干嘛?” 尤正航:“呃……客随主便!” 小宝:“你咋还不回吉州?裴庆他们都回去了!” 尤正航:“你不也没回去?” 小宝:“我游学!” 尤正航:“你那不叫游学,叫旷课!” 小宝:“我秀才,我办游学手续了!” 尤正航:“显摆什么呀!谁拿你那秀才当回事儿似的!” 小宝;“你嫉妒就说嫉妒!” 吵声渐行渐远,屋子里一直安静的听,然后哈哈大笑。 楚清拿起钢笔画了一些现代整理头发用的发箍、u型发夹,还有一些适合盘发的辅助工具,让楚元也给吕师傅送去。 小宝感兴趣就让小宝做吧。 小宝很快就回来了:“娘亲,吕爷爷让问问你,还有什么要做的,别一趟趟地气人!” 楚清:“……吕先生真幽默……” 小宝又说:“还有,黄爷爷让我问问,你这缺工匠不,他想来。” 楚清:“黄大人不是还没致政?再说他家不是在京都么,怎会想着到这里来?” 小宝:“黄爷爷去年就请辞要告老还乡,皇帝不舍没同意,今年七十岁,其实若论起来,都七十一了,皇帝也只好放人。 娘亲,黄爷爷不是京都人,是江南淦州人,只是全家随他迁到京都,老家已经有几十年没回去了。 黄爷爷说,趁着身体还行,想来咱们这儿待上几年。” 这可是高级工程师,人才啊,余热别浪费,都朝咱这儿发挥! 楚清马上说道:“当然行,太行了!走走,找他去!” 尤正航听得发怔,他是知道工部右侍郎黄忠的。 外祖父曾说过,黄忠是朝廷里为数不多的、一心铺在大宣建设上的实干之人。 这样的人竟然要投奔楚清? “哈哈哈哈,好!多谢楚大人了!老夫以后就全凭楚大人照顾了!”老黄忠捋须大笑,很是开怀。 “黄爷爷,您叫楚大人,我娘都不自在了,吕爷爷都叫我娘名字的,你也叫名字吧。”小宝看到娘亲尴尬的样子,解围道。 “黄老先生,您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尤正航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黄忠说:“楚……清丫头,老夫就这么叫吧,清丫头这里自在,新鲜事儿还多,最主要的是,她不藏私!” 尤正航:“不藏私?” 黄忠解释:“凡是对老百姓有利的事儿,她都不藏私,小伙子,你是翰林学士葛墨孜的外孙吧? 你有没有听你外祖父说过,高炉的图纸、豆油的榨取方子、纺车、织机的图纸,包括这些……” 黄忠指了指操作台上的一堆手摇钻、传送带、螺丝、改锥等等:“这些的图纸和样品,都是清丫头呈交给朝廷的? 有了这些东西,你可知会给冶铁、造船、纺织等各行各业带来多大的便利?” 尤正航露出一些不以为然的神情:这些都是匠人的事情,跟自己这样的学子有何关系? 黄忠看出这孩子的想法,不过尤正航又不是自家的孙子,当然不必为之操心,不过还是多了句嘴:“想想朝廷为何分出六部?六部都是做什么的?” 楚清在旁边听着,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孩子们每天上学,可知道为何要上学?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章 比就比! 现代的孩子们,几乎是在父母的安排下,不明就里的长大。 三岁上幼儿园,六岁进小学、十二岁迈入中学、十八岁参加高考,一步一步按部就班。 父母这么安排了,孩子就这么做了。 至于为何要上学,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会答:“为了将来考大学”;中学的孩子基本能说出:“高考呗,不然以后怎么找工作。” 而填报高考志愿表的孩子们,六成以上不知道表格上那些专业都真正对应什么样的工作,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社会的各个工种已经细分到什么程度。 看来古代的孩子也一样,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却不知为何读书。 也不一样。 对于尤正航来说,读书为做官,要像外祖父一样受人尊敬。图名。 对于吴秋生来说,读书是要提高生活水平,改换阶级。图利。 那对于小宝来说呢,小宝读书是为了什么? “黄爷爷,您说,做这些对各行各业都好,那我们读书岂不是无用了?”小宝发问。 “呵呵呵呵,”黄忠笑了:“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小宝:“读书使我娘亲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吕师傅甚至笑得咳嗽。 小宝:“我开玩笑呢。黄爷爷,其实我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可是书读的越多,发现自己不懂的事情越多,就越想弄明白。 也经常读不下去,太枯燥了,字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就不知所云。 可我娘亲把《史记》当游记读,甚至当菜谱看,她就能读得下去,那说明读书还是有意思的。 娘亲说要学以致用,我就想这书先读着,不定能用在哪儿,别到时候想用的时候什么都不懂。” 黄忠笑得更开心了:“你这么想也不错!先读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这也是一种读书的目的;为了用!” 《史记》等于游记,等于菜谱?尤正航彻底听迷了。 楚清觉得小宝比自己强,自己小时候没有这么多想法,小时候学习的主要目的是想吃遍全球,至于读书和吃遍全球有什么联系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小宝已经在思考读书的目的了,并且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主动去摸索、去探寻了。 黄忠转头看向楚清:“清丫头,你这个读书法子不错!” 楚清不好意思了:“我又不参加科举,所以没有压力啊。” 尤正航心想:怪不得呢,还以为楚懂她娘有多高深呢,原来就是因为不用科举,所以瞎读书。 他娘这么教育楚懂,楚懂那个童试案首,怕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碰上的吧。 “楚懂,明年我会参加院试,等我也考取秀才功名,你敢跟我比较学问吗?”尤正航发起挑战。 “比啥?有啥可比的?你又比不过我!”小宝不以为然。 尤正航:“你!你那秀才来路不正!” 小宝:“小爷我一笔一划考出来的,怎么来路不正了?案首,直升的秀才,怎么不正?” 尤正航:“就算是你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估计也是看你年纪小,要不就是看楚大人的面子给你的案首!我不服!” 小宝:“你服不服关我何事?我又没求着你服!” 尤正航:“你这是耍无赖,就说你敢不敢比吧?” 小宝:“我都已经是秀才了,跟你比啥?” 尤正航:“比名次!等我参加完秋考,把题目抄给你,你答完了让州学的先生们过目,要是比我的好,算你有真本事;若是我赢,那你就是欺世盗名!” 小宝怒了:“有种从现在就比!每月的月考你都把题目寄给我,我在黄爷爷的监督下答题,然后寄给你交给先生审阅,再参与全班排名!排你后面就算我输!” 尤正航:“你说的!君子一言!” 小宝:“就是我说的!驷马难追!” 尤正航:“你等着!我这就收拾行李回吉州,等着我给你寄考题!” 小宝:“赶紧走吧你!考不过可别说是我耽误你做学问!” 尤正航、小宝:“哼!” 楚清和黄忠、吕师傅面面相觑。 尤正航回家了。 楚清把小宝和尤正航的比赛放到心里去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小宝输!不能让孩子没了学习的乐趣! 记得为了让孟懂能够有看书的兴趣,曾给他买过一套《漫画中国史》,儿子很喜欢看。 楚清决定用这种方式,把小宝的所有科目都绘制成漫画的形式,先紧着当前的课程进度画。 学校的月考嘛,范围大致在当月所学的内容上。 漫画好画,又不是要比赛,没什么讲究,尽量画成小宝爱看的样子就行。有些内容甚至“火柴人”造型都用上了。 小宝死记硬背的能力挺强,又肯下功夫,自己只需把不好理解的部分简单化,好理解的部分引申化就行。 一个月后,月考成绩出来了,小宝甲下,尤正航乙上。 二个月后,小宝甲中,尤正航甲下。 三个月后,尤正航升班,也到了内舍甲班,沈先生的班级,月考小宝甲中,尤正航甲下。 年前期末考,小宝甲上,尤正航甲中。 哼哼,谁气谁知道! 庆德九年五月的时候,小宝甲上,尤正航甲上。 尤正航看着沈先生评语:文采旗鼓相当,破题、立意,楚懂更胜一筹。 七月时,小宝甲上,尤正航甲上。 沈先生评语:破题、立意旗鼓相当,引证、实据楚懂更胜一筹。 尤正航看着小宝的来信:“我在新伦州的‘宝清美’银楼收益不错,你院试完记得来参加周年庆仪哦,别空手来!” 小宝在吕师傅做好第一批发抓样品后,就求楚清带他去找宋夫人。 他这样跟宋夫人说:“宋伯娘,我有个买卖,想跟你合作。” 宋夫人看看楚清:“这是……” 楚清说:“我不知道,他要来找你。他说他已经七岁,是外男,不便单独见你。” 宋夫人失笑,看向小宝:“好,你说说,要跟伯娘合作什么?” 小宝打开随身带来的盒子:“伯娘你看,我们合作一间银楼如何?你出房子和账房先生,其他我出,你三我七分成。” 宋夫人:“你是认真的?” 小宝:“认真!伯娘,我拟了契约,您过目。” 契约上小宝工整的笔迹,一条条罗列的调理分明的责任、义务、账目分成,宋夫人不禁疑惑地问楚清:“都是他自己拟的,你没帮忙?” 楚清耸耸肩:“没有,他都没给我看过。” 宋夫人:“成!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要二成,你八成!” 小宝说:“就三成!您保证没人骚扰银楼就成。” 宋夫人:“有你宋伯伯在,哪个没眼色的敢上门骚扰。” ……………… 八月底,尤正航带着一马车贺礼和一个书箱来到楚宅,进门便说:“楚懂,我带了考题,你当我面答卷!”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一章 掐指一算 小宝在正厅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了这次考试。 凡是在家的,包括甘来和黄蓉她们都做监考官。 小宝没用多长时间就完成答卷。 凡是需要死记硬背的,干脆就当着尤正航和众人的面直接背诵出来,说话比写字快嘛。 唯独策文部分有些耗时。 但是小宝用钢笔直接唰唰写出来就是了,因为尤正航要证实的是他的学识水平,至于卷面是否整洁都不计在内。 大宣院试的考题不太有难度,也就比童试多了个策文。 童试要求会背会默,然后有一定的见解;院试要求不但会背会默,还要在规范内把见解成文。 小宝当得上秀才一点都不掺水分,因为平时跟他娘亲的对话就足够他写策文用。 尤正航这次考试也觉得很顺利,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但他心里知道,策文中有些内容参照了小宝的游记,还有平时里听父亲说的关于提高县城百姓收入的一些举措,这些举措竟有一半是小宝她娘提供的。 换句话说,他的第二名有小宝的一半。 但还是不死心,他想亲眼见证小宝的学问,不甘心承认自己这个自小由翰林学士启蒙的“神童”,不如一个农妇教出来的孩子。 如果真的不如,那就…… “楚大人!求您收我做学生!我要跟您学习!”尤正航红着脸,但是嗓门不小,边说就边要跪下。 卓耀上前一步,双手插在他腋下给提溜起来:“好好说话,站着说话腰才不疼!” 尤正航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里真正不服的不是小宝,而是教小宝的人。 因为如果承认了,那就代表他的外祖、他的父母竟都不如一个农妇的见识。 这是他情感上无法接受的。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所以他要拜楚清为师,他要彻底弄明白楚清的教育到底高明在哪儿。 都说强者为尊,在武人中是这样,其实在文人中也是如此,只不过文人没有武人那么爽快的承认罢了。 楚青有些无措了:“你……那个……小宝……那个,不是,我说正航啊,我没当过老师,我也没学问,你这是受啥刺激了? 再说你在我家住了半个多月,也知道我们平日里怎么相处的,不是看见了我也没怎么管过小宝嘛。” 尤正航不信,至少他要知道楚清是如何给小宝开小灶的,或许给聘请了西席也说不定。 看这孩子一脸“你们家有秘密”的表情,楚清也没啥办法,只好说道:“既然考过了,就来这儿放松放松,正好也跟小宝做个伴,好好玩玩。” 尤正航就这么住下来了。 小宝看得直撇嘴:“你别跟我一个屋!又是丫头又是小厮的,你残废啊要人伺候?” 尤正航:“不带丫头谁帮我整理衣物!你难道就……”然后说不下去了,小宝真的不用。 上次来,他就带了一个小厮,还被大家给孤立了。都离他远远的,好像他有多奇怪似的。 “你们家不也有下人吗?”尤正航不服气,“你娘屋里不也有吗?” 憋在喉咙里没说的话是“那你娘也是残废吗?” 不用小宝回答,就看见黄蓉跟楚清一起挑拣棉籽,周围一地麻袋,全都是棉籽。 黄忠穿着件跟吕师傅一样的灰布短褂,与吕师傅一人一头拿凿子比量着一块大石头,身边也没有下人伺候。 穆念慈抱着一摞账册去整理、核对。 讪讪打发走小厮和丫头,让他们自己找活干去,尤正航说:“看在我给你带了一车厚礼的份上,你好意思不让我住你屋?” 从此,小宝多了条“跟屁虫”。 ……………… 九月中旬的一天,白桦和魏诚毅来了,还一人扛一个小包袱。 楚清把他们请到正厅,问:“你们怎么来了?” 白桦大喇喇将包袱随便一扔:“给找个房间,我们哥俩这段日子就住你家了!” 楚清:“啊?” 魏诚毅觉得这样不好:“白大人,注意措辞。” 白桦:“注意个屁啊!她都‘旌表节孝’了,谁能说啥?黄老大人不也住她这儿嘛!” 楚清:“你这是跟谁置气呢?火气挺大啊!念慈,给上壶黄连,降降火!” 白桦:“别!怕你了!我跟魏诚毅被停职了,所以没地方住,你给腾间房吧!” 楚清:“诚毅,我跟白桦没有共同语言,你说说,出什么事儿了?” 魏诚毅:“是这样,因为上次小宝遇刺,牵出旧东伦王女潜逃在外的消息,到现在一年多了,还没有将其捉拿,上头说我们玩忽职守……” 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槛的小宝,“唰”地把脚撤回,转身就走。 白桦:“你站住!” 小宝:“就不!我不是乌鸦嘴!” 魏诚毅继续说道:“代理官员已经到了,这几天内武大人也会亲自过来。” 楚清问:“上头?上头是谁,胡大人?这案子不是交给宋廷山了?追责不该追到你们头上啊!” 白桦:“还是小宝说得对,一开始没发现少了个王女,那就是咱的错!” 魏诚毅:“不能那么说,当时这边归吉州管,咱们也不是坐守此地的密探。” 白桦:“当时的情况他们能不知道?这就是成心找茬呢!我不扛着咋整,还让他们找蒋副千户的麻烦去?” 国战后才成立了密侦司驻新伦州的理事处,之前一直是吉州理事处往东伦国潜入密探的,真要较真,还真会连累蒋副千户。 楚清问:“代理官员是谁?” 白桦说:“你认识!” 楚清:“那个姓韩的?” 白桦:“哼,就是他!” 楚清:“呵呵,这事儿有意思了,不定冲谁来的呢。” 魏诚毅看看楚清,又看看白桦:“反正不是冲我。” 楚清第一次有主动跟白桦配合的冲动:想揍魏诚毅。 小宝端着一盆水果进来,盆子里有苹果、桔子、秋梨、石榴,用洗菜盆子装的。 白桦抓起个秋梨就啃:“我得好好败败火!哎,你怎么端这么大个盆子,你洗脚的盆吧?” 魏诚毅送到嘴边的苹果又拿了下来。 小宝:“是的呢,我的洗脚盆子!” 黄蓉端了一摞精致的果盘进来:“小宝,没分盘你怎么就给端来了?赵敏正在厨房骂呢,说哪个不开眼的贼偷竟敢偷到楚宅来了!” “查派大宫女”赵敏负责楚清这边的厨房,刚洗好水果,转身的功夫,一盆子水果就不见了。 魏诚毅啃了一口苹果:真脆生! 楚清抓起个桔子不紧不慢的剥皮,白桦手里的秋梨只剩个核了:“瞧把你沉稳的,看热闹呢?人家冲你来的!” 小宝插言:“那可未必,老夫给你们算算!” 说着,右手学着黄忠捋须的样子,在下巴和胸口之间比划,左手的大拇指则在其余四指的关节上快速移动。 魏诚毅:“慢点,出残影了!” 楚清:“……” 白桦:“……” 片刻后,小宝停止动作:“老夫掐指一算,白桦,你有血光之灾!” 咳咳!魏诚毅被苹果卡住喉咙。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二章 被监视(一) 白桦一甩手,梨核直直袭向小宝面门,小宝捋须的手向上一抬,两根手指夹住了梨核。 白桦伸手要再拿个梨子,小宝却上前一步,直接拿走白桦正要碰到的那一个,自己啃了起来。 白桦正要张嘴喷小宝,就被夹在小宝指尖的梨核塞进嘴里。 小宝边啃梨子边说:“白桦,你别不服。你说那些人是冲我娘来的,可是你想想,你现在的位置原先是谁的?代理的官员又是谁,明白了?” 魏诚毅摇摇头:“不尽然。这案子已经移交给州衙,他们不找宋廷山,是因为德妃娘娘是宋夫人的表姐妹; 只停白大人的职而不治罪,是因为南镇抚使是白大人的父亲; 可这两层关系这么明显,北镇抚使还是来查办了,你觉得是冲着谁? 你娘端了吉州孟家,斩了他们走私铁锭的门路; 小宝,你比你娘还厉害,京都的‘永兴盛’现在关门,说是修缮店面,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楚清怼魏诚毅:“吉州孟家你端的!走私门路是你和马达斩断的!” 小宝:“他们关门与我何干!我又没抢他们生意!” 白桦翻了翻白眼:“呵呵。” 魏诚毅:“呵呵。去年你们一次性订购二十几套新娘妆奁,还大模大样地说洪夫人家铺子里都是真货,当谁听不懂?” 小宝不说话了。 这些分析,楚清在他们一说起北镇抚使要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只是不那么确定。 如今听他俩的说法和自己的想法一致,就明白了他们来自己家借宿的原因。 说魏诚毅没地方住有可能,因为他一直住在理事处的值房。不过以他的积蓄,现买处房子,拎包入住也没难度。 白桦更不用说了,人家爹是南镇抚使,把儿子安排到新伦州,不可能没给置下房产。 可在这样的时候两人却一起投奔楚清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过来当个见证人,让武继昌不能做得太过分。 楚清笑了笑,真诚地对两人说:“谢了。” 小宝也似乎明白了,也真诚说道:“谢谢两位叔叔。” 白桦的“小拳拳”掩在嘴角:“我的天哪!诚毅你听到没?叔叔!” 魏诚毅笑着摇摇头,以前就觉得他们情报组的人不着调,如今自己也身处情报组,发现他们果真不着调。 北镇抚使武继昌来得很快,白桦他们住进来的第二天武继昌就到了新伦州,直接就来“拜访”楚清,而且姿态放得很低。 “楚副千户,叨扰了!”武继昌见到楚清就笑着打招呼。 “武大人!”楚清行礼:“大人莅临,蓬荜生辉!” 把武继昌引领到主位上坐下后,黄蓉奉上茶水。 楚清问道:“大人这是第一次到新伦州吧?” 纯属没话找话,总不能干等着领导先说话。 武继昌摆摆手:“作为新伦州,我是第一次来;但是作为东伦国,武某还是来过一两次的。” 楚清:“那大人这次来是……? “楚清啊,”武继昌的语气关怀备至、语重心长:“咱们都是密侦司的同僚,我这也就是来串个门,不要‘大人’、‘属下’的那样生分……” 楚清有些发愣。 她一共也没见过武继昌几次,每次都没什么交谈。武继昌给她的印象是少言、谋算。 尤其是知道孟家与他的关系后,更是觉得此人阴险、功利。 现在突然如此“语重心长”,真是不得不防啊。 武继昌接着说道:“完全可以称呼我一声兄长,要不叫‘武大哥’也行。” 楚清就一身鸡皮疙瘩:这是现穿马甲? “哟!武大人!好久不见了,属下给你行礼!”白桦和魏诚毅抱拳进厅。 楚清感激死他们了:来的好啊! 武继昌看见他们倒是不意外,但是也头疼:“你们……也来慰问楚副千户?” 白桦:“哪里哪里!我们这不是停职了没地方住嘛,她这儿房子大,暂且收留我们。” 魏诚毅在旁边点着头,还朝楚清抱了抱拳,一副“实在是打扰了”的表情。 武继昌鼻子里若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信他才怪:从他老子到他,一窝子狐狸! 白桦自来熟地给武继昌续上茶水:“武大人,你来慰问,可有带礼物?给看看呗?” 武继昌斜眼瞟他一下,脸上却是是关心子侄的样子:“有带!都在车上,你去搬吧。” 白桦:“啊,有好吃的没?我都馋死京都‘鸭子张’的酱鸭头了!诚毅啊,你快去,把车腾出来,一会儿武大人还得回去呢!” 楚清都想给白桦伸大拇哥点赞了,这撵人撵的,真是不动声色、顺理成章。 “不急不急,”武继昌稳坐如泰山,眼角的纹路深深,里面刻满了对这种小伎俩的不屑:“反正楚妹子这里地方够,我就住这儿了,正好也拜访下黄老大人。” 得!楚清苦笑,黄忠从三品,武继昌从四品,白桦和自己从五品,魏诚毅正六品,宋廷山这个正五品知州时不常还带着夫人来串门。 这是要在楚宅建立“小朝廷”吗? 白桦现在也没招了。 楚清这里,有黄忠和吕师傅在,家里还不时有密侦司的干探进出,本就没有“男女大防”,自己和魏诚毅也住到这里,就更没有立场阻止武继昌入驻。 住就住吧,咱官职低,不能跟领导硬刚。 楚清给白桦递了眼色,让他不要再费力,怕给白桦惹祸。 白桦倒是不怎么怕武继昌,谁家还没个镇抚使了。 晚饭是青瓦台给送来的。 楚清从店伙计那里得到一个信息:青瓦台入驻了六名武继昌的人。 这么快就给监控起来了? 武继昌倒是很直率:“楚清啊,我这带的人手多了些,理事处也住不下,就安排几个住在你的酒楼了,反正都是走密侦司的账面,怎么方便怎么来吧,也算给你的酒楼添添人气!” 去你大爷的添人气!去你大爷的走密侦司账面! 你们出来办差,就该住到官驿去!不但吃、住,连出行需要用的车、马人家都提供! 现在说什么“走密侦司的账面”,这是把楚清私人的酒楼硬给“充公”! 但是楚清没办法。一是跟领导刚不起,二是楚清“所有产业收入的二成半”是要上缴的。 所以人家非要“充公”,也不算不对。 “是啊是啊,武大人想得周到!”楚清只好这样接话。 晚饭后,白桦找机会跟楚清说:“告诉你酒楼的人,要密侦司那些人在住宿账单上签名。” 可这不算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被监视(二) 接下来几天,不断有各地的小子给传话,他们那里有密侦司的人进驻,理由都一样:严查东伦王女下落,保护密侦司产业。 楚元有些急了,问楚清:“这姓武的什么意思?凭啥把咱家的地方都给监视了?还说近期不让离开居住地。” 楚清说:“还能有啥意思,咱家摊子铺的大,来打劫呗。” 楚元:“咱家可养着密侦司呢,他这么干他的上官知道吗?” 楚清对此也无奈:“人家理由充分,查王女下落嘛,要走访所有相关地点,咱家在新伦州各地都有铺面,人家说了解情况,咱没办法不让去。” 楚元:“都查到咱家铺子里,这是查谁呢,这不是说咱窝藏王女?” “说那些没用,我的护卫在哪儿?”楚清问楚元。 楚元:“他们都在马场。你给老于和老赵买的马场跟新伦州的军马场挨着,地方大,他们总把马放到老于那边去,咱家护卫队正好在那边跟马培养感情,就干脆帮忙给看上一段时间。” 楚清:“让他们分开,武继昌的人去哪儿他们也去哪儿,给我看着!” 楚元:“那让卓耀把小宝的护卫也派出一部分来,你俩一人才二十个护卫,分开就没多少人了。” 楚清:“别动小宝的护卫,那个尤正航也在咱家,俩孩子都得给护好了,他们的任务也不轻。” 楚元:“你这里没护卫也不行。” 楚清:“我这最安全,武继昌就是我的护卫。” 楚元:“盐场那边还没传信回来。” 楚清:“应该是还没有到,那边远。不过估计那边他们不会去。” 楚元:“为啥不去?咱家最占地方的就是盐场。” 楚清:“那边的盐还没有卖到大宣境内。他们应该不会动心思。” 谁说没有动心思? 此时武继昌的幕僚冯仁科正在向他征询此事:“大人,新伦州临洋县南部,可有楚清的盐场,听说屯了不少盐,还是受皇上褒奖的精盐。” 武继昌点点头:“知道!不过,现在先不动它。” 冯仁科:“为何?大人!既然我们这次要把控住楚清的产业,那盐场就必不可少。您给其他世家倒换的盐引,要是采买自己的细盐,那您可是一本万利!” “嗯,”武继昌点点头,却又摆摆手:“你可知楚清手中有不限期不限量的盐引?大宣独此一份!” 冯仁科:“属下知晓,正因是独此一份,那更不能让她自己产盐自己贩盐,您必然要把盐场把握在手。” 武继昌:“呵呵呵呵,老冯啊,你可知女人心?” 冯仁科莫名其妙,说着盐场呢,怎么就转到女人了? 武继昌转动着扳指,继续说道:“女人哪,一旦你占有了她的身体,就等于占有了她的全部。盐场,本官必然会拿来,盐引,更得是本官所有!” 冯仁科有些急:“大人不可!那盐引既然是皇帝亲发的,必然不能转让!大人您可不能硬来!” 武继昌笑得很是自信:“本官怎会硬来?本官对女人可是很温柔的!” 冯仁科:“大人是说……可是,您别忘了,她可是有御赐的“旌表节孝”牌匾!” 武继昌的笑容有些僵硬,僵硬到声音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来:“‘旌表节孝’好啊,本官原本还想给她个衣食无忧的后半生,现在正好了,不但不用对她负责,还要让她乖乖奉上一切!” ………… 小宝也知道自家各处生意逐渐被武继昌派去人的监控了。因为他的美食街生意被迫停止,还得给那些人提供饮食。 给“小甘甘”和“来啊”喂完最后几条鲜羊肉,小宝拍拍“来啊”的翅膀:“‘来啊’,去找你阿爸过来!” 因为两只金雕蛋是在小宝怀里孵化的,而飞行却是甘来训练的,所以甘来坚定地把“阿妈”的头衔推给了小宝,自己当“阿爸”。 “来啊”飞出去,很快带回了甘来阿爸。 小宝一边递给甘来一摞银票一边说:“甘来,三件事,第一件:你带上‘来啊’赶去六队哥哥们那边,让他们把屯的盐转移地方; 第二件:让哥哥们回来一部分人,家里这边需要人手:马上就到秋收了,万一我娘亲被软禁不能出去,你要带队去把棉花收回来,送到州衙,别拉回来。 第三件:我这边随时会让‘小甘甘’给你传信,你有情况就让‘来啊’给我传信。” 甘来:“行!我马上走!” 小宝看了看甘来身上的男装:“你就一直穿着男装吧,别让他们认出你是女的。” 甘来点点头,带着“小甘甘”趁夜而走。 第二天,小宝正在看书,冯仁科敲门进来了。 “楚小公子真是刻苦,小小年纪就这么坐得住读书,真是令人钦佩啊!”冯仁科笑眯眯的夸赞道。 “您是……您是武大大身边的冯大大?”小宝很恭敬地起身行晚辈礼。 “哎呀呀,可不敢当!鄙人冯仁科,武大人手下的幕僚之一,托大,您叫我冯师爷就好。”冯仁科很是恭谨地回道。 这种幕僚,没有官职,是武继昌私人雇请的师爷,小宝若是把他和武继昌一起都叫成“大大”,他可不敢应,那不是跟武继昌平起平坐了? “冯大大,您找小宝有事吗?”小宝依然很是礼貌,并亲手给斟上已经没什么温度的茶水。 冯仁科:“唔,鄙人是来询问小公子遇刺的经过的,还请小公子详细地说说,越细致越好,不但要为咱密侦司的子弟报仇雪恨,若是就此抓获东伦王女,还是小公子的大功一件呢。” 这一整天,连着吃饭,冯仁科都是跟小宝在一起的,翻来覆去的问,同样的问题换着不同的方法问。 卓耀和护卫队也没好到哪儿去,武继昌的手下把小宝遇刺当天跟他在一起的人分开,逐一单独“询问”。 卓耀的暴脾气可压不住了:“你们什么意思?就这点屁事儿跟你们讲了多少遍还问?你们到底是来问案的、还是怀疑我们是作案的?!” 武继昌这些手下的态度可没有冯仁科那么好:“哟!你主子们都没敢这么同我们讲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吆五喝六!” 卓耀一拍桌子:“放屁!你们他md算什么东西! 老子倒怀疑你们跟东伦王女是一伙的! 不然为何句句问话不提那些蒙面人,不去找那些落水的孩子,专门审问我们干了什么、去了何处?” 除了白桦和黄忠,几乎楚宅的每个人都被如此“询问”了,宅子上下什么事儿都干不成,眼看着要秋收,人却都被耽误在家里出不去。 他们没有询问白桦,因为他已经被停职,这是武继昌能做的最大的安排了,不能再过分,因为他需要顾忌南镇抚使。 而黄忠,不足为虑,而且没必要得罪一个告老的从三品官员。 晚饭后,黄蓉她们也都过来说跟楚清被询问的事情,现在连烧水都给耽误了。 这样不行!楚清起身,找武继昌要个说法!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中招 武继昌亲自给楚清开了门。 让楚清有些讶异的是,武继昌居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件鸦青竹纹提花织锦长衫,与楚清的银灰色竹纹窄袖衫的鸦青竹纹包边如出一撤。 这两件衣服放在现代一起穿出去,准保会被当做情侣装。 而且,武继昌本人高大魁梧,人到中年,略有凸肚,非但没有影响整体形象,反而把魁梧身材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抵消不少。 抛去对这个人的善恶不评价,单说此人相貌,可说是仪表堂堂,比胡恒秋看上起是帅气多了。 这个帅气的中年大叔此时笑容浅浅,举止大器优雅:“楚妹子,可是有什么事?” 楚清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气,对上人家这种态度反而不太好直接爆发了,只是对方的“楚妹子”这个称呼听起来很不顺耳。 “武大人,属下知道您此行是为追查东伦王女的下落,但是您手下这样调查不妥……”楚清开门见山地说道。 武继昌一边笑容不减地听着,一边给楚清倒上热茶:“妹子,坐下说,你这儿的茶叶真不错,虽然味道不同于南边的茶叶,但是这几天喝下来,兄长我觉得睡眠香甜,肠胃也畅爽许多。” 待把茶杯交到楚清手中,又似是无意地用手指轻拍了几下楚清的手背,说道:“妹子,兄长这是为你负责,也是为密侦司负责。要知道,王女一天不落网,密侦司一天脱不了罪责。” 楚清说道:“当时那么混乱,军队都没有发觉,密侦司的人力又少,怎能算是密侦司的过错?” 武继昌喝了一口野麻茶,也示意楚清用茶,然后说道:“话不能这样说,既然当时密侦司有人手在东伦国,还让王女失踪,那就是咱们的过失,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弥补。” 净扯些没用的!楚清气得一口闷下茶水:“大人……” 武继昌和蔼耐心地说:“叫兄长就好。” 楚清一门心思要赶走这些家伙,没注意到武继昌的顾左右而言他,说道:“想办法弥补,那就该出去找线索! 您的人这么纠缠我家里的这些人算怎么回事!马上就要秋收了,大人您这已经耽误我不少事情了!” 武继昌依旧不疾不徐、不气不恼:“妹子,你还是太年轻了,想事情太过简单。只有你们直接接触过王女的杀手,不详细询问,怎能获得线索?” 楚清气急,嚯地站起身,却感到头有些晕眩,这是又气得高血压了不成? 甩了甩头,楚清依旧坚决地说道:“武大人!下官不仅仅是密侦司的副千户,也是户部的司棉员外郎,马上要收棉花了,我需要出去主持秋收!” 武继昌也站起身,走到楚清旁边,手搭上楚清的肩膀往下轻轻用力:“别急,妹子,坐下说,看你急的。” 在武继昌的身后,门无声地被关上,而楚清被他的身体挡住了视线,并没有发觉。 “妹子,秋收的事情你不要着急,”武继昌的声音缓慢而悠远,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忽不定: “再大的事情,也没有妹子你的安危重要,东伦王女一天不捉拿归案,你和你的儿子就一天不算安全。” “兄长这也是为了你着想……” “至于秋收,你大可放心,既然是咱密侦司的产业,自不会让它荒置,兄长自会替你处理周全……” 楚清又使劲儿晃了晃头,感觉不但头晕目眩,而且似乎思维也短路了。 不对,这不是高血压,是中毒? 目光转向自己这边的空茶杯,又看了眼武继昌。 因为神志有些涣散,此时楚清瞪向武继昌的目光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似醉酒般迷离。 武继昌按在楚清肩膀上的手转而托向她腰间,声音磁性而低沉,眼神得意而嚣张:“妹子,你似乎状况不太好,可是过于操劳的缘故?躺下休息一会儿吧,兄长帮你放松放松……” ………… 魏诚毅匆匆跑到厨房,一把抓向正在添柴的白桦的胳膊:“快!跟我走!” 白桦挥舞开魏诚毅的手,一回头,被烟熏得黢黑的脸上,就剩下嘴唇还有些颜色了:“干嘛!好不容易升着的火,天大的事儿也给爷等着!” 渴得要命,连个烧水的人都没有,都被叫去问话了。连个厨娘都盘问,什么事儿啊这是! 魏诚毅一跺脚:“你tm快跟我走!楚清找武大人去了!” 白桦一蹦三尺高:“什么?大晚上找那姓武的?去多久了?” 魏诚毅:“一盏茶!她屋里那个黄蓉刚才过来说的,有一盏茶功夫了!” 白桦蹭蹭往外跑,跑了两步突然顿住,然后一转身,朝黄忠的住处跑去。 魏诚毅不明所以,赶紧跟上。 “黄大人!黄伯父!黄老爹!”白桦刚跑到老干部黄忠的屋檐下就一叠声地喊。 正在屋里按摩足底等人给送洗脚水的黄忠,听到这喊声,不由得笑骂:“死小子!喊什么喊,跟催命鬼儿似的!” 白桦已经不等他开门直接就推门闯进来,一把就架起黄忠的胳膊:“快快快,你再不去救楚清,被催命的就是她!” 魏诚毅也进了来,架起黄忠另一侧的胳膊。 一听事关楚清,黄忠二话不说就趿拉着鞋往外跑,边跑边问:“怎么回事?” 魏诚毅嫌他跑得慢,干脆跟白桦一人一边架着他跑,说道:“楚清质问武大人为何如此骚扰全宅去了!” 白桦接茬:“姓武的什么德行您心里肯定门儿清,楚清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女子!” 黄忠多少是听闻过楚清那块御赐匾额的由来的,不由得骂道:“你俩快点跑!还磨蹭什么!” ………… 楚清已经明白武继昌要做什么了。 但凡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束手就擒。 当武继昌的手托向她的腰间时,楚清左手似是要推开武继昌的手,却使不上力气的样子,右手却从腰间摸出钢笔,指尖一弹,笔帽飞离,笔尖就刺向武继昌的咽喉! 但还是受了那杯毒茶的影响,这一刺,并没有多少力道,只些微划伤一点点对方的皮肤。 而自己却被武继昌一手按住肩膀,搂住腰间的手向回使力,而按在肩膀的手却向外推,楚清被这力道推得不得不向后弯腰,背部挨到了桌子,而笔尖也与对方的脖子拉开些距离。 武继昌并不在乎脖子边上的钢笔尖:“妹子,哥就喜欢你这性子,想想临洋县的盐场,你还舍得对哥哥这么无情吗?” 楚清狠咬腮边的肉,疼痛和血腥让自己清醒了些:“呵呵,不舍得!” 话音未落,右腿屈膝猛抬! 武继昌虽有一身功夫,但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总有不周全的时候。 楚清这一击,武继昌不得不松开她的腰闪躲,却没能完全躲开。 “思考问题”的位置瞬间传来剧痛,武继昌一掌劈去,楚清无力躲闪,只好抬起钢笔尖迎向对方这一掌。 “姓武的!你tm要给老子断水断到何时!”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五章 脱困 门外黄忠爆喝,武继昌惊了一下,挥出的这一掌略有偏离,楚清就势抬脚踹出,却也未能伤到对方,而自己眩晕得更加厉害,从桌边出溜到了地上。 “咣!”屋门被踹了一脚。 老黄忠原本就没穿好的鞋子也甩脱了出去。 虽不是习武之人,达不到声若洪钟,但常年在工部各个作坊的劳作,也锻炼得中气十足:“md!老子又不用你们家的水,你凭啥不给老子烧洗脚水!” “武大人,别说洗脚水了,你把人都关起来讯问,我们想喝口茶都没人给烧水了!”白桦在外面也添油加醋。 里面发生什么,他们不知道,不能乱喊,对楚清的名声不利。 “武大人,你还不开门吗?”楚清吃力地站起来,尽量保持平衡,微笑着说道,“再不开门,我就喊‘非礼’了,你可知道我有御赐的匾额,豁出名声不要,也要让皇上治你的罪!” 黄忠和白桦的喊声,打断了小宝的“受审”。 虽然隔得远,小宝自幼就习武而练出的好听力,也意识到外面出乱子了,他起身就向外跑,冯仁科伸手就要拦他。 一个文弱书生怎能拦住小宝的冲势,冯仁科马上喊道:“拦住他!”站在门口的武继昌手下立马一掌挥向小宝! 小宝一脚把锦墩踹向那人:“小爷是秀才,谁敢跟小爷动武!” 秀才哪,没有实据,不能武力逮捕的。 与此同时,隔壁的卓耀也听到了黄忠的喊声和小宝怒斥,直接从窗户翻出来,讯问他的人都没机会拦截。 卓耀大喝:“保护小宝!” 其他房间里被讯问的护卫纷纷往外冲,霎时,密侦司的干探就和护卫们交起手来,院子里打斗一片。 这些干探人手还是不够,三拳两脚就被护卫们踢翻,小宝没受阻碍地冲到了黄忠身边:“黄爷爷!” 白桦一把揪住小宝:“别出声,去边上,有黄老大人在出不了事。” 魏诚毅也马上把小宝拉到走廊边的阴影里,钳制着不让动。 不能让武继昌注意到小宝。 武继昌听着外面黄忠的喝骂,不得不打开房门,下身的疼痛使得额角青筋暴跳,面上却笑得真诚:“黄老大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黄忠把目光投向屋内,却被武继昌用身体挡住:“黄老大人,楚副千户正跟下官说这事情呢,下官也觉得这么调查并不合适,正商量着,您就来了,楚副千户,你说是不是?” 武继昌终于半侧过身,看向楚清,他希望这功夫楚清能为自己的名声把衣着弄得整齐。 果真,楚清已经整理好衣衫,笑着回看向武继昌:“武大人所言极是!黄老大人,武大人正跟我说要撤掉这些人,嘱咐我好好督导秋收呢。” 武继昌咬了咬牙:“楚副千户,调查还是要调查的,但是打扰到日常的劳作确实不妥……” “行啦!”黄忠喝止武继昌说话,他听出楚清说话似喝醉了酒般口齿不清,而眼神也似乎无法集中。 “清丫头!你赶紧给老夫烧洗脚水去!” “对对,还有给我们也搞点茶水来,渴死了都!”白桦一个箭步窜进屋,手掌抵住楚清楚清后背,撑住她保持住平衡,好能正常地走出来。 小宝忍不住往前冲,魏诚毅死死拽住,低声喝道:“还嫌你娘不够惹眼!你白叔叔极力帮你娘维持颜面,不许裹乱!” 小宝嘴唇抿得紧紧,双眼赤红盯着武继昌。 黄忠已经穿好了鞋子,环视了院子一下,有密侦司的干探已经冲进来。 黄忠骂了一句:“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干人事儿,都滚出去!老夫必要上疏皇帝,问问你们密侦司吃着朝廷的饭,去给谁办事!” 武继昌忍着疼痛和怒气轻轻挥了挥手,干探们都退了出去。 ………… 黄蓉和穆念慈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外面的嘈杂声她们听到了,但是楚元不让过去。 楚元也才跟密侦司的人打了一场,脱了困冲去找楚清,走廊角碰上卓耀,卓耀让他赶紧按住那些宫女,千万不要大呼小叫。 楚元再急也知道女人们的特长——遇到点事儿就咋咋呼呼。只好按捺住脾气返身回去。 楚清勉力支撑,看似正常地走回房间,却被门槛绊得摇摇欲摔。 黄蓉扑过来赶紧扶住,惊叫道:“主子!这是……”“怎么了”三个字没等问出口,就被白桦一声“闭嘴!”噎了回去。 “楚清,生气也不要踹门槛嘛,也不嫌脚疼!”白桦似是嘲讽地说道。算是替楚清保住颜面。 穆念慈接过白桦的位置撑住楚清,黄忠在门口顿了下,回头骂道:“看什么看!给老子烧水去!老子要洗脚!”说罢也跟着进了屋。 楚元也骂道:“聋啊?都tm滚犊子烧水去!你们耽误的你们还!不服削死你们!” 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密侦司探子退走了。 楚清也走到座位上坐下来,费力地吩咐:“念慈,快去烧点洗脚水给黄老他们喝。” 黄忠:“……” 白桦:“……” 看到武继昌转身回屋,魏诚毅这才拉着小宝,准备去看楚清。 小宝反而不去了,用袖子在眼睛上蹭了一把,转身跑回自己院子。 魏诚毅理解小宝心里难受,摇了摇头,去找楚清她们了。 黄忠正围着楚清焦灼地转来转去:“清丫头这是怎么了?啊?白小子,你知道不?说话!” 白桦把了把楚清的脉,说道:“黄伯父别急,无大碍,这是中了密侦司研制的毒药——东莨菪。” 黄忠怒道:“中毒了还没大碍!怎么解,说解法!” 白桦摸摸鼻子:“弄点甘草煎水喝就行。黄老爹你坐下,你再转她更晕!” 魏诚毅也宽慰道:“黄大人,此毒起效快,但是解毒也快,就算没有甘草,多喝热水和泡热水澡也能解。” 黄忠总算坐下来,还是不满:“你们密侦司尽整这些歪门邪道!” 魏诚毅也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老爷子正发怒呢,没法跟他解释这药算是轻的。 白桦已经端过桌上的冷茶泼到楚清脸上:“冷水也有效果。” 受到冷茶袭面,楚清似乎清醒了些,抹了把脸上的茶叶沫子骂道:“你大爷的白桦!”顿了顿,又说了句:“谢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六章 告状 这边白桦他们问楚清发生了什么,那边小宝已经回到房间。 卓耀既想守护小宝,又想去看看楚清怎么样了。 小宝说:“啊对,你帮我守着兄弟们,不要让他们去娘亲的院子,人多嘴杂,对娘亲的名声不好。” 卓耀点点头,出去了。 小宝拿出纸笔,唰唰写了几行字,卷成小卷塞进一支钢笔管,捆在“小甘甘”腿毛里:“去找你阿爸!” 几个时辰后,甘来看到了小宝的来信:计划有变,速带哥哥们乔装混进豆铁矿场。 刚放走“小甘甘”,尤正航就来敲小宝的门。 因为小宝他们都被隔离询问,尤正航这几天都是跟小厮住在一起。 今晚楚宅一片混乱,他想问问小宝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你不要担心。”小宝装作不在意地挥挥手:“调查东伦王女,跟咱们没关系。对了,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尤正航:“去哪儿?” 小宝:“陪我去找宋伯娘,我想跟她说说账目的事情,你有问题也可以请教宋伯伯,他学问可好呢。” 尤正航想到宋廷山,当年的二甲第一名,学问确实不错,自己父亲那一届才考了二甲第七,就很高兴地答应了。 就算不讨教学问,宋廷山也曾是父亲的上司,也要帮助父亲维持好关系才是。 次日,小宝带着尤正航和自己的护卫队要出门,被密侦司的探子拦住。 小宝问:“我犯了罪?” 探子:“没有,但是你需要配合调查!” 小宝:“该干嘛干嘛去!少烦我!” 探子:“律法规定:大宣子民在密侦司需要时必须奉命唯谨!” 小宝:“这样啊,那你跟我走吧,我得去给宋伯娘送银票,合作的生意,耽误不得!” 探子想了想,拱拱手放行了。 宋府他们不能得罪,上头有德妃娘娘呢,而且宋大人是新伦州知州,他们要去骚扰,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何况旁边有尤正航,那是素有“内相”之称的翰林学士的外孙,这样的人要是在皇帝身边给武大人穿穿小鞋,他们可担待不起。 宋廷山和夫人一起接待了小宝。 这孩子还真能折腾,原本是想配合着楚清锻炼锻炼小宝,谁知道这孩子竟然成了“小财神”。 “宝清美”银楼自开业就生意火爆,小宝弄出的发抓尤其畅销,各种价位满足各种消费阶层的需求,而且其他品类的饰品也很新鲜精美,为新伦州独一份。 跟宋夫人汇报完当月的业绩,并把银票也递过去后,小宝转向宋廷山:“宋伯伯,豆铁矿那么好,你们干嘛不多开采?也好弄些不锈钢给我做发抓呀。” 宋廷山呵呵笑道:“小鬼头,还惦记上豆铁矿了!不是不多开采,而是炼铁哪有那么快!” 小宝说:“那我娘亲炼铁就很快呀。” 宋夫人说道:“是啊老爷,你该去督促下的。” 宋廷山摇了摇头:“那矿区不是太大,附近的位置也不太好,无法向吉州那样成片地建高炉。” 小宝马上说道:“您知道我娘亲最近弄出新的高炉图纸了吗?位置不好,多起几座大的高炉,散落开不就行了,提高单一高炉的炼铁量呗。” 宋廷山眼睛亮了亮:“你说的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小宝马上给圆话:“宋伯伯每日公事这么多,哪里顾得上,再说我娘亲那图纸也出得太晚了些。” 说着从腰包里翻出一个信封,里面是折叠齐整的图纸,递给宋廷山:“宋伯伯你看看,你要是建新的高炉,可要提供给我家些哦,不锈钢做发抓的骨架可是再好不过呢!” 宋廷山已经站起身:“好饭不怕晚,宋伯伯这就研究去!” 八日后,第一座“一炉三膛反射炼钢炉”竣工。 修建高炉的骨干力量,就是混入矿区的冒充徭役的六队小子们。 ************** 皇宫,御书房。 皇帝刚打发走胡恒秋,手中拿着胡恒秋带来的、南镇抚使白展堂的季度工作报告。 与其说是报告,不如说是家书,那是白桦写给他父亲的问候信。 除去儿子跟老子贫嘴,说不让老子干预亲事之类的话题,大部分笔墨,都在描述自己被停职的憋屈: 没地方住,带着手下不得不住进楚清家里; 楚清家被调查个底朝天,连厨房的厨娘都审查,热水都没得喝; 黄老大人做客楚家,帮忙创新高炉设计,却连洗脚都没有水用,气得嚷嚷要给皇帝写奏折; 信的最末是跟老子要钱: 楚家上下都给圈在宅子里,人家的铺子也都停业,几百口人全都吃老本,自己停职恐怕这月也没有俸禄了,爹呀,给点钱花,不用多,够吃饭就行! 哎哟哟,皇帝的朱笔轻搁笔架上,自语:“瞧瞧密侦司,没一个正经说话的! 白桦跟他老子明着抱委屈,实则告状,他老子就拿家书当述职,然后胡恒秋拿着人家的家书跑到朕这里当新鲜事儿说!” 黄忠到底给朕写了折子没?能把黄忠气着,这些人也真是…… “帮朕找找,有没有黄老爱卿的折子?”皇帝吩咐李公公。 李公公过来翻了一会儿,从一摞奏折的最底层翻出一份:“皇上,还真有,被压在底下了。” 一个退休老干部的奏折,能呈到皇帝跟前就不错了,别想占据重要的位置。 若不是看在黄忠刚刚告老,热乎劲还没消失,这份奏折最可能的去处应该扔进筐里交由司礼监集中销毁。 黄忠的奏折是明确地告状:北镇抚使武继昌行事欠妥,楚宅上下受到严重干扰,以至于吃喝用度都成了问题。 表达的态度很是气愤,却也和白桦一样,没有明说武继昌究竟做了什么。 看来,这些人有心替楚清发声,又摸不准武继昌如此行事是出于皇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皇帝挥挥手让李公公退下了。 “不群。”皇帝对着空气说道。 一个影子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单膝跪地:“皇上。” “还是没有那边的消息吗?”黄帝问道。 “有,臣刚刚接到来信,似乎遇到了波折,因此臣才拿到信。”影子说着,双手呈上信函。 皇帝拧眉看着,信上字迹潦草,不由说道:“你该提点提点了,日子太安逸,字都懒得写了吗?” 影子不明所以,他还没有看过信的内容,直接就拿来给皇帝了。 皇帝的脸色随着看信随着变得阴沉,直到把信读完,皇帝的一声重重的“哼”从鼻腔传出。 影子低头,等候皇帝发令。 “武继昌好大的胆子!”皇帝的声音平稳,但影子似乎听出了其中的杀意。 “让你家小子看护好楚清母子,再有来信,随时拿给朕看。”皇帝说完挥挥手,让影子下去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七章 “老大,好诗!” 皇帝从御案后起身,在书房中踱步,最后脚步停在墙上挂着的宝剑边。 这把剑是楚清送的,比原来那把长些。 皇帝取下宝剑挂在身上,感觉长短、倾斜的角度、重量都很舒服,又拔剑出鞘,嗯,锃亮! 以前觉得宝炉一号钢好,楚爱卿可是专门弄了比这更好的钢给朕打造宝剑哪! 楚清!是个让人放心的人。 有私心,但是放在明面上,甚至敢跟朕讨价还价;也无私心,再好的东西也会明明白白摆在朕面前、不藏着掖着。 就像一个小孩子,外面得了块饼子,拿回家交给爹娘,然后在眼巴巴等着爹娘分给他一小口。 这样的孩子,应该得到父母的疼爱,不是吗? “来人,传朕手谕!”皇帝说。 …………………………………… 新伦州楚宅。 武继昌和楚清陷入了一种胶着的对抗状态。 武继昌的人遍布楚清的每一处生意,名曰调查,实则管控;但是楚清的人直接退走,把地方让出来,却将一切货源都给切断了。 临洋县南部的盐场也被控制起来,却只找到为数不过万斤的粗盐粒子,与内地的盐也无甚区别,而盐场的人也全都退走。 现在已是秋收,各地的粮食基本都收割完了,军屯那边的棉田也都收割完,但是马达却下令就地晾晒,不交接给他的人。 马达说:“采购棉花的契约不是跟你们签的,别跟我这儿废话!再废话老子捆了你上京都你信不信!” 最可气的是,有二十一家商铺的往来订单要求撤销,理由和马达一样。这其中竟有好几家江南的买卖。 一查,竟是八月节举办集体婚礼那二十一个小子的店! 无奈,武继昌要单独跟楚清对话,希望能让楚清松口,但是小宝严令自己的护卫队全数护卫楚清,只要武继昌跟楚清见面,就得在二十个护卫的眼皮子底下。 这种会见,让武继昌无法挑明私吞楚清财产的话。 武继昌失去耐性,无论如何都要约谈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让楚清吐出全部产业! 你那二十个护卫在就在吧,都是你的人,就算将来对簿公堂,也只能做参考,不能做实证! “楚清!”武继昌用极其严厉的语调威吓楚清:“你如此不配合,置密侦司的产业于何处境!你占着密侦司提供的便利,却中饱私囊,本官现在缉拿你!来人!” 霎时,一群武继昌的手下冲进厅内,把门口堵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小宝的二十护卫也亮出佩刀,团团护卫住楚清,卓耀更是一个箭步,蹿至武继昌面前:“武大人,请出示‘缉捕令’!” 楚元冲出的势头戛然刹住,md!卓耀这小子抢戏啊! 武继昌讥笑道:“‘缉捕令’?小子,你怕是不了解北镇抚司吧?本官一句话,就可以当场斩杀你和你家主子!” 楚清起身,拍拍楚元肩膀,让他别靠前,又往前走了走,把卓耀轻轻拨开。 都是大好青年,不能让他们跟密侦司对抗,民对官,还是北镇抚使这样的官,会没命的。 楚清说:“武大人,您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武继昌:“什么意思?” 楚清:“密侦司的产业,你说的?作数?如果作数,给你可以!拿圣旨来!口谕也可!请宋知州前来作证!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些产业都给谁缴税。你若真不知道,那就是玩忽职守;你若知道……” 武继昌脸色变幻不定。 别人不知,但密侦司高层却无人不知楚清的产业利润,皇帝占了两成。这个人就是皇帝的大掌柜! 但是,还是有办法的! 武继昌神色又镇定下来:“楚清!陛下只是指派密侦司去经营这些产业,不是专门指派你!你,无非正好是密侦司的一员而已! 本官现在下令,所有产业由本官全权接手,责令你马上交出所有相关契约、、票引、土地!” 楚清不屑地笑笑:“切!拿圣旨来!” “你!”武继昌一口气道:“大人!那娘们油盐不进,可以先放一放,他那小崽子的话您可听见了?豆铁锭!” 武继昌:“什么意思?” 冯仁科:“上次那小崽子说去宋府报账,属下派人打听了下,那小子报账是真的,但还给了宋廷山一份图纸,高炉的图纸,如今已经建好,应该试产了。” 武继昌:“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仁科:“大人,眼下我们并不能剔除楚清,而我们此行的由头可是追查王女下落的,已有一个月,耽误不起,不如先把那豆铁矿握在手里。” 武继昌:“那是朝廷的矿,密侦司沾不到边!吉州的铁矿,楚清有特许采购权,这里没有,我们插不了手。” 冯仁科:“大人,这处矿是东伦贵族献出来的,当时是家兄接手……” 武继昌眼睛眯了起来,唇角也微微上翘。 新伦州前任冯知州是冯仁科的堂兄,人不怎么精明,但是喜欢钱财,这矿脉收归大宣后,他还没少盘剥原先的矿主。 甚至为了便利,矿区的管事、监工都没有换掉。 这倒是个不错的门路。 只要拿捏住那贵族,就能掌握矿区的信息,这里离沃斯那么近,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铁锭走私到沃斯国很是便利。 到时候,这笔买卖亲自做,什么江南孟家,别想插手! 儿子不是说想换换媳妇吗,换倒不必,给儿子娶个他喜欢的平妻却未尝不可!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要、弄、死、他! 小宝把楚元拽到自己房间,情绪依然兴奋:“快快!先帮我找套合适的衣服,我们去矿场!” 楚元有些摸不到头脑:“小宝,你想干啥?”说罢用眼睛瞟了眼通向外间的门,门外有人。 小宝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然后语气轻松地说:“娘亲的那图纸简直神了!建出来的高炉可大了,专门在旁边建了台阶才能投料进去,出的铁水也多,你快跟我去看看!” 说着,小宝一头扎进衣柜:“你先帮我找套穿起来很大人的衣服,就跟我娘亲一样,穿上就让人敬重!” 楚元也一头扎进衣柜,帮忙翻找似的,嘴上不忘挤兑小宝:“你娘穿啥都让人敬重,你就别想了,小毛孩子一个!” 衣柜里,重重衣服的隔音效果很好,小宝轻声问楚元:“刚才我去娘亲院子找你,说豆铁锭的时候,那姓武的什么表情?” 楚元说:“他当时背对着我们,看不到表情,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拦住你,被那个‘逢人就克’给阻止了。” 小宝:“‘逢人就克’?冯仁科他爹要知道这名字是这么解释的,是换个名字还是掐死他儿子?哈哈哈哈哈。这件衣服怎么样?” 楚元配合着搭腔:“这都什么玩意儿啊!你娘什么品味?” 笑了几声后,小宝往外间门口那边侧耳,听了听,小声问:“好像走了?” 楚元也听了听,又到门口查看过:“走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宝随手拿出一套衣服,说道:“就这个吧,反正我穿什么都好看!我要弄死武继昌!” 楚元一惊,声音都有些劈叉:“什么?!” 小宝白了他一眼:“小点声!我说,我、要、弄、死、他!” 楚元看看小宝手上的衣服,那是一套适合夜行的黑色短衣套装。 一把抢过那套黑衣,楚元说:“你想怎么做,让我来!屁大个孩子能干什么呀你!” 小宝往回抢:“能干什么?小爷能弄死他!我已经把甘来和思宁哥哥他们都调到矿场了,娘亲的新炉子就是他们建的!” 楚元:“……我的爷爷!你什么时候……” 小宝:“叫我爷爷?我可答应了啊!让你来,是要你配合下,装作我在家里的样子,别让那厮瞧出我不在!” 楚元一把抓住小宝的胳膊:“快说!你都干了什么?我可跟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是要了你娘的命!” 小宝甩不开楚元的“魔爪”,就任他抓着,但是眼圈微微泛红:“他欺侮我娘亲,那是要了我的命! 我要弄死他!弄死他!楚元,你得帮我! 娘亲的产业他抢不到手不会甘心,但是眼下他也没什么办法,肯定要另谋出路; 我故意用豆铁矿引诱他,他肯定上钩! 瞧着吧,他下午就得派人接触那个贵族,这些东伦贵族势利得很,必然会屈服在他北镇抚使的头衔下; 而武继昌也会去驻守矿场,名头嘛,自然是查东伦王女的下落,我让‘小甘甘’传话给甘来,倒时候冒充东伦王女,引他上钩,我就和哥哥们……” 楚元听傻了。 才八岁呀!竟然谋划了这么一场阴谋! 而且已经布局了十多天,就差最后一步了! 关键是,小宝不说,他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楚元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想转头看看门外的情况,却发出咔咔的轻响。 半晌,楚元压住心中的震惊,咽了咽口水,说:“你的计划我听懂了,我这就去查看那姓武的动向,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做,你给我乖乖呆在家里!” 小宝不肯,楚元也急了:“那你让甘来犯险,我还不同意呢!必须我去! 再说甘来那么傻,除了一把子力气啥都不懂,没有我,她根本配合不了你的行动! 你给我老实呆在家,哪儿也不许去!把你的计划详细给我讲一遍,快点!小心我抽你!” 小宝气鼓鼓地瞪着楚元:“你去个屁!计划没有变化快,谁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得亲自去看着!” 楚元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这就告诉你娘?” 小宝泄了气:“好吧,那我讲给你,你得记着要随机应变!不能撒(傻)夫夫的!” 顿了下,又轻声说道:“你们要是出了事,那也是要了我和娘亲的命。” ……………… 武继昌并没有像小宝想得那样去找那旧贵族。 因为不需要。 他带上五十人直接去了豆铁矿场,刚一到,就每三人把住一个出口,直接封锁。 “管事儿的出来!”一个密侦司干探喊道。 密侦司的制服穿出去是相当拉风的,一看见这身制服,矿场的徭役们纷纷避让开,生怕得罪到“官爷”。 监工头头点头哈腰地站出来:“官、官爷!小的在。” “把人都叫出来,接受盘查!”干探吩咐。 “官爷,现在还没到收工的时辰,人都叫过来,就没人干活了。”监工头头忐忑地回话。 干探:“让你叫你就叫!这可是大事儿,你们这些东伦人要是说不清来历的,当即带走! 都听好了!每个人都要过来报上自己的姓名、住址、家里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必须说得清清楚楚!” 很快,矿场里叮叮咣咣凿石声就停下来,只剩下逐渐聚拢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 把人都集合起来接受盘查,那耽误的活儿谁干?误了工时谁承担责任? 监工头头和管事急得一脑门子汗,匆匆叫来一名监工,让他赶紧去找主家,就是那个旧贵族。 他们可不敢直接找大宣的官员,毕竟是破国之人。 但是主家跟这些官员维持着还算不错的关系,主家帮着说上几句好话,兴许责任就落不到他们头上。 旧贵族来得很快,直接求见武继昌。 武继昌打着官腔询问他与东伦王室的关系。 旧贵族说:“武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穆尼德吉家族是因为自己的土地上有铁矿,因此被王室封为贵族,同王室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们只需每年向国君进贡一定数量的铁矿石,不养私兵即可,所以连王宫都没有去过,更别说见到王室的人。” 武继昌说道:“我们密侦司得到消息,东伦王女隐匿在这里,并伺机暗杀我们的官员……” 话没说完,旧贵族穆尼德吉·桑布扎就惊惶地摇着双手:“不、不会的大人!我们这里没有窝藏王女,没有的!我们这里都没有女人!” 武继昌微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紧张,说道:“莫要着急,兴许她躲在这里,你也不知道呢?我们只是来查查……听说,这里的徭役以前都是你的奴隶?” 穆尼德吉·桑布扎抹着额头的冷汗回复:“大人,这里的徭役的确多是小人过去领地上的奴隶。” 旧贵族吓得连“我”字都不敢说了。 原本他以为,只要是人就会需要金钱、尊重金钱,那么他这个拥有金钱的人就不必太过小心。 那个原先的冯知州不就是吗,还有曾经的密侦司韩副千户,只要透露出给他们好处的口风,个个都上赶着给自己提供便利。 贵族嘛,只要有钱,管他谁当皇帝,照样是贵族。 可眼下这个人,他要的是什么呢?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可为也得为 武继昌要的是态度,配合的态度。 于是,在不是饭点的时间,穆尼德吉·桑布扎让人张罗了很大一桌极富东伦特色的美食,来招待武继昌。 武继昌慢条斯理地吃吃喝喝,冯仁科替他含蓄地表达了来意:这矿曾经是你家的,产量、地形你都熟悉,日后多开采、多熔炼,少报账,把差额部分交给武大人,武大人自会保你家的产业不受查抄。 穆尼德吉·桑布扎笑眯了眼睛。 不知不觉中,他的屁股从椅子边缘实实在在地挪到最舒服的位置,两手交叠在滚圆的肚腩上,胖胖的脸在烛光的映射下,更是反射出了然的光芒。 就说嘛,你大爷还是你大爷,有钱人还是有钱人! 能拿钱摆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更何况,拿的还不是自己的钱财。 这矿已经上交给大宣了,不再是自己的资产。 当初为了保住家族不破败而忍痛割爱,眼看着矿场的产出与自己再无关系,这是多大的损失! 可眼下,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却帮自己换来一份保障,来自北镇抚司的保障! 这不比那个什么知州、副千户的厉害多了? 新来的副千户和知州无论哪个他都攻克不下来,倒是北镇抚使自己送上门,真是无本而万利的买卖!真tm提气! 可惜白桦和楚清不在场,不然白桦定要让她好好学学,学习人家是怎么利用职权的。 六队小子半价弄个盐场和棉田,就把她美得笑出鹅叫声,然后又引来那么一场刺杀,让小宝和卓耀受到伤害,这是有多不会当官! 这顿饭一直持续两个时辰,菜凉了都不加热,直接换新菜,酒换了好几种,茶更是可着最贵的上,都不带重样的,把旧东伦国的美食尝了个遍,真是宾主皆欢。 已近戌时,十月末的戌时外面已是漆黑。 武继昌带来的五十名手下盘查的人数还不到三分之一,天冷肚又饿,只好轮流吃饭。 楚清在家里倒是吃了顿好的。 二十一个结婚没多久的小子把媳妇儿们给送回来了,说是反正生意一时半刻也做不了,那就让媳妇回来陪陪老大,能干点啥就干点啥。 他们心底的话没有说给楚清,但是都给媳妇们讲了: “我们老大为了好好养小宝,为了我们一千几百号兄弟有饭吃,生生断了再嫁的路; “却给我们赔上家底,让我们成家立业,媳妇儿,替我尽尽心意,多陪陪她,现在她遇到难处了; 别的忙咱帮不上,让她感到自己不是孤立无援,是有人跟她荣辱与共的,咱还是能做到的; 你们都是女人,没事儿给她做点好吃的,多陪她说说话,啊?” 这些年轻媳妇们也惦记着聚一起打麻将的快乐,二话不说就答应,完全不顾娘家的反对和阻拦。 娘家以为楚清的官就做不成了?那可未必。 看自家男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就能知道这个“婆家”是有底气的,这时候不表现自己的心意,听风就是雨,想跟人家一拍两散,那你们当初把我嫁出去干啥? 别说自家男人宁可合离都不会背叛他们老大,单说真就合离了,娘家还能像从前那样待自己? 媳妇们想得都很实际,所以到了楚清这里表现得也很实在: 打麻将就一起打,分上十张桌,把闲着的都叫上,满宅子稀里哗啦搓麻声,吵死姓武的那帮孙子! 下厨就一起下,甭管做得好坏,吃的热闹、中不了毒就行,气死姓武的那帮孙子! 也是因为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喧哗,除了小宝,没人注意到武继昌走时,楚元也不见了。 小宝把一半心思用在“彩衣娱亲”上,让娘亲始终处于好情绪中;另一半心思却在挂念楚元混进矿场没有,事情进展如何了。 “娘亲,小鹰还没吃饭,我去喂!”小宝终于按捺不住,离开饭桌。 楚清正想说最近好像没怎么看见两只小鹰,小宝已经跑不见影了。 自打武继昌住到家里后,小宝就吩咐金雕,只要看到自己房间附近有外人,就不要回来。 所以最近“小甘甘”和“来啊”已经有好几天没吃上小宝喂的肉。 今天下午,武继昌带人出去了,“小甘甘”又去传信没回来,回来的是“来啊”,它俩就是这样换着回来吃肉的,这会儿正在小宝房间里啄来啄去。 小宝的腰包都烂了。 里面几块肉干是咸的,“来啊”很不满意,那玩意不能吃,吃就咳嗽。 “别啄了!我都没新的腰包换了!”小宝走进来说道。 “来啊”像个大将军一样转过来,上下打量了小宝一遍,看到小宝是空手回来的,干脆走到墙角玩“自闭”。 小宝靠过去想翻“来啊”腿上有没有绑小竹管,“来啊”背过身,小宝换方向,“来啊”就跟着转,专门用尾巴对着小宝。 “有肉吃,你别急,我去给你拿。”小宝无奈。 这都急得火上房了,小鹰一点都不配合啊! 去到厨房把新鲜的羊肉提了一大块回来,小鹰就一个飞扑,用一边的大爪子按住肉,弯钩嘴巴使劲撕扯,却把另一边的爪子抬起来。 小宝过去取下一个小竹管,里面有个字条:“五十二人,出口封闭,等待时机。” 是楚元的字迹。看来,算上武继昌一共有五十二个人,还把守了所有的出口,一时半刻不好动手啊。 “来啊”享用自己的“小灶”,小宝拧着小眉头提笔写回条。 现在已经天黑,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可是那么多人,矿场里只有二十五位哥哥加一个甘来,敌我力量悬殊啊。 小宝在纸条上写道:“借其去茅厕时下手”,想了想,不妥,把纸条放在烛台上烧了。 那姓武的怎么会去矿场简陋的茅房,宁可找个背风的地方随地大小便也不会去臭烘烘的茅房啊。 再弄张纸条写:“想法调出武……”又给烧了。也不妥。 要是好想法子,楚元也不会说要“等待时机”。 不在现场,真的不好指挥啊。破楚元!不让我去,我怎么能及时作出判断! “来啊”的鲜肉快吃完了,小宝也没有作出指导意见。 最后,小宝在纸条上写下:“事不可为就不为,平安回来!” ************** “必须为!姓武的不死,老大和小宝怎能平安!”肖思宁低吼出声。 他认为是自己惹的祸给老大和小宝带来的这场无妄之灾。 要不是他当初买的盐田得罪人,后来又培养出跟他一个德行的徒弟买了棉田,也不至于让楚清娘俩陷入如今这种境地。 楚元拍了拍他,刚要安慰,甘来一个大鼻音甩过去:“哼!搞得那么悲壮,自己都陶醉了吧?”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章 火起 肖思宁瞬间脑子就短路了。 楚元赶紧给递台阶:“滚远点儿!正犯愁怎么把姓武的弄出来呢,别裹乱!” 隐在黑暗中的甘来白了他们俩一眼,摸着“小甘甘”的胸脯说道:“‘来啊’回来了,轮到你回家要肉吃了。” 这几天两个小家伙几乎都是自己捕食吃的,苗条不少,胸脯都不厚实了。 “小甘甘”早就闻到“来啊”嘴角的肉味了,这下听到自己也能回家了,高兴地就要飞走。 甘来一把按住它:“等会儿,你拿着这个,扔到他们吃饭那间屋外的干草堆上!”说着,指向远处武继昌所在的方向,并把一个打开帽的火折子塞进“小甘甘”的爪子里。 小甘甘展翅腾空。 楚元眼睛一亮:“好主意!” 武继昌吃饭的屋子外面就有个干草堆,用来烧水时引火用,如果把它烧着了,武继昌肯定会从屋里跑出来,那时候机会不就来了! 他的房子外才十个人,咱们二十几个人怎么也能最短的时间把他们干掉! 眼看着“小甘甘”升空,眼看着一个火点掉落。 金雕的爪子太大,抓不住这个光滑的细圆筒,飞上空没一会儿火折子就从爪缝中漏下来。 掉进楚元他们三十步之外的干草堆。 楚元和肖思宁大惊,赶紧跑出去找那火折子的落点。 无奈为了藏身方便,附近没有点亮火把,漆黑一片中楚元被脚下的土坑崴了下脚,身体一趔趄,绊倒了肖思宁。 就这么一点功夫,落入了火折子的干草堆上,已经有一缕细细的青烟升起来。 天上的“小甘甘”也发现好像爪子里空了,心急,凌空止住身形,准备俯冲下来找火折子,不巧,肚子一阵翻腾,一股屎喷溅出来。 “小甘甘”吓得大惊,火速展开翅膀升空,艾玛,吓死宝宝了,还是回家吃肉吧,可不能让人发现它! “小甘甘”的正下方就是干草堆,干草堆旁边的灶台上,是穆尼德吉·桑布扎家的厨子烧起的油锅。 那厨子正背着身子整理要下油锅的面食。 他将呈上东伦国的风味美食“油果果”,这是他的拿手技艺,要是让主子吃美了,吃爽了,他会得到丰厚的奖赏。 身后面案上,已经准备了桃花、葫芦、馓子等等造型的面点,只差下油锅了。 一股说不是什么东西的粘稠的液体自天而降,斜射入油锅,瞬间油锅里溅起一米多高的“油浪”。 “油浪”以一个精美的抛物线飞进旁边的干草堆,干草堆里那一缕青烟此时已经升腾起明火,“油浪”似要扑灭明火般拍击下去…… 轰! 干草堆直接升起大火,火后面的柴堆也开始“走红”。 扑在地上的肖思宁傻眼:“完犊子喽!” 那厨师被滚油溅到脸上和手上,条件反射地抓起围裙往脸上抹,等抹了两下发现置身火海,吓得嗷嗷大叫:“着、着火啦!着火啦!” 慌乱中要抽身而逃,却撞翻面案,面案倒地前撞翻油锅…… 人声开始变得嘈杂,有人往这边跑来,跑一半又返身,还喊着:“快打水、打水来!救火呀!” 秋末冬初的凉风袭来,没有降低火焰的温度,反而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焰越燃越炽,火苗已经舔上苫在房顶的干草。 这一片是徭役们居住的工棚,一间着火,就连成一片火海。 霎时间,恐惧的呼喊声响彻四野,与呼喊声同时填满这片空间的,是冲天的火光! “你要记得随机应变,不能撒夫夫(傻乎乎)的!”小宝的声音好似回响在楚元耳边。 楚元一把拽起肖思宁:“好机会!人都跑来救火,姓武的身边人少了,干他!” 肖思宁也回过神来,大喊:“快找桶啊!装水救火啊!”边喊着边把右臂不停地划了几次圆形,仿佛在号令大家跟他取水。 这个动作是他们约定好的发起进攻的暗号。 二十五名小伙子分散几路,看似无头苍蝇般地乱窜,实则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甘来的飞毛腿立即发动起来,还不忘吹了两下骨哨,声音不大、而且短促。 躲起来的“来啊”瞬间腾空盘旋了一圈,在空中发出一声鹰唳。 有目标了,甘来朝着“来啊”声音的方向直线奔去。 嘈杂的人声中,都在关注着救火,没人注意到那一声鹰唳。 甘来穿着男人的衣服,脸上蒙着湿了水的面巾。现在很多人脸上都蒙上了面巾,救火嘛。 修长的飞毛腿带动着窈窕的身姿,在混乱的人堆中见缝插针地奔跑,经过的人只看到眼前的火光似乎暗了下,又好像没有。 武继昌正被十几个手下团团护卫住。 他不耐烦地扒拉开眼前的几个,因为他们挡住了视线。 监工头头满头大汗、慌不择路地跑来:“武、武大人!这可怎么办啊!起火处那边的徭役们要冲出矿场,他们受伤了好几个人;高炉那边马上就要出铁水,听说起火也乱套了,要跑呢!” 徭役们的待遇虽说不好,但平时采矿砸伤、摔伤,也是能够就近出矿场找大夫的。 可眼下,各个出口都被密侦司的人把守着,被燃烧的工棚砸伤、烧伤的工友们,抬着人就是不让出去。 这可“激起民愤”了! 这些曾经的奴隶,现在不是已经是服徭役的平民了么,怎么不让出去就医? 高炉那边有工人是受伤者亲属的,听到这种事情更是闹腾起来,手上的活不干了,要帮着自家亲戚出去找大夫。 穆尼德吉·桑布扎以曾经主人的身份,高喊着:“制止他们!制止他们!” 其实心里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瞧吧,这矿属于我的时候,可没出过这种乱子! 武继昌不愧是北镇抚使,当真是杀伐决断。 立即点了身边的八名护卫,语气平淡地吩咐:“你们分头去守着,告诉他们,凡是闹事的,杀了便是。” 护卫长犹豫了下:“大人,属下还是留在您身边吧?我们离开,您身边就剩下两个人了。” 当然,这剩下的两个人,不包括冯仁科。那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 武继昌毫不在意地摆手:“去吧。”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巧不工 楚元他们距离武继昌的位置很远,小伙子们又是跟涌来的人群方向相反,于是他们时不时吆喝一声“桶呢?还有没有?”“快点快点!”,相互提示自己的位置。 甘来的速度快,所以她稍微绕些弯路,躲开密集的人群,方便前进。 前方不远,好像看见武继昌了,那里的人最少,主要是他周围只有三四个连站都不敢站直溜的人,所以就显得有些突出。 甘来奔跑中摸出腰间的匕首,准备冲刺过去。 突然,斜刺里一个密侦司的人举着火把朝武继昌的方向奔来,口中喊着:“大人!大人!”脚步有些踉跄,撞到了甘来。 两人肩膀相撞时,甘来的速度和力量明显占优势,那人差点摔倒,回头瞪向甘来就要开口骂人。 在那人举着的火把映照下,甘来灰蓝色的眼睛呈现出奇幻的、发青的琥珀色。 那人愣住,可同时被撞的甘来不由得咕哝了一声:“署霉!”这是最近混在旧东伦人堆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意思是“倒霉”。 女的! 东伦语! 王女! 那人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冲口而出:“东伦王女!”随即,火把袭向甘来的面门! 甘来虽被撞了一下,可速度不减,依旧冲向武继昌,甚至提高了速度,有如使出“缩地法”。 火把落空,而甘来几个大跨步间就到了武继昌近前。 “抓住她!她是东伦王女!” 武继昌看到有人向他奔来,已经暗自提气准备随时应战,身边两个护卫也上前挡住甘来的去路。 可听到这声“东伦王女”,武继昌不由得愣怔了下,嘀咕一声:“还真碰到了?” 这话让两个侍卫也愣了一下神,就这电光火石的功夫,甘来已经挥了一下匕首。 匕首反射出的寒光只略闪了那么一小下,一名护卫已经从右耳下到喉结旁展出大大的口子,血如泉涌! 太快了! 甘来不会功夫,可这大巧不工的一下,竟就干掉一个护卫! 鲜血的震撼让周围的人都动了起来。 首当其冲的是冯仁科,只见他反应机敏地高喊:“保护大人!”随即就躲到了武继昌身后。 剩下的护卫已经挥舞绣春刀迎上甘来。 身后楚元他们还有段距离,耳听着前边喊出“东伦王女”,就惊了一下。 他们原本“随机应变”的打算是刺杀武继昌。 可小宝曾说过计划让甘来假冒东伦王女诱杀武继昌。 难道“随机应变”符合了小宝的计划? 没时间细想,武继昌那处已经打斗起来,甘来不会武功,这不送死嘛! 楚元急得脚下生风,崴肿的脚踝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重重在地上一跺,旋即身子拔高,踩着前边矿工的肩膀直扑武继昌,破了音的爆喝:“武继昌,纳命来!” 与此同时,肖思宁带着人已经抽出腰刀支援过来。 为了冒充矿工,长的武器带不进来,锄头、铲子的在不劳作的时候要集中堆放。 腰刀是这帮小子打晕那贵族桑布扎的家丁们得来的,没有拿到腰刀的,已经抽出改做匕首的长枪枪头。 桑布扎身边只剩下两名贴身的护卫,喊了几声也喊不来那些家丁,可身边又有大宣的高官,只好自己挥刀冲向肖思宁。 二十五个小子很快就要聚拢时,甘来已经没有多大的空间躲过那侍卫的绣春刀了。 甘来索性向旁边狠狠一撞,支撑房檐的粗柱竟被生生撞歪,房顶的茅草扑簌簌掉落,砸在武继昌一行人头上、身上。 虽然造不成伤害,却阻碍了视线,灰土也迷进眼睛。 甘来勉强躲过绣春刀,来不及揉一下撞痛的肩头,就顺着反弹的力量冲出去! 只要到了人少的地方,他们就追不上她! 原本散落各处盘查矿工的干探,因为起火正向这边奔来,此处刀兵相交之声使他们完全不顾乱窜的矿工的性命,凡是不小心挡住去路的就挥刀砍开。 楚清若知道自己出品的绣春刀竟被他们用在无辜百姓的身上,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干探朝武继昌的方向回护奔袭,堵住了甘来的去路。 甘来本能地朝人数最少的方向冲过去,那个方向只有一名穿制服的干探,他刚刚砍倒一个不留神经过他眼前的矿工。 被砍伤的矿工倒地前,甘来一把抢过他手提的水桶,配合着匕首左右开弓、劈头盖脑地挥舞,硬是被她生生将那名干探地脑袋开了瓢。 干探满脑袋血流不止,人也摇摇欲坠。 这片刻的功夫,让追击她的干探拉近了距离,甘来不敢耽误,拔腿便跑。 武继昌的护卫将他保护着没有受到伤害,而刚走不远的护卫长也已经返身奔了回来,与楚元他们缠斗在一起。 好在楚元这帮小子这段时间都伪装成徭役的样子,不是满脸灰泥就是蒙着面巾,没有暴露出脸面。 眼下,唯二闲着的,就是被保护得极好的武继昌和冯仁科。 武继昌盯紧甘来逃窜的方向,话也不说就追去。 冯仁科原本躲在武继昌身后,武继昌一要追,冯仁科立马慌了,劈手就抓住他的袖子:“大人,危险!” 武继昌臂膀一抖就甩脱了他。 那可是东伦王女,他就是打着追查此人下落的幌子来到这里的,此时既然见到了,就必须缉拿住她。 武继昌别看年过四十,可轻身功夫不弱,提气便跃上工棚棚顶,这里可是没有阻碍。 冯仁科不敢待在原地。 刀枪无眼,他可不想被厮杀起来的双方给误伤,只好沿着工棚下方溜边追赶武继昌,被武继昌踩掉的茅草和尘土盖了他满头满脸。 待跑到工棚的尽头时,武继昌与甘来基本上并驾齐驱了。 武继昌飞身扑下,几乎就要抓到甘来的肩膀,甘来反手一挥,匕首逼得武继昌不得不缩回手去。 甘来逃跑的方向,是新建的高炉的方向。 这边人很少,都跑去援救受伤的乡里乡亲去了,只剩下刚刚被武继昌的护卫过来镇压、逼迫回来的十几名工人。 此时见到你追我赶中的两人,后者还穿着制服提着刀,吓得不知所措,不能动弹。 甘来怕他们受伤,更是怕他们阻碍她逃跑,高声用东伦话呼喝他们躲开。 女子的声音,说的又是东伦语,更是坚定了武继昌捉拿她的决心。 工人倒是听话地四散,可眼前也是死路一条了。 当初建这座高炉时,由于地势的原因,这高炉背靠矿石堆。 慌不择路的甘来忘记前方路不通,想返身,武继昌已经追上了她。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二章 祭炉 楚元他们被武继昌的护卫长缠住,眼见着武继昌追着甘来而去,自己却脱身不开,情急之下朝着对方身后大喊一声:“殿下,杀了他!” 护卫长顿时一惊,回头查看,发现身后的主子竟然不见了,急急大喝一声“保护大人!” 护卫们中有眼尖的发现武继昌在工棚并不是为你而来,但是你天堂有路偏偏不走,非要撞到我手里来,那武某人不拿住你,还真对不起你这份心意了。” 甘来不说话,只盯着武继昌的刀。 她不是为了提防武继昌出招而盯着,是因为她不敢看高炉。 童年的心理阴影一直影响着她。 当她发现跑到高炉这边时,心就开始恐惧,可是逃生的本能又令她只能往这里跑,因为只有这里人少。 若不是面巾的遮挡,武继昌就能看到她颤抖的嘴唇了。 高速的奔跑和没吃晚饭,甘来此时觉得力气正在急速消失。 “你还不过来受降?”武继昌休闲地踱着步子走向甘来。 甘来不断地后退。 身后是通向投料口的台阶。 武继昌步步靠前,甘来不断后退,退上了台阶。 “别退了”,武继昌说:“你是要把自己放在高炉里烧吗?传说干将和莫邪投炉炼出举世无双的宝剑,不知你若是进去能炼出……” 武继昌的话让甘来更加恐惧,她的脑中不停回放着她那生父将姬妾扔进熔炉的画面。 人若恐惧到极致,不是被吓破胆,就是将恐惧转化为愤怒。 此时的甘来已经退到最后一级台阶,后背已经感觉到投料口传来的灼人的热量。 “退无可退了,还是束手就擒吧,不然,你真的要炼剑吗?”武继昌提着刀也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甘来抬脚就踹! 武继昌侧身躲闪,手中的绣春刀也劈向甘来的腿。 甘来迅速收腿后退,撞到护栏,惯性使她差点倒仰着翻下去。 武继昌也挥刀逼近:“呵呵,非要武某动手呀。” 甘来顺势沿着护栏向右翻身,躲过了武继昌的刀,却也离投料口更近。 武继昌拔出嵌在护栏上的刀刃,再一次向甘来劈砍。 甘来双臂扣住护栏外侧,后腰紧靠栏杆,两条大长腿游荡起来踹向武继昌的头和持刀的手——兔子蹬鹰! 这曾是一只野兔带给“小甘甘”的教训。 武继昌侧头躲开踢向面门的这一脚,手腕却没有躲开。 还是低估了这个王女的力量和速度。 武继昌有些心惊。 他刚才已经是速度很快地闪躲了,竟然还是被踢到。 这一脚虽然没有踹飞他紧紧攥住的刀,却让他身子向侧后旋转了半圈。 在他平衡未稳之时,甘来再一次把着护栏翻身,大长腿刚一点地就再次后抬,高高飞起的脚后跟狠狠砸在武继昌的太阳穴上——驴尥蹶子! 这一击让武继昌眼前一黑,赶紧晃下头要稳住撞向投料口的身体,而甘来已经又补踹一脚在他肋条上。 武继昌一下就被踹得挨到投料口的边沿。 滚烫的热量和投料口冲出的废气让他差点窒息。 他反应过来,抬臂欲挥刀,可肋间传来的剧痛令他胳膊抬到一半就再也抬不起来。 甘来已经离开护栏,正面对着武继昌,一把匕首瞬间向武继昌的脖子刺去! 武继昌本能地后仰躲避,可身后就是投料口,这一后仰身形立即不稳,投料口处的高温瞬间烧焦了他后脑的头发,后背的衣服也开始碳化。 甘来不会功夫,匕首刺空,自己的身体也失去平衡,向着武继昌栽去! 仓皇间,恐惧如闪电般击穿了甘来。 武继昌垂死间本能地要抓住些什么,一把就揪住甘来的衣服…… “那就一起死!”甘来眼见必死无疑,投料口的废气让她无法呼吸,她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将匕首狠狠扎向武继昌的眼睛! “大人!”三两步窜上高台救援的护卫长来不及跑出最后一步,直接扑将过来,要抓住武继昌,却一把抓住了甘来的后衣领! 受痛不住想捂住眼睛的武继昌,就这么扎着甘来的匕首倒翻进高炉! 甘来却被护卫长这一抓,后退了几步,安全了。 护卫长只听到短促的半声惨叫,就看到眼前投料口处,武继昌的脚晃了一下,不见了。 投料口像一张狰狞大嘴,就这样吞噬了武继昌。 甘来被护卫长拽的后退几步,可算喘上了一口气,武继昌的消失让她再也控制不住恐惧,“啊”地一声就惊叫起来。 叫声刚刚响起就被打断,跟随护卫长而来的楚元飞身撞开甘来,因为护卫长已经把刀砍向甘来! 主子死了,他将承担最大责任,必须杀掉王女,降低罪责,保住自己的性命! 楚元挥刀阻挡,甘来终于回过了神。 她咳嗽着爬起身,看到不远处越来越多的人相互打斗着跑向这边。 情急之下,她抓住护栏用力一掰,一截粗木方就握在手中。 她配合着楚元的攻击,用最快的速度将木方子的断茬不停地扎向护卫长。 片刻间护卫长就退到了投料口,甘来最后狠狠一捅,木茬子捅进护卫长腹中,也将他捅进了投料口。 脚下的木台子因为刚才甘来大力的拆卸和几人的打斗晃悠了一下,垮了。 楚元抱着甘来往下跳。 赶来的密侦司干探和肖思宁的队伍在缠斗中接近高炉,哗啦啦的响声中见到一个高壮的人影掉了下去,随之听到那人口中悲呼:“大人,大人你怎能跟王女同归于尽哪!属下来迟啦!来迟啦!” 高壮的人影是楚元,因为抱着甘来的缘故,从远处看,很像护卫长,再听他劈了叉的高呼,武继昌那帮手下都震惊到无法动弹。 溜边终于跑到跟前的冯仁科抖着声音问道:“护、护卫长说什么?武大人他、武大人他死了?” 跳落下来的楚元又“悲切地”喊了一声“大人哪!您坠入高炉,属下连您尸骨都带不走啊!” 喊完,就搂着甘来转到高炉后方的阴影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三章 “脱骨鸡” 高炉散发出的红光衬得楚元只是一团黑影,那黑影悲怆地呼喊完就不见了踪迹。 所有人都被震惊的不能思考。 还是冯仁科最先回神:“快、快灭了炉子,把大人救出来啊!” 人们还是愣怔在原地。 肖思宁终于反应出那是楚元的声音,心下不由一喜:这小子能这么中气十足地误导众人,说明他们安全了! 于是肖思宁立马也喊起来:“快灭炉子,水哪?打水啊!”说着捅咕着同伴们纷纷四散“找水”。 冯仁科满脑子都是要把武继昌弄出来。他已经吓傻了。 他除了一肚子坏水,还真没见过高炉,连最早的熔炉都没见过,岂知高炉这温度,掉进去人就窒息,片刻间就烧成灰烬。 还想救人?灰渣子都捞不出来! 不远处有矿工放置的一溜水缸,冯仁科抓过一个水桶就摁进缸里,蓄上水就拎出来泼向高炉口。 在从众心理的驱使下,有几个人和他一样也向炉口泼水。 在高炉背后攀爬矿石堆的楚元听到水声,死命往上推甘来的屁股:“快爬呀!他们真浇水啦!” 甘来努力地向上爬着。 因为有了楚元的保护,甘来的恐惧有所减弱,此时正用谩骂舒缓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我就说那是吃人的炉子吧!就说是炼人炉吧?md!还想拿我炼剑,去死吧你个%$#^@*%*^#……” 楚元:“你tm赶紧爬,再不离开就爆炸啦!” 轰!高炉炸膛了! 铁水混着炉渣如同决堤般从炸开的口子里喷涌而出。 楚元一脑门冷汗:“快点快点!还好是那边开了口子,要是咱这边,直接往身上撒点孜然、辣椒面得了!” 高炉的添煤口和风口被浓烈、滚烫的气体包裹,冯仁科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冲爆出的气流烫伤了头脸,窒住了口鼻,滚在地上哀嚎。 跟着他一起泼水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去,纷纷被里面喷出的炙热的炉气“锁喉”,又被地上打滚的冯仁科绊得摔跤。 炉子里面急速升腾的热气冲破、扩大了通风口和填煤口,炉身开裂,里面的钢水和矿渣有了宣泄的出口,直接“浸润”、覆盖了几个没文化的倒霉蛋。 这也算是武继昌最后给他手下另类的拥抱? 惨嚎声此起彼伏,其他的密侦司干探更是慌了手脚,想把几个人拖离原地,却无从下手。 一名探子小心地在最把边的位置抓住地上受伤较轻的同伴,那同伴就如溺水的人般扯住他求生,他眼睁睁看见同伴扯他时离开熔浆的后背上,只剩下白骨…… 探子们手足无措,有人提水过来想降低钢水的温度,救助同伴,水泼下去,地上的熔浆、炉体里喷出的钢水再次蒸腾起新一轮的气体,又有人窒息、烫伤、倒地、不起…… 相互救助扯拽间,不定哪一下手里就多了一块同伴的皮肉。 已经爬到矿堆顶上的楚元看着下方的混乱,摇摇头感慨道:“难怪小宝让弟兄们多读书,看见没,没学问,真可怕!” 甘来对着底下的惨状丝毫不动容。 她死里逃生一回,面对高炉已经不再恐惧,此刻,她很是解气般地说:“一群脱骨鸡!” 声音嘶哑。投料口的废气到底伤害了她的喉咙。 如此的混乱,矿场各出口的探子早就不再守着,肖思宁带着弟兄们趁乱逃离。 楚元带着甘来也翻过矿石堆出去找他们汇合。 待到逃远了,甘来吹哨唤回“来啊”一起回家去。 楚宅里,笑声、闹声、麻将声,声声入耳。 小宝处,忧心、闹心、不放心,心绪不宁。 突然,窝在墙角打瞌睡的“小甘甘”扑腾到后窗口,弯钩嘴巴啄了下窗棂。 小宝立即冲过去开窗,“来啊”夹带着寒冽的夜风蹿进来,用尾巴刮了下小宝的脑门。 这是两只金雕日常跟小宝玩闹的动作。 这个动作让小宝一直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来啊’,他们呢?”小宝问。 “来啊”不理他,去啄“小甘甘”的嘴巴了,嗯,有肉的味道,是不是比自己多吃了鲜肉? 在小宝焦灼地来回踱步时,房门轻轻被叩了两下。 小宝冲过去打开门,就看到楚元因兴奋和寒风冻得通红的笑脸:“小宝,弟兄们都散开各自找地……” 没说完就扑到小宝身上,是甘来怕被人看见,推了他一把。 “……方藏起来了”,楚元被小宝撑住,总算把话说完。 甘来迅速进屋,并关好门。 楚元都不等坐下,就跟小宝吹嘘起刺杀武继昌的经过。 甘来抓起小宝桌子上的茶壶就往嘴里倒,嗓子里似有烧红的煤球,实在忍不住了。 楚清知道这些小媳妇们是为了她开心,才如此闹腾的。 可是武继昌自下午出门就没有回来,让楚清疑心他是不是又要“搞事情”。 无心玩耍,说声“去茅厕”就出了花厅,却意外看到两个黑影闪进小宝的房间。 看身形,像是楚元和甘来。 今天大半天都没见到楚元。 甘来是被楚清吩咐的尽量别留在家里,以免她的灰蓝色眼睛被武继昌看到,惹出麻烦。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还一回来就去找小宝? 楚清心下疑惑,向小宝的房间走去。 因为二十一个小媳妇的回归,再加上她们带来的丫鬟和婆子,院子里女人太多,武继昌的手下又被带走不少,所以楚清这一路没有碰到密侦司的看守。 来到小宝房门口,听到里面三人的说话声。 楚元:“……眼瞅着甘来就要被姓武的拖下去了,那个护卫长扑过去想抓住他主子,结果却一把揪住了甘来,哈哈……哎哟!你别打我啊!” 是拍脑袋的声音,大概是甘来在揍楚元。 小宝的声音都抖了:“甘来,你没事吧?有没有吸入投料口的废气?你脸上这一圈红是被烫的?” 楚清听懵了,一脚踹向房门。 “哐!”两扇门页被踹开,翻打在门墙又被弹离、再弹回,发出“哐哐当当”地撞击声。 “娘亲!” “老大!” “咳咳咳咳……” 小宝和楚元的惊呼伴着甘来的呛咳,三人都慌了神。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宝挨揍 因为有蒙面巾的保护,甘来只是脑门和眼眶周围被热气熏红,眼睛也是红肿、干涩。 也是幸好有蒙面巾的阻隔,甘来吸入的那一口废气被过滤了些,只灼伤了鼻粘膜和喉咙。 可即便这样,楚清也不敢确定会不会给甘来留下后遗症。 楚清沉着脸听小宝和楚元穿插讲述整个刺杀程的谋划、执行过程,眼睛却一直盯着甘来的脸。 这个女孩,差一点就死了。 为她而死。 楚清突然站起身,抓过小宝榻上没有收起来的扫尘笤帚,倒提溜着劈头盖脸地揍小宝。 楚元吓得一把搂住小宝骂楚清:“你疯了!” 楚清不管不顾,连着楚元也一起揍:“你们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啊?!” 跟雨点般急急落下的不止笤帚,还有眼泪。 楚元和小宝知道楚清这是被吓到了,被他们不要命的刺杀吓到了。两人乖乖地挨揍,不敢吭声。 墙角的两只金雕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太可怕了! 楚清已经不能自持,笤帚霹雳吧啦的抽过去,专门抽小宝,楚元总有护不住的空档,小宝额头都被打红了。 甘来的嗓子痛,想劝止楚清又没法喊出声,也是怕这么闹起来被外面听到。 甘来干脆从背后一把抱住楚清的腰,往上一抬让她双脚离地,然后就给丢到小宝的床上去了。 丢上去还不算,甘来也坐过去,附身按住楚清的双臂,嘶哑的嗓子发不出太大声音,楚清却看明白她的唇语:“别动,再动打你啊!” 楚清干脆别过头去,眼泪狂流不止,嘴张大,却哭不出声音。 胸膛里的担忧、恐惧随着泪水释放出来,哭到浑身颤抖。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楚清哭。 甘来傻眼了,松开按着楚清胳膊的手;楚元吓呆了,还紧紧搂着小宝不会动弹。 小宝刚才挨揍没敢哭,这会儿见到娘亲的样子,泪水早已满面,挣脱开楚元的束缚,扑到床边,跪下: “娘亲,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再在也不敢了,您别哭、别哭啊…… 娘亲,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甘来和哥哥们陷入险境,差点儿害死甘来,小宝错了,呜呜呜,娘亲,我错了……” 楚元嗫嚅着靠前:“行了老大,是我们的错,我们冒失了……可你不能打小宝啊,他才多大!他为了谁?他不是看那姓武的畜生欺负你……” 甘来不等他满嘴胡吣,一膀子撞开他。 曾经撞歪房柱的肩膀这一下钻心地疼,甘来一下子痛呼出声。 嘶哑的呼声打断楚清的情绪,转过头看到甘来面露痛苦,一张漂亮、精致又充满野性的小脸皱成一团。 楚元见机马上说道:“老大,甘来肩膀受伤了,你赶紧给她脱衣服上药吧!” 说罢就强拖起小宝,逃离开楚清的视线。 楚清这才注意到甘来的衣服破成碎片,有些耷拉在身上,更有脱落到不知哪儿去而留下的大窟窿。 这是被高温碳化变脆的缘故。 甘来的衣服变得酥脆,在攀爬矿石堆以及被楚元拉扯下,上半身的外衣成了碎片。 好在天气冷,里面穿得多,不然就连皮肤都要被烤熟了。 楚清被甘来的伤转移了注意力。 小心翼翼地帮甘来脱掉衣服,看到甘来从锁骨到肩膀已经红肿得发亮。 小宝屋子里就有急救箱,楚清细细地给涂上活血祛瘀的药膏,又翻出獾子油,小心地抹在甘来额头和眼周。 正犯愁拿什么给甘来穿上时,门被叩响,小宝带着鼻音的话传进来:“娘亲,我给甘来送衣服。” 唉。 楚清叹了口气,能怨小宝吗?这是自己惹的祸啊! 人为什么总要把错误归咎到别人头上呢? 楚清到门口接过衣服,又腾出手轻抚小宝肿起包的额头:“疼吗?对不起。” 小宝一把抱住楚清,把脸埋在楚清怀里,楚清感觉到小宝肩膀的颤抖,和脖颈下被泪水濡湿的衣服。 只片刻功夫,小宝在她怀里说了句:“娘亲,快给甘来换衣服,别让她冷着”就离开了楚清。 小宝眼圈红红地看看楚清,又低下了头,满脸惭愧。 “是娘亲不好,快去休息吧。”楚清说。 “得了吧!”楚元躲在转角偷窥这母子二人,此时站出来说道:“那是小宝的房间,你俩换完衣服赶紧出来,多晚了不让孩子睡觉!” 甭管啥气氛,楚元肯定是破坏第一人。 “不好啦!武大人出事啦!” 院外传来惊恐的呼喊。 楚元一把将楚清推进屋:“赶紧换衣服!” 然后拉着小宝就进了厢房。 随即,被隔离在外院的密侦司探子们纷纷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很快,武继昌大人抓捕东陵王女,东伦王女负隅顽抗,二人同归于尽在熔炉的消息传遍了楚宅。 楚清楚元他们趁着人都离开后院的机会各自归位。 楚清装作一脸震惊地跑到外院,白桦已经在了。 楚清厉声喝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武继昌不在,现在满院子密侦司的人中,楚清和白桦的官阶最高。 听到上官发问,跑回来报信的干探强压下满心惊惧,尽量稳住声音把事情给楚清说了一遍。 白桦都想拍手叫好了,想想这样不对,就讪讪收回差点拍起巴掌的手,问道:“武大人殉职了?” “是!”那名报信的干探声音还是打颤。 “武大人哪!”白桦突然跟唱戏一般,声音高亢、充满感情:“武大人哪!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这种由衷的感慨,比拍巴掌痛快多了! “武大人怎么了?”一个声音传来,是宋廷山。 宋廷山是来给楚清送皇帝手谕的。 下午听说武继昌去了矿场,出门时又听人说,旧贵族穆尼德吉·桑布扎为了招待京城来的北镇抚使,快把菜市场搬空了。 虽然好奇武继昌到底在搞什么,但是宋廷山更记挂楚清现在的处境。 此时皇帝的这份手谕他看过,应该对楚清有所帮助,所以干脆没有理睬武继昌的事情,直接来找楚清。 不等人回答他的问话,宋廷山接着说道:“楚清,圣上给你传来手谕!” 楚清和白桦一众人跪地,刚要走出房间看热闹的老黄忠又把脚收了回去,悄悄掩好门。 偷听就行了,老了,跪一次膝盖疼半天,免了吧。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五章 被围 只跪下接过皇帝的信笺就行,不用叩头和谢恩。 楚清起身打开信笺,上面写道: 楚爱卿: 你给朕打的宝剑甚好,朕上月用它切西瓜,分毫不用力,竟连西瓜子都一分为二。 朕特意没有擦拭就还剑入鞘,前日查看,一丝锈迹也无。真是好东西! 楚爱卿,时又入冬,今年你的棉花能给多少百姓带来温暖,朕甚是期待。 楚清把信笺翻过来看看背面,没了,就这么多。 期待?温暖?这是期待我能上缴多少银子吧? 别想啦!都被你的好臣子给耽误啦! 手谕不是密旨,就是皇帝写的一个条子,因此宋廷山早就看过了,所以楚清看的时候,宋廷山在旁边替她读出来。 “楚清,皇上很想知道你的棉花今年能收获多少。”宋廷山把“你的棉花”几个字咬得极重。 楚清对着他笑笑,心说大可不必,武继昌已经死了,没什么人再敢质疑我的产业了。 白桦也听出“你的棉花”这几个字的特别,直撇嘴:要不要这么明显啊,当谁听不出来呢? 老黄忠在房门里咂了咂嘴,无声地说道:“皇上,马后炮!” 楚清请宋廷山进厅堂里说话。 这么晚还来给送手谕,而不是等到明早再送,可见其关怀之意。 “楚清啊,”宋廷山笑着点了点那份手谕,“你可是不简单哪!我上奏今年的棉花收成情况,写得详尽,以为皇上能高兴,多给几个字的批复,结果和过去一样,就一个字:‘览’。 你可倒好,什么都没说,皇上还专门给写了手谕,跟着我的奏折一起回来。” 这可真是殊荣。 大宣的皇帝很是勤勉,几乎所有奏折都亲自批复,同时也很谨慎。 按说地方官员需三品以上才有专折奏事权,像宋廷山这样的五品及以下的,需通过都察院或各部院堂官以及各省督抚转奏。 但是皇帝给了几个直隶州官员上奏的权限,以免一些关键的信息被从中间阻断。 从宋廷山这段话,楚清获得三个信息: 一、宋廷山已经告诉皇帝,棉花产量不错,但是收不上来,这是宋廷山对楚清的支援; 二、皇帝把手谕同给宋廷山批复的折子一起送回来,是让宋廷山专门给宣读,达到扩散的效果,这是皇帝对楚清的支援; 三、皇帝不是下圣旨,而是手谕,手谕不需要盖玉玺,没有圣旨那么郑重,说明皇帝认为武继昌的行为不算过分,或者没到处理他的时候。 “嗨,宋大人言重了,皇上是关心国计民生,我这只是借了皇上较为重视的棉花的光而已。”楚清笑着回话。 都是给皇帝打工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争啥宠呢。 “倒是大人日理万机,还要为了我跑这么一趟,谢过谢过。”楚清客套。 楚清琢磨该跟宋廷山说说武继昌的事了,一院子仓皇的密侦司探员呢,就见卓耀进来说道:“老大,韩副千户带人围了咱家宅子,楚元不让,差点打起来!” 可不能打!咱打不过!被韩副千户给围了,那院外都是密侦司的,院里还有不少,让人里应外合,打个屁! “走走走,赶紧的,把楚元弄回来!宋大人,你先坐,我这失礼了哈。”楚清边说边起身,就要往外走。 卓耀欲言又止,看向宋廷山。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宋廷山说,他没注意到卓耀投来的目光,正在把皇帝的手谕先替楚清收好,这东西不能随便放置。 卓耀这才松下一口气。 来到前院,白桦和魏诚毅正在与韩副千户对峙。 “少废话!你已被停职,没有说话的份!”韩副千户打断白桦的话头,神情颐指气使得很。 魏诚毅:“呵呵。白大人,他挑衅你。” 白桦:“诚毅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煽风点火的呢?” 魏诚毅问韩副千户:“请问韩大人,您以什么身份来包围楚宅?” 韩副千户:“你谁啊?有跟本副千户说话的资格吗?” 白桦:“呵呵。诚毅,他鄙视你。” 魏诚毅:“……” 楚清匆匆赶到,尽量平静地跟韩副千户打招呼:“韩大人深夜来此,有失远迎啊。” 其实楚清想说的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楚大人不必远迎,深夜来你家的,不止我一人!”韩副千户嘴上搭着楚清的话,眼睛看的是楚清身后的宋廷山:“宋大人,辛苦啊!” 这一句怪腔怪调的“辛苦啊”颇有点意味不明。 唉,楚清自嘲: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韩副千户说道:“都别废话了!楚清,本官要调查武大人殒命真相,你已被列为疑犯之一。在查出真相之前,你不能离开家门半步!” 说罢,不屑地乜斜了众人一眼:人多有个屁用!你宅子里外都是密侦司的人,都归我管! 楚清收起打招呼时挤出来的微笑,严肃地看着韩副千户,问道:“请问韩大人,我被列为疑犯,谁列的?你要调查,谁准的?禁我的足,手令呢?” 三连问,让韩副千户愣了一下。 一般密侦司出动查案,没谁敢多问一句,就是密侦司自查,都没有敢说二话的。 白桦好整以暇看着韩副千户,幸灾乐祸。 自己当初刚认识楚清时没少吃瘪,这女人就是个混不吝。你跟她讲理吧,她跟你比谁更混蛋;你跟她耍横吧,她马上跟你讲理。 想把楚清吓唬住,没点道行可不行。 白桦高看楚清了。 楚清问完话就有些后悔。 现在被包围的是自己,人家要是就不讲理,她也没办法啊。 一家子女人、老人、孩子,就二十个小宝的护卫和楚元、卓耀是男的,怎么跟人对抗? 现在可不像刚穿越到这儿的时候。 那时候她除了小宝什么都没有,小宝也不是亲儿子,她敢跟人叫板,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 现在不行啊,这一院子都是她的亲人、朋友、伙伴,要顾忌的。 谁让咱现在“穿上鞋”了呢。 韩副千户仅仅愣怔了一小下就回过神:“就是本官把你列为疑犯,怎地?本官现在接手新伦州理事处所有事务,没权利吗?本官要查案,不需要谁允准,自会在查出结果后上报密侦司,补个手令即可!”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教你做官 人家摆明了耍横,楚清心有顾忌,软下语气说:“我也刚刚得到武大人殉职的消息,怎么就把我列为嫌犯了呢?” 小宝和楚元相互对视一眼:刚刚还嘱咐甘来,搞死武继昌的事,除了他们自己和娘亲,谁都不能告诉,怎么密侦司就怀疑到娘亲身上了? “武大人殉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宋廷山沉着脸问道,竟然没有人通知州衙。 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听到白桦“声情并茂”的说“武大人您怎么就去了”,还以为白家小子不满武继昌停他的职,没事儿逗闷子玩,看来这个“去了”还真是去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此消息令人舒适”的感觉油然而生是怎么回事? 韩副千户不予理会。他不信宋廷山不知道。 但是宋廷山真就不知道。 武继昌去矿场,虽说打着“追查东伦王女下落”的旗号,却是他的私人行为。 因为如果是公事,他就该通知过宋廷山,而州衙又不是密侦司,不会无故监视官员。 总而言之一句话:手续不全。 白桦点着刚才回来报信的那个探员,让他把事情经过给宋廷山再报告一遍。 “既是如此,你何故包围楚宅?”宋廷山听后问道。 “第一、武大人是从楚清这里出发的;第二、并没有人真正看见东伦王女;第三、楚清一向与武大人有过节。”韩副千户答得头头是道。 “我何时跟武大人有过节了?何来‘一向’之说?”楚清问道。 那晚发生的事情,仅限于宅子里,韩副千户并不在场,所以这个“一向有过节”就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韩副千户语结。他说多了。 武继昌对楚清的非分行为他知道,冯仁科同他说的,还希望他从侧面相帮,想办法成全武大人。 但是他不该说出来,因为理论上他“应该”不知情。 而且“一向”这个词也是他的主观臆断,并没有证据证明楚清和武继昌关系不好,因为明面上楚清和武继昌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 白桦接茬说道:“再说了,从楚宅出发怎么了?他出发也没跟楚清说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住在下属家里,一点做客人的基本礼数都没有,怎么着,还想赖上人家?” “武大人行事,用得着跟你们报备?”韩副千户可算能插上句话了。 “要在你们家,就用不着。”魏诚毅接话。 “你!”韩副千户干瞪眼。 “你什么你,做客的礼数、算了,做人的基本礼数不懂?韩雪濆,你这是病,得治!”白桦直呼其名。 噗嗤!魏诚毅没憋住,又赶紧板起面孔。 小宝躲在门后问楚元:“他们密侦司都什么名字?逢人就克的,含血喷人的、没事儿穷白话的,就魏叔叔还正常点。” 楚元比了大拇指:“你说得对,但是别忘了把你娘摘出去!” “魏诚毅!”韩副千户厉声呼喝,“你什么意思?” 魏诚毅指指自己鼻子:“我?我没说话啊。是白大人说你应该治病。” “少跟我来这套!来人!除了宋知州,把所有人给本官控制起来,本官要挨个查问!”韩副千户有些恼羞成怒了。 黄忠:“啧啧,这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宋廷山:“啧啧,这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魏诚毅:“啧啧,这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老黄忠的喃喃自语竟然和宋廷山、魏诚毅的嘀咕异口同声。 “等等,你要查就查我,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只是我家的客人!”楚清急急说道。 白桦把楚清扒拉到一边:“查个屁!边上看着!本官教你如何为官!” “门外的,谁带队?”白桦高声问道。 众人也把目光看向大门外。 “白大人,是属下!”一人行礼应声。 白桦:“好,何为贵,本官命你立即缉捕韩雪濆!罪名:诬陷、渎职、滥权!” “是!”何为贵抱拳应下,随即一挥手,两名干事就上前架住韩雪濆的臂膀。 韩雪濆又惊又怒,他没料到有白桦在场,理事处的人就不归自己使唤。 他两番空降新伦州,自始至终都忽略了:这些人,在国战前就是与白桦生死与共的战友,如今更是受白桦提携,分布在重要岗位上。 韩雪濆奋力挣脱开来,大踏步走到白桦面前指着他鼻子骂:“你放肆!” “啪!”白桦打掉韩雪濆的手指头:“再加一条:藐视官员!” 毕竟韩雪濆是被武继昌吩咐代管理事处的,所以两名干事没有下力束缚他,让他挣脱开了。 何为贵瞪了那两人一眼,两人面露羞愧,赶紧上前把韩雪濆紧紧摁住,还有人跑楚清那借绳子。 “白桦!你放肆!你狗胆包天!你已被停职,竟敢缉拿本官,你凭什么?本官要告你!”韩雪濆奋力挣扎,无奈两名干事下了死力,他只能跳着脚骂。 “啧啧啧,就说你有病吧!”白桦嘲讽道:“你本就应该是戴罪之身,以什么身份查问楚宅?” 韩雪濆:“凭什么我就是戴罪之身?我有什么罪!” 白桦:“你代理期间,武大人殒命,你说你有什么罪?!” 韩雪濆:“姓白的!你血口喷人!武大人殒命与我有什么干系!他是你们害死的!你、你、也包括你!” 韩雪濆愤怒地吼着,用下巴逐一点着白桦、魏诚毅和楚清。 最后点向楚清时略有犹豫,但还是坚定地点了下去。 魏诚毅:“韩大人,请慎言!话说出去容易,收回去可就难喽。” 韩雪濆:“怎地,心虚了?我敢说出你们就不用往回收!你们嫌疑最大!你们不服被停职,因此怀恨在心……” 白桦打断:“放屁!韩雪濆,你真是含血喷人哪!武大人明明因公殉职,证据就是那人刚刚说的经过。”白桦指指刚才回来报信的人,那人是武继昌的亲随,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白桦继续说道:“而你不顾事实、没有依据、胡乱攀咬、陷害同僚、禁锢无关人等,武大人已经遇难,你却为了脱罪抹黑武大人,让他死后的名声还要受你荼毒!” 韩雪濆:“我怎么抹黑武大人了?武大人是我的恩师,我的贵人,我岂会抹黑他!” 白桦:“韩雪濆,你好意思说武大人是你的恩师、贵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恩师、贵人的? 武大人办事一向讲究‘规矩’,常说的话就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规矩是什么?作为密侦司的一员,得知道说话办事要讲证据!你说我们害了武大人,证据呢? 没有证据就胡乱行事,你的恩师、贵人就是这么教你的?不是抹黑是什么? 武大人明明因公殉职,怎么,你是想说武大人死在矿场不是因为调查王女下落?而是与人结怨而死? 武大人哪,你可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最后这句话,白桦又说得跟唱戏似的,声情并茂。 艾玛,官原来是这么当的啊,长见识了。 楚清诚心地学习。 看看人家白桦,既充分肯定了武继昌讲规矩、讲原则,把他树立为密侦司的楷模,又直接把他的“舔狗”划到对立面去。 这都是学问啊! 就是便宜武继昌了,算了,不跟死人计较! “还有啊,”白桦又补充:“我停职倒是有文书,你暂代可一直没有出具相关的手令!名不正、言不顺哪。” 韩雪濆急了,他是武继昌内定的代理官,真没有书面证明,但是不能承认啊,此时必须强硬,把人先唬住: “你放屁!放屁!我暂时接管新伦州理事处是经过胡指挥使同意的,没有手令怎么地?不信你问胡指挥使去!” 白桦点点头:“这样啊,我会核实的,不要激动嘛!那你具体的官职呢?你以什么官阶对我等下命令? 我帮你数数啊,宋大人,正五品;楚清,从五品,还是三个头衔;我白桦,停不停职也是从五品;黄老大人,告老了也是从三品待遇。你凭什么对平级和高级官员下令? 而且,在你暂理期间,让武大人出事,以至丧命,不去武大人殒命之地调查,却来包围楚宅,何故? 你想调查,寻求配合,我等自会酌情相助;你禁锢楚宅,强制审查,谁给你的权利? 说你诬陷、渎职、滥权、藐视官员,冤枉你了?” 转头又对楚清“教训”道:“别没事儿瞎配合,你是官员,得讲原则!” 楚清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对,您教训的是!” 真是涨学问。 两世都没做过官,没人教是真不行! 院子里武继昌带来的这帮手下都听迷了:到底是配合还是不配合啊?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审案(一) 韩雪濆还想吵,但是不知道从何处下嘴,白桦把路给堵的差不多了。 楚元屁颠屁颠给送来绳子。 看着绳子,韩雪濆又想骂人了,但是形势比人强,先顺着白桦的话说,寻求配合,这总行吧? 必须要在楚清这儿查出点什么来。 白桦说得没错,自己暂理新伦州理事处的事务期间武继昌死了,自己将是第一个被追责的人,这锅得扣在别人身上才行! 实在扣不到白桦身上,那就挑明武继昌由于“情难自抑,”让楚清“误会”过,反正他都死了。 武继昌非礼楚清虽然未遂,但是楚清怀恨在心、蓄意谋害,这个动机是成立的,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想到这里,韩雪濆马上张口:“武大……” “武大人殉职一案,本官接手!”沉默许久的宋廷山开了腔。 作为新伦州的行政长官,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死了一个朝廷从四品官员,这不是小事! 更何况,死的这个人,对特殊案件有越过密侦司直接向皇帝奏报的特权。 如此要员死在自己的州府,作为知州竟然是最晚知道的人,可谓玩忽职守。 此案必须亲自审理!谁审理主动权在谁手。 若楚清与此案关系不大,或者有所牵连却无伤大雅,那就帮她粉饰太平也未尝不可; 若是有直接关系,或者牵连甚重,那本官也不能包庇了去。 这是宋廷山沉默思考中得出的结论。 “不行!理应由本官调查!”韩雪濆喊道。 他被宋廷山的话惊到,这事不能让别人插手,自己审案,方便把责任都推到他人头上,让宋廷山审,那自己的责任一点也脱不掉啊。 “理应?什么理?”宋廷山头都不转,只微微侧眼看向韩雪濆。 那语气、那神态,真是官威十足。 “这是密侦司的事!这是北镇抚司的案子!”韩雪濆叫嚣,“我们有自行逮捕、刑讯、处决的权利!宋廷山,你管过界了!” “哎呦呦,宋大人,他这是……”白桦又要弄出“戏腔”了。 魏诚毅一把捂住白桦的嘴。 这动作背后的意思是:没事儿起什么哄!别看你比我官大,你的小命是老子救的,老子就能管着你。 宋廷山冲天翻个白眼。白家小子别当什么副千户了,回家当纨绔算了! 宋廷山慢条斯理地问:“密侦司的事?武大人是大宣的官员!北镇抚司的案子?你认定的?” 又朝京都的方向拱了拱手:“只有皇上钦定的案子,北镇抚司才有权自行逮捕、刑讯、处决,武大人的案子是皇上钦定的?你代表得了北镇抚司?” 韩雪濆滞住:武继昌的死讯还仅在新伦州,没到京都呢。 这个宋廷山,竟然把北镇抚司的职权范围搞得门儿清。 “武大人身居要职,突然殒命,竟然到现在才告知本官,那就不能拖延,为表示公开、公正,本官就地审案!来人!”宋廷山下令。 随同宋廷山来送皇帝手谕的衙差上前应命:“大人!” “你马上回衙,通知通判、同知大人,让该到的尽数到场,本官在这里升堂!再命人包围矿场和楚宅,包括宅子外面那些人!”宋廷山打发走衙差,又对白桦问:“白大人没意见吧?” 白桦撇撇嘴:“没意见!” 这是把楚宅当做公堂,所有知情及参与者都包围起来,包括宋廷山他自己,不是单独针对某一个人,那就算公平。 宋廷山瞪了白桦一眼,意思是:撇什么嘴?就算你爹在这儿我也得这么办!被停职了,我还给你面子,征询你意见,你撇嘴给谁看? 楚清看看宋廷山,又看看白桦,白桦也在看她,眼神交汇间,二人已经做了如下的“精神对话”—— 楚清:我怎么觉得宋大人更会做官、更有官威? 白桦:跟我没啥区别,他就是比我官大,而已!你跟着我学就对了! 楚清:我还是觉得宋大人说话的力度更强。 白桦:你是我领进门的! 楚清:修行在个人,我要向宋大人好好学习。 “咳咳~”魏诚毅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轻咳提醒这俩二货:差不多得了! 楚元抖了抖绳子:“用我帮忙不?” …………………… 很快,州衙的相关人员都到了,连惊堂木,师爷都给带来了。 楚宅的正厅作为公堂,卓耀带着护卫队屁颠屁颠又是挪桌子、又是撤椅子,脸上都兴高彩烈的。 宋廷山就不明白,楚清跟着这一群二货,是如何做到如今的位置上的。 既然是审案,那案发时在场的人都要过堂。 于是,连那些被钢水烫得不成人形却尚未断气的,也被抬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从医馆请来的大夫。 怎么也得吊住他们的命,把案子问完。 先审这几个离死不远的。 他们是多武继昌的私人护卫,所以比密侦司的人更为尽职,死伤惨重,没剩几个,但是其中受伤最重的,却是一个武继昌从京都密侦司带来的手下。 他是认出“东伦王女”的那位,却因听了冯仁科的话,给高炉泼水,受伤惨重。 比他更重的,当时就死了。 倒是冯仁科,泼了第一桶水后就马上返身又去提水,离开了高炉,躲过一劫。 京都的这名探员最先被讯问。 “我看……到……了王女。”那人脸已经黏糊成一坨,嘴巴和脖子也没剩下多少皮肤,胸前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通判把耳朵都凑到他唇边了,才勉强听清。 通判:“你怎知是王女?” 那人:“她……说……‘署、霉’……” 通判:“什么意思?” 微弱的喘息。 通判:“说话!什么意思?” 通判:“那你说还有什么地方让你确定是王女?” 那人:“矿场……没……有女……人……” 正厅大门敞开,很冷,那人喘了半天,胸前的窟窿能看见微微的白气,就像在此时大家说话嘴边的哈气。漏风了。 那人很吃力的喘,并没给他提供多少可以呼吸的空气,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难辨:“她的……同……伙喊:……殿……下,杀……了他”。 通判把他的话复述出来。 这是有力的判断依据:矿场没有女人;讲听不懂的东论语;她的同伙喊她“殿下”。 通判:“你还知道什么?快说!快……大人,此人断气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审案(二) 宋廷山接连把半死不活的抓紧问过,得到的信息基本都差不多。 这些人都说听到密侦司的人喊“抓住她!她是东伦王女”,于是都行动起来,然后王女直奔武继昌。 冯仁科是一直与武继昌站在一处的,所以他的叙述最完整: “东伦王女直奔武大人,目标明确,那就是要杀死大人啊!但是大人的护卫多,她看杀不了就逃命,大人就追……” 宋廷山:“武大人为何亲自去追?” 冯仁科:“护卫们被王女的同伙拖住了,那些同伙掩护王女脱身!” 冯仁科把他看到、听到的全都讲了一遍,着重强调王女的同伙喊她杀掉武继昌,还用东伦话喊了些什么,使得周围的东伦矿工躲开、为她让出逃离之路。 甘来当时确实用东论语喊过让矿工们闪开的话,音量不小,冯仁科贴着墙边追赶武继昌时听到了,其他追击的人也听到了,只是听不懂。 宋廷山命人把当时在场的人隔离开分别问话,包括矿工、武继昌护卫、密侦司探员以及冯仁科。 小宝和楚元毕竟做贼心虚,于是仗着对自家宅子的熟悉偷偷去窗根下探听。 然后相互咂嘴:“跟咱们被盘问时一样啊,同一个问题被打乱顺序、抽冷子、翻来覆去问好多遍。” 宋廷山再次把众人都集中在正厅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夜未睡,大家都很疲倦。 楚清他们还好,一直呆在家中,只是熬个夜而已,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有黄蓉和那些小媳妇们轮流给上茶点,补充体力。 真正扛不住的是那些头天凿石挖矿不得休息的矿工,和受了伤的、以及在矿场中打斗的人。 人在疲劳状态下,思维滞缓,容易出现纰漏,如果有人撒谎或刻意隐瞒什么,这种时候最容易暴露出来。 但是宋廷山与众位同僚综合了所有的供词发现,大家所言基本一致,不同之处仅在与他们看到或参与的先后时间不同。 那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东伦王女真的出现,并刺杀武继昌,最后二人同归于尽。 尤其是冯仁科的供词。 因为他只是个文弱之人,既要追武继昌,又要保命,所以是一直溜边追赶,因而他看到的过程比其他人更全面,只有武继昌跳下房查下落,就查到了,还同归于尽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新伦州无论知州还是理事处,都是一群废物啊。 白桦被停职,宋廷山可没被停职,那么这件事就得宋廷山要多担责任了。 这不是冤枉嘛! 武继昌既然有王女下落的线索,为何不通知州衙?为何要私自追查? 只有皇帝钦点的案件,北镇抚司可以要求独自调查或州衙配合,其余一律需要双方共享资源,相互协助、相互监督办案。 “把圣旨拿出来吧。”宋廷山说道。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审案(三) “什么?什么圣旨?”韩雪濆莫名其妙。 宋廷山:“武大人一来新伦州就直接入驻楚宅,未与州衙取得任何联系,如果不是自己出来玩的,那就是奉皇命办案,总得有不许州衙插手、或要求州衙配合的旨意,圣旨呢?” 韩雪濆:“啊?不是、宋廷山,你装什么糊涂,你难道不知武大人来新伦州干什么?” 宋廷山一字一顿:“本官不知。” 韩雪濆:“你放屁!武大人到此,谁敢说不知道?我上任,谁不知道?” 白桦指了指宋廷山的师爷:“记下来记下来,韩雪濆辱骂上官!” 韩雪濆:“……,姓白的,老子记住你了!” 白桦好整以暇:“你要是傻子就记不住。能记住就说明还不傻。” 宋廷山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问:“本官,应该知道吗?” 韩雪濆说不出话来。 按程序,他们应该先到州衙与宋廷山见面,对宋廷山所负责的东伦王女一案有所交接,但他们没有。 所以当宋廷山问出“应该知道吗”,其实就是在说:你们的到来不合规矩。 开头都不合规矩了,后面发生的任何事都与宋廷山不相干了。 不相干怎么行?不相干,那所有的责任都是韩雪濆和武继昌的,武继昌死了,还有个“殉职”的名声,自己呢?只剩下罪责了! “在收到武大人殉职消息之前,你们可知武大人昨日去了矿场?”宋廷山问向武继昌留守楚宅的密侦司探员。 这些人面面相觑,多数说“不知”,个别人犹犹豫豫说“知、知道……吧。” 师爷查看记录,说道:“大人,这几人刚才的供词中说不知道武大人为何出去。” 宋廷山翘起唇角:“作为密侦司的一员,你们对作伪证这件事怎么看?” 小宝看到楚清以手掩面,偷偷打哈欠,知道娘亲困了。 楚清是真的困了。 当她确定武继昌的死因被这些人“完美地查清楚”时,紧绷的心松弛下来,这会儿就觉得真困,困到睁不开眼。 “我们都不知道武大人出去了,我们都在家玩呢,更别说他去矿场,我们就更不知道!刚才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不信您就看供词,保证没有作伪!”小宝嚷道,他想早点结束这场无聊的问案,让娘亲好能去睡觉。 宋廷山看了看师爷,师爷把记录楚宅这些人的供词查看了一遍,回道:“大人,确实如此。” 宋廷山对小宝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说道:“如此说来,武大人此行只是出于他个人目的……” 韩雪濆立即打断:“宋廷山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廷山:“韩大人莫急,本官如此说自有如此说的道理,在这些供词中都提到同一件事,那就是武大人在矿场,与旧贵族穆尼德吉·桑布扎畅谈畅饮两个多时辰,你说说,武大人这是为何呢?” 韩雪濆当即不语。 他以为旧贵族不在场,没人会想到此事,关键是,武继昌的死才是重点啊! 却没想到宋廷山的审案如此详尽、周密,比密侦司也不差多少了。 “看来你也不清楚,这样,大家都没事了,各回其位吧。韩大人,你我二人把穆尼德吉·桑布扎传来讯问讯问。楚清,你这地方还得借用一段时间。”宋廷山说道。 “好的好的!”楚清马上同意:“那我们不打扰宋大人查案,您继续,我们退下了。” 说罢,手一挥,大伙都回去睡觉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宋廷山对付韩雪濆了,没悬念的事情,不必挂怀。 白桦和魏诚毅往外走的时候路过冯仁科,停住脚,白桦好好打量他一番,对魏诚毅说道:“哎,你发现没,这人名字不一般,可说是名符其实:凡是跟他有过交往的人,都被克死啦!尤其那个,胸口、脖子、嘴都漏风的,死的最惨!” 魏诚毅推了他一把:“那还不赶紧走!等着挨克吗?” 冯仁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因为白桦这番话,让周围担架上那几个被铁水折磨的没了人形的,喉咙中都发出愤怒的咒骂。 他们要不是听了他的话,向高炉泼冷水,怎会落得如今这生不如死的下场? 而抬着担架的武继昌所剩不多的护卫,更是要上来掐死他,因为武继昌是第一个被他克死的! 到中午大家饿醒、出来等吃饭的时候,宋廷山当众做了“结案陈词”: “北镇抚使武继昌大人在休假期间不忘公事,追查东伦王女下落并击杀之,以致身亡,舍生取义,当为我等楷模。本官将把此案及韩副千户一并送往大理寺,进行最终裁定。” 说完宋廷山就带队回衙,毫不拖沓。 “官,就得这样做啊!”楚清喃喃自语,她对宋廷山的“盖棺定论”佩服至极。 “娘亲,宋大大真是清官!”小宝兴奋地说:“我要好好读书向学,将来做一名和宋大大一样的好官!” 楚清、白桦、卓耀看着小宝,各有不同的感想,唯独楚元拼命鼓掌:“小宝说得对!小宝有志气!” ************* 京都,御书房。 庆德皇帝坐在御案后,看着手中的密报,御案前站着“不群”。 “不群哪,你觉不觉得,武继昌死的有点莫名其妙啊?”皇帝问道。 “皇上,也算说得通,他是与东伦王女一起掉下熔炉的。”不群回道。 皇帝:“朕是说,他去矿场干什么?真是查案去的?” 不群:“臣不知。犬子来信只说那日武继昌突然带人离开楚宅,不知去向,到晚间就传来他与东伦王女同归于尽的消息。” 皇帝点头:“嗯,信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朕觉得,应该没这么巧合吧?查都查不到东伦王女的下落,他怎么一去就碰上了呢?” 不群重新回想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说道:“据犬子上封信的内容,武继昌去新伦州是为了追查东伦王女下落,因此他将白桦停职,并入驻楚宅,并对之进行全面调查。” 皇帝:“而后与楚清发生……不愉快,然后就去了矿场。这是为什么呢?” 不群没有接话。作为影子,他只需要提供消息给皇帝,不可有任何建议、情绪夹在其中,以免干扰皇帝的判断。 皇帝继续看信,突然笑了一下:“呵呵呵,你家小子很生气啊,看看他的措辞:‘旧贵族咬死说并未同武继昌有任何交易,武继昌只是向他询问东伦王女的下落,他因一问三不知怕惹怒京官,所以才设宴招待……’咬死说啊,不群,这小子看来根本不信呢。” 不群立即跪下:“臣有罪!臣替小儿请罪!是臣没教导好,到现在犬子还是不能客观的进行禀报,总是夹带自己的想法,干扰圣听。”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章 销售小高峰 皇帝放下密信,绕过御案,亲手扶起不群,很是唏嘘:“不群哪,朕早就说过,你的儿子不做这行,朕要他自由自在地活着,好好替你和你的兄长绵延子嗣。 不凡走得早,尚未婚配就替朕丧了命,而你,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们都是为了朕,才如此人丁单薄,朕亏欠你们啊。” “皇上!”不群再次下跪,蒙面巾早已濡湿。 皇帝拍拍他的肩,说道:“这小子!明明给了他自由,还在替朕当眼睛,也算是难得了。不过,你还是告诉他,不小啦,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子就生子,这是他的自由!” 不群跪在皇帝身前,额头贴着地面,无声,只有微微颤动的肩膀显示出他情绪的激动。 兄弟二人同为皇家影卫,这是传承职业,也是影卫的宿命。 多少影卫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在人间留不下一点痕迹,更是无人供奉他们香火,他的兄长就是如此。 皇帝在帮他的儿子改命!让他的儿子有延续家族的机会! 皇帝再次扶起他:“好了,你也不小了,比朕还大几岁呢,这成什么样子了?” 不群起身:“臣失态了。” 待不群离开后,皇帝又开始研究那封信,自语道:“楚清这招‘釜底抽薪’使得好啊,让他控制得了人、控制得了铺面,却控制不了货源,呵呵。” 随即脸又冷了下来:“武继昌,你耽误朕的收益,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了!” 李公公进来时就看见皇帝阴郁的脸,吓得气都不敢完整地喘。 小心翼翼奉上茶水:“皇上,‘永兴盛’今日重新开张了……” “哼!”皇帝冷哼一声:“各家铺子走一走,看有没有赝品!如今这些商人越来越放肆,造假、贩假,把京都搞得乌烟瘴气!” 于是,三日之内,武继昌家所有的铺面都查出假货、残次品,所有货物都被罚没,损失极重。 当然,不止武家的铺面,还有很多不法商贩也都被查抄。 京都突然兴起的“打击造假贩假”风暴,甚至席卷到周边的畿县。 部分有头脑的商家纷纷在自己的假货柜台上标注“高仿品”、“精仿品”等字样,并把价格调至很低,躲过了处罚。 武继昌家里还不知道家主已死。孟盈盈此时把杯盘碗盏摔碎一地,还觉得撒不掉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 她指着丈夫的鼻子就骂:“亏你还在密侦司任了职务,你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买卖受损失?你怎么不去查?怎么不去府尹那里问责?!” 武世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自嘲道:“我?问责府尹?我几品?人家几品?我爹都不能那么干!还商户出身呢,这么点账都算不明白!” 孟盈盈气极反笑:“呵!好啊,我算不明白账?不要紧,我有嫁妆,慢慢花呗,反正也花不完,不缺银子用!不就铺子里那些货嘛,我不在乎!” 言外之意:谁在乎谁知道! 武世荣甩袖出去了。他爹还没回来,他无计可施。 这番动作,没人知道竟是皇帝公报私仇的小动作。皇帝的想法很单纯,你耽误我的买卖,我也让你的买卖做不成。 看吧,果然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就算武继昌死了,皇帝也要报复报复。 其实,皇帝的买卖不但没有耽误,反而迎来一个“小高峰”。 武继昌的人撤离之后,楚清各处店铺重新运营起来。 因为一个半月多以来,这些铺面开着门却无法做生意,百姓竟无处购置所需物品。 不是别的店铺没有这些东西,而是楚清的商品已经有了口碑,培养了客户黏性。 市面上的铁制品,几乎都是“宝炉集团”出品,毕竟小作坊的同类产品定做量小、生产周期长,品质参差不齐。 如今已是冬季,是棉毛制品的“旺季”,而这又是“独一份”商品,别家没有。 越是购买力强的客户,对品质的要求越高、对数量的需求越大,“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 而平民百姓,除了粮食,其他的消费都可以拖延,所以现在买不到,那就等能买到的时候。 此时重新营业,各店铺迎来一次不弱于春节前的销售高峰。 无形中,让楚清体验了一把“饥饿营销”带来的好处。 楚清忙于各地的货物运输、调配,无暇分身时,小宝带队去马达那里拉棉花。 一个八岁多的孩子,出行带着四十多名护卫,吓人不?小宝也无奈呀,这是娘亲的“儿子遇刺后遗症”。 去年收军屯的棉花,是现摘现收,直接付款,把棉花中残存的水分都算在斤两中,是对军队种棉的一种鼓励。 今年的棉花马达都给晾晒好了,没了那些水分,小宝还是多给结算了半成的银钱。 小宝说:“这么多棉花,晾晒起来也是需要人手的,还要看着天时,叔伯们很是辛苦;还要腾出地方贮存,库房也该收取保管费。” 马达的大巴掌把小宝好一顿拍:“好小子,真是你娘的好小子!跟你娘一样爽快!” 小宝被马达铁板似的大巴掌拍得龇牙咧嘴:“马大大,你这话听起来有点……有点怪异啊。” 怎么那么像骂人呢。 棉花运出来,小宝准备带着尤正航跟随运棉队回一趟吉州。 美食街可以重新营业了,但是这个季节的蔬菜太少,他得回去收干菜和腌菜、酱料。 楚清不准。 真正的东伦王女又没抓到,小宝出门还是不安全,万一再出事,把尤正航也搭进去…… 无论小宝怎么保证自己会小心谨慎,楚清就是不松口。 娘俩相持不下时,楚元看屋内只有他们三人,就小声插嘴:“放心吧,你儿子要胆量有胆量,要谋略有谋略,比你强多了!你要是不放心,我跟着他去!” 楚清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震得手生疼:“滚蛋!没你我还能放点心,有你就更不放心!他吹风你就给下雨,还有好没好了!” 楚元摸摸鼻子不敢说话了。 上次刺杀武继昌,小宝策划,他帮着执行,把楚清吓坏了。 卓耀刚好带着尤正航过来找小宝商量事情,进门看到楚元一脸怂样,就问出了什么事儿。 那一场刺杀,除了执行任务的二十六个人和楚清娘俩,再无他人知情,所以卓耀根本不知道。 因此现在跟他解释说不放心小宝出门,卓耀倒是反过来劝楚清:“老大,这次是跟着运棉队一起回去,都是军营的大兵,你有啥不放心的? 再说,现在各县都在搜寻武继昌那护卫长的下落,到处都是官差、捕头,我还带着四十人护着小宝,保证不出问题!” 说完还拍拍胸脯。 楚清没有三头六臂,不能随时跟着小宝,最后还是同意了。 楚元在旁边不满地嘀咕:“我说你就骂我,他说你就同意!再说了,你把小宝拴在身边能咋地?你是比我们功夫高还是比我们会打仗?”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一章 烈酒与猪大肠(一) 楚清就觉得吧,让甘来做楚元的媳妇儿好像力度不够。 首先,他俩现在竟然还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甘来好像恋爱痴呆儿一样,不往那个方向想。 其次,楚元这些年放飞自我放飞得有些“走样”了,不好管了呀。 “你说的对!”楚清突然赞同楚元:“你也跟着去!家里有甘来陪我就行了!” 楚元:“啊?那个……老大,既然啊对陪小宝回去,我就留家得了,甘来那丫头心太粗,干啥啥不行……” 哼!小样儿的,还治不了你了! ……………… 小宝没有回吉州楚宅,而是跟着尤正航去了槐安县。 “你得好好招待我!你在我家可是高级待遇!”小宝说。 尤正航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家连个小厮都不让跟着,我啥都得自己干!一天天还净是破事儿,被圈在宅子里,门都出不去!” 小宝也不介意:“行,随便你,我今年的干菜和酱料先从别的县收也行!” 尤正航:“……” 怎么有种被人戳了软肋的感觉。 小宝可是在他爹的槐安县投资了的。 尤正航不能让小宝占上风,回击道:“不屑与你计较,整天把心思用在挖门盗洞赚小钱上!” 小宝:“哦,你先忙,我去找尤叔父谈谈帮助百姓赚小钱之道。” 尤正航:“怕了你了!放心,准保让你住的舒心就是了。” 槐安县度过了半年多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男女老少全都不闲着。 各家地里的活自有青壮年男性承担;中老年的男人们编筐窝篓、做木工活忙忙碌碌;女人们除了家务,更是缝、编、纺、织样样不离手,就算是家里的老奶奶们也晒干菜、熬酱料、加工畜肉杂碎等等。 就连小孩子,也跟在大人身边打下手。 更有头脑灵活的后生,把几种工作整合起来分配给村人,形成最原始的“流水线”,让大家费力更少,却能赚到更多的银钱。 知县大人甚至把酱料方子、机械图纸做成告示张贴在各处,只要按照图纸制作,经检验合格就能被收走,当场结算。 尤正航难得地看到父亲眉头舒展、笑意满满的样子;母亲也从内向温婉变得越来越开朗、有魄力,也更见不到人了。 几个月没在家,尤正航很想跟母亲说说话,感受下来自母亲的细致关怀,却屡屡碰壁: “航儿,你先去玩儿,母亲还要去趟书坊,你父亲急着要图纸呢。” “抱歉,航儿,母亲算完这笔账就去找你。” “晚饭后好吗?母亲现在手里有些活……” 尤正航突然觉得小宝的娘亲是真好,从不拒绝小宝的亲昵。 “楚懂,你和你娘天天那么黏糊,不觉得很过分?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尤正航说。 小宝嗤之以鼻:“婶子又没功夫搭理你了?” 尤正航被戳破心思,有些挂不住脸:“我跟母亲才不像你跟你娘呢!我母亲端庄温婉、优雅贤淑……” 小宝:“知道!婶子正在积极地向我娘亲看齐,敢于抛头露脸为百姓造福。” 尤正航:“我母亲那不是抛头露脸,她只是在帮父亲分担而已!” 小宝:“有区别吗?你说的是目的,我说的是过程!” 尤正航:“……” 太扎心了! 小宝拍着尤正航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航儿啊,你不小了,都十二了,过年就十三,放在乡下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怎么就长不大呢?自己找点事儿做不行么,非要缠着婶子?” 尤正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拼命抖掉小宝的手:“你叫谁‘航儿’呢?那是你能叫的?” 小宝:“切!婶子不搭理你,我替婶子把该跟你说的话说了,你咋一点都不领情呢!” 小宝就这样每天带着尤正航,一边各处转悠视察自己的“美食街”原料加工进度,一边没话找话地气尤正航。 尤正航又得帮小宝记账、又得忍着各种怪异味道查看那些半成品。 “你把手用来捏鼻子了,那还怎么翻看啊?”小宝打掉尤正航捂鼻子的手。 “这啥玩意儿?比茅厕都臭!”尤正航愤怒地指着一个木桶。 桶里面是屠户娘子清理好的猪大肠,粉的白的皱巴巴堆了一木桶,那味道! 小宝:“比茅厕臭?我看你吃的时候挺香啊!” 尤正航:“不可能!这么恶心的东西我怎么会吃?” 小宝开始一根根掰手指头:“你吃爆炒肥肠的时候说‘金黄焦酥,越嚼越香’;吃‘烤大肠’的时候你说‘此物甚好,闻臭吃香,回味悠长’;吃干煸肥肠时你说‘色泽深红、筋韧辣香’……” 尤正航不敢置信:“你你你你竟骗我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小宝:“不带这样的啊,这不得了便宜还卖乖嘛!好东西吃都吃了,完了还骂人!” 又对屠户娘子说:“听见没大婶?太臭啦!是不是你男人把发给你家洗肠子的酒给喝掉啦?你家大肠我不收了,不合格!” 屠户娘子双手一插腰:“怎地?都给你清理好了你说不收,折腾老娘耍着玩儿呢?” 旁边就是分解猪肉的架子和案台,上面几种不同形状的刀具相当锋利。 小宝虽是第一次来这里巡视,可是对这儿也不算陌生。 槐安县有楚家的小子们负责教授制作、收购各种成品和半成品,什么东西分配在哪些村都有记录。 每次他们都会跟小宝细说谁家做的什么什么好,谁家负责哪几种货、哪个村承包了多少多少种活计。 这当中哪家的谁做主、哪家出了什么乐子,小宝都记录在他的奇闻轶事笔记本里。 笔记本都是楚清亲手给裁切的上好熟宣,又亲手给装订的活页笔记本。 可以说小宝对槐安县各村镇民生的掌握不比尤正航他爹差。 因此当他闻到桶里猪大肠的那股腥臭味,就知道他们家没有按照要求认真清理。 但小宝是第一次来,又是个小孩子,尤正航也不大,为了不惊扰村人,小宝的护卫都打扮成农民的样子分散在院子外面,所以屠户家后院里只有他俩和屠户娘子三个人。 现在人家屠户娘子叫板了,小宝有些头疼。 笔记本上只记了屠户是个老实憨厚爱喝酒的汉子,他娘子是个干活麻利的婆娘,没说这么刁蛮呀。 这得说是分对谁。 对楚家的小子们,人家个个当过兵杀过敌,有股子刚硬的劲头,还是成年人,屠户娘子自然让干啥就干啥,爽利得很。 可眼下,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有啥可敬畏的? 人靠衣裳马靠鞍,看这俩孩子穿着也不像富贵公子,没准也是打工的小兔崽子。 领来的白酒,都被她拿给娘家兄弟了,确实没用来搓洗大肠。 没用就没用呗,以前也不用啊,再说以前谁家吃这玩意儿啊,每次都是搭着瘦肉一起才能卖得出去。 关键是,发的白酒那么少,搓泡完大肠也剩不下什么,想给娘家兄弟解解馋,不就得把白酒省下来嘛!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二章 烈酒与猪大肠(二) 屠户娘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越觉得有理就越来气。 身边肉案子上的几把杀猪刀更是加深了她的底气。 咋地,不给钱,老娘就操刀把你们吓到尿裤子! 屠户娘子心中已经预演了至少一集半的戏码了,却看到两个小孩不吱声,就更来气了。 骂人就是这样,要有来有往才够味,最好是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一个人开言,另一个人回嘴,然后你一句、我一句,针尖对麦芒,越吵声越大,声最大的那个就可以“进阶”了; 这就进入第二阶段,声大的以高亢的语调、饱满的热情、快过闪电的语速、荤素不忌的措辞及超强的爆发力,把对方骂的声音越来越小,语句越来越不连贯; 然后就到了第三阶段,声小的败下阵来,说些类似“你给我等着”之类找面子的话,怂哒哒地快步离开,离开的时候最好能绊个跟斗就更完美了。 此刻,尤正航人生第一次碰到“刁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脚边就是猪大肠,他都闻不到臭味了。 小宝算是“见多识广”,如今也傻眼。 他跟他娘初到五棵树村时,村里三胖他媳妇就算是够泼的。 可眼前这个好像比三胖家的更难缠呢,咋办哪?娘亲你在哪儿,小宝想你! “婶子,”小宝咽了下口水说道,眼前的屠户娘子好像比娘亲还高些,身形能套下两个娘亲那么宽,站在眼前跟堵墙一样,小宝都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婶子,你家男人呢?我记得这买卖应该是你家男人在契约上按的手印,我想找他。”小宝说道。 不讲理的妇人,他娘都对付不了,他估计也不行,还是谁签的契约找谁吧,主要是哥哥们说这个屠户人老实憨厚,能讲点理。 屠户娘子眼睛一瞪:“少扯淡!找什么人找人,痛快给钱!这一桶二十斤,五十文钱,一共五桶,拿两百五十文来!” 屠户娘子的算盘打得挺好:清理大肠用的稻壳、面粉都是县衙给免费配发的粮仓里的陈年底子,虽不能吃,但是也不用自家出东西清洗大肠;水嘛,不花钱;主要是还白给发酒。 杀一头猪,大肠就二十斤上下,以前都是白扔,或者搭条瘦肉卖出去,现在人家专门给钱,还给酒! 一副大肠不但赚五十文,还多赚半斤酒,这买卖太划算了! 小宝看看旁边的尤正航,比自己大四岁也不帮着撑个场面,就知道发傻,真是没指望。 但小宝也有自尊,不想遇到点事情就找别人,于是坚持说道:“婶子,你别冲我嚷,咱们按契约文书办事,文书上怎么写的就怎么办,这大肠没清理干净,我们不收!” “哟!你说不干净就不干净了?还跟老娘说文书,文书是啥样的你见过吗?到底给不给钱,小心老娘揍你!”说罢一抬手,装作要扇小宝巴掌的样子。 尤正航可算反过劲来,忙护在小宝身前:“你这妇人怎如此恶言恶行?须知:‘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 “滚犊子!放什么罗圈屁呢?”话都没说完,就被屠户娘子给骂得差点自闭。 屠户娘子好不容易盼到有来有往的阶段了,可不能弱了势头! 这一天天的,光埋头清洗大肠了,也没个吵嘴的机会。 “你!”尤正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哎哎,你平时跟我吵嘴的能耐呢?”小宝捅咕尤正航,低声说:“你倒是使使劲儿啊!” 尤正航咕哝:“连你我都吵不过……” “小崽子,赶紧拿钱!”屠户娘子催促。 小宝把尤正航往前一推:“婶子,你不能见个小孩就欺负,今儿你摊上大事儿啦!你刚才骂的这位,可是县太爷的儿子!” 尤正航没防备小宝把他推到前面,差点撞上屠户娘子那“如山”的身躯,不禁吓得打了个哆嗦。 比小宝他娘还高,须仰望啊! 屠户娘子上上下下打量尤正航一番:虽说穿的是棉袍子,可在本地,穿的起棉袍的也不算是大富大贵人家,真要是县太爷家的公子,那不得穿裘皮? 这是糊弄谁呢? “我可告诉你们俩,冒充县老爷家的公子,还想拿人东西不给钱,老娘宰了你们都没人管,你信不信?”屠户娘子说着拿起旁边的剔骨刀,就狠狠往案台上一扎。 尤正航小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太怂了,小宝不满尤正航这德行,把他扒拉到一边,好言劝道:“婶子,不懂律法别瞎说宰人的话。” 说完把巴掌往刀柄上一按,四寸长的刀身全数进了案台,只剩下刀柄留在上面。 尤正航第一次见到什么叫“不知死活的人”。 按说,小宝这一手,一般人看了就该被吓到:人家一下子就能把刀刃全数捅进二寸多厚的榆木案板,刀尖都从下面出来了,那就该收敛些才好。 可眼前这位屠户娘子,竟然弯腰往案板下面看,然后发现案板被扎穿就骂上了:“好你个小兔崽子,把老娘的案板都扎漏了,赔钱!” 这声“赔钱”响彻天际,以至于把前院正在灌血肠的屠户给招来了,赶忙跑过来看出了什么事儿。 “你看你看哪!”屠户娘子把案台拍得啪啪作响:“小崽子想白拿咱家的猪大肠,还把案板给整漏了!” 留在院外的护卫们有趴墙头看小宝热闹的,看到那女人竟然拿刀子吓唬人,怕小宝吃亏,呼喝一声,也不管扰不扰民,一溜烟全都蹿进院子。 有嫌绕院墙麻烦的,干脆翻墙头下来,跟下饺子似的,搞得人家土墙哗啦哗啦掉土渣子。 屠户娘子发现突然进来几十号人,把小院挤得满当当的,还都围护在俩孩子周围,不乐意了:“滚出去,看什么热闹!” 屠户急得直拍大腿:这娘们儿不要命啦! 小宝偷偷抹了把额头的汗:哥哥们再不来,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碰上这么个浑人,吓唬都吓唬不住啊。 等屠户搞清楚事情经过,气得质问道:“你是不是把酒昧下给你兄弟们了?” 他婆娘一看男人竟敢凶她,又把腰一叉:“咋地?我给我兄弟咋地?也没短了你的酒啊!” 确实,衙门给发的酒是楚清家专门提供的烈酒,是市面上俗称“小酒”的散装酒蒸馏过的,跟玉米酒没法比,但是也比他们平日打来的散装黄酒好喝。 屠户娘子为了不让男人说他,就打些散装黄酒堵他的嘴,把发来的白酒送给自家几个兄弟。 “怪不得这半年你让我喝酒了呢!”屠户瞬间明白了原委。 以前都不给钱买酒,现在隔三差五还给铜板让沽上半斤酒了,这是为了掩盖这娘们占衙门便宜的事实啊!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哥哥能有我哥哥多? 屠户弄明白自己怎么能喝上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解决眼下家里被人围了的问题。 差点儿被这婆娘给带跑偏了! 人家说猪大肠没洗干净不收,不是很合理吗,自己婆娘这是干啥?闯祸了不知道吗? 小宝看到屠户有些打怵的样子,躲在哥哥们身后积极补刀:“你家婶子骂县太爷的儿子,还要宰了人家,呶,刀都插上了!” 这一说,屠户就以为这些翻墙进来的年轻人是县太爷家派来保护公子的。 老天爷爷呀!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屠户只觉得眼前发黑,不由得推了婆娘一把:“还不跪下赔礼!那可是县太爷的儿子!” “呀呵!老娘你也敢打!你信不信让我娘家兄弟们削死你!”屠户娘子比她男人还高壮呢,脱下鞋子兜头盖脑地还击上了。 “滚!滚开!你们谁啊,站俺家院里干啥?”一个声音传来。 四五个高壮的汉子涌到后院,想拨开护卫们走到近前,却扒拉不动,于是为首那个嚷嚷起来。 这几人是屠户娘子的兄弟,听到村人报信说,好些人翻墙跳进他妹子家,就赶了过来。 婆娘一看,娘家兄弟们来了,得,“娇弱”上了! 只见她把鞋子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就拍着大腿开始嚎:“哎呀呀,可要了命了!哥呀,弟呀,你们来得正好,快给俺做主吧!为个外人,你们妹夫就揍我啊!” 几个莽汉一听妹子、姐姐的挨了欺负,那还了得?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推开护卫们,可是刚一动手,人家就拔刀:“放肆!” 原本屠户一瞧大小舅子都来了,就有些怂,不过看到他们挤不进来来,人家县太爷家的护卫不给让路,就抖着胆子说:“你们可别动手,这都是县太爷派来保护小公子的!” “放你娘的屁!”婆娘喊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县太爷的人啦?你瞧他们穿的那个窝囊样,说是叫花子还差不多! 我的个娘嘞!人多欺负人少是不是?哥、弟呀,你们找人去,就不信了,我娘家那么多哥哥弟弟还怕干不过他们!” 唉,天冷,棉袍子穿起来是有点窝囊,护卫哥哥们也都是穿得跟老百姓差不多,没穿制服。 那几个兄弟中有人嚷嚷着回去喊人,带头的那个倒是没把猪油吃到脑子里,小声提醒他们:“别瞎嚷嚷,万一是土匪咋整,他们有刀!” 小宝瞧出乐子了,在哥哥们身后跳着脚喊:“快去快去,赶紧找人来,就不信了,你哥哥能有我哥哥多!” 尤正航郁闷透了。 县太爷的儿子是真的,护卫是假的,那是别人的护卫。 要说老爹也真是不讲究,见过蹭吃蹭喝的,没见过他老爹这种蹭护卫的! 好歹给派个穿“官衣”的衙役也行啊,一个就行! “咋回事儿?小宝,你在里面吗?”又有人进来了,不大的院子真是没处下脚。 “我在呢,孟武哥哥,你在哪儿呢,咋看不见你?”小宝扯脖子喊。 “哟!孟爷来啦!”屠户娘子的娘家兄弟都回身跟孟武打招呼。 “哥几个,咋回事儿啊?”孟武看着满院子都是人,问道。 小宝的护卫咋都把刀拔出来一截吓唬人呢? 这村的人都认识孟武,那可是他们的“财神爷”。 那几个娘家兄弟一听“财神爷”问“哥几个”,就以为问的是自己呢,赶紧赔上笑脸回话,当然是按照自家妹子所说的给重复了一遍。 屠户干脆抱着脑袋蹲地上了:你们爱咋咋地吧! 为首的莽汉说完了还问孟武:“孟爷,你瞧瞧,这些乡巴佬还冒充县太爷家的人,俺们兄弟几个给绑了送到衙门,您看中不?” 孟武点点头:“中!小宝啊,他们要绑你这个东家,过来配合一下!” 护卫们给让出通道,小宝拽着尤正航走到几个莽汉面前,地上的婆娘还想伸手抓小宝呢,被护卫们亮了亮刀,给吓回去了。 小宝说:“先绑他,他比我大!” 尤正航:“这事儿你也比!” 小宝:“孔融让梨嘛!” 孟武:“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我们家小主子、你们东家,你们的血、大肠都是他收……” 小宝提醒:“是猪的!” 孟武:“……啊,这不重要。再说这位:尤知县的公子,还是秀才,一表人才,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尤正航:“……” 回去的路上,尤正航垂头丧气。 自以为是人上人,谁知离开州学、离开家门,自己啥都不是! 小宝还有把刀拍进桌子的本事,保个命不成问题;自己却是文不能斗嘴,武不会打架,真是文不成武不就! 小宝也提不起精神。 每次都以为自己能力超凡,独当一面不成问题,结果是策划杀个仇人,差点害死自己的亲人;就算收个货,还吵不赢个妇人。 真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太打击人了! 护卫们这次死活不听小宝的,就列队走在他们身后,坚决不分散。 小宝和尤正航走在前面,痛定思痛了下,觉得应该先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做个总结。 尤正航:“先生说过,我们应该效仿孔子,‘三省吾身’,我们总结一下今天的事吧。” 小宝:“好,你大,你先来!” 尤正航:“……好吧。今天这事儿,你该一开始就说明你是东家。” 小宝:“我该?我咋就该?不对呀,你总结我干啥?” 为啥不是自我批评呢? 尤正航:“我总结啥,我又没出错。她要抽你我还帮你说话了呢!” 小宝:“你说啥了?” 尤正航:“我说‘‘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不过没说完。” 小宝:“哎呀呀,还‘人为善’,你干脆把《春秋》全背给她听算了?文绉绉的,你觉得她听得懂?” 尤正航这个气啊:“我是为了保护你,你竟还讽刺我!” 小宝赶紧把话往回收:“没有没有,咋会呢!我只是说你学问太大,人家听不懂。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说有一个秀才去买柴,他对卖柴的人说:“荷薪者过来!” 卖材的人听不懂“荷薪者”(担柴的人)三个字,但是听得懂“过来”两个字,于是把柴担到秀才前面。 秀才问他:“其价如何?” 卖柴的人听不太懂这句话,但是听得懂“价”这个字,于是就告诉秀才价钱。 秀才接着说:“外实而内虚,烟多而焰少,请损之。(你的木柴外表是干的,里头却是湿的,燃烧起来,会浓烟多而火焰小,请减些价钱吧。)” 卖柴的人因为听不懂秀才的话,于是担着柴走了。 你说她听不懂的话,自然跟她讲不明白道理,这招不行!” 尤正航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你行你倒是上啊!” 小宝:“我上了啊,我都说你是县太爷的儿子了,有用吗?” 尤正航:“就说你没用嘛!” 小宝:“哪里是我没用,分明是县太爷的儿子没用!” 后面一众护卫们都笑岔气了。 这俩孩子是在总结吗?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宝的原则 俩孩子一路拌嘴一路回了尤正航家。 等进了家门,也冷静点了,都蔫头耷脑不吭气。 尤夫人看出两个小家伙状态不对,就放下手中的事,过来询问。 这时候尤知县也已回到家中,见到妻子在启发孩子们把不痛快说出来,便没有出声,站在廊下听着。 面对母亲,孩子们相对能够释放情绪,面对父亲则要拘谨得多。 孩子们心里不痛快,还是让他们释放下得好。 简单地说了经过之后,尤正航很严肃地对尤夫人说:“母亲,我觉得县衙不该免费发放那么多东西,这个做法不好。” 尤夫人:“哪里不好?” 尤正航:“给他们面粉和酒,是为了让他们把猪大肠清理干净,可是目的没达到,却让他们把东西都昧下了。” 尤夫人:“那是不该发东西,还是不该昧下?” 尤正航:“自然是不该昧下。可是母亲,不是人人都自觉遵守这些道理的。” 尤夫人:“你说的有理,那该如何改呢?” 尤正航:“简单啊,不发就是了。” 尤夫人:“小宝,你认为呢?” 小宝:“婶子,东西还得发,不然他们一看要自己家又出力、又花钱去解决这些用料问题,怎还会有积极性呢?” 尤夫人:“是啊,小宝说得也有理,这就麻烦了。不发东西,大伙没有积极性;发东西,有些人又占小便宜,这该怎么解决?” 尤知县站在门外笑了:妻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引导孩子去进一步思考,让孩子们从低糜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两个孩子思索了一会儿,小宝先说道:“其实我们的契约上都写明验收不过关就不给钱的。” 尤夫人:“那为什么还会有今天的状况?” 尤正航的火又起来了:“那就是个泼妇!她不讲道理!” 尤夫人挑眉,盯着儿子不眨眼,直到尤正航低下头:“对不起,我说粗话了。” 小宝暗自庆幸: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还好是尤正航嘴快。 “婶子,”小宝说道:“我觉得他们是欺负我们年岁小,我们要是大人,他们肯定不敢这样。” 尤正航补充:“还有就是他们不认得咱们。” 尤夫人点头:“对,这是两个重要的原因。那以后你们别去就是了,还是让大人们去验货好了。” 小宝:“那不行啊!自家的买卖,总得做到心中有数,不去看看怎么行?” 尤夫人说:“那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 尤正航:“下次我们不自以为是,还是让哥哥们跟着好了。” 小宝说:“那咱不成狗仗人势……不对,反正是跟在大人后面,不算咱自己本事啊!” 尤正航:“不然咋办,年龄小是硬伤,硬伤!” 小宝:“要不下次咱们提前知会下去,就说第二天东家要来检查备货情况,给他们机会重新准备?” 尤正航:“这倒也行,不过感觉这不是解决根本问题。” 小宝:“那你觉得根本问题是啥?” 尤正航:“我觉得他们应该读些书,明明事理。” 小宝:“他们也才刚刚有了吃饱饭的门路,还读不起书呢。再说了,没读过书的人多了,也没几个像那个泼f……婆娘那样不讲理的。这是她本质不好,人性就恶!” 尤正航:“你偏激了!蒙学的时候就背过‘人之初、性本善’,恶是后来他们不学好,不是本来就恶!” 小宝:“那就是他们的爹娘没教好,没教好是因为他们爹娘自己就不好……这不还是从根上就恶嘛!” 小宝从记事起就经历了太多的恶,他对“性本善”真的不太认可。 尤正航:“好像你说得对哦,不是,我是说感觉你说的不对,但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小宝说:“我这话要是被娘亲听到,估计她会揍我,但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看吧,孩子不好,就是爹娘没教好,为啥没教好呢?是他爹娘本身不好,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怎样算好。 这跟鸡蛋一样,小鸡不健康说明蛋不好,蛋不好说明母鸡不好,母鸡不好,说明它还是蛋的时候就不好……” 尤夫人早就发现了丈夫站在门口没进来,看见两个孩子情绪正常了,开始辩论起来的时候,就悄悄出去跟丈夫汇合了。 尤知县与妻子相携回房,路上,尤知县说:“孩子们真的是大了,听听他们讨论的内容,人性本善还是本恶,有的时候我也想不明白。 你说牢房里关着的那些犯人,说他们恶吧,各自还都有些冤屈或者理由,说他们起先是善的吧,可几乎都是从小就打架斗殴、欺善怕恶的……” 尤夫人微笑看着丈夫:“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小宝和尤正航并没有讨论多久就散了。 虽说“理越辩越明”,但是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和经历,让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相悖,而阅历又都不足,并不能辩出所以然来。 但小宝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左手拿着书,右手剑指天。 《列子·说符》曾有记载:“孔子之劲,能拓(举起)国门之关”。 《淮南子·主术训》记载:“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过于孟贲(古代勇士),足蹑与郊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 孔子都是“拿刀拿剑”和人讲道理的,所谓“一文一武,张弛之道”嘛。 跟孔子学,总不会错。 孔先生,认可否? 不到晚饭时间孩子们就饿了。 毕竟在外面连着转悠一整天,中午只垫补些点心,没有好好吃饭。 这会儿终于开饭了,两个孩子见尤知县夹了一筷子菜就马上跟着开动起来。 尤正航吃得都快忘形了,嘴巴上油汪汪的,还问:“这是什么菜?真香!” 尤知县说:“这道菜叫‘溜肥肠’,你母亲亲自下厨做的。” 尤正航就打了个嗝,有点噎:那个臭烘烘的肠子! 尤知县也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嗯,鲜香软滑,还有嚼劲,真是不错!这是那屠户家重新清洗过的,怎样,没有不好的味道了吧?” 尤正航的嗝就停不下了。 小宝看看尤正航的神情,替他问道:“怎么还是收了他们家的猪大肠?” 尤知县:“那两口子也是吓坏了,五桶,一百斤呢,不卖掉他们咋办? 自己留着吃也吃不完,别人家又不会买,想做出好味道可需要不少作料呢,作料不比大肠贵? 所以他们死求活求,保证再也不犯错了,你哥哥们才收下。” 尤正航:“父亲,你这不是违背契约文书了吗!这次你退让,下次更多的人会得寸进尺!” 尤知县:“这可不是我退让,是楚家的小子们决定的。 他们说已经半年多了,百姓们尝到甜头,都有积极性,手里基本也都有些余钱。 不用再白发放各种辅助材料,让他们自己购置,只需把收购价格稍微提上些就好。 依旧是验收不合格就不收货。” 小宝赞道:“这招好啊!还是哥哥们有头脑! 以前一直都白发放材料,现在突然不发了,大家就会觉得是屠户家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自然会埋怨他们,然后变得更自觉; 而我们也并没有亏待他们,把材料钱结算在收购价格里,不会让百姓吃亏。”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五章 楚清“躺枪” 尤知县这半年可谓受益良多。 为百姓开辟副业、招商引资这没什么,几乎是每个官员都会做的事情,真正受益是楚清手下的这批小子带来的“管理经验”。 这些年轻人对于百姓心理的把握很到位,爱占便宜的怎么整治,踏实肯干的怎么奖励,损害利益的怎么处理,比他这个知县要利落。 按这个发展势头,槐安县“脱贫致富”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槐安县知县嚼着溜肥肠,越嚼越有滋味的时候,兴汤县的知县大人也在吃晚饭,味同嚼蜡。 怎么回事呢?因为离婚诉讼增多。 在大宣,离婚方式有四种。 第一种,休妻,或叫出妻。 犯了“七出”中的一条或是多条就能够休妻。当然,若满足“三不去”中的任一种条件,即女方无处可去、曾为公婆服丧三年,比较孝顺、与丈夫一起经历过贫贱后来发迹的,不能休妻。 第二种,合离 要是夫妻两人感觉三观不合,日子过不下去了,或者是各自找到真爱,在意见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两人一起去官府办一下手续就行了。 第三种,呈诉离婚。 一方想离婚另一方不愿意的情况下,只要有合理的离婚理由,官府就会受理,然后经过审判之后,强行命令两人离婚。 第四种,义绝。 男女两方的家庭产生了矛盾,甚至是大的仇恨,没有办法继续做夫妻,强制离婚。 最近,徐光泽接触的大多是第三种,呈诉离婚。 谁没事儿一天天正经事不做,给人家断离婚官司的? “都tm吃饱了撑的!”徐光泽一口干掉茶水,把茶杯顿在桌子上。 “大人,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一天断不了一两件案子,还费人费力费时,劳民伤财哪!”师爷也愁眉不展。 一桩离婚案,衙门不能草率地批准或拒绝,首先要调解,调解不成还要根据双方的意见,走访他们的家庭。 一切了解得有根有据了,还要顶着吵成一锅粥的两家人高分贝轰炸,把小孩抚养权和财产分配情况达成一致,再让双方长辈都签字画押,再给更改户籍,才能达成离婚。 离婚了还不算完,如果女方家无男丁,就是没有父亲、兄弟接收她,还要给立“女户”。 成为女户的,县衙还要给予一定的待遇,比如免除劳役什么的。 “过不下去,好说好商量,体面的合离不行吗?!”徐光泽忘记杯子空了,端起来又往嘴里倒,啥也没有,更气了。 师爷赶紧给续上茶水:“都是楚清闹的!要没她在前头晃悠,怎会有这些妇人跟在后面作妖!” 徐光泽:“什么意思?” 师爷:“不是嘛,她弄个豆油,整个县跟着种黄豆;她开个纺织作坊,整个县跟着洗羊毛、弹棉花;现在又搞什么美食街,得,全县又开始养鸡、养猪,往槐安县卖……” 徐光泽很是感慨:“唉呀,这才几年,楚清都干了这么多大事儿了!” 师爷:“大人,我是说,她整这么多事儿,是,老百姓都跟着赚了个仨瓜俩枣的,可心也浮躁了呀,那些娘们儿觉得自己能挣钱了,都蹦跶起来了,哭着喊着闹呈诉离婚!” 师爷说这话自有他的道理,他儿媳妇最近就“不安分”,扬言要离婚,把他和老伴气得不行。 徐光泽似有深意地看了师爷一眼,问道:“那看来楚清干的都不是好事儿呗?” 师爷说:“倒不是她干的事情都不好,但至少她作为一个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就该消消停停待在家里。 可您看看,现在搞得多少家庭不安生?乡下女子,十四五岁了,闹着不肯嫁人;嫁了人的,闹着不让纳妾!” 是了,这些闹离婚的,多数都是不肯让丈夫纳妾的。 百姓手有余钱时,自然会想到多子多福。长辈们就会劝着女人多生孩子。 生儿育女本无可厚非,平头百姓家庭的女人也不金贵,怀了孕也不耽误劳作。 但是让女人们受不了的是,他们的男人竟然张罗纳妾。手里刚攒下几两银钱,就想过“大被同眠”的纨绔生活了? 今天把徐光泽吵到头痛的两家人就很有代表性。 女方被婆家数落得一无是处:“当初娶你过门时,你们家连套嫁妆都陪送不起; 再说,你又不是花容月貌,我们家大壮娶你就够吃亏了; 到现在七年了,你就生了三个丫头片子,我儿纳个妾怎就不行了? 你生不出儿子,我儿弄几个回来生儿子有什么不对? 竟还有脸提合离,不想过了给你一份休书就不错了!七出第一条你就占上了,无子!” 娘家人也不好欺负:“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就算我家再穷,闺女再丑,也是不愁嫁的! 更何况我家闺女为啥变丑的,那不是水灵灵的人,到了你们家当牛做马晒的、累的、病的? 当初为什么没给闺女陪送嫁妆?当真我们看得上你们家,就算借钱,也会儿闺女置办些嫁妆,就是因为看不上! 你家家风就不咋样! 我们不同意,你家小子就天天上我们村耗着,还发动我们村长来给说情,日子久了,把我闺女名声都搞坏了,就这么着才便宜了你们家小子! 自打我闺女到了你们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饱饭都没吃过一顿! 你们家更是,拿我闺女当牛马一般的使唤,谁家媳妇抡锄头下地的?你们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休了我闺女,没门!为啥无子,你有脸,你说说为啥无子?我闺女怀第一胎,因为啥小产的? 大冬天的你们让她怀着四个多月的胎儿去挑水,给你那嗜酒的儿子洗澡用!井边多湿滑,她摔了,小产了,成了型的男胎!” 说着说着亲娘就嚎哭起来:“是我闺女生不出儿子吗?是你们家不积德,活该无子! 你们咋对她的?丧良心啊!我们自己出钱,把闺女接回来养着,养半年多好了再给送回去。 你们自己问问你们儿子,在外面偷腥了多少次?也就是你们没钱,只好到处偷腥,偷不成被人打个头破血流! 我闺女继续给你们家当牛做马!别的不说,就说这几年,我闺女为了让孩子吃饱饭,在外面接工做活,见着钱了你们才对她好了点! 现在你们手里有钱了,就想纳妾,我闺女不同意,你们就揍她! 你们不用跟我们商量,你们爱娶几个纳几个我们不管,合离就行! 不合离,那就呈诉,让县太爷给我们做主!” 两家女人跟女人对吵,男人跟男人对骂,还没离婚的两口子,公堂上就撕巴起来。 不止这一家,闹腾呈诉离婚的都是这般,女方觉得:我辛辛苦苦生儿育女,打工赚钱,干得比牛多,吃的比鸡少! 噢,日子好过了,不是嫌我长得不好看了就是想要多生儿子了,就要纳妾,就想花我挣的钱,使唤我的人,揍我的娃,还想要我开开心心伺候你和你小老婆! 男方就一句话:出嫁从夫! 敢来公堂闹离婚的,也都不是一般女子,她们有自己的底气:“我自己能赚钱,养孩子不成问题,能过得更好! 还不用看你们一家老小的脸色,更开心!我就当自己是寡妇!谁离开谁还活不了了? 看看楚大人,那就是我们女子的典范!人家孤儿寡母的,不但赚大钱,还当大官呢!” 楚清就这样“躺枪”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六章 都是狠人 其实男人们不肯合离,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休妻,代表女方有错,但是合离,说明男方有错,或者双方都有错,这太丢人。 二、合离是要归还女方嫁妆的,这是经济损失。 平头百姓,嫁妆再少也是财产,还回去是很大的损失,更何况,多数都还不回去。 结婚时为了撑门面,婆家可能要借钱下聘礼、办酒席,这笔钱会从小两口的积蓄中扣除。 刚结婚的小两口能有什么积蓄?不就是女方带来的嫁妆吗?若是婆家再精明些,一点一点盘剥,这点嫁妆也剩不下什么了。 现在,女子们有了赚钱的门路,而且赚得比男人还多。 光说楚清的织造作坊,现在做工的大部分是女子。弹棉花这种力气活用的人比纺纱织布、编织羊毛衣裤这些精细工种要少得多。 而且女子们从事的这些工种,还都是利润高的工种,她们赚钱自然比男人多。 能赚钱,腰杆就能挺直些,就不再那么畏惧婆家,婆家也越来越无法拿捏住她们。 再有,纳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要动用家里的钱,然后要妻子同意。 若妻子不同意,妾纳回来,妻子不肯受跪拜礼予以承认她身份,那就只算是买来的奴婢,是贱籍,生了儿子也为奴仆。 再说,合离了,少了妻子赚的这份钱,得是多大的损? 就这样,男人们打着“生儿子”的旗号要纳妾,家里有余钱,父母同意了,但是妻子不同意,就起矛盾了。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能赚钱是客观事实,不愿与别人分享丈夫,是所有女人的共同想法。其实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男人不是也不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妻子吗? 出嫁从夫是来自社会的约束,并不符合所有人的意愿,至少,不符合女性的意愿。 楚清这是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自己也无辜躺枪。 若是知道了,肯定叫冤。 她没有跑这里来搞“男女平等”,更别说“提倡女权”。 她自己也不过是在这封建社会中摸索自己的生存之道而已。 争取来“旌表节孝”的匾额,并不是她在遵守“从一而终”的道德标准,只是为了规避麻烦而已。 再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一个世界的魂。这个世界根本不符合她的三观,怎么可能在这里找到能够组建家庭的人? 徐光泽最犯愁的不是如何断他们的离婚官司,而是影响,对社会的影响。 这一批离婚官司断完了,就会有更多的离婚案出现吧?楚清的产业给县衙带来好业绩的同时,也增添了妇女们追求平等权利的底气。 他倒是不反对女性们提出离婚,过不下去就离呗,那帮男人也不是啥好玩意儿,毕竟大多数的男人还是踏踏实实的经营自己小日子的。 但是他担心这些离婚官司带来的后续影响,比如,夫权不稳、婚姻竞财等等。 原本,离婚是指婚姻双方关系破灭从而选择分开的结果,其中分开应该是一个手段,其最终以及根本目的就是维护社会的稳定。 法定离婚制度就是婚姻破灭之时,用来防止家族结仇、家庭斗争等一个及时止损的办法。 可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若一直有着高的离婚率,是不利于发展的。 那就会造成结婚成本的增加、及离婚门槛调高等局面。 离婚门槛怎么调高?自然是双方提出更多的利益交换。 结婚是结“两姓之好”,这个“好”不仅仅是在两个家族间建立亲情关系,更多是利益关系。 对于老百姓来说,你家有屠户,我家就能吃上免费肉;我家有大夫,你家看病就不用花钱。这就是利益关系。 徐光泽甩了甩头,好像这样就能把烦恼甩开一样,对师爷说道:“这些案子先拖上一个月,让他们回家想清楚了再来,来了就不许闹,再闹就按‘咆哮公堂’处置,打他们板子!” “是!”师爷领命,转身要出去执行,徐光泽又叫住了他:“把你儿子代理豆油坊的契约文书拿过来,本官帮你解除。” “啊?”师爷不明所以,“大人,这是何意?” 徐光泽:“你不是说楚清干的不是好事儿吗?” 师爷“噗通”就跪下了:“大人!我错了!” …………………… 小宝结束了槐安县的巡视,也算是把尤正航安全送回家,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吉州楚宅,跟自己的小伙伴们见了面,那可真是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小伙伴们当中也有几个通过了院试,有了秀才功名,本打算去新伦州找小宝的,但是听说他和他娘出了些麻烦,就没敢去添乱。 这次见到小宝平安回来,很是关心。 不想让小伙伴们担心,小宝就简单说了些能说的部分,把重点放在和尤正航的日常上。 小伙伴们去过一次新伦州,此时听到尤正航是以游学的名义去的,纷纷表达也想办理游学手续。 裴庆说道:“游学还是次要,我们最想去找楚婶子道谢。没有楚婶子的资助,我们不可能心无忧虑地踏实做学问。” 小宝潇洒地摆摆手:“这就不必,太见外了,你们安心学习,想去游学就去,真要想感谢我娘亲,那就等到你们金榜题名了再说。” 见过小伙伴们,他又备了礼物去拜访徐光泽,都是娘亲曾经的领导,哥哥们结婚他也非常热情地给充场面,要当亲戚走动的。 没成想见到徐光泽,就看他满脸郁闷之色,聊着聊着还来了句:“你娘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徐光泽人很开朗豁达,并不把小宝当孩子,而是当做同辈一般,认真说起关于离婚官司的烦恼。 小宝在五棵树村待过,虽然不明白婚姻是怎么回事,但说要离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既然徐光泽说这些女人都拿楚清当典范,小宝就颇觉有些让娘亲担责任的意味。 “这些人!他们离婚是自己过不下去,扯上我娘亲干什么!”小宝不满地说。 徐光泽把点心盘子推到小宝那边:“也不怪他们,毕竟你娘是他们能看得见、接触得到的,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别人。” 不怪他们那还怪我娘喽?小宝不满意这个说法。 以娘亲作为榜样小宝没意见,但是娘亲是女子为官,本就遭官场非议,这些女人的言论,很容易带来更多来自民间的反感,会对娘亲的口碑不利。 既然已经涉及到娘亲,做儿子的就不能不管。 小宝说:“多大个事儿啊,还把你愁成这样!” 徐光泽:“口气不小!你能解决?” 小宝说道:“我解决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不过嘛,”小宝转头看向卓耀:“啊对,你传话下去:让咱家所有买卖的掌柜,结算离婚双方及他们各自家族的工钱,三年内不再聘用。” 卓耀问:“理由呢?” 小宝:“东家发话,要什么理由!我不放心这样的人能保证做工的品质!” 徐光泽一拍大腿:“蛮横啊!这一手,不但让他们更谨慎地对待婚姻、家庭,也确实杜绝了由于家庭动荡、心思不属造成的做工不仔细、或是急于赚钱而偷工减料。 真是过不下去的人家,千难万难也会合离,要是能有所收敛更好。” 小宝说:“既然是钱上带来的麻烦,那就从钱上解决呗,反正别牵扯我娘亲!” 徐光泽撇嘴,心说人家是拿你娘当标杆,是赞扬你娘呢,又不是坏话,正要开口,有衙差来报告:“大人,美食街太脏乱了!怎么喊话不让丢垃圾都不听! 让商户们打扫,商户们说,垃圾又不是他们丢的,他们不管清理。” 徐光泽去新伦州参加一次集体婚礼,没白去,把人家的美食街照搬到兴汤县了。拉动内需嘛。 徐光泽学着小宝的话,说道:“既然是钱上带来的麻烦,那就从钱上解决呗!吩咐下去:乱丢垃圾,罚钱十文!” 十文钱,都够买一碗纯肉馄钝了。 衙差领命,小宝给拦住了:“徐叔叔,改成罚钱五文!” 徐光泽:“为何?罚的少,谁能当回事儿?” 小宝:“罚十文,就没什么人乱丢垃圾了。” 徐光泽摸不到头脑:“啥意思啊?” 卓耀插了一句:“罚金太高都罚不到钱了。少罚点,把这钱给差役,让他们负责打扫不就行了!” 都是狠人!这一家子,从上到下,没一个灯是省油的。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正的结案 “对了,听说北镇抚使死在你们那儿了?”徐光泽问小宝。 小宝:“这是啥话?什么叫死我们那了?他死在矿场!” 徐光泽:“啧啧,那不重要,我是想问,倒底是咋回事儿,听说都在你家闹了好多天?” 小宝:“徐叔叔,你现在的样子跟村里的大娘好像哦!” 徐光泽:“小鬼头!说说呗,说说!” 小宝把宋廷山那晚的“结案陈词”复述了一遍,然后还颇为唏嘘地说:“这位武大人真是无时不刻为公事,好人哪!你说,好人咋不长命呢?” 徐光泽不接话了。 这个小滑头,尽拿他知道的信息忽悠他! 不过也不用好奇太久,第二天他就知道了答案,朝廷的廷寄到了。 廷寄,也叫廷寄谕旨,较明发上谕易于保密,且传递迅速,是用来传送皇帝施政的邮件。 武继昌的命案,不适合全天下广而告之,所以只在官员内部通告即可。 因皇帝先一步了解事情的经过,因此宋廷山的奏折到达皇帝手中时,没太费时间就给了批复。 廷寄上说明的因由,基本跟宋廷山的“结案陈词”一致,附带说明韩副千户因渎职罪、赃罪,被“杖五十”后“弃市”。 韩副千户被打了五十大板后,扔到闹市执行死刑示众了。 也就是说,皇帝认可宋廷山上报的,关于武继昌是“私人休假期间因履行公职而丧命”的结论。 然后又彻查了韩副千户,查到不少贪赃枉法的实证,最后韩副千户被执行死刑,也算铲除武继昌最强有力的“党羽”。 既然认可了宋廷山的奏报,那也就是认可了关于东伦王女已死的说法。 徐光泽咂咂嘴:“看来小宝说的是真的啊,可我怎么就觉得这事儿跟楚清脱不开关系呢?” 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白桦、宋廷山、魏诚毅他们都有这种想法,包括老黄忠都心中存疑。 更不用说皇帝和胡恒秋这种高居上位的人。 皇帝问:“常丰啊,你就没什么怀疑?” 常丰,是胡恒秋的表字。 听到皇帝问话,胡恒秋心想,你都拍板的事,再问有意义吗? 不过看到皇帝和他一样有所怀疑,因此据实以答:“有动机,没实证。” 皇帝点头。胡恒秋对刑事侦缉可是非常有一套的。 若真要查出真相,命胡恒秋亲自走一趟就行了。 不过并没有。皇帝说:“倘若朕是楚清,当真会弄死武继昌。可她一介女流,怕也没这本事。算了吧,宋廷山既然如此奏报,也算保全了官场的颜面,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不然咋办?真追查下去,怕是相关的官员都得落马。 最惨的是冯仁科。 自从押送回京后,一天好日子都没有。 天天被讯问,开始时没有说出武继昌侵犯楚清未遂的事,后来大理寺这帮人从早到晚、翻来覆去的轮流“问话”,不让他睡觉,实在熬不住给说了,把疑点都指向楚清。 结果更遭罪了,因为这事儿一说出来,那武继昌居心叵测、他冯仁科出谋划策的事实就暴露了,那就更是进一步审问了。 一来二去,几次三番,把武继昌真正的动机都给坐实了。 这下闹心了,大理寺觉得再搞下去武继昌的案子会把北镇抚司拖下水担责任的,可北镇抚司又是属于皇帝的“特别行动部门”,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嘛。 于是,大理寺把冯仁科的供词夹在报告里,报告结尾引用了宋廷山那番说辞,这样皇帝就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其实皇帝早就了解过事情的内幕,只不过大理寺的报告更详尽一些而已,并不影响皇帝下发的结论。 于是冯仁科的结局应该也是找个罪让他死掉。 可是冯仁科并没有等到这场痛快的死亡。 因为从“讯问”变为“审问”后,就可以给他用刑了,所以冯仁科开始怀念仅仅是不能睡觉的日子。 给他用刑并审问的是那个发现“王女”的密侦司探员的亲叔叔。 侄子是因为冯仁科的提议而被钢水泼身致死的,死的那么惨,侄子是那么年轻,连个孩子都还没有,这仇必须报! 于是,凡是侄子遭过的罪,冯仁科都得遭一遍! 没有钢水,但是有碳,有烙铁,侄子身上哪里受伤,就给冯仁科的哪里铺满厚厚的碳,一层不够两层,还不够,就拿掉了再放上烧红的烙铁,什么时候灼穿他的血肉什么时候算一站。 待到冯仁科交待了所有之后,再让他像侄子那样,浑身大窟窿、四处漏气、惨不忍睹地死去。 这份廷寄,白桦一拿到手就给楚清看了,还不无得意地说:“咱兄弟(dei)够意思吧?” 楚清:“够啥意思?” 白桦:“卸磨杀驴啊你!要不是我给我家老爷子去信,说你怎么怎么被冤枉,我还被停职帮不上忙,我爹马不停蹄去给你奔波,哪有这么快能结案?还不得从京都派人来,再把你家审个底朝天?!” 楚清:“好好好!你够意思!我请你喝酒还不成?话说,你复职得挺快嘛!” 白桦语结。 他是前脚韩副千户被带走,后脚他就回到任上的,这么说来,他刚才说让他爹帮忙,好像更像是给自己复职用的,这人情卖得不地道了呀。 “好了好了,走,青瓦台!”楚清拽他。 楚清是真开心,这下踏实了。 案子就这么结了,那她和小宝就彻底无事了,天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她都没睡过一晚好觉。 不止是请白桦,楚清把满院子的人全都叫上了,还让人专门把魏诚毅和宋廷山也都请来。 她心里明白,若不是这些人或多或少地维护,这件事不会这么就结束的。 楚清把店里所有的“玉液琼浆”全拿出来,每人都给带上几坛,天冷了,今年新出的新款羊毛衫也都给送上几套。 礼物不在贵重,在心意。再说这些礼物也够贵重了。 只是小宝这孩子……楚清不敢往下想了。 之前,楚清细细问过楚元,把小宝从计划到实施的所有过程都问清楚了,让她十分震惊。 虽然这计划执行的时候出了几次意外,但基本路子没有变,最后还成功了。 这说明……小宝对自己的爱? 可是,小宝被自己养歪了啊!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 “想啥呢?人都走了!”酒楼门口,楚元看楚清对着众人离去的马车发呆,说道:“都送走了,还不回家,不嫌冷啊!” “噢,回家吧。”楚清说。 ………………………… 回到楚宅,小宝拎着几条肉往自己院子跑,嘴里喊着:“‘小甘甘’、‘来啊’!今天有牛肉吃!” 两只金雕如今已经身长一米,翼展两米,很大的两只,听到小宝的呼唤,就从窗户里往外飞,在窗口挤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牛肉哎,得抢! 小宝都傻眼了:“就不能一个走门一个走窗户吗?” 突然“来啊”叫了一声,然后挤开“小甘甘”冲上半空,而“小甘甘”不但不同它争了,也跟在后面飞起来。 半空中一只灰鸽子被突然“劫道”的金雕吓得不轻,要逃又发现前方还有一只,反应不及就往下栽。 “来啊”的爪子马上要触碰到灰鸽子的后背时,小宝终于看清半空有只鸽子,忙喊:“好汉!爪下留人哪!” “来啊”干脆一爪子踩下去,把鸽子好不容易稳住、想再飞逃的势头又给踩碎了,鸽子直直掉落,“小甘甘”补位,给了一翅膀,灰鸽子在空中就“脑震荡”了,被扇到小宝这边来。 “娘亲,一会儿宵夜就炖鸽子吧!”小宝伸手给接住,高兴地喊楚清。 楚清刚目睹过金雕空中“蹴鞠”的场面,听到小宝喊话,顿觉这只灰鸽子好可怜! 小宝把牛肉交给卓耀,卓耀就和护卫们相互抛着牛肉跑远,金雕快速追赶。 这些人是阿爸、阿妈不允许伤害的,金雕没法武力抢夺,急得上下扑腾。 “娘亲,它腿上有东西!”小宝抱着鸽子走到楚清身边说道。 灰鸽子的腿上绑着一只芦管,两端封着蜡。 楚清带着鸽子回屋,拆开芦管,里面有封折得很小的信,大致内容如下: “你霸占我的财产,我刺杀你儿子,算是扯平。如今你找不到我,我也奈何不了你,既然说我已死,那就永远互不相犯。 五日之内,让你们的人不要再搜索,否则我将到你们的衙门投案,并指控是你指使我刺杀你们的大官!” 没头没脑的信,却一点不难理解。 刺杀过小宝的,唯有东伦王女。可她说奈何不了楚清,看来她已经组织不起力量了。 信上说的搜索,应该是查找武继昌“失踪”的那名护卫长,而王女应该是躲藏得很艰难,又知道了这桩案件,别无他法,所以给了楚清这份为期五日的“最后通牒”,作为交易和要挟。 这份“通牒”很有力度,准确地拿捏住楚清。 只要“互不相犯”,楚清才不关心她是死是活。尤其现在武继昌的案子已经了结,最好不要再起波澜。 楚清用左手拿炭条在信的背面写了回话:“接受要挟,成交!” 把信重新装回芦管绑在鸽子腿上,又给喂了食水,拍拍子鸽子脑袋:“赶紧走吧。” 灰鸽子跟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升了空。 小宝吹哨子唤来“来啊”,悄声吩咐它追踪,不许让人发现,也不许再抓鸽子。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经济作物” 年底的时候,楚清再一次进京述职。 这次是胡恒秋给了信让去的。 皇上还是在御书房召见了楚清,询问今年各地棉花的产量。 其实这都通过报告发给胡恒秋了,皇上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又要当面问一遍,楚清就想,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答案很快来了。皇帝问道:“看来各地都有所出啊!那么你今年还十文钱一斤收,是不是亏了?” 那肯定是亏啊,啥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嘛。 看吧,这就是答案。 棉花一旦大批量种植出来,那么棉制品必然会降价,楚清收购成本高,皇帝要赚不到钱了。 楚清说:“臣跟皇上承诺的‘十年计划’,这才刚起步……” 胡恒秋马上插嘴:“俗话说,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们做事情也要因地制宜,因事制宜。” 你个没脑子的楚清!我让你进京,你就该想到这个问题,现在怎么还故意拿话堵皇上?胆儿肥了你! 楚清说:“大人教训的是!下官正要说说这件事。皇上,臣以为,吉州是第一年试种,产量不高,但还是有所出; 而新伦州这一次扩大试验田,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这说明棉种的适应能力也不错,我们可以选种,在全国各地尝试了; 棉花将成为能够普及的经济作物……” 皇帝:“经济作物?” 楚清:“嗯……就是能够提供原料、带来利润的农作物。” 这个概念不太好描述,楚清就简单解释了一句。 在大宣,“经济”这个词代表着非常巨大的意义。 经济,“经世济民”,含有“治国平天下”的意思,在这个时代是知识分子的责任之一,非常有深度、广度、高度。 而不是现代比较狭义的生产、流通、分配、消费一切物质精神资料的总称。 可是在皇帝的耳里,听出的是棉花这种东西普及后能带来的“经世济民”作用。 于是皇帝赞同道:“好!‘经济作物’,好!” 搞得楚清莫名其妙的。 “你接着说!”皇帝看到楚清发愣,说道。 楚清:“既然皇上也有普及棉花的打算,那么价格维持不住现在的标准,臣以后将完不成十年内维持收购价格不变的承诺,但是请皇上放心,臣能保证‘缴税’只增不减!” 胡恒秋:“你都要降价了,怎么保证?” 这是要楚清详细汇报的意思。 楚清把“薄利多销”的方法说了说,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三个人不吃不喝就讨论棉花了。 李公公在门外候着,免得有人来打扰。 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笑声,李公公寻思:“这是讲上故事了?” 年后,楚清带着庆德十年的第一个任务,周游各州府。 这一次楚清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除了自己和小宝的四十名护卫,还多带了两百个小子出门“见世面”。 还有小宝的六个秀才小伙伴,尤正航和裴庆也在其中。 快出城的时候,老黄忠架着马车大包小裹的追来:“清丫头!带老夫一个!” 楚清问:“您怎么也要去?” 黄忠说:“这么好的事儿老夫干嘛不去?别看咱年纪大了,可是胳膊腿儿都还利落,趁着能动,也要走一走,去去大的州城!” 哎呀呀,大的城市!楚清仿佛看到了赵本山。 说话的功夫,吕师傅带着十五六个小伙子,赶着骡子车一路追了过来:“好你个老黄,自己跑,都不喊我一声!” 小宝乐了:“吕爷爷,您不在家,家里的活怎么办?” 吕师傅瞪眼睛:“怎地?非把我绑在家里干活啊?我就不!”又笑起来:“放心吧,我那几十个徒弟都出师了,有他们在,没问题的!” 出了城,沿路又“捡”十个小子。都是八月节结婚的那批人。 “你们这是……?”楚清问。 “跟老大出任务啊!”小子们异口同声。 楚元凑到楚清耳边低声告诉:“他们媳妇都怀孕了,估计是看碰不得,干脆不在家呆着了!” 楚清无语。 楚元说:“喂!老大这一趟不定要多久呢,你们跑出来,媳妇都同意?” 一个说:“有啥不同意的?敢!” 另一个说:“俺家你嫂子乐不得呢,我一走,可是没人管她打麻将了!” 还一个说:“这不正好吗,回来就能抱上儿子,还不用咱操心!” 众人无语。 这一次推广棉花,走不远,只沿着吉州周边的几个州城考察,寻找适合的土地。 有原先新伦州冯知州被贬这个前车之鉴,楚清所到之处,各地衙门都给予热情的接待和高度的配合。 楚清不善于跟官员打交道,只带了负责农事的官或吏出门考察。 小宝对官场可是不打怵,不,应该说,小宝对什么都不打怵,除了他娘。上次他娘可是揍他来着。 楚清每到一地,就会上山下乡,小宝就跑县衙“做客”。 他对每一个知县老爷都如此说:“我娘只要选中地方,你就在那附近或卖或租给我一块宅基地。” 知县问:“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小宝:“不用跟我客气,我娘是办公差,我只是来做生意的,你出地方,我要办学!” 知县:“小公子志向远大啊!只是不知,小公子要办什么样的书院?” 小宝:“不是书院,是专门培养手艺人的……”然后七七八八这么给灌输一通。 知县:“这是楚大人的意思?” 小宝:“你们楚大人不知道,这是我的意思,是买卖,你做不做?” 敢不做吗,这小孩子他娘是出来办皇差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把事儿给办好啊! 小宝又说:“不要好地啊,好地我买不起,离我娘选中的地方不太远就行。” 在小伙伴们迷惑的目光中,当楚清在各个选好的土地上监督播种时,小宝的“宝清技师学院”也拔地而起。 “小宝,我好像两个月没见到你了!”楚清终于查问小宝了:“你天天四处乱跑,都干什么了?” “娘亲,给你看看这个!”小宝递给楚清一盒子纸,是各处地契、租约和招生简章。 “嘶!”楚清倒吸一口冷气:“你要办学?” 小宝说:“我看你今年也走不远,就在这几个州县转悠,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搞几个学校,一边教人技术,一边等你收棉花,好让他们就地给你加工了!” 我滴个乖乖!楚清都迷了,这小子想得比自己长远!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九章 包教包会包分配 “你哪儿来的钱?”楚清问。 小宝:“我攒的呀!” 楚清:“就凭新伦州那条美食街?” 小宝:“怎么会!你棉田在哪儿,哪儿就有我的美食街!” 楚清:“……我咋不知道?” 小宝:“你好好干你的事就行了,免得皇上找你麻烦,养着他们还一天事儿事儿的!” 楚清:“……” 楚清:“跟娘亲说说你的打算?” 小宝:“也没详细的打算,就是怕你到秋收的时候找不到人往回运棉花。再说,运输成本那么高,不如就地加工、就地销售,薄利多销的事儿,见钱快才是最重要的。” 楚清:“那你的学院都有什么科目?” 小宝:“暂时分了纺织、造纸、木工、藤编和烹饪五个类别,以后等步入正轨了再增减。” 楚清:“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步入正轨?” 小宝有些羞愧:“娘亲,我没那么多钱……” 楚清:“你这孩子!你要干的事情,娘亲有不支持的?说吧,差多少?” 小宝:“娘亲,你这就……这就……” 楚清:“别不好意思,咱家不都是你管钱嘛!” 小宝:“我是说,娘亲你这就太没头脑啦!” 楚清:“呃……你这评价很中肯呀!” 小宝:“娘亲,我办学,眼下是不收束脩的,我只要学生们跟我签契约,学基本技术一个月,材料我出,之后他们要给我做工抵束脩; 一年后再招生时开始收束脩,学制三年,学成后我负责给他们找事做。” 哟,还包教包会包分配呀! 楚清:“那你从哪儿请先生?” 小宝:“我给聂先生写信了,让他帮我找一些教识字的先生,其余的先生都是哥哥们来当。” 楚清:“你说咱家这帮小子?” 小宝:“对呀,二百多个哥哥呢,天天让你带着,你还得管他们吃饭……” 楚清:“倒也行,咱家的小子,个个都是一专多能的人才。” 小宝:“娘亲,你是名誉山长,黄爷爷和吕爷爷分别是正、副山长。他们会不定期到各校巡讲。” 楚清:“那你呢?” 小宝:“我是东家呀!” 楚清觉得越来越跟不上小宝的思路,她竟被一个“古人”的智商给碾压了! 小宝还不足九岁,想的、干的事情就不是楚清能够预料的了。想想亲儿子孟懂,十二岁了,还能为挨了一戒尺就摔门而走。 真是不可比。 不!楚清宁愿小宝像孟懂一样,不那么懂事,不那么独立,不那么……早熟。 宁愿小宝学习不好,楚清会像从前那样跟着操心,大不了吼儿子几句,儿子再耍耍脾气。 那至少,她们不用面对残酷的生存环境,不用应付随时会出现的危机,就算有什么事情,至少还有孩子爸爸撑起保护伞…… 以前总是羡慕“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才知道,得不到的不算什么,失去的才最可贵。 “小宝啊,你这样会不会……太累?”楚清问。 “放心吧娘亲,不出三年,小宝就让你不想干的时候随时解职,想干就干点自己喜欢的!”小宝挺着小胸脯说道。 ******************** 京都,御书房。 京都下了一场结束冬季的雪,很大。 每逢雨雪天气,不群都会风湿发作。 长时间同一姿势的潜伏,严重伤害他受过伤的膝盖。 此时不群正单膝跪地,呈上刚刚收到的密信,他儿子发来的密信。 “不群哪,你这样会不会……太累?”皇帝扶起他,亲自给搬了锦墩。 不群受宠若惊,又要跪谢,皇帝一把按住,让他坐下,说:“以后没事你不必亲自守着,帮朕带好队伍就行。” 皇帝在如此盛怒的时候还能控制住情绪,礼待于他,不群心中很是激动。 今天皇帝早朝没完就拂袖离去了。太气人了! 仅仅是下了一场雪,竟成为言官们弹劾楚清的由头。 “皇上,楚清身为农官,不号召垦荒种粮,而是不管哪里都要种她的棉花,如今大雪覆盖,百姓饥寒交迫,她却中饱私囊!” “皇上,既然棉花已经在大宣境内有所出,楚清却依旧独霸棉织品行当,这是不把百姓的寒苦放在心上,非要等到饿殍满地,皇上,您才能看到事情的危急嘛?!” “皇上,既然楚清为工部参知,为何她不在本职上下苦力,尽搞什么集体婚礼,哗众取宠、劳民伤财!” “皇上,楚清负责沃斯国的情报梳理,可两国互访已有四次,历时也有两年余,为何建交还是没有进展,可见她尸位素餐!” “皇上,那楚清更是纵容她儿子随处设置买卖营生,与民争利!” 这些人眼睛都瞎吗!皇帝一气之下,甩袖而走,话都不想跟他们说一句。 言官,到底是为谁效力的! 皇帝拂袖离去了,众臣愣怔了一下,旋即又有言官高声道:“看吧!皇上也看不下去了!这个人必须要处理,不能再让她如此放肆下去!” 皇帝走了,胡恒秋可没走。 通常他不必次次参加早朝的,只是今天没事做,就来转悠一趟,结果就碰上乱子了。 “你们眼睛都瞎吗?”胡恒秋冷讽道。 “你!胡大人,你因何口出恶言?”一个言官质问道。 胡恒秋:“那你来说说,你们因何口出恶言?楚清是推你家孩子下井了、还是放火烧你家房子了?” 胡恒秋点着一个言官说道:“楚清是司棉员外郎,只管棉花不管其他,非要说她不垦荒种粮,你是傻的还是瞎的还是故意的?” 又指向另一个言官:“你哪只眼睛看到楚清独霸棉织品行当了?她独霸了吗?做棉织品的京都就有四五家!” 那言官立即回击:“她就是独霸了,全京都的人都是去的‘宝清祥’买东西,不是独霸是什么?” 胡恒秋马上问他:“那你别去不就行了!你想让大家去哪一家,说出来,我们都去还不行嘛!听说快倒闭的嘉祥布庄是你们家的?我们去帮你照顾生意好不好?” 那言官噎住。 其他人马上补位:“胡大人,我们知道那楚清名义上是你们密侦司的人,你不用这样包庇她! 我们言官只针对事,不针对人,她有错,我们该说就说,该弹劾就弹劾,谁也包庇不了!” 胡恒秋挨个质问那些言官,就引来新一轮的攻击,他们就不信,这么多张嘴还干不跨胡恒秋的一张嘴! 但是胡恒秋说了一番话,这些人面面相觑之后闭嘴了。 胡恒秋说:“楚清是密侦司的不假,负责收集整理沃斯国情报也不假,但是她有没有尸位素餐,你说的算?两国建交细节,是你们该知道的事情吗? 你们御史台可以弹举百僚,但是先擦干净你们自己的屁股,再来弹劾我们密侦司的人!” 胡恒秋明目张胆的包庇,这些御史言官无话可说。 大宣的监管机构是层层递进的,可不是他们御史台能只手遮天的!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章 都是朕的! 皇帝生气生的有道理。 这帮言官的信口胡喷是骂谁呢?在皇帝听来,那就是骂他呢。 司棉员外郎,是他开辟的职位;工部参知,是他亲自批示的;密侦司的副千户职位也是经过他准许的。 三个职位都被喷,这不就是喷皇帝? 你们喷朕,是想断了朕的私库收入吗?! 皇帝一边愤愤地想,一边气狠狠地拆开密信、抖开信纸。 要不是纸质够结实,没准就被他给抖烂了。 看着看着,不气了,至少不那么生气了。 密信上说,楚清用很短的时间就确定了棉田位置,还说过这样的话:“我就觉得这么大的国家不可能没人懂种植棉花,就算不懂也不会是一无所知。 学问都是相互关联的,所有的作物都离不开阳光、空气和水分三个要素,再有就是针对性的施肥了。 看看吧,真正的人才都在基层呢!看看这些农师、县丞,他们才是真正的农业专家,我说一,他们就能反出三,甚至还教了我不少学问!” 密信上还说,楚清设立的棉田附近,他的儿子楚懂自行设立了“宝清技师学院”,培养几类工种的匠人,以备秋收时节能够“就地收割、就地加工、就地销售”。 “楚清的儿子不比她差啊!”皇帝盯着信上“自行”二字说道。 五页信纸,字迹满满的,还是用的蘸水钢笔所写,皇帝能看出来。 “你儿子也不差,这字越写越好了,比毛笔字写得有气魄!”皇帝夸赞道。 不群称谢,心中也很欣慰。 自己那儿子有些“墙头草”,跟什么人就像什么人。 以前在自己身边时,学得一身阴鸷之气,感觉随时要杀人的样子;后来进入洪亮的队伍里,就是一身杀伐之气,也习得不少兵法;再后来……活泼了不少,也啰嗦了不少。 皇帝看完密信,重新折好装入信封后,递给不群:“你拿回去看吧,这里面也有问候你的话呢。” 不群就是等这一刻呢,呈给皇帝的密信很少能有还给他的,想看看儿子的字,想看看……儿子。 不群刚刚消失,门外就传来李公公的禀报声:“皇上,胡大人求见。” “进来!”皇上说。 然后,就见门先开一条缝,再一点点扩大,还伴着胡恒秋压得很低的气声:“皇上脸色咋样?我进去会不会……” “会!你给朕滚进来!” 胡恒秋嬉皮笑脸的进来:“皇上耳聪目明,百姓之福啊!” 皇帝白他一眼:“你喷完回来的?” 胡恒秋:“是!臣好好喷了他们一脸!不像话!” 皇帝指指锦墩:“坐吧。” 这待遇,进门就赐座,胡恒秋美滋滋地想。 胡恒秋把刚才如何连喷带吓唬的经过,给皇帝添油加醋汇报了一遍,然后递上一份楚清的工作报告。 楚清的报告一向不怎么正规,这跟她身兼数职有关,更跟她不习惯这时代的格式有关。 但是皇帝很爱看,跟看游记、杂谈、轶事似的。 第一部分是棉田所在地的地图,上面标记出棉田的位置。 第二部分是履行职责的基本情况,这部分最干巴,时间、地点、干了何事,什么结果,写清楚就拉倒。 第三部分最丰富。这是一摞看似白描技法画出的横版图册,但是却上了颜色,叫《棉花图》。 包括从种棉,纺绩直到织染成布的全部过程。 计有:《布种》,《灌溉》,《耘畦》,《摘尖》,《采棉》,《拣晒》,《收贩》,《轧核》,《弹花》,《拘节》,《纺线》,《挽经》,《布浆》,《上机》,《织布》,《练染》。 每图都有文字说明,翻看起来如同现在的绘本。 这是楚清根据图书馆收藏的那套乾隆年间方观承的《棉花图》仿制出来的。 所谓“看似白描技法”,那是因为楚清没有学过作画,只根据过去绘制建筑工程电路图的习惯,都是单线条,画就是了。 后来辞职回家生孩子、养孩子,直到孩子上幼儿园,才托关系走后门的当上图书管理员,算是“回归社会”。 前一份工作是根据高考分数决定的工种,后一份工作是为方便带孩子选择的工种。 相对来说,楚清更喜欢后一份工作。 在图书馆,忙完日常工作,她总能找到机会翻一翻那些古籍的拓本,或者“度娘”未曾收录的研究文献。 然后再对着图书机器人发射一波“邪恶的精神攻击”,诅咒它活不到取代自己职位的那一天。 现在倒好,机器人都用不着主动取代自己了。 说回《棉花图》。 楚清在前三图中都做了夹页,上面记录了当地农师的种植经验以及一些判断,并都给署上他们的名字。 然后在整个图册的倒数第二页详细记录了各地农师的品阶、职位、籍贯、姓名。 第四部分最生动,把小宝建技术学校的事情汇报了,学校的学科分类、文化课老师的来源和学历、技术课老师的来源和特长都写了不少。 最后部分写到:“以上是楚懂已经完成和正在进行的部分,其他未知,容后再禀。” 见皇帝浏览这些内容,胡恒秋知道他一时半刻也看不完,现在说说话也无妨,便说:“楚清问臣,她儿子的美食街要不要‘缴税’?一年后‘宝清技师学院’也将收取束脩,要不要‘缴税’?臣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皇帝得慢慢想。 小宝的美食街,是占了楚清产业位置的便利。凡是有楚清买卖的地方,都有美食街的存在。 从这个方向来说,美食街成了楚清产业的附属。 但是就跟学校的食堂被外包一样,小宝完全可以脱离开这些便利而独立存在。 如果小宝把美食街铺设在各县城的商业街上,最多交上为数不多的“摊位费”,并不影响小宝的整体收入。 小宝也是想让娘亲手下的小子们有个“便利食堂”,才如此分布的。 但是,楚清的是朕的,小宝的又是楚清的,那不还是朕的?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一章 割韭菜还是拔韭菜? 看着皇帝垂目思考,却微微抬起的眉头,胡恒秋似乎猜到了些皇帝的思路——楚清的是朕的,朕的还是朕的,天下都是朕的! 这道理,没毛病! 只是…… “皇上,您说这楚清也是真有意思,娘俩还分你的我的,”胡恒秋笑说:“不过也对,他儿子办学的银钱都是从美食街赚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能培养大量的匠人。” 皇帝抬起眼皮看他:“培养?” 胡恒秋说:“您看,这上面写着:第一年免束脩。不收钱还白教技艺,不就是培养?” 皇帝笑:“那分明是怕招不到人!明年起不就开始收钱了?” 胡恒秋:“皇上英明!不过,谁会把自己的本事教给外人?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些本事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皇帝:“哼哼,他儿子好算计呢,收着人家的束脩,还白使唤人家干活,招学徒的师傅也没这么干!” 在皇帝看来,办学校最赚钱了。 民间为何会开办各类书院,不赚钱谁做这种事?这就是既赚名声又赚银子的好路子。 小宝真是这么想的,皇帝说对了呢。 胡恒秋:“是啊!皇上您圣明,那她儿子应该‘缴税’!反正他学校传授的那些技艺都是他娘的,他娘都得‘缴税’呢,他凭啥不缴?” 皇帝突然就有些噎住。 楚清产业使用的各种工艺,不是楚清发明的就是楚清改良的,都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皇帝也正是看中这些才会插手楚清的生意,用一些政策来换更大的“实惠”。 如果下手“明抢”也不是不行,可那么做吃相太难看,楚清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再做,小富即安呗。 更何况,像织机、改良纺车、高炉图纸,这些东西她都是献给朝廷的,若朝廷太过分,倒是自绝后路。 皇帝看了看手上的《棉花图》,瞪了胡恒秋一眼:“你小子,转着弯骂朕贪呢!” 胡恒秋马上堆笑脸:“瞧皇上说的,臣哪敢,臣就是寻思:割韭菜好还是拔韭菜划算?” 皇帝不同意这个说法:“亏你还是个指挥使!楚清说话都比你有学问!人家说的是‘可持续发展’!” 胡恒秋摸摸鼻子:“那不一个意思嘛。再说,韭菜的比喻也是楚清说的。” 皇帝转了话题,手指在《棉花图》的倒数第二页点了点:“呶,倒是个不贪功的。” 胡恒秋赞同:“是。” 皇帝把《棉花图》放在一边,说道:“这个图册,拿去刻板,印刷成册,各州府发放。” 胡恒秋:“楚清的儿子已经印刷了一批作为他学院的教材了。” 皇帝:“也免费?” 胡恒秋:“是。” 皇帝沉默不语。 胡恒秋猜不出皇帝的心思,说了另外一件事:“皇上,楚清汇报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楚清在大宣的棉花收购价是每斤十文,并在涂虎尔特的领主谷蠡王违约之后,不再进口他们的棉花。 这件事使得江南孟家为首的几大丝绸商看到机会,他们纷纷与谷蠡王下了订单,当然,收购价是楚清当初定下的七文每斤。 谷蠡王这两年因为棉花而赚的盆满钵满,因而在两国建交之事上不再积极主动,还建议沃斯王族也多种植棉花。 谷蠡王说:“只要有钱,没有建交的必要。我们是因为缺粮和铁才准备建交的,但是我们有了钱,这些都可以买到啊!” 沃斯王认为关键性的铁和粮食,如果只靠购买会很被动。 可是谷蠡王说:“我们自己种的粮食也不够吃,还是靠买。 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钱,粮食可以买,铁锭也可以买,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之人,只要我们出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不出十年,我们就可以直接攻打大宣,到那时,一切都是我们的,不需跟他们谈条件!” 谷蠡王又建议沃斯王:“英明的王,您应该号召全国都种植棉花,您知道吗,大宣人用棉籽油制作肥皂呢,我们既可以卖给他们棉花,又可以卖给他们肥皂,这不是赚两份钱?” 楚清的作坊没有对一些简单技术进行保密,比如肥皂,所以谷蠡王并不费事就得到制作方法。 这也是两年来双方互访了几次都没有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的主要原因。 对于建交这件事,大宣的皇帝并不急,他认为这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但是胡恒秋接下来讲的事情让皇帝感到了兴趣。 胡恒秋说:“江南的几大丝绸商开始争抢棉织品生意,想要把楚清挤垮,但是楚清的“宝清祥”已经在很多州府建了分号,并且有了口碑,所以想挤垮很难。 而这些丝绸商发现棉布的生产周期短,见利快,已经把大量的银钱放在收购棉花上。 大宣的棉花目前都掌握在楚清手里,所以这些商人基本上瓜分了沃斯国的棉花,以至于原本耕种粮食的维拉特地区也把粮田改为棉田。” “他们不种粮食了?”皇帝问。 胡恒秋说:“是的,楚清的报告中提到这么一件事:当初洪国公杀死了涂虎尔特和和索特两个大部落的首领; 只有维拉特首领活着回去,他又掌握着整个沃斯国的粮食,所以引得另外两个部落的新首领一直是既仇视他又对他无奈; 而沃斯王的态度也很冷漠,因为只有维拉特首领活下来,对沃斯王来说是一种背叛,认为他当初没有尽力,所以自己的儿子都死了,他还活着。 为了冲击棉织品市场,击垮楚清,大宣的丝绸商不仅购买棉花,更是直接收购他们的白叠布,让沃斯国的棉花供不应求。 所以当沃斯王下令维拉特改种棉花时,维拉特首领,右贤王强巴只能答应下来。” 皇帝愤怒的拍了桌子:“重利轻义、见利忘义、没有底限!” 冲击棉花市场、击垮楚清,这是对付楚清吗?这是对付朕! 不过他愤怒也没有用,他占楚清产业收入二成的事情,只有他们三方知道。 “楚清就没点对策?”皇帝不着急建交,着急楚清的收益。 建不建交能咋地,那个穷地方! 胡恒秋:“有……” 皇帝总算平和下来些,就听胡恒秋讲道:“楚清把密侦司的探子重新伪装成农作高手,教他们管理棉田。” “什么?”皇帝刚要再拍桌子,又觉得楚清不像那么傻,就停下来看着胡恒秋。 胡恒秋说:“楚清给我的报告没有详细说明,只是保证不会影响她上缴的银两。”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二章 管仲的招,啥时候都好使 年中的时候,胡恒秋带着一百万两的银票去找皇帝。 “怎么这时候就交了银子?”皇帝对一百万两这个数目不是很激动,倒是疑惑:“每年不是年底才交的?” “皇上,您看看这个。”胡恒秋呈上一封信。 又是楚清写给胡恒秋的,信中讲述了她下半年的计划。 上半年北部各县棉苗长势不错,因此秋收时会根据各地产量,以每斤五到七文之间的价格收购,并就地加工和销售。 因为棉花达到部分州府可以自产的程度,所以棉织品单价会有大幅度降落,而南方棉织品在几大商家的操控下也提高了产量,楚清目前正在大量收购丝绸。 “仗,到底能不能打赢,全看过年前一个半月,先缴付今年的税银,数目与去年一样;如果年底仗打赢了,再额外上缴,如果年底境况不好,这些就算今年的全部了。”信上这样写道。 皇上点点头:“朕好像猜出她要干什么了。” 胡恒秋非常具有做一个好下属的基本素质,问道:“她要干什么?这信写得不清不楚的,臣翻来覆去的看,也没搞懂。” 皇帝说:“江南这伙人跟她抢棉花,她就囤积丝绸,到年底时用大宣的棉花对抗沃斯的棉花,把棉花价格全都打落; 而现在这季节是贩卖丝绸的低糜时期,楚清可以低价收购,到年底再用低于江南的价格冲击他们的丝绸。 这样一来,江南这些人就没有了优势,而老百姓从此真正得到了实惠,不论棉花还是丝绸,老百姓都能买的起; 咱们大宣的棉花总体产量应该远远高过沃斯,所以,她应该不会亏本!” 胡恒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皇上您厉害!这么一说臣就明白了!那这一百万两,要不咱先还给她,免得她的钱不够用?” 皇帝想了想:“不如咱也掺和一脚?” 胡恒秋:“怎么掺和?” 皇帝:“这一百万两咱不是还给她,而是借给她,嗯,就按五分利算,如何?” 胡恒秋:“那就是五万两啊!” 皇帝:“赏给密侦司可好!” 胡恒秋趴地上就拜:“谢主隆恩!” 原本一百万两就有他密侦司二十万两,再多给五万,嘿嘿…… “起来吧,要是楚清这一仗输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一百万都是朕的!” 胡恒秋:“不是吧皇上!” ……………… 因为楚清在皇帝那边为基层的农师、县丞代言,因而这些农业专家干劲十足,在上半年并不好的气候条件下,到秋收时依然达到平均亩产百斤,局部达到二百斤的好成绩。 这和当初在新伦州试种的成绩差不多。 若没有京城和新伦州各商铺的财力支持,楚清怕是收购不了全部棉花。 小宝的“宝清技师学院”经过半年多,已经完全可以接下各地的棉纺订单。 棉布的价格几年间从最初平均三十两,经过几年间江南商人的冲击,已经降到十两左右,但是因为需求实在大,大家并不少赚。 楚清今年干脆直接打压,窄幅纯素布只卖一两银子。 楚清在收购棉花后的两个月内,就地销售一空。 如今又进入冬月,人们该置办的冬衣已经置办的差不多了,老百姓手里也有了富裕钱,为了迎接新年,各地布庄的丝绸柜台也有了平头百姓的身影。 百姓们纷纷从各地“宝清盛”分号购得每匹不足五两的江南丝绸,比历年平均六两的价格一下子低了小两成。 京都的丝绸价高,每匹十两打底,“宝清盛”只卖八两多。 虽薄利,却多销。 江南的这批商人快要气死了,他们的棉花还没有作出多少布匹呢! 比他们更气的,是沃斯国。 楚清的商队今年一次都没去。 如今隆冬时节,他们根本没有粮食!江南那些商队提供的粮食不多,根本不足以维持到年底。 这下可好了,他们想组织军队打劫大宣,根本组织不起来,只有一些小部落来边境侵扰,还被驻军给防范在国门之外。 无奈,各部落都派出代表,接触“宝兴盛”货栈,希望能像往年一样得到价格实惠的粮食。 “宝清盛”以“存货不足”为由,只平价卖给和索特和维拉特两地、与往年相比不到一半的粮食,涂虎尔特却要以两倍的价格才可以买到。 更有意思的是今年雨水偏多,江南地区的洪涝灾害时有发生,因此粮食收成并不好。 沃斯想从江南商人那里得到粮食也很难,江南的粮食除了缴税并无富余。 总算买到粮食,又说铁锅坏了要买铁锅。 什么锅还能成批的一起坏掉? “宝清盛”的伙计告诉他们:我们没有铁锭,只能“以旧换新”,我们需要回收旧锅重新熔炼。 小宝的美食街给手有余钱的百姓解馋的时候,沃斯国守着一堆棉籽欲哭无泪。 “娘亲,干嘛卖给他们粮食?你忘记他们如何拿棉花要挟我们了?”小宝不满意卖粮食给他们,还是平价。 楚清笑:“宝儿啊,娘亲这是感谢他们啊!” 小宝:“感谢?” 楚清:“是,不但感谢他们,也感谢江南的布商!” 小宝:“感谢啥?” 楚清:“感谢他们帮我完成身为密侦司副千户的职责!娘给你讲个故事: 春秋时期齐国有个叫管仲的人,重金收购衡山国的铁器,搞活衡山国的制造业,于是衡山国的老百姓都不耕种了,投入到冶炼兵器的行业之中。 等到时机一到,齐国封锁国门,不战而屈人之兵,活生生的把衡山国逼得举国投降齐国。 原本娘亲没往这方面想,娘亲自己也不足以让沃斯国全都改种棉花。 没想到江南这些商人为了棉花这么凶残,也没想到沃斯国跟衡山国一样的短视,简直是管仲贸易灭国的典型案例,娘就顺势而为了。” 小宝:“那娘亲干脆像管仲一样饿死他们算了!” 楚清:“小宝,那样两国就打起来了,他们还是骑兵,不划算哪,光脚的打穿鞋的,谁吃的亏比较大? 娘亲给他们开个口子,让他们能买到粮食,但是吃不饱,而且涂虎尔特还需要高价购买,你说会怎样?” 小宝:“娘亲这样区别对待,会让和索特和维拉特更靠近我们?” 楚清:“嗯,希望能达到这个效果,打破沃斯国内的平衡关系,让他们内部乱一阵吧!” 小宝:“那不是提醒他们明年自己种粮食吗?” 楚清:“他们能不能等到明年还不知道呢,春种秋收,且等着吧,再说,他们就算种粮食,那点产量也不足为虑。” 小宝:“可这样做咱们有什么好处呢?” 楚清:“不知道,反正我赚到钱了,还不用受他们制约,然后搅和他们内乱,甭管能不能搅成,反正是搅了,算是对密侦司有个交代。” 小宝:“我估计明年沃斯国会来大宣求援。” 楚清点头:“但愿吧。” 小宝突然问:“娘亲,你身上的职务,让你很烦吧?” 楚清笑了:“宝儿啊,工作的目的是赚钱;赚钱呢,是为了做事业。” 小宝:“那你想做什么事业呢?” 楚清:“养你呀,我正在做呢!”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家规 粮食控制、经济控制、人口控制,这类手段在两国抗衡中古来已有,没少应用。 管仲之后还有勾践,用煮熟的稻种借给吴国,让之颗粒无收、国体不稳;更有后来的膏药国化学武器细菌战、漂亮国的转基因战略。 当然,管仲的手法算是最柔和的,后来者的手段几乎突破人类底限、是灭绝种族的阴谋。 不管怎么说,楚清这一次的操作,让投入的钱不但全收回来,还赚了不少。 但是,别人用此法,尽的是国家之力,举重若轻;而楚清用的是一己之力,弄不好就倾家荡产。 因此,她就像一个赌徒,把全部筹码推到前方跟人玩“梭哈”,好在,没输。 用楚元对小宝的话说:“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干,你娘就不适合做生意,我们看着都跟着着急!” 卓耀也说:“你娘脑子是有点……” 小宝眼瞅着就要发飙,卓耀赶紧补充:“你娘大义!你娘威武!你娘干了皇帝想干却干不成的事儿!你娘得罪多少人你知道不?你脑子没进水,琢磨琢磨!” 小宝一下子就不怒了:“传我的话下去,今后咱家有家规了,就两条,都听好了: 一、我娘亲永远是正确的! 二、没有如果! 至于得罪人,哼!我娘亲得罪的都不是人!有什么事儿我兜着!” 楚元竖竖大拇指:“成,我配合!” 卓耀:“我附议!” 小宝:“哼,散会!” 小宝在前边拧哒拧哒独自走着,卓耀在后面琢磨要不要给他好好说说,可是又觉得现在说啥都是马后炮。 要是问:早怎么没拦着呢?他能说啥? 不过早先也没看出楚清要这么干呀,而且都干上了,箭在弦上,不配合咋整? 跟着小宝回到房间,小宝坐在椅子上发呆。 卓耀没出声打扰,只是去厨房拎了热水壶给他把杯子里倒上水。 直到热气都快消了的时候,小宝才说话:“啊对,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娘亲这次算是断人财路吗?” 卓耀一点都不给小宝幻想的余地:“算,就是!” 小宝不服:“可他们先跟我娘亲抢生意的呀!” 卓耀:“商人逐的是利,再说,你娘霸占了大宣境内所有的棉花。” 小宝:“可那是皇上让的,我娘亲又没说不让别人买。” 卓耀:“事实是,武继昌住在咱们家时,军屯那边宁肯自己保管都不让别人接手,更不要说那些商人了。” 真正的事实是:军屯田是皇上能够掌握在手心的土地,是各个家族、勋贵盘剥不了的土地,马达作为负责人,怎么敢让楚清之外的人插手? 小宝说:“可惜了,这次这点丝绸,打击的不够大,要是能有什么法子把他们都干垮、让他们再也爬不起来才好。” 卓耀:“那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他们要对付你娘的心思不会少就是了。” 小宝一口干掉杯中水:“那就对付呗!小爷我接着!” 卓耀:“还是跟你娘好好商量下,我怀疑你娘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多少次了,人家不明面欺负到头上,你娘都看不出来!” 小宝:“我娘已经很忙了,这事别去烦她,回头她又薅头发!” 又掏出一叠银票:“啊对,拿给哥哥们,按照我娘亲选在棉田的标准,去各府、州、县开学院!” 卓耀问:“不等过完年跟着你娘一起?” 小宝:“不等,咱家学院今年是免费的,是最好招人的时候,争取年前这段时间把我的学院开得越广越好。 棉花大家可以抢,各凭本事,但是论人力和加工速度,我要他们望尘莫及! 商人不是逐利嘛,只要娘亲财路广、赚得多,他们就算再如何算计也达不到目的。 还有,让哥哥们去江南,开镖局,咱们先把路通了!那边得有咱们的人。” 卓耀抖了抖手里的一摞银票:“这么多,不跟你娘说一声?” 小宝:“这是我攒的,没动娘亲的钱。” 卓耀:“我是想说,你做这些事该跟你娘商量的。” 小宝重新坐下来:“《触龙说赵太后》中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话反过来也一样:子之爱父母,则为之计深远。 娘亲是什么性子你们都知道,她在很多事情上不够狠、顾虑多,经常自己就把自己绊住了。 我尽量把能想到的提前替她做好,让她办什么事都感觉是顺理成章,她就不会那么操心。” 卓耀在心里反复叨咕小宝的话,若有所思。 “小宝!小宝!”窗外传来喊声,是小宝的护卫祥子。 小宝把窗户推开,冷风扑面而来,呛进喉咙,差点说不出话:“怎么了?” “聂先生让一帮老娘们儿给薅住了!”祥子咋咋呼呼:“你娘先过去了,我寻思有热闹看,问你要不要去?” 小宝没等他话音落地,人就从窗口跳了出去,还骂呢:“好你个祥子!你想看我娘亲的热闹?!” 祥子扎着两只手护着小宝别扭到脚,嘴里敷衍地解释:“不是,喊你看聂先生的热闹。” 回头又冲从门里走出来的卓耀挤眼睛,那意思分明是说:走走!看老大热闹去!咱家老大碰上泼妇就吃瘪! 卓耀瞪他一眼,问:“甘来呢?” 祥子:“跟老大一起去了。” 卓耀拉住要暴走的小宝:“别急,有甘来跟着,你娘没事。” 等他们赶到时,正看到楚清板着脸站在那里,周围围了一大群人,声音杂乱得很,楚元率先挤进去,然后抱着膀立在楚清身前看上了热闹。 甘来穿着一身男装,一只手抵住一个女人的头,那女人拼命挥舞手臂,却怎么也抓不到甘来脸上。 围观的都是附近村里的人,他们有笑着看热闹的;有指指点点似乎指责楚清这伙人的。 还有一个上了年岁的妇女,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站在那名怎么也伤害不到甘来的女人身后,高声数落着楚清这些人。 小宝腿短,慢了一步,看这架势就知道娘亲又在“吃瘪”,就要往里冲,卓耀拉住他:“先听听怎么回事儿。” 一个孩子冲进去有什么用,不管说啥人家都不拿你当回事。 “你说你们也是的!好歹提前说一声啊!这多耽误事儿!”那岁数大的妇人说道。 “奶,奶!”那孩子往后扯了扯他奶奶的袖子,有些害怕,可看向楚清和聂先生的眼神里充满埋怨。 聂先生正在整理衣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岂有此理!真是有辱斯文!” 聂先生脖子上两条血印,棉袍子被人扯得交领领口松散,还得从腰带那里往下一点点抻,不然可窝囊了。 “当初对付小宝的本事呢?这咋还让人给揍了?”卓耀站在人群后看着聂先生,不由得嘀咕出声。 聂先生瞟了楚清一眼,也想呢:“当初对付我的能耐呢?咋还说不出话来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有钱的秀才 甘来早就不耐烦眼前这妇人没完没了的划拉,但是又不能松手,松手她就又见谁挠谁。 打也不让打,又不敢松手,甘来心里搓火的厉害。 楚元看出甘来脸色不善,赶紧说:“那妇人!别打王八拳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再这么着,她会把你扔到树上去!” 这是在提醒甘来:你实在忍不住,可以把她挂树上去,但是别的不许做,尤其不许揍人! 甘来力气惊人,还不会控制,真怕她出手伤人。 平常楚元就总提醒她,但是这姑娘耐性不好。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太不要脸啦!”那妇人还在胡乱挥舞着,嘴上却骂得利落: “你们换教室为啥不告诉俺儿一声?!啊!你们耽误俺儿的前程,损害俺儿的身体,俺跟你们玩命!” 小宝不耐烦了,问祥子:“到底怎么回事?” 祥子是刚通知过楚清就跑去找小宝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打听,总算弄明白了: “嗐!这房子盖的时候,一屋一个炉子取暖用,那些工人用桦树皮做的烟囱,烧的火小还行,烧大了漏烟漏的厉害; 这不天太冷嘛,烧的煤多,那烟囱就不行了; 小宝你吩咐给弄的铁皮烟囱,今天早上才送到,就把学生们换了教室,给炉子换烟囱; 那妇人家的孩子天天在教室外听聂先生的课,不知道今天换教室,巴巴在外面冻了一个时辰,这下子他娘和他奶就不干了……” 小宝打断祥子的话问:“干嘛在教室外听课?进屋不就完了?” 祥子:“那孩子不是咱们学院的。” 卓耀:“那想听课就报名进学院呗?” 祥子:“人家嫌进咱们学院要签文书,还得给咱们做工抵束脩。” 楚清脸色难看就是因为这个:这不就跟现代一样,蹭人家wifi还嫌人家改密码没通知他嘛! 这种人怎么哪儿都有! 聂先生是教授文化课的,重点在扫盲,和以前在五棵树村一样,但是因为有了楚清给的教材,课越教越顺畅,自己也改进了不少教学方法,他的课非常受欢迎。 村里有舍不得花钱供孩子上学的,就到这里来蹭课,学院也没阻拦他们。 天暖时还好。天冷了,窗户都关上了,外面听着就吃力,所以蹭课的孩子也都不来了。 唯独这家,为了占便宜蹭课听,给孩子穿得跟棕熊一样,还是天天来。 可不知道今天换教室了,在外面白白冻了很久。 “你们就是缺德!这要是把俺儿冻出个好歹,俺要你们偿命!”那妇人还是喋喋不休,双臂的舞动抓挠已经成为配合她叫骂的“节拍器”。 看热闹的人们也议论纷纷: “你说也是哈,好歹言语一声啊,这么小的孩子,冻出啥病可耽误一辈子呢。” “要我说吧,其实都不在理,她家孩子去听课,又不是人家让去的,冻着了也怪不到人家头上;可是呢,他们也不说一声换教室,好像就是有点故意的……” 因为那孩子才八九岁的样子,所以“同情弱者”的心态使得不少人觉得学院有些过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个老妇人板着面孔说道:“人家来咱这里办学,也不收束脩,还想人家怎样?占不到便宜就骂人,这叫有理?” 刚才说话的几个人不吱声了,这老妇人是村长的娘,他们可不想得罪。 “不收束脩,可是让咱给做工了呀!又不是白让咱去。”一个年轻后生不服气地说。 “对啊!他们不是不收束脩,而是做工抵束脩,不是白让咱们去的!” “就是!俺家大满在学院没少做工,手上都出茧子了。” “你可拉倒吧,你家大满本来就满手茧子,没开学院的时候他天天砍柴禾来着,也没见你省着用你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说话都长点心!你们为啥让家里人去?不就是冲着能学手艺,还能挣工钱去的?啥便宜都要占满,哪有那好事儿!” “是啊,我们在学院用废人家好多东西,人家都不用我们赔,还安慰我们说熟能生巧,以后会越做越好,做合格了就能挣钱了!” “嗯,那倒是,我小叔子回来也这么说的,不收束脩,白教咱手艺,给咱练手的材料都是能卖钱的,你像那轧花机,那棉花,不但教咱咋用,整得不合格的回头人家还得一粒粒挑拣、返工,可费事了,他们都不怪咱娃的。” “哎,那你没让你家小子把棉花顺回来些?” “你可拉倒!咱不能那么损!” “那咋叫损?白给用的,他们都不在乎,能顺就顺回来点呗?” …… 楚清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人穷志短嘛。 但是极不赞同,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装不懂吗? 可是人通常只接受自己想接受的道理,而不会理睬道理本质为何。所以楚清每次碰到这样拿不是当理说的人,总是说不出话,无语得很。 “都让开!东家来了!”在小宝的示意下,祥子大声喊道。 一听东家来了,人们纷纷回头,闪开一个过道。 可偏偏甘来被那婆娘吵得实在没了耐性,真就一挥胳膊给扔到树上去了。 “呃……”小宝本来想震慑一下场面的,被甘来“抢了风头”。 “你说吧,她在上面听!”甘来面无表情地说。 甘来今天为了帮忙搬运烟囱,特地穿了身短褐,为了防寒,头道: “既然这地方如此不可理喻,那么从现在起,你们把浪费我学院的材料费结算清楚,就不必再来,都去办理退学吧!至于你们,” 小宝指着挂在树上的妇人:“虽不是我学院的学生,却在这里煽动群众、辱骂、诬蔑朝廷官员,来人,把他们送到县衙去!” 祥子在人群后方,手里举着一个花名册,说道:“我这里有县衙盖章的花名册,没来结算的我可跟县太爷告状去!” “哎呀,可别!我们可没说你们坏话!” “对啊对啊,我们是正儿八经报名来学院的,我们又没闹事!” “不能因为她们搅合,断了我们的营生啊!” “来福家的,你能不能消停点!看你闹的,让大家都跟着倒霉!” “可不是,打听打听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来福他们家个个都是搅事精,占便宜没够的玩意儿!你家作死别拉上我们!” “就是!你家不去学院,搞得我们也去不成!” 刚才还或赞同或同情的村人,这会儿也没法向着这祖孙三个了。 原本那个妇人的儿子看小宝跟他年纪相仿,就有“兵对兵、将对将”的心思,打算他家大人对付楚清她们,他来对付小宝。 现在除了惊讶小宝身上的功夫,又开始害怕小宝那“官二代”的气势了,人家要把他们抓了见官! 他喃喃道:“你……你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凭什么管大人的事?”继而又愤愤地大声道:“你撒谎!你和我一样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开学院!” 小宝无视楚清对他狂做“下来”的口型,对着那孩子说道:“小爷是秀才,有开办学院的权利,小爷还是个有钱的秀才,办得起学院! 占我学院便宜还损我学院名声,就是不行! 本秀才念你年幼,放你一马,但是你家大人可不年幼,他们诬蔑、辱骂朝廷命官,定要追究你家责任!” 楚清在下面急得想跺脚:小宝这也太招摇,要是被人惦记上又刺杀他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五章 把你写到医典上! 有钱的、官二代、秀才小宝,在说别人诬蔑、辱骂朝廷命官时指向了楚清,让众人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个女朝廷官员,还有娃娃秀才。 原本学院的手续都是小子们去办的,村人只知道开了这么个学院,还能免一年的束脩,却不知学院的背景。 不管这官员和秀才的前缀如何令人惊讶,单就这两个词,他们一个也不敢小觑。得罪不起呀! 楚清对此苦笑:都想以德服人,但实际能够最快速起到作用的不是德,是权。 百姓其实多是善良之人,但是“看热闹”又是大众的消遣,只要事不关己,就一律当热闹看。 总说百姓愚昧、不明就里,其实全看有没有触及他们自身利益。 与他们不相干之事,他们不想、也不必“明就里”,自由自在当个“喷子”多爽啊。 一旦与他们的利益挂钩,孰是孰非,就会既快速又准确地判断得一清二楚。 小宝似乎比楚清更懂什么叫“以德服人”。 等到那祖孙三人被大众的口水淹没,小宝这才宣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跳下树,带队走人。 卓耀无奈看看小宝的背影:唉,自己又得给小宝擦屁股——把那妇人从树上摘下来。 楚元伴在楚清身边絮叨:“瞧吧瞧吧,我就说吧,叫你来没啥用,还是得叫小宝。” 楚清盯着他的脑门:咋就那么想敲死他呢! 甘来一把将楚元扯到边上:“:“有。” 大夫:“有哪几种?” 聂先生:“都有。” 大夫:“何时会有心慌、心悸之感?” 随着大夫越问越具体,大家也跟着越来越担心,大夫甚至要聂先生露出小腿查看。 而且真的就在那医典的角落里记录几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号。 “大夫,聂先生到底是什么病?”楚清问道。 大夫又再次把脉,不确定地说:“我本以为是心虚胆怯引起的心悸之症……” 卓耀说:“有可能,我们聂先生就是胆小,心虚胆怯这词用的贴切!” 楚清摇摇头:“这不是一个意思吧?” 大夫说:“心虚胆怯也是病症,是由于七情所伤或胆小之人突遇惊恐而表现出的病症,但也有可能是气血亏损所导致的。” 卓耀:“还不是一个意思嘛!” 小宝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是那表情分明就是提醒卓耀:你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不能嘲笑生病之人。 楚清:“难道不是心悸之症?” 大夫:“不确定,这位病患除了刚才所述那些,还有排尿减少、食欲不振、下肢水肿的症状,不完全像是心悸之症。 但是医典上没有查到完全一样的记述……这样,我先开个炙甘草汤的方子,先喝上七天,看看是否有所改善。” 大夫带着他的医典走了,聂先生没了刚才小宝帮他出气带来的畅快,喃喃低语:“真把我写上去了……” 心脏上有问题,在古代真是不好解决,即便现代也是困难,像二尖瓣、三尖瓣反流,轻微的能控制,程度严重些就要开刀。 楚清听着“心悸之症”,又是开的《炙甘草汤》,感觉应该是心脏早搏的意思,因为她在自己的世界也有这个问题。 但是又说有水肿,感觉与二尖瓣、三尖瓣有关系,还是因为她自己也有。 大夫不好辩症就很正常了。没有具体的医学器械辅助成像,单凭望、闻、问、切是不太容易确诊。 卓耀正儿八经给聂先生行礼:“聂先生,我错了,我乌鸦嘴!那大夫应是学艺不精,你这就是累的。多休息就好了,别担心啊!” 聂先生仿佛天塌下来般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甘来最见不得人一副活不起的样子,走在聂先生旁边说道:“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有什么大不了的!” 聂先生还是蔫蔫的:“他那医典上都查不到我的病……” 甘来举着拳头在聂先生眼前晃:“你再这样,信不信我让老大把诊费从你月钱里扣出来,然后再打你一顿?” 听到要扣月钱,聂先生一下子就精神了:“放肆!有辱斯文!姑娘家家的不学个好!”然后背着手晃晃悠悠走了。 对聂先生提扣钱,最能让他振作精神,他还有儿子、孙子要供呢! 唉,儿孙都是债啊。 人到中年的无奈,拖着一大家子人负重前行,必须打起精神。 回去后,楚元还是把大家的担心说给了楚清,还掰着手指头算:“你看,你把沃斯给坑了,至少是把谷蠡王得罪透了; 还有以孟家为首的几个商家,这次你不仅棉花上挤兑人家,丝绸也把人家的价格给压制了。” 楚清说:“那你说,他们都把沃斯鼓动得全体种棉花去了,这机会不捡白不捡嘛。 再说,这不是一下子就把沃斯给压低一个等级,他们若再想与大宣建立关系,也提不了什么条件了。” 碰上跟衡山国一样的二货国家,不当一次管仲,咱不白看书了嘛? 楚清又说:“他们用两年多的时间把刀塞到我手里,十成把握,顺势为之而已,再说,今年密侦司的述职报告我也有得写了,不算白拿俸禄。” 楚元:“那你断了南方商人的财路呢?尤其领头的还是宿怨已久的孟家。” 楚清:“估计他们会憋更大的计划让我破产吧。但是咱家有盐和铁的特许证,这个他们拿不走。就算别的都干不下去,这两样也养得起家。” 皇帝总不至于让自己钱包瘪了才是。 真要是孟家联合别人打压自己,楚清准备把盐放出去冲击市场,没人能够不吃盐,全国上亿的人口,怎么也得抢占一半,自产自销呗。 至于说人身安全问题,只能说出门必带护卫。 按照大宣制度,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养护卫,并且有数量限制。 亲王府中才可以养三十个的守卫,二十个贴身护卫。 像楚清这种从五品官员,只可以有家丁,不许配置护卫。 所以一直以来,家里的护卫小子都是以家丁的名义跟随楚清出行。 而现下,楚清和小宝各自二十个“家丁”,也是超标的,若有人追究,就真的是逾制。 不但数量逾制,在武器上也逾制。 家丁不准许携带武器,而楚清的“家丁”都名义上配了短棍,战斗起来,都是组合长枪;而小宝的“家丁”都是配刀。 *********************** 小宝借着给各个分校换烟囱,又把各地走了一遍,回来时把散落在各地的小伙伴和黄忠、吕师傅都接上了,要回吉州过年去。 这些小伙伴被小宝给扔到各分校当“支教”,还给派了任务,要他们在当地物色文化课先生代替他们,不然就把他们“钉”在那里不让回来。 小伙伴们被小宝“委以重任”,是相当的认真。 这半年多的“游学”生活虽然和传统意义的游学不一样,但确实丰富了他们的阅历。 尤其当他们站在讲台上被尊为“先生”时,他们要克服因为年轻带来的不被信任、解决因为文弱带来的各种刁难;甚至为了与当地人处好关系,他们会帮忙写信、算账,包括处理纠纷。 真正体会到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遇袭 归心似箭。 马蹄踏踏、歌声嘹亮。 马车队如同“贪食蛇”一般,沿途不断壮大身形。 是分散在各府县的小子们,他们派了代表赶着载有当地特产的马车加入进来。其他人都要留在当地过年了。 人多,代表的是力量,也是安全感。 飘飞的雪花阻挡不了“贪食蛇”前进的步伐,只好加入它,远远望去,就见茫茫天地中一条粗壮的白蟒在快速游移。 又要过年了,无论是楚清、小宝,还是楚元、吕师傅他们,都很想回到宝炉集团,那里是他们这些人共同的“发祥地”。 小宝的小伙伴们分散在几辆车中,有的看书,有的数银钱。 “支教”有工资的,小宝给他们的工资不比聂先生少多少。 要过年了,一向伸手管家里要钱读书的人,这次能带着自己赚的钱回去,心情不是一般的激动。 小宝去给老干部黄忠送点心——荞麦锅巴和小米锅巴。 与吕师傅不同,同是上了岁数,黄忠却喜欢吃香香脆脆的东西,用他的话讲,倒退十年,他都跟工部作坊里的匠人比吃铁蚕豆的。 这两种锅巴都是楚清亲手做的,原本是给甘来和小宝吃着玩儿,没想到爱吃的人还不少。 别人家点心用盘子盛,她们家得用面口袋装,还得预备上一坛子烧烤粉,爱吃原味吃原味,爱吃烧烤味就吃烧烤味。 黄忠和吕师傅坐同一辆车,此时吕师傅看着黄忠咔吧咔吧大嚼特嚼,就不自觉捂腮帮子,替他牙疼。 小宝自己嘴巴塞得满满的,还抓过一片锅巴非要往吕师傅嘴里塞:“吕爷爷,你尝尝,就尝一片,酥酥的,不硬,可好吃可好吃了,保你吃一片想两片!” 因为大家嘴巴里都咔吧咔吧地嚼,再加上马车的轮轴声、风雪声、雪地咯吱声、车外小子们的喧闹声,就都没注意到外面小子们喊的是什么。 待听到“笃笃”的箭头扎在马车外壁的声音时,外面已经受伤了好些人。 小宝慌忙掀开棉帘子探头出去,却被赶车的卓耀一把给塞回车厢里:“别出来!” “啊对,出了什么事?”小宝急,喊着问:“娘亲有事没?” 卓耀一把长枪舞的密不透风,抽空回道:“山上有人放箭!” “笃笃”的声音还是不时传来,小子们再怎样拼力,也挡不住箭雨。 “都上马车!”楚清的喊声传来。 铁皮烟囱改制的话筒,把楚清的声音清晰地传送进来。 “娘亲!”小宝着急,娘亲是不是在车外? “都上马车,小宝,我在车上,没事!”又是一声喊。 楚清的马车位于车队中间,此时钻出来拿着铁皮话筒使劲喊,让整个队伍都能听到。 就这喊话的功夫,一支箭射在话筒上,愣是把铁皮撞出凹坑。 楚清的马车队,在车厢内壁加了铁板做防护,不敢加在外面,怕被人看到不好。 这一波箭雨已经伤了不少护卫,她让大家钻进车厢里,好歹能躲避一下。 但是车厢里装不下所有人,小子们把伤员快速推进车厢,自己躲到车厢另一侧。 箭射得不是很密集,但是连续射了好一阵,直到人都躲起来射不到了才停下。 几乎每辆车厢都有箭矢插在上面,顶盖上、车辕上、包括车厢下后加装的板簧里都插着箭矢。 马也都伤到了,要不是小子们死拽着缰绳,马队会跑散。 出门带着四十名护卫,沿途又加入二十多个退役小子,按说这阵仗一般人都达不到,应该不会出现大问题。 可是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箭雨,直接就伤了半数护卫。 已经临近吉州边界,此地与新伦州只隔着一处山脉,眼看再有一天的路就能回家,眼看着就要过年…… 楚清把棉车帘微微掀开一条缝,看到山坡的灌木丛里呼啦啦出现一群人向自己的车队冲来。 哪怕有箱手榴弹都不至于这么被动! 楚家小子们听到脚步声,纷纷从躲避处冲出来,双方立即混战在一起。 小宝的马车在队伍中靠前的位置,却看到大量的人冲向楚清那处的马车,而货物都在车队的后半截。 这是冲着娘亲去的! 小宝掀帘子就要往外跳,黄忠一把揪住他:“回来,危险!” “他们冲着娘亲那边去了,我要保护娘亲!”小宝推开黄忠。 小宝不间断的练功,力气相当大。 吕师傅也拽小宝:“别去添乱!” 两个老头也不弱,能打铁的老头,力气都不一般。 “可、可……”小宝还在挣扎。 棉车帘刚才掀开,没有完全盖回来,外面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小宝急得不行。 黄忠和吕师傅现在就是要看住小宝,他们能做的不多,把孩子看紧别出事,就是对楚清最大的帮助。 小宝动弹不得。 他不敢用蛮劲,怕伤害到两位老爷子,可是又担心娘亲,急得大喊:“啊对,保护我娘亲!” 不放箭了,卓耀就从容许多,马上就回话:“放心,他们靠近不了你娘,楚元和甘来在呢!” “甘来顶个屁用!”小宝急:“你去!” 甘来不会功夫,可卓耀不肯离开,护卫们一半人都受伤了还在坚守岗位,战斗力已经明显降低,他再离开,小宝咋办? 于是卓耀答道:“甘来比我顶用!” 小宝不信,吕师傅正好把小窗隔板推开,小宝探出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甘来抡着个菜墩子转了半圈,两名山匪脑袋受撞,一个晃悠着摔倒,另一个被菜墩砸到脸上,鼻骨被击碎,鲜血横流。 这是甘来最喜欢的菜墩,直径一臂之长的树干做的,还用铁条加固了一圈并做了提手。 每次甘来馋楚清做的小酥肉,就用这个菜墩直接拍猪,既能杀猪,还能把肉捶松了让楚清做给她吃。 此时甘来就在用拍猪的方式抡着菜墩子拍击敌人。 之所以这么卖力,是因为楚元受伤了。 楚清的车,是楚元当车夫的,甘来在车厢里待不住,跑出来跟楚元一起坐在车板子上。 箭雨来时,楚元反应机敏,迅速闪躲,可是甘来没注意到,还在低头敲她的核桃。 他俩把菜墩子放在车板上当凳子坐,正方便在上面敲核桃吃。 箭矢飞来时,楚元一把将甘来扑下车去,自己来不及再躲避,右肩膀中了一箭。 这一下激怒了甘来。 看到山匪直冲向她们的马车,甘来爬起来就抡菜墩子,哪儿人多就抡哪儿。 力气大、速度快,虽然不会功夫,却生生把马车右边靠近山脚的这一侧抡出个“隔离带”。 “甘来,让开!”楚元喊她。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小宝疯魔 “甘来,让开!”楚元喊着甘来。 不会功夫就别往前冲,上次杀武继昌就让楚元后怕不已。 那一次,他为了摆脱武继昌护卫的纠缠,也以为甘来跑得快,能够安全,所以喊了声“王女,杀了他!”混淆敌人视听。 可这一句话,甘来就当真,真的去跟武继昌拼命,差点让人掐死。 现在她又冲在前边,楚元绝不能让。 “一边呆着,你受伤了!”甘来喊道,手里的菜墩子抡得虎虎生风。 楚元已在车辕处别断了箭杆,迅速组合好他的长枪,二话不说就跳到甘来前边。 人太多,甘来怕自己护不住楚清,有了楚元的加入,甘来瞬间轻松不少,就不再说话。 只是偶尔瞥一眼楚元的右肩膀,目光里有着担忧。 小宝的小伙伴们从没经历过如此场面,太惊惧,像鹌鹑一样缩在马车里不敢出来。 可是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马车箱不时地被刀劈得颤动。但凡有匪徒杀进来,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小宝到底说服了黄忠和吕师傅。 匪徒们大部分集火于楚清的马车,护卫们数量不及他们,还要随着车队分散,既保护不住楚清,还要分心照顾他们,不如都到楚清那边去。 于是,小宝和护卫们一边掩护着黄忠和吕师傅,一边挨辆马车把人都叫出来。 看着小宝边喊他们下车边击退马车周围的匪徒,小伙伴们甚至都不会思考了。 “我们,还不如一个孩子吗?”一向温润的裴庆说:“我们都是快及冠的人了,竟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小伙伴们抖着胆子纷纷跳下马车,与黄忠他们集中在一起。 车队分散的人向楚清这边聚拢,卓耀带着护卫们保护着小宝和这些不会功夫的人从马车的另一侧跑向楚清这边。 祥子带着几个受伤较轻的小子把马车赶过来,围住没有战斗力的这些人。 “老大,”祥子对楚清说:“这不像是山匪,你看他们的招式,还有刀!” 楚清手握铁胎弓爬上一辆货车,隔着麻袋垛子观察那些“山匪”。 祥子说的没错,他们的装束看起来和当地的百姓没什么两样,但是身姿、气质、出刀的狠厉和招式,都是经过训练的样子。 “他们的刀,老大,他们是东伦兵!”祥子说。 “东伦兵?”这个结论让楚清吃惊。 “是的,老大,他们是东伦兵,我们在战场上也见过这些招式。”几个小子也说:“也不全是,那些人就不是!” 这伙“山匪”装束确实有些不同。 虽然冬天穿得颜色都很深,还是能看出使用直刀的穿得比较好些,刀身略有弧度的穿得就比较破烂。 但现在不是判断敌人是什么人的时候。 楚清目测了下,大体对方有一百三十人左右,而自己这边不到人家一半的战力,还受伤近半。 已经有一刻钟了。 殊死搏斗不会很久,人的体力有限。 楚家的小子们几乎人人都挂了彩,被箭雨射中的更是伤上加伤。 甘来拎着她的大菜墩子跑了过来,是楚元撵她过来的,让她保护楚清母子,还有这些老弱。 楚家的小子们奋力搏杀,依然挡不住有匪徒冲到楚清这边来。 楚清以麻袋垛子为掩体,不时放箭射杀,小宝也一点不闲着,带着小伙伴们见缝插针把伤重的哥哥们拖回来。 货车上有棉布,他们干脆抽出来,撕成布条当绷带。 有了小宝的带动,小伙伴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虽然手抖腿软,依然坚持着救治伤员。 “咻!”一支冷箭飞射过来。 小宝正红着眼睛拖拽着一名被砍倒的楚家小子,眼看那支箭就要射中小宝后腰! “咚!”甘来的大菜墩子突然出现在小宝身后,挡住了那支箭。 “老大,那边!冷箭!”甘来朝楚清喊,“那边!” 楚清迅速搭箭转向右前方,只看到一个身影在山坡处的灌木丛里闪过,楚清立即放箭,晚了,并没有射中。 而同时又一支箭向楚清射来,楚清立即两箭同时对射,一箭对上对方的箭,另一箭射向那隐藏的射手。 “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那里!”楚清说道。 射出的箭依旧没有击中目标,而是被坚硬的灌木丛阻挡得偏了方向。楚清不禁捶了一下麻袋垛。 而甘来,在发现那灌木丛会阻住箭矢的瞬间就冲了出去! 楚元发现甘来突然冲出去,心下大骇,拔腿欲追,可刚才甘来与楚清的对话提醒了匪徒们位置所在,他们更紧密地缩紧战斗圈。 楚元犹如困兽,疯狂挥舞长枪,一次次逼退敌人,又一次次被敌人近逼。 楚清重新搭上箭瞄向对面时,就看到甘来拎着菜墩已经冲到中间。 天,不要命了! 立即警惕地扫描对面,以备发现任何迹象就放箭以掩护甘来。 可甘来奔跑的速度太快,当楚清正要隔着雪幕向对面隐约晃动的人影放箭时,对面的箭已经放出,逼近了甘来。 只见甘来突然举臂,硕大的菜墩严严实实遮挡住她的上半身,那支箭就结结实实扎了进去。 “呼……”楚清提起的气刚呼出一半,只听身后小宝一声悲呼:“建辉哥哥!” 立即回头,看到小宝那重伤的护卫趴在小宝身上,背后插了一把刀! 那持刀的匪徒还在往下用力,老黄忠突然一横膀子撞了过去,将匪徒狠狠撞开,赶来救护的卓耀一枪将他刺穿。 收不住势头的黄忠踉跄摔倒又马上爬起扑向小宝,将那名叫做建辉的小子拖开,小宝翻身就扑过来,侧过建辉的头大喊:“建辉哥哥!你坚持一……建辉哥哥!” 趴在地上的建辉无力睁开眼睛,只有惨白的嘴唇伴着血沫子微微动了动:“别怕,有哥在呢,啊。” 说完,头就无力地埋在雪地上,停了呼吸。 背后的刀依旧插在建辉的身上,血流出的并不多,可他身下已经血红一摊。 他是拖着腹部的重伤,用最后的力气扑在小宝身上,最后一次护卫了小宝。 小宝仰天大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刚才他看到建辉哥哥肚子受伤,流了好多好多血,他想要快速扯些绷带,帮哥哥止血,却不知道背后已经有匪徒靠近。 建辉几近昏死时看到了,就那么扑了过来,却再也不能动了。 雪花纷纷落下,试图让那摊血不再刺眼,却盖不住小宝眼睛里的那片血红。 小宝站起身时,双眼再没有纯净的黑和清澈的白,只有猩红一片。 黄忠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想安慰点什么,抖着唇却说不出话。 小宝一把抽出建辉背上的刀,抬步就蹿了出去! 他不要救治哥哥们,他要哥哥们不再受伤! “小宝!”卓耀大喊,他挥枪逼退眼前的匪徒,要冲过去拦回小宝,可匪徒们又一次冲过来,使他无法分身。 楚清搭箭就射向小宝的身侧,射中最靠近小宝的匪徒咽喉。 小宝仿佛没有看见,只是机械地挥刀就砍,让那摇摇欲坠的死人变成两截。 “小宝!”楚清也喊,孩子的状态不对! 小宝听不见,他什么都听不见。 小宝唯一的能力就是分辨眼前的衣服,只要不是楚家的制服,就挥刀劈砍。 “小宝!” “小宝!” “小宝!” 护卫们一声声的呼喊完全没用,小宝像疯魔一般杀入匪徒的包围圈。 “弄死那个小崽子!”一个匪徒高喊,“弄死那个小崽子,赏金翻倍!”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小宝,留活口!” “弄死那个小崽子!”一个匪徒高喊,“弄死那个小崽子,赏金翻倍!” 那是一名提着直刀的匪徒,他身上的棉袄看上去比其他人体面。 瞬间,赏金的刺激让匪徒们把目光寻向小宝,这片刻的寻找让护卫们又解决掉好几个。 但是匪徒太多了,大家拼命向小宝那边援护,匪徒更是集火于小宝,人群杂乱,楚清无法瞄准。 小宝的疯魔,让地上的伤员们再也待不住,他们挣扎着想爬起来继续战斗。 黄忠和吕师傅、聂先生忙着给他们包扎,现在又要忙着把他们按住:“已经是重伤,爬都爬不起来,还要去送死吗?”黄忠喝道。 “我们还等什么!”裴庆突然吼了一嗓子,就捡起伤员的长枪,冲了出去! 另四个小伙伴也回了神,纷纷拾起伤员的刀或长枪,跟着冲出去。 他们在楚宅跟着楚家的小子每日操练,三拳两脚的怎么也会些。 尤正航犹豫着也捡起一把刀,他不会功夫,更没有跟着小宝锻炼过。 在他心中,“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的观念根深蒂固,从不屑于习武。 可此时,他也热血沸腾,可是他又怕死,怕受伤、怕疼。他什么都怕,连看见血都怕。他突然感觉自己无比废物。 聂先生劈手夺下他手里的刀:“都走了,谁救人?!” 是啊,我还可以救人,我还有用! 尤正航埋头撕扯棉布做绷带,把所有的胆怯和自卑都发泄在这些布匹上。 卓耀终于突击过来,他把秀才们拦截回来,吩咐他们护卫伤员:“你们是最后一道防线,很重要,嗯?” 小伙伴们重重点头。 他们知道眼前情况危急,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冲锋陷阵,但是他们可以把住最后一关,他们可以保护伤员和老人。 楚清此时最无措,她唤不回小宝,也无法在混乱中射箭掩护小宝,她甚至不能跳下来厮杀,她的近战功夫会拖累同伴。 楚清重新搭上箭,前方有时不时射来的冷箭,还有只身冲进灌木丛的甘来。 她得先解决来自远程的伤害。 甘来已经在灌木丛里发现了射手,她抡起菜墩狠狠砸向对方的脑袋。 射手不止一个,很快,楚清看到灌木丛中又冒出一个人,与同伴夹击甘来,而另有几人开始四散爬树。 雪越下越大,天色愈发昏暗。 楚清隔着一人多高的灌木丛无法瞄准甘来的对手,就把目标对准了爬树的人。 杀一个是一个! 楚清吹响颈上挂着的骨哨。 在杀掉两个树上的射手时,两只外出捕食的金雕飞了回来。 “去救甘来!”楚清指向对面。 而对面听到鹰唳的甘来也吹响了骨哨。她差点忘记了,还有金雕能帮她! 金雕扑腾着用尖利的嘴、锋锐的爪,将树上的射手一个个暴露,楚清配合着金雕一个一个射杀他们。 当第十个射手也坠落于地的时候,再没有冷箭放出。 两只金雕在空中盘旋一圈,又发出一声长唳,往回飞来。 甘来也跟着奔下山坡往回跑。 看到甘来依旧拎着大菜墩回奔,楚清稍稍放下心来,还好,甘来还能跑,没事。 回头看向小宝。 小宝的刀已经卷刃,两臂都已受伤,断裂的棉袍袖子浸透了血,耷拉着,随着他挥刀而上下扑打在胳膊上。 小宝丝毫不介意,他紧抿着唇,面上一片冰冷,仿佛无知无觉,依旧重重挥击,他每一刀必让对方见血,刀刀不落空。 护卫们也杀红了眼,无论受伤有多重,只要还能站着,就依旧战斗。 寡不敌众,小宝的身边不时有自家哥哥倒下。 每倒下一位哥哥,小宝就会张大嘴巴,无声,又闭上嘴巴,再次重重挥刀。 那愤怒的、哀伤的、无声的嚎叫,只有雪花能听到。 “那小崽子马上就坚持不住了!”那名匪徒头子看到小宝疯魔般的杀戮震慑了自己的人,连忙叫喊:“再加把劲,弄死他,双倍的奖赏,还有娘……们儿!” 最后两个字被楚清的箭矢钉在了嗓子眼儿。 能战斗的就剩下十几个人了,匪徒们也死伤惨重,可是依旧有七八十人包围他们。 包围圈紧紧把楚清和马车禁锢在里面。 尽管楚家的小子们长枪和短刀相互配合,依然拉不开距离。 小宝和哥哥们紧紧护着马车,不让匪徒们靠近楚清。 裴庆吆喝带着小伙伴也与小子们肩并肩、面朝外,尽量不让敌人突围进来。 这,真的是最后的防线了。 这样的厮杀没有指挥的余地。 楚清看到甘来往回跑,就不再关注,转身搭箭,看都不看就往外放,这时候好分辨敌我了。 金雕和甘来的回援让包围圈有所松动,楚清的箭矢也让匪徒不停减员。 就在楚清箭筒射空,连麻袋垛子上扎着的敌方箭矢也用光,不得不拔出绣春刀准备厮杀时,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唳!”“唳!” 两只金雕都发出长叫。 楚清抬眼看去,一队高头大马奔袭而来,马上的人,穿着楚家的制服! 风雪减弱了马队的声音,当众人都听到马蹄声时,马队已经离得不远了。 “杀!咱们的援兵到了!”楚清大吼。 “杀!”卓耀、楚元也吼。 疲惫不堪、浑身浴血的小子们齐齐发出喊杀声,骇人的潜能随着刀刃、枪尖爆发在匪徒的身上、头上! 老于奔袭在最前边,先看到了楚清,稍稍放了点心,又发现没见小宝,就喊:“小宝?” 小宝依然在沉默地杀人。 顾不上再喊,已经冲到了外围。 老于长枪斜握,枪借马势,马助枪威,枪尖贴着匪徒外围狠狠划了半圈,瞬间哗啦啦倒地十来个。 老赵带着马队,从另一边冲击匪徒,锋利的长枪、如雷的马蹄声,如重型坦克碾过,让他们再也无法顾及赏金,四散奔逃。 马队哪里肯放走他们,团团围住,长枪纷纷刺下。 卓耀一把揪住小宝:“走,这里不用你了。” 小宝听不见般,狠狠一甩手腕,甩脱开卓耀的手,提刀追着那些左奔右突的匪徒。 匪徒此时已经吓破了胆,顾不上抵抗,只想找个缝隙逃掉,小宝追上一个就砍,不管是后背还是腿,或是胳膊,必须见血! 老于惊道:“小宝怎么了?” 卓耀跟在后面重重“唉”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紧跟小宝,帮他砍人。 很快,马队把所有四散的匪徒都擒获,提溜着把他们聚在一起。 正在大家纷纷找绳子要捆住匪徒时,就听老于突然高喊:“小宝,停下!” 小宝提着刀把被按在地上跪着的匪徒一个个砍了头! 老于扑过去抱住小宝,小宝侧过头看向他,那眼神没有一丝温度,眼睛里全是血红。 老于骇然,不觉松了手,小宝就又往前走,见一个匪徒,砍一次头!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尤正航更是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他仿佛看见了魔鬼! 聂先生反应算是快,一手捂住尤正航的眼睛一手转过他的身子,并且低声训斥几个学生:“都回车上去!看不见这么多受伤的吗?赶紧把车里收拾收拾腾出来!” 今天的事情已经让这些没见过血的孩子们吓破胆了,小宝的过激反应可以理解,但是聂先生不希望碰坏小宝在他朋友们心中的形象。 小宝走到最后一个被摁着的匪徒身前,那厮已经屎尿流了一裤子,不停地哆嗦着:“别……别杀我……别……” 求饶声让众人回了神:“小宝,留活口!” 小宝还是听不见,提刀,挥下去! 没有砍动。 东伦的刀质量太次,卷刃得厉害,只给那匪徒后脖子开了个钝钝的口子。 小宝扔掉刀,骑在那厮身上,一拳、一拳…… 眼看着那人眼眶被打裂、眼看开着大口子的脖子也要被打断,甘来扑过来,一把将小宝箍在怀里,口中念叨着:“你累了,我替你打死他!你累了,我来打,你放心!” 小宝扭头定定地看了甘来一会儿,突然脖子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死仇 小宝晕倒了,楚元也松开死命束缚楚清的手。 方才,小宝的疯魔令楚清几近崩溃,她疯了一样要冲过来夺下小宝手里的刀,她不愿小宝变成杀人狂魔。 甘来怕小宝失去理智,让楚清受伤,便死死抱住她,说:“我去,我去,你等着!” 就这样,甘来把楚清交给楚元看着,自己来找小宝。 她力气大,速度也快,还有,她不是来夺刀的,她是来帮助小宝的。 这些人该死,小宝做的对! 小宝晕倒,甘来把他交给老于。然后就挥拳,只一拳,那匪徒连着半截脖子的脑袋就给轰碎了,脑浆四射! “你!”老于跺脚:“倒是留个活口呀!总要知道这都是什么人才行吧?!” 甘来:“不管!我答应小宝了,要替小宝打死他!” 说完,甘来嫌弃地在死人袖子上擦了擦手,走回楚元那边。 要是刚才拿着菜墩就好了,这血糊糊的都沾手上了。 “快来,这边还有几个能喘气的!”老赵喊道。 小宝杀的是想逃命没逃掉的人,地上还有几个重伤不能行动的,此刻被老赵他们集中起来。 这几个也快不行了,得抓紧问话。 老赵也发现他们着装不同、武器不同了,怕他们烟气太快,就几个人一起审问。 垂死之人比任何时候都向往活命,匪徒们虽然气若游丝,但说出的信息也足够大家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可惜的是,他们以为说出来就能获得救治,可是如此重伤,有的没说完就咽气了,剩下两个,看样子也挺不过今晚。 荒山野地的,怎么给他们治伤? 老于带了十几人去对面山坡查看,老赵领着大家救治伤员。 纷纷扬扬的碎雪已经连成大片,落到地上,将遍地鲜红掩藏得几近无痕。 楚家的护卫小子们如同盖上洁白的棉被,早已在雪下安眠。 活下来的小子,泪水混着雪花,被寒风凝结在面上。 老赵黯然地清点了人数,四十名护卫加上二十三个商铺小子,只剩下十五个还活着,也都遍体伤痕。 “好在,几个老的和几个小的都没事,不然老大都没法跟人家里交待了。”楚元悄声说。 这话实在。 不说别人,单说黄忠和尤正航,这两个人要是出了事,楚清真没法去跟人家里解释。 “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唉。”老赵说。 其实老赵也清楚这种话没营养,跟着你出的事儿,你就是脱不掉干系。但是不说出来又堵得慌。 “md!孟家太猖獗了!”楚元骂。 据那些匪徒交待,他们是被一伙埋伏在山坡的人雇佣来冒充山匪的。而那伙人,受雇于江南孟家。 经过是这样: 东伦国与大宣开战而不敌,几个见机快的东伦低级将官就带着亲随做了逃兵。 两国消停之后,他们就成了黑户,几年中又有东伦王室侥幸逃出命来的侍卫加入他们,同时他们也收编了一些流民以供驱使。 因为都是黑户,他们只好啸聚深山。 这一带正是当年新伦州和吉州南部交界的山脉,林多兽多,便于打猎,想活下来最大的危险只有山中走兽。 但是他们也想和外界接触,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就扮做山匪,截获往来商队的物资来补充所需。 前不久,他们下山碰运气的时候,发现五六十人在往林中藏马匹,就给抓住,本想搜光他们身上的钱财,再把马匹据为己有就杀掉。 没想到,他们中领头之人要求见匪首,说有大买卖可做。 然后,这个领头人对匪首说,几日内会有一个大商队经过,要是杀死商队东家,家主会给一大笔银子,连商队的货都归他们。 匪首扣下领头人的腰牌和手戳,那上面是江南孟家的标志,于是相信了他们的话,但是要求钱归自己,而这些人也得一起跟着行动。 就这样,两伙人一共出洞一百五十人伏击楚清的车队。 老赵清点人数时,并没有一百五十人,所以老于带队去山坡查看和追击。 结果老于在山坡的灌木丛里找到被甘来的菜墩子拍碎脑袋的四人,还有被楚清射杀的十人。 老于没敢往深山走,一是天色已黑,二是雪越下越大,再往里深入,若里面还有匪窝,他们这些人抵御不了。 此地不能久留,老于和老赵把所有能行动的马都集中起来,重新装好货,又把受伤的兄弟们都安排进马车。 吃喝就边走边解决吧,雪这么大,再不走就更走不了了。 小宝在车厢里昏迷着,楚清就拉着小宝的手眼也不眨地陪着。不说不动、不吃不喝。 黄忠和吕师傅看不下眼,都没跟在车厢里挤,下车走路去了。 车厢外,楚元问老赵:“你们怎么来了?” 老赵说:“小子们跑去马场找我们一起回家过年,说想办集体婚礼,要跟老大请示,也趁着过年好好热闹热闹。” 老于补充:“我们一天泡在马场,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少,小子们回来说起,他们又是倒腾丝绸又是倒腾粮食的,我们才知道今年老大干了这么多事,担心会有人报复。” 老赵:“是啊,老大年轻,你们也不咋中用,这几年咱家发展太快,又赶上这大年底的别人家吃土、咱们家过年,不遭人嫉恨吗? 再说老大来信说今年要晚些回来,这一晚,路上可就没伴了,更容易出事,我们就往这边一路迎了过来。 反正马车队能走的路就这一条,怎么也不会走岔了。” 卓耀回头望望车队,队伍前半截车厢里都是伤员,后半截货车上还有兄弟们的遗体,不禁唏嘘:“还好你们来了,我们真的快护不住老大了。” 楚元也说:“小宝崩溃了,老大也差不多了。” 半夜的时候,车队进入吉州地界,找了一处临近村落的空地扎营。 将就将就,生火弄点热乎吃食,天亮再赶路。 楚清从马车里出来,大伙看着憔悴的老大,欲言又止。 小宝还没有醒。 大伙把马车围成一圈,中间生上火。 楚清爬上货车,掀开白色的棉布,手轻轻在那些年轻的、没有生气的脸上一一抚过,嘴里似是念叨着什么,可谁也听不见。 她以为,她待这些人很亲,没想到,他们待她更亲,亲到可以用生命维护她。 用了很久,楚清和这四十八个小伙子一一告别。 待她从货车上下来时,大伙震惊地发现,刚才还满头黑发的老大,竟然两边鬓角各自白了一缕头发,从耳边一直延伸进脑后。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章 尽量捂着吧 第二天派人把黄忠他们都先行送到吉州楚宅,然后购置棺材回去。 等车队到达五棵树村附近,已又是半夜,楚清没让车队停下,而是继续前行,直到玉米地那边。 卓耀独自回宝炉集团,告诉已经回来的和留守的小子们“禁声、集合、去玉米地。” 空旷的玉米地,集合了家里能回来的近千名小子。 老于派了一队人分散开放哨,楚元和卓耀跟大家把路上的事说了。 小宝一直没有醒,依然躺在马车里,只途中给他喂过几次水。 小子们义愤填膺,磨拳霍霍,但也知道之所以在这里集合讲这件事,是不想让外人听到,也就不敢大声,可神情上已经难以克制。 楚清让人把四十八名小子抬下马车,大伙给洗身净面,纷纷拿出自己新发到手的制服给他们换上。 “明天,”楚清说,声音如砂砾摩擦:“兄弟们该入土了。我想把他们葬在山那边,可好?以后,我和小宝也去那里。” 山那边与新伦州相邻,却因山石多而无人去,很是安静。 楚清想把小子们安置在两州相交的位置,这样仿佛大伙都能相互守望。 大伙都同意。他们聚集在五棵树村,又从这里一路去了新伦州发展,这是他们的。 楚清又说:“这件事,最后的两个活口也死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指证凶手。而我,也不想报官。” 马车里,甘来坐在小宝旁边静静听着,右手在嘴边握拳,牙齿刮着食指关节。 小宝依旧没有反应。 楚清再次开口:“兄弟们是为保护我们娘俩丢的命。而我们没有证据能指控他们; 再有,这件事如果报官,那所有参与的人都将被耽搁许多时间,我想……我们自己解决,你们看,行吗?” 在路上,楚清就跟老于他们几个商量过了。 如果这件事走密侦司的程序,楚清将被隔离出来“避嫌”,而楚元、卓耀他们,包括后去的老于一队人,都面临着随时“候审”。 而楚清也不完全信任密侦司。 当初江南孟家用“断尾”的方式甩掉吉州孟家以自保,竟然轻易脱罪,不得不说有武继昌的操作在其中。 可如今武继昌死得灰都没了,江南孟家依然逍遥在外,要么就是密侦司依然有他们的靠山,要么就是他们与其他世家、甚至官场上都有盘根错节的联系。 这种事,依靠正规途径,怕是会一拖到底,最后不了了之。 楚清声音嘶哑,老于知道她上火,就低声把路上的分析讲给大家听,最后老于总结道:“老大的意思是,大伙先按住心思,别往外传,咱们想办法把孟家连根拔除!” 老于把利弊给解释清楚了,小子们都同意,纷纷表示要怎么做只要老大言语一声。 曾经参加过击杀武继昌的肖思宁几个小子暗地里与楚元交换了眼神。 楚元悄悄拉着肖思宁转到马车背后小声说道:“上次那事儿,小宝都感受过徐知县的猜疑,我估计怀疑咱老大的人不在少数,这次要是把孟家告到官府,怕是会连上次的事儿一并翻出来。” 武继昌之死,不止徐光泽猜疑楚清,包括白桦、宋廷山,就连皇帝和胡恒秋都有疑心,只是没有证据,也不想追究到底而已。 连老黄忠都有猜测,不过黄忠对此事的评价是:“哼!糟蹋了一炉好钢!” 说的是往高炉泼水的事。不炸炉,只是进去个武继昌而已,那炉钢还能用呢。 肖思宁:“捂着,不说!咱也让他们没证据!” 楚元:“就是这个意思。” 马车内,小宝在棉被里的手攥成了拳。 坐在他旁边的甘来似乎感觉到大腿边好像小宝有动静:“小宝?” 小宝依旧没反应。 甘来揉了揉大腿外侧,以为自己坐得久了,腿麻。 车厢外,楚清交待道:“这件事完全捂住不可能,兄弟们死得惨烈,我不想让他们走得再憋屈。 我已经让人去购置棺材了,明天,咱们好好送他们走。 这事必然就会传出去,若有问的,大伙只说回来路上遇到山匪,兄弟们为保护财产送了命,别的就不要说了。” ………… 尤正航并没有楚宅多待,勉强打起精神跟伙伴们告了别,就让楚家小子送他回家。 他的小心脏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了。 裴庆他们倒是没有急着走,而是聚在一起商量,这件事以后绝口不提,不让小宝难过。 跟家人也不提,都是平民的孩子,这事儿讲给他们听,什么也解决不了,再吓到他们,以后该不让出来了。 他们倒是不觉得小宝凶残,反而认为这是真性情。 “他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那么亲,为给他们报仇命都不要了!”一个小伙伴说道。 另一个也说:“要是我,我也得暴起杀人!别人为我而死,我岂能苟且偷生!” 裴庆安抚大家的情绪:“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别让家里人看出来。若是这事儿传出来,只说不知道便是。我想,婶子和小宝定不会让这件事波及到我们。” 聂先生在门外静静听了一会儿,走了。 他为人小心谨慎大半生,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怎样?还不是窝窝囊囊一无是处? 与其这么窝囊的活着,不如像这些孩子们一样,该担当就担当,也算是求个心里坦荡。 若这事波及到孩子们,他就站出来顶着,坚决不能耽误孩子们前程。 尤正航一回家就把母亲拉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就抱着母亲嚎哭,直到哭得打嗝,才开始抽抽噎噎地说事情始末。 尤知县回家时听管家说少爷回来了,好像在跟夫人哭诉呢,连饭都没吃,就赶紧过来看看。 听罢事情经过,尤知县问:“可知这些山匪是什么人?” 尤正航已经被母亲喂了水,平静了不少,说道:“就是山匪呗,还能是什么人?” 尤知县:“你楚婶子没审问审问?” 尤正航又激动起来:“我不知道!楚懂疯了!眼睛血红血红的,见人就砍、就杀,估计都没留下活口!聂先生把我们赶回马车上腾地方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尤知县:“唉,倒是个有血性的孩子,只是这刺激太大了些。” 尤正航:“您还夸他?!他是个魔鬼,魔鬼!他眼睛是红的!” 尤夫人轻抚儿子的后背:“别怕,楚家待人真诚,他们都相处的如同家人一样,你想想,要是我和你父亲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也会……” 尤正航嚷道:“那不一样!他们只是楚家的下人!就算不是,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尤夫人摇头:“不,孩子,人和人相处的是感情,不是阶层,记住,你也要待人以诚,不要随便就把人分了等级。现在不理解不要紧,把这话记在心里,慢慢体会。” 这孩子也是要走仕途的,这么小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对待,将来为官,怕是会笼络不住人心呢。 黄忠和吕师傅回到楚宅后,对此事缄口不言。 他们只是担心楚清。 那一个时辰的道别,楚清就白了两缕鬓发,可见这事不但让她心痛,更是损毁她不少元气。 人老了,更知道健康的重要性。 黄忠已经告老,即便不告老也起不上什么作用。 吕师傅更是平民一个,帮不上忙。只是家里一下子少了这么些好孩子,让他心里难过得很。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安抚小子们的情绪,别让楚清多操心而已。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年初一(一) 庆德十一年正月初一。 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皇帝最忙的日子。 大半夜皇帝就爬起来去福泰殿上香,为百姓向上天祈祷,祈求今年粮食要丰收;再到天璋阁,给历代祖先上供;接着要向皇太后祝贺新年。 然后再回到福泰殿,接受皇后、皇子、公主、妃嫔等家人的祝贺。 这一切既要紧锣密鼓还要从容不迫地进行。 然后天快亮时开始大朝会,接受群臣以及……沃斯使节的拜见。 是的,沃斯使节又来了,带着他们诚挚的祝福来的。他们“祝福”大宣今年能签署外交国书,然后支援他们粮食等生活所需。 大朝会结束后就差不多到中午了,赐宴。 尽管皇帝又困又饿,但精神得很,今年的宴会比往年丰盛、奢华得多,往年那种只能说是象征意义的赐宴。 回到御书房,皇帝兴致不减。 李公公奉上茶点,关心地问:“皇上,小憩一下吧?” 大半夜爬起来的,跟着皇帝折腾大半天了,累得不行,就盼着皇帝赶紧休息会,他也好能找个旮旯打个盹。 皇帝喝下一口茶,又抓点心吃:“嗯,不用!朕不累,就是没吃饱!” 是没吃饱,除了保持君王的体面和礼仪,就顾着听沃斯使节的奉承了,比之前听到的丰富和诚心多了呢。 点心才吃半块,胡恒秋就来了。 “来,来,你也没吃饱吧?陪朕吃点!”皇帝兴致很高。 胡恒秋兴致可不高,他是来说事儿的。 但是不能搅了皇帝情绪,于是说道:“皇上,那五万两利息……” 皇帝大笑:“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给你!” 胡恒秋:“皇上大方!不过,您借出去一百万两,得回两百万两,要不您再多赏点?” 皇帝:“哼!得寸进尺是不是?不,得寸进丈!” 胡恒秋:“瞧皇上说的,臣又不是给自己要的……臣寻思着,迎来送往的,该随的份子钱总是表示,也是关怀下属嘛!” 皇帝好奇:“随份子?谁又娶新了?” 随个份子钱都要到朕这儿来了,该不是一般人哪。 胡恒秋肃了肃表情,面露些许哀容:“要是娶新就好喽,新年娶个新媳妇儿,多美的事儿!可是发送亲人就……” 皇帝:“噢?谁啊?” 胡恒秋:“皇上,楚清家里没了四十八口。” 楚清派人购置棺材的事情没有遮掩,而是正大光明进行的。 小子们死得惨烈,不能最后一程都走不安详。 但是哪家棺材铺也不能一下子拿出四十八口棺材,还要成色上好。这东西需要定制的。 于是分了几个县好几家棺材铺购买,这动静就大了。 吉州的蒋副千户得到信后亲自找到宝炉集团去见的楚清,就知道了楚清竟然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山匪,死伤惨重。 蒋副千户给密侦司打了报告。 出殡日期是腊月二十九。 那天早早的小宝就醒了,站起来都打晃,却坚持要送哥哥们入土,谁劝也不听。 虽然没有请吹奏班子,但是四十八口棺木、千余人的发送队伍也非常可观 封土后小宝坐在坟包边很久,谁也不许靠近,大家都担心把他冻坏了。 胡恒秋把这件事讲给皇帝,皇帝勃然大怒,拍了桌子:“岂有此理!各地衙门都不管事吗?!” 今年雨水多,南方更是经历几次水灾,收成不好,各地匪患頻出,难怪皇帝发怒。 胡恒秋赶紧安抚:“皇上息怒,楚清出事的地段也确实不好管,就在吉州、义斌府与新伦州三地相交处,那地方全是山,常年有流民、匪类往里聚集,也因为是三地交界,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哼!”皇帝不满这种说法:“照你的意思,反而是楚清这个受害者活该喽?谁让她走的地方不好?! 亏你还管着密侦司,亏你敢把‘受害者有罪论’讲给朕听!”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是怒气还是消了不少。 因为地形地势的缘故,很多地方是不好管。 “那些土匪都是什么人?”皇帝发问。 胡恒秋:“据吉州理事处所报,楚清遭遇的山匪数量极多,衣着破烂,并不能判断都是些什么人,都说大宣话,可是口音难辨。” 皇帝:“她带了多少人就让人打成这样?” 胡恒秋:“据说跟着往回运货的也就六十人左右,剩下的都是她带去的老弱,去那边当学院先生的。黄老大人也在其中。 这些货有当地的土特产,也有准备调拨到吉州这边加工的原材料,楚清的随从为了保住财产与一百几十人殊死搏斗,财产保住了,可也死了四十八人,最后还是遇到迎接的队伍,山匪不敢久留才撤退的。” 楚清就是用这种说法讲给蒋副千户的,也是对外一致的说法。 所谓保住财产,就是说,财产保住了,才有皇帝挣钱的份儿。 护卫不叫护卫,那都是楚清的家丁,帮忙运货的,也就是说,楚清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更不用说杀掉一百五十名匪徒,都没有武装力量,怎么能杀死那么多人。 至于皇帝问,楚清怎么没有报官,胡恒秋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估计早就懵了,再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个地方要往哪个府报官呢?眼瞅着就过年了。” 皇帝点了点头:“难为她了。” 胡恒秋走后,皇帝又唤来影子不群。 不群并没有如皇帝所说那样不再贴身守卫,而是改为晴天的午时和未时两个时辰,这个时段比较暖和,膝盖也能承受。 对于皇帝的恩赏,相信一半比较合适。 “为何这件事竟没传信儿来?”皇帝发问,语气中略带不满。 所以说,有些话不能全信。 “回皇上,应是遇到麻烦,估计很快会有消息传来。”不群回道。额角的冷汗默默地顺着发丝汇入耳后。 要赶紧去信询问下。 楚清既然要自己整死孟家,自然就把这次刺杀往简单了说。坚决不提孟家。 甭管哪朝哪代,山匪、流寇都是不稀奇的,尤其是东伦国灭亡这几年,逃兵、流民、流亡地主、没落贵族,都需要时间来慢慢肃清。 因此皇帝只是下旨要求各地积极剿灭“黑恶势力”、维护一方治安,尤其责令吉州、义斌府与新伦州三个州府协同调查,务必剿灭当地匪患,不许存在“三不管”地带,也就算有个答复了。 这开年的第一个旨意,把吉州的戚知州给郁闷坏了。 记得刚刚上任吉州时,他夫人还说:“老爷这次的地方不错,宋廷山给开好了头,老爷怎么做都能得心应手。” 他当时也觉得此言甚是来着,可到任后发现,一切都已入正轨,没什么让他发挥的余地,那他岂不是做不出自己的业绩,只能被罩在宋廷山光环下的阴影里了? 这也就算了,连学生都要往外走,说什么“游学”。 他没有应允,游什么学就游学?前脚刚考上秀才后脚就闹着出去玩,还美其名曰“游学”! 那叫游学吗?你们是要拜访名师,还是有名师带领你们出去历练?都不是。 可不应允吧,这帮学生有话说:“楚懂和尤正航不也游学吗?人家学问都有进益,因何我们就不行?” 楚懂就不说了,他那个娘特殊,咱也管不到密侦司头上。 单说尤正航,也是考完试拿到成绩就跑,自己还管不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是翰林学士的外孙,其父又在本州任知县,且政绩也不错,人家自己都不着急,咱跟着操什么心? 但是就这么任他们走也不行,万一他们为了科举成功而改了户籍留在当地怎么办? 这就跟现代高考一样,有些学子为了大都市的高录取率而进行“高考移民”。 如若这样,本州这些如此年轻、一次就考上秀才的生员不就白白损失了? 所以戚知州要求他们写下不改考籍的的承诺书才予以放行。 如今又让剿匪,那地方是归吉州管吗?再说怎么剿啊,都是山,总不能让边军跑去帮忙放火烧山吧? 这吉州,根本不是福地,是麻烦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年初一(二) 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团圆会,少的给老的拜年。不论男和女,都把那新衣服穿。 四十八个小子的葬礼办完了,哀痛,但是日子还得过。 小宝说:“新的一年,新的祝愿,小宝祝哥哥嫂嫂们幸福美满,儿女双全。” 小宝让所有人都穿新衣,放鞭炮,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就连楚清的两鬓,都让小宝用珍珠串盖住了白发。 小宝说:“我要替哥哥们过年。” 这次说的哥哥们,是埋在后山的那四十八位哥哥。 小宝瘦了一大圈,新棉袍穿在身上直逛荡,看得黄蓉和穆念慈偷偷抹眼泪。 楚清很配合,本该发放的工钱被耽误了,那就今天补上。 一筐又一筐的铜板搬来,还是每人八百钱。包括回来过年的媳妇们,也是八百钱。 小宝依然每发出一串钱,就鞠躬说“辛苦了”,只是大家笑得很勉强。 老于今年来不及给大家写福字,只跟聂先生把楚清在宝炉集团的老宅里里外外的福字写出来了,依旧见门就贴。 楚清跟小子们承诺:“娶媳妇,不许耽搁,初八之前,帮你们提亲的队伍就出发!” 初五的时候,百家兴回来了,还带回一个胖胖的姑娘。 “老大,我想成亲了,这是我相中的姑娘,您看看,合适不?”百家兴笑着说。 家里这帮小子啊,就知道带姑娘回来让楚清相看,那怎地,不满意你们就给退回去? 知不知道人家姑娘能跟你回来得是多大的魄力?真不满意给退回去,她们这辈子还能不能嫁人了! 楚清笑得很真诚:“好,真好!真是个好姑娘!” 百家兴都三十了,带回个白白胖胖十八岁大姑娘,一看就喜兴的样子,真是喜欢。 姑娘腼腆地笑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来,她很介意楚清的态度呢。 小宝彬彬有礼地给姑娘见礼:“嫂子姐姐,走,我带你看鸟去!” 嫂子姐姐,还看鸟! 这种现代的梗,要不要跟小宝说说呢? 小宝牵着甘来,带着“嫂子姐姐”去看两只金雕了。他知道娘亲得跟百家兴聊聊。 小宝敢牵着甘来,却不敢牵别的姑娘,也不知道他这“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是如何双标的。 百家兴领回来的姑娘,是工部尚书郑春秋的长女。 郑春秋是江南佳兴府人,发妻是当地小商户的女儿,支持着郑春秋一路科举,金榜题名时被江南大儒的女儿看上了。 为了攀附大儒,给自己前程铺路,郑春秋把发妻降为平妻。 彼时岳丈已故,而发妻生的女儿,就是现在这个郑小柔也三岁了。 没了娘家的支持,丈夫又如此做法,让发妻心灰意冷,很快就郁郁而终。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郑春秋家把这个“俗话”应验的完美。 郑小柔不但再也没有母亲保护,还要喊那大儒的女儿为“母亲”,父亲更是再也不理会他。 待父亲又生下女儿后,她这个嫡长女就变得似是而非起来。平日里多遭后娘和妹妹陷害。 随着年龄增长,嫡长女这个名头的唯一性和所附属的利益问题更是变得尖锐,比如,作为嫡长女出嫁时的陪送规格。 后宅手段中见效最快、打击力度最强的无非是名声问题,于是就有了郑小柔被妹妹骗出来帮忙取订制的头面,然后半路被流氓侵犯。 百家兴遇到郑小柔,就是因为她正被歹人欺侮。 好在姑娘人胖力气也不小,与歹徒撕扯中跑脱,衣冠不整撞在百家兴身上,领口已被撕坏,雪白的脖子和锁骨都露出来。 百家兴后来送姑娘回家,就被郑春秋的夫人给讹上了。 都是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反正就是“我女儿露肉被你看了去,既然你救了她就好人做到底,不然我家女儿也没法活”之类的话。 郑夫人其实是脑子转得快,她一听说百家兴是“青瓦台”和“宝清祥”的大掌柜,马上意识到这是和楚清拉上关系的好机会。 楚清又在工部挂职,也算是自家老爷的下属,把郑小柔嫁到她家去,可算是拿个眼中钉换得在密侦司有“自己人”的好买卖。 多少官员都对密侦司咬牙切齿啊,要是能有自己的人,以后老爷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不是? 百家兴原本不同意,但是人家偏就赖上他了。 没想到的是,郑小柔也不同意,为了表达意愿,不惜以死明志。 她说:“我已欠他一条命,怎能再害他一生幸福?若母亲执意如此,女儿只能以死报答救命之恩,绝不给恩人添堵!” 百家兴暗地里派人观察她半年,了解了她的人品和处境,反而喜欢上这姑娘了。 “其实,第一次遇到她就……就……”回想起郑小柔慌不择路中撞到他怀里那一幕,百家兴脸都红了。 结结实实地撞啊,百家兴当时真是抱了个满怀,都被撞到贴墙上当年画了! 那感觉……虽说背后撞得生疼,可怀里却是“丰润、充实、有弹性”啊!散开的领口间,姑娘家的芬芳若有若无地飘进鼻息。 而且那姑娘生得唇红齿白,圆盘大脸的,完全符合他的审美! 他就喜欢大白胖媳妇儿,一看就是福相! “就怎样?”楚清笑问:“一撞倾心?” “老大,要是您没意见,我想把她娶回来,只是他父亲是……”百家兴比较为难的就是工部尚书这个身份。 自己是奴籍,工部尚书家都要把女儿嫁过来,不知道打着老大什么主意呢。 “别的不用管,”楚清给他吃“定心丸”:“只要你喜欢,能对得起人家姑娘,别的你都不用操心。” 百家兴拿出自己的“卖身契”,这契书在他进京时楚清就都还给他了,可是他并没有毁掉,此时把“卖身契”递到楚清手里:“您拿着,免得以后她父亲出幺蛾子!” 楚清给撕了,说:“真不用,你放心吧。” 百家兴眼见楚清就那么给撕了,都来不及拦着,有点可惜,不过转念一想,说:“也是,反正我是要带小柔回来的,不在京都,也不必怕他。” 楚清讶异:“你要回来?” 百家兴点点头:“家里出这么大事,我得回来帮你。你放心,京都那边我都交代好了,不会出乱子,家里得有人才行。” 说心里话,百家兴心里是有点怪罪老于和老赵的。 他本以为家里有这两个老成的人坐镇,能帮楚清料理周全的,遇事也能给出出主意,哪知道这俩人泡在马场就不管不顾了。 其实这就有些迁怒了。 楚清办事,没和大家商量过,她与这个世界很难相容,遇事还是全凭现代的思路和做法,觉得自己和大家是平等或者雇佣的关系,应该各干各的。 如此,老于和老赵便很难插上手,除非她提出来让大家商量。 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生活了四十年,就算上两代长辈的所见所闻都不会有这个世界般离谱,楚清很难对这个世界有归属感,更别说融入了。 好多事情、规则,甚至电视剧都不这么演,她完全是摸石头过河般地生存状态。 百家兴又说:“上次,咱家小子们办的集体婚礼,这次我也能参加了,老大,你得派人给我提亲去。小柔也不打算回去等着,她说就在吉州城里寻个客栈住下,直到她奶嬷嬷来送嫁。” 这姑娘看来也是铁了心要跟娘家决裂。 楚清不掺和别人的家事,他们开心就好,呵呵。 初八那天,老于、老赵,还有当初和他们一起来楚清这儿的几个岁数大的,各带人马和聘礼、兵分数路去各地提亲。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安排 新的一年,旧的工作。 楚清还得继续为皇帝奔走各地进行棉花推广种植,可护卫们没剩下多少,小宝重新建立队伍。 首先从家里的老兵哥哥们中凑出来三十个自幼习武的分给娘亲,并指定让卓耀给训练出来。 “我还是……”卓耀还是想跟着小宝。 小宝说:“啊对,帮我把队伍带出来,娘亲比我更需要你。” 小宝从不允许别人说他娘不好。 他真正的意思是他娘亲不太会下指令,要是没有一支周到的、训练有素的队伍,楚清大概率会任由大家自己发挥,这样的队伍达不到最大效果。 这次遇到的截杀事件,小宝的护卫在配合作战方面明显比楚清的要更进退有度。 卓耀问:“那你这边呢?” 小宝:“楚元和甘来跟着我,还有‘小甘甘’和‘来啊’。” 楚元和甘来在娘亲那儿真是屈才了,但是这话小宝不能说。 对甘来的安排,卓耀倒是不反对,反正她在楚清那儿真没因性别上的便利而起到什么大作用。 再说小宝对甘来和金雕的组合运用得更多些。 但是楚元不肯离开楚清:“你娘没我跟着就是个废……就得费神费力!” 楚清说:“听小宝的吧,你先把甘来给我拿下,别人都要结婚了,你连个小手手都拉不上!” 小宝把脸一板:“娘亲对你免疫,你跟着我吧,得好好归置归置你的纪律问题了!” 楚元摸摸鼻子,不敢说话了。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小宝醒来后,众人都觉得小宝和以前不太一样,又说不出到底哪儿不一样。 把卓耀分给楚清后,小宝又要求黄蓉和穆念慈跟着楚清出外办差期间,每日至少有一个随候在侧,平日的生活,两个一起照顾。 小宝跟大家说话与楚清不同,说正事的时候一律叫名字,直接下令;而楚清总是说:“帮我怎样怎样”。 分配好楚清的护卫力量,小宝把肖思宁和当初一起执行刺杀武继昌的小子都划拉到自己这边,作为自己的队伍。 再加上楚元和甘来,小宝这边是二十六个护卫。 小宝的思路是:卓耀在带队伍方面很有一套,他能帮娘亲带出一支比较合格的卫队,这一点楚元比不了。 但是楚元上次强行参与了刺杀武继昌的任务,成为跟他有共同秘密的人,这一批人虽然战斗力不是很强,但是整体配合还不错,小宝准备把他们训练出来。 再有,就是甘来和他能够很好的驾驭金雕,他们可以把金雕带到各地熟悉路线,以便将来能够给娘亲训练成通讯工具。 就是说,小宝打算不跟娘亲捆绑在一起了,他有事情要做。 “娘亲,这次把你送到地方我们就分开。”小宝说。 “为什么?”楚清惊讶,分开不就更不安全了?小宝再碰到上次的截杀怎么办? “娘亲放心,皇帝都下令各地严查山匪路霸了,短期内不会有安全问题,”小宝先给娘亲安心,然后又说道:“娘亲,我要带支队伍去开镖局,以后我们的车队就可以多带人。” 镖局的事情年前小宝就开始进行了,但是时间短,还没有铺开。小宝要把镖局这件事当做今年头等大事来做。 小宝说:“再说这是份大钱,我要赚钱呢。” 家里小子们多,开的铺面也越来越多,物流确实是个大问题。 而且有镖局这个幌子,楚清和小宝出门也能多带些人。 “不行,镖局的事儿,等娘亲这边忙完了和你一起办,赚钱没必要,咱家钱都在你那里。”楚清没同意。 “娘亲,把我拴在你裤腰带上,不但安全不到哪里去,还影响咱俩各自发展。”小宝表情很平淡,说的话也有些硬。 “这……”这话让楚清犹豫了。 孟懂被管多了,不但有些小逆反,还很不自立,连他爸爸都说要被管成“妈宝男”了。 但是对小宝,楚清已经超级放手了,可性命攸关,不能不谨慎。 小宝说了硬话,也说些软话:“娘亲,‘小甘甘’和‘来啊’跟着我,我让它们定期回来给你送信,你可以随时了解我的情况,也好让它们熟悉路线。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说过,我当家,我说了算。” 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 以前楚清这么对小宝说,是为了培养他的自主性,主要也是小宝本就很自立,可现在,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可见,再当一次妈,楚清还是没有多大长进。 矫枉过正吗? *************** 御书房里,不群给皇帝呈上最新收到的密信。 上面所述经过皇帝都已了解,额外说明了消息晚至的原因:楚清车队遭遇山匪,伤亡惨重,自己也受伤写不得字,每日都跟很多人一起接受疗伤,不便传递消息。 字迹歪七扭八,显然手上也受伤不轻,写字都吃力。 皇帝点点头,他就说嘛,怎么会接不到消息。 不群垂下眼皮,心里惦记儿子到底受伤多重,早知如此就不该去信让他回话。可是皇帝问了,不催又不行。 不知道自己这般卖力,究竟能不能为儿子谋得真正的自由? “你家小子没使全力?还是你没把功夫都传给他?怎么受伤如此重?”皇帝问。 若只有手部受伤,不至于每日都要接受治疗,可见是下不来床了。 不群答道:“应是山匪太多,小儿又不能表现太过。” 儿子的本事他知道,三五高手是困不住的。不过要是还要保护他人的话……那就没准了。 皇帝:“嗯,也对。听说一百几十人呢,楚清那些家丁,不过就是些退伍的兵丁,没什么高手啊。” 说是这么说,却不准备给楚清派人手。不合规矩。 皇帝又看看密信:“嗯,还行,好在她那儿人多,重新挑了三十人,三十就三十吧,只说是家丁,自己别说漏了就行。” 这就算是同意楚清的安排了,这种人数和实力,皇帝并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让你儿子多小心些,别把自己给搭上了,还有,这些银票你拿去,朕不方便赏赐你其他东西,你只管用银票,当是朕给你那小子赏的补品吧。”皇帝把几张银票推给不群。 这种赏赐不能拒绝,否则就是对皇帝的安排不满。 不群跪谢。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四章 虎林县 楚清今年的第一站,先到了与吉州和新伦州都交界的义斌府。 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因为年前在三地交界处的那场截杀。 眼下没有实证,与孟家也无交集之处,不能直接对孟家做些什么,那就先打击报复这群为虎作伥的山匪。 自从东伦国被灭,吉州、义斌府和宣慰府这类边境州府的驻军,大部分就向西迁移,驻守到新伦州与沃斯国的边境线上,当地只留下两千到五千不等的驻军。 楚清知道以这样数量的兵力去搜山,是可以起到作用的,但是这片地区山多林密、野兽横行,如今是冬季,大雪封山,更是难以搜捕。 即便不是冬季也不容易,所谓“开目不见路,常如夜中行”。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树木,人很容易迷失其中。 所以除非府衙有确切的匪徒出没地点的消息,否则一般驻军很不愿干搜山这种活。 楚清要做的就是以开辟荒田的名义,一来得以进入山林,二来把当地流民吸引来伐木、开荒。 这样做或许能分化、瓦解一部分流民山匪,但是她更希望能够暴露出山匪中最强悍的那部分逃兵、侍卫,予以消灭。 到了义斌府后,楚清先去当地的密侦司理事处,与同僚见见面。 每到一地,楚清都会到当地理事处报到,以备使用他们的信息传输渠道。 这一次她更是要了解与山匪相关的信息。 但是结果很失望。 理事处并没有这些山匪的资料,确切地说,由于这类人多是旧东伦的逃兵或激进分子,有一定武装及武力,并且善于丛林里隐匿踪迹,还有新伦州那边的百姓帮忙遮掩,理事处并不能查到他们的详细信息。 楚清出事的那片山区统称虎山,在义斌府界内的位置属于虎林县境内。 所谓虎林,并不只是一座树林,而是说这一片山林间常有猛虎出没。 “既有猛虎出没,那伙贼人如何能久居其中呢?”卓耀想不明白。 楚清也想不明白,不过大体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因吧。 楚清直接进驻虎林县。 既然密侦司不能提供什么有效帮助,那就靠自己。 按说《棉花图》已经刊印下发,楚清完全不用再亲自指导,这趟来当地,给农师开个会意思意思就行,但现在楚清决定多留一段时间。 既然三地交汇处谁也不肯管,那楚清就让他们求着管。 经过与知县协商,张贴招工启事,第一步,招伐木工人。 山不少,可以砍树,遇到好的树苗直接连根拔起移走,有的是地方可以让楚清种树。 第二步,招收营造工人。有木头,可以盖房子,正需要建些厂房和仓库。 第三步,招佃农。 先不说这里适不适合种棉花,能种啥种啥,楚清要做的只有一点,利用农官身份的便利把这块地域攥在自己手心里。 但是招工启事是贴出去了,响应者却寥寥无几。 这里地方偏僻,人口少,又因虎山这一带既有兽患也有匪患,百姓并不想用生命换铜板花。 《招工启事》旁边,议论的人不少,没一个准备应聘。 “要我说,这东家肯定出门不带脑子,跑虎山伐木,被老虎吃了算谁的?”一个男子说道。 “就是!除了老虎,还有熊瞎子呢!”有人应和。 更有:“我二大爷家的三孙子昨日去打柴,都没敢往深了走,就听见狼叫唤,吓得柴刀都没敢捡就跑回来了!” 甚至有:“其实这都不重要,也不是见天儿都有大牲口出没,重要的是那山上不太平,不老少山匪哪!没看山脚下那几个村子的地都荒了嘛,人全都迁走了!” 也有:“可是你看这上面写的,工钱给的可高啊,伐木完了,像你这样有手艺的,还能继续留下来赚盖房子的钱,划算得很!” 还有:“与其挣这份要命的工钱,不如下月去临县报名那个什么什么学院的,听说开春就又招新学员了,既能学手艺还能赚工钱,不比这儿划算?” 各种声音嘈杂不已。 小宝正带人在街上采购些便于携带的吃喝,反正把娘亲送到地方了,他们就准备准备要开拔,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呢。 看到《招工启事》附近围满了人,听到他们这般反对的议论,小宝皱了皱眉头。 他从楚清这几天的动作已经看出她的不甘心,娘亲准保是因为抓不到直接打击孟家的机会,就先从山匪身上寻利息的心思。 他并不赞成这么干。这么干太绕弯子,太慢! 君子报仇,隔夜都难忍!他以为都是商人,相互报复都是商业上的手段,可是现在才知道,报复,不分路数,杀人最是直接。 可是小宝不敢杀人,他没有那么大经济实力,也保证不了不会连累娘亲。 所以他就领着他的队伍准备执行自己的计划,去江南“踩踩盘子”、布置自己的势力。 可娘亲身上还肩负着各种职司,不能随心所欲做事,此刻娘亲想招工人竟然都要碰钉子,小宝觉着自己不能不管管。 看到小宝皱起眉头,楚元就提步要去那人堆里掺和掺和,被肖思宁拦住了:“你留下,我去!” 肖思宁这帮早先六队的小子如今天天跟小宝在一起,随时变换装束,方便执行小宝的任务。 今天更是穿得很穷苦的样子,身上补丁都是褪了色的。不像楚元,那么喜欢家里的制服,走哪儿都穿,太扎眼。 小宝也瞥了眼楚元的衣服:“你留下吧,溜边站着,肖思宁去。” 办正经事的时候,小宝都喊他们名字。唯独对卓耀,总是喊“啊对。” 肖思宁带上几个同样破衣烂衫的小子就奔着人堆围了过去。 “哎,这上面写的啥,小山,你认字,给念念!”肖思宁像任何一个看热闹的农家小子一样,一边捅咕小山一边说。 于是那个叫小山的后生就结结巴巴地给念,不到五个字就打个结,然后挠头嘿嘿傻乐:“这个字俺也不认得……”然后嗫嚅着准备继续往下念。 把站在《招工启事》边上负责讲解的差役听得直着急:“哎呀,行了行了,这上面说啊……”就给读了起来。 于是肖思宁和几个小子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带节奏: “呀,好事儿啊!小山,你去不?我得去!工钱给的不少呢!” “宁子哥,钱是不少,可下月底临县那个技师学院就招生了,咱还是报那个吧,那个划算,家远的还能住在学院里。” “小山,你想啥好事儿呢!去上学要花钱的!” “不是吧,不是说免费的吗?” “第一年免费,今年就得交束脩了,宁子,小山,你们要去学院?” “想去,可是交钱去,那也没钱呀!” 不远处小宝竖着耳朵听到这儿,直翻白眼:你们到底是鼓动大家应聘还是砸我学院招牌?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进山 看到小宝翻白眼,溜边站的楚元也跟着翻白眼:看吧,就说这帮家伙没我靠谱! 只听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没事儿,有招儿!”那个叫宁子的小伙突然想到什么,马上说,生怕说晚了把这念头给耽误没了:“你们看哈,这才月初,下月底往临县去就合适,小两个月的时间呢,咱们要是多卖卖力,多赚点,束脩不就有了?咱就可以到那边学手艺去!” “宁子哥,你这主意好,反正现在无事,不如就赚钱去!那咱报名?” “报!必须报!” “那成,我也报名!” “哎,听见没,他们这打算不错,要不咱也报呗?” 于是这帮人纷纷拿定主意踊跃报名的样子,一下子把刚才围观的人都给搅的心思活跃起来: “咱也跟着报吧?就算有老虎、熊瞎子,也不会到人多的地方来不是?” “也是,到时候人一多,声儿也大,大牲口们也就躲远了。” “报吧,别寻思了!趁着这会儿闲着,还能赚俩钱,等开春就没这功夫了。” “行,报!” “咱也报!” 两个守着《招聘启事》的差役面面相觑:“这是又都不怕死了?” 人群开始踊跃报名,生怕晚了没自己的份儿,差役不得不维护秩序,要求排队。 于是又是一番忙乱,这个说“我在你前边”,那个说“本来我就在这儿的”,大家挤来挤去,肖思宁几个仿佛被人群挤得无处下脚般,悄悄离开了。 小宝在看到肖思宁几个绕着弯拐进一个僻静的胡同,也跟着往那边走,嘴里还“啧啧”有声:“哎呀,人才呀!这真是没当过托儿的大兵都不是好掌柜!” 楚元什么也不说,他着急回家换衣服。可不想再靠边站了。 楚清对只要自己贴出《招工启事》就报名者湧湧很是自信。 现在听黄蓉过来说外面有人报不上名试着找东家说情,就更是踏实:“让他们放心,凡是报了名的,明早上来集合就是。” 一切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嘛。 小宝看到报名人数如此之多,就拖后出行的计划,暂时先帮娘亲维持几天。 “咱们找机会进山里查看查看。”小宝吩咐肖思宁和楚元。 有机会能进山,那就宰一个是一个! 进山伐树,通常是从指定区域的边缘处开始,这样便于把砍伐的树木运输出去,因此头几天楚元和肖思宁并没有机会往林深处走。 小宝观察了几天,想明白楚清这样做的用意,表面上看是为了运输方便,实际上是在“敲山震虎”。 外围如此大规模包围山脚,里面的山匪就会越躲越深,要获取生活物资就越难。这是要把他们困在山里呀。 七天后的早上。 小宝:“这不行!我要是他们,肯定会储存足够的粮食,一时半会出不来都没事!再说,山里还能打打猎,饿不着他们!” 肖思宁:“嗯,这么等是有点儿被动,那你说咋整?” 小宝说:“进山!” 肖思宁不放心:“就咱二十几个人,能行吗?” 万一碰上山匪的大部队呢?上次他们不就出动了一百五十人吗? 小宝说:“不要那么多人,我自己去,会带上小鹰和甘来。” 甘来觉得小宝这话有点别扭,好像自己和小鹰是同类一样。 肖思宁和楚元异口同声:“不行!” 小宝:“只是去探看一下,人多了反倒容易被发现。” 楚元已经跳脚了:“女人和孩子!生怕人家不抓着你们讹你娘是吧!” 一提起娘亲,小宝就哑火。 不过想了想还是坚持说道:“我们不往深了走,只看看大致地形就回来。” 又跟甘来说:“咱就装成猎户。” 虽然楚元和肖思宁坚决反对,但小宝若冷下脸直接下令,他们竟不敢再言语。 自从小宝昏迷又醒来后,他们总觉得这孩子好像有些变化,具体变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令他们无所适从。 这番商量,把计划定在明日一早进行。因此前脚散会后脚肖思宁和楚元背地里就讨论要不要告诉楚清。 没想到,他们还没讨论出结果,一散会小宝和甘来就进山了。 甘来一向学着楚清穿男装,只是那张漂亮的小脸和灰蓝色的大眼睛很难隐藏,即便穿男装,不吸引男性的视线,也会吸引女性的目光。 所以甘来经常会戴毡帽,把眼睛隐在帽檐下的阴影里。今天更是贴了一脸络腮胡子。 说来很有意思。楚清上次给小子们办集体婚礼,甘来可是开了眼界。 在大宣,女子出嫁前的三天,男方都要送过去一顶催妆花髻。 跟现代的假发作用差不多,而人家都是造好型的发髻,直接固定在头上就可以。可见这个时代对外在形象的追求标准有多高。 当时这种假发是穆念慈负责的,所以穆念慈不但把新伦州所有的高级假发都买回来,还专门给楚清购置了好几套,以备楚清在重要场合时使用。 甘来就是偷了楚清的假发,剪碎了用呵胶贴在脸上,就成了满脸的络腮胡子,用楚元的话说:“本来脸就不大,这一粘,跟猴子也差不多了。” 不,比猴子强,猴子不粘连心眉。 甘来偷了楚清的铁胎弓,这弓抗造,用破布条把弓背缠上,看起来灰突突的破旧不堪,就跟小宝进山了。 他们像猎户一样,腰上挂着野兔,背上背着绳索和猎弓,手里拄着猎叉,眼睛在脚边四处寻觅着,远远看去,好像在寻找猎物的踪迹。 天上,“小甘甘”和“来啊”分别在两座山头上方无声盘旋,只要小宝和甘来不吹哨子,它们就不能下来,即便憨头憨脑的傻狍子就在下面也不许它们猎食。 两只金雕很想吐槽啊。 傻狍子是最容易捕杀的美食了,比兔子还容易。 老兔子急了会贴地急奔中突然转弯,让金雕惯性难抑撞树或刮在野藤上困住,要不就躺倒蹬鹰。 傻狍子可是到它跟前才能想起来跑,要不金雕干脆一个俯冲,站在它后背上直接开吃就行。 傻狍子受痛跑不了,也甩不脱利爪的控制,就这么活脱脱站着给金雕当点心。 两只金雕眼下是看得见,吃不着,这要是不给点鲜牛肉弥补,它们心灵的创伤都无法修复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六章 “自己跳坑!” “小甘甘”几次忍不住向下俯冲又猛然“刹车”的动作引起了小宝的注意。 小宝半低着头似乎还在搜寻猎物踪迹,可眼睛却使劲儿往天上瞟,顺着“小甘甘”的动作趋势做延长线,看到对面山坡处一只傻狍子正优哉游哉地在雪地中寻找能吃的灌木枝。 小宝突然就有些情绪低糜。 金雕之于狍子,那是纯压制性的优势。所以它根本不必费脑子,直接扑下来便是。 可娘亲,无依无靠,既没有家族背景,又不是皇亲国戚,想跟孟家这等商人复个仇还要思虑甚多、费尽周折。 还有,密侦司的身份,对娘亲来说如同鸡肋。 听起来很拉风,实际上能掌控的力量仅有自家那些加入密侦司的哥哥,还都在沃斯国潜伏着。 而娘亲一切的权利都被集中在经商这一范围,其他的,密侦司一点都没给帮助。 被山匪截杀这么大的事儿,密侦司竟然都没说给分配些帮手来。 武继昌随便出行还能调动几十人呢。 还是力量太小啊。 小宝不但吐槽密侦司,连皇帝也一并吐槽:吃着我娘亲的血汗钱,却不顾我娘亲死活,纯粹一条大水蛭! 就这样边想边走,脚下的雪地突然陷落,小宝重心不稳也陷落下去。 这是一个用雪覆盖的翻板,小宝因为分神而没有注意到。 甘来走在侧前方,听到身后动静,一回头就见小宝突然矮了一截,没等反应过来小宝就不见了。 翻板下是很大的一个坑,坑底是十几支手腕粗的树枝,削得锋利的尖端直指向天,就算是野猪掉下来,也能扎个透心凉。 这是猎捕大动物的陷阱,深,且宽大。 没时间思索应对之法,小宝本能地将猎叉狠狠往坑壁上扎去。冻土虽硬,却也让猎叉头扎进去一半深。 就在鞋底触到木刺的刹那,小宝把自己挂在了猎叉上。 一身冷汗。 甘来冲到坑边,迅速取下肩上挂的绳子,想把绳子一头甩给小宝,准备将他拉上来。 “抓到啦!” 突然一声大喊,雪地中呼啦啦冲上四个人,手中的刀锋架在甘来脖子上。 甘来无法再动,小宝只能就那么挂在猎叉上。 “说!你们是什么人?”一人问道,看样子他可能是带头的。 甘来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没动,也没答话。她不敢出声,怕暴露性别。 小宝接话:“你们放开我哥哥,我们只打些兔子、山鸡就走,家里揭不开锅了。” “你闭嘴,小崽子,我问他呢!”那人威吓小宝,把刀刃又往甘来脖子上凑了凑。 好在是冬天,甘来脖子围着厚厚的羊皮,可就这样,也看到有羊毛被割断,打着旋儿落下来。 “我哥说不了话,小时候发烧好悬死掉。好了以后就说不了话了。”小宝说道,做出吃力的样子求:“求你们了,放了我哥,把我拉上来吧。手快冻僵了,要抓不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带上哭腔,俨然已经支撑不住了。 甘来面露急色、站起身来,羊毛掉的更多了。 这大冬天的,小宝手上戴的是半截棉闷子,手指头都露在外面呢,再这么下去,就算小宝能抓住猎叉,那手也会冻伤的。 甘来的样子让那四个持刀人略微放松些警惕,三个人收了刀,抱着膀站在旁边。 看样子这哥俩真是一家的,这会儿只知道害怕和着急,倒是不像官府的人。 “问啥问,把他踹下去不就完了么,管他什么人,在里面生死由命吧!”另一个人说道,其他人咧嘴跟着赞同:“就是!” 那个带头的人想想也是,就用手里的刀往甘来脖子上示意了下:“自己跳坑吧!还能多喘口气儿,不然现在就让你……” 话音未落,甘来突然侧身一撞,脖子离开刀刃的同时,把一个抱着膀子的歹徒撞得趔趄后退,然后摔倒。 那带头的一看,立马挥刀砍向甘来,甘来借着刚才一撞之势拔腿就跑。 趁着四人注意力都在甘来身上,小宝轻踩脚下木刺,借力荡起身体,一个腹部绕杠把自己腾跃起来。 亏得刚才猎叉扎得够狠,承受住小宝这一翻腾,小宝借机攀上猎叉跳出陷阱。 那领头的歹徒眼看着大刀就要砍到甘来,甘来突然扯下脖子上的羊皮,回身抽在他手上。 虽是羊皮,可甘来力气大,这一抽让那人持刀的手腕像被重物砸到一般,一下子就垂下去。 另外二人也急急猛追甘来,摔倒的那个更是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 小宝一跳上来就把腰间的野兔扯下来砸在那人脑袋上,趁他发懵的一瞬间直接飞起一脚,把他踹进陷阱! 惨烈的哀嚎声让追赶甘来的三人止住脚步,惊疑地回身,就看到小宝带着钩子的腰带已经甩了过来! 带头的人立即挥刀就挡,却抵不住腰带上的铁钩勾住他的袖子,小宝奋力一拽,那人就扑到在地。 甘来不跑了,返身摘下弓就搭箭,然后松手就射杀一个。 还剩下两个人,甘来和小宝不急了。 夹在甘来和小宝之间的歹徒,突然右手拇指和食指圈出圆形往嘴里伸,这是要打口哨报警吗? 小宝都不敢吹骨哨,就是怕哨声招来山匪,坑里那位喊声就够大了!可这人却还要吹口哨,那怎能行! 可腰带钩子还挂在带头之人袖子上,小宝一扯没能扯脱,那歹徒已经把手伸进了嘴里! 就在此时,甘来第二箭射出,这么近的距离,都不用瞄准,那人被箭矢之力带得直接扑倒在地,手都没来得及从嘴里拿出来。 小宝扯不下钩子,干脆不扯了,看着那带头的人,脸上是好奇而天真的笑容,问道:“自己跳坑,还是我帮你?” 带头之人张嘴就要大喊,小宝一个大嘴巴抽过去:“不下去也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那人马上闭嘴。 甘来不声不响地把铁胎弓又挂在后背,然后拔地上两具尸体上的箭。 带头之人耳朵听着坑里同伴越来越弱的惨嚎,眼睛看着甘来拔起一支箭,还在尸体上把箭头的碎肉和血迹刮掉,身体开始抖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七章 撒谎 甘来把两只羽箭都在尸体上刮擦干净,还顺带瞟了趴在地上那带头之人一眼。 带头之人抖得更厉害了。 他觉得,那哑巴的眼神,好像很遗憾他身上没有箭似的。 小宝想了想,不能在这审问。 坑里那个嚎了半天了,别把人给招来。 于是捡起绳子,在带头之人的嘴巴上狠狠绕了一圈,然后又绕脖子、手臂,直到把人上半身捆成很完美的粽子,才把他提溜起来让跟着走。 可怜的俘虏嘴里勒着绳子,不能说话,也不敢喊。 只要发出声音小宝就踹他,一踹就趴地上。 缚在身后的手和脖子上的绳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给绕得,手一有动作脖子就会被勒紧,难道这就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甘来抓起地上的尸体,小蛮腰一发力,就把尸体砸在坑里那位的身上。 坑里那位已经快没力气嚎了,这一被砸,发出了此生最后一次感叹:“啊!” 甘来把第二具尸体拎到坑边,看了眼还有哪些木刺空闲,把尸体狠狠掼下去,就算还有口气,这下也凉透了。 小宝和甘来不敢久待,牵着那俘虏就往山下走去。 还是回家吧,山里不安全。 甘来本是走在前边,突然想到什么,返身又跑回去。 小宝只觉一阵风刮过又刮回,甘来怀里抱着四把刀和那支骨碎筋折的野兔子,还有那块破羊皮跑了回来:“别浪费了。” 那名俘虏猛然看向甘来:“呃……啊啊……吁……咔咔。” 小宝踹他一脚:“你说啥?” 甘来:“对,我是女的。” 小宝用钦佩的眼神看着甘来:“这你都听得懂!” 甘来把刀和兔子都放进小宝怀里,羊皮重新围在脖子上,然后把俘虏的帽子往下一拉盖住他的眼睛,就把人扛在肩上,说:“走,饿了。” 甘来说饿了,这可是大事儿!饿了的飞毛腿大力神是很快会变成一摊软泥不动弹的。 小宝和甘来快速下山,都快到家了才想起没有叫上两只金雕。 “小甘甘”和“来啊”原本在天上看着俩人遇险,就等着骨哨声一响往下俯冲呢,可盘旋半天这俩人谁也不叫它们,就没敢下来。 可又等半天,发现他们径自下山去了,可是高兴坏了,朝着自己早已看好的目标就俯冲下去。 ……………………… 楚元瞪着小宝和甘来,手指头指指这个,又点点那个,气得话都说不出。 甘来自顾自啃着穆念慈炖在锅里的羊骨头,上面的肉颤巍巍的,炖得真是够火候! 肖思宁查看那四把刀:“东伦兵的!” 小宝一脸无辜地看着楚元,等他说话。 楚元嘴哆嗦着,半晌才哆嗦出一句:“你俩等着!” 这是要告状的意思。 甘来一抬手,把羊骨头塞进楚元嘴里:“吃!” 嘴最好用来吃东西,少说话为妙。 甘来真是饿坏了。一路把俘虏扛回来,还要避开伐木的工人,很是绕了个远。 其实她不跟楚元话!” 小宝只好点头:“嗯,不敢了。” 肖思宁听见院子里黄蓉的声音:“主子,您回来了!”马上冲到捆在地上的俘虏跟前:“你是被我们四个人抓回来的,记住没?!” 俘虏能说什么?嘴还勒着呢。 要是只有小宝和甘来,他还能撒个谎应付应付,现在是在人家地盘上,能不能活自己掌握不了啊。 楚清回来后听肖思宁说抓回来个山匪,很是惊讶:“你们进山了?”问的时候眼睛看向小宝。 小宝马上拎起野兔:“我们抓兔子碰上他的。”然后踢了俘虏一脚:“看他不像好人,就抓回来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抓兔子时碰到意外了。 楚清:“说实话!” 屋角四把制式刀,这山匪双手双脚都拿刀的吗? 小宝沿着楚清的视线看去,汗就下来了。 甘来故作镇定:“我们抓兔子,他们要打劫我们,我们把他们打了一顿,有三个不禁打,就剩下这一个。” 肖思宁和楚元配合:“是、是啊!不禁打。” 楚清上上下下扫了一圈这四个人,没看出受伤,就没再吱声。 他们存心要瞒,就别问了,都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楚清领情。 小宝右脚不由得暗暗碾了碾地,鞋底有个窟窿,陷阱的木刺扎的,脚也破了,希望地上没有血迹。 被绑的山匪此时很是迷惑:大宣的女人都这么凶残的吗?那个扛着自己一路飞跑的,竟然会怕眼前这个女的,那这女的肯定更凶残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八章 缘由 被绑的山匪没有迷惑多久,就被恐惧取代了。 楚清拿了把匕首走到他跟前,锋利的尖刃闪着寒光,对上他的脸孔。 “啊……啊……”惊恐占据心房,山匪不停叫唤着,因为绳子勒得狠,嘴唇早已没了血色,甚至被抻的开裂、起皮,口水也被绳子吸干,看起来颇为可怜。 楚清拿着匕首并不是要杀他,也不是吓唬他,而是过来割断绳子的。她想要问话,就得松开他的嘴,可绳子捆得密实还死紧。 楚清拿着匕首比划半天也不知到从哪儿下手,因为不管从哪儿下手好像都会割到他的肉。 山匪紧张得魂魄都快离位,越紧张就越想磕头求饶,可是一躬身,就把脖子勒得更紧,于是脖子、嘴巴甚至一直到脑门都充血、肿胀起来。 人就是这样,如果刚被俘时吓唬他,未必吓唬得住,他会依旧保持在对抗的惯性中,跟你不死不休。 可俘虏后不闻不问,他还能在温暖的屋子里苟延残喘这么长时间,就会期盼活下来,时间越久想活的愿望就越强烈。 这时候稍微有些威胁生命的迹象发生,就会让他惊惧不已。 他这个样子,楚清更没法下手了,他都快把自己勒死了。 甘来实在看不下眼:老大也是的,割绳子就割绳子,你寻摸什么哪?不杀他就很便宜他了,割个绳子怎么还怜香惜玉上了? 一个大嘴巴呼过去,山匪侧倒在地上,不敢叫唤、也不敢动弹了,甘来从楚清手里拿过匕首就把山匪绑在身后手腕处的绳子给割断了。 自然不止割断了绳子,后腰连着屁股处的羊皮袄开了个将近半尺长的大口子,皮毛翻翻着,跟开裆裤似的。 那山匪早被捆得手臂不过血,这一松绑,双臂竟似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痛,但是连缓都不敢缓上一会儿,赶紧趴地上磕头谢放过。 这一磕头,后面的大口子更像开裆裤了,把楚元乐得噗嗤噗嗤的。 “说说吧。”楚清说。 山匪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有,那个给她一个大嘴巴的姑娘,现在没有络腮胡子了,很是漂亮…… 楚元一脚踹他肩膀上:“你瞅啥?!” 山匪被踹得龇牙咧嘴,把堵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还是回答上一个问题吧。 山匪很快整理了思路,让“说说吧”,无非就是问老窝在哪儿,多少人,都是什么人而已,那就说呗,不过…… “我说,不过,老大老爷、不是老大夫人、不是……”这该咋称呼呀,太难为人了! 眼瞅着楚元又要踹他,山匪一下子机灵了:“这位大人,小的马上说、立刻说,不过您得保我的命才行!” 这下肖思宁也要踹他:“给你脸了是不是?还tm讲上条件了!” 山匪:“不是、各位爷您听小的说呀,小的要是啥话都告诉你们了,回头我们小都统大人就该杀了我了呀。” 肖思宁:“老大,现在就杀了他吧,完了我再去抓几个回来。” 山匪:“呃……” 审问得知,这伙山匪是国战时趁着溃败从小路逃出来的逃兵,由一名小都统率领。 这小都统叫杨玉,是个头脑灵活的人,平日就带着手下五百兵士出工不出力,到战场上更是保命第一,因此他手下的兵都很拥护他。 与大宣交战,杨玉就一直不看好,国战时借着对山路的熟悉,最终把手下的五百兵卒给成功带出了二百来人,其余的都死了。 也是因为这二百不到的人逃出生天,所以对杨玉更是惟命是从。 啸聚山林的头两年,又吸收了一些逃出来的王宫侍卫,为了生存打家劫舍。 旧东伦百姓本就过得穷苦,不堪其扰之下干脆也加入他们。 加入之后发现,当山匪比当亡国奴强多了! 当亡国奴,既要受原先贵族或大地主的欺压,还要受大宣人的管制,大宣的各层官员对他们自然是视若草芥,双重压榨下,还是当土匪舒服。 就这样,几年间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如今已有近千人。 人多嘴就多,粮食就成了大问题,所以他们不单打劫过往商队,连就近的村落也洗劫,以前只劫粮食,后来变成什么都要,尤其女人。 附近村落日渐荒凉,人都搬走了。 “就这样也吃不饱。”山匪蔡皓贤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眼睛盯着楚清手里的茶杯直舔嘴唇。 楚清让人给他倒了一碗水,让继续说,结果蔡皓贤一口喝干还想再来一碗,肖思宁不给:“怎地?喝多了再给你拿个恭桶呗?” 好歹是补充了些水分,蔡皓贤再说话是也不那么干巴了:“我们吃不饱,就接活干,谁给钱就替谁打劫; 打个比方说哈,张家的商队跟李家商队有仇,啊,也不一定有仇,反正同行都是冤家,就花钱雇我们打劫李家商队,完了三七分,我们占七; 更多时候为了不得罪我们,干脆一分都不要,全是我们的,不过这样的时候也不多,但是哪怕就一次都够我们痛快半个月的。” 问到年前那次截杀楚清的事儿时,这蔡皓贤才明白,眼下就是让他们死了一百五十人的那伙商队。 蔡浩贤都结巴了:“还真是你们!” 上次死了一百五十人,其中有五六十人是孟家派来的。 “也不全是孟家的人,我听他们说,他们是江南几家商人一起出钱雇来的,不过是孟家起头撺掇的,说你们车队有钱有货,只要杀了带头的,钱货都归我们。”蔡浩贤交待道。 楚清问:“他们是怎么联系上你们的?” 蔡浩贤:“不是联系我们,是我们的人下山巡逻时,看到五六十人突然出现在我们山坡,鬼鬼祟祟地到处找地方藏马匹,还挖坑藏人藏东西; 我们的人一看有马,就出来把他们全绑上山,搜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和马匹,就准备杀掉他们; 结果他们领头的大喊大叫,说有大买卖给我们做,我们小都统就同意了,不过要求他们跟着一起干,怕他们说谎。” 小宝问道:“那你们出的人都是当兵的?” 蔡浩贤:“是,那孟家人说,你们的护卫多,也厉害,让我们出些能打能杀的,带上武器,务必要杀死……你们。” 今天又死了三个,唉。 小宝又问:“那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 蔡浩贤:“死了那么多人,我们这些人没剩下多少了,我们也怕你们报复呀,就在山上挖了好多陷阱,能捕大牲口就大牲口,我们已经断顿了,吃不上饭了要; 要是捕了你们的人更好,有人掉进陷阱一叫唤,我们看人少就杀,人多就跑呗。” 楚元:“你们不是有一千来人么,才死了几十人,怎么就没剩下多少了?” 蔡浩贤看了楚清一眼:“这边这么大动静,又是砍树又是盖房子的,我们不敢下山,粮食又不够吃; 山上好多后加入的兄弟、不是,后加入的土匪,原本就是这一带的百姓,就偷偷跑出来到你们这做工赚钱,就不回来了; 山上除了我们这些当过兵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小宝:“没多少人是多少人?” 蔡浩贤:“不到五百人。”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九章 “打赌不?一包小熊饼干!”(一) 下来了大商人招工,也就让山上没饭吃的这些人动了心思,偷溜下山做工去,再也不回来了。 楚元这时又问道:“那些自称是孟家雇来的人,还有多少人在你们那里?” 蔡浩贤:“没了啊,刚才不说了嘛,我们小都统不放心他们,让他们全跟着一起去的,不都被你们杀了吗!” 肖思宁到底还是踹了他一脚:“刚才说了怎地?再说一遍你还嫌累啊!看不削死你!” 楚清看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就站起身说:“好了,就到这儿吧,放他回去!” 楚元和肖思宁不同意,小宝差点被他们害死,就这么放了他怎能行!可是又不敢把这理由说出来,只好耍无赖,只说放了不如杀了。 小宝想到什么,正要开口,就见蔡浩贤已经磕头如捣蒜:“大人!别让小的回山上,那还不如杀了小的哪!求大人给小的留条活路,让小的在您这儿做工抵罪也成啊,只要给口饭吃!” 楚元:“想得美!你……” 小宝拦过话头:“行,你留下做工吧。” 肖思宁着急,低声对小宝说:“不能留!他万一在这儿跟山匪理应外合咋办,这里都是老百姓?” 小宝笑了笑:“那最好了,还怕他们不来呢,不然怎么一网打尽?” 肖思宁想说咱们自己人太少,山上五百来号人呢,可又憋回去了,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反对小宝太多,等没人的时候再议。 其实小宝真正的意思是,按照蔡浩贤所言,陷阱要是捕到人,惨叫声在山上的人能听到,那就说明山匪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人被杀和被俘了。 只不过当时他和甘来跑得快,所以山匪们来不及追杀他俩。 那么不出意外,今晚,山匪就会下山,不至于营救蔡浩贤,但很可能会报复、示威,以及“补充物资”。 楚清看着几人把俘虏带走,自己独坐屋中,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这帮臭小子越来越听小宝的话,不怎么听她的了。 孩子长大了,也有心事了,楚清从开始时故意让小宝当家,到现在已经变成小宝自觉当家、大伙自觉听从小宝的状态。 她近来跟小宝谈心很少,应该说,一年多没谈过心。 起先是因为娘俩各自忙,想着过年时清闲,到时候再聊。结果回家路上就出了事。 后来想跟小宝谈谈,可又不知该怎么谈。 那天无意中听到黄忠和吕师傅的对话。 吕师傅抱怨朝廷竟然不管楚清的死活,连个慰问的话都没有,黄忠叹气,只说了句“圣心难测”。 楚清那时就觉得很无力。 白桦曾经跟她说过,就凭棉花,她就能得个爵位。可并没有。更别论她对沃斯国“釜底抽薪”那一操作了。 若棉花能让她封个“乡主”、“县君”什么的,那凭对沃斯国的经济控制得个“侯爵”也不为过。 大宣的女性是可以被封爵的,分三种情况,"因亲封爵"、"因德封爵"、“因政治封爵”。 楚清占了两种。 首先她有“旌表节孝”的御赐牌匾,足以说明德操,在此基础上她还给朝廷贡献了很多图纸,发展工业、农业以及商业。 其次她在政治领域的突出贡献也在大宣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比如对沃斯国的经济和农业的控制。 就算对女性地位再如何限制,这两项的贡献也足以封爵了,最多不给封地,仅给封号。 但是并没有,甚至对楚清手下死了四十八人、母子俩也身陷险境没有给予任何说法。 这说明什么,说明楚清要么不足以被皇帝重视,要么就是因重视而有所控制。 简单来说,楚清,你只能给皇帝干活,自己不许做大、做强。 因为如此,所以楚清并不限制家里这帮小子对小宝惟命是从。她已经察觉到,仅凭自己,未必保护得住小宝。 在现代她无需想这么多,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保护,仅生和育就够了。育这个事,本身就让当母亲的头痛。 而在这里,楚清除了基本文化,她教不了小宝更多,甚至都不能按照自己的三观教育小宝。 而小宝自打昏迷后醒来,似乎也成熟了不少,他变得更加自主,有时甚至可以说是“独断专行”。 楚清看出小宝急于为她分担,可她更想小宝能培养自己的力量,所以楚清尽量尊重小宝的意见,默许他的行事,甚至服从他的安排。 娘亲可能护不住你,小宝,你要更快速地成长! 但是今天这个事儿,楚清还是要跟小宝商量,不“沟”就不会“通”。 小宝借着给俘虏安排地方,把脚包扎了下,又换了双差不多一样的鞋。 回屋就看到楚清好像在等她,就问:“娘亲上午都干什么了?累不?” 楚清说:“娘亲上午见了些人,你猜都是谁?” 小宝说:“县里的农师?” 楚清:“不是,是义斌知府、虎林知县。而且是他们找的娘亲,谈剿匪的事儿。” 楚清这段时间让工人伐木,但是并没有盖多少工棚,而是把木头都卖了,小宝一直以为是要用卖木头钱给工人发工钱的。 可楚清通过这一活动在百姓当中散布一个消息:这一带水土好,山坡可种植花生,棉花,山下这些被百姓荒掉的土地要种黄豆,需要大量佃农和人工。 这消息一散开,很多地主找到县衙和州衙求证,因为山下的荒地原本是属于各县乡因弃种而形成的荒田,真要种植上作物,地主们可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楚清虽只是个农官,没有售卖土地的权利,但是她能带着政策把这些土地翻活起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 各地区都有不少这样的土地,属于耕地,因为人口减少、天灾、战乱等等原因被弃种,不属于荒地。 也就是说,这些依旧属于各地区衙门管制下、能被买卖的土地,和五棵树村被楚清买下的土地性质一样。 地主们在衙门确定了耕种的消息,就立即表态他们会买下附近的弃耕田,并且自带佃农,楚清不必再花钱雇工。 楚清很“善意”地表达了反对意见:这地方山匪多,不安全,花钱雇劳力的话,来的都是男丁,相对有战斗力,要是佃农,都是拖家带口的,山匪下山,那就没什么对抗的可能性了。 地主们一听,纷纷表示会集资,请求州衙和驻军帮忙剿匪。 必须要出钱剿匪,不然楚清自己掏钱雇工,产出的农作物算谁的?地主们就算买到地皮,最多能赚个地皮租金,赚不到粮食钱。 而这种地租不会很多,因为这依旧是朝廷行为,他们只能象征性收费。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章 “打赌不?一包小熊饼干!”(二) 地主们表示掏钱,那就有了经费来源,衙门自然不反对。 小宝听到这里,很是感叹:“现在又想剿匪了?早干嘛去了?” 楚清说:“过去不剿匪,是没有利益;现在能看见利益所在了,自然就积极。 这就是娘亲为什么今年第一站就来这里,而不是地势更好些的吉顺府。娘亲想灭了那些山匪。 可是光凭本地几个地主撺掇还不够,毕竟虎山这一带山区太广大,仅一个府的兵力不够用,所以今天娘亲并没有答应放弃招工。” 小宝问:“娘亲是想等三个州府都来人闹着剿匪?” 楚清:“是,利益是最好的驱动力,比圣旨可好用。” 小宝:“可我以为,今晚山匪就会来。” 楚清:“为何?” 小宝:“那个蔡浩贤不是说陷阱有动静山上能知道嘛,那我们上山的事估计他们也知道了,必然晚上会下山来打击报复。” 楚清:“那你准备怎么做?” 小宝:“刚才我吩咐哥哥们在工棚附近挖上好几条沟,然后让哥哥们都埋伏在周围。 我准备像洪国公当年对付沃斯骑兵那样,把山匪都诱到沟里给灭了!” 楚清点头:“嗯,听起来不错,那你哥哥们怎么说?” 小宝:“他们好像不是很赞同,但也没说啥。” 楚清给小宝拢了拢衣领:“其实我也不是很赞成,但是不太好反对啊。” 小宝瞪大眼睛:“为什么?娘亲,你为什么不好反对?” 小宝真是敏感,他注意到的不是娘亲不赞成,而是娘亲说“不好反对”。 楚清很欣慰,这孩子总是这么顾及自己的感受,而这也是她今天要跟小宝谈的真正内容。 楚清说道:“小宝,我们一下子失去四十八个亲人,娘亲和你一样难受。” 小宝看着楚清鬓角的两缕白发,眼圈就红了:“我那时想,这都是噩梦,睡醒了就都好了,哥哥们都没出事。可是我醒来还是那样,就不想醒……其实那天晚上我就醒了。” 楚清知道。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她也不想让小宝面对那么残忍的事实而已。 楚清:“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跟你提起这事,就是怕你难过,怕你变得愤世嫉俗,不能正确看待事物。 但是小宝,今天娘亲还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我也想报仇,可又不想再让家人受伤、死亡。 报仇这种事,指望不上别人。尤其是剿匪,需要衙门拨出费用请驻军帮忙,可是哪个衙门愿意掏钱?又有哪个驻军愿意自费给你出工出力卖命? 所以娘亲用的法子是用耕田这种利益调动地主的积极性,让他们出钱,自然就比衙门能掏的钱多,驻军也就愿意来剿匪了。 虽然绕了个圈子,但是有希望达成目的,也不耽误咱们家赚钱,还不用咱家人出去跟山匪拼命,这是娘亲的想法。” 小宝:“我就是想报仇,娘亲,本来我是不想让你再想起死去的哥哥们而难过,所以想带人去剿匪。 上午我们本想探查地形,没想到撞见他们的巡逻小队,打起来了,怕引来更多山匪,就赶紧回家了。 我以为晚上他们会再来,就让哥哥们埋伏,但是,我没问过哥哥们的意见。 我这样做也没有娘亲的做法安全,不过,山上的土匪当过兵会打仗的应该也不多了吧?” 楚清说道:“嗯,明白了,你的想法有道理。不过,咱们都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大规模的战斗经验,是不是应该多听听你哥哥们的意见? 我发现咱俩好像都只为对方的心情考虑了,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小宝有些惭愧:“可娘亲考虑到不让哥哥们再冒险,我却只顾着报仇了。娘亲,我这就去问问哥哥们的意见。” 楚清赞同:“好,我先猜猜他们会说什么,他们应该会说,今晚山匪未必来,若来,最多派一个小分队在外围刺探下咱们的人数和作战力。打赌不?一包小熊饼干!” 小宝笑了:“谢谢娘亲,我去找哥哥们了。” 看着小宝的背影,楚清也笑了。 母子间彼此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及对方心灵上的伤口,却反而差点生出隔阂。 对于悲伤过往的回忆,逃避不如直面。 现在这样真好。 对孩子的尊重,不只是支持他的做法,建立互助关系可能是更大的尊重。 以往对孟懂的教育,带着楚清作为母亲所具有的天然的“包办”成分,替孩子做一切事情:剥鸡蛋、穿衣服、选玩具……甚至替孟懂选择朋友——带他接触看起来家庭教养差不多的小孩,不让他接触到不同层次的孩子。 可显然,这不够尊重,也在无形中扼杀了孩子的自主能力。 楚懂直到十二岁依然不会系鞋带;遇到脾气不好的同学,依然不知道如何相处。 孩子上小学之前一直相安无事,上了学后反而因为成绩“母子反目”:母亲认为成绩象征着孩子的前途、未来而过度焦虑;孩子认为妈妈更爱分数而不是自己。 对于小宝,因为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楚清是带着“摸着石头过河”的心态,尝试地用与对孟懂相反的方式教育。 小宝本身很自立,也敏感,因此楚清不对他说过激的话,小宝也没有让娘亲因为他的学习而焦虑过。 但是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没有以往的和平、安宁,就连赚钱养孩子这样的事情都变得能危及到性命。 从小缺失爱的小孩,终于有了一群爱他的人,却又早早地失去,在不能承受的年纪承受如此残酷的经历,该如何教育才能让孩子健康成长? 完全不同的两个孩子,却都让楚清感到吃力。 晚饭楚清自己吃的,小宝跟哥哥们一起聚餐去了。 回来时一身酒气,告诉楚清:“娘亲,幸好没跟你打赌,不然我的小熊饼干就保不住了。” 楚元他们的想法跟楚清一样,山匪不会来。 因为山下这么些工人,来了不是一天两天,而且每日都有工钱结算,也不停有人加入,钱和粮这里都不少。 如果山匪的实力足够,早就来了。 现在的山匪人数已经损失过半,想下山打劫不大可能,派些人来刺探下,或者偷点粮食还差不多。 小宝跟哥哥们也说了楚清的做法,小子们听到楚清是为了不让他们再去拼命,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肖思宁说:“我们不怕拼命,我们怕出了事儿,没人保护你们娘俩。” 这话让哥哥们都默默点头。 甘来一拍桌子,举起酒坛:“都在酒里!”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二章 “问题不大” 楚清把人都送走,回头就看见小宝站在房出了之前所言不详的、所有山匪聚集的山洞及棚户的所在位置。 最后,楚元他们跟着大部队一起进了山,人家剿匪,他们帮忙起赃,顺便猎了些傻狍子、野鸡之类,大牲口一个没见到,都躲起来了。 山上的陷阱让大兵们吃了亏,所以对待山匪的态度可想而知。 山匪的赃物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可见日子过得也艰难,不过制式武器倒是还有百十把,再就是起获不少毛皮。 楚清拎着一张虎皮看了看就丢到一边去了。 白瞎了这些好皮子,硝制手艺极差,都臭了,还脱毛。 这都是赃物,各县负责人卖人情,说送给楚清,楚清看了眼百十把东伦刀,心说咋不把这些送我? 一律拒绝:“咱是为百姓服务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些东西各位大人安排到更需要的地方去吧。” 楚元捅捅小宝:“你娘出息了啊,越来越会说话了。” ************** 与楚清这边热闹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南孟家正厅里的气氛。 家主孟淳正与几大丝绸商处于沉默中,气氛凝固。 已近开春,江南的气候并不太冷,可室内却一片阴寒。 “问题不大。”终于有人开了口,是侯岩,孟淳的舅兄:“就算她们把人抓了,也审不出什么,他们能知道多少!” 第一个“她们”,自是指楚清,第二个“他们”,就是那些杀手了。 孟淳:“也有可能是这些人都死了,不然,到现在怎么也能回来一两个。”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知道,这种说法最多是骗自己宽心罢了。 半晌,孟淳又说道:“若真是被她们审出什么,魏老哥,你得出出力。” 魏老哥,魏漴,妹夫是刑部侍郎。 魏漴说:“出力是自然,不过那楚清应该并没有告到官府去,不然岂能到现在也没动静,听说,她目前已在义斌府搞她的棉田了。” 孟淳:“你们说,她到底在憋着什么心思?” 侯岩说道:“咱们派去的人回来回不来都不怕,就怕她现在不报官,回头她真去剿匪了,得到更多的证据指向我们,那时再去报官,可就复杂了。” 魏漴:“她剿匪?她凭什么剿匪?官府都干不了的事儿她能干?要我说,孟老弟,你家那个管事还挺有脑子,知道拉上山匪做这件事。” 孟家的管事当初带着几家一起雇来的杀手去路上埋伏楚清,选好了虎山那一片“三不管”地带,没成想被山匪俘虏了。 不过那管事算是胆大心细,跟山匪谈判,达成合作,只是合作的消息传回来后,就再没有音讯了。 因此这几家商人都不知道后续的发展。 直到他们得知楚清在节后按部就班去开辟棉田,才确认截杀失败了。 那楚清会不会知道是他们干的?接下来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未知的事情才是可怕的。 “你们都想太多!”一直未出声的孔普高终于发言: “无非三种情况:第一,这事她不知道是我们干的,那就算她走运,也当是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做事小心些,完了咱们另做打算; 第二,她知道是我们干的,就算是告到官府又能如何?我们只要不承认就行了,山匪的话谁会当真? 就算咱们派去的人还活着,出来指认,我们也完全可以说是屈打成招嘛! 第三,就算她本事通天,让官府真的来找我们麻烦,你们想,这种事哪个官府会真的找来? 三不管的地方,谁愿意给自己扣着屎盆子?” 这个孔普高是几个人中看似最不重要的,因为他没有官府背景。 但又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最富有,他几乎囊括了江南最大的茶园、瓷窑。 他甚至还私自挖了两处盐井,成为大宣境内最大的私盐贩子,只是没人知晓。 丝绸只是他的小生意。 孔普高有一大群妻妾,生了一大群子女,他并没有像其他几位那样把子女用来与官员联姻,而是不分嫡庶,挑了其中最优秀的几个去科举。 财大气粗的人眼界自然比其他人高。 他认为以联姻的方式获得的官场资源哪里有自己培养官员来的妥帖? 如今他已有四个儿子分散在朝廷各部名下,假以时日,他将成为一群高官的爹! 这才是他真正的资本。 所以这次对楚清的截杀,无论成功与失败,在他眼里都是小事一桩。楚清于他而言只是个小麻烦而已。 作为江南首富,孔普高的话让侯岩和魏漴都放下心来,孟淳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隐隐不安。 商人都是最具有投资眼光的,他们早早就用钱财改变户籍,以大地主的形式使得自己的儿子得以踏上科举之路。 只是,有投资眼光,不一定有好的教育方式,除了孔普高,其他三位的儿子在学业上都不成气候。 也因此,他们把孔普高推为江南布行的商总,但凡有点买卖就要拉上他以显示尊重和加强联系,尽管人家对绸布生意不怎么感冒。 不过既然孔商总都这么说了,孟淳也不好让大家再为此事纠结下去,便做出释然的样子,请大家去吃饭了。 现在孟淳只烦恼一件事:信息传递。 孟淳是淞江府人,距离楚清所在的义斌府,还隔着舒鱼府和吉顺府,而义斌府是他们这些商人向来不屑于投资的地方,那边山多林多石头多,唯独钱少。 他只买下南部地区的个把小型茶园,其余再没有他的势力。 现如今,楚清那边的情况他没有渠道快速知晓,其实就算有他的人在那边,往返一趟也要个把月才行。 女儿那边也指望不上。 亲家武继昌莫名其妙就死了,没有老子照应,他那个儿子根本不成气候。 在京都一个小小的七品总旗能有什么用?也就比衙门里当捕头的多了个品级而已。 也是因为如此,女儿这颗棋子算是废棋一枚,自打武继昌死后,孟淳就再没有给女儿提供任何支持过,没有投资价值了嘛。 再说孟盈盈一个妇道人家,又远在京都,更没什么渠道能得知楚清的消息。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五六式三棱军刺? 还别说,孟盈盈真的能获知楚清的消息,因为她的丈夫武世荣没了老子关照,被司里使唤成“跑腿小弟”,被派到吉州送物资了。 年前,因为密侦司更新了一部分制服和配饰,伴着年节福利需要有人前往各地运送,所以,武世荣就被派出来。 所以当武世荣大年初一才回到家中时,就给媳妇儿孟盈盈带来“好消息”:“哎,知道吗,楚清差点死在路上!” 孟盈盈眼睛一亮,随即又皱了眉头:“差点儿?怎么没死?谁干的,干得也太不利索了!” 一点没有对丈夫的思念,也没有对丈夫大年三十不能在家团圆的遗憾。 不过武世荣没注意这些,楚清出事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虽说没能弄死她:“不管怎么说,有人出手弄她就行!这就是天道!老天都不容她!” 孟盈盈:“天道?天道不公!既然出手就干得利落些!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用,废物!” (看来孟淳给她闺女断供也不无道理) 这两人内心坚定地认为武继昌是楚清害死的,因为他们知道武继昌就是冲着楚清去的。 但是没证据的话在外面说不得,在家里两口子互相说也不起作用。 武继昌死了,小两口倒是和睦不少。 一个娘家不再提供支持,没法嚣张下去了;另一个没有老爹的护佑,也嘴硬不起来了,经济上还得依靠人家的嫁妆。 媳妇的话让武世荣动了心思:“盈盈,既然没死,咱得努把力把她弄死啊!我爹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送了命!” 孟盈盈警觉:“怎么弄?我没钱!” 武世荣上前搂住媳妇儿肩膀:“盈盈,你就甘心‘永兴盛’就这么半死不活的? 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我没少花银子,可是,就算我这些迎来送往的事都不打点,你也该为瑞儿着想,将来他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听到这话,孟盈盈顺了顺气,语气平和了些:“永兴盛能不能挽救回来不好说,反正眼下我是没什么办法了。” 武世荣:“她挤兑咱家一个铺子,咱让她赔上三个!” 孟盈盈:“怎么做?” 武世荣:“这还得靠你出钱,我出人,绑了他儿子,让她把青瓦台和宝清祥让给咱们!” 孟盈盈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武世荣,嗤笑:“怪不得瑞儿不聪明,原来是随了你这个爹! 你长不长脑子?啊?你当太后赐的名号、皇后赐的匾额是假的?啊?你当青瓦台是你开的?你脸比胡大人大是怎地?” 武世荣差点就骂人了,不过还是按捺下暴脾气:“盈盈,店,咱们肯定是要不来,但是咱们可以要她的商股啊!至少咱得要占她八成!” 这个时代的股份制,更多的是指向收益比例,而不是所有权,所以孟盈盈听丈夫说要人家的铺子,以为是要所有权。 而实际上,武世荣才不待见所谓的“所有权”,他要的是钱。能直接白得,干嘛还要费劲去经营! 绑了楚清的儿子,先把商股要来,至于小崽子,密侦司有的是药,随便弄点,就能让那小崽子活不了多久,一个个灭了她们! ******************** 三月初的时候,沿着虎山山坡,已经砍掉了一圈树。砍树容易,挖桩难。 不过在剿灭山匪后这也不再是难题。 山匪的马匹和武继昌雇的那批杀手的马匹都被楚清借来,工人们在树桩周围挖出土坑,露出树根后就用绳索绑住,另一头拴在两匹马身上。 马拉树根,比人力一点点挖掘快多了。 就在树桩快被清理完的时候,黄忠和吕师傅带着一队人马来了。 “清丫头!有地方给我们老哥俩住不?”黄忠大老远就喊上了。 “黄伯父、吕伯父,你们怎么来了?”楚清快步迎到跟前。 这次出差,楚清坚决不带无关的人,年前的事故实在把她吓怕了。 截杀是冲着自己的,可差点连累了老人和孩子们。 “清丫头,过完年呆着实在无聊啊,还是跟着你有事儿忙乎才快活!瞧,我们给你带什么来了?”黄忠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后面的马车。 小子们在卸车,楚清近前一看,好家伙!一百台畜力犁、二千把锄头、两千把镐头! 吕师傅和一个小子搬着两个长条大木盒子过来:“还有这个,我跟老黄亲手做的,给小宝和甘来用,你瞧瞧漂亮不?” 盒子打开,一盒里是一对三棱剑,另一盒里是一对四楞锏。 “这对儿三棱剑,给小宝用,是根据你以前叨咕的什么五六式三棱军刺做的,你要看着好,我就给小子们的枪尖都换成这种。” 原来,吕师傅他们在上一次遇险中,看出小宝并不适合用刀,劈砍这种动作对于小宝来说没有刺来的顺手。 但是他们不懂功夫,而小宝也没有学习使用武器,所以就尝试着做了一对比普通剑短,比短剑又长的三棱剑。 这种三棱剑并非三棱锥体,而是根据楚清曾经说过的五六式三棱军刺的样子打制。 横截面是“y”字形,而剑尖像一字改锥一样是扁平的,有破甲的功效。 吕师傅指着剑尖说:“我和老黄研究过,你说的这种一字剑尖是有道理的: 早年工部里有历代军备的图纸,其中有种‘齐梅针箭’就是这种尖,能够防止箭尖在铁甲上偏斜。 而且呀,你拎拎,这种三棱剑用料省,但是这条加强筋又使得剑身强度更大。 丫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呢?以前你说,我没当回事,这次做出来就感觉太有道理了!” 黄忠补充道:“甘来丫头的不一样,她身上没有功夫,可是有把子力气,只要够重,她用啥都行; 我们就琢磨好拿、够重,方便她敲来敲去的,就做了这对锏。” 楚清拎起那对锏,是够重,一支就有十几斤,手腕子没点力气真就挥不起来。 楚清莫名就想笑,而且就笑出来了:自己,加上这俩老的,不会啥功夫,然后给会功夫的设计武器,哈哈哈! 笑着笑着就流泪了,这俩老爷子,明知跟着她会有性命之忧,还是不管不顾就来了,不但来,还把她工作上能用到的农具也带来了。 听听人家怎么说的:“丫头,你走哪儿,我俩就负责把你的农具卖到哪儿,不能让你出力赚不到钱!” 这是什么样的情义!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谋无不成(原先的281章) 正如楚清所想,半个月不到,虎山山脉交界的另外几县的知县也来了。 而楚清没想到的是,他们竟是在两州知州的带领下来的。 戚知州来,是因为作为楚清家乡的最高长官,一直没有正式见过这个占有吉州一半商业份额的风云人物,特来见一见。 而宋廷山来,一来是表示慰问,毕竟年前事多,又是楚清家办丧事不方便,故而现在来表示一下;二是因为毕竟虎山山脉是三洲交界地,他负有责任,总得表示下支援。 这种会见的规模有点大。三个州府的三位知府和五位知县都到了。 但是楚清对自己被山匪截杀之事闭口不谈,只说山林荒地和山下荒田的耕作打算,比方说:“几位大人可能不知,这些地方土壤板结严重,整治起来破要费些功夫,不雇人工是不够的”云云。 反正就是把着土地不撒手,一派自己宁可掏钱雇人,也要力求今年就能播上种的大公无私之奉献精神,不给地主们利用这片地方发财的机会。 这样不行啊。 对于州府来说,楚清今年雇佣工人整治土地,这些工人可是不固定的,回头楚清走了,工人们再走了,这地又得荒了,哪里有地主们买下来能保证各州府粮税的稳定上缴? 地主们买下地,楚清不让他们带佃农也不行,那样地主们根本不会买这些地,地租少嘛。 所以官府还得指望能给他们稳定缴税的地主们,那就得帮着地主说话,然后地主们掏钱请驻军剿匪,州府既不用花钱还能完成剿匪任务。 利益链啊。 知州知县们也很精,都把农师们带来帮着跟楚清谈判。 专业上的问题用专业的人对付楚清,经济上的问题官老爷对付。 这么多人对付楚清一个人,在门外给楚清站岗的卓耀听着,就有点心理不平衡: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这是欺负人哪! 卓耀想着,应该帮楚清找个师爷帮衬才行,还得是个女师爷,不然这出来进去的,单独跟楚清在一起,男人不方便。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卓耀一个。 后院里,甘来正和黄蓉、穆念慈聊天。 原本甘来是找她们俩帮忙给自己做几身合身的男装,多加几个口袋的,聊着聊着就把这俩人给训了: “黄姐姐,穆姐姐,老大一人对付那么些人,你们看得下去?就知道做针线有啥用? 老大需要什么人知道不?老大需要能帮她吵架的! 你们看看老大,人一多嘴一杂她就吃瘪,我倒是能帮着打架,可吵架我不会,你俩都见过大场面的,得帮着啊!” 俩人被训得面面相觑:“那都是官老爷,我们女人家……” 甘来:“老大不是女人?” 黄、穆二人:“老大……算是吧。” 甘来:“……” 前厅里,楚清已经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到经济发展上了,你们几个官员不就想稳固地主的缴税金额,保障衙门的财政收入嘛。 楚清对五位知县建议:共同地区共同发展,五个县如同一只手上的五指,要攥指成拳,“拳头五县”嘛! 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展”,成为这次对话的主题。 楚清说:“我们要认清大宣发展大势,坚定信心,起而行之……” 楚清说:“我们要真心实意谋发展,齐心协力促发展……” 楚清还说:“我们要让‘拳头五县’的朋友圈越来越大,伙伴网越来越广……” 最后,楚清又说:“让我们把合作的大饼越做越大,让进步的力量越聚越强。” 楚元也惦记楚清,怕她吃瘪。 屁颠屁颠跑来,站在卓耀边上侧耳听了一会儿里面的会议,小声嘀咕:“老大这是要把他们忽悠瘸啊!” 楚清不知道大宣朝堂上是怎么开朝会的,不过想来眼前这些人的官阶,也没有上朝堂的经验。 但是楚清有看《news联播》的习惯,用领导人的讲话对这帮人发动“精神攻击”应该好使。 看吧,楚清好像看到这些人已经头顶冒着转圈的小星星了。 “一切阻碍发展的绊脚石,我们都要坚决予以打击,最严酷的打击!”楚清握了握拳。 啥能阻碍发展?一群官员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拳头五县”的知县们异口同声:“必须剿匪!” 这话你们说的,我可啥也没说。 楚清找个借口就出去,留下一屋子人商量剿匪事宜。 “老大,咋样?”楚元见楚清神清气爽地出来,巴巴问道。 “还行,就是饿,有吃的没?”楚清答。 等楚清啃完一只烤兔腿回来,屋里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派多少兵力、花多少钱、各府能出多少,他们都已有了安排。 楚清盛情邀请他们参观木材加工,各位大人都拒绝了,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得赶紧回去布置任务。 也确实没什么好看。楚清住的地方是山下村,这里百姓不堪山匪袭扰,几年前就搬走了,破屋烂瓦的,官老爷们已经被冻得不行,有火盆都不好使。 楚清同他们一一道别:“心合意同,谋无不成!各位走好。” 宋廷山走在最后:“楚清啊,进步不小啊!” 楚清“腼腆”一笑:“想当初,我在五棵树村做学堂厨娘,切身体会百姓的稼穑之难和衣食之苦,如今所做一切,无非是想让生活更美好。” 宋廷山是说楚清的“官场经验”进步不小,楚清却给唱了高调:当官就得为民做主。 宋廷山用手指虚点了点楚清,笑而不语,楚清回以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呗。 小宝和肖思宁一直是趴在房顶上关注这次会议的,被冷风吹得五迷三道,大鼻涕都快冻成冰坨坨,自己差不点成了“冰墩墩”。 通过这次会议,以及楚清近来所做之事,小宝综合起来分析,娘亲的法子虽然慢,但是见效,关键是安全。 不过,还是那句话,因为实力不够。 若实力足够,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看武继昌,想欺负娘亲就来,直接带人进驻楚宅。再看皇帝,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讲道理、使计谋,这都是实力不足的体现。 街上流氓欺负平民姑娘为啥那么直接?因为流氓知道姑娘对抗不了他们。 但是流氓为啥不敢欺负出自深宅大院、豪门望族的姑娘?因为那些代表他们招惹不起的阶级和地位。 所以,做事只图一时爽不行,要根据自己的实力来。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杀猪般的杀猪叫声 小宝得知两个爷爷来了,非常高兴,此时看到自己竟然有了武器,更是一碰三尺高,捧着盒子端详,又把三棱剑拿出来比划,爱不释手。 楚元和甘来出来帮忙卸车,听说给甘来做了武器,也跑来看。 甘来都不要盒子,直接提溜着双锏就跑到马车边,对着车辕要试试锏,吓得楚元抓着她后腰带使劲往后拖:“你蠢嘛!马车坏了咋整!” 就在甘来四处寻觅砸点什么好试试武器时,院外有工人仓皇跑来,边跑边喊:“出事啦!野猪下山啦!快救人啊!” 听到喊声,人们纷纷向山坡处跑去,那名工人又急得大喊:“别空手去,三四十头哪!” 正在卸车的小子们,干脆赶着马车就往那边跑。车上还有锄头、镐头没卸完,正好用上。 没跑多远就见到几十头野猪正在追着人跑,人们为了躲避野猪四散奔逃,哭声喊声无数。 楚清跟着马车一起赶来,她没有跟野猪打交道的经验,看到这场面也不知如何应对,便只好站在马车上放箭掩护。 反观家里这帮小子,迅速把马车围成半圆,阻住野猪的去路,赶车的负责驱赶靠近的野猪,其余的小子们组合好长枪就去追杀野猪。 有这么一批生猛的小子救场,奔逃的人们渐渐冷静,听从小子们的指挥,不再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跑。 楚清的箭矢给被野猪追赶的人解了围,受伤的野猪开始向楚清这里冲刺,真吓人哪! 奔跑中的野猪,头半低着,并没有看见它的獠牙,猪脸上的横肉鼓起成“米”字形。 一身灰黑色被毛如小钢针般炸着,在楚清这个弓箭手眼中是分毫毕现。 头一次见到这么真实的野猪,与过去在动物园隔着玻璃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楚清搭着箭,顺着箭尖看得入迷。这可是活的、奔跑中的、野性十足的“女版猪刚鬣”! 甘来被楚元揪着不准乱跑,所以一直在楚清身边护着,而楚元和卓耀已经去捕杀野猪。 小宝跟楚清一样,看到两头受了箭伤的野猪竟然带着箭朝自己这边奔来,勾着手指头兴奋地哇哇大叫:“来啊,你过来啊!” 活脱脱的小沈腾! 眨眼的功夫,野猪已经不到十米远,也就是半个呼吸间就要到近前,甘来一看急了,喊了声:“老大你倒是放箭啊!” 索性提溜着双锏就迎上跑在最前面的野猪。 小宝抱着三棱剑的盒子没撒过手,这下更兴奋了,取出三棱剑也迎了上去。 楚清的心都哆嗦了:这俩娃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啊?这是野猪,不是家猪! 那野猪可不知是谁伤了它,只知道它受的伤是从楚清这个方向来的,因此眼见有人冲到面前,更是加速撞过来! 甘来撒开那双修长而有力的飞毛腿,一马当先就迎上前头的“女版猪刚鬣”,兜头便是一击,狠狠砸在野猪额头。 真是好巧不巧,这个位置正是野猪的致命弱点。 这个部位一般人砸到,会把野猪打痛、懵圈,但是马上就会回过神,加倍地报复。 也是好巧不巧,甘来不是一般人。 甘来是大力神之中的大力神,跟在楚清身边营养好,力气又长进不少。 这一击,直接让野猪毙命。 真是眨眼之间,确切地说,楚清瞄着准,眼睛都没眨一下那野猪就凉凉了。 小宝刚跑到跟前就见野猪倒地,很是遗憾,用三棱剑要戳一下这猪皮,想看看有多硬。 此时第二头野猪也冲到近前。 这是一头雄猪,獠牙足有三寸长,冲势凶猛,挟风带沙,一跃而至,獠牙亮出张口扑向小宝! 楚清“嗖”地一箭就射出,可角度不好,箭尖斜插入野猪背部,野猪发狂了,抬头就朝楚清的方向寻来。 虽没有对野猪造成多少伤害,但好歹把野猪的目标转到自己身上,也算给小宝躲避的时间。 小宝既然敢站在那里,就没怕野猪,只是没想到娘亲如此着急,把野猪的目光牵走。 初生牛犊还不怕虎呢,小宝不怕野猪也不算稀奇。 可怕不怕是一回事,不能忽略野猪的实力啊! 这猪的体型明显比刚才那只大,在远处时看不出来,一旦跑近就估量出来了,没有四百斤也不会低于三百五! 楚清以极快地速度射出第二支箭时,野猪已经冲到马车边。 甘来的速度可不比野猪慢,又是一锏下去,敲在野猪背上,那是极响亮的一声,里面似乎还夹杂了骨裂的声音。 野猪这下吃痛不轻,竟不敢再进攻,而是掉头要跑,小宝已然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三棱剑闪着寒光就刺进野猪侧肋。 楚清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野猪的样子吓坏了她,而是小宝的样子,又像那次遭遇山匪般,小嘴紧抿,小脸一片冷然,眼下小卧蚕微微鼓起,从天而降,仿若小修罗降世。 这一刺,野猪一声惨叫摔倒在地,复又挣扎爬起,彻底被激怒的畜生爆发出惊人之力又向小宝扑来! 甘来撞开小宝,正面迎上野猪,又是兜头一锏,可野猪也学聪明了,根本不跟甘来相抗,果断偏头侧跑,依旧冲着身形更小的小宝扑去。 小宝不躲反迎,野猪扑人似山倒,人去迎猪如岩倾。 小宝如同斗牛勇士般,迎向野猪身侧,左手又是狠狠一刺,剑尖从侧肋插入,又从腹部窜出。 野猪痛得大叫,叫声惨过杀年猪,它愤怒地甩动身体,想把三棱剑甩飞,可是已经扎了个对穿又如何甩得开。 扭动中小宝右手的剑平直捅出,原本楚清被小宝的状态惊得面色发白,看到这一下,果断转过头去! 小宝看刚才的剑没机会拔,干脆不拔,而是把右手的剑也捅出去,可捅的位置……唉,**了! 野猪痛得上蹿下跳,可是越跳就越痛,越痛还忍不住跳……真是:反反复复无穷匮。 好惨一畜生。 杀猪般的杀猪叫声,吵得甘来实在难受,干脆给了个痛快的:抡起双锏如敲鼓般,乒乒乓乓敲击在野猪身上,跟平时想吃酥肉时的做法一样。 野猪被劈头盖脸地打击,很快就趴地上,哼哼都无力了。 突然耳边一声惊叫:“栓子,快躲开!” 循声望去,十米外一个年轻后生正在轮着锄头砸向野猪时,身后另一头野猪朝他拱去! 大家都在围追堵截野猪,相距都有些距离,除了喊叫,没人能追上那野猪,救援不及! 楚清立即搭弓射箭,“嗖!”一响之下,却是一箭一锏同时飞向野猪! 楚清捂住了眼睛…… 那一箭,也**了! 甘来飞出的一锏是野猪倒地的根本原因——野猪脊柱被砸断。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五章 “避世而居” 小宝已经又换上刚才那般兴奋的、童稚的笑脸:“娘亲,你箭法又精进了!” 楚清按捺住对小宝面色转换之快的惊讶,装出嗔怒的样子:“看回去不揍你!多危险你还跑来咋呼!” 远处的野猪已经被小子们解决掉了,有的躺在地上哀嚎,有的干脆死地上一动不动。 清点下受伤的人,除了两名工人被獠牙扎到后背和小腿、留了不少血之外,其余人都是擦伤与奔跑中的摔伤,并不严重。 四十一头野猪,规模不小。最大的是卓耀他们捕杀的那头,超过五百斤。 最小的也有二百余斤。 工人里有经验丰富的说:“这估计是剿匪让它们东躲西藏好些天,吃不饱,又是赶到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下山找吃的来了。” 也有人说:“咱们砍的这些都是橡树,山坡上那些也是,野猪爱吃橡果,这是跑来翻地上的橡果翻不到了,才伤人。” 橡果里有丰富的淀粉,是野猪过冬养膘的好食物。 原先这里的地面上总是有许多橡果,山下的村人们也用其果腹。野猪在山上寻不到吃的,就会来这里“打牙祭”,有的吃就不进村袭击人。 可是今年山里的土匪不敢出来,只能在山里猎食,对野猪骚扰不轻,又被官兵剿匪惊吓了好一段日子,野猪这个冬天过得实在是饿到搓火。 好不容易跑到山下想寻些橡果,却发现山下好多人,树却没了,橡果也被翻进土里找不见。 要不说呢,现代讲究“退耕还林”是有必要的,生态环境真的需要保护啊。 楚清把甘来和小宝干掉的两头猪留了下来,其他的都分给工人们“加餐”和“解恨”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吃上小酥肉,可转眼就埋怨起甘来。 首当其冲就是黄忠:“甘来丫头啊,下次你还是用菜墩子拍猪肉吧,你瞧瞧,这肉里全是碎骨头渣,老夫的牙都硌豁了!” 小宝一边“噗噗”地吐骨头渣,一边安慰道:“黄爷爷,你小口小口吃,就当嗑瓜子,吃一口吐一下皮儿就行。” 吕师傅笑眯眯地只对盆里的红烧肉下筷子,红烧肉炖得软烂,放入口中只需用舌头不是不舍得给我,是不能给,说留着祭祀祈雨什么的用。” 楚清迷惑得很,祭祀祈雨?那干嘛只留上牙、不都留下? 黄忠说,有些地区保留下古早时候的祭祀礼仪,上牙代表天,下牙代表地,所以想求老天爷帮忙的时候,会用上牙做供品。 真是生活处处皆学问,楚清和小宝听得很是着迷。 吕师傅比量着甘来手腕,挑了一对儿大小合适的獠牙,说:“回头伯伯去弄点银子来,给你弄个漂漂亮亮的镯子!” 两位老爷子每人挑了一只狼牙、一只猪牙,就满足的不行,其余的都让小宝他们给收起来,说:“人老了,阳气就不足了,胆子也小了,留这玩意儿避避邪祟。” 楚清倒是好奇甘来的审美。 甘来从来不戴饰品,楚清送她好大一盒子头面首饰,都被她扔给楚元帮忙收着。穿衣服更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比楚清还不顾形象。 黄蓉和穆念慈给做的漂亮衣服在箱子底都压成煎饼了也没穿过,气得两人都不给她做了。 这一次倒是新鲜,竟然主动说要个镯子。 难道这野性的姑娘欣赏的是野性美? 楚元立马抓住吕师傅:“伯伯,给我也弄一个,我要和她一样的!” 这声“伯伯”叫的,辗转缠绵,把吕师傅恶心得不行,抄起鞋底子要揍他。 欢乐的团聚总是短暂的,三天后,小宝要上路了。 楚清一千种担心、一万个不愿意也没能留住小宝,小宝说:“娘亲,我得去各地的学院看看,我可是东家。” 小宝态度坚决,楚清便不再多说,这孩子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要去就去吧。 山匪已经解决掉了,小宝带着肖思宁等二十几个小子,还有楚元和甘来护着,应该问题不大。 小鹰也被带走了,小宝说,他每到一地就派只小鹰回来给报信,让楚清放心。 都说孩子是妈妈手中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风筝线总是牵在妈妈手里,可楚清觉得,小宝不是风筝,也是小鹰。 黄忠实在放心不下小宝,非要小宝伺候他去趟茅厕再出发:“怎地?临走让你伺候伺候我都不肯?” 小宝马上搀扶着黄忠就走。 茅厕总是在最偏僻的地方。茅厕里,黄忠掩上木门,从怀里掏出张纸条给小宝: “你这孩子,老夫虽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想来也是为你娘好,你不说,老夫也不问,但是这个你收好; 这是老夫的一位故人,避世而居,这是地址; 他欠着老夫的人情,老夫从来也没用他还过,你若有需要,可去找他帮忙。” 又掏出块不知什么木头做的小木牌给小宝,因为年久,木牌已包浆,颜色乌黑油亮,隐隐竟似黑玉。 上面刻着“勉”字。 黄忠看着小宝郑重收好,又说:“这事谁也别告诉。老夫不知道你娘周围有没有……唉,你知我知就行了。” 小宝想了想,没有问,只深深谢过黄爷爷,就上路了。 黄爷爷怀疑娘亲身边有什么?有眼睛?谁的眼睛? 应该有吧,无非就是密侦司和皇帝呗。 娘亲说过,不怕他们安钉子,爱谁谁。 可是黄爷爷比较顾忌,那就是两种意思,要么是替娘亲担心,要么是替那位“避世而居”的故人担心。 “避世而居”,没点什么事,谁会避世呢?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又见梯田 真正让小宝感激的是黄爷爷的这份心意,对自己不放心的心意,只对自己却连娘亲都不让知道的心意。 周遭看来,不管谁对别家孩子好,恨不能马上就给孩子的家长卖人情,可黄爷爷不是,他不要任何人情,只是单纯地关心小宝。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揣着这份心意上路,初春的冷风中,竟感觉到丝丝暖流,直往心底汇聚。 这次与娘亲分开,不为别的,专为孟家。 娘亲现在无法与其计较,他是自由身,他可以。 别管实力不实力,若论实力,老鼠和猫谁的实力更强?可真正说来,谁的破坏力最大? 小宝就不信了,孟家那么有实力,不过也就走个埋伏、暗杀的路子,也没高明到哪儿去。 小宝这一趟,定要找出摁住孟家的法子。武继昌能死,孟家也能。 老鼠怕猫?小爷是食猫鼠! 骑在马上,冷风激的脑门发疼,可是眼中的怒火却愈来愈炽:谁让娘亲一时不痛快,小爷让谁一世不安宁! “小宝,咱们先去哪儿?”肖思宁问。 眼前是岔路口,两个木牌做路标,直走是往东,崇鱼府的方向,另一块路标指向东北,那边是吉顺府。 “崇鱼府。”小宝马鞭直指向东:“这地方好像崇尚吃鱼的样子,去看看!” 吉顺府年前有家里的小子过去办学院,崇鱼府并没有,可崇鱼府东边紧挨着淞江府,淞江府有孟淳。 江南六府中,这两府最兴盛,因为运河主干道就经过这两府,并且地势平缓,无高山峻岭。 这几年修生养息,江南人口增长很快,仅崇鱼和淞江两府的人口,便近千万,而耕地面积则有近两千万亩,具有丰富的劳动力和耕地。 大运河发展到今天,除了为漕粮运输带来便利,也为各种货物沟通南北带来便利。 小宝他们一路行来,感受最大的是人多、路窄、水多、桥矮;天不冷却处处雾霭。 与吉州的地广人稀不同,江南就连郊外都是村连着村,河连着河,河上小小一座桥,只够乌篷船在底下经过。 吉州河少,小河不建桥,大河上都是高阔的大桥,却不如江南的小桥精致。 吉州、包括大半个新伦州,都是天高云淡的样子,但在江南,一连几天他们很少见到阳光,从早到午多是在半朦胧的状态中行进,感觉有些混沌,像是没有睡醒。 虽然没有结冰的河水,但是这种湿寒却让小宝这样的北方人很是不适应。 小宝在崇鱼府东部靠近义斌府的小县城南坪县住了下来。 整个崇鱼府是个大盆地,但小宝刚刚走到南坪县就暂时落脚,因此并没有意识到。 他在这里暂时驻扎的原因,是因为发现除新伦州之外,竟有成山成坡的梯田。 “看,你们快看!他们的农田竟也是梯田!”小宝指着山坡上一片像台阶似的稻田说道,声音里充满惊奇。 与吉州不同,这才过了立春没多久,这里竟然已经开始春播了,一行行小绿苗在山坡上整齐地排列,煞是新鲜。 小宝赞叹道:“这里真好,这儿的人竟学了娘亲的梯田,娘亲应该也来看一看!” 楚元倒不是特别惊讶,听到小宝的话就说:“这有什么,你娘不用来都知道!” 小宝:“她咋知道的?” 楚元:“从《诗经》上看的呗,我们在新伦州军屯种棉花的时候,你娘没事就给我们讲好玩的文章,《诗经》上有个什么《正月》篇的,说‘瞻彼阪田,有菀其特’。” 小宝一下愣住了,这段他也读过,可是那不是说山坡上的田地吗?没说是梯田呀。 楚元接着说:“你娘给我们讲:劳动人民最有智慧,他们能够随山坡的倾斜,把坡土改成阶梯形,层层而上,地边筑埂,积水灌溉,因地制宜地改造山区,坡土变良田。” 小宝不无遗憾地说:“原来梯田不是娘亲发明的……” 甘来拍拍小宝肩膀:“你还想怎样,你娘都弄出那么多新鲜玩意儿了。只可惜你娘不是男人……” 楚元:“她要是男人就成小宝他爹了!” 小宝怒:“我娘亲的学问,男人也未必比得上!” 甘来赞同。 话虽这么说,小宝还是在“飞鹰传书”中跟楚清提了一嘴:“娘亲为什么推断‘瞻彼阪田,有菀其特’是梯田?你是根据《诗经》弄出的梯田吗?” 楚清也没有证据证明“瞻彼阪田”就是梯田,只是回信说“‘有菀其特’,意思是禾苗长的很茁壮,据此判断山坡地必然是经过加工,成为耕田,因而认为是梯田; 另外,娘亲就是根据这个,才在新伦州一百零八村的山上水源好的地方开发出梯田。” 并建议小宝,如果能爬到梯田的山:“我去问店小二:‘你家这是黑店吧?’那厮上下打量我,还往里屋看了看你们,说:‘你们拉些人撸光光地看,干傻子!’ 你们听听,又是脏口又是黑话的,不是黑店是什么?” 楚元一听就急了:“我艹!还拉人撸光光?你小子胆儿肥呀,青天白日就想对着姑娘家胡来!” 说罢就骑在店小二身上挥拳准备开揍。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七章 论官话的重要性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各位爷!” 楚元的拳头都扬起来了,店掌柜急急跑来,一叠声地抱拳求饶。 楚元不理,拳头就要砸下去,店掌柜“扑通”跪在地上:“各位爷,小老儿家中千顷地一棵苗,就这么一个儿子继承香火,要是小儿做错什么,求各位爷罚小老儿吧,啊?放过他吧?” 掌柜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不像那小二的爹,倒像是爷爷,看起来老得很。 楚元看他哆嗦着跪求,心有不忍,就撒开手站起身来:“亏你倒替他求情,可惜你这儿子不成才,年纪轻轻的竟调戏姑娘!” 店掌柜满屋子扫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姑娘,脸上的神情就颇有些发懵。 “看什么看!”楚元不满地叫嚷。 店掌柜抖着身子回话:“没……不能吧?小儿从不敢妄为……再说您这儿也没姑娘啊!” “你……”楚元看了甘来一眼,咽下想说的话。 他忘记了,甘来穿着男装呢,灰扑扑的,真看不出来是姑娘家。 肖思宁马上保持节奏,不允许冷场:“你儿子说的‘拉人撸光光’!” 店掌柜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明白了:“各位爷误会了,小儿没见过世面,一直在乡下,这不是年景不好才给接了来帮我忙嘛,他不会说官话……” 楚元:“跟官话有什么关系!我们说的是他要‘拉人撸光光’!” 店掌柜无奈,用当地土话说了一遍:“你们拉些人撸光光地……”然后又切换成官话:“小儿说的是这句吧?他是说你们那些人咋、咋直勾勾地看人……撸光光就是……就是直勾勾地……” 他本来想说“你们干嘛傻兮兮看人”,可不敢,就改成了“直勾勾地”。 甘来马上接腔:“那不对,他还说‘干傻子!’” 这下店小二总算回过味了,刚才他都快被吓死了,差点挨揍啊,现在马上不甘心了:“老汉儿,我问他‘干啥子’,可那时他揪着我脖领子呢,走音儿了!” 掌柜这下知道这屋子外地人为啥发火了,感情真有个女的! 他赶紧给甘来作揖:“姑娘,对不住了,您看,您不开口,小老儿都没瞧出您是位姑娘,您、您这打扮地真……真…… 刚才我那小儿是想问你们为什么直勾勾地看他,真没歹意啊!” 嗐! 楚元摸摸鼻子,甘来翻着白眼看天,肖思宁不敢当着甘来笑,只好背过身去,其余的小子们也都坐下,然后用胳膊挡住脸。 嗯?不对!甘来又把目光看向店掌柜:“你先起来回话,我问你,你这要不是黑店,怎么给我们吃这馊了的鱼?说,是不是下药了?” 掌柜的刚站起来又吓得跪了回去,双手直摆: “没、没有!冤枉啊!怎会下药?这鱼不是今天现捞的是不假,可也是昨天剩下的活鱼,不可能馊啊!” 甘来:“不可能?你吃了它!” 掌柜哆嗦着起身去挑了一筷子鱼放进口中尝了尝:“没问题啊,鱼不馊!就是这味儿。” 小宝终于插上话了:“那这鱼咋这么酸这么腥哪,还有股呛鼻子的味儿!” 掌柜苦着脸说道:“去年大涝,粮食粮食没了、花椒树也都烂根了,今年什么都贵; 小老儿要是还有花椒,也能给各位爷去去这鱼腥味儿,这不是没有了么; 不过小老儿就是怕各位爷嫌腥,特地嘱咐了后厨给放了芥末,刚才小老儿尝过了,真的还行,不咋腥了。” 小宝:“那这酸味儿……你放醋了?没放盐?” 店掌柜:“唉,不瞒您说,盐吃不起啊,连醋都涨价了。县城里除了最大的酒楼有门路弄到平价的盐,我们这儿弄不到,只好用醋代替了。” 小宝惊讶:“你们这里用醋代替盐?那也不是一个味儿啊!” 店掌柜:“我们自己家吃饭,醋都不怎么放……” 小宝:“这里不是江南嘛?不是水美土肥吗?怎么会这么穷苦?” 店掌柜摇了摇头又叹气:“唉,您说的那是其他的州府,我们这儿不行,我们这里的盐去年还一百一十文一斤,到过年时就涨到了一百五十文,一直都不降价。” 小宝惊呼:“什么盐一百五十文一斤!打个银戒子也不过这个价吧!” 店小二看老爹跟人家聊上了,自己也不害怕了,甚至有些气呼呼地:“什么银戒子!那玩意儿在我们这儿半斤盐都不值!” 楚元因为错怪人家,这会儿正不好意思呢,干脆把小宝眼前那盘鱼和米饭端到小二跟前:“兄弟,对不住了啊,坐下吃,边吃咱哥俩边唠。” 店小二埋头便吃,就当给自己压惊了:“你也不用跟我说话,别回头又说我调戏你,方老阔,瓜娃子索?找我老汉儿说去吧!” 楚元:“我不叫‘方老阔’,我叫……” 小宝:“昨天路上听说,方脑壳是……说你脑袋不好使,傻子!” 肖思宁问店掌柜:“掌柜的,你们这里的盐怎么那么贵?我们家乡那边四十文一斤,都觉得贵呢。” 掌柜:“小老儿也不知道啊,不过听说北边吃的是池盐吧?那个便宜,但是我们这里不产池盐,产井盐,打井不易,盐井浚深,煮盐极苦,因之盐的成本也高,吃不起啊。” 成本再高,也高不到一百文一斤吧,若是这样,不如从各地贩盐到此,何苦来哉! 小宝觉得这个说法不尽不实,但是店掌柜也说不出别的来。 楚元问:“那你们这儿的井盐是不是特别好啊?又白又细的?不然怎么那么贵?” 掌柜的迷惑:“也没有啊,都是黄黑色的,不白也不细啊。” 楚元干脆回房间从行李中取出自家带的调料拿给店掌柜:“行了,拿上这个,我们在的这些日子,就用这些给做菜吧,还有,那米给筛一筛再煮饭!” 店掌柜巴心不得,一叠声答应:“要得、要得!”捧着几罐子调料就想拉着儿子赶紧走,结果一看埋头苦吃的儿子:“哎哟哟,你个瓜娃子!”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三顺镖局 因为楚元的交代,小宝接下来的餐食总算合口了些。 但是一个地方一个风俗,这里喜甜,无论做什么菜总会加点糖来调味。 初时还好,毕竟在北方糖吃的少,但久了,小宝觉得被甜味覆盖的食物吃起来不爽口。 小宝说:“再这么吃下去,干脆坐月子得了!” 这里的糖是红糖,当地叫水糖。 制作方法的技术含量也不高:利用石辊转动,压榨甘蔗;汁水入锅加热除泡,待煮至浓度合适移入打糖盆,用铁扒搅动,待起砂冷却后上篓沥水,凝固成型。 做好的水糖是跟盛装的容器一个形状,像一个实心的碗,此时楚元正把水糖切块,甘来抓了一块放在嘴里含着。 什么东西得之容易,就不稀奇了。 北方能吃到的糖少,麦芽糖为主,还很贵;到了这边,水糖随处可见,虽说也不是穷人能天天吃上的,但是像小宝这样的“官二代”,还是能够实现“水糖自由”的。 可男孩子大了,好像就不那么喜欢吃甜食,因此小宝看着甘来腮帮子鼓起的大包,撇着嘴笑话她:“吃吧你就,看什么时候变成豁牙子!” 甘来出手似闪电,小宝不提防之下,被甘来扯掉腰包,从里面拿出几个表情包纸袋。 楚元切好糖块,正要往小坛子里装,好方便随时取用,结果甘来全部给截走,一块装一个小纸袋,很快,桌子上就一堆小表情包糖块。 小宝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快快,多弄点,给娘亲捎回去!她肯定喜欢!” 楚元:“谁给你捎?就这么几个人,谁都不许动!” 小宝:“那算了,我先把镖局开起来!” 多么不正式,多么没计划性! 不,小宝这是在甄别,甄别身边有没有“眼睛”,因为临行前黄爷爷的举动提醒了他,自己和娘亲身边未必没有安插别人的耳目。 所以,小宝跟娘亲说是要查看自己技师学院的开办情况,而实际上,他连要去哪儿、干什么都没有跟跟手下的哥哥们说过。 不过,哥哥们倒是也不问,只管随着他就好。 就这样,小宝带队开始找铺面、聘人才,开镖局。 第七天,镖局开张。 当楚元找客栈的掌柜退房,并把一摞宣传单交给他帮忙发送时,老掌柜都惊呆了:“我的天哪,这么快!” 镖局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开张,说起来也有意思。 小宝上街考察铺面时,救下个被人套麻袋揍得很惨的人,就攀谈起来。 这人叫余超毅,三十岁,看起来比较瘦弱,瘦削的两腮使得颧骨有些突兀,他是县里三顺镖局的大掌柜。 三顺镖局,寓意“顺风、顺水、顺意”,是一家水陆两道生意都能接的“全能型”镖局。 镖局规模不大,从掌柜到杂役不到百人,在江南算是中等规模。 但是生意一直不错,因为他们既能走水路也可走陆路,很有些“货交三顺、使命必达”的意思。 从前年开始,他们镖局就开始受挤兑,生意被抢。 起先大家不明所以,日子久了,慢慢打听出一些原因。 说是县城里另一个镖局想吞并他们,一直在给使绊子。 三顺镖局并不在意,因为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快”的常丰镖局虽然有二百多人,但是接生意只走陆路,不能走水路,所以他们即便抢生意也对自己影响不大。 可是去年下半年,常丰镖局来人,说要跟三顺镖局谈合作,而所谓合作,是要三顺镖局提供水路镖师和船只。 这不是来吞并的嘛! 每个镖局都有自己的特点,换句话说,各家店铺有各家店铺的特色。三顺镖局的特色就是能够兼顾水路和陆路。 之所以能走水路,主要原因是三顺镖局的东家平键与淦州“船王”晁留是同门师兄弟,皆是“千机王”千年的得意弟子,不但身负一身好武艺,更有一手造船本领。 俗话说“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千机王”千年的一身本领被朝廷所赏识,聘用他为朝廷制造漕船,常年居于淦州。 平键与师兄晁留都是师父当年收养的孤儿,三个没有血缘的人比亲父子还要亲。 千年是崇鱼府人,两个最得意的弟子都同他在淦州造船,淦州远在大宣最南边,是靠海的州城。 随着大病一场,千年在海边半生积攒下的疾患全部爆发,朝廷终于允准他叶落归根。 于是平键护送师父回家乡养病,其实就是等死。而师兄被留在淦州继续师父的工作,不能回来。 平键给师父送终后,有些心灰意冷,觉得师父竟因一身本事被束缚在异乡大半生,真是不值得。 所以平键不再回淦州,而是想经营出一番家业,以备将来师兄不至于走师父的老路。 平键用积蓄在崇鱼府起了一家造船作坊,规模不大,目前只造些小型运输船。 后来结识了余超毅。 余超毅是崇鱼府内武术之乡鱼背县人。 他出身农户家庭,因自小体质不好,不能练武,但是人聪明,小时候也上过几年学,后来天灾,家中颗粒无收,跟地主借钱度日,最后连土地都被地主盘剥没了,成了佃户。 鱼背县的农户几乎都是这样变成佃户的,他们世代相传的好武艺并没有给他们带来生活保障。 因不满大地主对佃户的残忍剥削手段——把交不起租的人破其**,剔外肾,给变成太监——就带领佃户把那地主给杀了。 结果官府抓人时,他为保住大家的性命一人顶罪,好在运气不错,赶上庆德皇帝登基,大赦天下,得以重获新生。 当初跟他一起造地主的反的佃户,都纷纷重聚起来追随他。 大家都不甘心再做佃户,于是余超毅四处揽活,让大伙做商队的护卫,时间久了,小有名气。 这时候一次意外他与平键结识,结成异性兄弟,平键出资开办三顺镖局,余超毅做掌柜。 两人各自带的弟兄们合在一起,承接水陆两道的运输生意。 平键有船,有水手;余超毅有一群功夫高手,于是,两相一结合,再各自促进,使得镖局的两路运输成为特色。 江南水多,大小河道错落纷杂,有了水道运输,整个江南地区内部的小宗货物运输订单纷至沓来,镖局的收益很是客观。 “今天这一遭,肯定是常丰镖局干的!”余超毅说道:“东家一般不管镖局的事情,都是我来主持,常丰要吞并我们,我一直都不松口,这是给我颜色瞧呢!” 小宝问他:“你没跟你东家说常丰镖局的事吗?” 余超毅说:“常丰的企图当然得说给东家知道,但咱镖局百十号兄弟,是我们的责任,必然不能让常丰得逞,这是原则。所以我自己被难为的事儿,就没必要跟东家说了。” 别看余超毅是个没有武力值的人,但是骨头很硬。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三顺镖局”的速度 跟余超毅简单地聊过之后,得知三顺镖局目前只剩下一支队伍在家,其他人都出镖去了。 看来余超毅没有吹牛,他这镖局业务是真忙。 小宝干脆把他送回三顺镖局,自己一伙人也跟着住进来。 送佛送到西,帮忙给镇几天场子。 小宝是这么分析的:“余掌柜,既然常丰敢套你麻袋,必然不会只对你一人动手,你的各路镖估计也得碰上些麻烦。” 是啊,把掌柜打一顿能有什么作用,最多让他回家养病一阵子,让他无暇顾及各路出镖情况才是真正的目的。 余超毅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瘦高的、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小男孩,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能想得这么深刻。 余超毅现在浑身骨头都跟着痛,强忍着不让表情看上去扭曲,有些为难地说:“是这个理,但是人都已经撒出去了,现在各路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小宝:“余掌柜介意说说你的各路镖都运去哪儿么?” 余超毅有些犹豫,不说吧,人家今天把你救了,说吧,这却属于业务保密范畴。 肖思宁给透话:“我们主子不想知道是什么镖,只问去哪儿,这是想看能不能帮上你。” 这样啊,倒也不算犯规。 余超毅想了想,现在他确实需要帮助,家里如今只剩下一支队伍,万一外面哪一路有情况,家里这支队伍就是补救,可要是条条路都出了问题呢? 小宝看他纠结,就说道:“是打算看能不能帮上忙,我推测,若出问题,应该在水路。” 人家把范围缩小了,意思很明显,是真来帮忙,不是图他什么。 余超毅不再多想,开口答道:“水路只一镖,今早出发的,去宣慰府,途径义斌府码头时会略停留,给送些私人的包裹。” 说着,余超毅取过他们自己绘制的水路图给小宝看:“你瞧,就是从这往这边走。” 三顺镖局的水路图和以往小宝见过的内河航道图不一样,上面的水路以小型河流居多,都是运河分叉中较为细小的河流。 为的是提高速度,不与官船抢道、抢码头,也是由于他们货船很小,适合小型河道。 余超毅指着地图中靠近宣慰府码头的位置说:“要是真出问题,应该在这里; 我们的船出发人员都是定数,没混进人去; 船只也检查过,没问题,他们要行动只能是从宣慰府那边着手。” 小宝一看义斌府心里就乐了,娘亲在那边呢。 于是点了点水路图说道:“这忙我能帮上,今早出发,这会儿不到午时,还到不了义斌府,我有办法让人先你一步给宣慰府送信。” 余超毅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小宝笑笑说:“我帮你忙,然后等你的人平安回来后,我跟你谈笔买卖。” 余超毅明白,眼前这位小公子是把这次帮忙当做“投名状”,肯定要谈的事情不小。 到晚上的时候,他就会明白,人家小公子是在启发他递交“投名状”呢。 常丰镖局确实准备在水路上捣乱,他们的目标是撞沉三顺镖局的运输船。 但是常丰镖局自己没有船队,只能借助大运河上的商船来达到这个目的。 常丰镖局背后的东家是孔普高。 孔普高私开两处盐井,为了把自家的私盐卖得更远,仅凭陆路运输太慢,而且容易暴露,因此想吞掉三顺镖局为己用。 起先行事比较谨慎,想用抢生意的办法把三顺镖局挤垮,结果并未达到效果,而且孔普高当时也没有下死令必须在多长时间内搞定这件事情,所以这事进展很缓慢。 现在不行了,春节刚过,常丰的大掌柜就接到通知:这点小事儿再拖下去,他这个大掌柜就不用干了。 为此,他专门跑去跟余超毅谈判了三次,人家不但不同意,甚至第三次都没见上面。 这下激怒了常丰的大掌柜,派出一队镖师装扮成商队,跟着去宣慰府的商船上路,准备在路上劫持船老大,命他撞沉三顺镖局的小船。 但是这些商船体积大,只走运河,不走分流,所以,他们只能在接近宣慰府码头的水域进行。 争取连人带船和货都给折在水里,如果此计不成,就在他们交货之前把货截走。 总之,务必要让三顺镖局蒙受经济损失的同时,把他们的名声也打沉底。 小宝和甘来回到后院,分别把鲜肉装进不同颜色的口袋,然后吹哨呼唤两只金雕“开饭”。 小宝训练金雕当信使的方法很有意思,凡是去过的地方,用专门颜色的布口袋装鲜肉,一个地方一个颜色。 金雕出发前吃什么颜色袋子里的肉,就说明它要去什么地方送信。 “小甘甘”吃肉吃得慢条斯理,还不时抖翅膀扇“来啊”一下子,那炫耀的意思很明显:赶紧多吃点吧,谁路远谁饿! 这次“小甘甘”负责去义斌府给楚清送信,让楚清帮忙通知三顺镖局的队伍做好防备。 “来啊”则要飞去宣慰府通知自家小子帮忙替三顺镖局给雇主通气说好话,告诉货物要迟些送到。 楚清接到小甘甘送来的信笑了:儿子的请求,当娘的必须支持啊! 很快,楚清派出一支马车队接应三顺镖局的货船,把货物都卸下来走陆路去宣慰府,而船队直接就地返航,晚饭前就回来了。 有楚清的车队帮忙运货,插的是“宝清盛”的旗帜,义斌府和宣慰府又都有自家的小子在此开店铺,能关照上,那可真是一路畅通。 三顺镖局这一趟走镖,只耽搁了一天,而且因为派人提前通知和致歉,雇主也通情达理,没有计较,因此三顺连赔偿都不用。 当晚,“小甘甘”就带回来楚清的回信,说已经护送三顺镖局的队伍去宣慰府;第二天夜里,“来啊”也带回来三顺镖局的镖师写来的回条:货已送抵,一切平安,宣慰府码头果然看到常丰的二十名大镖师。 这下,余超毅折服了,这个小公子真的能量很大。 不顾此时已是深夜,余超毅硬是拉着小宝喝酒,问小宝想跟他谈什么买卖。 小宝不情不愿地抱着白开水喝着,然后眼巴巴看着楚元把橙色瓶子的“玉液琼浆”倒给余超毅喝。 “楚公子,您想跟我谈什么买卖?咱现在就谈!”余超毅饮下一杯醇香的玉米酒,爽快地说道。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章 “我要当你东家” “我要当你东家。”小宝说。 这句话什么意思?余超毅眨了半天眼睛,回不过神。 “楚公子,你在开玩笑?忠臣不事二主。”余超毅试探地问。 小宝:“其实这个事情今天谈有些早了,该请你的东家一起来商量。” 余超毅:“你是认真的?” 小宝:“是。” 余超毅嚯地站起身:“楚公子,您此次对三顺镖局的帮助,我余某人没齿难忘,算我余某欠你个大人情,日后势必会还,但是想要我或我三顺镖局的话就不必说了,没可能!” 才喝了一杯酒,感情不够深哪。 小宝给余超毅的空酒杯满上酒:“余掌柜不必紧张,我不抢你的镖局,也不挖你的墙角,只是跟你商量这个意向,当然,最好你东家也能请来一起谈谈。” 余超毅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复又坐下来,语气却依然坚决:“这个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百十口子兄弟的家业,我们不会让与别人的。” 小宝:“我只说三点,你看看值不值得把你东家请来一起商量: 第一,我有钱,能让三顺镖局分号遍布天下; 第二,我有技术,能改进你的车和船; 第三,我母亲是楚清。” 楚元憋不住想笑:小宝,你只需说第三点就够了。 这三点如同炸雷,把余超毅炸得有些晕头转向。 第二天中午,眼底乌青的余超毅就带回来个人。 余超毅一夜未眠,天刚亮就跑去郊区找东家平键。 平键听了小宝帮助三顺镖局躲过一劫的事情后没等感叹,就得到小宝他娘是楚清的消息,这让他很是激动。 三顺镖局自开办到现在才三年多一点,要不是能接水路两道的活,还真未必能有现在的口碑。 而被常丰镖局盯上,在平键看来也是必然。 因为不是常丰镖局,也会被其他什么人觊觎。能够水陆双通的镖局,目前可只有他三顺一家。 当然,这背后有他造船作坊的支撑,自家能造船,还有船工,这不是别家能拥有的资源。 常丰镖局的后台是谁他不清楚,但是想来不会是小人物。 三顺镖局可没有能够依托的背景,往来帮助一些官家运送货物,也只是生意上的交往,算是处下个好人缘,并不值得人家给自己做靠山。 现在,楚清的儿子找上门来,这的确值得商谈。 从平键了解到的消息中,他知道楚清是位女性官员,有一定能力,关键这位官员隶属于密侦司。 密侦司这个名头响亮啊,若是楚清品性过得去的话,与之合作是可以的,甚至说是大好事一件! 中午,平键和余超毅带着三顺镖局眼下在家的所有兄弟与小宝一行人好好吃了顿饭。 平键发现套小宝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有些不堪。 这小孩子人小鬼大,自己的心思在他那里无所遁形。 但是平键依然没有一口答应让小宝入股,他要等这次去宣慰府出镖的弟兄回来再定夺。 两天后,弟兄们都回来了,是宣慰府的小子们护送回来的。 小宝寻求帮助,哥哥们自然是把面子给做的足足的。 平键听弟兄们介绍过楚清以及她手下这些人的事情后,总算真的定下心来,准备跟小宝合作。 可这时候,小宝的话锋又变了:“平东家,咱们合作的话,你做二东家如何?” “这……”平键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小宝:“三顺镖局名字不改,我负责给你开分号,还可以帮你介绍生意,你只管出人走镖就行; 现有的弟兄们全留下,只要不犯错,工钱只升不降; 你是二东家,余掌柜还是大掌柜,全都不变; 你的造船坊我也可以投资,是投钱还是投技术你定,你看怎样?” 肖思宁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宝跟人家谈生意,对小宝的佩服那真是五体投地。 一个十岁小孩,武能杀人,文能谈生意,然后他还是个秀才,说给你听,你能信? 反正肖思宁现在已经对小宝迷信得不行了。 原本只是冲着楚清的密侦司身份而来的平键,此时也对小宝刮目相看。 不刮目不行啊,小宝现在是一副“行不行给句痛快话”的表情,老坚定、老自信了! 不过想到自己高价买到的楚清“发明”的一些工具,平键很容易就接受了小宝的提议:“二东家就二东家!钱不重要,你给我提供零件和工具就行,你们家的钳子、扳手好用,但是买不到!” “行!”小宝也爽快:“给你提供点零件不算什么,我给你弄铁皮包船底!” 就这样,小宝没花一分现钱,三顺镖局归他了。 ************ 初到此地时的客栈老掌柜正在看楚元给的宣传单,上面是各种口号: 三顺镖局,顺风顺水顺您心意。 三顺镖局,分秒必争。 三顺镖局,媲美风的速度。 三顺镖局,你忘不掉体验。 言必信,行必果――三顺镖局。 三顺,为您加速。 三顺镖局,一切以您为先。 三顺镖局,有求必应,有物必达。 三顺镖局,超越风的速度。 三顺镖局,以人为本,您的顺心铸就我们的丰碑。 选择三顺,通达好运。 ………… 旁边还有一摞子纸,是另一种宣传单: 你想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好营生吗? 你想让天下的女孩儿都仰慕你吗? 你想在三十岁之前就衣锦还乡吗? 来“宝清技师学院”。 来自全国的三十位各界顶级工匠, 手把手教你技术,包教包会; 束脩低廉,包吃包住; 每月还有零花钱。 入学期间帮你办理城镇户籍, 毕业后我们还包分配。 你,还在等什么? 前五十名学员, 将获得免一个月束脩的资格。 成功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学技术,来“宝清”, 大宣工匠哪里强? “宝清技师学院”第一名! 宣传单经由各家客栈、酒肆、以及三顺镖局,发散得南坪县几乎无人不知。 接下来,小宝就在平键的帮助下,在城郊盖起教学楼来。 所用的木料,全委托三顺镖局从楚清那里运送。 自家生意自家照顾嘛! 小宝既然掏钱买木料,楚清就不能让儿子白花钱,给附赠了许多工具:铁钉、螺栓、手摇钻、双筒粉碎机、铁皮烟囱、炉具……赠品真是不少,价值比木头可贵多了。 自家碗里的肉,谁吃不是吃,又不是给外人!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一章 听说有个“盐帮” “三顺镖局”改姓这件事情,只局限在镖局内部人知晓,外界一概不知。 因此,当常丰镖局的大掌柜硬着头皮亲自向孔普高汇报截船未遂之事时,孔普高平静且冷酷地让手下人把他拖走了。 “拖走”,是把人从这世上抹灭的代称。 “传话给水帮主,去查查是谁接应了三顺的人?”孔普高下令。 管事领命告退。 “没人接应,三顺的人不可能消失不见。”孔普高仿佛在解释刚才发出命令的原因。 纪成明点头:“家主所言甚是,听手下人说,三顺的船天未明时出发,当天日头未落就回来了,所以,他们应是在义斌府就回转的。” “但愿不是她。”孔普高并没有说出“她”是谁,因为他不认为有谁能够未卜先知、提早做出预防。 那么短的时间,就算谁跑得比马还快,也来不及通知三顺的船返航,何况,返航的船上,货已经清空了。 纪成明说:“家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来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种话出来,那多半是不当讲的话,但是孔普高点头让他说。 纪成明是孔普高的师爷,此人学问不在文章上,而是在于“奇技淫巧”方面,孔普高的盐井就是在他的帮助下钻出来的。 这个年代的钻井技术受限于工业水平,想打个盐井非常困难。 为了不被人发现私自挖掘盐井,必须“悄悄地”进行,所以不能使用普通水井的挖掘方法。 纪成明不但判断出盐井的位置,更是用管状钻头小范围挖土,使孔普高拥有两座盐井。 因此,虽是雇请的师爷,孔普高对纪成明也相当重视,在他看来,盐井就是“聚宝盆”,而纪成明就是制造“聚宝盆”的人。 因此,当纪成明问“当讲不当讲”时,孔普高不假思索地让他说下去。 “家主,您说能不能是咱们的人给三顺报的信?”纪成明说道:“据我所知,咱们底下有些人为了多赚好处,可是把生意往三顺介绍。” 这个情况是存在的,所谓“掮客”,就是替人介绍生意,赚取佣金的营生。 但是,吃着常丰的饭,砸着常丰的锅,那就该死! 孔普高说:“纪老弟,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一定要查出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还有,你去跟水帮主碰个面,看看船帮有什么说法,若是不成,把咱们的人派进去些。” 纪成明有些为难:“咱们的人未必能打入船帮。水帮主看着粗鲁,可是心思也缜密,而且他这人一根筋,不太好拉拢。” 孔普高:“尽量吧,是人就得吃饭,我不信他们有钱不赚!” 这是真理,甭管谁说“视金钱如粪土”,终究还是“没钱万万不能”的。 但孔普高心里的隐忧来自楚清。 年前的那次截杀没有成功,使他更留意楚清的动向,因此他知道楚清目前在义斌府。 而三顺镖局的船当天就返回,最可能就是在义斌府卸货转运,很大成分是楚清在里面参与了。 可怎么会呢?楚清如何能知道呢? 快马加鞭尚且需要将近一日的路程,楚清怎会提前知晓的? 应该还是有内贼吧。 ************ 小宝这几日都睡不好。 最近总是腿疼,不是在膝盖周围就是在脚踝周围。 昨天夜里甚至两条小腿轮流抽筋,搞得没法睡觉。 小宝此时在平键的造船坊里参观,没走多久就坐下揉腿。 平键很是体贴地叫来一名工人,让他给小宝“松松腿”。 工人手劲很大,只三两下,小宝就觉得腿轻松不少,真是奇了。 “我这里的人都有一两手绝活的,”平键笑说:“他们平时就是些手艺人,但是你看他,李虎,一手推拿功夫,好些坐堂的大夫都不如他!” 叫做李虎的工人憨憨地笑:“东家过奖了。” “厉害!”小宝竖起大拇指,很是称赞:“我近来总是抽筋,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李虎说:“多喝点骨头汤吧,‘抽条条’的娃儿都这样。” 当地人说的“抽条条”是说小孩子在生长发育期间长个儿变瘦。 小宝现在就长得像根面条,细长细长的,都到楚清鼻子尖了。 小宝听到“喝骨头汤”的说法,就点头,表示受教。 其实娘亲的来信说,小宝个子长得太快,会有“生长痛”,要他舍得花钱喝羊奶,不要省着,还让多晒太阳。 “喝羊奶好还是骨头汤好?”楚元关切地问。 老大来信让他帮忙给小宝张罗羊奶,牛奶也可。但是人家比大夫都厉害的人让喝骨头汤,楚元觉得有必要搞搞清楚。 “自然是羊奶更好,但是不好搞啊,又贵,味儿还不好。”李虎答道。 小宝眼珠子一转,羊奶味道可以好呀,娘亲煮羊奶的时候放茶叶,就不腥,小宝准备把这个当做员工福利。 说话的功夫,有工人跑来说:“楚公子,外面有人来找你,说是你嫂子。” 楚元和小宝都奇了:嫂子?谁呀? 俩人嗖嗖就往外跑,一看,是陆川媳妇。 “嫂子(弟妹),你咋来了?”小宝和楚元几乎异口同声。 “宝儿,你没事吧?”陆川媳妇一把揪住小宝,先上上下下赶着打量赶着捏胳膊捏腿儿的。 “弟妹,出什么事儿了?”楚元被陆川媳妇搞得有些紧张。 陆川媳妇不知道一肚子话该从哪说起,一下子就卡壳儿了。 小宝借了平键的休息房,把陆川媳妇带了过去。 陆川媳妇等外人都走了,才对小宝说:“前几日我回娘家,听我堂嫂说她家的一个亲戚是在常丰镖局做事的,被打出来了,说是吃里扒外,给三顺镖局拉生意; 这人被打得重伤,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人也断气了,断气之前说常丰镖局是孔家的产业,得罪不起,不让家里人寻仇; 我琢磨着你们刚帮过三顺镖局,那肯定就是得罪常丰镖局、得罪孔家了,怕你出事,你陆川哥哥也不在家,我等不了,自己来看看你。” 小宝坐直了身子:“嫂子,多谢你这么远跑来告诉我,你可知那孔家是什么人家?” 陆川媳妇:“我爹说孔家是江南首富,家主叫孔普高,不过咱家跟人家那样的大家族扯不上关系,那是咱这样的人家爬梯子都够不着的大富豪; 还有,他们跟盐帮的关系似乎也很紧密,你们防着点,没准儿他会买通盐帮找你们麻烦。” 小宝:“嫂子,盐帮又是什么?” “唉,你娘也是的,你出门在外,这些关系她怎么都不查一查告诉你呢……”陆川媳妇语气带了些埋怨。 好歹老大有密侦司的名头,这江湖道上的错综关系,倒是给小宝透露透露啊! 这一点楚清做得确实不够好,她做事被动,每到一地,才会在去理事处报到时大略了解下当地的情况,不太走心。 良好的社会体制下成长的人,接触不到所谓的“黑道”、“白道”,楚清在这个世界迄今为止,所接触的黑暗也只限于官场,更是没有时间去触碰各种帮派、势力。 不过陆川媳妇也委实有些冤枉楚清了。 在大宣,实行的是盐铁官营政策,换句话说,都是“国有企业”。 唯一一家私营的盐场,就是楚清的那处,也都是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的,算是皇帝的“私产”。 因此“盐帮”、“船帮”这类走私的、收保护费的小帮派并不猖獗,尚处于“阴沟”之中,他们自己也是很小心谨慎地避开官府的视线。 对于他们,密侦司也并没有资料可以提供,密侦司的眼睛只盯在官员和王爵位置上的人。 可对于经商的人来说,三教九流的人就是他们每日所接触的人,所以他们对于各类关系都很关注。 再有,商人地位低,因此他们容易把官员看得过高,会有“你都能当上官,怎么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这样的思维。 可是,假设地上盖了块毯子,你不掀开,怎知毯子下是地板还是窟窿?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叫千三顺” 小宝说:“嫂子,俗话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娘亲不见得能知道这些事情,你快讲给我听听。” 这也就是对面是嫂子,要是楚元说娘亲的坏话,小宝早就跟他“切磋切磋”了。 陆川媳妇是个实诚人,有时候着急起来不太注意说话的轻重,所以也没理会刚才的话会不会让小宝反感,她觉得现在让小宝了解更多的民间组织才是重中之重,保障小宝的安全才是首要。 因此,她现在不单对小宝,更是把脸转向楚元:“盐帮、船帮是江南的两个不同的帮派,具体的我也不懂,没接触过,咱家的买卖也涉及不到; 但是听说盐帮是靠给私盐商人保驾护航赚钱的,船帮是靠垄断一些水路和船运来获利的; 所以楚元,你们得四处打听打听,别着了人家的道,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咱家的买卖涉及不到这些帮派,我家陆川更是常往新伦州那边跑,不到这边来,了解不到; 你们把小宝带出来,就得把眼睛瞪大些,耳朵抻长些,啊? 这次你们搅了常丰镖局的‘好事’,回头孔家怕是要找你们麻烦。” 小宝给陆川媳妇倒上茶水,双手捧给他:“嫂子,搅就搅了,也不白搅,现在三顺镖局是咱家的了,你说值不?这事儿只告诉你,陆哥我都没告诉!” 不管怎么说,一个女人家,放着没断奶的娃不带,大老远的从宣慰府独自跑来,一路打听到这郊外找小宝,那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小宝很是承情。 但是今天陆川媳妇的这番话也给小宝一个提醒:他需要长“触角”。 想在“江湖”上混,要有足够的信息渠道才行。 临行前,黄忠流露出对楚清周围人的防备之意,让小宝更加觉得应该有合适的人来做自己的耳目才行。 这“合适的人”必然不能跟官府扯上关系。 小宝反思以往做过的事情:说要自己处理在州学的处境,最后到底是弄得一身伤,还连累秋生也跟着打架; 想给娘亲做个珍珠首饰,让人把珍珠调包,最后相持不下,还得娘亲解围; 为了消灭武继昌,差点害死甘来; 年前车队遭遇截杀,自己竟然“顾头不顾腚”,让重伤的哥哥最后一口气都在为自己挡刀…… 这不完全是年龄小、实力不足的问题,还有自己思维不缜密、计划不周全、行事易冲动、对周围事物观察不仔细…… 而这一切归总起来,获取信息少,思考范围小占了很大的成分,因此,建立一个信息系统很必要,所谓知己知彼,这话自有道理。 看看人家皇帝,有御史台明着监察百官,又有密侦司暗里监察御史台和各种要员。 所以说,就连皇帝都得遍布耳目、掌握所有动向。 小宝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陷入死胡同了。 跟皇帝比……小宝啊,你对自己要求是不是有些高了? 小宝决定先找平键探探口风。 既然平键拥有自己的船队,是不是能对“船帮”有些了解? “平叔,咱家的船队都是小船,没有大船吗?”小宝问道。 平键说:“目前有五艘,咱们也能造,只是一直闲置,用不上。” 小宝:“怎么用不上呢?” 平键:“大船麻烦,咱们都是走小河道,快,而且不用跟官船或者大商船抢码头。” 小宝:“平叔,很快咱们就得用上大船,你至少要先把闲置的船检修好,回头我给你弄刚搬来,船底、船角你都给包上。我也好跟人家谈生意。” 平键看了看小宝,这话他信,因为这孩子他娘是楚清。 “平叔,有没有什么江湖规矩呀?听说走镖要拜山头还是拜码头的?”小宝问得天真。 “倒是不用拜山头,”平键说道:“拜山头的意思是要加入帮会,我们不需要加入什么帮会。” 小宝:“那江湖上不是说得打点同行,或者通过什么形式获得认可,让江湖人不找麻烦吗?” 平键觉得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谈“江湖”是件莫名搞笑的事情。 可眼前是他的合伙人,他得认真对待。 “是这样,沿着运河两岸,历朝历代都有水匪,后来他们与商船的船工、水手交恶、勾结、吞并,到现在形成了‘船帮’,靠垄断水上运输赚钱,就算你不用他们的船,也得交‘保押费’。”平键解释道。 小宝:“那咱们也交吗?” 平键露出自信的笑容:“咱们不用,他们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小宝兴奋了:“怎么讲?” 平键说道:“咱们用自家的船,这是第一条,不用他们的;第二条,他们跟咱们发生过小摩擦,打不起来。” 小宝:“为啥打不起来?” 平键:“我不是跟你说过,咱们的船坊的人,至少都有一两手绝活,真打起来,咱们不惧谁,所以船帮不至于蠢到要跟咱们两败俱伤。” 平键的话,让他的形象在小宝心中莫测高深起来。 平键手下这些人,大部分是从淦州带过来的工人,是他师父收留的“可怜人”。 这些人,有随着罪官流放的仆从,有被陷害流放的太医、有当地活不下去的渔民,有背了命案在身的逃犯,还有遇难的江湖侠客。 因为没有身份,被“千机王”收留下来做工糊口。 “千机王”叶落归根时,他们都感念老人的侠义,跟着一起回来送终,后来就不走了,跟着平键过活。 这些事情平键暂时不能跟小宝说,毕竟楚清有官方的身份,平键不能确定说出来会不会给这些人带来危险。 小宝也不问了,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互不探索对方的秘密是一种尊重,以后更熟悉了,交换秘密更是一种稳固。 小宝换个问题:“那江湖上只有这么一个帮派吗?” 平键笑说:“怎么可能?据我知道的,江南地区就有丐帮、盐帮、船帮,还有些算不上帮派的,比如‘柴刀门’,据说一些樵夫组织起来的,专门对付‘炭帮’的。” 小宝:“啊?砍柴的和卖炭的不该是一家人吗?” 平键说:“只要有利益冲突,就成不了一家人。 有些人有门路从矿山弄来石炭渣子,和上黄泥,也能烧,价格比木炭还低,抢了人家生意,就打起来了。” 小宝不在意什么“柴刀门”,他还想了解盐帮:“那盐帮又是什么?” 平键:“这个我只是听说,并没有打过交道,也不认识他们的人,据说是一批私盐贩子组成的帮派。” 看来平键也不知道啊。 小宝:“平叔,我会四处走走,能不能借用你的名头?” 平键想了想,楚清的儿子是要猥琐发展的意思?也好,既然想人家做自己的靠山,那靠山就该用在关键的时候。 对于平键来说,所谓“关键”的时候不是用来处理买卖上的纠纷,而是帮忙把师兄接回来。 师父不在了,师兄一身本事,要是也像师父那样被囿一生,怕是师父在黄泉路上也不甘心。 因此他说:“我跟师兄都在各自的姓氏前冠了师父的姓,户籍上写的是千平键,你也用师父的姓吧,名字你可想好了?” 小宝说:“名字不是现成的吗,我叫千三顺。”又指指楚元和肖思宁,“他们是千大顺和千二顺,你家侄子!” 平键看了看好像也不比自己小几岁的楚元和肖思宁:“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肖思宁见机得快,立马觉得自己年轻不少呢,给平键茶杯满上,端起奉茶:“叔啊,您喝茶。”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三章 生意上门 借用平键的名头,并不是小宝临时起意。 首先,他不能明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他是有能力扛下来的,或者说,他至少摆明态度是真诚合作的。 “冠师父的姓,两个孤儿,竟有自己的姓名,那就说明他们被千机王收养时已经有记忆了,”小宝私下里对楚元和肖思宁说道。 肖思宁:“能有记性,怎么也得三岁以上吧,多少懂点事儿了。” 小宝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好像有记忆可以更早啊。 “你们想办法打听打听吧,看看能查到什么,别让人发觉。”小宝嘱咐。 “千大顺”和“千二顺”点头记下,然后建议道:“三顺,镖局的店面重新规整完了,咱们去看看吧。” 既然三顺镖局改姓,自然要比往日有所改变。 经过十天加班加点的修缮,如今镖局看上去比以前的简约风格大有改观。 只见正厅门口匾额上四个大字“纵横天下”;一对崭新的黑底金字抱匾对联树于两侧,上联是:“物纳八方生意兴隆通四海”;下联是:“流通五洲财源茂盛达三江”。 可谓生意气息颇浓。 一进院,院两侧的兵器架上,枪、戟、棍、钺、叉、镗、钩、槊、戈;刀、剑、拐、斧、鞭、锏、锤、棒、杵;九长九短十八般兵器整齐列于其上,寒光闪闪。 可谓武力值昭显。 左侧院墙上达摩易筋经十二式浮雕以金漆勾勒,“韦驮献杵”、“横担降魔杵”等招式名称写得笔笔苍劲。 在大宣并不兴盛的佛教,此类武学传播并不广,可三顺镖局竟然把《易筋经》给雕刻于墙,广而告之,凸显镖局实力,不怕江湖觊觎。 右侧院墙则是《古八段锦》的浮雕图,把养生之道也传播开来,在彰显镖局武力的同时,平添一份亲和之意。 正厅里供奉的是关公的站姿全身像:丹凤目半垂,不怒自威,鬓长两尺,唇若涂脂,相貌堂堂;凸显了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的气质。 偃月刀挥刀朝下,线条流畅,刀身上青龙描绘得活灵活现,威风凛凛。 这一员战将的画像,既保平安,又保发财,可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体现。 这段时间,南坪县往来做生意的,都知道三顺镖局的少东家来此地“探亲”了。 来三顺镖局接洽生意的人总是能看见一个瘦高的少年,穿着一身学子袍,跟在两名大个子哥哥的身后,腼腆得很。 “大少爷,这是要送往京都的货单,您看看。”余超毅拿着一叠纸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 楚元接过货单,只见上面写着“今有涂山黑釉瓷器一千件……”并不能看出什么,于是问道:“有什么问题?” 余超毅略有迟疑地说道:“这上面要求一个月就运到京都,时间太紧,我们需要先走水路,后改陆路才行,路上辗转颠簸,可是一千件瓷器都是不同花纹,一个都不许损毁……” 从这里到京都,四十天都算为难人,水路是比陆路快,可再快也不能飞啊! 再说,瓷器一个都不能损坏,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又要快、又不接受损失,这不是让马儿跑还不给吃草吗?他们备货不准备点替补的吗? 楚元看了看付款方式:货到付款,这可真有些难为人了。 肖思宁在看货单的附录,上面是瓷器的名称,除了摆盘之外,还有玳瑁釉的茶壶、铁锈花的插花瓶、兔毫釉的茶盏……种类繁多。 这是一单不重却极为占地方的货物,怕震怕磕的,若有损失,不仅是不付款的问题,还需要高额赔偿。 “三顺,你怎么看?”楚元看向小宝,要按他的意思,这活谁能接谁接,咱家是不接了。 但明显的,余超毅对这单生意最后的价格还是看重的。 按货单来看,这批黑釉瓷价值百万两白银,那么依照朝廷规定的收费标准:“每送银千两,得利四两五钱,利之多寡,按总数核算”。镖局将得到四千五百两的费用。 这确实是单大买卖。 但是人家客商说了,要是损毁一件,就得按三倍赔偿,因为这批货是要送往京都某位国公府里的,所以每个瓷器都是不重样的,再弥补也补不出相同的来,他们要承担国公府的怒火。 一千件瓷器,百万两价值,平均每件千两白银,三倍就是三千两。 “不接。”小宝说。 肖思宁和楚元都松了口气。 在他们看来,这种钱真是不好挣。 楚清老大从来都是做本小利大的买卖,再瞧瞧这个,不但搭上人力、物力,没准还有生命危险,关键是不赚钱哪! 往返最快也得一个月,一个月只赚四千五百两,这么“娇气”的物镖,哪怕磕坏一个盘子,三千两就没了,要是磕坏两个,不但白出力不赚钱,还得倒搭一千五百两。 再说,他说价值百万就百万?这是瓷器,不是银子,是有成本价和成交价的,天壤之别的差价,凭什么让镖局承担? 合着就算你们没能把东西卖给国公府,也不耽误你们赚大钱是不是?真是人长得丑想得美!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四章 被逼“跳坑” 小宝轻飘飘一句“不接”,让余超毅瞪大了眼睛,却没说什么。 他只是掌柜,东家发话是要服从的,但是多少都有点不舍。 四千五百两,这在镖局算是大单了,百十号兄弟也能多赚点不是?不过风险太大,也确实得不偿失。 那位管家模样的人可就不干了:“你们三顺镖局也太不讲究了!对外号称‘水陆两栖’,合着都是吹的吗?没有那金刚钻……” “所以我们不揽这瓷器活。”小宝接话,神态依旧腼腆。 有楚元这个“大少爷”站在边上,那名管家自然不会给小宝好脸色,斥道:“谁家孩子,有人管没人管了?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小宝似受惊般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怯怯,甚至往肖思宁身后躲了下,又像意识到这样很丢脸,又往回站了站。 “咳咳,”余超毅轻咳两声:“黑管家,这是我们少东家,三顺镖局就是他的。” 那位黑管家不为所动。 什么少东家,无非就是家大人开的铺子,说是挂在哪个娃儿名下而已。 有钱人家都这么干。 一个屁大的娃儿懂什么呀,不都是掌柜怎么说怎么是吗! 不过眼前还站着两个少爷,得解决掉才行,因此黑管家说道:“你们家大人也真有意思,好好的铺子不给老大、不给老二,偏给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这是有多偏心!” 赤罗罗的挑拨离间哪! 楚元一拍桌子:“你谁家的奴才?跟谁说话呢?给你脸了是吧?!” 余超毅赶紧维护道:“黑爷,我们镖局规模小,这等好买卖确实心有余力不足,你另请高明吧。” 虽然觉得四千五百两的买卖不接可惜,但是这家客商确实做人不怎么样,竟然还当面挑拨上了。 与这种人合作,真是跌了人品。 黑管家露出“你们真是不识好歹”的神情,不屑地说道: “你这掌柜,好生不开眼! 你可知道,我们家就没有小宗的货,这是第一回同你们合作;若是做得好了,以后少不了长期来往; 每年给我家走上个一二回镖,就够你们这些人吃上大鱼大肉了!” 他们的对话引起店里其他几位办理手续的客商的注意,有人说道:“哟,这那好像是涂山那边的黑管家。” 另一个人应和:“是,真是,那可是个人物!整个涂山县的瓷窑几乎都被他们家包圆了,都是这个黑管家打理。” “哎,”之前那人问三顺镖局的伙计:“你们镖局是不是傻啊,大主顾过来关照生意,你们竟然都不接?” 小伙计憨憨地说:“这活不好接,我们有心无力呀。” 这几人的交谈适时地说明了眼前这个黑管家来头不小,连无关的人看着都眼红。 肖思宁不动声色地把那几个办手续的扫视了一圈,哼,之前不声不响也不走,这时候看我们拒绝接单你们倒是给别人壮声势,生怕看不出来你们是托儿吗? 余超毅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原则,好言道:“黑爷您看,这是上京都,若是说两个月的话,兴许我们还能想想办法,可只有一个月,无论如何我们也做不到啊; 再说,瓷器不比别的,稍有颠簸就会损坏,这么金贵的物件,我们小店小铺的,也实在无力赔偿; 这单镖无论如何我们也接不下,您看,你还是找找别的镖局吧,耽误了国公府的事可不好。” 黑管家满脸的不满,但是没出声,倒是那几个办手续的议论上了:“你们三顺也不顺哪!说是水路、陆路都能接镖,结果真有买卖来了还往外推上了!” “你们这不是风钻进鼓里——吹牛皮嘛!” “唉,如此徒有其表,算了,我可不敢在你家运货了。” “走吧、走吧,咱也换一家吧,给钱都不敢赚,看来没啥本事!” 众说纷纭,风向一边倒。 黑管家的买卖不接,别的买卖也要飞走了,这可把伙计们急坏了,哪有这么起哄的? 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余超毅,心说这三位少爷不懂行情,您可得靠谱点儿啊。 余超毅也有些为难,眼瞅着到嘴的鸭子一只只飞走,心里真不是滋味。 黑管家看了看余超毅,又扫了眼店里的其他客人,嘴角不易察觉地翘了下。 “正好”有人从外面进门,“正好”店里这几位开始往外走,于是又有这番对话:“哟!哥几个也来了啊!” “唉,走了,不在这家托运了。” “为什么啊?他们不是能走水路的吗?” “看看别家吧,实在不行就雇‘船帮’算了,三顺都不敢接单的,咱怎么放心用他们!” “啊?咋回事儿,快跟我说说!” 然后就是边说边往外走的声音。 这就是在屋里火上浇油不够,还要到外面广为“宣传”呗? 看到这,小宝心里已经完全认定这个黑管家就是来“挖坑”的,你不跳,他就到处宣扬三顺镖局名不符实,把三顺搞臭。 你若跳了他的坑,以他那苛刻的条件,十有八九不但完不成任务,赔偿人家巨额损失,还要损害名声。 总之,三顺镖局无论跳不跳坑,都是往绝路上走。 想逼着三顺镖局破产的,目前知道的只有常丰镖局、也就是陆川嫂子说的什么孔普高家。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尚未可知,但是眼前的局面不能让他们这么毁坏下去。 小宝开始琢磨起镖单来。 客商跟镖局签订的合约叫镖票。镖局要保护运输的货物,叫做“镖码”。 镖票上除了对镖码的名称、价值进行注明之外,还有一个“附加页”,叫做镖单。 镖单的作用相当于现代意义上的保险单,上面写明“保险条款和保险费”,“镖单”中的费用就是镖局该承担的金钱责任。 对于运输服务费,按规定是“每送银千两,得利四两五钱”,也就是余超毅看中的四千五百两运输费用。 因为以往运送的货物没有这么娇贵,无需保价,有也不是很高,三顺镖局在这一项上的收入极少,基本是赚的运输费。 要是换在京都……京都的镖局还真是赚保费的,因为京都以及畿县的路况好,治安也不错,赚车马费真没几个子儿。 其实瓷器这东西娇贵,但是改进一下包装方式,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如果真要“挖坑”,那么应该是在这两点上下绊子: 一、货不值钱,或是假货,或是偷梁换柱、回头栽赃; 二、路上下杀手,截人截货,或者杀人越货。 对于第一条,出镖前验好货,双方核定,签字画押,严防死守,应该能避免。 关键是在第二条,路上遇到麻烦,这是最可能、也是最难避免的事情。 眼下,人家把坑挖好了,你跳不跳都是大损失,能怎么办,这就是逼着你跳! 那就跳吧,小宝决定用“镖单”先解决眼前的困局。 这镖票跟你们签可以,别出门造谣我们三顺镖局名不符实,砸我们招牌,毁我们信誉。 但是我得多赚点钱,不然这气顺不下来。 不挖下你们一块肉,弥补不了我因被逼跳坑而受伤的幼小心灵。 “那……那你这价值百万的货,保价多少?”小宝怯怯地问道。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五章 谁咬谁不一定 “那……那你这价值百万的货,保价多少?”小宝怯怯地问道。 “保价?”黑管家愣了下。 刚才的气氛明显是把这些人为难住了,这小孩子怎么想起保费了? 小宝抖了抖空白镖单:“这个,跟着镖票一起的,不得填写吗?” 黑管家:“怎么?你们又能接活儿了?” 小宝:“您看,我们不接,你说我们三顺名不符实,我们接,可又没有多大把握运送金贵瓷器;唉,来的都是客,咱们得和气生财不是? 咱们把保费算明白了,我们心里也好有点盼头。” 黑管家的本意是挤兑到三顺镖局签下这份镖票,这样才能给与毁灭性的打击,只损害他们名声,太慢了。 现在他们倒是准备接这笔生意了,可是这保价……这谁家小孩,有点精明了吧,有人管没人管了? 小宝让余超毅把价目册子给拿来,然后一行行指给黑管家看: “您看,我们三顺镖局的保价是最低的了,五千两以下的镖码保价为千分之一; 五千两到两万两之间的保价为千分之二; 两万两到十万两之间的保价为千分之三; 十万两到五十万两之间的保价为千分之五; 五十万两以上……哟,我们还没接过这么大的镖码,余掌柜,别家五十万两以上保价是多少?” 余超毅:“听说常丰那边是千分之七。” 南坪县就两家镖局,这个价格不难打听,黑管家也挑不出毛病。 小宝:“我们是千分之十。黑管家,你这百万两的瓷器保价该是……” “什么?!”黑管家有些着急、更有些愤怒。 常丰镖局对于价值百万两银子的货物保价确实是千分之七的标准,那就是七千两。 可眼前这个小崽子张嘴就千分之十,那是一万两!宰人吗?! 黑管家立马就不干了,吼道:“小子,真敢开牙啊!你三顺镖局多大的脸,啊?比京都的镖局都敢要高价?啊?” 黑管家吼一个“啊?”小宝的肩膀就抖一下,细瘦的孩子给吓得仿佛要站不住了。 余超毅看着都有些心疼小宝,再怎么说是少东家,也不过是个孩子,为了镖局,让个孩子被人这么穷凶极恶地喷,任谁也看不下去。 余超毅上前一步,把小宝挡在身后,说道:“黑爷,买卖不成情义在,您且息怒; 按说我们少东家也是想您之所想,急您之所急才肯接你们这单镖的,要是按余某的意思,庙小难容大佛,宁可损毁些声誉也不会砸招牌接单的; 若论这保费,您看,千分之十不为过,您这是大宗买卖,还是易碎的瓷器,若不是看重我们自家有船有人,您也不会找到我们三顺来,是不? 不能所有风险我们一家担着,您什么也不管不顾啊,再说,常丰镖局比我们规模大、经验多,要不您去常丰看看?都是同行好兄弟,我们不介意; 再不然,再给您出出主意,刚走的那几位客官不是说也可以找找船帮吗?您这买卖急,还是国公府要的货,耽误不得,您看不如就……” 余超毅态度谦恭、措辞和善,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把这单买卖往外推,言外之意:你爱找谁找谁去,老子还就不伺候了! 楚元和肖思宁抱着膀子看热闹,他们倒是没心疼小宝,小宝到现在都没掉眼泪呢,不急。 倒是这个余超毅,看着还不错,知道护着小宝。 肖思宁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大哥、三顺,咱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儿,接不了的活不接就得了,拉倒、拉倒!” 楚元点头,然后做出张口欲劝小宝的样子。 黑管家一看,没吓唬住啊,看来这几人真的是亲兄弟,不是听说三顺东家是个姓平的吗? 于是缓了缓语气,黑管家问道:“你家大人呢?我与你家大人谈去!你们这些年轻后生懂什么,有这么做生意的吗!” “镖局是我的。”小宝怯怯地说道:“叔父不管的。” 楚元:“我们千家各人有各人的买卖,三弟年幼,叔父才帮忙照看下,现在叔父要忙自己的生意,怎地,你觉得我叔父会看中你家这些买卖?” 黑管家试探道:“我听说平东家是……” 楚元:“哎,你怎么骂人哪?买卖做不成拉倒呗,凭什么给人改名换姓?你这是骂我们家祖宗呢,啊?!” 黑管家:“不是……我听说……” 肖思宁一把揪住黑管家衣领:“老东西!你给爷记住了,我叔父大名千平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别人可以叫我叔父平键,那是亲近,你个奴才也配?!” 这叫“撒谎坚决不穿帮”。 黑管家没提防人家说动手就动手,一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不知者不罪,二哥,别动粗。”小宝温言劝道。 人少东家台阶给递出来了,黑管家赶紧“就坡下驴”:“是撒,有啥子话好好说撒。” 这是吓得忘记说官话了。 又转向小宝:“小少爷说得也在理,咱们再研究,哈,再研究!” 肖思宁总算放开黑管家,但是凶狠的眼神还一直钉在他身上,仿佛黑管家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就打爆他的脑袋一样。 小宝很给面子的接言: “你看,我们收千分之十真的不过分,您这批货既要走水路还要走陆路,风险我们全担着; 如果你在外面找镖局,大抵要委托两家镖局,一家水陆,然后上岸转运,再委托陆路的; 两次分开结算,各管一段路程,那样的话保费估计更高吧?半月时间也未必能到京都吧?” 黑管家此时陷入僵局。 原本他的计划是分文不出就把这事办成的。 货到付款,根本就不给你到货的机会,半路上就给截走,这样一文钱都不用花,就把三顺镖局名声搞垮,然后还得倒搭钱赔偿损失。 等回头镖局开不下去了,自然就得低价兑出去,那时用三顺的赔偿金再给买回来,变成常丰的分号,这多划算! 没准儿那时候赔偿金还能有剩余呢! 可现在看,这笔保费不想出也得出了,也就是说,万一这一镖让他们做成了,就得付一万四千五百两银子。 可是,黑釉瓷目前的价格浮动得厉害。而且只有大件的瓷器、或是成对的中小件才能卖到千两银子, 这是制作工艺带来的局限,很难做出一模一样的两个瓷器,即使同一地区、同一窑场,甚至是同一作坊都做不到,所以成对的小件黑釉瓷才会有高价。 而按照黑管家之前说的,每件瓷器都不一样,那就更难达到千两的价格了。 尤其那些摆盘,几十两银子一个,这也只是在京都的卖价,若说成本,九牛一毛。 以上说的还都是成色好的。以真实价格却按千分之十保价的话,那不亏大了? 不,现在的问题不是值不值钱,而是要搞垮三顺镖局!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六章 咬你一口,就问你疼不疼? 黑管家迅速理清了思路,甭管现在交多少钱,反正是货到付款,而这货,不会让你到的! 黑管家暗暗咬了咬牙,面上却一副“你说的也对”的表情:“嗯,一万两就一万两吧。” 小宝又说:“您着急吗?何时要送到?不着急的话,给我点时间,我们没有大船,小船运不了这些货,我们赶工造船,大概三个月就能出发了!” 三个月!东家现在就要你们的船和水手! “三个月?你听不懂话吗?我们要一个月就送到京都!”黑管家斥道。 小宝:“哦……这样啊,您看,不是我们不接这生意,我们是想给你不出一月就运到,但是没有船哪…… 不如这样,我们去买现成的,估计一艘要两千两银子,你这批货倒是不重,可是太占地方,我们得买五艘,你先给一万两,然后其余的货到付款就行。” 黑管家磨牙:“这不是抢钱吗?!”还、还“就行”!好像你很宽容大度似的! 小宝耸了耸肩,仿佛有点怕他:“我……我没抢啊,你要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去租船,一艘船一个月的租金要三百两,往返就是两个月,押金一千八百两……” 这比买船还贵呢! 黑管家瞪着眼珠子要骂人了,小宝吓得嗫嚅着把话说完:“还不知租不租得到……” 看来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算了,该花的钱看来省不下。 为了达成最终目标,黑管家一狠心说道:“算了,我先支付给你一万两,至于你们弄不弄得到船我不管,反正不能耽误我的货!” 小宝又说:“余管家,您跟黑管家把镖单签了吧,保费一万两,买船预付一万两,共收两万两。等这趟镖走完和运费一起结算买船钱。” 余超毅抬手,把惊掉的下巴推了回去。 就说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吧! “什么?!”黑管家要吐血,“两万两!” 小宝又被“吓到”了:“要不、要不你等等,我们最快三个月就能把船造好……我们手上也没有现银买船……” 余超毅“补刀”:“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也是难为黑爷了,要不您去别家看看?” 楚元和肖思宁面面相觑:这俩人绝配啊! 二人不禁齐齐对着余超毅流露出赞赏的目光:好配合!好口才!补刀小能手!杀人不见血,宰人没商量! 小宝亲自填写镖票,余超毅和黑管家写好镖单,双方卡上名戳,最后小宝也盖上三顺镖局的大印章。 楚元和肖思宁就琢磨上了:咱们天天在一起,小宝是这么知道这些行情的? 怎么知道,看来的呗! 早在春节期间,小宝打主意要开镖局就开始关注这些事情了。 酒香还怕巷子深呢,娘亲这么多好东西,不运到各地怎么卖钱?没有自己的运输队,怎么会安全? 光靠家里的哥哥们一趟趟运货哪里够用。 镖票和镖单都签订好了,也就代表这笔合约已经开始生效。 小宝立即带人去验货。 这也是个有风险的事情:跟黑管家核定好所有的瓷器,还得签字画押,在上路之前都保管在三顺镖局。 这期间若是瓷器有损坏,就得开始扣钱了。 还好船只是现成的,在平键的带领下直接装船,小宝干脆住在船上,跟二十几个哥哥和镖局的伙计们共同看管,还把两只金雕放出去做“空中哨兵”。 小宝让平键他们按照每件瓷器的底座尺寸在木板上挖窟窿,把瓷器一个个嵌进去,并用干草溜缝,楚家豆油就是这么运输的。 凡是瓶瓶罐罐的都给装上土,再把这些木板用大钢钉敲在船板上固定,不是大地震都震脱不开。 这种方式运输,比其他镖局给每件瓷器专门定制木头盒子,再以干草填充要省木料。而且这些木板还可以反复使用,也算节约成本。 平键把李虎派给了小宝。 李虎有一手好医术,路上好照大家的健康问题,若是与人交手受伤,更是有个能给疗伤的。 当然,最主要就是派给小宝用,因为小宝要亲自跟着押镖。 这事儿谁也劝不住,小宝说去,很坚定。 小宝预测,一路上少不了打打杀杀,不然人家给费劲挖坑干啥? 娘亲曾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虽然娘亲非说这话不是她说的,是听来的,但是谁都没听说过,就是娘亲说的!很有道理的话! 小宝决定“闯荡江湖”,了解了解帮派,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小宝没有让余超毅出去打听这黑管家是谁家的人,而是让李虎去了。余超毅作为掌柜,熟头熟面的,怕是不好打听什么。 反倒李虎,一直闷在船坊,没人认识他。 李虎带回来的消息并不确定,他只打听到涂山黑瓷窑不是指一家瓷窑,而是很多瓷窑,多数由江南首富家孔普高家垄断。 但是也有少量小瓷窑另有其主。 所以李虎只能说黑管家“也许、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孔家的管家。 那就是孔家专门给三顺镖局挖坑呗。 镖局这门生意,自古以来就不好做。 委托方担心镖局把货劫走或者藏起来,镖局要承担恶劣天气、山贼打劫等风险,还可能被拖欠账款。 委托方认为自己的货物是单程,镖局付出的是往返的成本,这又导致定价的困难。 而且,长途货运,因货物价值、距离、时限等都不相同,可镖局的运送费用又给统一了,委托方还想降低成本,镖局又想赚钱,那就只能在保费上做文章。 三顺镖局过去接到的订单都不很大,镖局自身规模也小,客商也不愿意加付保费,所以这份钱他们吃不到嘴,挣得都是口碑和辛苦钱。 若不是水路、陆路都能运输,三顺镖局很可能会开不下去。 这次小宝先逼着对方掏出两万两银子,算是给余超毅定了些心神。 他舍不得这笔大订单不接,百十口子兄弟要吃饭呢。 但也看出这是个坑,因此才会犹豫。 现在有东家亲自接单,亲自押镖,算是给兄弟们一个保障了。 小宝抖了抖手上这摞银票,两万两,这一口咬得你疼不?哼! 有娘亲那边的木料做支持,价格低廉,现在平键的造船坊在成本上降低了不少,基本上一千五百两一艘中型的货船。 而且,楚清那边运来的是橡木,比之前用的松木好多了,坚硬、结实、抗腐蚀,真是造船的不二之选。 一万两银子,五艘船,每艘还省出五百两。 这批货实际上四艘船就够了,但是说好五艘船就得五艘船,小宝决定把其中一艘好好伪装伪装。 这买卖,划算哪!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三尸脑神丹”? 黑管家回去后坐立不安。 家主事务忙,经常不在南坪县,他没法去跟主子报备三顺镖局的事,再说,他现在也不敢说预先支付了两万两银子。 因为这件事起初就是他为了表现自己才出的主意,原先的大掌柜死了,他很想上位。 天天待在瓷窑,灰头土脸,整天噪音,哪里有在县城里待着舒服? 要是能接替大掌柜的位置,有头有脸有面子,不但日子过得舒心,每月的工钱、赏银都是翻倍的增长啊! 现在可好,事儿还没办,先花出去两万两。 这钱暂时不能跟主子说,就先拿瓷窑的原材料钱垫上吧,等回头再结算…… 哎呀,不对!这事儿要是成了,三顺归了常丰,那船也算常丰的了,自己等于不但给家主孝敬了五艘船,还外搭一万两花银子! 要是这事儿不成……三顺还是三顺,自己倒是能把船钱要回来,可事情没办成,主子不得发落他? 想想之前的大掌柜,黑掌柜顿觉后脖颈子冒寒气:tmd!势头不好啊! ******** 余超毅后脖子可是直冒热汗:“小东家,这一镖要是走完了,咱们等于不但赚了四千五百两银子,还赚了五条大船!” 余超毅激动地搓手手,楚元看见就打趣道:“小鱼啊,别搓了,跟苍蝇似的,回头再跟苍蝇一样把脑袋搓掉喽。” 肖思宁照着楚元后脑勺就搂了一巴掌:“狗嘴吐不出象牙!” 楚元:“二顺,反了你了,我是你哥!” 小宝倒是不很兴奋:“也不算大船,我看也就是中型船吧,你看漕船,那才是大船呢!” 余超毅:“不能跟漕船比,人家那是官船。在私家货船里,咱这样的就算是大船了。再说,平大哥那边你也给赚了不少钱哪!” 一万两,六艘半的船钱,小宝只要了五艘,平键确实是赚了。 小宝这手操作真是大家都受益。 小宝摆了摆手,把话题转了方向:“现在,我们要准备应战了,看吧,这一路不会消停的。” 李虎这时端着个托盘走进来:“来来来,几位少爷,把这个都揣上。”说着,把托盘上的一堆小瓶子、小纸包每人分几个。 楚元掂了掂:“啥玩意?我们没病啊?” 小宝也问:“这是啥,老虎叔?‘逍遥丸’?‘含笑半步癫’?‘七步催魂散’?‘三尸脑神丹’?‘五毒……’” 李虎听得直摆手,觉满脑袋冒星星:“小少爷,你说的这都什么东西?” 小宝:“毒药啊!是不是?老虎叔,是不是啊?” 真是一脑门子黑线。 李虎:“你这些药我都没听过……我拿的这些,纸包那个是提神的,咱们不得轮流值夜吗?药瓶里的是止泻的,万一有人吃坏东西拉肚子呢?那个……” 肖思宁把药包药瓶一股脑塞回给李虎:“我说老虎,我们都是千锤百炼的肚肠,用不上这个!” 楚元也不要:“你这都什么呀?比小宝说的药差得远了!还提神,都不如掐一下来得见效快!” 这帮小子!就不能跟他们太熟!你瞧瞧这外号起的,跟余超毅叫“小鱼”,跟李虎叫“老虎”,开“马戏班子”吗? 这一点,他们都不如楚清,楚清都是在心里偷着起外号的,从不说出来。 “不过,”李虎有些迟疑地问小宝:“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别的还能猜一猜,那个‘三尸脑神丹’是什么东西?” “‘三尸脑神丹’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哈……”小宝来了精神:“‘三尸脑神丹’,顾名思义,用三种僵伏的尸虫所制; 服食后并无异状,但到了每年端阳节午时,若不及时服用克制尸虫的解药,尸虫便会脱伏而出; 一经入脑,服此药者行动便如鬼似妖,连父母妻子也会咬来吃了; 只要你手里有解药,服药者便当死心塌地,永远听从你驱使、对你忠心不贰!” 小宝说的口沫横飞,楚元、肖思宁两个听得如痴如醉,余超毅目瞪口呆,李虎撇了撇嘴:“哪个话本子上看来的?” 小宝急了:“我娘亲说的!” 李虎:“你娘亲也看话本子?” 小宝:“呃……” 李虎把药瓶、药包重新发到每个人手里:“拿上吧,用不上最好,别要用了没得用。” 李虎给发放完就要走,小宝拉住他:“老虎叔,我娘亲说的那些药真没有啊?” 这孩子看来是不死心哪,他娘怎么把孩子给荼毒成这样的? 李虎:“呵呵,这些药名编的很霸气,你娘真有才!” 李虎转身欲走,想了想,问小宝:“带你出去转转?” 小宝起身:“走!” 也不问问去哪儿!楚元和肖思宁放下手里的药瓶,准备跟小宝一起出去。 李虎说道:“我就带他逛逛,不会出麻烦。” 小宝看了看李虎,转身说道:“你们在家里等着吧,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我们是小孩子吗?还好吃的! 小宝笑着往胸脯上拍拍:“放心,一定带!”就随李虎出去了。 那里有骨哨,小宝拍胸脯的时候,小指尖不经意似的挑了下挂骨哨的绳子,让他们放心,有事会呼唤金雕的。 李虎倒是很快就给小宝做了解释:“我带你去见见船帮的帮主。你那两位哥哥脾气暴躁,怕他们坏事。” 小宝:“老虎叔,你认识船帮帮主?” 李虎:“不算认识,只是打过交道,三顺镖局刚开张时,他们来收‘保押费’,跟他们打过一架。” 小宝:“谁赢了?” 李虎:“谁也没赢没输,虚张声势罢了,没真打,他们只要看到打起来不划算,自然就不再来了。” 小宝:“那我们去找他干啥?” 李虎:“你平叔叔让我来跟着你,就是帮你跟船帮打打交道的,这次你们接的瓷器,没准又是常丰镖局搞得鬼。 要真是他们,最大可能就是他们出动人手半路劫船劫货,要是他们不想露面,就会雇船帮干这事情。 我带你先去跟船帮打个招呼,探探口风,他们那帮主应该算是条汉子。”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八章 水毛毛 李虎说那船帮帮主是条汉子,小宝就问:“怎知他是条汉子?” 李虎:“只是瞎琢磨的,没有依据,我没跟他交往过。 不过上次他们来收‘保押费’,打起来的时候我见他替兄弟挡了几棍,他手下兄弟都很服从他的样子。” 小宝:“老虎叔,你跟我说说他。” 李虎挠了挠头:“听说船帮的帮主姓水,大名水毛毛……” 噗嗤!小宝乐了,水毛毛!好可爱的名字! 李虎也笑了笑:“据说是他生来一身白毛,别的小孩子生下来皮肤上毛发很淡,是软软、细细的黑色小汗毛; 但是水毛毛生下来光头无发,嗯,也不是无发,是头是有水的地方就有船帮入口,船帮没有固定的地点。” 有水的地方就有船帮,地点还不固定,小宝觉得这话有意思,不,是白毛毛这个人有意思。 他想像水一样把帮派发扬光大,覆盖各地,但是呢,没钱,有钱就该是茶馆,而不是茶摊了。 也没有固定的地点,就是买宅院的钱对他来说也是负担呗? 那就是说,要么船帮挣不来钱,要么水毛毛把钱都分给弟兄们,自己没私留。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拮据。 想到这里,小宝也不觉得冷了,坐下来等茶喝。 一个穿得破烂的后生出来,没精打采地倚在茶摊柱子上、语气慵懒:“龙凤团、青凤髓、双井白芽、香片,喝点什么?” 哟,种类不少,不比茶馆差啊。 小宝说:“来壶双井白芽。” 后生:“没有!” 小宝一愣:“那就一壶青凤髓吧。” 那后生翻了翻白眼:“没有!” “呃……”小宝无语了快:“那就香片?” 后生、小宝一起:“没有!” 李虎不出声,就看着笑。 小宝:“没有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啊,你有什么,来一壶!” 后生总算站直了,也精神了些,朝棚子里头喊:“烧壶开水!” 小宝:“唉……。”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九章 加点“料” 小宝和李虎默默等着,直到冷得脚尖发麻,不得不站起来跺跺脚时,茶棚里间门才打开。 一个佝偻着背、脑袋上包块破毛皮的人,垂着眼皮、拎着热气腾腾的水壶走了过来。 破毛皮下的脸孔肤色极白,可说是“肌肤赛雪”,可惜并不是“肤若凝脂”,而是十分干燥的样子。 脸上皱纹并不深,只是很细碎,看着就更干燥了,像是要爆皮似的。 留了半截山羊胡子,比赛雪的肌肤还白,不但胡子,连眉毛、睫毛都是白色的。 这样的肤色,反而衬得眼白的部分不那么白了,还有些发红发黄的的样子。 上薄下厚的嘴唇更是红的似血,尤其笑起来时,被法令纹堆出的纵向褶皱衬托的,似“吃了死孩子”般的狰狞。 这番相貌实在抢眼,小宝努力不惊掉下巴,再仔细观察,才注意到他的年龄。 这人得过六十岁了吧,或者更老些?不然背怎么驼得那么厉害? 手上的皮肤也很松弛,手背上的筋隆起很明显,却透不出什么颜色来。 刚才那后生一手抓着两只碗,一手拿着个小纸包跟在他后面。 后生把碗放在茶摊桌子上,看来碗是用水冲过的,不过那后生的手指头好像不咋干净,抓过的地方,水珠子是灰色的。 那个破毛皮脑袋拎壶给碗里倒上水,水汽氤氲中,只见那后生打开小纸包,往两只碗中各抖进一半黄白色的粉末。 “你!”小宝豁然起立,却见李虎已经三指扣住碗沿,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老虎叔!”小宝惊呼:“你怎么……” 话不等说完,李虎已经端着碗示意小宝也尝尝:“甜的!” 小宝将信将疑地坐下,看着碗沿上灰不拉几的水珠子混入热水中就犯恶心,不由得朝那后生吼:“报了一堆好茶的名字,却只有热水喝,你倒是把手洗干净啊,合着让小爷喝你的洗手水?!” 那后生瞧都不瞧小宝一眼,只是哼哼道:“还是不渴!” 李虎笑笑,对小宝说:“不干不净,喝了没病!你来着了,水帮主正好在呢!” 破毛皮脑袋竟是水帮主? 管他什么水帮主不水帮主,态度不好,小爷不待见! 不过,比大夫医术都好的李虎居然说“不干不净、喝了没病”,这是把姿态已经放低了,小宝也不好说什么,跟着喝了一口。 还真是甜的。 小宝抬眼看那后生:“还有吗?再给加点!我按香片付钱!” 后生的态度一下子就热情起来:“有的有的,一包五文钱,您要几包的?” 小宝放下一小颗碎银块:“加两包的。” 想了想又放下一锭五两的银子:“装一坛,我带走。” 这糖霜不错,都给磨成粉了。 这时代的糖霜,其实就是冰糖,不过被叫做“糖霜”或者“糖冰”,可这后生竟是把冰糖磨成粉,而且很均匀。 后生咧嘴笑了:“成!” “小兄弟挺豪横啊!”水帮主说道。 小宝看他一眼:“小爷有洁癖!”说完又端碗喝了一口热水,天太冷了,就烦这“倒春寒”的天气。 好似看出小宝有些冷,水帮主说:“你穿多了,能不冷吗!” 穿多了冷?什么道理? “水汽那么大,穿个棉袍子,湿不湿啊?”那破毛皮脑袋说道:“你要是没钱,就多穿几层麻布夹袄,要是家里大人疼你,就穿蚕丝棉袍,反正得透气才行!” 噢,有道理哦,棉花吸潮,这湿气一重,再坐着不动,确实感觉冷。 就说嘛!明明这边比吉州暖多了,稻苗都能活,自己咋就怕上冷了呢。 李虎拿出两个药瓶:“呶,水帮主,这个红盖的是治黑睛翳的药膏,每天晚上睡前抹进眼睛里; 这个白盖的是治疗耳痢的,晚上找根细芦管滴进耳朵里。” 水帮主拔开白盖子的药瓶闻了闻,皱了眉头:“李虎,不带骗人的!一瓶韭菜汁你也拿来糊弄我?” 李虎笑了:“水帮主好记性,竟记住我叫李虎了。韭菜汁不假,不过,这里加了白矾,光韭菜汁对你的耳朵可没用。” 李虎点点头:“嗯,谢了。” 小宝听他们对话就有些迷糊,这都什么什么啊,韭菜汁都出来了? 水帮主把玩着手里的小药瓶,对李虎说道:“我跟你们船坊也算不打不相识,上次我临走时,你跟我说,若是耳疾、眼疾犯了,可以随时找你,我就想着等你给我送药来。” 到底是帮主,还等别人给他送药。 “你能一眼看出我的眼睛、耳朵有毛病,可见不是一般人。比坐堂大夫可强!”水帮主又说。 李虎:“水帮主抬举了。这不是今天就给你送药来了嘛。” 水帮主:“等你两年了!” 李虎无语。 水帮主又掂了掂瓶子:“我这儿弟多,你不来,我不好过去。” 这次小宝听懂了,死要面子呗。帮派不大,架子大。 水帮主看了看小宝:“有事?” 小宝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就看向李虎,李虎说道:“三顺镖局少东家,千三顺。” 水帮主目露疑惑:“千家有后人?” 李虎也疑惑:“水帮主知道千家?” 水帮主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下子,都疑惑了。 水帮主沉默半晌,才慢慢说道:“不找你们船坊的麻烦,不是我不敢。” 小宝:“呵呵。” 水帮主并不介意小宝的态度,继续说道:“两年前那次摩擦之后,我派兄弟盯着你们船坊,偶然得知平键是千机王的养子。 千机王是我和我娘的救命恩人,不但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还教了我三个月的功夫。 只是没有答应我拜师,不然,平键可说是我师弟。” 虽说千机王当年没收他为徒,但水毛毛依然口称师父 小宝猜测水毛毛的年龄,看上去怎么也过了六十岁,不过皮肤过于苍白,并非之前听说的青色。 “能问问你的年龄吗?”小宝憋不住问出来。 “四十有八,”水毛毛说道:“你叔叔应是在师父救我之后过了很多年才被收养的。” 水毛毛好像总能知道小宝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我遇到师父的时候,他才二十多岁。” 水毛毛陷入回忆,很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问小宝:“你是千家的后人,还是平键的后人?” 小宝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但还是说了句:“我是官二代”。 至少没撒谎。 “官二代”这个词虽然是楚清给带头说出来的,但是字面意义相当明确,谁都能听得懂。 水毛毛稍作适应就弄懂了:“呵呵。” 接着又问:“找我何事?” 小宝说:“虽然我很想听你的故事,但是等到你能相信我的时候再讲也不迟。有人雇请你们凿三顺镖局的船底不?” 水毛毛显然被这个回答弄得有些摸不到头脑。谁没事儿把两个不相干的句子放在一起说? 水毛毛答道:“现在还没有,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小宝:“明早。” 水毛毛:“你想要什么结果?” 小宝:“你能做到怎样?” 水毛毛向后一靠,佝偻的背使他这一靠直接把脖子靠到椅子背上,人反而往下出溜了一截。 小宝:“我娘亲说这叫‘葛优躺’”。 水毛毛:“嗯?听起来不怎么像好话。” 章节目录 第三百章 出发 这么没头没脑的相互试探,小宝发现,水毛毛似乎并不敌视他,所说的话也只是略有保留,比如帮里的人怎么见不到,他不会说,剩下的都没所谓。 所以小宝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常丰镖局要对付我们,他们要么亲自出手,要么会雇你们出手; 至于是凿船底还是下蒙汗药,我就猜不出了。 不过船底估计你们凿不穿,我家船底是铁的;下药嘛,老虎叔跟我一起出镖。” 水毛毛嘿嘿地乐了:“小子,甭吓唬我,那没用,啊。你要说不想我出手,那就直说,别说不怕我出手,在水里我可真是你祖宗。 不过呢,你要想我出手对付常丰,也不是不行,只要告诉我你家‘官一代’是谁便可。” 这老东西!怪不得看着跟五六十岁似的,脑子用多了,人抽抽! 小宝龇牙:“你爱出手不出手,反正我娘亲常说‘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噢,你家‘官一代’是你娘?那我知道是谁了。”水毛毛面有得色地说道。 小宝要疯:“一脸白毛,你要成精啊!” 水毛毛眨了眨赛雪的睫毛,把破毛皮从脑袋上摘下来,露出个光溜溜的大脑袋:“我这是聪明脑袋不长毛! 行了,小子,爷爷我敬你娘是条汉子,她儿子的事儿我管了! 这一路你放心走,陆地上我不管,只要是江南水域,我‘水猴子’保你周全!” 小宝觉得自己这头一次跟“江湖人物”打交道,就这么失败了。 娘亲,你赢了,敬你是条汉子! “你认识我娘亲?”小宝问道。 水毛毛:“不认识。” 小宝:“那你……” 水毛毛:“你娘救过我儿子!” “嘶……” “嘶……” 小宝和李虎同时吸冷气,两双灼灼的目光同时盯向水毛毛: “你有儿子?” “你不是单身?” 水毛毛摇头自嘲:“但求曾经拥有吧。” 俩人还是紧盯着他不放。 谁说男人不八卦。 水毛毛看看小宝:“跟你不熟,你们走吧。” 然后就抓起那块破毛皮,背手在身后,晃晃悠悠地回茶棚了。 “白眉大侠!白毛大侠!白毛毛大侠!水毛毛……毛毛!”小宝喊他,人家把门关上了。 “娘亲救的人多了,他儿子是谁呢?”小宝对着李虎咕哝。 李虎:“帮不了你,跟他不熟。” 不管怎么说,水毛毛至少表达了站在他们这边的意思,对小宝来说,既感到轻松也觉得挺意外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是平静无事。 楚元和肖思宁心情有些沉重。 镖票签订当天他们就开始装船,一天两夜的时间,他们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竟然没有碰上来对货物下手的人。 那就是说,路上会碰到的,不仅是货物危险,人更危险,尤其小宝,所谓东家,很可能是人家动手的主要目标。 “别担心,”小宝看出他们的紧张:“咱家都会游泳,大不了往水里跳。” 这倒是,肖思宁这批人是最初六队的小子们,都在海边练成两栖动物了。 唯一水性差的,是甘来。这个高原出生的女孩,亲水的机会实在太少。 不带她又不行,“女孩子家家的,放哪儿能让人省心?”这是楚元的原话。 船下水的位置在平键船坊不远处,这是平键当初用积蓄买下的地皮,自己修建的小渡口,用来给船坊造的新船下水试船、以及方便买主直接驶船离开。 就如同如今4s店门口的停车场一般。 起船前,平键带人往小宝所在的三号船上搬了好几箱东西,看起来很沉,除了小宝和楚元,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肖思宁带头的二十四个六队的小伙子,加上三顺镖局出了二十五人的船工保镖队伍,再包括小宝、李虎、楚元、甘来和金雕,五十三人二雕就上路了。 作为“空中侦察兵”,两只金雕只在上空盘旋,累了自去觅食,不到晚上不回来。尽量不让人看到。 在凌晨的浓雾中出发,要在别人是做不到的。但是三顺的水路镖师,都是从船坊那边过来的,不是问题。 “清晨雾浓,一日天晴!”三顺镖局的周小川说。 即便在浓雾中,周小川依然能带着船队顺利通行于这片水域。 周小川是这趟水镖的“船头”,水性好,别看年纪轻,才二十六七的样子,可是“家学渊源”,是走船的老把式了。 “行船时不会出事,”李虎也在小宝这条船上,“水猴子说话应该没问题,但是停船时就不好说了。” 小宝问:“怎么讲?” 李虎:“一路上桥和渡口太多了。过桥费、渡口费,只要是个停靠点,就得停下来交费,还要接受盘查。” 小宝:“盘查什么?” 李虎:“查有没有走私货物、船舶税是否过期、有没有被通缉的人贩、有没有夹带非法物品,要查的多了去了。” 大宣的税收种类繁杂。 在水路交通方面,也有相当于现代的“过路过桥费”,并且对交通工具还有“年检”的成分,以及“缉私”的权利。 比如说渡口,就像出租车公司一样,有渡船、船夫。 但是又不一样,渡口要收取一切过往船只的费用,不管是不是自己渡口的船只,这就有些像现代高速路上的收费站了。 从渡口通过,还要接受对船只安检、对船上人员安检、对船载货物安检,一切都没问题了,才予以通过。 为了防止有船溜走,还专门设置几艘小船拴着铁链,横在水道中间,“一车一杆”,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而这些桥头、渡口的经营方式也不尽相同。 比如官渡,就是“国有港口”,一般设在交通要道或交通便利的地方,是大宣公文传递、驿使往来的必经之路。 所以设施也比较齐全、便利,有些甚至还设了亭,供过渡人休息之用。 还有一种叫“买扑渡”,就是民户以竞争的方式,承买官府经营的渡口。 就是以现代的“竞标”形式,取得渡口的经营权。所有权依然是大宣国的。 这样的渡口,管理者可就鱼龙混杂了。这也是李虎的担心所在。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一章 黑管家的心思 李虎的担心非常有道理,因为黑管家的初衷就是如此。 大管家被“拖走”,代表的不仅仅是“办事不力”、“惩罚”,更代表腾出了一个肥的流油的位置。 黑管家觊觎这个位置很久了。 孔家能当上江南首富,全凭涂山瓷窑。 先是黑管家的爹辅佐孔普高的爹把小小的瓷窑扩张,再是黑管家辅佐孔普高买下整个黄角垭地区“一山二岭一槽”的土地。 这片土地,蕴藏有大量的瓷土,中间又有一个天然的涂山湖,且周边沟壑纵横、水量丰沛,煤矿众多,为瓷器的烧制提供了物料保障。 两代人的努力,使得这一整片地区变成瓷窑基地,且连地名都改成了“涂山县”。 按说同样是两代人的努力,才辅佐孔普高成为江南首富,黑管家应该能够当上孔家的大掌柜了。 结果并没有。孔普高把身边一个常伴左右、很会来事儿、能写会算的小厮立成大管家。 位置高了,脚下就飘了,黑管家看着他起,又终于盼到他落。 现在大管家的位置终于腾出来了,黑管家自然要好好表现,争取把位置弄到手。 前大管家失败在什么地方黑管家没想明白,但是至少有一点:每次行动,成本太高。 孔普高和他那个爹一样,是个不喜欢高成本买卖的人。 说白了就是“抠”。 揣摩家主心思,是每个有野心的下人都要做的事情,不想当将军的兵还不是好士兵呢。 岂会有不想当主子的奴才? 黑管家因为老子爹还在时,想方设法地给创造读书识字的机会,因此,也看过不少书。 联想到那些出将入相的历史名人,黑管家所能感受到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每个人都是极善于揣摩别人心思的。 唯有正确揣摩主子心思,知道主子的所思所想,才可能在面对主子吩咐要办的事时采取正确的做法。 那么,对主子了解得越多,就越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计划什么,他的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根据他和他爹两代人对家主的共同揣摩和总结,黑管家制定了对付三顺镖局的办法,希望通过此事达成上位的目的。 此刻,黑管家正在跟孔普高汇报。 “一切都准备好了,家主,小的会争取不花钱就把事情办成!”黑管家保证道。 孔普高:“不花钱就能办成?” 孔普高不是守财奴,他不喜欢办事成本高,是奔着“逐利”的原则,而该花的钱也得花。 吞并三顺镖局这件事在他看来并不是大事,没必要花大钱把镖局“砸”过来。 不然一个镖局能有多大油水?他只是想要那些船和水手罢了。 若真要花钱,他完全可以自己投资创办一个造船坊。 只是那样一来,不但投资大、见效慢,关键是不好弄来技术性人才,容易被相关部门监视。 再有,不说船坊办不办得起来,光是申请“舟船造办执造”,就够容易被工部或兵部操控的了,而他没有高级官场上的靠山。 平键之所以能开办造船厂,那是因为他用的是千机王的“造办执照”。 千机王当年一腔热血投入大宣舟船建设事业,到想抽身远离时搞了个执照,却没能把自己抽身出来。 就这张“舟船造办执照”,对孔普高来说就是“高成本”的大事。 但是吞并一个现成的小镖局,就不值得投入很多了。 现在黑管家说能不花一文钱,他虽动心,但是也很怀疑。 黑管家:“家主,是这样的:咱们孔家有两处渡口,小的有朋友是盐帮的,盐帮也有两处渡口; 这四处渡口只要“认真仔细”地对三顺镖局的船队进行盘查,就足以让他们无法按时交货; 如果没发生冲突,他们不能按时交货,砸了招牌,小的就给好好宣传宣传,让他们再无生意上门; 可是,很有可能会发生冲突,那些货咱们就可以扣下来,再把他们东家给告到官府……他们离关门、兑店也就不远了。” 嗯,这个办法可行,不费一兵一卒,不过嘛…… 孔普高看向他:“你跟盐帮关系很好?你可认识帮主?” 这才是孔普高在意的。 自古以来,盐铁官营,而且在大宣皇帝登基后,新旧官僚相互倾轧又相互融合,官场不说腐化堕落,也至少浑浊不清。 他们往往利用垄断盐业贸易的特权牟取私利,盐价极高,利润十分丰厚。 江南一代像孔普高这样的富商巨中,不乏草莽之辈起家的,若能联合起来一起贩运私盐以图牟取私利是最好。 但是他们贩卖私盐,成本太高,他们需要打点官员,弄来盐引,可孔普高不需要啊,打点一个官员的钱就够他开两处盐井了,自己卖多好! 就算要做大,也该吞并“盐帮”这样的势力,而不是跟别人合作嘛,费钱! 盐帮干的事情正是他也在干的事情,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但是孔普高很看重盐帮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家伙。 他们不但人数多,而且能把“私盐”贩卖到各地。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些人的终端销售能力是孔普高需要的,如果能把盐帮控制在手,换句话说,如果自己是盐帮的帮主,那么他的财富将更上一层楼! 他现在的盐井,每口井日产二百多斤盐,而盐价最便宜的地区也卖到四十文一斤,若开上百口井……不买盐引也把钱赚了! 黑管家没想到主子都打上盐帮老大的主意了,可是他认识的也只是个盐帮的小喽啰啊,只负责在渡口给船只登个记而已。 不由得嗫嚅:“小的还不认识……不过,如果家主需要,小的想办法让小的朋友帮忙引荐……就是不知道小的朋友能不能办得到。” 孔普高没兴趣了,底层的小人物搬不到大层面上来。 不过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能耐,孔普高问道:“你那朋友……在渡口做什么的?” 黑管家马上来了精神:“他和他兄弟都认得些字,因此在渡口负责给船只登记,有时候也帮忙记个账什么的。” “你那朋友要多少好处?”孔普高问。这就是成本啊,谁会白帮忙呢? 黑管家讨好地笑:“嗐!一顿花酒的事儿!” 这个成本确实不大,相当低。 孔普高轻点下头:“嗯,知道了。去办吧。” 黑管家还有件事没说,那就是先行垫付的两万两。 这笔账现在不能说,只要在渡口难为住三顺镖局的人,把这些钱“讹”回来不就行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二章 煎蛋换黄鳝 雾失楼台。 浓雾中,小宝一行五条船缓缓离开船坊,船首的灯火照不进水面,只为让近处的船只看到,别相互剐蹭。 每艘船的船帮外侧都用绳子吊着一块木板,上面摆放着五供:香炉一只、花觚和烛台各一对。 这是临时搭起的祭台,是用来祭拜行神的。 “行神也叫路神,”李虎在给小宝“普及”行船常识:“传说是黄帝之子累祖,好远游而死于道,故被后人以为行神,是五路财神之一; 五路财神有户神、灶神、土神、门神、行神,所谓五路,指东西南北中,意思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小宝问:“您说真有这些财神吗?” 李虎笑:“愿望而已,或说祈福也行,毕竟,我们总是希望出行一切顺利嘛。这祭台,出发前和到达后都要摆上一摆的; 还有,百姓都信这个,都会搭祭台,若我们不搭,会让看到的人心中不喜,平和些的,会谴责上几句不懂世故,焦躁些的,就以为你不敬神明会牵累他们; 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随波逐流不是坏事。” 这番话让小宝想起娘亲曾经讲过的一个段子: 说有个地方,那里的风俗是“正月不剃头”,因为“剃头死舅舅”。 原本是几百年前的人为了表示思念旧主、抵抗异族的统治,民间自发在不用出门的正月里蓄发。 结果这个“思旧”经过百姓的嘴传来传去,几百年后就变成讹传,说成“剃头死舅舅”。 于是不管长发让人多烦恼,正月里都不敢剃头,不然拜年时让舅舅看见,别说不给压岁钱,还得挨上一顿胖揍。 虽然小宝不明白那个地方的人为什么会不留长发,但还是觉得这类事情有些裹挟和绑架之意。 不过,入乡随俗,娘亲也说过“不要跟大环境作对”。 李虎继续说:“行船门道多着呢,走镖的门道也多,不信你看着,够你新鲜几天的。” 这是拿小宝当孩子哄了,怕他觉得行路难熬。 船头倒是很明亮,那里有两个三脚铁炉,是楚清给的“赠品”,这种铁皮小炉灶不占地方,还可以随处移动,生火做饭很是便利。 炉上一只铁锅里,粥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另一只炉子上则是一个平底煎锅,里面刷了一层薄薄的油,甘来正粗鲁地双手各拿两个鸡蛋往锅里磕蛋汁。 很快,平底锅里,如同雪地长出金元宝一样,白白的底上十个圆圆的、金灿灿的蛋黄已经半熟,甘来抄起个平铲掀起来翻个面,炉子边上则是一桶生鸡蛋。 香味儿伴着热气蒸腾,让浓雾都似乎流转起来。 “哗啦”一声,煎蛋滋滋的声音被一阵水声掩住,船帮边上浮出个人来,一只手里提着篓子,另一只手正在抹脸上的水,半截身子浮在水上,好似脚下有根一般。 小宝惊叹此人踩水功夫了得,能稳稳立在水里,腿下划拉着水,可上半身一点都不晃动。 “真香!给点吃呗?”那人说。 甘来一只手拿着铲子,正要把拥有十个蛋黄的大煎蛋简单划成几块。 闻听此言,干脆,一整个都掀起来,随手抓过一块席子,用力一扯就扯掉二尺见方大小,把煎蛋扣在上面,一卷,向那人扔去。 那人哈哈大笑,扬手接了,倒不白要,把手中篓子甩到船上,说:“算是换的!”竟站在水中间就吃上了。 有船工过去把篓子打开,额滴个乖乖!里面纠缠、扭动的是满满一篓子黄鳝,足足三十多斤! 这才二月底,能搞到如此多黄鳝,可是不容易! 小宝在边上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太肉麻了。可那船工却是笑得眯缝了眼睛:“中午,给你们搞个鳝鱼粉丝煲!” 水中那人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热气腾腾的煎蛋,甘来看得发呆:那么烫,他怎么咽下去的? 没等甘来问出口,那人已经向水中下沉,往远处游去,只留下一句话:“现在不吃就把篓子拴在船帮上,泡水里死不了,不够吃还有!” “水猴子的人。”李虎说道。 刚才那人说“不够吃还有”,就是随时有人跟着船队的意思。 “甘来,你怎么知道那人是船帮的?”小宝不解地问,甘来都没问过那人是谁就给人鸡蛋。 “不知道啊。”甘来已经在锅里又刷了一层油,左右开弓往里面打鸡蛋。 小宝指指鸡蛋桶:“那你怎么给他鸡蛋吃?老贵贵的!” “大冷天的泡在水里讨吃的,怪可怜!”甘来把手指头上沾的鸡蛋液用嘴巴吮了吮。 楚元看着就直皱眉头:“你恶不恶心,那是生的!”说着就拿抹布要擦甘来的手。 甘来躲开他,已经又抓起四个鸡蛋往锅里敲:“矫情!我在山里时,能吃到蛋就不错了,别说鸟蛋,连蛇蛋都是生吃的!” 早餐,稀粥就着烤饼子,煎鸡蛋,还有南坪县的特色老咸菜,大伙见缝插针地找地方坐着吃。 南方人做咸菜可比北方人讲究得多。 这种老咸菜,是用春天收获的青菜头,给削了皮、剔了筋,一破两开,摊到家屋的石坎上晾晒。 待到脱掉些水分后,切成块状或丝状,反复用泉水淘洗去其渣滓。 再用竹编的筛子摊好,端到室外去风干水气,然后才加入适量的食盐、草药、姜米、蒜粒、香料等等好多配料,放入缸中存放。 腌制好后的青菜头,变得色泽褚红、香气馥郁,嚼起来既脆也韧,味道极为鲜美。 雾,眼见着稀薄起来,天光也越发明亮,太阳仿佛嘴馋这热乎乎的早饭,要急急赶来分享。 李虎不太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这份鸡蛋,甘来拿铁铲子瞎划拉,好好的蛋黄都划拉碎了:“甘小子,下次你干脆把鸡蛋搅匀了再煎吧。” 为了出行方便,甘来当做男孩子称呼。 甘来才不理他呢,哼,跟楚元一样矫情。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咋? 李虎又说:“估计有人靠近咱们的船,被水猴子他们干掉了。” 小宝也不满意自己的鸡蛋,火候掌握度得不好,半生不熟的,竟然是溏心的,听到李虎的话,倒是不想着鸡蛋了,问:“我咋没察觉到?” 李虎说:“我也没,不过肯定有人靠近了,不然水猴子的人不至于这么早就露面。” 看来,并不像李虎一早分析的那样,只有停船的时候有危险,眼下行船的时候也不乐观。 甘来对此不在意:“来就来呗,鸡蛋还不少呢。” 她是说大不了再给水猴子的人煎鸡蛋,不让人白出力就是了。 楚元倒是没有作声。 当年他跟师傅四处游走,曾经到过江南一带的,也就是在那时候把水性练出来的。 所以他知道别看这河上看似风平浪静,河底可是高低起伏,急滩深槽地上下交错,不知道多少水草、漩涡和淤泥。 水猴子的人能够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他们解决掉麻烦,可见这船帮也是有本事的。 三顺镖局的船工兼镖师这时候插话:“我听说,船帮以前收编了一大股水贼,都是些水性极好之人,以往觉得水贼不得多可恶呢,今儿见的这个倒是个好脾气的。” 另一个镖师拍了拍他肩膀挤兑道:“听说你以前还当过山贼呢,都是贼,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笑谁黑!” 嘻嘻哈哈,这帮家伙就笑闹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三章 搭船 因为尚未汇入运河主干道,一路上小的渡口颇多。 但凡有跟陆地交汇的地方就有渡口。 有些渡口很小,多在小支流上,或是位置险峻、不便造桥的地方,就有第三种经营方式的渡口——私渡。 小宝的船队正在经过这样的地方,不过并不打算停留,无需缴费。 这里原本有渔船帮忙渡客或货,碰上好说话的就不收费,碰上行李多的就赚些辛苦铜板。 但总有人认为“蚊子再小也是肉”,日子久了,这样的渡口要么被豪户抢去经营收费;要么被水匪、水贼之类的设了障碍讹钱。 像这样的私渡,船帮也占有几处。 但是当地的渔民倒是不烦船帮的占领,因为船帮的人只接些货物多的客人,仨瓜俩枣的倒是不与渔民抢生意。 遇到渔民有难的时候,船帮没准还搭把手给救人。 这样的私渡为什么会被豪户和船帮的人看上呢,原因也简单,因为他们会在岸边摆摊。 李虎站在船上,指着远处岸边的简陋渡口,对小宝说:“看见没,若想搭船过河,不但要付船资,还必须买上他们卖的那些玩意儿。” 岸边卖的玩意儿真不是啥好东西,尽是些便于在船上吃的酱菜,或是不知道回锅了多少次、快碎成渣渣的米线。 强买强卖,不然咋赚钱。 小宝觉得这是好买卖,要是他能承包下某一趟航线的渡口,准保把美食街沿线设置,所有的渡口处都安排上各种小吃,是富商的钱也赚,苦力的钱也赚。 小宝对顾客的消费心理有一套独特的把握方式。 他认为同样的东西,只要换个包装,就能让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人多付银子。 所以新伦州和吉州的美食街,凡是有座位的都把“座位费”收在一碗碗的小食里,而炖煮小食用的都是小锅小灶,看起来精致的很。 没座位站着吃或者打包带走的,都是大锅里盛放的,咕嘟嘟热气一冒,看着热闹不说,就算没吃到嘴,闻着味也觉着香。 大锅、小锅不同之处就在于那点葱花和香菜末的多少。反正是收费标准不同,卖的是“小锅菜,你值得拥有”的傲然。 就在这时,小宝猛然看到一艘破旧的小船上,有个头上戴着破毛皮、身子佝偻地像虾公一样的小老头。 那小老头似乎正在与人争执着什么,一手指着船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包裹,一手还拎着一个破旧的小罐。 与他争执那人不满地骂骂咧咧,却还是接了那个小破罐子,满脸不甘不愿地递过几枚铜钱。 小老头身边的年轻后生把最后一个包裹摁进夹缝里,抬头时似不经意地瞥向小宝这边的货船一眼,又自然而然地往小老头身边一站,好似给撑腰一般。 “这妖孽!”小宝失笑。 那小老头正是水毛毛,身边的正是那个报了一堆茶名却只上一壶开水的年轻后生。 原来他们是这样一路跟随的呀,不留神还真注意不到。 这一段的水路并不宽敞,小宝他们的船在民用船中算是大型的,因此行驶缓慢。 不时有小舟见缝插针地凑过来问“刚捞的鱼来条吧?不然到了晌午吃啥?” 船工就得一边留神别撞翻了他们的小舟,还要看着旁边的船会不会别转自家的船头。 真的是很乱。 一个魁梧大汉撑着竹筏靠近了船头,粗声大气地喊:“喂,船老大!我这筏子太小,能不能搭我去大沙头渡口啊?” 自然是不能啊! 不说咱的船并不经过大沙头渡口,单说这汉子,自己有筏子,筏子上什么货物、包裹都没有,身上也没挂包袱,怎么看也不像要出行的人。 再有,这汉子相当魁梧,与当地人的身高差距甚大,而且一开腔说的话都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还有,当地人通常会叫“船头儿”而不是“船老大”,“船老大”更像是北方人的叫法。 三顺镖局的镖师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自然是婉拒:“对不起了兄弟,”边说边指指镖旗:“不方便!” 通常来说,一般人想搭船会选择普通的客船或渔船,不是插着镖旗的押镖船,这个人的请求明显不合常理,可知来者未必善。 干走镖这一行的,都讲究“三分保平安”,即: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 镖师总是礼让三分,不与人发生矛盾,不以武功压人,尽量不与地方上的“恶人”发生冲突,遵行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行事准则。 所以三顺的镖师在与那汉子表达拒绝之意时,面带三分笑,力求不得罪人。 但是,态度不强硬,就会给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他们会觉得还有可以周旋的余地,因而不停地提出要求。 就像衙门巡街的衙役,为啥整天板着脸,不论跟谁说话都跟训三孙子似的? 不是因为他们穿上官衣就当虎皮、就颐指气使,他们也是出自寻常百姓家,不是人人都是败类。 真正的原因无非是好好说话没人听。 比方说,元宵灯会啊、粥棚施粥啊,你要是跟大家好好说:不要拥挤、注意照顾老幼,你看谁听?都当耳旁风。 就得板起脸来,把水火棍抡得呼呼作响,人们怕了,才会听话。 眼下的场面就是,好好说话人家当没听见,还在粗声大气的叫唤:“我说船老大,就当捎个脚儿怎就不行哪,出门在外谁求不着谁啊是不是?行个方便呗!” 要知道,河水可不是静止的,说话的功夫,河面上大小船只就乱七八糟快要堵在一起了。 小宝在城里只见过堵车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堵船的。 镖师好言与那汉子解释,不能捎带上他,那汉子兀自不停地抱怨:“就捎个脚能怎地?又不要你捎多远,赶着去大沙头做工哪!” 楚元看不惯,再堵下去,船只就扎堆在一起,很难回转开了,于是喊了句:“听不懂人话啊!都说了捎带不了你!” 这下子坏了,竟有七八处传来骂声: “三顺镖局的?都说走镖的最客气,这怎么还骂人哪?” “不就捎个脚嘛,出门在外的帮个忙怎么了?” “不行就不行呗,至于口不择言吗?” “喂你们走不走啊,那么大的船堵得别人都走不了啦!” 说什么的都有,配合着眼前拥堵的场面,嘈杂的人声,实在让人难有好脾气。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四章 水靠和水毛毛 看着眼前的局面,小宝说:“娘亲说过,看热闹时说话的,分两种人,一种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甘来看着小宝,等他把话说完,但是小宝不吱声了。 气得甘来很想给他一巴掌,小宝疑惑地看她:“娘亲的话你记不住?” 肖思宁也在等着下文呢,这时就插话道:“你娘就跟你话多,我们能听到几句?” 小宝摸了摸鼻子,确实,要不说自己才是儿子呢,娘亲的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到的,不由得小胸脯一挺:“另一种就是托儿,专门制造舆论带节奏的!” 节奏这个词古已有之,不难理解,不过“带节奏”这种说法,倒是另类,众人品品,颇觉恰当。 甘来听得不是很懂,但也听明白这些说话的人不怀好意。 于是不声不响抄起一只备用橹,往那人的竹筏子上一点一推,生生把那筏子顺着船缝给推出去好远。 “哎、你你……”那人“你”了几次说不出话来。 甘来抄着大橹,橹板抬高指着他。 那是橹啊,这么大的橹,通常要两个人才能扳得动,甘来一个瘦弱的“青年”,竟然轻松就抄着橹指着他。 那架势,仿佛他再要多话,就能一橹板把他拍进水里。 竹筏子刚被推走,马上一只小破渔船“补位”进来,船上那个拿破毛皮包着脑袋的、须发皆白,甚至睫毛都白的老头甩上来两个破包裹:“你们要的腌猪肉,赶紧把剩下的银钱付了!” 小宝一看,是水毛毛。 虽然不知道他甩上来的破包裹里是什么,但是他总不至于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出,马上扔下一锭十两的银子到水毛毛的破船里。 水毛毛拿起来竟然还咬了咬:“嗯,有点甜,挺纯的银子!”然后满意地摇浆就走了。 楚元拎起两个包裹,不很重,心说十两银子,放在京都也得买下一头猪了吧?就想埋怨小宝手太快,都不商量下就扔银子。 小宝却递了眼色不让吱声,让他把两个包裹带着,去里间说话。 待到船棚里,楚元打开包裹一看,有些发懵:“竟是两副水靠!”又比量了大小,嗯,小了,也就小宝穿还能宽松些。 小宝拿起一副水靠递给甘来:“穿里头!” 甘来看这黑乎乎的不知什么料子的衣服很是不解:“这玩意儿是穿的?怎么穿啊,这么细瘦!” 又扥了扥裤腿管:“这玩意儿啥料子的,不暖和吧?” 李虎进船棚看到水靠,就把另一套递给小宝:“你也穿着吧。” 小宝不干:“我习得水性!” 李虎说:“水猴子给你你就穿上,他都是水猴子了,你水性如何怕是能看出来。” 小宝无语,这是能看出来的? 等到小宝终有一日看到水毛毛的手指间和脚趾间竟似长有蹼,才能明白为什么人家能“看”出水性来。 李虎给楚元他们说了“水猴子”是什么人、给小宝做了什么承诺后,楚元才不心疼那十两银子。 不过,他们对小宝隐瞒见过船帮帮主这回事比较不满,原因有两个:第一,还不能确定对方是好是歹就私下见面,出事儿咋整?人家把你剐了我们都不知道去哪儿、找谁报仇去! 第二,见就见了,回来也不告诉一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再说,你回来说一下,咱也好跟人家礼貌礼貌,这现在整的,人家处处帮忙,显得咱多失礼! 当初李虎不带他俩出来找水毛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俩小子维护小宝维护得密不透风,动不动就跟人犯横,怕得罪人。 现在小宝不能说出这理由,但也实话实说:“你们要是有我这样人见人爱,准保就带你们了。” 李虎受不了这些小孩子没事儿瞎抬杠,嫌耽误工夫,把话题扯到正轨:“刚才那要搭船的人,怕是有什么诡计,水猴子让你们防备着。” 说着,指了指那两副水靠。 两副水靠做工很讲究:加厚的油绸,滑腻而且保暖;用兽筋做的鱼线缝制,针脚细密;密扣紧袖束腰窄裤管,很能减少水的阻力。 连帽子都是做得十分贴紧脑袋,能把头发完全、紧密地包裹住。 实在是相当专业的装备了。 待到第二个渡口——大沙头渡口时,已是中午。 这是一处官渡,所有经过的船只都要排队等待检查。 渡口比较大,自有泊位,有专供货物装卸的码头,岸边有可以出租的仓库。 附近还有集市,很多卖菜、卖米酒的小地摊围了好多人。 渡口专门搭了棚子,棚子下两张桌子,一桌负责登记船只、收取“过船税”;另一桌负责给通过“查船”的船主,卡上“安全戳”,有点类似通关文牒上盖章的意思。 查船需要的时间很长,而小宝这个船队五条船,还排在队伍的中部,估计要等上半个时辰才能轮得上,所以小宝决定上岸转转。 李虎也看出小宝在船上待的腻味,就同意了。 这是官渡,有衙门的人驻守,应该没有大碍。 再说,小宝和甘来把水靠天天穿在身上,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可见“水猴子”一路都在给保护着。 再说把一个小孩子“圈禁”在狭小的空间,确实挺可怜的。 岸上的集市很热闹。 官渡一般位置好,在很多方向上是交汇口,设施又齐全,过往船只很多,因此能招来很多做小买卖的商户。 这种集市是要收取摊位费的,由此可见其兴隆热闹的景象。 往来船只常会在这类渡口进行物资补充。 现在天冷还好,多数食物能存放得住,到了五六月份,这里会更加热闹,都是来卖吃喝的。 当然也有其他小玩意儿,比如清明节有卖柳条头环的、端阳节有卖面具、香包、雄黄酒的;八月节还能在岸上看到傩戏等等。 甘来说要再买些鸡蛋。 她觉得人家把那么难得的水靠给她用,承的情不小,一定要多准备些煎蛋报答人家。 因此小宝带队,除了三顺的镖师留下来等着查船,剩余的人都跟他上岸逛逛。 小宝虽不晕船,但是长时间不能脚踏实地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体验,所以他很需要上岸放松放松。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倒是卖鸡蛋的不多。 甘来只看到一个摊在卖鸡蛋,两个土篮子,加一起也就不到一百个鸡蛋的样子。 早上每人两个鸡蛋,她们一条船就是二十个,还白送出去一张十个鸡蛋的煎蛋,一早上就出去三十个鸡蛋。 甘来实在觉得一百个鸡蛋没多少,吃不了几顿。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胳膊上挎着一个菜篮子走到甘来近前,满脸褶子挤成一朵花,谄笑地问道: “这位小哥,我家鸡蛋有的是,您若买,还包送到船上去。” 甘来正准备把那两篮子鸡蛋都买走,闻听此言就停住了,这个好啊,鸡蛋多,还给送货,不用自己拎着。 甘来还是一脸络腮胡子的扮相,因此憋着喉咙装出男声问道:“你家有多少?” 那老妇指向码头仓库的方向:“不少呢,这么大两筐!我家就在那边仓库住,是给官家看货仓的。” 老妇比量的大筐到腰那么高,还补充说:“我让老头子用扁担给您挑着,送上船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五章 被人套了麻袋 甘来不忍看卖鸡蛋的摊主失望的眼神,到底还是把两篮子鸡蛋都买下了,这东西多少都不多。五十多人要吃呢。 然后就高兴地跟着那老妇往货仓的方向走。 甘来要跟人家去,大家自然也都跟着了。 这么多人,竟然没人意识到这里有什么问题。 老妇比量的鸡蛋筐足有腰那么高,什么蛋禁得住那么多堆在一起?鸵鸟蛋还差不多! 可见,在某些生活常识方面,不能对男性抱有什么指望,自然,甘来现在也是“男性”。 二十几个大小伙子一起往一个方向走,即便岸上的人再多,看上去也是很可观。 仓库在码头一侧,是整个渡口人最多的地方。 大量的脚夫和少部分的客商混杂在这边。 有些客商自带了脚夫,来仓库货场提货。更多的是码头上凭红头签子接活的临时脚夫。 这红头签子相当重要,别看脚夫们破衣烂衫、打着赤脚,浑身上下也没个能装东西的地方,但他们还是会把签子小心翼翼地别在腰带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签子是脚夫接活和领钱的重要工具。 脚夫拿到签子相当于现在的“持签“上岗证。 船只未到前,不知道有多少货物、需要多少个劳力,于是脚夫们就坐在岸上码头边排队等候着,拿到签子者就可干活了。 当天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有着落了,完工后结账。 有些半大孩子不能当一个劳力使用,会给他们两人发一个签子,结账时两人领一份工钱。 小宝看到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打着赤脚,瘦弱的小身板背负的包袱足以覆盖他的身体,吃力地在仓库和船只间往返。 暗自替他们感到辛酸,这是州学里学生们的年龄。 想他自己,要是没有娘亲想尽办法赚钱,估计也会和这些孩子一样,到处卖苦力养活自己、养活娘亲吧? 小宝揉了揉鼻子,不想了。 其实跟小宝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肖思宁他们看着往来忙碌的脚夫们,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他们这样的人,怕是退伍后当脚夫都难,脚夫们还得看户籍呢,人家都优先当地的民户。 他们这些流民出身、又当过兵卒的无家之人,退役后军户不是军户、民户还要等上一年,一年当中想当脚夫养活自己,人家都不用。 俗话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在百姓眼里,他们这些人已是穷凶极恶之徒,当脚夫,为了钱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哎呀,想多了想多了,大伙都有些走神。 只有甘来满脑子算的是:五十三人每天吃一百多个鸡蛋,再碰上水毛毛的人,一人就能吃十个鸡蛋,每天要准备多少鸡蛋才够呢? 下一次要多久才能买到鸡蛋? 没有楚清和黄蓉她们跟着,甘来作为船队唯一的女性,已经自动自觉担起照顾大家饮食的重任了。 仓库没多远,可是因为要避让背货的脚夫、下船逛集市的妇人们,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带路的老妇突然向前方喊:“老头子,鸡蛋卖出去了!快给贵人挑上送去呀!” 就见前方一个满身补丁的老头一叠声地“哎!哎!”答应着,一边往仓库里走。 “就是那里,我们看着仓库,怕鸡蛋被磕碰到,放在门口里了。唉,看仓库也赚不到几文钱,我们就从村里收了鸡蛋卖,好歹多挣两个铜板糊口不是?” 老妇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在人缝里穿插,还不时回身看看小宝,叮嘱:“小公子留神脚下,别绊着……” 甘来拎着两篮子鸡蛋走得有些吃力,这些重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人多,怕把鸡蛋磕碰坏了,总是要避来让去。 总算走到老妇指的那间仓库附近,一群苦力从隔壁仓库出来,或背或扛着大包,还有的几人一组搬着巨大的箱子,呼儿嘿哟喊着号子一点一点从门里往外挪。 跟着小宝同一方向过来的,还有来货仓取货的别家马车,车夫吆喝着别着马车的方向不跟那些大箱子撞上。 一伙是搬着箱子要往船上运的,一伙是赶着马车去仓库方向拉货的,两伙队伍交错,瞬间就把通道给挤满了。 这么一挤,就把小宝一行人,给分隔成两部分,小宝与甘来随老妇人走在前边,而其他人被隔离在后。 小宝回头看看,发现楚元他们被隔开了,有些急,这样不安全。可是甘来一心为了鸡蛋,跟那老妇跟得实在很紧。 为了不撞到那老妇,甘来甚至还侧过身来把她护住,可是拎着的鸡蛋篮子差点被脚夫撞到。 无奈,至少不能跟甘来再分开。 小宝手疾眼快地帮甘来扶住鸡蛋篮子,同时也跟紧甘来的飞毛腿。再挤篮子就得碎。 小伙子们被搬运大木箱的脚夫给隔开,脚夫们还不停地吆喝:“留神留神!让一让!里面可是黄花梨的书柜,谁碰谁粘包!” 怪不得这么大的包装箱,原来里面是书柜。 黄花梨的书柜,这家可真有钱。 终于进到老妇人所指的货仓,就看到那老妇的老伴从靠在墙上的一列扁担中拿过一个最粗最长的。 小宝正纳闷老头怎么看着比刚才直溜得多、不那么驼背的时候,猛然间一个麻袋兜头套下! 甘来正弯腰把鸡蛋篮子放在地上,也被人从身后套了麻袋。 码头上专用的麻袋又厚又大,结实得很。 麻袋口上竟有抽绳,小宝刚被套进去就有人拉紧抽绳,瞬时被缚住双腿,同时被人一脚踹倒,靴筒里的匕首也被抽走。 甘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弯腰时被人套麻袋的,一下子就套到底,整个人都被封在麻袋里。 很快有人翻腾着麻袋用绳子捆上,小宝只留一双小腿在外面,被人捆了个结实。 甘来整个人被囚在麻袋里,空间虽小,手脚却还能动。双手一用力,麻袋就被她生生撕开。 对付常人的办法,在大力神这里并不管用。 下船前,甘来嫌双锏太大,挂在身上太引人注意就没带。好在小宝把自己的一对三棱军刺给了她用。 甘来撕开麻袋的瞬间三棱刺捅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拎着绳索准备捆麻袋的男人捂着腹部倒地惨嚎。 “禁声!”那名“老头”喝道。 变故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把扁担中间的挂钩掰开、抽出里面的佩刀。 原本以为对方人多,未必能骗进仓库,他就准备带着藏刀的扁担“送货上门”,然后让那“老妇”带人来里应外合抓那小崽子。 没想到“老妇”竟然能干得很,把人给招进来了。 可就两个人,还给套上麻袋了,竟然还能暴起伤人,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不能让他们喊出声来,让他们的同伙听到,免不了要大打一场,那就麻烦了,渡口可是有巡检的。 那“老妇”也吃惊不小,但脸上震惊的神情马上被狠厉代替,当即一掌刀挥下,将那腹部被刺的男子打晕。 晕了好歹就不用叫唤了,反正他现在除了叫唤也干不了别的。 随即,老妇的双手从之前挎过的菜篮里一抓,一对峨眉刺已经套在指上,就向甘来冲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六章 我之军刺你之飞镖? 峨眉刺,长不足尺,形如铁笔,中间粗两头细,以环套指,飞旋之声震慑敌心,此物具有与其大小不相称之威力,多用于暗夜与水中格斗。 甘来此时已从麻袋中冲出来,一对三棱刺依然紧握于手,虎视眈眈地盯着“老妇”手中的峨眉刺,心里暗自惋惜没带上双锏。 “楚元!”甘来一声大喊。 这时候把人喊进来最要紧。 “老妇”哪里是老妇,竟是个年轻妇人扮的! 妇人虽没有看到甘来如何手撕如此厚重的麻袋,但是同伴被他所伤,这会儿竟还大声呼叫,必须要迅速解决掉此人才行! 峨眉刺在那妇人掌心飞旋出声,甘来只觉眼前金属光泽闪了一下,那刺尖就袭向自己咽喉。 “楚元!”甘来险险躲过刺尖,又是一声大喊,人怎么还没进来? 竟也是个女的?那妇人惊讶之余窃喜,女子之中,她还没遇到过对手! 那妇人出手极快,右手一刺被闪开,左手的峨眉刺又扎向甘来的心口。 同样是短兵利刃,那妇人是挑点贯带劈甩挎、摆裹托推绞拨扎,配合着井字八角步,步步紧逼。 甘来却因三棱刺重量太轻,长度又短非常不称手,关键是她并不习惯刺、穿、拨、挑这类动作,只好抡起三棱刺砸向那妇人的手腕。 甘来动作敏捷,虽没有招式,但是每次都恰到好处的躲掉那妇人的攻击,而那妇人却一下子没能躲开甘来出其不意的一砸。 又不是大刀铁锤,谁能想到拿着也是刺一类的武器,这人竟用砸的? “卡啦”一声,那妇人的左腕骨直接断裂。 仓库外嘈杂声一片。 车夫、脚夫相互吆喝着错身、借位,马儿被牵拽的疼了,干脆嘶鸣两声,换来车夫的鞭子杆敲在身上。 还有其他扛大包的脚夫,相互咒骂着对方不长眼睛,边骂边前行。 楚元好似听到甘来喊他,看不见人本就着急,这下更急,干脆跳上马车,引得车夫破口大骂。 正要回嘴时,又听到甘来一声喊,这一次比方才那一声更清楚、急促,楚元急了,不理那车夫,直接跳踩车夫脑袋和马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 踩得那车夫一咬牙呼不出声时,楚元高喊:“快点!有事了!” 肖思宁几个干脆有样学样也往马车上跳。 仓库里,那持刀的假“老头”飞奔向大门,欲要把门关上。 外面虽然嘈杂,可甘来这两嗓子音量也不小,不能让她的同伙闯进来。 只就一个扮做男人的女子,怎么也能对付得了。 扮做老妇的年轻女子左腕骨被砸断,无力地垂下,却也激起她无限的杀意,犹如受伤的野猪狂性大发! 她的步伐更迅捷、攻击更凶猛,虽只剩下右手的峨眉刺,但已在她手中挥出一片残影。 甘来既要分心躲避她的攻击,又看到那假老头已经冲到门边、欲要关仓库门,实在无法,一个俯身,提起那名昏死在地、腹部冒血的男子的脚踝。 起身之际,已然把手中的男子抡起,峨眉刺瞬间刺入那名伤者的肩膀,“呃!”地一声惨呼,那男子疼醒过来。 醒是醒了,可也发现自己处于晕眩中,眼周景物在飞速旋转,视角很低,不及自己一半身高,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 小宝虽然被困在麻袋里,外面被人捆扎住,可是他并没有慌,只要不是一下子把他摁死,他就有办法。 除了靴子上的匕首,他衣服的交领里还有个小钢锯,后衣襟底边里有个小刀片,腰带里有个钢笔,腰带是有铁钩子的…… 人小,就得多准备点小玩意儿。 被捆的时候他的双臂恰好护住前胸,刚好够他取出小钢锯,那是吕爷爷专门磨出来给他做手工用的。 小宝一点点把锯子抽出来,连带着麻袋和外面的绳子一起锯起来。 捆小宝绳子的人拖着小宝的双脚快速向仓库后门跑去,后门外就有马车等着,他只要把小宝扔上马车就万事大吉了! 甘来抡着那受伤的男子左甩右砸,令那使峨眉刺的妇人竟然近身不得,那男子被甩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腹部的伤口更是呼呼冒血不止。 甘来一松手,那受伤的男子砸到关门的假老头,正好是脑袋砸中脑袋,受伤的又晕了过去,假老头也瞬间脑子混沌起来。 小宝终于锯开了麻袋和绳索,正要扯开麻袋钻出来,却感到身下腾空,好像有人把他拎了起来。 拖拽小宝的人已经把小宝拖到后门口,正一手抓小宝脚踝、一手提溜麻袋上的捆绳,打算把小宝扔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 七八十斤的分量,实在是小菜一碟。 哪成想,一揪绳子提起的功夫,那绳子竟然断掉,小宝就从他手里跌落在地上。 “砰!”楚元和肖思宁一人一脚,同时踹在关到一半的大门上,巨力使得沉重的木门陡然向里荡开,狠狠拍在假老头面门上。 “嗷~~”假老头惨叫。 假老头的脑袋刚刚受到一次砸击,正发晕的时候面门又被狠狠一撞,瞬间鼻子被拍进脸孔,鼻血溜得都不畅了。 小宝跌落在地,等在后门外的马车车夫正准备帮忙把小宝抓上马车,小宝猛一挥手,手中的小钢锯一下子锯在车夫手腕上,锯条上甚至撕下那车夫几块皮肤碎块。 一抽手的功夫,小宝已然爬起往大门口的方向冲去。 甘来看到小宝脱困,心中刚一喜,就见一人朝着小宝后背抓来,“趴下!”甘来大喝一声,同时手中一把三棱刺就飞了出去! 小宝猛然前扑。 “啊!!!”三棱刺准准刺入小宝身后那人当胸。 三棱刺在甘来手里,也就是个飞镖。 峨眉刺女人见甘来此时大开空门,立即刺向甘来胸口,楚元已经冲到近前,飞起一脚,踹在那女人右侧肋条上。 那女人的身子立刻侧弯成虾米,飞出去摔在地上。 后门处好似传来几声拳脚之声,很快又没了。 仓库内顿时静了下来,徒留那女子哀哀的呼痛声。 肖思宁带着几人冲到后门处,只见一个脑袋包着破毛皮的小老头,佝偻着身子背对着门,手里拎着一团绳子在抽打裤腿上的灰土。 还有好几个汉子正把三个男人捆成粽子往马车里塞。 楚元和小宝也来到后门,看到这一幕,再回头看向仓库里: 假老头一个、假老妇一个、两名捆绑小宝和甘来的男人,再加上后门马车这三个,一共是七个人。 “毛毛,谢了!”小宝说,还拱着双手施礼。 “嗯,来晚一步,不好意思哈。”水毛毛哼哼道:“为个鸡蛋就脱离队伍,哼!” 话音轻飘飘的,充分显示了水毛毛对小宝作为领头之人的无脑行为的不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七章 “种水草” 小宝也意识到今天的问题,确实是太自由散漫了。 就不该跟哥哥们分开;即使不得已分开了,也该往一起集合、至少也要原地等待才是。 看到小宝认识到错误,水毛毛就绕过这个话题,指向仓库里面:“你们打算怎样?” 仓库那边的动静不算小,楚元和肖思宁踹门时可能就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了,不过当时通道被堵着,也没人跑过来多事。 二十几个小伙子一拥而进仓库后,又把门关上了,现在暂时还没有外人看到里面的情况。 小宝看看地上的几个人,有些犯难: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耽误赶路,所以没法留在此地审问他们;可是不审,又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 小宝一把搂住水毛毛的脖子,水毛毛因为驼背,看起来跟小宝也差不多高。 小宝说:“毛毛啊,帮个忙?” 水毛毛就任小宝搂着,斜愣着眼看小宝:“行,老子帮你擦屁股。不过,好处呢?” 小宝想起早上那个给黄鳝的人,就说:“十个蛋黄的煎鸡蛋!” “屁!”甘来嚷道,人家不干了。 她心疼地蹲在地上,把篮子里鸡蛋翻了又翻,挑出个别没有碎掉的,无限心疼都写在脸上了:“还鸡蛋呢,根本没有!我花钱买的还都碎了!” 水毛毛没料到地上蹲着的络腮胡子竟是个姑娘,不禁笑了;“哎呀呀,这丫头这么丑,怕是嫁不出去了吧!” 一笑,就捂住一边腮帮子,唉,那颗烂牙又疼了。 甘来冲着那副水靠也得忍了水毛毛说她丑的话,因此只拿眼睛瞪他,不吭声。 小宝看水毛毛捂着腮帮子,马上有主意了:“等回来我求老虎叔给你治牙,治疗费我出!” 水毛毛同意了,拍拍小宝搂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你个娃娃千翻儿得很!” 七个有死有活、半死不活的俘虏,都被水毛毛的人捆好了装进麻袋,扔到马车上带走了。 水毛毛说等审出缘故来自会想法通知他们。 今天的船只很多,等小宝的船审查完已过午时。 中午没心情,大家勉强对付一口饼子当做午饭,晚饭就好多了。 伴着渔火,三顺的船工已经做好了“鳝鱼粉丝煲”盛给他们。 煲自然是没有的,行船不便准备那些又重又易碎的餐具。 每艘船上一个大铁锅,大伙围着锅吃个热火朝天。 要说这道菜算是三顺镖局的首创,因为小宝带来的辣椒,才给他们这样做菜的创意。 当然,一边吃饭,大家一边讨论白天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都努力思索会是什么人干的,李虎说:“不会是常丰的人。绑了你不如杀了你来的直接。” 这话有理,打击三顺镖局,干掉东家比绑架东家好像更快捷一些。 甘来大吃特吃鳝鱼,新鲜的鳝鱼就是好吃,她才不管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呢,反正水毛毛早晚会来告诉结果。 现在,她要多吃几口鳝鱼,来弥补损失好多鸡蛋的伤害。 ……………… 江中心的一个破渔船里,水毛毛拿着一面小铜镜,对着大张的嘴巴照着,镜面都有些花了。 “我说你端稳点!这tm能看清嘛!”水毛毛叱喝旁边的人。 他身边跪着一个人,左手托着一个浅到几乎成平板的碟子,碟子很小,只有巴掌大,里面是一个比碟子口径还粗的蜡烛。 蜡烛只剩下不到一寸高,烛芯很短,周围是满满的蜡油,稍稍喘口气,蜡油就滴落下来。 烛光都是聊胜于无,还能照清楚什么?小破铜镜里的嘴巴看起来黑洞洞的。 水毛毛嘴张得久了,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唏溜溜……”水毛毛把口水吸回去,骂道:“让你端稳点!” 端着油碟的是个女子,她的左腕肿得快和膝盖一般粗了,手腕的一侧布满了凝固的蜡油,而新的蜡油又流淌下来。 受伤的左腕和右肋,让她无论如何也跪不直溜,背面看去,上半身竟如蛇般扭曲,昏暗的烛光下,竟像温婉的舞蹈剪影。 只是脸上化作老妇的妆容,被疼痛的汗水冲刷得有些令人不忍直视,烛影的映衬下好像长了四只眼睛。 从被俘虏到现在,这女人除了没吃没喝,并没有遭什么大罪。 这伙抓了她们的人,一下午好像就干了一件事:把死了的人扒光光,然后在脚上绑大石头沉到水底。 据说,这样看上去人好像是站在水底的,叫做“种水草”。 她亲眼看着每隔一段水域,就在水最深的位置往下种一棵“水草”。 现在,除了她自己,还剩下两棵“水草”没有种。 “帮主,快点的吧!太沉了,船上可不能弄这么些人,船底的窟窿进水太多了。”问茶卖水的后生提醒道。 “你个猴崽子,多大的窟窿能进那么多水!”水毛毛还在照镜子。 “我的爷爷唉,拳头大的窟窿,还小嘛!?”后生叫候泽,偏就被水毛毛叫成猴崽子。 没办法,后生只好到处吹嘘:“人送外号‘猴崽子’。”人至贱则无敌嘛! “啪!”水毛毛的小铜镜拍到侯泽脑袋上:“拳头大的窟窿,拳头堵呗!看那俩谁的拳头合适,嗯,剁下一个来堵船底去!” 拖着蜡烛的女子就是一抖。 还不如直接拷打审问她呢,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但凡不是傻子,都会根据他们的对话去脑补画面,太邪恶了! 侯泽感觉到光线抖了一下,就看向蜡烛——下面的女子,眼睛一亮:“帮主,这个拳头大小合适!” 烛光抖得更厉害,蜡油不停地往下滴落。 “这个不行!”水毛毛一口回绝:“这个肉皮儿嫩,老子还准备割成小块钓黄鳝哪!你们不是都想吃煎鸡蛋的吗?多钓点黄鳝给你们换鸡蛋吃!” “帮、帮主!您还是审问我吧,我什么都说!”那女子的眼泪和着汗水把眼睛下的皮肤冲得干净些了,她努力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来。 这船上都是男人,是男人就不会不对女人动心,何况,她对自己的“原始资本”很是自信。 可惜了,满脸满身的脏污、身形因为疼痛而扭曲,完全没有展现出曼妙曲线,还有,浑身一股子汗臭味,还有被踹那一脚时失禁造成的腥臊…… 水毛毛倒是没什么,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啥玩意儿没见过啊,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全须全尾的、半拉咔叽的、芳香扑鼻的、腥臊并御的…… 侯泽却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八章 色诱 “嗯,不用!”水毛毛鼻子里哼了一声,张大嘴继续照镜子。 侯泽麻溜跑了,太味儿了,待不下去,他可没有帮主那定力。 “那……那……”女子讷讷着,想为自己继续争取。 可惜那个年轻小伙子跑了,要是她能表现得再好些,兴许能让那小伙子帮她说说话。 “端好喽!”水毛毛瞟了眼蜡烛,心说“我要是你,就自动自觉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好临死拉上一群垫背的,死了才不会孤单。” 那女子左手腕实在痛得不能再坚持了,终于开始“自白”: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干一票买卖、赚一笔银钱,却没想会栽倒您老手里。 我接了这笔买卖,只说要绑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水毛毛清了清嗓子,拿起盘子里的吃剩下的一根鱼刺,开始对着镜子剔牙。 那女人抖了抖,回想刚才说的话,继续道“哦哦,买卖是从一个男人手里接的……” 水毛毛翻白眼,这还会不会说重点了? 看到水毛毛的表情,女人马上补充:“我们在京都接的活,从一个男人那儿接的,听说他是密侦司一个什么总旗; 我们经常在京都南城的‘弃儿胡同’接活,密侦司那帮人没事儿就去找我们干些私活、脏活; 这次那个总旗亲自找的我们,给的钱也多,说把那个小孩活着绑回京城就给每人三百两银子。” 水毛毛放下镜子,看着她,不言语。 女人又思考了下:“帮主,奴、奴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就知道是个总旗,还是傻头说的,哦,傻头就是、就是你们下午给种了水草的那个……” 说这话的时候,她改变了自称,说成“奴”,眼神也带了钩子。 只要把这老杂毛诱惑住,只要能上床让他脱了衣服、没了武器,就算左手腕使不上劲,她凭一只右手也能要了这老东西的命! “弃儿胡同,嗯,听说过,你也是个可怜人哪。”水毛毛略带嘲讽地说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话是他亲爹说的。 当年也曾有好心的邻居劝他爹,说虽然村里人容不下,但自己的孩子得自己疼,还是带上媳妇孩子一起远走他乡,不至于就把媳妇孩子往绝路上逼,多可怜哪! 他爹怎么说的? 他爹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鬼一样的崽子谁知是谁的种?我让他长成这样的?你看着可怜,你接回家养着去!” 那女人看到水毛毛好似松了口风,马上“打蛇随棍上”:“爷,呜呜呜呜,爷!您说得对啊,奴就是个可怜人……” 说着,就往水毛毛的腿上趴去。 一个女人,跪在地上,然后把头伏在男人的大腿上,多楚楚可怜、多暧昧至极、多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啊。 水毛毛叹息着木着脸,抓过那女人半散的发髻:“还说不?不说接着端蜡烛!” “说!我说……我真傻,真的……”那女人赶紧收拾了心思,继续招供。 “行了,不用说了。”水毛毛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她:“别耍小心思了,买不起镜子还撒不起尿吗?你以为我手下那帮崽子为啥把你交到我这儿?” 水毛毛转头朝船尾那边说了句:“别猫着了,这个也种下去吧,太骚,黄鳝不爱吃!” 船尾,侯泽跟另一个小子一人手里一根长长的鱼刺,那是晚餐他们吃的鲢鱼的刺,三十多斤的鲢鱼,刺还真不小。 他们脚边是两名捆成粽子的俘虏,俘虏从那女人开始要交代“金主”就紧张,拼命蠕动,想挣脱开绳索。 这哥俩拿着鱼刺,谁动得厉害就朝谁“第三条腿”扎一下,还得骂上一句:“你们是不是也想色诱老子?扭什么扭!” 此时听到水毛毛喊他们,就开始你推我让:“你去!” “你去!” “我不去,太味儿了!” “你嫌味儿我就不嫌哪?” 水毛毛不耐烦:“猴崽子,赶紧的!” 侯泽不情不愿地抱着一个大石头往这边走,肩膀上还套着一捆绳子:“成本大了啊!绳子不花钱的吗?” 那女人瞬间瞪大了眼睛:md!那老东西玩儿真的! “爷!爷您留我一条命!”她喊道,这次的声音里真的掺上了些许恐惧:“爷,奴刚才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呀!” 那女人叫喊着,左手中的蜡烛碟子往地上狠磕了一下,不但蜡烛脱落下来,小小的碟子也被磕出断茬。 “奴说的是真的!”那女子咬牙切齿把断瓷片挥向水毛毛的咽喉! 距离太近了,水毛毛只坐在她跟前的矮墩上,抬抬手就能够到他的脖子。 水毛毛一直都是佝偻着身子,没动过拳脚,看上去虚弱而老迈。 那女子有把握以自己的速度在那个“猴崽子”过来之前解决掉这个老头,然后大不了带着腿上捆的绳子一起跳进江里,在水下慢慢解开就是了。 侯泽肩膀一抖,绳套就飞向那女人,比侯泽更快的,是水毛毛仿佛吓到般,在女人挥手之前就“跌”坐到矮墩后面去了。 与女子手中的断茬碟子差出一巴掌的距离。 什么叫预判?这就是。 女子的腿被捆绑着,向前扑的时候绊在矮墩上,硌得她的肋骨更疼,估计肋骨的断茬扎到什么地方了。 侯泽的绳套也落在她的脖子上,用力一扯,那女人不得不用双手去抓绳套,可被肋条上传来的痛牵扯得怎么也使不上劲。 “爷!我错了,您……饶了……我,”那女人被勒得难以说话,眼中溢满恐惧,这次是真的怕了:“饶……饶命!那个……人姓武,姓武!” 女人十指扣着绳索,可是越扣,侯泽就越用力勒,女人的舌头已经开始充血肿大,话也说不清楚了:“真的姓武,别的就……就不知……道……” 既然别的就不知道了,那就更不用留着了,侯泽就手把女人从上到下绑成棍子一般,石头也紧紧固定在她脚踝处,然后往船下一推。 沉闷的“扑通”声之后,水花都没泛起一个。 船尾处两名浑身是血的男子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们的嘴巴被塞满了淤泥,还用绳子勒得死紧,发不出声音,身上也被捆得细密扎实,就差再绑块石头了。 那娘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他们更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九章 憋屈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生机已断无活路。 茫茫雾气中,船上熟睡的人们可能想到,船底下的深水处,长着一棵棵异常粗壮的“水草”? 小宝睡得香甜。 天亮前终于等到水毛毛的人传话:“京都密侦司,姓武,总旗。两伙脚夫和他们没关系,但被他们驱赶、利用来堵路。七个人都处理干净了。” 小宝总算可以安心入睡。 “这事儿不能算完哪,这次绑架不成,那姓武的不得继续使坏?”肖思宁不误担心地说。 那厮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呢?那样就可以把他也“处理”掉了。 楚元想了想,就着蜡烛开始写纸条,把武世荣雇人绑架小宝的事情写下来,交给甘来:“让你儿子回去给老大传话吧。” 金雕早就趁雾起时飞回来吃鱼了,这会儿正抓着船帮站着“打盹”。 甘来把字条放进竹筒拴在“来啊”的腿上,“小甘甘”幸灾乐祸地扑腾翅膀:嘿嘿,你走了我可以独吞活鱼了! “来啊”用钩钩嘴巴叨了“小甘甘”一下:傻吧,我回去吃牛羊肉! 楚清接到楚元的来信后,皱眉看了两遍,什么都没说,回屋去了,搞得百家兴莫名其妙的。 不是没想过小宝会遇到危险,但是真正给小宝带来危险的是自己。 小宝每次都是受自己的牵累。母子分开,没有自己作为女性官员这种“扎眼”的存在,或许小宝更安全些。 而且小宝临走时态度那么坚决,楚清知他心里别扭、有疙瘩、急于成长和历练,只好配合他。 真正没想到的是,武继昌都死了,他儿子竟然冒出来了。 要是替父报仇,很有可能。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爹是自己杀的,但是复仇又不是破案,只要怀疑就是行动的原因。 可能,为什么是绑架而不是直接击杀呢?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从理论上讲,小宝遭遇绑架,应该报官。 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报官,小宝会经受什么? 小宝他们会被查问很久,会牵出他们杀了人的事实,然后还要追究他们杀掉多少人。 这样楚元和肖思宁他们二十几个人就会变了性质,从营救变成屠杀,成为杀人犯。 如果说被人救了,那么如何获救,谁救得他们,救他们的人都是干什么的……那又把帮助小宝的人牵扯进来,再查这些人有没有案底,然后全都变成杀人犯。 这一圈转下来,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伙人是绑架小宝的,人都死了,怎么查?就得把案件搞得重头再审一遍,受审的还是小宝。 还有,这案子就算报官,案件发生在渡口,归哪个地界的官员来接手呢?这就要相互踢皮球吧? 再说,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如何证明这伙绑架案犯是京都的武世荣派来的?人家远在京都,跟楚清和小宝都未谋过面。 总之,真要报官,这桩未遂的绑架案会无限期拖延下去,而受骚扰的,绝对是小宝他们。 在这种“民不举官不究”的社会里,报官不如“报复”。 可是这事儿怎么报复呢?楚清要等到春耕后才能离开义斌府,把人家树也砍了、棉也种了,铺开的摊子得料理清楚才能换地方。 时间不富裕啊。 而且,武世荣这一计未成,必然会有下一计,下一计又是什么?何时发生?都没有预判。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明知仇人是谁,却不能立竿见影地报仇。真憋屈! 现在她就想把小宝弄回来,孩子小,放在外面真不放心,可是,她又管不住小宝。 好在楚元在信里说小宝交到“江湖朋友”,很够意思,全程都在尽力护送,聊以算作安慰吧。 ……………… 自打正月把胖媳妇带回来后,百家兴就彻底回到楚清身边当贴身管家。 楚清身边没个细致的人不行。 饮食、梳头、叠被,这种楚清自己就能干的活,不管“查派大宫女”做得有多周到,都不是百家兴要求的“细致”。 这种细致,百家兴认为,只有自己跟在身边才勉强算合格。 而且,现在有了胖媳妇郑小柔的辅助,百家兴觉得现在总算让楚清过上“人”该过的日子。 确实,楚清现在基本上不用想太多的事情,如同在五棵树村一样,见什么人、什么时间出行、带多少随从、各种场合的着装等等,都有这两口子帮忙打理。 在待人接物上,郑小柔更是帮了楚清大忙,成为楚清身边的“女师爷”。 楚清作为女性官员,使得其他想结交楚清的官员没法使用“夫人外交”这种手段。 有了郑小柔就不一样了,这些“太太团”终于有机会上门“拜访”,即便楚清不在家,郑小柔也能替她把基层官员的亲属维护得很好。 楚清对百家兴两口子也很是依赖,几乎大事小情都会跟他们商量一下。 可是平时接到小宝的信息,楚清都是高高兴兴的,即便有烦恼,也是一副“甜蜜的烦恼”的样子,今天是怎么了? 百家兴看看郑小柔,郑小柔马上就会意,从黄蓉手里拿过人家的绣花绷子就去楚清房里。 “姐,我说小宝的腰包就不该绣花,可你看,黄蓉都绣了大半朵海棠了……”郑小柔没话找话,眼神观察楚清的神色。 楚清愣了一下,明显心思不知飘在哪儿。 “姐?”郑小柔又叫了一声。 与别的媳妇不同,郑小柔坚持叫楚清为“姐”,因为她认为“老大”这个称呼雌雄莫辩,不好听。 老大是女子,就该有女子的生活,她也带动其他媳妇这么叫,至于男人们她不管,“各论各的!”她说。 楚清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眼郑小柔手里的绣花绷子:“那不是给小宝的吧?好像说是给我的?” “噢……我说呢!”郑小柔说话的功夫就注意到刚才楚清看的信,此时正放在被子上,而楚清的额前的头发乱糟糟的。 看来这是又遇到麻烦了。薅头发是楚清的标志性行为嘛。 郑小柔看似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楚清床上,拿起皱巴巴的信纸,问楚清:“姐,还看吗?要收起来吗?” 金雕每次带回来的信,楚清都用手给抚得平展展的收在一个匣子里,郑小柔就做出要把信纸弄平的动作。 “看!哦不,不看了,收起来吧。”楚清明显心神不宁。 “那我也看看,看完再收。”郑小柔自说自话。 她对付楚清的办法,就是在楚清“自闭”的时候强行干预一下,让她说出来,不然就只会闷在屋里薅头发。 楚清不想让她看信,可是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不想让别人跟着犯愁而已,到底,楚清没开口阻拦。 郑小柔把信草草看了一遍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姐,担心小宝的安全了吧?担心这种绑架以后还会再有吧?”郑小柔说道。 “嗯。”楚清点头:“这事麻烦,楚元说七个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郑小柔拍拍信纸:“不留就对了。” 楚清有些吃惊地望着她。 郑小柔只是个高官家足不出户的千金,原以为这姑娘被圈在家里只会读读书、绣绣花。 平日也能看到她在待人接物方面端庄大器上档次,可怎么没发现竟有这种“江湖思维”呢? 郑小柔解释道:“这活口不能留,小宝他们还在路上,不能带着俘虏上路,更没法告官,不说告官有没有用,单说他们走镖,可是只有一个月的期限。” 楚清点头,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郑小柔想了想,又说道:“姐,我从嫁过来就没回过娘家,现在没什么事儿,我想回京都看看去。” “你……”郑小柔话题转得快,楚清尚未转过神来。 “姐,想‘回门’,顺便看看京里有什么动静,倒时候再想办法,然后等小宝他们这一趟镖交接完成,跟他们一起回来。”郑小柔解释道。 楚清想想,也行,这也算让事情有个考虑的方向,不然一时半刻她也不知该从哪下手。 而且郑小柔说的是“回门”,按说应该三日就回门的,这就是离得远,而小柔跟她那个家也没有亲情,才一直没有回去的。 楚清开始忙碌着给小柔准备“回门礼”。 不是为跟郑小柔那个当工部尚书的爹攀什么关系,纯粹是为了给小柔撑面子。 有了事忙,楚清自然就没空薅头发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章 买扑渡 话说“来啊”这一趟送信,可真是经受了一次超级锻炼。 让它往楚清所在的义斌府飞,本身就有些方向上的难度,回程的终点又不是它的。 行船中把它放飞的,回返时“来啊”大费周章地在天上盘旋,最后“小甘甘”出去找它三次,才把它从天上带回“人间”。 以至于小宝再见到他们时,发出如下感慨: “哎呀呀,都是死脑筋吗? 不是说了晚上起雾你们就偷摸回来吗? 咋就这么胆小不敢回来? 瞧瞧给饿的哟,一见面我还以为谁家俩鸽子跑我家来了呢!” 完全不提他这几天根本没想起两只金雕的事实。因此,小宝还不知道楚元偷摸给楚清去信。 楚元倒是忐忑不安,因为金雕带回的信筒里,只有一条白纸。 这是楚清想表达不满、又不好开口的意思吧,楚元想。 “哎,你说,老大是不是生气了?”肖思宁偷摸问楚元。 “你说哪?这还用问!人把儿子交给咱们,咱就让人儿子四处遇险。”楚元没好气地说,把自责变成范围攻击。 其实绑架事件发生后,楚元他们两个心里就愧疚得不行,如今老大一个字没给回,他们就更沮丧了。 肖思宁嘟哝着说:“你那天说得对,咱就是太没眼界了,咱总把‘事儿’放在第一位,这不对,应该把人放在第一位。 咱出来不是替小宝做事儿卖力气的,宁可搞砸他的事儿也得先保护好他的安全。” 楚元叹了口气:“唉,我现在特别想啊对。你说当初他训练护卫时我咋就没跟着学呢,哪怕学上两天也比现在强啊。” 肖思宁也点头:“是,啊对以前在军营里就比一般人强,他总能抓住重点,不像咱们,一遇事就先解决事,人不比事儿重要啊?” 这不能全怪他们。 人的经历决定眼界。 现代人总说“贫穷限制了想象”,这话是有道理的。 不然看看穷人家,能说他们不给孩子读书是“短视”吗?他们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 在富人眼里,穷人家的孩子都当牲口养的,小小年纪就干活,摔了跟头,不心疼孩子腿疼不疼,而是心疼被孩子打碎的瓦罐,因为没有钱买。 同样,在家长眼里,分数比孩子的快乐重要,或者说分数是家长的快乐来源之一。 这就是“事比人重要”。 肖思宁这些人也一样,事情总比人重要,包括甘来,鸡蛋比安全重要,或者说,为了买鸡蛋,想不起安不安全。 “你说啊对怎么就比咱们周到呢?”肖思宁说。 楚元:“要不老大总说‘没文化、真可怕呢’,咱都没文化。” 肖思宁:“咱有啊,咱不但识字、还能写会算呢!” 楚元:“文化!学问知道吗?了解一下!” (卓耀疯狂打喷嚏) 下午,抵达水牛湾渡口,这里是一处“买扑渡”。 有李虎对买扑渡的担忧,再加上楚元和肖思宁板着脸的“三不准一允许”的命令,小宝只好待在船上,哪儿也不去。 三不准:不准上岸;不准上岸;不准上岸。 一允许:允许呆在船上。 肖思宁派了几个三顺镖局的人上岸采购生活用品,其余的人都留在船上。 李虎也很赞成这个做法。上次的事情真是吓了他一跳。 他只防备着常丰镖局会出什么幺蛾子,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根本就脱出他的预料啊。 这娘俩在外面是结了多少仇人哪?唉,也是,一个女官,想想身边的麻烦也是消停不了。 五艘船都上了查验的人。 因是私家承包的渡口,查船的人数通常不多,一般来说,也就是二到五人进行检查,查过一家船队就放行一家。 但是今天奇怪,小宝的五艘船,一下子上来将近三十人。 专门查他们家。别的船都等着。 船头儿周小川给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人手里塞了银钱袋子,笑问:“巡检大人辛苦,请问大人贵姓啊?” 买扑渡上的人自然没有官职,周小川称呼一句“巡检大人”,完全是按照官渡的叫法,给足这些人面子。 看来这人陌生,连船头儿都不认识他。 “我姓得贵不贵也得检查,啊,甭废话,把这些苫的盖的都掀开,啊,免得我们上手给弄坏了,啊,可不包赔!”那小头头满嘴“嗯、啊”的,仿佛多大的官似的。 钱袋子收下了,却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就查呗。 周小川让大家按吩咐照做。 李虎不能同时照顾到五条船,他只跟住小宝这条船的。 按照李虎的想法,常丰的人估计会在买扑渡这样的私人渡口做手脚,比如说,查看得特别“仔细”,拖延时间。 现在已是下午,若是他们把船上的货一件一件检查,没有一天半天是完不了的。 而每到日落之后,江上会起雾气,尤其今天的天气,白天就阴沉沉的,想必晚上要么下雨,要么浓雾。 这样的话,船就只能极缓慢地行进,或者干脆在相对平缓的河段早早停下,等待天明,面得浓雾中相互撞船出事故。 果然不出李虎所料。 五艘船中,小宝所在的“三号船”吃水最重,看起来应该是最贵重的货都在这条船上了。 所以小宝这条船上来检查的人最多,直接上来八人。 那个小头头亲自检查船舶缴税文书,就像看不清一样,一会儿拿远、一会儿拿近,一会儿眯眼,一会儿又瞪大眼珠子。 旁边的另一名巡检就大白天的举着蜡烛给照亮。 虽然阴天,可现在也是白天,不至于就要点烛火吧?再说,就算晚上照明,也该是提个灯笼。 就这样举个烛台,是想把蜡油滴到文书上给污掉、还是想直接给烧了? 李虎马上就接过那人的蜡烛,亲自用手护住火苗给照明。 李虎用的是巧劲,手法又好,那人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蜡烛就到人家手里了,把那人憋得愣是说不出话。 另外几条船也是这样。 楚元马上对着其他各船喊道:“天色不好,给大人们打上灯笼!” “得嘞!”三顺的人纷纷响应。 排队的其他船只看到这种情况,开始议论起来:“他们怎么那么多人搜船?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晓得!前边的船也没这么查啊!” “那咱们的船也要这么查吗?那今天还能不能走得了了?” 远处有客船也在排队。 雇船的大户打发小厮过来看看出什么事儿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干脆跑到船上吆喝起来了:“哎,怎么回事儿啊,赶紧的,我们老爷可都催了,有完没完啊?” 周小川指了指“巡检”,摊了下手:“对不住了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你问问这位大人吧。” 小厮是什么人,那是专门看人脸色,见人下菜碟的人啊。 他能跟渡口的人耍横吗,当然不能,到时候这帮人难为自家老爷乘坐的船,耽误老爷的事儿,那不是自己要挨板子? 于是小厮马上冲周小川嚷道:“你们是不是匿税啊?赶紧上缴,别耽误功夫,知道我们老爷是谁不?误了我们老爷的事儿你担待得起嘛!”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一章 查船 小厮嗓门大,有其他船派过来打听的人就听到了,纷纷朝小宝这支队伍指指点点开了。 楚元气得朝那小厮喊:“该干嘛干嘛去!你们家才匿税!” 可是那几个巡检就是慢条斯理地查看,于是小厮又嚷上了:“你家要是没事儿,人能那么查吗?不会你家船照是假的吧?” 这一言论又引来人们的议论。 有心态好的乘客,干脆上岸采买东西去,可更多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顺着那小厮的话聊开了: “我听说真有造假的船照。” “啥玩意儿没假的?就一张纸,你拿个萝卜就能盖个印了!” “别说假印,就是人都有假的!” “那不废话嘛,没假人,棺材铺少赚多少钱!” “你说的那是扎纸人,我说的是假娘们儿,哈哈哈……” 人们总是这样,聊闲篇,聊着聊着就歪楼。 巡检头头依然在拿着船照研究,而其他人已经要求查验每一个货品了。 这就有点过分。 小宝这次运的是瓷器,而且是统一镶嵌在大木板上,因此只需要把上面盖的棉被和隔板掀开,就能一目了然。 可是这些人竟然要求把瓷瓶瓷罐的抠出来验看。 这些瓶瓶罐罐里面装了泥土,为的是怕空着不禁磕碰和震荡,所以要拿出来就得先把里面的泥土取出来。 船上就这么点地方,把泥土弄出来,再把瓷器抠下来,一千件瓷器,这么检查,到明天这时候估计也完不了。 “那你们不动手,我们就只能自己检查了啊!” 巡检头头一扬下巴,吩咐手下:“你们几个,自己下手掏,看有没有夹带,不但罐里头,两个罐子之间、棉被里头也都得检查喽!隔板也得劈开看看有没有夹层!” 这情形明显不对劲。 前面的船只也没查得如此严苛。 这不是官渡,没有太多手续,船只、人数、货品,这三方面与之前官渡的记录能够对应上,再把渡口税缴了就应该放行了。 速度应该比官渡快才是。 周小川给其他几条船比了个手势,让船上的人盯紧这帮巡检。 按照之前的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会拖延时间、损坏货物,所以周小川让他们一对一的都给看住了。 楚元和肖思宁他们经过总结教训,别的都不看,专门把小宝夹在中间看护着,万一这批人暴起杀人呢? 李虎看他们把小宝照顾的不错,就也专注地盯着巡检的动作。 但是,人家既然跑到船上来磨蹭,自然有自己独特的手法。 小宝倒很兴奋,他十分配合地说:“各位大人,我们家的货都是瓷器,贵重的很,你们尽管检查,别弄坏就行!” 李虎瞪他一眼:“哈戳戳的!” 这孩子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专门告诉人家贵重,还随便检查? “呵,这位小公子懂事儿嘛!”巡检头头赞赏道。 随即吩咐手下:“认真点儿,别辜负了小公子一番心意!” 楚元给了小宝一胳膊肘子:“彪啊你!” 小宝挤挤眼睛:“你忘了?瞧着吧!” 楚元一拍脑袋,坏笑起来。 肖思宁不明所以:“咋回事儿,快说说,是不是有乐子看?” 楚元捂着口鼻:“就提醒一点,把鼻子捂住喽!” 很快,三号船上铺盖的隔板和棉被被一层层掀开,露出下面嵌在木板里的大型瓶子罐子。 这些罐子都用油纸和麻绳封着口,看上去装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哎!你们私运酒水?”一名巡检高声道。 码头上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看见没,果真有夹带私货!” “还真有啊!” “这么多坛呢,罚钱不管用了吧?得坐牢了吧?” “五十板子,三千两,三年,还是最少的!” 都有人给估算出刑罚标准了,看来还是熟读律法的。 就连脚夫们都慢下搬运的步伐,不停地抻脖子往这边看,期待坛子解封的那一刻。 人们的好奇心总是很丰富。 凡是密封的东西,都想打开看看,比如关着的门、锁着的抽屉、盖得严实的坛子。 小宝露出慌张的神色,又马上故作镇定般掩饰:“没有!哪能!不能够!那里面没什么的,就是泥土,真的,没什么的!” 楚元也马上配合:“官爷,真没什么的!不是酒水,就是防震装的泥土!” 这俩人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自然让巡检们加快了开封的速度。 一名巡检掏出匕首一下子捅下去,油纸“刺啦”一下就被捅漏,再往下这么一划,油纸封就裂成大口子。 那巡检伸手进去摸了一下,还真是泥土。 既然真是泥土,他们那么紧张干什么? 他又把手往里面抓了抓,还是泥土。 巡检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兄弟们,别光看表面的土,看看底下有没有埋着什么东西!” “好嘞!”众巡检纷纷应和。 “贵人,给点吃的吧!” “叔叔、大伯们,肚子饿,赏个铜板吧,一天都没吃饭了!” 几声童音传来,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群破衣烂衫的小孩顺着跳板跑上船来,嘴里纷纷喊着。 竟是一群小乞儿。 因为要方便巡检上船检查,所以船边搭的跳板一直就没撤,倒是方便这些小孩上船行乞了。 “滚!滚开!”巡检头头抬手就凿他身边乞儿的头就是一两二两的!” “是吧,你看那个小要饭的不就找小公子哥要钱吗,那小公子也是傻,还真给掏!” “人家小孩就是讨口吃的,你们说的也太过了些。” “切!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帮乞儿你觉得可怜,人家可是有大人在后面跟着呢,都是一伙一伙的!” “这我也听说过,有大人跟着,你要不给,等你落单人家就套你麻袋!” 说什么的都有,那个小孩子还在可怜巴巴地望着小宝。 真是看不下去这些乞儿为口吃的被人如此挖苦讽刺,小宝伸手进腰包准备掏些碎银子。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二章 三号船的“土仪” 小宝准备掏些碎银子给这些乞儿。 娘亲说过,遇到要饭的给钱,遇到要钱的给饭。 眼前这小孩儿要的是饭,说明是真饿,那就给钱!想吃啥就去买。 腰包打开,里面塞满小零嘴,银子粒太小,跑到底下去了,小宝一点点往外抠。 小宝把上面的几个表情包小零嘴,递给那小孩:“你先拿着,还有呢。”说着继续抠碎银子。 “我艹!”一个巡检喊道。 就见他把手从坛子里拔出来,这手臂都分了段了:靠近胳膊肘的半截沾满了潮乎乎的泥土,往下则是湿漉漉黄乎乎黏稠稠臭烘烘的……屎黄金! “呕!”那巡检干呕,第一下是干呕,可是这个动作和胳膊上的气味马上牵动了胃,“呕!”第二下,嘴里已经蓄满了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乞儿好像脚下打晃站不稳,撞了那个巡检,生生把他给撞得转了半圈。 “呕呼呼~~”差点翻下船去的巡检正好被撞的腹部磕在船帮上,嘴里那些东西悉数吐进水里。 “呼!”肖思宁松了一口气,庆幸那厮没吐在船上,不然会比屎黄金还恶心。 “啊!”又是一声呼叫,另一名巡检也从坛子里把手拿出来拼命甩,两只蝎子被甩到船板上。 楚元已经捂着口鼻噗嗤噗嗤乐了,肖思宁惊得忘记堵鼻子。 小宝一边掏银子一边跳脚喊:“哎呀呀、哎呀呀,那可是给客人捎带的土仪!你怎么给弄得到处都是!” “锤子!这也是土仪?”第三名巡检的手上爬着几条红色蛆虫,甩不掉,还在蠕动,看着都恶心。 “哎呀呀!这是钓鱼的好虫儿!你别给捏死了!”小宝又喊。 这可是三号船,是小宝专门准备的哦! 为啥这船吃水最重?都是大坛子,装得也都是“土仪”! 那些货物瓷器装四船就足够了,第五船,必然都是好东西!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几个巡检纷纷站起来,冲到船边就着江水洗手。 起身之间,有人的衣襟下掉出布袋子。 一个乞儿一步跨过去捡起来,拿在手上掂了掂:“咦?不是银子?”然后就把抽绳解开往下倒。 哗啦啦,一堆灰白色的颗粒就倒在船板上。 “哟!官爷藏私盐啦!”那乞儿喊道。 就这一声,各条船上的巡检第一反应都是摸向袖子或者衣襟。 一号船上的一名巡检也正在“检查”罐子里的土,听到这声喊手一抖,拔出来时正好也带出个盐袋子,一紧张,赶紧抓着袋子往罐子里埋。 “哎!你们怎么往我家货里放东西?栽赃吗?!”李虎眼尖,周小川也不弱,他们同时看到了。 在大宣,贩私盐不稀奇,有朝臣曾在朝会上痛斥私盐贩卖的猖獗:“地险山僻,民以私贩(盐)为业者,十率五、六。” 意思就是说:偏远山区的百姓,超过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从事贩卖私盐的。 但是惩罚也是非常严酷的。 先皇时期的量刑标准是:“一斤以下,罚脊杖三十,配役三年,一斤以上,决重杖一顿,处死。” 本朝则更改为:“不计斤两,决重杖处死。” 甚至购买和食用私盐也要受罚,首次杖责六十,再犯从重处理。 眼下就已经冒出两个盐袋子,一袋子就有一斤多。 这要是被栽赃成功,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 要么,你分辩不清,直接就把你扭送官府,大板子打一顿,处死。 要么,你誓死抗辩,那就扣船、告官,然后进入无尽无休的打官司流程。 前者,这五十几号人都得死;后者,倾家荡产打官司,还得赔付商家损失。 “哎呀!好恶心!快走吧,官爷藏私盐了,咱可别沾包!”一名乞儿高声喊道。 哗啦啦,一群乞儿风一般就跑没影了。 只留一个清脆的童音飘荡在空气中:“小公子哥哥,谢谢你的点心!” 三顺镖局的镖师们已经一把摁住船上的巡检,小宝这艘三号船更是,一脚一个,全给踩趴在船帮上,即便这样,他们仍是不管不顾地洗手。 “往这边扔两个!船都斜歪了!”肖思宁喊道。 确实,都集中在一侧的船帮,船都侧倾了。 楚元跃跃越试提议道:“要不,咱也试试‘种水草’?” 小宝想了想,说道:“先审审。” 看热闹的人群还围在码头不走,想看审讯。 这事儿没问清楚,还不能完全公开。 三个准备栽赃的和那个头头被集中在三号船棚里,其他人分散在各船,分别审问。 小宝让人把所有的船都后撤,开到后面江心去,在那里说什么外面都听不到。 这四个可怜的家伙被按着跪在“土仪”坛子口边,鼻尖下不是屎黄金就是蝎子和蛆虫。 楚元给小宝蒙了半截面巾挡住口鼻才让他审讯。 “说说呗,为点儿啥这么想不开呀?”小宝欣赏地看着他们干呕。 如果他们三十来号人都在一处,估计就会“视死如归”、充满“英雄气概”。 但是现在不行,他们四个被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跪趴在坛子跟前,实在逞不起“英雄”。 “呕……我跟你们说,扣留我们……呕、你们没啥好处!我们不给盖印,你们就走不了!”那个头头说道。 巡检头头之前并没有靠近坛子,也看不到坛子里什么样,现在看到了,反而呕得不要不要的,说话声音听起来都变尖了、 小宝听他声音也想呕,抻了抻脖子使劲儿忍着:“不走就不走,我们不走最多耽误点功夫,但是我们可以把你们永远留在这儿; 看见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入夜就给你绑块大石头扔进江里去。” “呕!”巡检头头终于吐了,吐得坛子里外都是。 “噫!你真恶心!”小宝不想理头头,就转向其他三个“你们说说吧,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那三个互相看了一眼,又瞧瞧他们的领头,谁也不吭声。 李虎提醒道:“他们负责盖印,买扑渡不但要盖官印,还得盖上他们的私印,出问题好落实到个人头上。” 楚元几个马上往他们腰间摸去,那里挂有各种印章。 巡检再怎么死命挣扎也没用,人家把他们摁得死紧,不但不能留住印章,那个头头还被摁得把他吐出来的东西蹭了一脸。 “正好,”肖思宁挨个印章查看,然后说:“我先拿去给兄弟们,各船都先把章盖了去!” 小宝已经不忍直视他们了,太恶心,干脆背过身去,说道:“行了,这下也不需要你们盖章了,就等着晚上给你们种在水底下吧。 你说你们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啊,想栽赃我们,没成,一点儿好处也拿不到,再把小命送了,值当不值当啊?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心眼儿,接这种活,费力不讨好的。”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三章 放狠话 最后这句话一出,其他三人恶狠狠地盯住了领头的巡检。 楚元笑嘻嘻问领头的:“原来是你啊?谁给你派这么个活的?图什么啊?给你多少钱?” 领头巡检心里憋屈啊,一文钱都没有,就是喝了顿花酒,跟窑子里的花红姑娘打了两个“皮啵儿”,都没捞着过夜。 另外三个更憋屈,他们连花酒都没喝到。 要不说呢,“哥们儿义气”讲不得。 肖思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说道:“问啥问,用不着问!咱就把这些人扒光了挂在渡口栏杆上,胸前再给挂个大牌子,上面写上他们都干了什么事儿,让他们渡口买卖干不成不就完了!” 楚元马上赞同:“二弟,好主意!” 脑补了一下三十来个人、赤条条地被挂在栏杆上的画面,小宝都忍不住抱着肚子笑开了:“哎呀呀,水牛湾渡口,因他们而出了大名了!” 领头巡检立马变了脸色。 被揍一顿也好,被扒光了示众也好,这都不打紧,要是渡口买卖干不成,那帮主得要他们命啊! 帮主生起气来,要命都不给痛快的:给你划上一刀,塞进颗粗盐粒子,划一刀塞一颗粗盐粒子,划完三刀,再直接往两只眼睛里各按进去一颗大个的粗盐粒子…… 反正腊肉怎么腌,人就怎么腌。 “贵人饶命、饶命啊!”巡检头头不淡定了,顾不得满腮帮子的污秽,连声求饶。 “小子,说吧,你们打算怎样?”小宝学着水毛毛的神态和语气,指着地上的盐袋子问道。 “唉,”巡检头头可怜了一把自己:“好不容易刚当上的巡检,这下可糟球喽!” “说!”楚元给他一脚,这人不但恶心,还磨叽。 “这事儿与弟兄们无干,把他们放了吧?”巡检头头求道。 这句话让那几位的眼神放缓了些,却也收到楚元一众人的大白眼。 无干?往坛子里塞盐袋子还说无干吗?切! “唉,”巡检头头又叹了一口气,开始了自述: “小人家住鱼背县,家中无房又无田,生活苦无边。多亏帮主灶王爷,收留小的在身边……” 小宝本来就着他的节奏在腿上点来点去,听到这里突然问:“停,别唱了!灶王爷是谁?什么帮的帮主?” “啊?”节奏被打乱,巡检头头愣了一下。 “你说帮主灶王爷,你们是什么帮?”小宝重复。 “盐帮啊!连盐帮帮主灶王爷都不知道?”巡检头头显然很吃惊,仿佛天下除了灶王爷就没别人的神情。 “噫!”小宝表情极其不屑,斜楞着眼上下扫描他:“灶王爷?盐帮?私盐贩子?” “不许你侮辱我们帮主!”巡检头头偷瞥了下其他个弟兄,梗着脖子叫道:“我们帮主姓贾,大名焱垚,贾焱垚!威风着呢!江湖谁人不晓得!” “眼药?还是假药?”肖思宁赞同道:“有你们这帮怂蛋手下,是够给上眼药的!” 巡检头头:“焱垚!三个火的焱,三个土的垚!有火有土,管着我们一大帮弟兄的嘴,才人送绰号‘灶王爷’的!” 小宝:“哦哟哟!你帮主要知道你把名字给念得稀碎,怕是立马把你扔灶坑里了吧!继续说!” 巡检头头:“我就是跟孔家的黑管家相熟,他托我把你们的船绊住,最好能把船和人都扣下,然后货归他,其余的钱物都归我…… 我们一上船就看见你们的铁锅铁灶,很是贵气的样子,心想你们准保是大肥羊…… 只要让你们变成卖私盐的不就行了,往官府一送,杀了个球的,一了百了!” 想法简单,做法直接,后果利索,不拖泥带水,真是好主意。 小宝:“你们盐帮,准许你们天天身上带着盐袋子乱逛?不怕被人查到?” 巡检头头有些赧然:“这不是专为你们准备的嘛,平时我们也不敢带出来。” 小宝:“你说你当上巡检了?” 巡检头头慌忙摆手:“不是官府的巡检!人家那是七品官,我这个不是,是我们帮主学官渡的配置,要‘正规化’,这个月正好提拔我当上巡检了。 不过,哼,我这巡检可比官府的巡检实惠多了。” 一想到现在的处境,刚升起炫耀的心思立马又灭火了。 “你们承包了几处渡口?”小宝问。 “两处。”巡检说完一抬头,发现大家都拿眼珠子瞪他,赶紧把话说详细了:“水牛湾是一处,还有一处在大汕头渡口。中间隔着坪上渡和菖蒲渡是黑管家他们家的。” 楚元:“就是孔家的呗?” “是。黑管家说,连着四处渡口,不怕拿不下你们。”巡检头头不敢撒谎。 肖思宁:“哟,你跟黑管家的交情也不怎么样嘛!卖得挺快啊!” “酒肉朋友,酒肉朋友!”巡检头头慌不迭地解释。 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 不然,一顿花酒就想换我们三十来号弟兄的命? “你们盐帮跟孔家走得很近?”小宝又问。 “没!我们帮主可看不上这些奸商!别看他孔家有钱,有钱: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小宝又把五条船上的盐帮帮众逡巡了一圈,提高些音量,让他们都能听清楚: “这厮说今天的事儿与你们无干,小爷不太信,不过小爷暂且留着你们性命! 但是你们得把这厮和我的盐一并交到到你们帮主手里,让他给句实在话:截我的船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 若不是,一切好说! 若是,打今儿起,我三顺镖局跟你们盐帮死磕到底! 小爷还就给你们划下道了:看见没?小爷手里有的是这种细白的精盐,今后,你们盐帮的粗盐卖什么价,小爷的精盐就卖什么价! 你们的粗盐卖到哪儿,小爷的精盐就卖到哪儿! 小爷会走你们的路,让你们无路可走! 告诉你,别以为你们往小爷船上扔几袋盐就能陷害小爷,小爷卖盐不叫贩卖私盐,你信不信? 这是文道,还有武道,告诉你们帮主,不服来战,不死不休!单挑还是群殴,悉听尊便!看小爷有没有本事剿了你们盐帮!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替小爷带话,那咱就走着瞧,前面不是还有你们的渡口么,你们就看着小爷怎么堵死你们的前路!” 小宝刚跟船帮交往上,现在也想会会盐帮的帮主。江湖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四章 广而告之 盐帮的人放走了,大话也放出去了,江湖人的霸气也忽悠出来了。 楚元不无感慨地说道:“小宝,你比你娘能吹!” “牛皮可以吹,甚至泰山都能堆,问题是接下来坪上渡和菖蒲渡该怎么办?那可都是孔家的买扑渡。”肖思宁不无忧虑地说道。 楚元一想也是,接下来都是对头的渡口,盐帮用的是栽赃的法子,孔家指不定又会出什么损招呢。 甘来颇为不解:“他们干嘛要跟自己的货过不去?” 小宝眼睛一亮,是呢,就是这么个理儿! 以前不知道黑管家的东家是谁,只说涂山瓷窑给京都王府送货,现在已经绝对确定这批货就是姓孔的弄出来挖坑的。 可是姓孔的不晓得三顺镖局已经知道货主是谁啊,干脆把话放出去不就成了? 小宝马上说道:“快快快,你们再去采买一次,随便买啥,碰见打招呼的就说咱们给孔家运货!” “也好,”李虎也想明白了:“沿途也要逢岸就停靠。” 于是,接下来的航程,三顺镖局的船队放缓了速度,只要看到江岸边有挑担卖货的,就买上些。 比如:“哟!还有豆豉呢?这一整坛都卖与我吧,人多,不够吃!” 人家就问了:“您这是多少人吃啊,这一坛子有二十斤了呢!” 三顺的人就说了:“五船呢,唉,给孔财神家押货,人不多不行啊!” 再问:“哪个孔财神?” 就答:“还能有哪个,不就是咱江南首富的孔财神!” 声音高亢,似乎充满自豪。 再比如:“什么?你想搭船啊?这次不行!要是往日,搭船无妨,但这次我们三顺镖局专为江南首富孔财神运货,可不敢大意!老哥见谅啊!” 声音洪亮,又不失礼数。 这么一路沿途造势,待到了坪上渡时,不但过往船只,连岸上的小商贩都知道三顺镖局押的是孔家的镖了。 集市上、码头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在朝着即将停靠的三顺船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似乎感受到春风的善意,三顺的镖旗随风飘展得无比飘逸。 船头周小川一边停船,一边热络地朝着渡口上喊:“巡检大人辛苦!您下来还是我上去?快些盖印,也好不耽误上路啊!” 船上楚元他们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朝其他船只喊道:“对不住了各位!我们自家人先办自家事儿,放心,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坪上渡的巡检面面相觑,而脚夫、接船的家属、还有上岸准备逛逛的客商都纷纷朝这边看来,相互议论着: “唉,走哪儿都得有关系!看人家,查船都要比别人方便!” “是啊,没准儿都不查看,直接盖印呢。” “听说孔大财神家不是有自己的镖局吗?” “人家有钱,买卖多,自己镖局不够用了呗。” “也是,有钱人干啥都比咱们顺便!” 也有小女儿偷眼往船上几个公子打扮的人瞧去,还要拉着她娘讨论:“娘,你看船上那个小公子……” 不想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休要乱指点!你才多大就这般胡想,平日娘怎么教导你的!” 可是当娘的转头就吩咐身边跟着的婆子:“吴妈妈,去打听打听,那几个公子是什么人,小的那个,年岁几何?” 议论声里有羡慕的、有好奇打听的,也有痛斥三顺镖局蛮横的,比如眼下这条客船上的小厮已经开骂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插队到我家老爷的船前!” 肖思宁赶紧带人说好话:“喔哟,这位小哥,消消气,我们不是故意的,请问贵府老爷是?” 小厮:“哼!我家老爷也是你们配打听的?” 肖思宁:“你这人说话可不中听啊,怎地,你家老爷见不得人?不敢说与人听?” 小厮:“你放肆!你狗胆包天!竟敢诬蔑我家老爷!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不?” 肖思宁干脆抱起膀子,轻笑着说:“不知道啊,这不正问呢嘛,是你羞于启齿呀!” 小厮:“你放……” 没等小厮把“屁”字发出音来,肖思宁马上又说道:“你羞于启齿,我们可不羞于启齿,我们船上运的可是江南首富孔大财神家的货,金贵着呢!” 马上,三顺镖局的小子也机灵地补充:“就是啊!再说了,这坪上渡都是孔大财神承包下的,自家生意自家做,怎地,你不服啊!” 两个合伙怼一个,可把那小厮气坏了:“好好好,孔大财神是吧,江南首富是吧,你们等着,我这就告诉我们家老爷去!” 说完,小厮就往船舱跑,他要告状,他要好好告孔大财神一状! 三顺的小子马上又补刀:“快去快去,有啥事想求着孔大财神办的,跟这个渡口上巡检说就行; 要是没想好,多想想,到下一个菖蒲渡说也行。可是记住了啊,过了这两个渡口,你们就得再找别的地儿了。” 这一下,不管岸上的、还是水里的,可算惹了众怒了,人们议论的方向骤然改变: “啧啧,口气不小,再是首富不也就是商人吗?咱大宣何时连商人都如此抖威风了?” “哎,我是外乡的,谁给说说,这孔大财神是何许人啊?为啥这么豪横?” “何许人?有俩糟钱儿就烧包的呗!” “嗐,瞅着吧,但凡这些船上有当官的,一准儿就给得罪了,回头那个什么财神指定没好果子吃!” 正在相互递眼色准备行事的巡检们有些傻眼:这是怎么个意思?怎么句句话都冲着家主来了? 这下可好,孔家的渡口人尽皆知了,以后可怎么捞油水?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眼下还怎么给三顺镖局制造麻烦? 刚才那小厮已经又从客舱里出来了,对着肖思宁喊道:“我家老爷说了,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肖思宁马上接嘴:“这就对了嘛,说明你家老爷识相!” 小厮气得,大脖筋都给暴涨起来了:“我家老爷说,但是若不方便,哼!一月之内,这渡口易主!” 肖思宁嘲讽:“拉倒吧!你家老爷谁啊,牛皮吹得挺大啊!就算你家老爷是大官,也不过是孔大财神仨瓜俩枣就能摆平的事儿! 怎地?不服?那你倒是说说,你家老爷多大的官?嗯?” 三顺小子又补刀:“你信不信,你再敢废话,不但这个渡口扣你家船,到下个渡口还要扣你家人!” 渡口引道上的巡检一边呼哧呼哧往下跑,一边气急败坏地喊:“你给我闭嘴!” 肖思宁:“听见没,让你们闭嘴呢!” 巡检们:“放你老子的屁!赶紧把跳板放下来,md,真是见了鬼了,老子日你们仙人板板!” 肖思宁幸灾乐祸地冲那小厮喊:“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就因为你多嘴,可把孔大财神家的巡检气坏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五章 “自家人” 坪上渡的巡检们看着三顺的船工慢条斯理地搭上跳板,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没等跳板放稳就往船上跳,第一个跳上来了,第二个掉水里了。 总算跳到船上两个,气急败坏开骂:“三顺镖局的!好大的狗胆,谁让你们胡言乱语的!” 楚元赔上笑脸:“哎我说哥们儿,自家人再熟也不能骂人哪,多伤感情!你就说我们哪句说错了吧?” 三顺小子们憋着笑,做出委屈样,你一句我一句就开始喊冤: “冤枉哪大人,我们也没说啥不对的呀!” “是啊,坪上渡难道不是孔大财神承包的?” “菖蒲渡难道不是孔财神家的?” “我们给孔财神押镖,难道咱不是一家的?” “既然都是一家人,你们照顾照顾有啥不对的?难道孔财神跟自己的货过不去?” “还是说孔财神跟你们过不去?” 巡检头头已经把手指头伸到楚元鼻子尖上了:“你们!你们好样儿的!竟敢诽谤家主,兄弟们,把他们绑了!” 几个巡检就要动手绑人。 楚元忙拦着:“哎哎哎,别呀,咱都一家人,咋能窝里斗呢?家主的货你们都敢耽误?不怕家主惩治你们?” 看热闹的人群刚被巡检要绑人的架势给吓到,都息了声等着看下文,听到楚元的话又议论开了: “这巡检怕不是傻子吧?自家老爷的货船都要给耽搁?” “这几个巡检不是以前的,估计是新来的,以前那几个我都见过。” “怪不得呢,原来是新来的呀,怪不得这么没脑子呢。” “娘啊,你看那个小公子,一直都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怕他们绑人,真是翩翩佳公子,品性高洁。” “去!姑娘家家的,怎可总盯着男人看!哪儿就看出品性了?吴妈妈,打听到了没有?” “夫人,听说那小公子是三顺镖局的少东家,年岁没打听到,不过看上去也就十二三的样子。” “娘,十二三,跟我差不多呢……呀!娘,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小姑娘立马娇羞地往吴妈妈身后躲,躲一下又探出头来看。 小宝一直关注局势的发展,正在为楚元他们一路造势的成果暗自高兴,就听到不远处有小女生尖细的嗓音在议论自己。 他们娘几个的对话让小宝不禁顺声望去。 真是的,练功夫为啥把听力给练得这么好呢?那几个女的哪只眼睛瞧出小爷十二三岁了?小爷有那么老? 刚才客船上的那名小厮已经进船舱跟他家老爷告状去了。 不用他告状,两船之间喊话,音量那么大,船舱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船舱里,小厮愤愤地禀告道:“老爷,他们太嚣张了了!这事儿您还是出面管管吧,这么耗下去,咱得等到什么时候?您非要便装出行,小的想给您开开路都做不到。” 正四品都水使者沈大人放下手中的棋谱,笑呵呵地看着小厮:“你呀,还是年轻!这么点气就忍不了?” 小厮不满地回嘴:“您不出面,人家不得以为你怕了那什么孔财神么?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竟拢着朝廷的渡口为非作歹!” 沈大人肃了肃面容:“乱讲!买扑渡是朝廷的举措,你不懂不可胡言!” 小厮不服气:“既是朝廷举措,那就该按照朝廷规矩办事,不说别的,您瞧瞧渡口上多少巡检? 别看小的没读过书,可是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了,小的不当官都知道,朝廷规定每个渡口各置津主一人,贼曹一人,巡检五人,但您看看,实际上到底有多少人? 这么多人,又有几个干正事儿的? 不但不干正事儿,还置查检秩序于不顾,弄得乌烟瘴气的。” 沈大人笑了:“那刚才,不是都准许你放出狠话,说一个月内让渡口易主了嘛,还气什么气。” 小厮精神了:“老爷,您刚才不是忽悠小的?是真要惩治他们?” 沈大人收敛了笑容:“自是不假。这是本官的职责。” 顿了顿,沈大人瞥了小厮一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厮马上肃容:“是,老爷,小的错了。” 跟老爷不能耍心眼儿,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挑拨,老爷还是看出来了。 这主仆二人在船舱里说着话,外面看热闹的人看到的却是,刚才叫嚣的小厮回了船舱就没再出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船舱里的那位老爷也不敢得罪江南首富呗? 于是议论又转了方向: “唉,要不说呢,银钱通天下呀,你看看,若是一个人钱多到一定程度,比当官的都好使呢。” “那是官场腐败……”有人义愤填膺了。 “嘘!别乱讲!这可是渡口,你知道周围都是什么人哪?没准哪个就是官眷,甚至没准旁边就有几个探亲的大官呢,小心掉脑袋!” 坪上渡的巡检很想滔滔不绝地指着楚元他们鼻子骂,可是又没人家嘴多,被怼的想回嘴都接不上流。 现在又听到民众这种“商人大过官员”的讨论,也怕人群里真有什么大人物给记恨上,真是张着嘴都不知说什么好。 楚元一把搂住巡检头头的脖子笑呵呵低语,谁看都是很亲密的样子。 可是说的话却是:“小子,你猜刚才我们骂的那个小厮他家老爷是不是大官?我猜是,打赌不?我出五十两!” 巡检头头狂掰楚元的手,想脱离开他的禁锢,可是楚元的胳膊如同钢铁铸就,他越掰,楚元搂得就越紧。 巡检都感到有些喘不上气了,楚元却还在调侃他:“不信哪?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哈,我们这一路呢,那船跟了我们大概两个渡口了,到你这儿是第三个; 你说他只是顺路吗?我看未必,因为我们的船快他也快,我们慢呢,他们也慢,你说为啥? 我觉着是因为我们船上插着镖旗,哎,人家呢跟紧我们为的就是图个安全,对不? 怎地,还不信哪?那咱过去问问?要是我说对了,你给我五十两银子,要是我说错了,我拿你五十两银子,如何?” 楚元的语气轻佻,神情更是玩世不恭,但是搂着巡检的胳膊可是一点都不放松。 巡检头头听得要郁闷死了,合着里外里都是我掏钱呗? “……呃、你撒开手!老子透不过气了!”巡检头头怒吼的一点威势都没有。 楚元又靠近些,嘴巴都要贴到巡检头头的耳朵上了:“小子,知道我们这一路种了多少水草不?知道啥叫种水草不?” 别看楚元压着声音说的,可船就这么大,小宝听得是一清二楚,不禁朝后面那船看去。 他怎么没注意到那船一直跟着自己的船队呢?看来还是不够心细,总在舱里待着不行,等下自己也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肖思宁倒是在边上夸奖甘来:“哎我说,我一直觉得楚元聪明,现在才发现你比他更聪明啊!瞧你出的主意多好,这一路热闹的!” 甘来莫名其妙:“我出什么主意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六章 顺风顺水 “种水草”,这词在水路上可不是生僻词。 巡检头头听到这个词脸色就变了,原本被勒得窒息红涨的脸孔瞬间就褪了血色。 楚元看到他色变,闲着的手巴掌就往他脑袋上拍,边还大声训斥道:“自家人还不行个方便?” “啪!”又是一巴掌:“耽误你主子的货你担待得起?” “啪!”再来一巴掌:“盖印啊!瞅啥呢?!” 巡检头头:“md!缴税!” “啪!”楚元巴掌不断:“自家人谈什么钱谈钱,伤感情知道不?” 巡检头头:“你……” “啪!”这下是肖思宁拍的,更狠:“你什么你!麻溜地!赶紧地!痛快儿地!” 这么好玩的事,不能让楚元一个人占了。 甘来道:“不收钱!md!老子说话算话,松手!” 楚元松开胳膊,热情洋溢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等回来到你家喝酒!” 巡检头头:“我艹!” 替你办事也不放过我吗!!真是悲愤! 一刻钟的功夫。 五艘船从停船到再次上路,仅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并没有对其后的船只造成延误的影响。 这速度,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说一句:“真是自家人好办事儿!” 沈大人坐在船舱里也接受了盘查,他只是乘客,受盘查无非是查看他的路引。 作为都水监的主管官员,都水使者沈大人的路引用的自然不是真实身份。 都水监是大宣重要的水政机构。负责监督水政建设、检查水文情况并上报朝廷,同时参与对水政官员进行监督,从而避免水政工程的伪滥。 这次出行,沈大人并没有惊动任何地方官员,要的就是对水政官员政绩的真实考察。 一路上大体还是满意的。但是也看出买扑渡存在的很多问题。 买扑制度是大宣为繁荣经济而采取的措施,与现代的承包制很是相近,却又有本质的不同。 买扑制度是为了解决朝廷垄断下效率损失而出现,但是达到的效果确是官府与买扑者从“共利”变成“争利”的关系。 这其中就生成各种经济问题、治安问题。 其他行业的买扑,沈大人管不着。 但是水政方面出现差错,就是他的责任了。 今天在坪上渡发生的状况还算是小问题,仅仅体现在渡河收费、渡河秩序方面,但隐含的买扑者垄断水域的本质却并非小事。 沈大人处于沉思之中,并没有看到他的小厮已经被气得红头胀脸。 巡检们刚才在三顺镖局的船队所受之气,尽数发泄在小厮跟前:“哟,还当你家真的是多大的官呢,原来就是个教书先生!那你刚才叫嚣个屁!” 被三顺镖局给拿捏住家主的名声,生怕让官府老爷生出误解,刚才真是胆战心惊。 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不是官府老爷,那还聒噪什么?有本事把三顺镖局的船给砸了呀,骂我们家主算怎么回事儿?真是日了狗了! 小厮在心里恨恨:等着的!老爷说了,不出一个月,就让你家买扑渡换主,到时候,老子定要好好给你们孔家做做宣传! 甘来不知道为何因自己的一句“他们干嘛要跟自己的货过不去?”,让船队竟然顺利地通过孔家的买扑渡。 可是楚元却给她买了好多好吃的回来:红烧羊脑、油炸响铃、龙井虾仁、桂花鸡头米…… 反正岸上的好吃的,无论贵贱都给买了回来。 兄弟们虽然看着馋,却谁都不抢,而是笑嘻嘻地看着甘来吃,还说呢:“多吃点,多补脑,多出点好主意!” 甘来食量大,也好吃,但不好意思吃独食,可兄弟们人多,又舍不得被他们瓜分,就抓来小宝一起吃。 吃货对吃货,才是对美食的尊重。 小宝把所有的菜都拨出来一份在自己盘子里,然后开始撒辣椒面,谁劝都不好使。 什么小孩子不该吃太多辣?美味面前,人人平等! 接下来的路程,果真没有再遇到任何为难,各个渡口一切手续办理的都很正常,尤其菖蒲渡,不但不收费,而且见面就盖印,话都不说一句。 倒是甘来,还惦记着鸡蛋。 只要看到岸上有卖鸡蛋的,必会买回来。 可是一路上再也没碰到突然从水里钻出来、用黄鳝换鸡蛋吃的人。 鸡蛋买多了也怕放坏,小宝就教甘来煮茶叶蛋。 有滋有味的茶叶蛋,可以随时拿来当零食吃。三顺的小子们可是乐坏了。 平日里谁家舍得一天吃好几个鸡蛋?谁家又舍得用茶叶煮鸡蛋? 说句不好听的,这种“败家子”的吃法虽说古已有之,可终究不是咱平头百姓可以奢想的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七章 八个毛毛? 行程已过了二十多天,再有一天就可以上岸了。 脚不踏实地的日子也逐渐习惯,小宝甚至对平衡的掌握有了更多的心得,下盘练得更稳了。 只是总感觉衣服晾不干,穿着挺难受的。 也不能好好洗个澡。眼看着船下都是水,也不能跳下去游泳。 离京都越靠近,船只就越密集。 最近河道上的船越来越多,各处船只都往这处汇集,以前都是放眼望去只有自家的船,现在眺望远处,总能看到其他船只。 小宝在船上蹲马步。 空间有限,蹲马步省地方。 “哗啦!”“哗啦!”“哗啦!” 水面上钻出几颗小脑袋,吓了众人一跳。 全员戒备。 不远处,有几条小渔船在迅速接近船队。 楚元刚要下令加快行船速度,而小伙子们也胳膊上肌肉贲张,抓紧了摇橹。 “等等!”小宝突然发声:“快看!都是小孩!白毛小孩!” 大家仔细看去,果然,水中冒出的小脑袋上,竟然都长着白头发! 头发都不长,最长的也才盖住眼睛。 “小公子哥哥!”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从后方传来,小宝回身一看,在船的另一侧,一个小孩正抓着船帮跟他招手。 “小妹妹,是你?”小宝问过去,上次他想给她些碎银子,掏半天都没掏出来,真丢人,好像不想给还装大方一样。 “呃……我是男孩子!”小朋友不干了。 “噢,对不住对不住,快上来!”小宝过去拉他:“你声音那么清脆,我还以为……” “嘻嘻,爷爷说,不知者不罪!”那孩子说道。 水中的孩子们还在跟着船游泳,小宝朝水里喊道:“都上来都上来!” 三月的气候可冷着呢,又不像在义斌府,那里相对暖和,现在已经接近北方了,春风送暖,暖不进江水啊。 楚元和肖思宁找出一大堆“浴巾”,都是楚清派人给运来的,现在都贡献出来。 上次这些“小乞儿”帮了他们,现在可得好好照顾照顾。 孩子们从水里爬上船,一个个竟然都只穿了薄薄一层葛衣。 这让甘来心疼得不得了,抓过浴巾就给挨个包上,还喊楚元:“赶紧把小宝的衣裳都拿来!拣厚实的拿!” 因为急,甘来没有憋着粗嗓子。 孩子们惊呆了:我的天老爷爷哎!这个大胡子叔叔竟然是个女的? “大叔……婶子……”被小宝误会成女娃的小孩儿犹豫着开口:“我们不冷,都习惯了。” 甘来可不管那个。 什么不冷,不冷,鱼能到水底下不上来? 甘来用大浴巾包着孩子,双手不停地挨个给揉搓,这是在山里冻伤的处理方式,揉搓活血。 甘来手重,又急于给孩子们暖身子,直把孩子给搓得龇牙咧嘴,却没人吭声。 他们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大胡子婶婶”的好意。 “唉,叫姐姐,叫甘来也行,她的名字叫甘来。”小宝给介绍:“我叫小宝,大名千三顺。” “我叫小毛。”“假丫头”说道。 “我叫二毛,这是我们大哥,大毛。” “我叫三毛。” 直到最后一个说“我叫七毛。” 这是八个毛毛? 小宝不禁问道:“那你们姓什么?” 孩子们答:“姓水,我们都跟爷爷的姓。” 这不废话嘛,连你们爹都得跟你们爷爷的姓儿! 小宝看着这些孩子的白发、白眉、白睫毛、白皮肤,真跟水毛毛一样。 这个水毛毛,还真能生啊!起的名也真有意思。 别人家起名字都有忌讳,不能跟长辈的名字有相同的字,连谐音字、同音字也不许有,否则就认为不尊长,是“欺祖”。 水毛毛给起名倒是随意的很。 不过也难怪,水毛毛自己就没有大名。 别人的孩子,母亲最多给起个乳名,大名都是父亲或者祖父给起,水毛毛不然。 他父亲都不认他、不要他,哪里还会给起名字? 自从父亲把他和母亲都赶出家门,娘两个就是在艰难求生存中度过,更是没有换名字的心思。 “那水毛毛是你们什么人?”小宝觉得要把这个问题问清楚。 他突然想到水毛毛都四十八岁了,孩子不该这么小啊。 这些孩子,“假丫头”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其他几个也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只有两个跟小宝差不多高,但是这个身高的孩子,多是十三四岁。 “是我们的爷爷。”“假丫头”回答。 水大毛一直未说话,此时开了口:“我们是水毛毛收养的。” 小宝注意到,水大毛直呼水毛毛的名字,并没有称“爷爷”。 说话的功夫,楚元已经抱来一大堆衣服,都是小宝的。 小宝的衣服已经是所有人中最小号的了。 甘来跟楚清一样,是个高个子姑娘,穿的都是成年男装,孩子们穿不了,太大。 这帮孩子倒不扭捏,既然衣服都给拿来了,那就穿。 不但不扭捏,还颇有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劲头。 也不避讳“大胡子姐姐”是女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湿衣服扒下来,只这么一层,扒下来就全都光屁股了。 孩子们也不觉得羞臊,接过小宝的衣服就穿上,空心穿棉袍。 不过孩子们在水里泡过后,倒是干干净净的,可不再是那天的小乞儿模样。 再加上皮肤白皙,穿上小宝衣服倒显得有些飘飘欲仙的样子。 周围的小渔船到了近处后就不靠前了。 一是大船搅起的水波要动荡得多,划得太快容易掀翻小渔船。 二是为了让三顺的人看清楚自己无害。 打头的小破船上,站着水毛毛。 水毛毛还是那副头上包着破毛皮、佝偻着脊背、半死不活的样子。 此刻他正眯缝着眼睛,打量船上这群往身上套小宝衣服的孩子们。 穿完衣服的孩子也眯缝着眼睛望向水毛毛。 水小毛的头发最长,都能遮住眼睛了,甘来用浴巾包着他的脑袋揉搓,帮他擦头发。 水小毛被搓得摇头晃脑,也没耽误打招呼:“爷爷!” 声音甜甜的、脆脆的。 小宝一下子就想起娘亲讲过的葫芦娃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的爷爷有七个葫芦娃孙子。 水毛毛有八个毛毛孙子。 那,水毛毛这个爷爷姓水,葫芦娃的爷爷姓什么呢? 应该姓“还我”吧?因为娘亲讲故事时,说葫芦娃们最常喊的一句就是“还我爷爷”! 想到这儿小宝就乐了:“水毛毛,吃了没?” 水毛毛乜斜着眼睛,爱答不理地回答:“嗯,没吃。” 小宝就更乐了:“没吃回家吃去吧!” 水毛毛抓过一根绳子就朝小宝劈头甩去:“你个臭小子!” 小宝闪身就要躲,发现身后站着水大毛,不能躲,不然大毛就要被绳子抽到。 别看是条绳子,可水毛毛甩出来的力道可是非常大,真被抽到,不死也得残! 只好又转回来,一把紧紧抓住绳头,气得直骂:“水毛毛,你要杀人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八章 “你啷个恁个勒个也?” 水毛毛甩出绳子后就轻身一跃,竟然站到绳子上,原来这绳子并没多长,另一端拴在他的小船里。 水毛毛佝偻着背,晃晃悠悠走在绳子上,看着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水。 可拽着绳头的小宝却发现,自己并不用使出多大的力气去拉紧绳子,而水毛毛的晃动似乎也正合了绳子晃动的节奏,很是稳当地走到了自己船上。 这轻身功夫!别说小宝,楚元都眼热! 楚元可是在兄弟们中轻身功夫是最好的,深得他师父真传,但是看到水毛毛露的这一手,也不得不佩服。 站在小宝身后的水大毛,看着小宝的后脑勺发了一会儿呆,等其他孩子都喊完“爷爷”,他才上前朝水毛毛点了下头。 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甘来看看水大毛,有些疑惑:这孩子看上去怎么跟他爷爷不亲近?不是水毛毛收养的他们吗? 甘来这是第二次见到水毛毛,一回生,二回熟,甘来就不拿他当外人了。 既然不当外人,那可就不用客气。甘来一把摘掉水毛毛脑袋上的破毛皮。 “你个瓜娃子!嫁不出去!”水毛毛气急败坏。 他不是因为帽子被抓掉而生气,是因为竟然防不住甘来这个大胡子丫头出手的速度。 这丫头身上不像有功夫的样子啊,怎么就能从他脑袋上抓走帽子呢? 甘来此时盯着水毛毛的脑袋,很是疑惑地问道:“你不该是他们的亲爷爷?这毛,一毛一样啊!” 别看甘来是王女出身,可是十年的野孩子生涯,早已让她百无禁忌,生存才是王道嘛。 再有,在楚清身边,从来没人限制过她,甚至楚清还很偏心她,更是没大没小、随心所欲惯了。 好在水毛毛也是个百无禁忌的性子,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大胡子丫头有什么不尊敬他的。 “臭丫头!”水毛毛瞪她一眼,说道:“他们要不是长这样,能让人扔喽?算他们命大,被我捡回来。” 水毛毛进了三号船的船舱,看到那些坛子,问水小毛:“这就是那些屎尿坛子?” 水小毛点头,水毛毛就转向小宝:“屎尿坛子还留着作甚?扔掉扔掉!给老子腾地方!” 小宝犹豫,这些坛子还是很有用处的嘛。在船上,甘来一个姑娘家,不好清理恭桶,全靠这些坛子呢。 甘来抱起最边上的一个走了。 小宝让人把坛子都抬出去,可是又不知道该扔到哪儿。 水毛毛抓起坛子,一脚一个踢出去,方向是一边的小船。 一个汉子竟然朝着飞向自己的坛子也飞起一脚,踢向另一个小船。 就这样,几次下去,那些坛子就到了岸上。 如此反复,三号船上的“土仪”坛子都到了岸上,有的碎了,有的没碎,倒在一边。 “败家玩意儿!浪费这么些好坛子!”水毛毛不满地叨咕。 甘来发现刚才第一个接住坛子的大汉,竟是那个吃了自己煎鸡蛋的人,很是高兴,大喊:“上来!我给你准备好些鸡蛋!” 那汉子笑了,露出一排大黄牙,撑着小船就靠近。 等他上了船,甘来递给他的竟不是煎鸡蛋,而是猪毛牙刷:“先刷牙!” 楚元原本一脸的嫉妒和防备,瞬间就消散了。 任何不良情绪,总是被甘来不经意地挑起,又不经意地治愈。 小宝让三顺的小伙子把这些小渔船固定在自己的船队边,让汉子们都上三号船来。 水毛毛带来的这些汉子,纷纷从他们的小船上扔过来一篓一篓的鱼虾,肖思宁也张罗各船起火烧饭。 反正也快到午时,该是准备吃饭的时候了。 小宝指指水毛毛的屁股:“你信不信,你座位底下还有坛子。” 水毛毛一听,就露出嫌弃的表情,撤开小凳就掀下面的板子,掀开一看,果真有个坛子,还挺好看,橙色的。 水毛毛拎出来,不无怀疑地问:“谁的屎尿这么金贵,用这么好的瓷坛装?” 小宝憋着笑:“我的呀,味道可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水毛毛作势就要踢出去,小宝马上补充:“别后悔哦,真的不尝尝?” 水毛毛盯着小宝的眼睛,眼神满是戒备:“小子,你先尝!”说完就把坛子塞进小宝怀里,完了还把鼻子捂上了。 小宝笑嘻嘻地把上面的黄泥封口拍开,用手在坛子口扇了扇。 水毛毛一把就抢回坛子:“臭小子!不早说!”说完就捧着坛子往嘴里灌。 这可是京都最畅销的“玉液琼浆酒”! 甘来已经支起两口锅,一口大的深锅,里面是豆豉烧鱼块;一口平底锅,里面已经刷了油,又左右开弓往里面磕鸡蛋液。 身边站着个大汉,认真在刷牙,刷几下,就灌上一口水,呼噜呼噜一顿漱口、吐掉,再往牙刷上抖点盐面,继续刷,再灌水、漱口。 楚元过去,双手捧着一把葱段,很自然地把那汉子从甘来身边挤开,将葱段扔进锅里,然后就不走了,装模作样地翻炒锅里的鱼块。 这人有什么好的,还亲自给他煎鸡蛋! 这人也是脸皮厚,竟就守着甘来刷上牙了!奶奶个熊的! 那边,肖思宁已经给小宝他们抱来一摞碗筷,还有什么花生米、干豆腐、炸河虾,凡是做的快的,都给端上了桌子。 五艘船,十个灶,都冒着热气、飘着香味。 水毛毛第一次吃到油炸花生,这东西,还没有传到江南的底层百姓中。 “花生就酒,越喝越有”。 喝酒没有花生米做下酒菜,那是没有灵魂的。 “差不多得了啊!”小宝警告道:“好吃也不能多吃,我娘亲说了,油炸花生米就白酒,脂肪太高,肝脏受不了,回头给你拿上些花生,用盐水煮着吃,再就酒,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 什么脂肪高不高的,水毛毛听不懂,就算听懂也没有用,因为他说:“鬼扯!不想给老子吃就直说!” 小宝很是无语啊:“你啷个恁个勒个也?” 水毛毛:“我恁个勒个啷个了嘛!” 听得肖思宁直翻白眼:“瓜兮兮地!” 很快,几条船都齐齐开饭,除了小宝这艘船上有酒,其他船都没有,弄得大伙嗷嗷直叫:“三顺,回头给我们也弄几坛酒呗!” 走镖还想喝酒?哼,没门! 章节目录 第三百十九章 托付 正菜上桌,豆豉炒鱼块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船帮的人,每天尽是吃鱼了,鱼不花钱嘛。 反倒是麻辣豆腐、水煮肉片、毛血旺、回锅兔肉让各位毛毛吃了个满嘴流油。 花生也好、辣椒也好,都没有普及到江南来。 北方倒是有不少地方种植了,面积却不大。 而且这几年大家都盯上棉花,不少农民把过去弃耕的农田都种了棉花。 毕竟,花生和辣椒都不能当粮食吃,种出来除了楚清,花钱收购的人太少。 还是棉花换得银钱多,而且种出来即便不卖,自己也能留着用。 今天的每一道菜,都没少放辣椒。 当地人更习惯吃偏甜的食物。尤其像义斌府以及周边地区,饮食更是无甜不欢。 有很大的原因是义斌府是大宣主要的产糖基地之一。在北方很金贵的蔗糖,在这里倒是平民也吃得起。 可现在,每道菜里只有一丝丝甜味,倒是又辣又咸又鲜。 虽然刚入口时不习惯,可是几口之后,大家就停不下筷子。 尤其是水小毛,辣得满头是汗,“嘶哈嘶哈”不停吸冷气,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想往袖子上蹭,可是一看干净柔软的料子,又舍不得,就把鼻涕吸溜回去,至于眼泪,那就顾不上了。 水大毛倒是比他强些,毕竟年龄大上几岁,办法就是多,辣得流鼻涕不要紧,拇指和食指夹住鼻子,使劲儿一擤,转手就甩到江水里去了。 孩子们都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吃的很是欢畅。可是僧多粥少,刚端上的菜,孩子们一人两筷子就见底。 都是半大孩子,食量都不小。 小宝上午吃了不少零食,现在不怎么饿,早早就停了嘴,专门帮年岁小的孩子抢菜吃。 甘来和楚元一直在铁炉边上,不停地炒菜。 好在沿途没少买东西,供这十几人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楚元负责各种炒菜,跟在楚清身边久了,还真学会不少菜色。 甘来就属于对烹饪没有天分的那种人,做啥都一个味儿。 但是有一点厉害:就是虽然做不好,但从不放弃。 眼下,甘来就在不停地煎鸡蛋、炒鸡蛋,傍边有个小泥炉上还炖着鸡蛋羹。这都是为水毛毛的人采购的鸡蛋。 这几样不需要什么太好的手艺,只要不弄糊就行。 光闻着味,顾不上吃,甘来肚子就咕噜噜地叫。 楚元直接把煎好的十个蛋黄的鸡蛋饼卷巴卷巴就往甘来嘴里送。 这姑奶奶可不能饿着,不然真的变成软泥,堆在地上不动弹。 水毛毛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真是好吃,但是不得不停下筷子,辣虽然爽,可是让他那颗烂牙更痛了。 “滋……哈!”又咽下一口玉米酒,水毛毛因烈酒皱起的脸又舒展开,用脏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带着些犹豫地开口:“小子,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听到水毛毛说话,小宝放下筷子,等他的下文。 “本来想等你走镖回来再跟你商量,但是……”水毛毛扫视了一圈围在身边埋头苦吃的孩子们,说道:“我还是想先给你有个具体的印象再说。” 小宝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神情更认真了:“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全力。” 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水毛毛给了他们两副水靠,他和甘来一直都穿着,因为这是水毛毛发现了危险,提醒他们做好防备。 但是这一路都没有用上水靠,就说明水中的危险都被水毛毛解决掉了。 真应了当初水毛毛说的那句话:“只要在水域,我保你周全。” 对这种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小宝一向都给予最大的尊重。 “你先别急着承诺,先听我说。这些孩子,”水毛毛眼睛在孩子们的脸上来回扫过:“你也看得出来,他们跟我一样……嗯……一样有病。” 小宝也随着水毛毛的目光看着孩子们。除了相貌特殊些,小宝不觉得这是病。 长得不一样的人多了去了。 看看沃斯国的人,有褐色眼睛,也有蓝色的,还有绿色的,皮肤也是,有白的、黄的,还有半白不黄的,头发有黑的,还有金色的呢。 “不知道你怎么想?”水毛毛看小宝的神情,没看出有什么波动。 小宝眨了眨眼,问道:“你们这样是病吗?你们有不舒服吗?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呀,人嘛,相貌并不完全一样的。” “我觉得,是病。我们都畏光,有太阳的时候非常不舒服,会看不清东西,身上也会被晒掉皮。”水毛毛说着撸起了袖子,小宝看到他的胳膊上有一块一块的浅坑,就像被削掉了皮,一直都长不上似的。 水毛毛继续说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孩子们还小,他们不该遭我这样的罪,所以……” 不该遭的罪,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水毛毛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我想把他们托付给你。” 小宝愣了半晌,回不过神。 什么叫“托付?”为什么要托付?水毛毛出了什么事情吗? 孩子们虽然一直在大口吃菜,可是听到这话,也慢下了动作,连吧唧嘴的都把嘴闭上咀嚼。 船舱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当然,你不必答应。”水毛毛看到小宝发愣,马上说道。 小宝也是个小孩子,怎么能把这么大的重担就甩给小宝呢? “我答应!”小宝终于反应过来,马上开口:“我答应照顾他们,但是,水毛毛,你是病了吗?还是要去哪儿?还是没钱用了?为什么要托付?” 小宝觉得水毛毛是个不错的小老头,要是遇到什么难处,能帮的自己一定义不容辞。 小宝的眼神里充满关心,让水毛毛的心里感动了一下。 他说:“臭小子!别以为老子穿得破,就是个穷鬼!老子有钱着呢。 我就是琢磨着,你娘当官,应该能认识些有本事的人,看能不能把孩子们的病治一治,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也不白让你们娘俩费心,这些孩子以后就跟着你,我师父传给我的本事,我都传给他们了,身手都不错,能给你帮上忙。 我说这话你也不必急着应下,今天我带着他们来,一是给你仔细看看他们,看你能不能接受,他们对你印象还不错。 二呢,也是跟你告个别。到了这儿,你们水路上也就没什么危险了,我呢,也不能再跟着你,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了。 你慢慢考虑,不急,等你走镖回来给我个答复就行。不答应也不要紧,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章 芦管VS猪尿泡 水毛毛说话的时候,手上一直转弄着酒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眼睛都没看向小宝。 可是小宝却在心里反对他的话:不是我的责任,他们也不是你的责任呀,若你真的不在乎,又何必会找人托付? 孩子们默默地吃着饭,但早已没了刚才的兴致。 他们好半天才能夹上一筷子菜,夹起来又会掉落下一半,仿佛那菜有千钧之重。 水大毛纹丝未动,不夹菜,也没有咀嚼,只是拿着筷子的手指骨节渐渐发白。 他们不愿意爷爷为了他们低声下气的求人,也不愿意离开爷爷。 可他们也知道,这两年爷爷的背驼得越来越厉害,爷爷的牙痛永远好不了。 爷爷教给他们各种本事,就是想让他们变得有用,因为有用的人不会被人歧视。 可是爷爷也知道,世人以貌取人的多,人家会因为相貌而根本不去了解你有什么本事。 所谓第一眼都不过关,何来第二眼? 他们也想努力长本事,努力赚钱给爷爷治病,可是爷爷更想他们活得像个……人。 小宝并没有犹豫,几乎是水毛毛话音刚落就应承道:“没问题,交给我你放心。 但是,水毛毛,我得问清楚了,你到底遇到什么难处了? 既然你那么看好我和我娘亲,那你把难处说出来,就算我不行,还有我娘亲呢,别整得跟交代后事似的,听着闹心! 还有啊,这次你把孩子们都领回去,等我回去后再接手, 他们都还小,既然你把他们交给我,我就得对他们负责,毕竟我们上了岸以后会遭遇什么也不好说; 我交接完货物也会在京都遍访名医,打听打听这病怎么个治法。” 说到这儿,小宝挨个儿把毛毛们看了一遍,他看到水大毛握着筷子的手已经用力到微微颤抖,也看到另几个毛毛把头埋得低低的,好像不停扒饭的样子,可吞咽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小宝说:“回去你也和孩子们好好商量商量,依我看,他们舍不得离开你。” 看气氛不好,小宝又安慰了句:“再有,龙生九子还都不同呢,你们长成这样未必是病,依我说,没准儿是好事儿呢!不然你看,为什么新伦州猎得一只白狐都要进献到皇宫去?祥瑞啊!” 这话说得! 水小毛本来已经眼泪拌饭了,听到这话不禁噗嗤笑了一下,因为珍惜粮食,倒是把嘴巴闭紧了没喷饭,可是鼻子那儿却吹出个大泡泡! “你个臭小子!”水毛毛也笑了。 眼前的小家伙真不像个孩子,几句话说得他心里熨帖。 这孩子不但答应了他的托付,还关心他是不是遇到难处,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你多大?”水毛毛问道。 “小爷十岁了!”小宝自豪地一挺胸脯。 水毛毛心里有些吃惊,这孩子个头儿看起来比大毛好像还猛点儿,说话办事也很有些城府的样子,竟然才十岁?大毛都十三了。 唉,有钱有娘的娃儿,就是长得好啊! “臭小子!牙还没换完吧?就一口一个孩子们地叫,老子以为跟个老头儿说话呢!”水毛毛把一颗花生米朝小宝扔过去。 小宝张嘴就接住,嚼吧嚼吧咽了,还说:“别浪费啊!你知道我娘亲为了把花生种出来费了多大劲儿!” 这小样儿,倒真像个孩子了。 “喝酒!”水毛毛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小宝又给满上:“来来来,一两二两不是酒,三两四两漱漱口,喝了五两酒扶到墙壁走,喝了陆两酒墙走我不走!” 甘来把热气腾腾的鸡蛋羹端上来:“小老头儿,吃这个,牙不疼!” 水毛毛看着她笑:“呵呵呵,这丫头,长一脸头发!” 心中熨帖,酒兴就来了,小宝陪着水毛毛喝酒,甘来就坐到孩子们中间去,张罗他们好好吃饭。 问起一路上水毛毛料理掉多少杂碎,水毛毛笑道:“还真有五六次,都是晚上,要不是怕惊到你们,老子还真想看看你们的铁船底到底能不能被凿漏!” 楚元问:“那人呢?” 水毛毛用勺子点了点毛毛们:“呶,敲后脑勺,敲晕了用绳子给拴在水下礁石上,是死是活看天意吧。” 那还能活? 肖思宁打个哆嗦,不过也有点遗憾:“审审好了!” 水毛毛拿眼皮夹他,那模样分明在骂他不识好歹。 小宝给解释了:“没听到是晚上嘛,晚上行船慢,在水下弄不出动静,拖上来可是会被发现的。再说,有什么好审的?人都要你命了你不先紧着弄死他?” 因为聚餐,船只相互勾连,随着水波起伏漂移,看起来竟像一只庞然大物趴伏于水面之上。 小宝初闯江湖,就结识到水毛毛这样一个人物,心中颇有些豪情,不禁以箸击碗,唱道: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这装蒜装的,真跟江湖老油条似的。 楚元一听就乐,也跟着敲碗: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等到“啦啦啦”的时候,则是甘来带领孩子们敲碗跟着合声了。 水毛毛半眯着眼睛跟着打节拍,末了,问小宝:“哪儿学的?见过海?” 小宝骄傲地答道:“娘亲唱的!跟着娘亲,小爷什么没见过!”又指指肖思宁他们:“论水性,他们未必比你差!海之子,听说过么?” 水毛毛拊掌大乐:“嗯,好小子,言必称娘亲,是个孝顺的!” 再看看肖思宁他们,眼中颇有些好战之意。 不过想了想,伸手点名:“大毛二毛,较量较量!” 大毛看看身上的新衣服,三两下就扒下去,里面裸着呢,白花花就跳水里去了。 二毛没等扒完衣服,就看小毛的雪白小屁股一晃,进水了。 肖思宁看了甘来好几眼,甘来也注视着他:“下去啊!怕了?” “我艹!”肖思宁心里暗骂:“你个娘们儿不背过身去,等着看老子脱衣服吗?”然后穿着衣服就跳水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三顺的小子们有些发急,他们也是水性极好的,可也没这么强的憋气功夫,别是在水底下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眼看着水毛毛带来的壮汉也有些发急,拿着竹篙伸进水中,要是谁爬不上来,帮忙给提溜上来也好啊。 终于,哗啦一声水响,肖思宁满头黑发扑了一脸,浮上水面,竟分不出正反面来。 倒是肩膀上扛着个白花花的小屁股。 又是哗啦一声响,肖思宁身边又冒出个脑袋。 “大毛赢……”没等孩子们欢呼出声,就看到大毛是在肖思宁胳膊底下押着的,这孩子嘴里叼着细细的芦管。 肖思宁甩了半天脑袋才把脸露出来:“小崽子!作弊也不挑根长点儿的管子!” 肩膀上的小屁股突然晃悠起来,然后就听到水小毛大叫:“你也作弊了,我们看见了!” 肖思宁松开大毛,腾出手照着白花花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胡说!” 小毛挣扎不过,但好在手是自由的,就见他扬起一物:“猪尿泡,你也不嫌骚气!”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饭也吃过了,歌也唱过了,闹也闹过了,水毛毛就带着孩子们返回他们带来的小船。 小宝要给孩子们带上些点心,水毛毛不肯:“自己留着吧,路上得有嚼咕!” 小宝见他实在不收,干脆把船上带的花生米,连袋子一起给抛到小渔船上,又往水大毛和水二毛怀里各塞了一坛子玉米酒:“别让你们爷爷都给喝了,这里面有你们一坛!” “臭小子!”水毛毛笑骂着上了船。 水大毛回头认真看了小宝好几眼。 下午,小宝的喷嚏一个接一个。 肖思宁看着小宝打喷嚏打得身子直抖,瘦瘦的身子就像一根震荡的面条,不禁笑话道:“至于嘛!下水的是我,要受凉也该是我,你打什么喷嚏!” 小宝眼泪都下来了:“我哪儿知道!估计娘亲……啊……嚏!娘亲想我,念叨我呢!你不打,是没人想你!” 肖思宁:“屁!楚元也没……”话没说完,看到楚元和甘来一起看他,改了口:“算我没说!” 就是嘛,人家楚元有甘来想着呢。 小宝这次可真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想他、念叨他的人还真不少,就是没有他娘。 水牛湾渡口附近的一个酒馆包间里,贾焱垚正大马金刀地坐着,面前八荤八素两羹汤满满一桌子,确是一筷子都没动。 贾焱垚阴沉着脸,听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说着什么。 这些人都是水牛湾渡口和大汕头渡口的“巡检”。 待终于七嘴八舌地讲完与小宝一行人的遭遇,巡检头头双手恭敬地递上一个布袋子:“帮主,您瞧,这就是刚才说的精盐。” 盐帮帮主贾焱垚看着手下把袋子里的精盐倒出一把、握在手里再松开,盐末很是洁白、松散,没有结块。 贾焱垚示意他把盐倒在瓷碟里,自己伸手捏了一小撮,捻了捻,颗粒均匀,又放在舌尖尝了尝,不苦不涩,咸味纯正。 再亲自取了火折子,把火苗吹起来,炙烤瓷碟的底部,再捻了捻盐末,放在鼻下闻,没有任何怪异的味道。 “这成色比官府最上等的细盐还好啊!”不等贾焱垚下结论,他的“军师”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他们说,要拿这么好的盐断我们的路?”贾焱垚满腹狐疑地问。 天气对盐业影响甚大。 去年暴雨频发,盐卤品质改变、晒盐也极为艰难,整个南方的盐产量就都下降。 因而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盐价就一直上升,以至于粗盐涨到了历史新高——七十文,而细盐竟达到二百二十文之多。 贾焱垚这次亲自带队贩盐,正是多捞一笔的时候,却得到消息不得不赶到渡口这边来。 今年正是盐价暴涨的好时机,他们竟放话说拿这么好的精盐对抗粗盐?脑袋里装的怕不是卤水吧! 巡检头头忍着跪得生疼的膝盖,头也不敢抬:“是,他是这么说的!” 军师道:“你把那小子的原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 巡检头头:“是!他、他说:‘小爷手里有的是这种细白的精盐,今后,你们盐帮的粗盐卖什么价,小爷的精盐就卖什么价!” 边复述,巡检头头边拿眼角觑着帮主的面色:“他还说……” “啪!”贾焱垚一拍桌子,羹汤震得差点溢出来。 军师厉声命令:“说!” 巡检头头浑身哆嗦,嘴皮子都打架:“是!他还说‘你们的粗盐卖到哪儿,小爷的精盐就卖到哪儿! 小爷会走你们的路,让你们无路可走!’他说他们不管卖多少盐都不叫‘贩卖私盐’。” 贾焱垚嗤笑:“口气倒不小!他不就是个小毛孩子么,这种话你们也信!也值得大老远把我催回来?!” 巡检头头真的想哭了,他还真就哭出声来:“帮主,没法不信哪!按说他们把小的们杀了都可能,毕竟夹带私盐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可他们并没有。 他们只是把小的们集中起来,在江心给小的们训的话,外人都听不到的。 他们敢留小的活口,那就是不怕咱盐帮,小的真怕给帮主带来什么麻烦哪。” 军师一脚踹在他肩膀上,骂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说,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巡检头头被一脚踹趴在地上,干脆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歇一会儿了,他就那么趴着说道: “原本那黑管家求到小的头上,他可是孔家的管家,小的就想多个朋友多条路,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伸伸手就帮了; 可是,盐袋子还没等栽赃给他们,就被一伙小要饭的给撞露了馅,还嚷嚷得满渡口都听见了……” 满渡口都听见!贾焱垚气得站起来,照着赖在地上不起身的巡检头头就是一顿好踹! 百姓们不知道各个渡口都是谁家的,可是也不难打听啊! 都不用去县衙翻查包税凭证,只要在渡口处待上一日两日的,就能打听出来。 现在不定盐帮栽赃别人夹带私盐的事儿被传成什么样了呢! 真是的,没那脑子就别瞎应承别人!尽干蠢事的东西! 军师拦住盛怒中的贾焱垚:“帮主,据我所知,三顺镖局从未露过面的少东家回来了,听说这趟镖运的就是孔家的货,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咱们不能被孔家给裹挟进去。 那个少东家既然没有杀人泄愤,又说让帮主给个说法,说明还是留了情面的,至少也是对咱有所忌讳。 再有,那少东家究竟是什么来路尚不清楚,敢留活口,还敢撂下狠话,来头应该不小,您给我两天时间,我亲自去查。 眼下,至少大汕头渡口没有再犯什么错,不至于让他们过于记恨。” 贾焱垚听军师如此说,火气稍稍平静些,但还是狠狠又踹了巡检头头两脚,才对军师说:“那就劳烦军师走一趟,这么多兄弟,不能让这蠢货给带累了!” 又喝令手下:“把他拖出去!抽五十鞭子!若是命大,就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不过,鞭子要是抽轻了,就跟他同罪!” ************* 南坪县的一个小院落里,黑管家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这里是他偷偷置下的私产,在这里,他是家主,黑家的家主。 他在这里养小妾、养奴仆,当老爷。 平时这里是他温馨的港湾,是他最能获得自豪感和安全感的地方。 可眼下,他却被恐惧深深地笼罩着。 坪上渡和菖蒲渡不但没有给三顺镖局制造上麻烦,竟然还把孔家家主的名声一路给败坏了! 虽说孔普高去了淞江府,还要月余才能回转,可一旦被他知道了此事……黑管家不禁汗出如浆。 别说大管家的位置他不用想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四个渡口,四个渡口啊!那是多长的一段水域,竟然一个都拦不住他们?! “老爷、老爷!”小厮一路跑进来,气都没喘匀,就被黑管家一把揪住:“快说!他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小厮本就上气不接下气,再被黑管家这么一吓,差点背过气去,眼睛都有些发黑,晃了晃脑袋,勉强回答道:“应该吧,鸽子回来了,您看!” 小厮心说,我知道什么呀?什么准备不好不准备好的?您就叫我盯着鸽子回来没有! 黑管家一把抢过小厮递来的小纸条,看了又看,然后阴狠狠地笑了:“哼哼哼,还好!只要在路上灭了你们,老子也算能将功补过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二章 租车未遂 二十五天的水上行程,今天终于上岸。 小宝觉得脚下不晃悠都不习惯了。 坐船,那才是娘亲说的“人在江湖漂”,脚踏实地,没江没湖还漂什么漂。 这条运河竟然没有直接通入京都,据说原因竟是大宣的开国皇帝听信了什么术士的“避水说”,其理论大概是开国皇帝五行忌水,因而皇城之内不能有“大水”。 这种传说的真假没人敢去论断,反正现在小宝他们是在与京都接壤的酉州府上岸的。 从这里往京都去大概需要三到四天,当然,若是单人单马,也就不到两天的路程。 楚元只允许小宝在船附近踩踩地面就得了,渡口人多的地方都不让去,仅让肖思宁带了两个三顺的弟兄去找地方租赁马车。 小宝无奈,谁让楚元用楚清的话压他:“你娘可说了,出门在外,要听大人的话!我是大人,你不是!” 没办法,三顺镖局自成立以来,所有的运输路线均以南方地区为主,还从没有踏进过北方地界。 这次算是三顺镖局最远的一次出镖任务。 人生地不熟,既要保护货物又要保证小宝的安全,因此楚元不能让人力分散开,那就只好委屈小宝了。 大宣的镖局尚处于起步阶段,而且完全是被驿站给“逼”出来的。 大宣的驿站还算比较发达,根据物流速度,可以分为步、马、急递三等,其中急递最快,日行四百里,只服务于军事情报的传递。 若以物流运输方式划分,可分为陆驿、水驿及水陆兼办三种。 驿站的分布也极为广泛,京都和各州府之间,所有要道上,每隔五十或六十里地,必有一驿。 五、六十里地,是人徒步一天能够往返的距离。 即便无人居住之地,全无道路可通,此类驿站,也必设立,只是驿站之间的距离会长一些,是马一天能够跑到的距离。 大宣全国的驿站统计下来,大概有一千四五百处,备有三十万匹马,专门钦使之用。 驿站的驿舍最是奢华,房大、屋多、装修精美,可说是七星级酒店了。 由此可见,大宣对“国有企业”——驿站的资金投入是相当大的,因而维护起来的成本也是极高。 既然成本高,驿丞们还要迎来送往各种官员,还得接受官员们连吃带拿不给钱打白条的行为,那怎么做平账目呢? 总不能拿从当地府衙领取的那点可怜的工资却贴补吧?那就从百姓身上谋利好了。 驿站会接一些邮递业务,但是费用极高,对百姓的盘剥是极为厉害的。 比如,百姓想送一份信,驿站可以给你送,但你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不是处级官员,所以就收取很高的银子,按银两算,不是按铜板算。 要不说商人们削尖了脑袋也要更改户籍,好让儿孙能读书考科举呢,只要当上官,那么高额的驿站都能供你驱使,公费的。 打个比方说:一个人出门去赶考,此时他还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靠着双腿走去京城,自备盘缠,够不够花、会不会饿死全凭天意。 等这个人考上状元了,变成了处级干部,衣锦还乡的时候就可以使用国家的驿站了。 大宣镖局从产生到现在也不到三十年,中间还经历了新老皇帝交替的动乱时期,因而发展很慢。 绝大多数镖局都没有太远途的运送经历,三顺镖局更是如此。 从水路切换陆路,要是在江南地区的三四个州府内,完全可以。但在北方,却没有可交接的站点。 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比如找住处、租借车辆等等。 楚元让肖思宁带人出去租马车,主要是因为肖思宁是最早一批跑去新伦州“开拓市场”的人,对于北方和南方的很多习俗比较熟悉,能避免一些麻烦。 带上两名三顺的镖师,是考虑到人家有当镖师的经验,办理租赁手续、结交武林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而且要他们考察一下当地开设分号的可能性。 船和船边,屁大的地方,有什么可玩儿的? 被楚元限制了行动自由的小宝,百无聊赖地在坛子底儿上磨菜刀。 楚元看他可怜,就过来陪他说说话儿:“三顺哪,你用的是哪个坛子?别是甘来的那个?这可是磨菜刀,要切往嘴里进的东西!” 小宝头不抬眼不睁:“嗯,就是甘来的那个,都没刷,不信你闻闻!” 甘来一惊,马上回船上自己的小隔间找坛子去了,很快又出来,手里抄着刷锅的竹刷子劈头盖脸地揍他俩:“让你俩嘴贱!” 不怪甘来不自信,三号船上当埋伏用的几个坛子是一样的,就是为了坑人的时候方便。 就这么闹着,也觉得时间过得慢,等待总是最难熬的事情。 直到晚饭时分,肖思宁他们三个才回来,身后却一无所有。 “怎么回事?”楚元问道。 “别提了!”肖思宁粗声大气地发牢骚:“整个县城都租不到马车,明明车行就有,可偏说没有,瞪眼儿说瞎话!” 三顺的镖师也说:“明显就是不租给我们,提高价格都不租,真是怪了!北方人都是这么做买卖的?” 周小川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县城有几个车行,有什么帮派?我听说,京畿附近有个‘穷家行’,你们可听说了?” 屁股决定脑袋。 坐在领导位置上的人,对各种信息的收集和分析,确实比其他人要多。 “穷家行”这个词一出来,众人都发懵。 周小川解释道:“穷家行’就是丐帮在北方的叫法,我也是听说的。只是丐帮在南边好像更吃香一些,北方就有点默默无闻了。” 楚元点点头:“嗯,我也没听说过。” 肖思宁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趣,手里的筷子只在指尖绕着,也不夹菜:“本来我们想实在不行就在走远点,去隔壁县城转转,可是忘了北方天黑的早,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只好回来。” 周小川拍拍他肩膀:“别急,咱们来得及,明儿一早我跟你一起去找找。” 没滋拉味地趴了几口饭,除了甘来,谁也没吃多少。 甘来把剩下的饭菜都扒拉到一个铁盆里,准备大家饿了的时候给做成“烩菜”。 这帮臭小子这时候就把甘来当女人了,只要甘来收拾碗筷,他们就全都甩手干看着,谁也不帮忙。 “哟!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人家小姑娘?”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除了船边的火把,远处没什么灯火,只见五六个人朝他们走来,只有最后面的人提着灯笼,以至于看到的是五六个移动的黑影。 周小川警惕地抓过火把往前照亮,喝道:“什么人?!” 小宝听到声音愣了一下,马上从船上往下跳:“大嫂!” 能被叫做小宝称作“大嫂”的,只有一个人,百家兴的媳妇儿。其他嫂子都是先叫了哥哥的名,然后再缀上嫂子两个字。 哥哥多,那嫂子也就多。 嫂子们也会打趣小宝:“为什么跟小柔叫大嫂?小柔可比我们还小些呢?就是百家兴,也不是最年长的呀?” 小宝一句话就把她们全击败了:“因为他们家的姓最大啊!” 是啊,姓“百家”,还能比这更大? 别看郑小柔年纪不大,可是很有大嫂的“范儿”,这不,说话间就起“范儿”了。 只见她落落大方地先对众人矮了矮身施礼,然后语气爽朗而又沉稳地说道:“这几位是三顺的兄弟们吧?你们好,我是小宝的大嫂,郑小柔。”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三章 穷家行 百家兴跟在小柔旁边,只是微笑地看着,小柔施礼的时候,他也行了点头礼。 媳妇儿跟在老大身边一段时间,礼数一点没疏忽,不卑不亢的神态也学了个十成十,面对一群男人也不会躲闪目光。 媳妇儿现在施叉手礼,不再像初见时那种平常女儿家的收肩含胸的小家子气。 而是双臂半屈置于胸腹前,微低头,双腿微屈膝上下揖动,可肩膀却是自然打开和放松的,使得肩颈之间形成流畅而完美的线条,甚是赏心悦目。 再加上微胖的身材,当真是雍容大方。 是嘛,女孩子就该大大方方的。 扭捏只能让人觉得造作,让心眼儿坏的人更想欺负。 看老大和甘来,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当然,不太像女人也是真的。她们从不行女子礼。 百家兴胡思乱想的时候,甘来已经一把搂住郑小柔的肩膀:“大嫂,你怎么来了?” 郑小柔猛然被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细瘦“汉子”搂住,瞬间吓得再无之前的端方,差点失声大叫,待听到是甘来的声音,真是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乌漆嘛黑的天色,本就看不清人,你还吓我!”郑小柔拍着胸口,显然惊魂未定。 刚才有火把照亮,郑小柔还能看清甘来的样子,可周小川把火把拿走了,黑暗中,她根本没看到甘来的移动,就被突然搂住肩膀了。 甘来笑嘻嘻搂紧郑小柔,还晃了两下:“大嫂,好像瘦了不少呢!” 郑小柔指了指甘来的络腮胡子:“摘了吧,难看死了,一开口就露馅,还弄这个做什么!” “不行,带着带着!”楚元马上插嘴:“这样只是姑娘们瞧他,摘了可就是男人们盯着她了!” 笑声中,大家相互认识了一遍,楚实、楚久和楚霸已经很久没见到小宝了,更是亲热得不得了。 百家兴说道:“还真是巧,往这边一走就遇到你们了。” 因为这里是最大的渡口,百家兴他们以为要沿着渡口寻上好大一圈呢,没想到,从这边起头走,就找到了。 “百家兴,你们怎么来了?还带着大嫂?也不知道心疼下嫂子。”楚元边说边往火堆里添柴。 百家兴从带来的包裹里拿出好多块豆饼和花生粕饼给大家分了,这东西许久都没吃到,真是想念。 镖师们更是第一次品尝,都交口称赞。 百家兴说:“陪你们嫂子回门,顺道办了些事儿。” 楚元一听马上就问:“家里生意的事儿吗?老大遇到难处了?” 百家兴讳莫如深似的笑了一下:“呵呵,等你们进京就知道了。” 能卖关子,说明不是坏事,那就不问了。 楚元说:“哟,还不说,那就憋着,看憋不死你!” 郑小柔看大家举着大块的豆饼在火上烤,心说男人真是该长脑子的地方不长,这么大块何时能烤透? 问甘来要菜刀,说要把豆饼切开,甘来懒得动弹,直接把豆饼撕了……像撕煎饼一样,把大家看得一抖一抖的。 百家兴一瞧,干脆把一袋子风干牛肉递给甘来:“把这个也分了!” 楚元跟他说及租车的事情,百家兴说:“我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们租不到马车的原因呢我不知道,但是目前大宣的马匹数量骤减。 据说是因为南方的马瘟传到北方来了,南方各地驿站的马匹都大范围传染,然后又把病过到了北方。 群牧司派了不少兽医到各地查找原因,小半年了,竟说是因为水患,蚊虫成灾,有些蚊虫叮咬了马匹,导致马瘟的。 这瘟病几天之内还看不出来,所以各地驿站都没注意到,马匹该用就用,很快就传播的到处都是。 大批驿马救治不了都死了,马肉也不许贩卖,全都集中烧埋掉,北方情况好一些,所以各州府纷纷调集马匹准备输送至各个驿站。” 这倒是了,驿站是朝廷的邮路,必须保持畅通。 周小川听得直皱眉头:“我们在南边怎么没有听说?” 百家兴笑笑:“哪里就那么好打听?这种事都掖着藏着。 于私来讲,这是对马匹监管不够,当官的肯定三缄其口,实在瞒不住了才上报。 于公来讲,咱大宣与沃斯国之间一个想要马,一个想要铁,谁也不想让对方有机可乘,要是马瘟的事情传出去,势必会受到沃斯国的要挟。 我知道这些,也是小柔回家听她父亲说的。” 甘来突然说道:“老于!” 大伙都四处张望,难道老于也来了? 百家兴笑了:“这丫头聪明!老于没来,他准备卖马呢!我和你们嫂子怕你们租不到马车,把店里的马车都给带来了,晚上渡口这里不给银子不放行,你嫂子干脆让人在外面看着了。” 老于他们有马场,能赚银子,郑小柔没有马场,但她能省银子。 楚元高兴得直拍腿:“太好了!周小川还说明儿要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什么帮会控制车行,这下可省事儿了。” 百家兴说:“帮会也是真的有,但应该控制不了车行。” 周小川:“可是‘穷家行’?” 百家兴给予肯定:“是,穷家行’,你们南边叫丐帮。” 周小川说:“我只是听说,没想到还真有,百家大哥,你看我们用不用先去拜会下?” 周小川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很多事情不是打打杀杀就可以。为什么要保镖?镖局的存在不就是因为路上不安全么? 这就是市场需求。 走镖的和劫道的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儿”,因为有劫道的,才突显有镖局的重要性,才是镖局能赚钱的基础原因。 但是又不能把劫道的都干掉,天下太平了,镖局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所以镖师们混江湖都混得人情练达。 都是道儿上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能致一伤不致一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所以镖师每到一处,都会拜访一下当地的地头蛇。 有时候不等拜访,就碰上地头蛇来找麻烦,认为镖师应该前来拜码头,甚至为了自己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来找镖师动手。 镖师们会先让他三招,三招过去,镖师也就知道来人水的深浅了。 若看来人武艺不如自己,就狠狠地还三招,但绝不会把他打趴下,点到为止。 收招定式就拱手说上一句:“我久在江湖这么多年,您这功夫我没见过,真是太俊了!你师承哪派呀?咱交个朋友吧。”为的是让人脸上好瞧。 若是打不过,赶紧就坡下驴,直接说:“老兄一看就是个讲义气的,下手留情,咱交个朋友吧。” 这就是城墙高万丈,全靠朋友帮。日后谁有个马高镫短也好有个帮衬,所以说镖师通常都有极高的情商,八面玲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采生折割(一) “倒也不必。”百家兴说:“咱们也算跟他们打过交道。 酉州这边的‘穷家行’,在京都也分布了不少,我们打探过,大概分为‘死捻子’和‘活捻子’两派。 其中“死捻子”号称正宗,人数也是最多。 “死捻子”乞讨方式大概分为三种:“花搭子”,“武搭子”和“叫街”。 “花搭子”靠唱曲卖艺赚钱;“武搭子”则以自残、恫吓的方式要钱; 还有一种不花不武的,叫做“叫街”,就是一群老弱病残的乞丐沿街哭惨博取同情来要钱。 至于‘活捻子’,干得是‘手艺活儿’,一般不乞讨,而是偷盗,这是最招麻烦的行为,所以不受待见和认可。 咱们的‘宝清祥’跟‘死捻子’和‘活捻子’都打过交道,虽然没啥交情,但也相安无事。” 能相安无事,就说明双方相互都比较忌惮,轻易不招惹对方。 不然那帮“叫街”的老弱病残,没事儿就三五成群的去“宝清祥”门口打坐、收“清净费”,那还不被搅了生意? 百家兴的意思,是说三顺镖局只要与宝清祥的掌柜同进同出一次半次的,“穷家行”也就能明白三顺跟宝清祥有关系,不会得罪。 可是小宝听出了别的东西,他问百家兴:“刚才你说‘咱们也算跟他们打过交道’是什么意思?” 打过交道就是打过交道,怎说“也算”?难道是发生过不愉快吗? 这个问题竟然让百家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嗯……怎么说呢?我先跟你说说‘捻子’是怎么回事吧。 按说‘捻子’原本指的是神棍,就专门以点燃油脂和油捻纸作法,替别人驱除疾病和灾难的那种人。 年成好些的时候,这些神棍只是向乡亲们募捐香油钱来做油捻纸。 不过,一旦遇到荒年,他们便开始以神灵的名义,向乡亲敲诈勒索。”他们也因此被百姓称作‘捻子’。 后来由于天灾、战乱,饥荒不断,很多流民、乞丐也加入了他们,毕竟敲诈勒索总好过杀人放火。 时间一长,捻子的人数越来越多,慢慢地形成帮派,不仅敲诈勒索,他们甚至受雇于一些有钱人家做打手,替他们做逼良为娼、强占田地等勾当。 后来大宣的开国皇帝打下江山后,乱世用重典,凡发生盗贼、强盗、杀人掠财之事一律判处死刑,才遏制了作乱的局面。 但是不管哪朝哪代,都会有流民、乞丐,为了能生存下去,他们还得绑在一起谋生。 毕竟法不责众,一两个乞丐官府会管,一大群乞丐,官府看着也头疼,只要不杀人放火,官府反倒睁一眼闭一眼了。 他们给自己起了个博取同情的名字:‘穷家行’,这比叫做‘捻子’好听些。 可是人多,就会有分歧,慢慢地他们就分化成两派:‘死捻子’和‘活捻子’。 ‘死捻子’觉得他们才是真正在乞讨,而‘活捻子’是一群贼偷,是官府捉拿的对象; ‘活捻子’却认为,自己是‘替天行道’,偷得都是不义之财,反倒是‘死捻子’采生折割,把好好的孩子给弄残废了去卖惨换钱,才是丧尽天良。 尽管两派相互不待见,但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们会抱团壮大声势,解决麻烦。” 说半天,百家兴都有点渴了。 这时候就看出来有媳妇的好处,百家兴的话刚停,郑小柔就把水壶递上去了,整得肖思宁羡慕得不行。 润了嗓子,百家兴接着说:“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小柔讲给我的,不然我也不知道,当初我当流民那会儿也没碰见过‘捻子’。 真正遇到‘捻子’,是咱们宝清祥开业半年的时候,有一回我跟楚十取货的路上听到小孩的哭喊和狗的惨叫,那一声一声的,太瘆人了! 我俩以为有小孩被狗咬了,你们知道,猪啊、狗啊饿极了也吃人的,就寻声找去,想把小孩救下来。 结果一直找到一个死胡同,声音特别大,但是胡同却是空的,最后楚十和我扒人家墙头,看见……” 说到这儿百家兴停了话头,看向甘来说道:“那什么,甘来,带你嫂子找茅厕去吧,你嫂子要憋不住了。” 郑小柔一脸莫名其妙,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大小伙子在这里,说什么茅厕啊,还憋不住! 白了自己丈夫一眼,郑小柔说:“我没想去茅厕啊?” 甘来正听得入神呢,看郑小柔说不去,马上说:“你快讲,我嫂子说她不去!” 眼看着一片苦心人家不领情,百家兴只好说道:“听得害怕了别哭啊!” 百家兴:“有点残忍了。你们女人家家的……”又停住了。 肖思宁胳膊肘都快把百家兴的肋条捅断了:“快讲!” 百家兴只好继续讲道:“我们看见几个乞丐模样的人,正在剥皮,剥那孩子后背的皮,也剥狗皮; 手法都一样,从口脖子上割开口子,揪住一块皮,然后孩子和狗都会拼命挣扎,越挣扎,揪着的皮就会撕的越开,赶着掀皮赶着用刀破开连接的筋膜; 我们看到的时候,那孩子好像疼晕了,不动了,而乞丐手上已经割掉了一条巴掌宽的皮了。” “唔……”郑小柔捂着嘴开始掉眼泪。 百家兴说的时候声音也有些颤,这帮乞丐的手段太残忍了,可是看到媳妇儿捂着嘴哭,有些心疼:“说了不叫你听吧,你不肯……” 郑小柔终于泪如雨下,她摇着头说:“不,不是的……” 百家兴以为媳妇儿是吓得哭了,其实郑小柔是知道这些乞丐要做什么。 这是因为她身边曽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是一个凄惨的故事。 当年,她的奶嬷嬷还在哺乳期。就被嗜赌成性的丈夫卖掉,用她换银子去还赌债。 好在她被小柔的母亲买下给小柔做了奶嬷嬷,小柔的母亲待她很好,她的生活安定下来。 她想念自己的孩子,离开时小女儿才不到一岁、儿子也才五岁。 直到郑小柔断奶,奶嬷嬷终于有机会可以回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却听说前夫把房子和田地也拿去还赌债了。 从此她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孩子的下落,最终只听说她的前夫把儿女也卖掉了,人也不知去向。 那次奶嬷嬷哭得伤心欲绝,一双儿女就这么被卖了,可上哪儿去找。 四年后,母亲的忌日,父亲竟完全不记得曾经有母亲这个人,郑小柔不敢在家里提起,郑只好央求奶嬷嬷带她溜出府,去给母亲上坟。 回来的路上被一只毛茸茸的大狗拦住,那大狗呜呜地叫着抱住了奶嬷嬷的腿。 当时她和奶嬷嬷都吓坏了,奶嬷嬷想把大狗甩开,可大狗紧紧地抱着,却也不张嘴咬人,只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哑……哑……”的声音。 奶嬷嬷觉得奇怪,就俯下身查看,只见那大狗的眼睛竟在流泪,而那眼睛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五章 采生折割 (二) 就在这时,几名乞丐跑了过来,他们像是在找这条狗,看到狗扑在一个妇人腿上,就过来踢了几脚,骂骂咧咧的,骂那狗胡乱跑。 奶嬷嬷不忍心,就拦着不让踢,就在这时,那狗竟然趴在地上给奶嬷嬷做出磕头的动作,还发出类似“娘、娘!”的叫声。 几名乞丐一见此景,立即就要把狗带走,可奶嬷嬷发现狗能说人话,还好像在叫她“娘”,突然就觉得心里揪痛,一把抱住大狗,将它护在身下。 那几名乞丐见撕扯不开奶嬷嬷,干脆抡起棍子打狗,奶嬷嬷护着那狗也挨了好几棍子,小小的郑小柔吓得直哭。 那些乞丐竟然打起小柔的主意,要把小柔抢走,奶嬷嬷无奈只好跟他们争夺小柔,看争不过就拼命喊“走水啦!” 因为奶嬷嬷喊的是“走水”,所以很快有巡街的衙差和老百姓往这边跑来,郑小柔和奶嬷嬷才得以逃脱。 可当她们回头时,看到那些乞丐劈头盖脑地把棍子抽打在狗身上泄愤,衙差们赶到时,乞丐们弃狗而去。 那狗已经被打得不能动弹,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们的方向,含糊的“娘、娘……”的声音越来越小。 奶嬷嬷放心不下那只大狗,跑回来,却发现那狗微微抽搐着,眼看就要断气了。 那狗看着奶嬷嬷,张了张嘴,嘴巴动的很不自然,也再发不出声音,但是奶嬷嬷和郑小柔知道,它就是在喊“娘”。 有围观的人上前,把大狗翻过身来,发现狗肚子附近的毛发非常杂乱,露出好多线头。 用手一扒拉,竟然是把狗皮缝在了小孩子身上。 有位老人端来热水去洗那小孩子的脸部,等粘着的狗毛纷纷被热水化开脱落时,露出的是一张枯瘦的孩童的脸…… 奶嬷嬷嚎哭了一声“儿啊!”就晕死了过去。 “唉,”老人叹气:“丧良心啊!好好的孩子,四肢都给砍断断了,还把狗皮缝在身上。” 人们这才看明白,孩子的胳膊只到胳膊肘,腿也只到膝盖。 老人一边叹气一边说:“这孩子遭了多大的罪啊! 这是生生将人皮剥下来,再用现剥下来的狗皮贴上,直到长在一起了,再把四圈用线绳缝上的啊。 这是活着不让做人,死了也没有全尸!造孽啊!” 旁边围观的人中有兽医说道:“太造孽了,这些人不得好死!活剥人皮,活剥狗皮,然后贴在一起,人会时时刻刻地痛; 就算长在一起了,夏天不但排不出汗,还会在两层皮之间渗出脓水,烂掉、再长上,反反复复的痛,直到死去。” 那兽医还说:“不但如此,孩子这么小,随着身体长大,砍掉的四肢会长出骨头茬子,孩子就得用骨头茬子杵在地上走,生磨骨头!” 郑小柔那时候虽然只有五岁多,但是已经明白好多事情,这些话她全都听懂了。 只庆幸奶嬷嬷当时晕过去,没有听到这么残忍的讲述。 后来回到家中,父亲和继母都不许她们报官。 他们嫌奶嬷嬷给他们惹麻烦,还带着小柔偷溜出府,对府上名声有损。 小柔和奶嬷嬷被继母关了半个月的小黑屋,算作惩罚。 自那以后,奶嬷嬷就像没了魂一样。 郑小柔把这段经历说完后,大家久久不能出声。 原本不用详细说明,大家也能猜到百家兴碰到的那伙乞丐为什么剥孩子的皮。 现在听到郑小柔的讲述,全都沉默了。 郑小柔还在哭泣,为那些孩子,也为奶嬷嬷。 小宝轻声劝了她一句:“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郑小柔惶惶地看向小宝:这孩子小小年纪,怎就说出如此悲观之言? 甘来倒是比较平静,神情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亲爹都能无情,还能怪别人残忍吗? 她只是问道:“后来呢?” 百家兴接着讲道:“还什么后来,我跟楚十能眼看着嘛,我俩跳进去就跟乞丐们打起来了。 可惜,他们五六个人,都有一身功夫,我们俩只能凭着蛮劲儿打,那也打不过,他们要把我俩宰了。 后来还是楚实聪明,吹了哨子,跟他们说;‘要宰就快点,不然我们这哨子一响,很快就有人来。’ 好巧不巧,那天楚武他们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我们,就自己往回运货,听到哨子声全跑来了,咱家雇工有几个会功夫的,再加上人多,把他们全绑了。 我们要把他们都送到衙门去,结果‘穷家行’来了一大群乞丐跟咱们对峙,最后听说我们是太后赐匾的‘宝清祥’的,就开始说软话。 咱家小伙计偷偷溜去报官,结果官衙一听是‘穷家行’的,根本就不管。 无奈,最后‘死捻子’的捻子头发话,说赔银两给孩子治伤,我们也不想真闹大了给咱老大惹麻烦,就这么私了了。” 小宝不干了:“你找密侦司啊,娘亲肯定不会说你们惹麻烦的!” 百家兴苦笑:“你知道那个死胡同叫啥不?叫‘弃儿胡同’,那是密侦司底下的人专门找细作干私活的地方。 这地方出事儿,密侦司才不管呢。你去报案,人家没准还骂你多事!” 小宝没听说过“弃儿胡同”,问百家兴:“那个胡同很有名吗?” 百家兴说:“京都南城那边都是穷人住的地方,到处是胡同,‘弃儿胡同’过去曾设过慈幼局,后来好像是因为疫病,慈幼局死了好多孩子,然后被封闭,再未启用,最后弃置了。 后来,人们还是会把弃婴往那个地方扔,日子久了,那个胡同就被叫做‘弃儿胡同’。 因为是在南城,又是死过好多孩子的地方,慈幼局的房屋也卖不掉,慢慢就被一些无家可归的人给占了。 那些人什么样的都有,有混混、有贼偷、也有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囚徒……” 原本大宣的开国皇帝在打下江山后,为怀柔天下,在各地创建慈幼局,用以收养遗弃的新生儿,并置乳母喂养,无子女者也可来领养。 后来更是把流离失所的孤儿也都收留至慈幼局,一直养到十五岁,再由官府牵线,帮他们找就业的机会。 并在每个慈幼局附近专门设置一间药局,用以给孩子们治病。 当然,这种药局规模很小,相当于现代看见没,了学校里的“医务室”,能给看个感冒发烧的病。 开国皇帝曾说:“朕令天下诸州置慈幼局……必使道路无啼饥之童。” 心愿很好,只是一场疫病,把南城的慈幼局变成了“弃儿胡同”。 这当中有多少官府不作为的成分,只有官府自知了。 要是水毛毛在这儿,肯定觉得“弃儿胡同”这名字听过,因为他曾把几个从“弃儿胡同”出来的人给种到水底下去了。 甘来终于不平静了:“等把货运完,我拆了那胡同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棉甲 听百家兴讲了这么多,周小川有些犹豫:“既然这穷家行干的是如此勾当,怕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我们不去拜会下,不知道会不会惹麻烦?” 百家兴说:“我的意思,不如就大张旗鼓地让他们知道三顺跟宝清祥是一体的,他们自然会掂量掂量分量,不来造次。” 小宝不这么看:“一帮下三滥的杂碎,不拜访!不服就打服他们!” 周小川往身后的船上指了指:“少东家,就算想打,也得等这批货送完啊!” 小宝不言语了。 甘来挥着拳头说道:“怕什么!货让百家兴他们送,咱们揍人去!” 看吧,磨刀霍霍的不止小宝一人。 楚元对甘来有些无奈。 初遇甘来,是这姑娘在他脱离队伍“放水”的时候突然出现,虽说差点儿给他吓出毛病来,但也觉得唐突了人家。 后来姑娘跟他一路来到大宣,他还觉得是个麻烦,可是又禁不住总注意人家,毕竟姑娘漂亮嘛。 可是相处起来,他总忍不住要照顾她、管束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这姑娘和楚清一样,也像他亲姐,话少,但是对亲近的人好。 若是姐姐有甘来和楚清那样的自保能力,就不会死了吧?姐姐在他终于长大、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死了。 他对跟她姐姐性格相近的女子总是有亲近感,对楚清如此,对甘来也如此。 他总是尽力去保护楚清、保护甘来。 但是又不一样,他跟楚清相处,总想调皮一下,有时候甚至会跟小宝“争宠”,就像一个寻找亲情的孩子。 跟甘来在一起时,他会时刻想看管她,想她能对自己的关心有所回馈,若是甘来盯着他看上一眼,他会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既想躲开她的眼睛,又沉迷她的注视。 楚清说那是见到心上人的感觉,让他赶紧表达心意,把人家娶回家,让姑娘变成新娘。 可这姑娘头脑傻啊!大家都说她聪明,他怎么就看不出来?这都三年半了,咋就不开窍呢? 就没看出“俺稀罕你”吗? 看看,现在又犯傻了吧?这一趟出来是干什么的?押镖!能放着货不管,跟人家干架去吗?能吗? 楚元伸手把甘来挥舞的拳头一巴掌给包住:“行了!你出来是打架的还是干正事儿的? 再说,你知不知道‘穷家行’有多少人?你大街上掏出个包子,都能冒出百十个叫花子围上你!” 甘来可不服气:“打架就是干正事儿!” 这句话可给了小宝启发。 没错,打架就是干正事儿。 这一路,跟水毛毛有了交情,就算是跟船帮有了交情,这就是在江湖上有了些许“南方的势力”。 跟盐帮算是搭上了线,准备打打交道, 现在又碰到了“穷家行”,这是北方的“丐帮”,要是能把“穷家行”给利用起来,岂不是在“江湖”上建立了自己的“北方势力”? 江湖上行走,要丰富阅历,要积累人脉,要打造势力,更要制造名气。 没听周小川说嘛,有些江湖人士就是靠着跟有名气的人比武来获得自己的名气的,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官场不就是这么干的么,踩人上位。 要是跟人数众多的“穷家行”斗一斗,是不是咱也能在江湖中站上一脚丫子? 不过,眼下并不是时机。 只要货没送到,三顺镖局的危险就不算解除。 既然孔家在水上这一路都没能得逞,要是最后这一段陆路他们再不出手,那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所以现在的重心,应该放在陆路的安全防范上。 第二天早上,渡口刚打开马车通道的闸门,楚陆和楚祺就带着伙计们赶着马车队进来了。 清一色四轮大板车,真是够奢侈的。虽然“宝清祥”的标志被摘下去了,可四轮大板车估计也没几家能拥有得起。 还是太招眼了。 周小川带领镖师们把嵌着瓷器的大木板都撬下来,搬到马车上。 百家兴却带领着宝清祥的伙计们给车板四角嵌好四个柱子,并把带来的“大棉被”放在水里浸湿,再挂到车板的四柱上。 小宝不明所以,问百家兴:“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棉被都糟践了!” 百家兴拍着“大棉被”跟小宝说:“摸摸,这是你娘吩咐做的‘棉甲’,防火防盗防冷箭!” 小宝认真摸了摸,与普通松软的棉被不同,这棉被竟然硬邦邦的,不厚,但是里面好像夹了有什么硬东西,棉被也不是用线绗缝的,竟是用铆钉。 百家兴语气中满含钦佩地说:“你娘可是把棉花给研究透了,你说咱都知道棉花能当衣服穿,当被子盖,谁能想到拿这东西当盾牌呢?” 上次遭遇山匪的截杀,真是令人措手不及的一次。 论战斗力,楚清队伍的配置真的不弱,人员之间的相互配合也很完美。 而且“忠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份“忠诚”是几年相处下来的亲情所建立的。 但是,谁也想不到会放冷箭。 要知道,大宣对兵器的管制还是很严格的,普通人弄不到弓箭,就算是猎户,也只能是自己削竹子、削木头制作,根本没有铁箭头。 大宣律法规定:“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非弓箭刀盾短矛者,私家所有。” 甚至对真假兵器也有规定:“诸祭祀仪仗,止以土木彩纸代之,用真兵器者禁。诸都城小民,造弹弓及执者,杖七十七,没其家财之半,在外郡县不在禁限。诸打捕及捕盗巡马弓手、巡盐弓手,许执弓箭,余悉禁之”。 就是说除了给官府打下手的弓手之类,其他的甚至连弹弓这种打鸟的玩具类兵器都禁止。 小宝原先那些护卫能佩刀,都是违法的,只是被皇帝默许了而已。 楚清给打制的护臂和组合长枪,完全是跟《水浒》里的梁山好汉学的。 他们的朴刀平时可以伪装成一把短刀或者一个棍子,这都合法,然后到了人少的地方,就组装成一把长杆刀。 楚清的护臂和组合式八面长枪就用的这种“障眼法”。 盾牌也是管制类兵器,而且楚清有一定的铁矿石购买权,若是把铁用来明目张胆的搞兵器,那岂不是“寿星佬睡棺材”? 可是上次被冷箭一下子就伤到一大批护卫,瞬间损失一半战力,这种亏不能吃第二次。 所以楚清就照搬了明清时期的“棉甲”,做给护卫们。 做法有些繁琐,但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用七八斤棉花为原料,反复捶打,用脚踹实,使之成为了薄薄的一层。 然后在中间加入不同厚度的铁片,用铆钉固定,就做好了棉甲。 棉甲的防护作用并不比铁甲差多少,根据明朝一些文献的描述,据说连鸟铳都不能对其造成太大伤害。 除了防护力不错之外,棉甲还同时起到保暖作用。 同样的做法,还可以制作一些铺盖的大棉被,用来保护自家的货物。 眼下百家兴挂起的这种大棉被更是用帆布做的外罩,虽然赶不上牛皮,防护力也不小了。 别说马车,马身上都披着棉甲呢。 百家兴觉得楚清把棉花研究透了,楚清却经常后悔读书太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七章 关于职田 甘来给每人都煎了五个蛋黄的荷包蛋,这东西不好携带,容易颠坏,不如都吃掉。 楚元特别喜欢看甘来左右开弓、双手各操一把铲子、用两口锅同时煎蛋的样子,不但不帮忙,还乱叫唤:“左边的要糊,赶紧翻翻!” 郑小柔则把带来的一百多斤大饼和五十多斤炖五花肉都蒸热了,大饼破成两片,把肉剁碎夹进去,人手一个盘子大的大饼卷肉和一个煎蛋。 就着烫烫的葱花汤,呼儿嗨哟吃个饱足。 郑小柔小口小口咬着“肉夹馍”,吃得很秀气,可是神情很满足,她满足的不是味道,而是大伙的吃相:“嗯,真好!” 百家兴“呼噜噜”干掉一大口汤,挑眉问道:“什么真好?” 郑小柔笑:“兄弟们真好养活!” 百家兴扫视一圈,突然觉得自己这帮糙汉子、连甘来都算上,简直像一群挣食的大狗,有的吃就行,一点都不挑嘴。 郑小柔真正想说的是:嫁给百家兴真好。 嫁给了一个真实的、真诚的汉子,又结识了一大群同样真实、真诚的兄弟,还有个不拘小节的楚清,过上踏实的日子。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算计,更没有家产、嫡庶之争,日子过得省心、开心、舒心。 最主要还有个小宝,按说应该拿小宝当未成年的小叔子对待。 可这孩子时而像个京都的小纨绔,时而像个山村的拖鼻涕娃娃,时而又像自己那个当工部尚书的爹。 混不吝有之、惹人怜有之、阴谋杀伐更有之。 让人每每想教导他的时候,往往会觉得有所畏惧,可是这孩子偏偏一口一个“大嫂”的叫着,相当尊重。 小宝把大饼一切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塞到甘来手里:“多吃点儿!” 甘来一点都不领情:“吃不了就说吃不了的,整的好像省下来给我似的!” 小宝把自己的煎鸡蛋也划开,把三个蛋黄那一半也放到甘来面前:“嗯,我吃不了,你帮我。” 肖思宁和弟兄们就笑得不行不行的:“甘来,他骂你王八蛋呢!” 甘来还没有吃煎蛋,这下看看自己盘子里的五个蛋黄,再加上小宝递过来的三个……抄起铲子就揍过去。 “胡子!你胡子上挂着肉末呢!”小宝大笑着跑开,还不忘调侃甘来。 楚元跺了跺脚,这也就是小宝吧,换做肖思宁,看不揍死他! 吃饱喝得,大家起身上路。 别看渡口船来车往、人声鼎沸,很热闹的样子,就以为与京都毗邻的酉州府有多繁华。 不是的! 离开渡口,到处是穿着打补丁衣服的老百姓,和草屋、木房,连个砖瓦房都难得一见。 一路行来,小宝甚至看到很多人竟是从河里取水,再走很远的路才能挑到家里。 “他们村里没井吗?”小宝发问。 记得他和娘亲初到五棵树村时,村里总共三口井呢。 就是他很小的时候在苦水镇,自家后院也是有一口井的。 “打井不得花钱哪?”百家兴说。 小宝:“一口井也才十两银子,一个村子只打一口井,大家一起出钱,也没多少钱吧?” 百家兴:“又不是自己的地,打了井也是别人的,谁会掏自己的银子给别人打井?再说人家让不让还两说呢!” 小宝:“不是自己的地?怎么说?” 百家兴:“这里都是职田,百姓们都是佃农呗。主家不给打井,就只好挑水喽。” 这么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小宝很不满:“就不能讲明白些嘛!” 百家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媳妇儿。 不是他不想讲明白,是他也了解的不多。 郑小柔马上会意,跟小宝说道:“原本这里也不都是佃农的,只是百姓的土地禁不起当官的侵占和盘剥,慢慢也就成了佃农。 掰开了细算算,当老百姓是真的苦。你看,皇家的田庄不算,王公贵族的封地也不算,单说每年给这些王公贵族赏赐的土地有多少? 京都的土地不够分,就把京郊的土地分了,再把畿县的土地分了;再不够,就分畿县附近的土地; 然后还有官庄和职田,官庄是官府收租的“公田之赋”,但官田本身无人交纳秋夏二税,就会把二税加到佃农头上,加重地租数量,这就是“重复取税”。 再说职田,咱大宣的外任官员都有职田,由佃户租种,官员坐享其成。 这是俸禄中的一项,一般职田都是不太好的土地,那就没有多少收成; 收成不高怎么办?胆大的就直接跟老百姓换地,不换就往死里整你;胆小的就从佃租上找补:管你年景好不好,佃租是年年上涨的。 不管官庄还是职田,这都是当官的人负责的土地,今日占老百姓一点,明日再挤上一点,春播、秋收翻地的时候再扩大扩大。 反正是王公贵族挤占官员和百姓的,官员抢不回来也跟着挤占百姓就是了,反正自己不受损失就行。 京都的官多,好多官员进京后并不交还职田,而是打通关系昧下土地; 还有些京官随便给家里某个亲属挂个外放官员的闲职,啥活不干也占了不少职田。” 郑小柔想起她的父亲,当年也没少用这样的手段占地,只不过进京后为了前程没敢太过分,把职田还回去了。 郑小柔停下来喝水,润了润嗓子后,再把话题说回到小宝当初的问题上:“再有,老百姓的土地按亩算,官员的职田可是按顷算的,就连最边远的小县城的知县,都有七顷地的职田。 百姓们就这样慢慢失去自己的土地,又没有能力跟当官的斗争。怎么斗?民告官,先打五十板子再说,你想,官老爷能让你告成么? 五十板子之内,必然要你小命啊。 老百姓的土地被盘剥,再碰上旱灾、虫灾什么的,活不起了就卖地,一来二去,老百姓的土地就这么没了,沦为佃户。 他们都成佃户了,哪还有钱打井?再说,你占我土地,我还掏钱给你打井?想啥呢!” 跟这些糙汉子相处久了,郑小柔说话也变的直接,该表达不满的绝不含蓄。 不愧是官家子女,一番话把这里的门道说得明明白白,可是好像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老百姓的土地被盘剥这回事上,而是—— “那不对啊,怎么没听说老大有职田?”甘来第一个反应道。 “对噢,咱老大是从五品官呢,哎大嫂,从五品的官员有多少顷职田?”楚元立马也想到这个问题。 “那咱老大还是三个从五品呢,是不是应该有三份职田?”肖思宁算得更清楚。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过山风(一) 小宝没料到“为什么不打井”的问题变成了“娘亲为什么没有职田”。 话题突变得太快,脑袋瓜子太小,运转不过来。 不过关于娘亲俸禄的问题,小宝倒是偷听过白桦和娘亲的对话,大概意思是说,以娘亲对大宣的贡献,封爵都不为过,大不了不给封地。 看吧,别说职田,封爵都是应该的。 但是为什么没有,那肯定是皇帝的意思呗。 俸禄归户部管,什么级别的官职领什么级别的俸禄,户部也没理由克扣娘亲的职田。 那就是皇帝故意含糊过去的呗。 皇帝能让娘亲像个男人一样做官,就算很不错了,还能指望他真的把娘亲当做男子一样看待、给予同等的重视和权利吗? 再说了,都说君心难测,那皇帝老儿憋着什么心思谁能知道? 反正小宝是不信任“把屁股放在在高凳子上”的人。 所以,还是得给娘亲铺后路才是。 眼下为点钱财都有人不惜杀人放火,今后再为了什么权利岂不是娘亲要被他们剁成馅儿? 一路走一路聊天,倒是也不寂寞。 这一路是郑小柔和甘来还有小宝、百家兴他们走着,把能打能杀的小子们、包括李虎都给扔上马车,让他们跟货物躺在一起,即使不睡觉,躺着养神也行。 素日郑小柔就比百家兴对事物的观察和分析更灵敏,更能抓住要害,因此百家兴对郑小柔的话语不说言听即从也是非常尊重的。 郑晓柔是这么安排的:“弟兄们轮流上车休息,不用管我们几个。 白天出不了什么事儿,这一路都是官道,两旁都是田地,埋伏不了人,但是也没有能投宿的地方。 你们要养精蓄锐,把体力都省在晚上用,咱们酉时左右会经过很大一片树林,若有变故发生,大概会在那个地方。 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就躲着,全仰仗你们了。” “大嫂,你能当大将军!”小宝率先给点赞,周小川也跟着伸出大拇指。 周小川常带队押水路镖,水路押镖要遵守“水路三规”。 其第一规定就是“昼寝夜醒”。 即:白天安排个别镖师值守,其余镖师休息,待到太阳快落山,所有镖师都准备夜晚上岗,保持高度警惕。 因为白天几乎不会发生登舱劫镖,但是夜晚时有发生。 其实陆路押镖也是如此,也要轮流值守,养精蓄锐的。 郑小柔是真厉害,大小姐出身,竟然安排得完全符合镖局的规矩。 他们几个走路的,谁走累了就上车当一阵儿车夫,歇过乏就下来继续走路。 “大嫂,怪不得你瘦了!”甘来好想明白了郑小柔减肥成功的秘诀。 果真如郑小柔所说,白天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大家该吃饭吃饭,该赶路赶路。 但是除了中午停下来吃饭的时间,中途再没有停下休息过。 虽然两个女人和楚六、七、八、九以及百家兴累得不行,但比预计的“酉时左右”整整提前一个时辰,刚到申时,就看到那片林子了。 郑小柔招呼大家就地休息,如果不发生意外,今晚就在此露宿了。 这里距离树林大概半里地,四周还算空旷,除了树林,周围埋伏不了人。 这样即便树林里埋伏弓箭手,也远超出射程之外。 周小川打发两名“趟子手”去周围查看,自己则坐下来跟百家兴聊天:“兄弟,你媳妇儿哪儿找的,有本事啊!” 男人除了做大官、赚大钱之外,最有面子的事儿恐怕就是娶个能“赚面子”的媳妇吧? 反正周小川的话让百家兴特别舒心,他很自豪地吹嘘:“嘿嘿,我们楚门的女人,就没有弱的!” 百家兴用了“楚门”这个词,他认为,甭管老大给不给大伙签死契、改名字,只要是跟着老大混的,那就是“楚门”的人。 “楚门是什么?”周小川不解地问道。 他倒是猜测过几位少东家未必是亲兄弟,名字也未必是真名字,但是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这一路上,一会儿冒出个“船帮”给打下手,一会儿又交恶盐帮,甚至还敢明目张胆诋毁孔家的名声。 此刻到酉州府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有人自京都来接应,还带来四轮的马拉大板车,这是家什么样的人啊? 还有,这个百家兴,有姓“百家”的吗? 他提到的“楚门”又是什么?听说过白马门、地鼠门、地狱门,可就是没听过“楚门”,难道是江湖上杀出了新门派? “嗐!这个啊……”百家兴突然觉得话说多了。 看样子小宝好像没有跟这些人透露过他娘的信息,正不知道该如何把话圆回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两名趟子手蹭蹭往回跑,还用的是轻身功夫。 眨眼间,两名趟子手便到了跟前,小宝见说话的功夫,趟子手出去又回来,不用周小川喊,就凑过来听。 其中一个低声说道:“树林好像有动静,我看见野兔往林子里跑,刚进去又蹿出来,怕是里面有人埋伏!” “你们没进去吧?”小宝问。 另一个趟子手说:“看到兔子刚进去就往出跑,我想进去看看,井哥不让,怕中了埋……”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只半大的兔子慌不择路地乱窜,接着林子边缘的上方又呼啦啦飞出好些鸟,急促鸣叫着冲出树梢。 接着,又看见松鼠、树蛙、还有大大小小的蛇冲出树林,四散而逃,那样子就像大街上失火,群众呼号着四散逃命。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树林里难道出了大牲口? 大家全都起身,握紧武器戒备着。 小宝让郑小柔躲到板车上去,有大棉帘子挡着,安全点。 郑小柔一边往板车上爬,一边小声叫着甘来,让她跟着自己一起躲躲:“妹子上来,咱别给他们男人添麻烦!” 甘来却单手往郑小柔屁股上一拖,直接把她掫到车上,再往车板下一摸,抽出她的四棱双锏。 郑小柔就不说话了。只听说过这妹子杀人比男人都不差,这会儿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突然,李虎惊呼:“过山风!” 因为大家都以为会有什么大型野兽,所以往林子里看时,着眼位置都在半人高处。 此时听到李虎的话,大家目光往下移,看到从林子疯狂奔逃的小动物后方,一条乌黑的大蛇快速蹿出。 这条蛇,足有丈于长,手臂粗细,浑身乌黑,六边形的鳞片在落日余晖中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椭圆形的头部此时显得极为细小,黑豆大的眼睛亮得发贼。身体前部直直昂起,颈部变得膨大扁平,其上淡黄色颈鳞怒张,极其瘆人。 这条被称作“过山风”的黑蛇移动异常迅速,而且目标明确——它一直在追那只最先跑出来的半大的小野兔。 小野兔显然已经疲累,跑动起来歪歪斜斜。 “怎么办怎么办?”小宝急得双手直挥,小脸既紧张又兴奋:“这俩都好吃!”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九章 过山风(二) 好吃? 这时候想的竟然是吃? 李虎挑高了一边眉毛,研究小宝的神情,还真是,这孩子兴奋的双眼亮得比过山风还贼,这是真馋啊! “嘘!禁声,不要惊动它们,小心过山风扑过来伤人!”李虎不得不提醒。 “老虎叔,那蛇叫过山风?这名字带劲!”小宝压低音量,用气声跟李虎念叨,激动之情不减。 此时那小野兔已经跑不动了,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翻倒,可是过山风刚要下嘴袭击,小野兔却本能地用后腿狠狠一蹬! “那兔子看来已经被咬过中毒了,不然不会晃得这么厉害。”李虎悄声说道,生怕被过山风察觉。 “中毒了?这才眨眼的功夫,那兔子就毒成了这样?”小宝惊疑。 李虎:“过山风的毒可厉害,毒倒两头牛都不在话下!那兔子肉你就别想了,中毒的兔子你也敢吃?” 小宝舔着嘴角往回收口水:“敢吃!有啥不敢的?你知不知道新伦州有道名菜,叫‘蛇咬鸡’?不是毒蛇咬的都不香!” “这……真的假的?”李虎都听傻了。 就在此时,斜刺里冲出一只灰色的大野兔,足有六七斤的样子,个大,力壮,别的动物四散奔逃,独独它向过山风冲去! 过山风被小兔子蹬开,明显更为暴怒,虽离得远,众人仿佛也听到黑蓝色的蛇信伸缩间发出的“嘶嘶声”。 小兔子又晃悠一下,似乎肢体被麻醉般不听使唤,栽倒下来,腿脚还一抖一抖的,明显想发力蹬踏,却力不从心。 过山风的移动非常迅速,扭动着身体就闪到小兔旁边,异常敏捷的头部倏地探出,就要咬到小兔身上。 “吱……吱!”大野兔发出类似老鼠般的叫声,只是这叫声有些颤抖,似是哀鸣。 一个纵跳,大野兔扑到过山风的尾巴上,别看前肢短小,这一扑,锋利的爪尖仍然让过山风感到疼痛。 过山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大野兔引走,它的颈部变得更加扁而薄,看起来也更大,后颈背的黄色鳞片愈发明显,呈现向上的箭头图案。 那图案似乎预示着它即将弹射的方向,而大野兔却丝毫不惧,在过山风身侧一动不动,黑亮的眼睛蕴含着复仇的焰火。 就在过山风探头欲动之时,大野兔突然又扑向它的尾巴,狠狠一口,然后果断跳开! 过山风吃痛身体蜷缩一下,随即一弓身,后半段身子就绕上野兔后背。 野兔的动作更快,猛地跃起,并在跃起时蹬踹过山风的腹部。 这一下过山风狂暴了,“嘶”地一声蛇信子伸缩间,蛇口就朝腾在空中的兔子袭去! 大野兔凌空转体,落地时已朝向众人跑来,过山风一击未中,紧紧追赶,蜿蜒的蛇身如急波荡漾,竟不比兔子慢! 追赶中大野兔不时向后跳跃,扑到过山风腹部或者尾部就是一口,不管有多短暂,必定咬一口再闪避。 大家眼皮都未来得及眨一下,大野兔与过山风已经交手十数回合! 呼吸之间,交战的双方已经蹿至众人跟前。 众人看得热血沸腾,目不转睛,忍不住为双方助威: “朝咱们这边来了啊!” “大兔子,踹死丫的!” “你倒是喷毒液呀!” “上!先掳了那个小孩!” 同时响起的几个声音,让空气瞬间凝固,大家来不及对视一眼,率先反应过来的楚元一把将小宝推到李虎身后,自己返身蹿出。 “铛啷啷!”楚元的组合式八面长枪格挡住对方一剑! “我艹!”肖思宁一声大吼,声音又气又怒。 光顾着看蛇兔大战,被人围了还不知道! 二十多名衣着破烂、面部脏污的人举刀提剑地冲杀至眼前,而树林中还有人不断喊打喊杀地向车队奔来。 顷刻间,竟有百余人把车队重重围住! 原来,众人被蛇兔大战吸引,所有的视线随着过山风而转移,已然不是面朝树林,而是侧向树林了。 那伙人贴地匍匐前行,悄无声地绕到了他们侧方! 李虎紧紧把小宝护在身后,小心地转着方向,寻找可供带着小宝躲闪的机会。 这么大的奔跑引起的震动自然也惊扰了过山风和野兔,过山风突然朝不经意间靠近它的一条人腿伸头就咬。 那是小宝的腿! 在过山风的判断中,这是最近的敌人! 小宝在李虎身后,随着李虎转动而转动,右前方正好是过山风! 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李虎甚至不及做出反应。 可小宝也不是吃素的,立时飞起一脚,直击过山风膨胀的颈部! 这速度!李虎惊得张大嘴巴。 比李虎反应迅捷的是大野兔,就在小宝飞脚踹开过山风的同时,大野兔扑住它的尾巴又是狠狠一口! 而过山风受到小宝这一踹,原本昂挺直立的身子晃悠了一下,倒地的瞬间竟似抽掉竖档的算盘珠。 可过山风到底是号称“过山风过,百兽让行”的猛兽,刚倒地就弹起,而且马上就找准目标——让它受到重击的小宝! 过山风脖颈再次膨起,仿佛把要把脑袋扩大到极限般唰地立起,大野兔丝毫不放过任何机会,又一次蹿过来摁住过山风腹部再咬一口。 与大野兔同时蹿来的还有一人,那是一名头发干燥纠结,硬邦邦如稻杆的脏污之人,身材瘦小,可蹿过来时竟无声无息,只觉得眼前有什么晃了一下,与小宝擦身而过。 小宝目光如炬,屈指成爪就抓向那人,竟抓空了! “我的腰包!”小宝大喊! 这人竟是偷腰包的? 小宝拔足欲追,却觉肩膀受到一股大力,差点让他没站住,而头上已经“飞”过一人。 “飞人”凌空出手,“噗噗噗”三声闷响,有三个小东西击中了刚才的瘦小脏污之人! “哇呀呀!老虎叔!飞虎叔!”小宝惊得哇哇大叫! “跳车上去!”随着李虎的回答,小宝就见到那个偷窃他腰包的贼人受到三枚暗器袭击后保持不住平衡,就要扑到地上,而李虎也已追至他头顶上方,一脚狠狠跺下。 “噗通!”偷包贼不是扑倒于地,竟是被李虎踩着脑袋跪倒于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章 “不讲武德” “你个偷包贼,偷到小爷头上了!”小宝刚爬上车就要跳下来。 “嘶”!大野兔刚才那一口让过山风吃痛不已,细长的身体瑟缩了下,旋即飞身而起、就要逃离。 刚蹿出两步远,却被偷包贼一膝盖跪在尾巴尖上。 过山风转头就咬。 偷包贼惊得瞪大细眯眼,却瞅不见过山风黑豆小眼,只看见比手巴掌还大的蛇口怒张,两只毒牙的尖端似乎有光芒闪烁。 过山风下颌上的气管黑洞仿佛有吸魂之力,偷包贼想挪开眼睛,却又像魂魄被吸走般动弹不得。 “别浪费了!”李虎生怕过山风咬上偷包贼射出毒液,那可就太浪费了! 大喝一声,自偷包贼头话:“放……这里。” 这可是楚元给小宝专门带的,小宝爱吃烤大蒜。 郑小柔说话时牙齿都抖得磕打出响声。 李虎此时谁也不敬佩,就敬佩眼前这个女人。 魂都快吓飞了,还能理智地分析出李虎是要留下这条蛇的意思,并给出解决的方法。 不想,一个灰乎乎的影子突然蹿上来,郑小柔再也忍不住“啊!”地惊叫出声。 定神一看,竟是那只大野兔,它费力跳上车板,全然不惧人类般的,又直直跳上刚刚盖好的瓷缸盖子,奋力刨抓起来。 “唉。”郑小柔看到眼前的一幕,竟然不抖了,语气有些悲悯:“这一定是只雌兔,要为它惨死的孩子报仇。” “小柔!”百家兴冲了过来,刚才郑小柔的惊呼吓坏了他,以为歹人攻击他媳妇儿。 “我没事,你、你快去帮忙!”双方交战激烈,自己人数不占优势,郑小柔赶走百家兴,又急急补充了句:“你小心些!” “放心,你躲好。”看到媳妇没事,百家兴返身向另一辆马车走去。 虽然人数不占优势,可是这伙贼匪打起来并无章法。 百家兴虽然没什么功夫,只有两膀子力气,但也看得出来,无论是周小川率领的三顺镖师,还是楚元率领的退伍老兵,打斗时都各有套路,把贼匪们逼得节节败退。 李虎拎起大野兔双耳,兔子的腿不停地踢蹬,想摆脱李虎的控制,它还没有把那条该死的过山风刨出来,还没有报仇。 李虎认真看了看,说:“果然是只雌兔。” 小宝突然就不想吃兔子肉了。 他想起娘亲为了保护他,与狼搏斗的那一幕。 万物有灵。为了孩子,哪个母亲不是在用生命来保护? 只是娘亲当初把狼都杀死了,让自己毫发无伤。 可是眼前这只野兔娘亲,却已经痛失爱子。 小宝点了点兔子的脑门,说:“你回去吧,你的仇指定帮你报了,放心!” 李虎就探身把兔子往车下一放,兔子回头看了看,真的走了。 双方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是明显的,百家兴带来的十几个伙计虽没上过战场,却都是高手,他们逐一挑杀贼匪当中看似有号召力的人。 镖师们和老兵们只需配合着绞杀其余匪众,让他们相互难以聚拢即可。 “我说,别掖着藏着了,嫌命长吗!”那伙贼匪中有人喊道。 眼看着一百多人几个回合间就死了二十多,匪首不得不咬牙喊。 md!这个三顺镖局竟然不讲武德! 问也不问竟然上来就下杀手,而且是招招致命,都不留活口的打法! 按匪首的想法,他们已经消无声息的形成包围圈,所以上来就直奔目标,把对方那个小孩给活捉了。 当然,就算捉不到也没关系,总能砍杀对方一两个人。 不管捉不捉到,有了这样的下马威,并且在人数上明显地占优势,对方的镖头自然会上前来周旋。 镖师们最是怕得罪人的,到时候再吓唬吓唬,让他们光身子走人,钱货都留下,这趟买卖就算完成了。 如若要钱不要命,那再杀光他们也是一样,反正自己人多。 可是眼下这三顺镖局的人竟然一个“程序”都没走,直接就迎战,迎战就下死手! 最关键的,他们绑了一个活口! 这个活口还是新收的“小弟”,尚处于“试用期”,只有跟他们一起杀过人、放过火才能“转正”! “转正”就是留下把柄,不跟着杀人放火,帮会怎么能放心他? “抄家伙!” “抄家伙!” 有两人相互对视,同时说道,算是对刚才喊话那人的回应。 闻言,一众贼匪突然齐齐伸手入怀,每人都掏出一个大纸包,用力抛向车队。 肖思宁他们不明所以,见有东西当头袭来,自然用武器挥砍。 瞬间,黑的、白的、黄的各色粉末充斥在人群上方。 “不好!闭气!”楚元大吼。 躲在马车棉帘子里的郑晓柔一把搂住小宝,把小宝的脑袋闷在自己怀中,另一手快速掏帕子,准备帮小宝堵鼻子,完全顾不上自己。 “大嫂,没事儿的,咱们的大帘子挡着呢!”小宝闷在郑晓柔怀里,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 郑晓柔已经掏出了帕子,按在小宝脸上,自己则抬起胳膊用棉袍袖子挡着口鼻,说道:“要是毒气,吸入一点都要命!” 大家都想错了。 就在那些粉末弥散开的时候,匪首已经抛出了一个刚刚点着的火把。 “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杀人放火绝户计 北方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半空中尽是各色粉末,匪首却抛出一个点燃的火把。 那些粉末遇到明火,瞬间火光一片,半空之中竟然遍布火海。 但仅仅是一瞬,火光大炽就瞬间衰减,空气中竟有硫磺味和些微的臭味。 “md!哑火了吗!”匪首骂道。 印象里,应该有泼天的大爆炸才对,更何况,除了面粉,他还让这些人从爆竹作坊搞了不少火药呢。 可就这瞬间的火焰也给楚元他们造成不小的惊骇。 最直接的,脸上的汗毛没了,眉毛短了一层,用手一抹,黑乎乎直掉渣。 百家兴早已奋力抡起一个大棉被来扑火。 这一路上只要大棉被干了些就会被洒水,保持半湿的状态,想抡起来没把子力气是真不行。 火光倏地黯然,让众贼匪也愣怔了下,一名贼匪当即抱出一个袋子,足有十斤的样子,倒提溜着就向车队这边甩了过来。 瞬间黑灰色的粉末被抛洒出来,那名贼匪马上又吹火折子。 甘来看百家兴抡棉被太吃力,当即一把抢过,双臂一挥,大棉被有如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呼”地一下子把那些黑灰色粉尘扇到对面。 那贼匪也吹燃了火折子,就手一抛!完美对接! “轰~!”火光再次大盛,亮如白昼,由于那些粉末过于集中,竟然生出一朵美丽的蘑菇云。 “啊!” “啊!” 瞬间十几名贼匪倒地翻滚灭火。 匪首期待中的“点天灯”场景果真实现,可惜,被点天灯的是己方的人。 原本计划给三顺镖局一个完美的点天灯,令他们瞬间失去战斗力,自己这些人好速战速决。 没想到…… 肖思宁已然气得爆炸,比那些黑灰色的火药面子炸得更壮观。 贼匪们呆愣之后总算想起帮忙扑火了,可是肖思宁已经大吼着“我艹你们十八辈祖宗!”冲上去挥刀剁人了。 霎时,众人也都反应过来,原本想给个痛快的,一刀一个砍死算,现在可不行了,不让他们死得“坎坷”些都对不起那朵蘑菇云! 肖思宁挥起他特制的长刀,见人就用刀背狂劈对方腮帮子。 不用刀刃,专用刀背,一刀背横砍下去,对方脸上就是一条可怖的深沟,碎裂的下颌骨挂钩,变成骨头茬子支棱在耳朵下方。 这种击打,除了疼痛,还有对头部的震荡,只消这么一下,人就剧痛无比,失去平衡倒地,再没了战斗力,想痛呼都呼不出人的动静,只能发出类似垂死的乌鸦的叫声。 “趁你病,要你命”,周小川他们有样学样,也纷纷用刀背劈砍对方的关节,不管是下颌骨还是膝盖骨,砍上就是一道深沟,连着皮肉,骨头也只断掉一半。 一时间,胶着的战斗变成一边倒的虐杀。 甘来只挥舞了那么一下“芭蕉扇”,情势竟然逆转,索性扔掉半湿的大棉被,重新操起双锏,冲到战阵前沿。 就像打地鼠一样,见一个敲一下,准头很好,次次不落空。 最主要的是,刚才的火焰,把甘来一脸络腮胡子给燎掉一半,粘胡子的胶也令脸上发痒,她忍不住抬手挠了下,络腮胡子就全掉了。 小巧精致的面孔一下子暴露出来,令对上她的匪徒们瞬间失神。 “漂亮娘们儿!”一个匪徒都没有把这句发自内心的赞美说出口,就丧命于甘来的四棱锏下。 唉,手劲太大,到底还是让不少贼匪死了个痛快。 不但痛快,死得还风流呢,牡丹花下死嘛! 肖思宁暴怒归暴怒,可并没失去理智,他直接冲着贼首的方向发起冲锋,可惜身前的人太多,那贼匪看大势已去就撒腿撤退。 连声“风紧扯呼”都想不起来喊。 “跑!快跑!不打了!”那两名配合匪首的头头倒还算是护着自己的小弟,呼喝着往树林方向退去。 一方退着打,一方追着打,退着怎有追着的快。 更有楚元带人向树林方向包抄,很快就把剩下不到三十人的匪徒给“包了饺子”。 匪首不愧是匪首,见势不妙并没有往来路撤退,而是借着身边匪徒的遮挡,矮下身段,猫着身子悄悄往侧方逃跑。 可是,他再怎么小心,也没有逃过站在车板上、溜着棉帘子缝隙看热闹的小宝的眼睛。 就在匪首钻出人群,往斜侧方飞奔的一瞬间,小宝发现了他,一下子掀开棉帘子大喊:“别让他跑了!” 甘来与小宝面朝同一方向,小宝一喊,她抬眼就看到撒丫子狂奔的匪首。 可是眼前贼匪既然看出她是个女子,自然下手就更为狠辣,以为女人比男人战斗力弱,倒是拖住了甘来,无法追击。 楚元带人已经截在林子边缘,赶不回来;周小川他们更是分身无术,匪徒们已经是困兽犹斗的状态,更是不敢稍有分心。 甘来急了,眼看着那贼匪就跑出了四五十步。 “啊!”甘来一声断喝,左手锏当头劈倒眼前的敌人,右手锏就飞出去了! 飞出去了! 四楞锏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就追上匪首,重重击中他的后心。 匪首连声呼喊都没发出,就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小宝一下子愣住了,喃喃地问郑小柔:“大嫂,你听过娘亲讲的《关公战秦琼》的段子吗?” 郑小柔全部的心思和眼神都在百家兴身上,这憨子也不会功夫,跟着横劈竖砍地,可别伤着。 听到小宝发问,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句:“听过,怎么了?” 小宝说:“你信不信,要是关公和秦琼真能对上,关公指定输!” “嗯?”虽然分着心,小宝的结论还是把郑小柔的注意力给拉了过来:“为什么?” 小宝转向郑小柔:“娘亲说关公的绝招是啥?” 郑小柔:“拖刀计?” 小宝点点头,又问:“那秦琼呢?” 郑小柔不确定地答:“撒手锏吗?” 小宝又点头,然后指指远处那个趴在地上的匪首,和他身边甘来的四棱锏:“瞧,关公要是敢使拖刀计,那秦琼指定就使撒手锏啊,下场就是那样!”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说不说由你 闹剧般的截杀,不会有闹剧般的收尾。 余下还活着的二十多个贼匪被捆成一串,带到小宝面前。 小宝此时坐在车板上、装有“过山风”的黑釉双耳大瓷缸盖子上,感受着屁股下传来的震动,对那匪首问道:“你猜我会怎么审问你?” “杂碎!你个龟儿子!”那匪首破口大骂,后心传来的剧痛甚至让他怀疑脊柱是不是断了。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md!一群不讲武德的锤子!背后偷袭老子!” 别看匪首此时头晕目眩,说话嘴里都拌蒜,可是骂人的气势和语速却是丝毫不耽误。 “啪!”清脆的一声响。 空气瞬间凝滞,周围一片寂静,只留那一声的余韵。 匪首的半边脸上出现个大鞋底子印。 郑小柔把鞋子磕了磕,将里面的砂石清理干净,放回百家兴的脚下。 “哎呀我去!百家兴,原来你是个臭脚丫子!大嫂是怎么忍的!”楚元捂着鼻子大叫。 凝滞的空气又充满了笑声,大家纷纷笑话百家兴的臭脚,百家兴干脆把鞋子举起来往人家鼻子跟前凑。 小宝起身把坛子露出来,对李虎说道:“飞虎叔,这玩意儿醒了。” 小宝现在由衷敬佩李虎,都不叫“老虎叔”了,而是改称“飞虎叔”。 这人才是真人不露相呢。 只以为李虎是个船坊的造船工,会点儿木匠活,略懂些医术,哪成想,竟是个轻功高手! 李虎一直在马车边护卫小宝和郑小柔,这会儿消停了,就低着头满地找东西,不时用手扒拉扒拉地上的土。 小宝叫他时,正好他从地上捡起一个什么东西,拿在手里鼓着腮帮子吹上面的灰。 “哦,好,来了。”李虎答应着走来,还把手里的东西往衣服上蹭了蹭。 楚元凑过去看:“捡到银子啦?” 李虎摊开手,上面是三个黑乎乎的泥球,个个有龙眼那么大:“不是银子,是药。” “药?”众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三个泥球。 李虎伸手捏住匪首的腮帮子,迫使他张开嘴,就把一颗黑球给丢了进去,然后松开手向他后背猛地一拍。 一点儿都没噎着,一巴掌给震到肚子里了。 匪首顿时没了刚才的嚣张,双目瞪大,惊恐地看向李虎:“你给老子吃了什么?” 李虎睨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三尸脑神丹!” 这么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名字,闻所未闻,令匪首惊惧的声音直抖:“那、那是什么东西?” 李虎好整以暇地在车板子上坐下,老神在在地说道:“三尸脑神丹,此药丸孕育三种尸虫卵,服下后被胃液融化,令虫卵吸收养分而成虫; 只要到每月望日午时,若不服解药,尸虫便会被唤醒。一经入脑,服此药者行动便如鬼似妖,见谁咬谁,直至力竭; 被咬者会被尸虫的卵所依附,也会发疯癫狂,行如妖鬼,见人就咬,凡是你们所接触之人,皆是如此。 即便死了,若你们的尸体没有立时烧毁,血肉也会滋养体内剩余的虫卵,附着于所接触之人。哎呀呀……” 说到这里,李虎抬头四十五度角对天空翻了两下白眼,然后低头问小宝:“明日就是十五吧?” 小宝眼睛瞪得比药丸子还大,愣愣地盯着李虎。 不用小宝开口,光那眼神就让李虎瞬间接收到三个问题: “药丸子不是你刚才打偷包贼的暗器?” “不是说没有三尸脑神丹吗?” “你的三尸脑神丹怎么比娘亲说的还邪乎?” 众人听得更是惊掉了下巴,楚元讷讷地说道:“就是说,明天午时,他就……他就……” 说着眼睛扫向那串被捆着的贼匪,目光充满怜悯。 这是帮等着被咬的倒霉蛋啊! 李虎轻咳了下,不去看小宝,而是看回那匪首,说道:“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郑小柔毕竟是女人,心还是没那么硬,主要也是看到自己这边没有伤亡,最多就是被火燎掉些毛发,于是问道:“李大哥,那有解药吗?他要是交待清楚的话……” 李虎掂着手里剩余的两粒黑色药丸,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本没有解药……” “嗷呜~~”匪首发出悲惨的嚎叫。 完了,还交待个屁!没解药,活到明天午时也就成鬼了! 就算死了都没人敢给收尸! “不过嘛……”李虎拍了拍小宝旁边那个坛子,“也算是今天运气,捉到这条过山风,它的毒液就是解药。” 还在悲愤嚎叫的匪首顿然止住声音,望向那个坛子,眼神里充满对活着的渴望。 李虎跳下车板,掂着手里的“三尸脑神丹”走向那串绑匪,辨认出两个头头,照样,捏住腮帮子掰开嘴,一人给喂了一颗。 然后拍拍手,安慰地说道:“只好这么喂,别嫌弃,不然药丸子上有沙土,嚼起来牙碜!” 回到车板子上坐下,对着楚元、周小川他们说道:“三颗药丸,我都给他们吃了,你们看谁愿意说吧,不说我也没办法了。不过……” 说着话,又拍了拍坛子,坛子里传来闷闷地“咚咚”声,估计过山风应该是憋得恼怒了。 李虎继续说道:“过山风喷一次的毒液只够给一个人解毒的,然后就得休息七天才能喷第二次,要是今天解毒的话,下次就得七天之后了,到时……” 说罢也用悲悯的目光看了看那两个头头。 “我说!” “我、我说!” “各位老爷,你们问我吧,我什么都知道!” 那两个头头争先恐后起来。 就一次机会,下次要到七天之后,可是明天就是十五,是“望日”,毒药就发作了呀! “放屁!”匪首突然爆喝:“你们都脑子里长的都是猪大肠吗?!‘过山风过,百兽绕行’,没听说过吗!那是连毒蛇都吃的最毒的蛇! 他说是解药你们就信?那是怕他的药丸不好用,想再用蛇毒弄死你们!” 小宝总算把目光从李虎脸上挪开了,说道:“你们没听过‘以毒攻毒’?越是剧毒,就越要用毒来解毒!真是蠢!” 两个头头想了想,立时就明白了过来,一个说道:“姓归的!你tm别放臭屁了!你想死没人拦着,也别想拖累我们!” 另一个也说道:“不管是那药丸、还是过山风的蛇毒,哪样挨上都是死路一条,他们要是想真让我们死,随便一样就可以了!还用得着这么费劲?!” 好有道理哦! 甘来看了看手里的四棱双锏——难道这是摆设?没有毒药就杀不死人吗?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三章 杀不杀由我 小宝注意到,匪首虽然与其他人一样,穿的破衣烂衫,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却并不干燥纠结,甚至还能看出光泽。 双手也比较干净,打斗中指甲缝里也进了不少尘土,可指甲一看就是精心修剪、打磨过的。 脖子处露出的皮肤也很干净,与那两个头头脖子上黑黑的皴垢对比鲜明。 明明不是一个生存状态的人,非要跟人家打扮得一样,多半不是一起的。 小宝指着两个头头对李虎说道:“我就问他俩,另外那个就不想说就算了。别浪费蛇毒。” 两个头头立即眼中放光,跪着的双膝忍不住往前挪动,争相靠前。带累的其他贼匪差点摔倒。 “各位爷,我来说!”一个头头说道。 “各位爷,是他雇我们来的!”另一个头头直接就交待了,下巴还指向那个匪首。 都这时候了,蛇毒就一份,不赶紧开口交待还废什么话?废话多,死得快,不知道嘛! “你!”第一个头头发现自己“吃了亏”,不禁骂道:“一群贼偷活捻子!没底线!不要脸!” 第二个头头不管不顾,先说话:“各位爷,是他,他雇我们,他说只要给他家老爷把事儿办明白了,让三顺镖局不能顺利把货送到国公府,就给我们三千两银子!” 然后转头骂第一个头头:“你们死捻子才是最tm没人性、没底线的畜生! 敢做不敢当! 我们活捻子既然敢收人家的钱,就敢替人办事儿,办不成也有胆气认栽! 你要脸!你要脸不也是打算告发的吗? 有种你别跪着,你来个宁死不屈,让人把你皮扒了,也让老子佩服佩服!” 五十步和百步,老鸹和猪,谁比谁高贵是怎地!活捻子头头骂的是口沫横飞,相当爽利。 在场的都听明白了,这是内讧了。 小宝看向百家兴,这不是他说的“穷家行”内部的死捻子和活捻子么?都不是好人呐! 既然是受雇于匪首,那么他刚才说的匪首家的老爷是谁? “他家老爷是谁?”百家兴问道。 “这个……这个小的不知啊。”活捻子说道,看表情像是真话,眼神里甚至带了求助的意思看向活捻子。 “我也不知道。”死捻子神情也带着迷茫,不过看到活捻子的目光时,竟变得有些幸灾乐祸,分明是在说: 你不是能抢话么,抢啊,倒是继续抢啊!看你答不上人家的问题,人家给不给你解毒,啐!啥也不是! 匪首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有些发懵,随即又露出“正气凛然”之色。 这时候不拿捏好了,蛇毒可就真的没指望了。 匪首眼观鼻、鼻观心地控制着面部表情,心里却是在疯狂嚎叫:“问我,你们倒是问我啊!” “那算了吧,爱谁谁吧,反正是他指使的,就让他活到明日午时吧,好歹让他看看明早的太阳。”小宝说着接过郑小柔递来的水壶喝起水来。 一副不想再问下去的样子。 众人也都各就各位,收拾东西准备埋锅造饭。 匪首一看,大家都散开,没人理他了,这下心态可真的崩了:“别!你们别走啊!我说!我们家老爷姓黑,姓黑!” 小宝和楚元、周小川对视:果然是黑管家,孔家的那个管家。 匪首一脸希冀地望向小宝,小宝却是“我又没让你说”的表情。 郑小柔又适时地“打圆场”:“真正可恶的是那个什么黑老爷,这三个只是从犯,要不……?” 匪首和活捻子、死捻子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小宝身上。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个小孩崽子才是这伙人里说了算的,他们的性命都在他手心里握着呢。 小宝认真把这三个人满眼的祈求之色欣赏了一番,然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听大嫂的。” 李虎就拽过坛子,准备开盖,惋惜之色溢于言表:“蛇就这么一条,没多少毒液,太浪费了啊!再说分给三个人,够不够用可难说。” “他!他什么都没交待!不用给他!”活捻子马上指死向捻子。 “我艹你大爷的!你把老子的话都抢着说了,老子说啥?说啥?”死捻子是真的急眼了,生死攸关哪! 甘来觉得小宝他们几个实在磨叽,真不耐烦再看下去,就问小宝:“没有要问的了?” 小宝想了想,好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说:“没有了。” 甘来又问李虎:“那蛇毒很金贵?” 李虎点头:“一滴蛇毒一两金!” 李虎话都没答完,甘来已经手起锏落,“噹當噹”三生闷响,三人头颅尽碎,毙命于地。 就说吧,除了药丸和蛇毒,咱手里这双锏也是能杀人的! 一串被绑的贼匪们都快哭了:介娘们儿不是好人哪! 可是,贼匪们又有些庆幸:三个吃了三尸脑神丹的,没等尸虫卵孵化就死了,那就爬不起来咬他们了。 哎哟,要不是被捆着,他们都要用手拍拍胸脯,表示怕怕了。 甘来双手的四棱锏已经变成暗红色,她把锏搭在一名贼匪肩膀上蹭血污,问道:“你们有没有要补充的?” 甘来打算他们都交待完罪行,就一锏一个敲死算。 这都是些垃圾、杂碎、人渣! 自打知道这些看似可怜的乞丐,竟然抓小孩子剥皮,还要把狗皮给缝上,甘来就打算见一个灭一个了。 看着眼前美丽的仿若仙子的小姑娘,虽然穿着男装,依然掩饰不住那倾城的容貌,众贼匪集体打了哆嗦。 越美的女人越危险。 人面桃花蛇蝎心。 女人是老虎。 种种坊间的俗话俚语涌上心头。 这还能说嘛!刚才那几个,不是刚交待完就死翘翘了? 可是不说,会不会也是个死啊? 说也是死,不说死得更快,贼匪们心里苦啊! 一阵风拂过,伴着尿骚味直冲甘来的鼻孔。 这到底是多少人同时尿裤子啊,太味儿了! 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 甘来不得不退后两步,却把锏举了起来,眼神往这些贼匪的下盘扫描。 别让姑奶奶发现是谁尿的,查出一个敲死一个! 楚元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把人往马车方向带:“啥你都看!不怕长针眼哪!” 真是的,这丫头缺心眼儿!以前看了自己的还不够,这会儿还想看别人的?!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敬业的乞丐 甘来还没敲死这帮人呢,怎会就这么罢手?于是一边甩开楚元的手一边又要靠前。 楚元无奈,干脆一把抱住甘来后腰往回拖。 李虎无奈地看着这对儿二货直摇头。 这姑娘下手太爽利,小宝想不出还要问些什么,不是还有这么些大人在呢嘛,就不能留点时间让大伙儿跟着想想?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啊,就这三个死人,还跟你们绑在一起呢,只要尸僵没结束,照样能孵化尸虫卵,孵化得还更快呢,不然怎么叫做尸虫?”李虎对贼匪们说道。 光顾着尿裤子哪儿行! 我的天哪!大家绑在一起,虫卵还在继续孵化,那要是虫子…… “尸僵一结束,尸虫就长成,就会破体而出,寻找宿主!”李虎替他们把没有脑补完的画面补充完整。 尸僵结束,那也就一两个时辰呗?完了!就剩下一两个时辰,自己就变成鬼了?明儿早的太阳都见不着? “各位爷爷!”一个贼匪已经嚎啕大哭了:“我们长老已经都说明白了啊,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了啊!” “我们就是听吩咐的,真不知道别的……”又一个贼匪也崩溃了。 一下子,二十几个贼匪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跪在地上的膝盖又泡在屎尿堆里。 偷包贼虽然在车板上被捆着,有棉帘子遮挡,没有看到外面凄惨的景象,但是该听的也都听明白了。 本来不想多事,他就是趁乱偷点钱花花的,又不是真来杀人的。 不过眼下这帮叫花子好像真的要没命了,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也没把这些镖局的人怎样,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于是,偷包贼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傻啊!知道啥说啥,不一定非跟今天的事儿有关!” “要你多嘴!”小宝回手就把百家兴的袜子给他塞嘴里了。 刚才大家笑话百家兴脚臭,郑小柔给百家兴找了双新袜子换,旧的还没扔呢。 “呕!”偷包贼被臭袜子堵着,呕了一下,估计堵得太狠,又给咽回去了。 不过他的提醒,倒是让贼匪们振作了些,叽里呱啦就开始喊上了,可是大家一起喊,乱糟糟啥也听不清楚。 楚元怒叱:“一个一个说!从这头开始!” 于是,从左至右,贼匪们一人一句、接力说了起来: “咱们穷家行” “向来分两帮” “死活捻子各一派” “瞎忙!” “每次接任务” “两派都参与” “提防相互报官府” “白忙!” “我们讨来面粉” “我们偷着火药” “再加煤粉和火苗” “砰砰!” “结果没爆炸” “不知为什么” “到底差在哪儿捏?” “发傻!” “现在可倒好” “镖也没劫成” “跑也没跑了” “这事儿要是传到京都去” “没好!” 哎哟喂!郑小柔在旁边炒菜,那铲子都随着他们的节奏在锅里翻来翻去了。 这可是看出来了,都是专业的乞丐啊,都这时候了还是如此敬业! “你们是从京都来的?”小宝发问。不然他们怎么提京都,难道不是本地的乞丐? 下一位本该继续发言的乞丐正在心里打着节奏呢,听到小宝问话,肩膀还耸了两下,一提气,这是跟上节拍了,就要开口。 小宝说:“正常点儿!” “嗝儿!”打断得太突然,那名乞丐一下子气逆,打起嗝来。 “下一个说!”小宝不想等他把气回顺,吩咐道。 “别!小的嗝儿~小的能嗝儿……说!”这乞丐生怕失去说话的机会,万一不给他解药呢? “嗝儿!我们是幽州嗝儿~府的,但是我们长嗝儿~老,不是,我们长老嗝儿~是从京都的大嗝儿~长老嗝儿~接的命令,嗝儿~” 哎哟我去! 小宝忍不了了:“下一个说!” “哎,哎,小的来说,”下一个乞丐忙不迭接话,就剩他还没说了:“刚才死的那两个是我们酉州府的长老,他们管我们,然后京都的大长老管他们……” 小宝:“大长老有几个?” 乞丐:“两个,一个是活捻子的,一个死捻子的,以前就叫捻子头儿,改了年号以后才叫大长老的。” 这是从皇帝登基开始,穷家行也正规化了? 小宝:“那……两个大长老归谁管?” 乞丐:“自然是我们穷家行的行主了。” 小宝:“你们大长老和行主都是谁?” 乞丐:“他们死捻子的大长老叫倪赫,据说祖上是刽子手,有一手好刀法,我们活捻子的大长老是盗门的传人,不知道名字,只唤做柳大长老……” “姓柳?这是楞往脸上贴金的意思?想跟柳下跖攀亲戚吗?”小宝问。 “柳下跖是谁?也是活捻子吗?”那乞丐不解地问道。 “唉,算了,你继续说,行主是谁?”小宝不想跟他废话。 乞丐回答道:“行主可就不知道了,没人知道。” 小宝:“嗯?” 这一声“嗯”让众人颇为惊讶,因为大家竟然听出些霸气以及……官威?反正是让人听了一抖! 乞丐立马哆嗦了,刚才他明明说着说着就不那么怕了,这下哆嗦的,跟打摆子似的:“小的们真不知道,没人见过行主,大长老见没见过就不知道了,我们都没见过大长老呢。” 小宝的目光扫下其他乞丐,乞丐们立时全体点头:“他说的是真的!我们都没见过!京都的恐怕也没见过。我们都觉得那就是个传说。” 哟,都活成传说了呀,这人可不简单了。 见小宝不问话了,众乞丐又开始惴惴不安了:“小爷爷,您接着问呗……” 只要您问,我们还能多活一会儿,也好有找到奉承您的机会,万一把您的马屁给拍顺溜了,您是不是就能给我们解药了? 小宝还真有得问:“那个姓归的……”小宝指指那个死去的匪首:“为什么找你们,而不是从京都找人?” 这个问题乞丐们还真答不上来,只能猜测: “小的们也不知,估计是酉州府的捻子比京都的便宜?” “那姓归的从哪儿来的我们都不知道,也许他就是就近找的呢?” “也可能他来不及去京都?” “要我说,咱酉州府管得松,京都的乞丐要是想出城哪有那么容易?” “也是,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 小宝见他们也说不出别的了,就挥了挥手。 这是什么意思?乞丐们面面相觑,不是要杀我们吧?!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吃光了?! 乞丐们一下子就慌了,咣咣就往地上磕头。 那地上有屎有尿,他们全然顾不上了,边磕头边哭求: “爷爷们哪!饶了小的们吧!” “小的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啦!” “从今往后,小的们洗心革面、认真乞讨、不问世事、从一而终!” “爷爷们哪!小的们也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也想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却四海为家” “给小爷闭嘴吧!”小宝怒了,这都什么玩意儿! 这些都是普通的乞丐,或者说是“穷家行”中低级的小人物,自然不会知道更多信息。 不过,既然他们成立了行会组织,那么阶层之间必然有财务往来。 作为大长老,必会从各地长老处获得财富,一层层剥削下来。 这与地主们盘剥佃农差不多,区别在于地主有土地作为投入,乞丐们是空手套白狼。 吃饭的时候,大家很是香甜的吃了顿好的。 刚才过山风给赶出来的小动物纷纷回了树林,也处于四处觅食的阶段,倒是给车队平添了不少美食。 此时正是蛇们结束冬眠、出来觅食的季节,真的很容易被发现,因为多。 比方现在,小宝和甘来人手一串烤蛇肉,就着烤大蒜,吃得相当过瘾,眼睛却盯着楚元手里正烤着几串的禾花雀。 在南方平安度过了寒冬、刚刚北归的禾花雀是做梦都想不到,一回来就上了烧烤架。 而边上,郑小柔他们带来的羊肉干、牛肉干被炖得香味四溢,里面还有不少河鱼,几口大锅热气腾腾。 所以,就算没有过山风,林中的动物们也该涨涨记性:“小宝过,百兽绕行。” 明明都是一串一串的,成串的乞丐看着可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他们跪在屎尿汤里,中间还夹着死人,不过这些味道他们都不太在意,平日也算是习惯。 可是肚子饿得快贴到脊柱骨了,那边传来的肉香,更是让他们的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而“眼泪”也哗哗地从嘴里流出来。 再饿都不理他们。 乞丐们纷纷把乞求目光投向郑小柔,他们觉得这个女人好像能好说话些,所以一个个表情都可怜的很。 别以为女人就心软。谋财害命的事儿都能做,自己活得不要底限,谁能把他们当人看? 直到大家都吃完了,郑小柔才把锅里剩下的肉汤底子兑满水,搅和搅和,放在他们面前,一人嘴里给插了截芦苇管。 自己想法子喝去吧,反正别想松绑。能给口汤喝,就算是发扬人道主义精神了。 这也就是郑小柔,甘来都没打算让他们活着! 只有一个乞丐吃饱了——偷包贼。 别看他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可是一点都没闲着。 反正板车四圈有棉帘子遮挡,外面谁也看不见,他蠕动着靠近一个包袱,那是郑小柔给小宝专门带的点心包袱。 灵活地用牙齿解开包袱,把里面的各式点心都吃掉一半。 渴了就喝水,旁边的黑釉瓷罐子、坛子不少,为了给棉被帘子保湿,里面的泥土都换成水装着。 偷包贼叼着包袱皮放一半到罐子里浸湿,然后再叼出来吸水,虽然麻烦点,也没有直接喝水那么爽,但好歹解渴了不是? 他倒是没想着跑。自己又没杀人,就是偷点东西,这些人不至于拿他怎么样。 当然,若真的情况不妙,他再伺机逃掉就是了。被绳子捆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只要不把他的手剁掉,一切都不是难事。 主要是,他能往哪儿跑?自己现在被通缉,一个人瞎跑,还不够让人抓的。 躲进酉州府的“死捻子”,不就是为了躲避官府通缉而采取的“障眼法”么。 可现在吃饱喝得了,想解手怎么办? 要不,先把绳子弄开,溜出去方便完了再回来给自己捆上算了,正好顺便把点心包袱给弄好放回去。 小算盘打得挺好,说干就干。 被缚在身后的手刚把刀片取出来,小宝就回来了。 “哟!小日子过得不错呀,有吃有喝!”小宝一掀开棉帘子,就看到点心包袱皮半截挂在坛子口上,半截浸泡在水里,点心盒子空了一半,里面的点心也是碎了吧唧不完整。 “呀呀个呸的!你把小爷的玉灌肺给吃光了?!”绝不能忍!自打在宫宴上吃过这道点心后,就爱上这口了。 这点心,雪白雪白的,用六种原料研成粉末,拌和匀后做成卷,再上甑蒸熟,然后切成肺叶似的小块,淋上茱萸芥子调的辣汁,咬上一口……除了宫里,也就娘亲做的正宗了。 离家这么久,就一直没吃到过,眼下,渣都不剩。 “好吃的谁不爱吃!”偷包贼咕哝句。 “怎么吃的怎么给小爷吐出来!”小宝一拳打在偷包贼的肚子上。 偷包贼一看,哟,这小孩生气了,那就让打一下吧,心说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劲儿,反正这么捆着只能侧躺在车板上,也躲不了。 “嗷~……你下死手啊!”本来就捆得结实,身子是半弓着的,这一拳,彻底成虾米了。 “就算你给老子打吐了,老子吐出来你吃?”贼偷也是气狠了,没想到这小孩儿打人这么痛,吐倒是吐不出来,就是尿泡要给打爆炸了呀! 小宝见他嘴硬,举拳又要打,贼偷赶紧告饶:“别!再打尿你车上!老子早就憋不住了。” 太tm气人了,绝不能忍! 小宝一把掀开装“过山风”的坛子盖,在过山风猛一伸头准备攻击他的时候,出手如电,死死抓住过山风的三角脑袋。 蛇口大张,毒牙锃亮,准备随时开咬,可是小宝捏的紧,就算是捏痛了它,也闭不上嘴了。 “你尿一个给小爷瞧瞧!”小宝恶狠狠地说道。 “呃……”就算膀胱要爆炸,这会儿也没了尿意了。 这什么孩子!过山风都敢抓,而且,竟然出手那么快,快到过山风都避不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一碟点心,至于的嘛! “不尿了。憋回去了。”偷包贼咽了咽口水,讪讪说道。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内幕 “小……三顺!”李虎一走过来,就看到小宝抓着过山风,吃惊不小,不过看到小宝拿的稳妥,而且还是与偷包贼对峙的样子,觉得不能下了小宝的面子,于是说道:“你别给弄死了。” “飞虎叔,”小宝委屈巴巴地说:“你把他跟那些人捆一块儿去吧!你看他把我的点心糟践的!” 李虎看了看狼藉的点心盒子,又看了看偷包贼悻悻的表情,眉头一皱,转到偷包贼身后。 这贼厮不上手,就能把自己喂得饱足,可见不但观察力强,翻找的功夫也不弱,得仔细查看查看,都说贼不走空,肯定这小子留着后手呢。 “哎哟……哎哎,轻点儿!”偷包贼大叫,李虎的大拇指按在他虎口上。 小宝就看到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从车板边上掉下去。 举着火把一通找,竟是个一寸长的小刀片,刃口极为锋利。 这是被李虎给按住,再不松手,刀片就要割断他的手掌了。 “哟,身上还有多少零碎?”小宝隔着绳子在偷包贼身上戳。绳子捆得太密实了,摸不到里面去。 现在掉出个小刀片,一会儿不定还有什么东西能被他摸出来呢。 “麻……麻了,别按……”偷包贼只觉得十万根钢针刺在身上,太难受了。 “那什么,把我松开吧,我又不跑。”偷包贼臊眉耷眼地说道。 “你偷我好吃的,我还奖励你松绑不成?”小宝不干。 偷包贼:“大不了我回头还你一碟玉灌肺、两碟!行了吧!” 小宝低头查看自己的腰包,之前忘记查看了。 刚才他就是偷腰包来着,别是已经把腰包里的东西都偷光了吧? “你放心!我都没打开你的包!不是没来得及就被你拿回去了嘛!”偷包贼没好气地说。 小宝看看手里的过山风,闹心,太占手了,一只手不好翻东西。 小宝把过山风交到李虎手里:“飞虎叔,咱们审审他,刚才都忘了还有他没审呢!” 这是偷包贼不说实话就让过山风咬他的意思。 “那先把我放开吧,半边身子都压麻了!我不跑,真不跑!”偷包贼坚持给自己要待遇。 小宝真就把绳子给他解开了,有过山风和李虎呢,不担心他跑掉。 “说吧,想到什么说什么!”小宝吩咐。 “也没啥可说的,我就是新来的,他们非让我跟着一起‘做单买卖’才算通过考验,才能正式收下我,我就跟着来了呗。 不过我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也不打算知道,反正趁乱找机会偷点值钱东西,也不算白来就是了。”偷包贼说道。 又看了看小宝的腰包,刚才看到小宝翻看腰包里的东西了,除了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带尖的铁管子,就剩下一堆小油纸袋了。 里面装的好像是吃的,那孩子竟然还一个一个的数袋子,看少了没有。 就你穿得料子最好,以为你身上有值钱玩意儿呢。 早知道你那包里既没银票、也没玉坠的,老子根本就会不下手好吧? 小宝:“说完了?” 偷包贼:“啊,说完了!” 小宝:“飞虎叔,咬他!” 李虎看了看手中的过山风,过山风也扭头看李虎,估计是商量谁来下口咬? 小宝讷讷:“让蛇咬……” 李虎:“哦,好的!”说罢把过山风靠近偷包贼。 偷包贼想哭啊:“你还想知道什么,倒是问哪!你不问,我咋知道要说什么!” 小宝:“你刚才怎么教那些人的?” 是啊,刚才他还给那些乞丐出主意的,让他们知道啥说啥,想起啥说啥。 偷包贼:“我对他们不了解,就是加入他们混混而已,人多好混饭吃嘛。” 李虎:“为什么选择加入死捻子,不是活捻子?” 偷包贼:“死捻子都跟我一样是贼偷啊,活捻子那套我看不惯。又不是没手艺!” 偷包贼一边按摩着自己的胳膊腿儿,一边回答,“手艺”这个词说得是相当自豪又自然。 小宝:“你有手艺就自己干呗,为什么要加入他们?我猜,你们都要向长老‘上供’的吧?” 偷包贼很是善解人意:“你想问‘穷家行’的规矩吧?行,告诉你!就当还你点心了! ‘穷家行’有个行主,是谁、干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外面那些叫花子说的都没错,这个行主很神秘,没人见过; 这个行主呢,在京都立了两大长老,由这两大长老发展各级其他地方的长老,这些长老们再分管各地的叫花子; 叫花子需要向长老上缴‘辛苦费’,长老再向大长老上缴,大长老再向行主上缴;行主只要管着两个大长老就够了。 除了叫花子们自己坑蒙拐骗、偷盗抢劫来的财物,大长老还让‘穷家行’的人去闹事,以此来收‘黑钱’,各地都是如此; 比方说:每当有人要办酒席,他们就要向‘穷家行’交一定的钱财,并讨回一张木板刻印的符咒式的黄色纸条, 上书‘富贵同享、衣食无忧’八个字,贴在门口,这样以免叫花子们的滋扰,使婚丧诸事得以顺利进行; 收来的钱还会给当地的衙门一份,所以,官府也就没有人去管那些叫花子,办席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要不就是干扰店家生意来强行收钱,还没有最高限制,但甭管生意大小,最低不可少于十个大钱; 这还不算完,店家给的不合理的、或者说他们不满意,可是要再来的,明天接着来,直到给到他们满意为止,不给就天天在那耽误人家生意。 再不就是在闹市拦在小姐或夫人的马车轱轳下,装做被撞伤了,然后一群叫花子来闹,钱给少了绝对不行,不然就骂得人家毁名声; 或者去渡口、码头上假装搬运货物,然后受伤,勒索钱财,不给就抢人货物; 这些才是‘穷家行’的大宗钱财来源。” 小宝听得憋气,这是不但拐卖儿童、剥皮,还各种碰瓷,真是无恶不作了!不禁问道:“那就没有官府管他们?” 偷包贼说了:“有啊,当然有,虽然有些地方的官府被打点好了不会干预,可也有正直的青天大老爷; 碰上这样的,那就长老出面喽,长老搞不定,就报告给大长老,大长老要是也不行,那就行主呗。 反正只听说过干不下去的官,还没听说哪个当官的把‘穷家行’干趴下呢!没这本事,我也不会加入他们!” 李虎:“你提出加入,他们就收你了?” 偷包贼像看智障一样看李虎:“你岁数也不小,怎么这样天真?得先交银子,五两!这叫入行费! 酉州府这价算便宜的,他们说京都要八两呢。 然后还得挨顿板子,表示自己服从管理!这叫孝顺板子!当然了,我没挨板子,多交五两,免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打个商量? 偷包贼一边活动腿脚,一边跟小宝他们讲“穷家行”的内部情况,时不时还打个哆嗦。 这副作态,让小宝看得迷惑:这是冷了?还是害怕? “你啥名儿?”小宝问。 聊这么半天了,姓甚名谁都是不知道。 “我就是个偷儿,要啥名字啊!”偷包贼不以为然地说,又打了个哆嗦。 小宝把身边搭在坛子口上的包袱皮都按进水里浸透,“哗啦”的水声让贼偷又打个哆嗦。 他刚想说话,小宝已经把湿水的包袱皮递给他:“把脸擦干净!” 滴滴答答的水,早春的天还冷,贼偷再也忍不住了,双手突然一个动作。 李虎瞬间就把过山风凑到他脸前……贼偷已经弯着腰、夹着腿、捂着裆……跳脚了:“憋不住了!” 说完一个闪身,人就蹿出马车。 李虎抓着过山风紧紧跟上。 贼偷长这么大,头一次在一人一蛇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完成放水的动作。 尽管过山风时不时吐一下黑蓝色的信子,依然没有减弱他释放出来的水压。 这是真憋狠了啊! 不远处传来那一串叫花子的哀求声:“爷爷们,放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行行好,就快一个时辰了,那尸僵估计要差不多完事儿了啊!” 也有聪明些的,懂得不能太贪,大目标实现不了,就先立个小目标:“爷爷们,求你们把这几个死人烧了吧?啊?” 刚才那个人不是说,死人要烧掉才能安全吗? 李虎晃了一下过山风的脑袋:“快点!爷还忙着呢!” 偷包贼又打了个抖,神情却是轻松至极:“好,走!”说着边提裤子边往回走。 回到马车上,偷包贼看看车板子,大半地方被货物占着,只留下够两个人坐着的空间。 不禁问道:“我睡哪儿?” “哎哟我去!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来找免费住宿了?”楚元气哼哼就给他一脚。 小宝说:“你看哈,问你名字不说,倒是把‘穷家行’给介绍个底儿调,咱分析分析,这说明什么?” 偷包贼眼神略闪过一丝警惕,立即又变成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明什么?” 小宝掰着手指头说:“说明……你的名字比‘穷家行’内幕重要;再有,你一个新人却对‘穷家行’非常了解,说明你是带着目的进入‘穷家行’的。” 偷包贼面不改色:“哟,人不大,学官老爷断案呢?编,接着编!” 小宝掰第三根手指头:“你既然带了目的,却不去京都的‘穷家行’,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在京都犯了事儿或者有人追查你;二,你本就是京都人,怕别人认出你。” 偷包贼挑了挑眉毛,眼皮却垂下去,耸了下左肩膀,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小孩编故事都是这么快的吗?” 小宝一直盯着他,此时看到偷包贼的左手手指捻了几下。 小宝重新把湿水的包袱皮递给他:“赶紧擦脸吧,脏死了!要不,让飞虎叔帮你?” 李虎就举了举抓着过山风的手。 偷包贼只好接过来擦脸,双手把包袱布捂在脸上时,小宝注意到他的双手修长笔直,骨节不大不小,使得手指很是匀称,而且每只手的中间三根指头竟然都是一般长。 娘亲以前说过,这样的手型特别适合弹琴,或者……偷盗。这个贼偷难道是天生适合干这行? 偷包贼的脏脸擦干净了,露出甚是斯文的一张脸。 白净、年轻,五官并不突出,但是因为自身的气质,显得颇有些儒生的风范。 这个人五官上最突出的不是眼睛,而是微笑唇。唇弓清晰,唇瓣厚薄适中,唇角微微上翘,嘴唇下方,竟还有颗红色的“馋嘴痣”。 此人的嘴唇在男人中确实少见,太好看了。怪不得他要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人不怕相貌平平,就怕辨识度太高。 似乎脸上干净了,贼偷自己也觉得舒服,竟然吁出一口气来,好似轻松不少。 他抬眼看看小宝,有些无奈地说:“行啦,别研究我了,我对你无害,你也别想打听我什么秘密。我有秘密,不告诉你!” 心思被戳穿,小宝气得翻白眼:“谁还没点儿秘密了,你不说拉倒,我把你和那些家伙一起带到京都去!” 这人除了偷小宝的腰包,还未遂,剩下真的没有做出有害的事情,小宝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也好,那就去京都,你带我进京,做为报酬,我帮你散布谣言,如何?”偷包贼竟然同意小宝的恐吓。 这次小宝惊讶了:“散布什么谣言?你想进京?” 偷包贼干脆坐到小宝身边去:“小兄弟,打个商量,我扮做你家下人,随你车队进京都,进京后我们就分手; 但是我会散布消息,说‘穷家行’为虎作伥,打劫国公府家的货,把你们三顺镖局摘出去,怎么样? 哎,对了,是哪个国公府?还有那个什么管家的是什么人?这个得说明白了。” 这是他自己就把后面的事儿给安排明白了? 小宝忍不住怀疑地看向偷包贼:“你想跟着我们混进京都,原来你是自己进不了京才跟着酉州府的叫花子的?” 偷包贼点点头:“不错。” 小宝立马就说:“那还是把你绑了交给官府好了。鬼知道你要跟着我们进京干嘛去,万一连累我们呢?” 偷包贼:“我对你们无害!都说了,你们带我进京,我帮你们造谣,互惠互利的事儿!” 小宝:“如此见不得人的方式进京,还说无害?我还就告诉你了,不跟我讲实话,你啥都别想!别看我小就想蒙我!” “我……!!!”偷包贼真想把这孩子揍一顿!谁家小孩儿这是,太气人了! 李虎和过山风就像刚才监督他放水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是无奈了,偷包贼沮丧地垂下脑袋。 算了,大不了等半夜他们都睡着了,自己想办法先离开再说吧。 “爷爷们哪!这尸体……这尸体……” 外面的叫花子们还在叫唤,当然也有憋不住想上茅厕的请求,被甘来给骂回去了:“原地解决!” “飞虎叔,这些人我想留着,把他们带去京都,瞧瞧他们大长老去,你看……”小宝问向李虎。 小宝想把这次的气转嫁到国公府去,这批货是成国公府要的,那就让成国公记恨一下“穷家行”好了。 倒要看看那个活成“传说”的行主有多大本事,能不能摆平成国公!被成国公灭了才好呢! 李虎明白小宝是想让他想办法控制那些乞丐,不让他们再有力气搞出乱子,于是点点头。 把过山风重新放回坛子里——过山风已经被掐的没心思斗狠了,垂头耷脑的。 李虎取出一个瓷瓶,那是一个白色的大花瓶,里面有水声。 李虎把里面黄褐色的液体倒一点进碗里,拿出去给那些叫花子喝。 每次就倒出二汤勺的样子,这个叫花子喝完,再倒二汤勺给下一个喝。 李虎说:“有一个尸体已经开始变软了,估计有尸虫卵爬到你们身上了,先喝些解药防着吧。” 乞丐们乖乖听话,甚至还想得到更多:“爷爷,能不能多给些,万一不管用呢?” 李虎把眼一瞪:“就这些!蛇毒一次能有多少?你想多喝,问问他们愿意不?” 于是一群乞丐全都骂他。李虎就拿着空碗满意地走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飞虎叔是骗子 虽然小宝口头上没有答应偷包贼的提议,但还是让楚元带他找地方洗洗涮涮,换了件衣服。 因为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有害无害,所以直接冷处理:随他便,爱走不走。 至少他回不去酉州府的叫花子群了,长老都死了,他一个人回去,那不是找虐嘛。 临睡前,小宝问李虎:“你给那些叫花子喝的什么?” 李虎晃了晃那个大花瓶,听起来里面还有一大半,说:“死藤水。” 小宝:“那是什么东西?” 李虎:“一种看起来像是已经枯萎、再无生机的藤蔓。” 见小宝还盯着他看,就继续说道:“我跟着平东家在淦州造船时,当地一些蛮人会用这东西煮水惩罚犯错的人,我也弄了些,想研究研究。” 小宝盯着白色大花瓶:“那真的能解尸虫?” 李虎噗嗤一笑:“你真信了?” 小宝有些不确定地说:“一开始没怎么信,可后来你越说越细致,虽然跟娘亲说的三尸脑神丹不一样,但是你用的字多啊!” 要不是大家都休息了,李虎真想大笑出声:“骗他们的,哪有什么三尸脑神丹,我就是想找些人试试这药水。” 小宝不解了:“那你确实给那三个人吃药丸了啊!” “药丸?哦,对,那是消食丸,山楂和鸡内金做的。”李虎笑着给解释,同时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药丸。 把盒子递给小宝:“尝尝,本就是给你准备的,看你每天吃那么多肉,真怕你损伤脾胃,不过这么久下来,看你倒也无事。” 小宝拿起一颗丸药闻了闻,有淡淡的山楂清甜味,却闻不到鸡内金的腥臭味道。 没吃,小宝又把药丸重新放回盒子里:“我有烤大蒜,比这个好吃!”接着又问:“那你还说过山风的毒液能解三尸脑神丹呢?” 李虎又笑:“逮到什么就说什么呗。不过,‘一滴蛇毒一两金’是真的,这个蛇毒说的只有过山风的毒,别的蛇毒可不算数。 所以,我可舍不得给他们用,再说,这毒本就是无解之毒,解不了别的毒,倒是能把没毒死的人继续毒死。” 小宝:“我还以为你是想要蛇胆才留着过山风呢。” 李虎:“过山风蛇毒可比蛇胆还珍贵!” 对于李虎来说,害人的比救人的珍贵。 当然,过山风的蛇毒在现代倒真是比蛇胆珍贵。 过山风,现代叫做眼镜王蛇,它一次性释放出的毒液足以杀死一头成年大象,而且它的毒液既有神经毒素,还有心脏毒素。 没有专门的抗眼镜蛇毒血清,根本解不了它的毒。 眼下这个时代的科技根本制作不出抗眼镜蛇毒血清,所以李虎说是无解之毒一点都不过分。 小宝想看他取蛇毒,李虎却说:“不能取,蛇毒取出来,十二个时辰后就没毒性了,养着吧。” 聊天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呕吐的声音,还不止一个人的,小宝想去看看怎么回事,李虎拉住他:“是那些叫花子吐了。” 小宝:“啊?” 李虎说:“我去看看,这东西我就知道会让人上吐下泻,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功效,正好研究研究去。” 飞虎叔好像对毒更感兴趣啊,小宝望着李虎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天麻麻亮的时候,大家全都起来了。 虽是露宿,但是楚家专用的帐篷和睡袋还是很不错的,镖师们头一次体验到露营还可以如此“享福”。 真正辛苦的是那些乞丐,被捆了一夜,浑身都僵了,再加上又是冷又是吐又是拉,有几个身上带伤的,伤口已经被自己的排泄物污染得发炎,开始高烧起来。 简单吃罢早饭,车队就上路了。 一路上有这串叫花子随行,都不用趟子手喊镖了。谁还敢打劫?打劫就是这个下场! 遇到小河的时候,楚元把叫花子串给撵到河里,让他们泡一泡,太臭了! 出于安全和节省的考虑,也没有选择住店,晓行夜宿,走到哪儿就宿到哪儿。 这串叫花子,就像平安符一样,一路上再也没有碰到任何麻烦。 如此顺利,原先预计的四五天走到京都,竟整整提前了将近两天。 再有三十里路就到京都,周小川决定今天提早一个时辰休息,让大家好好修整一下,明早再赶路,这样中午之前就能到达京都。 听到这个指令,最高兴的就是叫花子们了。 要不是一直都是乞讨的生活,身子骨不那么娇贵,这会儿估计早就凉凉了。 附近有河,正好可以让大家洗洗涮涮。 郑小柔带着甘来做吃食。这一路上没有好好吃饭,眼下,倒是可以吃顿好点儿的。 楚元带几个兄弟去周围看看能搞点什么野味吃吃,百家兴跟着几个镖师下河摸鱼去了,要给媳妇儿改善改善伙食。 实在是每天大饼、咸菜、肉干太过枯燥。 虽说大都是吃过苦的人,有的吃就不挑。 可郑小柔没过过这样的日子,继母再怎样苛待,都是在别的方面,吃喝这种表面功夫还是做的不错的。 百家兴心疼媳妇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一定要摸到鱼才行。 离京都太近,虽然荒凉,却也搞不到什么野味,楚元他们走出去很远。 倒是百家兴他们捉到不少大鱼。 俗话说,清明过,鱼上钩。 三月三早就过了,现在已是三月底,鱼儿们正是个大肥美的时候,小宝就用他的腰带都钓上三条翘嘴鱼,条条都将近三斤重。 别看这条河规模不算大,连着几趟下去,百家兴他们竟也收获了大大小小百来条鱼。 “你们这是要把鱼都捕光吗?”一群不到二十人的叫花子队伍远远走来,没等走近就已喊道。 从这群乞丐一走进视线,负责带队巡逻的肖思宁就注意到了,他直接带人拦在路中,使得这群乞丐不得不提前开口。 肖思宁不答话,看着他们靠近。 小宝收了腰带重新系好,往天上看了看。 两只金雕盘旋在上空,很高,只能看出两个小黑点。 混在队伍里的偷包贼也仰头看了一眼。这两天他发现了金雕半夜会接近车队,,知道这是车队训练出来的,但是装作不知道。 他现在的面目,那串叫花子竟然没有认出来,当然,也是他们顾不上。 “问你们话呢!”那群叫花子中的一个魁梧大汉喊道。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挖坑“种”人 “问你们话呢!”那群叫花子中的一个魁梧大汉喊道。 这么大块头,看着比谁都强壮,放在码头上,一天都能赚个五十、一百文钱的,至于当乞丐? 肖思宁还是不回话,心说你丫再敢废一句话,老子就把你们也捆成串! 小宝看了看那串叫花子,刚才那大汉的声音不小,应该都能听到,只是他们没反应。 因为没力气反应。 这几天,李虎每天都给他们喂点“以毒攻毒”的“解药”,不想喝就硬灌。 这帮叫花子第一天连吐带拉,第二天又哭又笑,今天是情绪低糜,浑身无力,像一群说胡话的行尸走肉。 叫花子中的那名魁梧大汉看到自己这么大嗓门,竟没有引起被捆绑的人的注意,有些发急。 这一急,就加快脚步,冲着车队直接走过来。 拦在中间的肖思宁几个人把手中长刀一横,阻住他们的去路,仍是不做声。 那大汉伸手就要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滚开!好狗不挡道!” 肖思宁把手腕一转,让刀刃朝向那人的手,冷冷说道:“瞎吗?有女眷,休要靠近!” “你们凭什么捆了我们的人?”大汉质问道。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昨天他们大长老收到消息,说他们的人被绑的跟狗一样,被人拖着走,大长老责令他们查明此事。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还了得! 虽说这些叫花子不是他们京都的,但既然是大长老吩咐,那就得管。 “你们的人?你确定?”肖思宁不屑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大汉觉得话音儿不太对。 打头上就不太对。 按说,他先无事生非地吆喝“你们这是要把鱼都捕光吗?”,这帮走镖的但凡懂点事儿,就该有人上前赔笑脸,问句:“当家的辛苦了”。 然后他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回句““掌柜的辛苦了,吃的谁家的饭、穿的谁家的衣啊?” 这帮走镖的就得好言好语地回答“吃朋友的饭,穿朋友的衣”,然后他再把话过渡到:“既然都是靠朋友帮衬,怎还绑了我家弟兄”这个话题上来,展开谈判。 眼下,不按套路走啊!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都听不懂,你来找什么茬?!”肖思宁朝他吼道。 “嘿!奶奶滴!老子的暴脾气可压不住了啊!你tm哪家镖局的这么不开眼,这是什么地界儿知道不,跟老子叫嚣?!”那汉子恼火。 那么大镖旗就插在车上呢,还问哪家镖局的,这是明显嘲讽肖思宁他们是无名小镖局,还敢出来嚣张的意思。 仓啷啷!肖思宁他们的刀全都抬高,刃口朝外,横在这群乞丐胸前。 不对,这刀早就横出来了,怎么还有武器的摩擦声? 乞丐们猛一回头,他们身后,好像鬼魅般出现了几个提刀持枪的人,腰间还挂着山鸡和兔子,是楚元他们几个。 “要不要再喊句:此山是你开,此树是你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啊?”楚元说道,语气里全是讥讽。 就这么十几个人就想围住自己? 大汉乜斜一眼,拇指、食指成圈往嘴里一送,“咻!”一声嘹亮的口哨声立时响了起来。 立竿见影地,楚元就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有二百多叫花子向他们奔袭过来。 二百多人同时跑,没什么可惊奇的,楚家的小子们以前经常几百人一起被老于和老赵他们操练,那是步调一致,喊声震天。 但是二百多叫花子一起奔跑,可真是震撼了肖思宁和楚元。 只见一群破衣烂衫在风中飘荡;一片杂着草杆、虱子的毛发随着奔跑一颤一颤; 一张张黑一道灰一道的肮脏面孔咧着大嘴、龇着大黄牙、呼喝着脏话,喧嚣着、杂乱地向他们跑来,个个手中不是棍子就是刀。 强台风卷席码头上的房顶、垃圾、疯狂打转都没眼前这么令人震撼。 虽然隔着二十多步远,小宝还是被吓到了。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口中喃喃:“大嫂,把锅盖盖好,别让他们头上的虱子飘进锅里!” 哐哐哐哐!郑小柔和甘来迅速地把所有锅盖和水桶盖子都给盖上了,小宝说得对,污染太大! 那大汉含在口中吹哨的手指往回撤,想得意的示威一下,手还没收回来,就被肖思宁一拳打在胳膊肘上,吭哧一下,自己的牙咬了自己的手指头! 与拳头同时出击的还有膝盖,肖思宁的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胃上,顿时让他弓下身子,肖思宁紧跟着左手肘就击在他后脑勺上。 瞬间,那名大汉一下子晕眩起来,同时恶心得要命,再也站不住,就往地上倒去。 肖思宁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提溜起来,手腕一拧,让他转到自己身前,面朝那群乞丐奔来的方向。 楚元也没闲着,一枪就把两个乞丐串在一处,惨叫声一下子把其他乞丐都震慑住了。 二百多乞丐跑至近前,一下子全都安静,无措地看着被控制起来的壮汉。 头儿被擒了,接下来怎么打? 那壮汉还没有从眩晕中缓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被肖思宁提着头发也站不直,最后干脆跪坐下来,不顾头皮都被薅得掀开来。 “都tm站好!”肖思宁大喝。 “双手抱头,原地蹲下!”小宝在后方跳着脚喊。 楚元立即把串成糖葫芦的两个乞丐往前一送,乞丐痛得哀嚎,楚元却用更大的嗓门盖过他们:“双手抱头,原地蹲下!” 怎么能把这个姿势忘掉呢?这可是他们的楚清老大每次带他们出任务时常命令俘虏做的姿势。 乞丐们这么多人,很想奋起开打,持着器械的手蠢蠢欲动。 肖思宁就把长刀往大汉肩膀上一架。 这招果然好使,乞丐们纷纷扔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肖思宁揪着大汉头发一提,让他脸孔朝上,仔细看了好几眼:“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头目?” 大汉此时已经意识恍惚,眼神涣散。 这个状态让蹲在地上的乞丐们不安起来,有人抖着胆子问道:“我们长老怎么了?” “快死了呗,这都看不出来?”楚元把长枪往回一撤,两个被对穿的乞丐倒在地上,“不然你以为呢?” “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那人厉声喝问。 楚元笑看着他:“看来你也是个头目?” 甘来已经走了过来,用她的双锏把乞丐们的武器扒拉到很远,看到有伸手想去拿武器的就是兜头一锏,立时就死了两个。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章 进城 甘来潇洒利索的举动比楚元和肖思宁的恐吓来得震撼人心,乞丐们立时收声蹲好。 十几个人控制二百多人的画面实在有意思,偷包贼溜到小宝身边,悄声说道:“小兄弟,看来,你们这帮人来头不小啊?杀了两个长老,现在又俘虏两个长老!” “长老?”小宝惊讶地看向他:“哪个是?” 偷包贼朝乞丐们努努嘴:“喏,那个被抓头发的,还有刚才说话那个,领子口上都有红边的,就是长老。” 小宝认真看了看,还真是,又朝原先那一串乞丐看去,其中三个死人中的两个,领口也有红色的包边,不过也是褪色的。 “长老很多吗?”小宝不禁问道,这都抓了四个了。 “唔,应该不少,一个长老管二百人,就看他能不能招够那么些人数。”偷包贼答道。 小宝又问:“这么不值钱吗?一来就来一对儿?” 偷包贼说:“死捻子和活捻子是两派,相互监督着,怕对方多占了银钱和功劳,所以每次两边都会派长老来。” 小宝轻哼了一声:“哼,我看怕也是分担责任的。” 小宝的意思是,不见得就是两派的长老都抢着来,也许是一个接了任务,非要拉上另一个的。 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功劳两方都抢,有罪过,自然也会找人分担。 偷包贼品味着小宝刚才的话和那声不屑的“哼”,认为能做出这种分析的小孩不会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孩子,家中必有当官的长辈。 不禁问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小宝咧嘴坏笑:“甭想打听我的秘密,我有秘密,不告诉你!” 得!这是把偷包贼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了。 甘来强有力的震慑行为让大家很顺利地把乞丐们控制住了。 就是有点费力气——他们汲取了水毛毛“种水草”的做法,挖坑把乞丐们“种”在地里了。 埋得不算太深,只到腰部,两只手还是绑着露在外面的。这么做的主要理由,听甘来说是因为绳子不够用,李虎给出的主意。 也是,二百多人呢。 好吃好喝一顿鱼肉大餐,人们不但吃的饱足,也睡得安稳。 天亮后简单洗漱和用餐,继续赶路。临走前,把用剩下的水浇在“种”了人的地面上,再踏踏实。 路上,小宝问李虎,“种”在地里那些人会怎样。 李虎说:“长不出庄稼。” 小宝:“啥意思?” 李虎:“就算有人把他们挖出来,以后怕也是走不了路了,估计都撒不出尿。生孩子嘛,那就不用想了。” 小宝:“飞虎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飞虎叔!” 李虎:“呵呵”。 那捆成一串的二十多个乞丐早已经松了绑,他们体质是真的不赖,当车队到达京都城门时,依然活得好好的。 只是,一个个都是看破红尘的样子,很是自闭。 早春,天气还不算暖和,因此三具尸体尚未发臭,可是进不了城门。 城门卫兵拦住车队,先指着尸体问:“怎么回事?” 周小川上前答话:“军爷,我们是崇鱼府三顺镖局的,车上拉的是送往成国公府的货物。进京路上遇到这些人,他们围着这些尸体不肯走,我们就帮忙把他们送回来了。” 说着递上路引和镖票。 路引和镖票没有问题,但是这些乞丐一个个跟没了魂似的,怎么问也不答话。 卫兵只好把城门校尉请了过来。 城门校尉一看到几具尸体,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卫兵好一顿踹。 “你tmd眼睛是擤鼻涕使的吗!”城门校尉边踹边骂:“赶紧把死人抬里面去!” 然后又吩咐另一个卫兵:“看住他们,不许他们进去!” 因为小宝早就有言在先,不让牵扯娘亲,因此走在车队后方的百家兴等人,马上装作与大家不认识的样子,脱离队伍走上前来,神情倨傲地说:“宝清祥掌柜,要回城办事!” 那校尉马上堆了笑脸:“哟!百家大掌柜,有日子没见了,您好着哪?” 百家兴点了点头,平淡地回应:“嗯,还好。” 在京都,谁不知道宝清祥?那可是太后和皇后都给赐名、赐匾的铺子,也因此,百家兴也被尊称为“百家大掌柜”或者“百家老爷”。 别看百家兴只是个平头百姓,但是城门校尉也得礼让三分。谁让人家东家的后台是密侦司呢? 很顺利的放行。 只要不是碰到什么特殊情况,像百家兴这样的人物过城门刷脸就行。 小宝注意到偷包贼混在楚十和楚九中间跟着进了城门,然后三晃两晃就不见了踪影。 小宝没有特意夹带偷包贼,人家是自己混进去的。 镖局的车队被堵在城门外,人员也都被守城兵用武器逼着靠墙站着,被看管起来。 小宝注意到有一个小兵被校尉派了出去。 百家兴进城后,立即让楚八去了趟成国公府。 楚八与成国公府的看门小厮熟悉,他来到角门跟小厮说:“今儿我进城,看见你家的货被拦在城门外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获得国公爵位的参知政事成枫,那也是副宰相职,所以看门小厮也是牛气得很。 只见小厮当即把眼一瞪:“谁狗胆包天?敢拦国公府的货?” 楚八耸耸肩,装作不太知情的样子回道:“是一个车队,插着三顺镖局的旗帜,说车上是成国公府的货,但是不知为何,被张校尉给拦在门外不让进。” 小厮立马谢过楚八,返身就往院里跑,这事儿得告诉主子去。 混进城内的偷包贼,在街上的人流中晃悠着,很是不显眼,他装作逛街的样子,余光却留意着城门兵的动作。 他看到城门校尉跟一个卫兵说了句什么,然后那卫兵就转身上了城门楼。 等到偷包贼顺手牵羊一个路过的胖子的钱袋后,他看到那个卫兵又出来了,但是已经脱去了盔甲,换上了寻常的装束。 他在包子铺门口,很是大方地买了四个大肉包子,反正钱来的容易,自然要吃肉包子。 等付好钱,那便装的卫兵已经超过他,向街里走去。 偷包贼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逛街,像是在寻觅还有什么好吃的。 但只有行家里手才能看出来,他的脚步轻盈,步伐很有讲究,看似走得不快,实则跟那疾行的卫兵一直保持着五步距离。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一章 偷的胡子 三晃两晃间,偷包贼看到那城门卫兵进入一家茶馆。与掌柜说了些什么,就又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那掌柜转身吩咐了店伙计看顾生意,马上就出门左转,沿着街道走了一个十字路口,又再次左转。 偷包贼这次不太好跟了,因为那掌柜转进去的是个不大的巷子,没什么人经过。 只好躲在街角,在一个代写书信的摊子前,装出排队的样子,不时往里面探看。 他只看到那掌柜进了巷子里倒数第二个门,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偷包贼看了看街道,记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跑到旁边的馄钝摊又要了碗馄钝。 嗯,四个肉包子勉强吃饱,还能再来点有汤有水的溜溜缝。 等到他把最后一滴馄钝汤也喝掉时,余光看到那边巷子里倒数第二个门出来两个人。 这二人中等身材,大户人家的管事打扮,他们边走边从肩上挂的包袱里拿出东西往身上套。 等走到巷子口时,两个人已经是一身的破衣烂衫。 他们蹲下用手在地上蹭了蹭,再往脸上、脖子上抹了抹,就变得脏兮兮的。 又从包袱里各自掏出个破碗,再把包袱皮往怀里一揣,妥妥的两个叫花子。 偷包贼眼看着他们变了模样,虽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惊讶,对他们的变装手艺却不怎么感冒。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子,这是早上从甘来的包袱里偷出来的。 别说,这丫头的假胡子还真不错,用舌头舔舔就能粘在脸上。 要不说还得是有钱人家,人家这胡子,是用真头发做的,可不是马尾巴毛或者麻丝染的,贴上一点都不刺痒、不扎人。 要知道,能买到真头发做的假髻、假髯可不容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基本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那丫头居然戴一个备一个,可见奢侈。 此刻甘来正躲在楚元和肖思宁身后,用手指点了口水往脸上涂,再使劲按胡子。 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背地里骂她了,让她打了好大一个喷嚏,胡子都掉了。 要不是眼疾手快一把给按住,就要被城门卫兵发现。 杀千刀的! 备用的络腮胡子也不知道何时弄丢了,只能用这副被火燎坏的,胶都不黏了。粘不了一会儿就会翘起来。 楚元和肖思宁没有注意甘来的胡子,他们正在饶有兴味地看城门校尉被成国公府的下人刁难。 人家管家都没亲自动嘴,而是由着跟随他的小厮教训这些看城门的:“军爷,请问,我们国公府的货物有何不妥?” “不敢、不敢称军爷、没,没有不妥!”城门校尉赔上笑脸,国公府的管家都不拿正眼看他,他心里真的是惶惶然。 小厮:“军爷,再请问,我们这批货物的手续有何不妥?” 城门校尉赶紧摇头:“也没有。” 小厮右手成“八”字型比在下巴上,手指还搓来搓去,好像搓脏泥似的:“哎呀,货,没有不妥,手续也无不妥,就是不让进……” 城门校尉赶紧插言:“哎兄弟兄弟,你别误会,这些都无不妥,是人、人的事儿!” 小厮恍然大悟般点头:“噢,人不妥……” 城门校尉一脑门子汗啊,心说你可算明白了。 小厮接着说道:“原来是我们家成国公不妥啊,请问,我家老爷得罪校尉大人了?” 哎呦我去!我是这个意思嘛?! 成国公府的管家原本耷拉着眼皮、挑着眉毛、双手交叠扣在腹前,一副倨傲的姿态,听到小厮的话,抬起了一边的眼皮斜睨着校尉。 城门校尉一脑门子急出来的热汗一下子就变成冷汗,双手直摇:“我的爷爷哎!哪有的事儿!你误会了,成爷,您误会了!” 这第二个“误会”是冲着成管家说的,小厮是代表谁说的话啊?代表管家啊!那管家代表谁?代表国公府呗! 他是吞了豹子胆吗敢说国公爷得罪自己?! “小人是说,这些送货的人不妥,您听小人解释:他们送货,可是也带了……也带了……” 尸体的事儿,要不要说出来?这都把小兵派出去找“穷家行”的人了,怎么还不来人? 国公府的人怎么来得这样快?明明车队全都扣下了,谁那么多事儿给国公府送信的?真tmd! 管家看来是站得嫌累,换了一只脚当重心,眼神更为俾睨,那样子分明是在说:编!继续编!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新鲜词儿来! 楚元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时候不火上浇油还待何时:“军爷,到底因为啥呀? 货,您验了,没问题; 手续,您查了,也没问题; 啥问题没有就是扣着货不让进城,那成国公到底咋得罪你了? 就算得罪你,你也不能扣着我们呀! 我们就是个小镖局给人送货的,谁得罪你你跟谁较劲呗,为难我们干啥呀? 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您好歹高抬一下贵爪儿吧,啊?” 我艹! 城门校尉恨不得拔刀砍了这小子! 成管家已经把两只眼睛全都睁开了,看着这名蹬鼻子上脸、颇懂得借势的小子,觉得有趣。 城门校尉这下子不是脑门上冒冷汗,而是浑身都冒,连冷冰冰、硬邦邦的盔甲好像都贴在身上了:“成爷!成管家!不是这样的,是……是……唉,跟您直说了吧,他们要带三具尸体进城!” 不等成管家做出反应,楚元马上说道:“这位军爷!瞧您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我们带了三具尸体?不是跟你讲了嘛,是这群人带着尸体,我们路过,帮忙给运来了! 您这儿给扣下,是报官也不能,也不放我们走,您到底想干啥啊?还是说,您能给断案是怎么着? 就算您能代替府尹大人办案,您好歹也派人知会国公府一声啊! 现在这算什么?您这是要让小的们耽误国公府的货,让国公府治我们的罪吗? 都说了,大兄弟,这年头赚俩钱儿不容易,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扣人扣货嘛!” “你可闭嘴吧!”城门校尉一声暴喝,余光看到成管家不是好脸色,立即挤出一坨笑容在脸上,活像吃了大便还夸美味的样子:“成爷,成爷!您听小的说……”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二章 看你如何解释 这必须好好解释。 城门校尉现在拎刀抹自己脖子的心都有了。 这个三顺镖局的小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先是替他跟成国公府叫板,然后再替他挑衅府尹大人…… 什么叫做“替府尹大人断案”?府尹大人是谁?那是京都的最高行政长官,是秦王!王爷!皇帝的亲叔叔! 城门校尉有些语无伦次:“成爷,他们带来三具尸体,又不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小的怕是……” 成管家终于说话了:“尸体?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跟我们成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这批货可是我们国公爷几日后宴客要用的?耽误事儿算你头上? 好,就算真有什么你说的尸体,你查你的案,扣国公府的货干什么?” 城门校尉一听,完犊子!这成管家也替他往秦王那里拉仇恨吗?什么叫“你查你的案”?我哪有权查案哪! 余光瞥见刚才打发出去的便衣小兵回来了,站在成管家身后向他打眼色,意思是已经通知出去了。 城门校尉真是有气都没空撒了。你他奶奶的现在才回来还有个屁用!打发你出去不就是让你赶紧找人来认尸的吗! 现在,人家成国公府都打上门来了,你找的人呢?人呢?! 城门口排队缴费准备进城的人,和挑着担子排队等待检查好出城的人,都不着急赶路了,全都站那儿看热闹。 也不怪他们站着不走,实在是连守城门的校尉都被训在地上不敢动弹,其他的守卫兵也麻爪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楚元眼尖地发现,在城门里头,站着两个乞丐,隔着人群向这边张望。 可是去报信的便衣卫兵没有得到校尉的指示,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带人去认尸,也站在城门口回不来。 楚元是看到两个乞丐,甘来却发现乞丐身后的人缝里,有双很熟悉的眼睛……还有一脸络腮胡子! 孙子!你丫偷我的胡子! 甘来一眼发现偷包贼,刚要动作,又想起现在的处境,只能恨恨地死瞪着偷包贼。 偷包贼在混在人群里第一时间就感受到来自甘来的“死亡凝视”,不禁摸了摸鼻子,又把双手凑在鼻子前头作了个揖,当致歉了。 “管家老爷,你看,小的们在城郊遇到这些人,他们围着几具尸体不肯走,我们就帮忙把他们送回来,”楚元边说边指向墙边的一溜没了魂的乞丐。 “我们本想进了城给府上去送货,再派个人去衙门报官,结果他们不放行,反倒把我们和货都扣在这里……”楚元继续说道。 “老爷,不如这样,你就在这儿验货结算银子吧!”肖思宁也凑上来,指着城门校尉说道:“手续都在他手里扣着。” 成管家能在这儿结算吗?在这儿结算了,把货卸到地上? 成管家嘴角都快垂到下巴了,法令纹深得可以活埋苍蝇:“这位军爷,您怎么说?要不要小的通知我家国公爷给您赔个不是?” 成管家一句话,看热闹的快沸腾了: “啧啧,这个校尉大人是不是哪个王爷家的公子?谱摆的挺大啊!” “不能够!没看他脸儿都吓白了嘛!有王公贵族的出身,那还能站这儿把大门?” “也备不住,兴许是哪个世子爷受罚在这儿呗。” “你们出门带没带脑子?就算是世子爷,他敢在这儿说审理什么案子?京都府尹可是秦王!世子爷还有王爷大了?” “还是您见多识广,是这么个理儿!” 城门口的人听的比较清楚,可是城门楼子里面的人都是靠前边的人往后传话才知道大概的,也跟着议论纷纷。 嘈杂中突然有个声音说道:“光说什么尸体?谁看见了?尸体在哪儿呢?”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般,人们都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真的哎,尸体呢?啥尸体?什么人死了?” “没看见哪,没有尸体吧?要是有,谁还能给藏起来不成?” 话音儿传到前头去,就有人回头插嘴:“好像是有尸体,我看见他们给抬进上边去了。” “抬上边?哪个上边?” “就是那上边,城墙那不是有台阶吗,上边有他们的值房,抬那里边去了!” “哎你们说怪不怪哈,死人都敢往值房里抬,他们还敢在那屋睡觉吗?不怕闹鬼?” 刚才说到尸体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哪里是抬?我看分明是藏!藏尸!” 一语又激起千层浪: “藏尸!”有人惊呼。 “藏尸!也对啊,咱都没看见,那不就是趁人不注意藏尸嘛!” “哎你说,他们藏尸是为了啥啊?” 这个问题大家都答不上,就相互看看寻找刚才的声音,结果面面相觑,也没找到,就接着议论: “怕不是那些死人跟那些站岗的有瓜葛吧?” “肯定有!没瓜葛怎么会藏起来?” “不能吧?我也看见尸体了,应该是三个乞丐才对,你们看,墙根儿底下不还有一溜儿乞丐吗?” “藏乞丐的尸体干啥呢?难道尸体上藏金子了?” 哈哈哈,这个结论引来哄笑声。 也有人说道:“别是那种乞丐吧?” 马上有人问:“哪种?” “就是那种!哎呀,捻子呗!” “你这不废话嘛!咱京都还有不是捻子的乞丐?就算有也都赶到城外去了,城里根本就容不下真乞丐!” “啊?不是吧?我还曾经给城里的乞丐两文钱呢!” “你包子啊!钱多烧得慌吗竟然给钱?!” “不给也不行啊,孩子可怜,抱着我的腿不撒手,那孩子没有下半身,老可怜了!” “那也不能真给钱啊!那都是骗子!今儿跟你要到钱了,回头就来一群小要饭的跟你要钱!” “还真是,我刚给那孩子两文钱,一下子就扑上来五六个,吓得我撒腿就跑!我媳妇就给我十文钱让我买一两盐回去,心软了下就没了二文,要是再被那些小叫花子追上……” “你放心,他们追不上!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怎么追你,哈哈!” “可别这么说,没准儿有大叫花子跟着呢,你要是跑慢了,没准儿被大叫花子套了麻袋,打你一顿再抢你钱!” “那也太邪乎了!” “没说嘛,咱城里的都是捻子,穷家行的,没有真叫花子!” “你们说,那些尸体能不能是穷家行那帮杀千刀的被人报复了?” “有可能哎!” 城门里外,越说越热闹,而就算不进出城门的也赶来瞧新鲜。 偷包贼带完了节奏,准备“功成身退”。 甘来一直盯着偷包贼,发现他竟然偷偷往人群外溜,急眼了,就要不管不顾冲去追,被小宝一把按住:“别管他!”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三章 “仁义啊”(家有喜事,今日三更!) 小宝也看到偷包贼和两名乞丐了。 既然偷包贼溜走又出现,小宝判断他八成是追踪那个便衣卫兵而去的,那么那两名乞丐此时混在城门口的人群里就不算是意外。 要知道,乞丐的主要成分应该是“游民”和“流民”,能待在城里都不容易,城门口这样的地方是坚决不允许有乞丐存在的,扰乱治安嘛。 那个偷包贼肯定有什么打算。 现在只是国公府和城门守卫对上了,没出大乱子,只管看热闹就行。 而且,让小宝心里比较有底的是,百家兴已经带着楚家的小子进城了,真有事情的话,他们会照应的。 偷包贼现在又溜走,是因为他看到那两名假乞丐相互耳语了什么,然后,其中一人离开了。 他要去追踪那名离开的乞丐。 小宝不关注那个偷包贼,他现在把注意力放在成管家和城门校尉的对话上。 那名校尉已经说不清楚了。 他确实说不清楚,因为他没法说清楚。 “穷家行”每个月都会“孝敬”他二两银子,如果需要进出城门,会每次进出城的时候单独“孝敬”他五两。 这可是他很大的一笔“外快”。要知道,他一个月的月俸才七百文,这都算多了,他手下这些,一个月才三百到五百文。 前些年内乱的时候,他拖了好大的关系才当上守城门的小卒子,以为能拿到下等兵每月三百文的月俸,哪成想,还经常被用酱菜代替。 现在倒是升职了,月俸也才七百文,要不是每月从进城的人身上克扣些,光指望那点儿死工资,都养不起老婆孩子。 本以为穷家行每月的“孝敬”是个大好事,现在看来,md!为了几两银子竟把国公府和秦王都给得罪了?! “成爷,您跟我去值房看一眼就明白小人没有说谎了,真有三具尸体,只是……只是进出城门的人这么多,摆着尸体,小的实在怕引起百姓恐慌,才给搬走了。” 城门校尉也算有急智,“引起百姓恐慌”这理由编得又快又合理。 成管家的脸色好了些,校尉见了赶紧做出“请”的动作,一副心怀坦荡的样子请他上去看看。 成管家是什么人?人家是国公府的管家,自然不能轻易就被请动,他看了小厮一个眼,小厮立马会意,跟着校尉上了台阶。 “废物!”躲在人群里的那名乞丐看到那校尉竟然带人进值房去看尸体,而他根本看不到,不禁咬牙骂了一句。 小厮很快就下来了,面上带着惊疑。 他匆匆走到成管家身边,凑近对方的耳朵,还用手拢住不让声音传出来:“里面有三具尸体,其中一个,是……是孔家烧品轩的归掌柜。” “什么?!”成管家瞪大眼睛:“果真?另外两个是什么人?” “真的!是归掌柜,另外的不认识,好像是叫花子!”小厮答道。 成管家把视线转向墙根下蹲着的那一溜乞丐,小厮见了,马上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其中一个:“喂!你们是哪里的?” 那乞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沉默不言,目光没有焦点。 又问了几个,都是同样德行。 成管家见了,转向楚元问道:“你们带来的尸体?” 楚元“憨厚”地点头:“是呢,我们路上看到他们围着几具尸体,就问怎么回事,他们就这副哀伤的样子,不说话,看着实在可怜; 给他们吃喝,他们也是不言不语,倒是吃东西了; 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说带他们进城,他们倒是点头了,就这样给带了过来。 管家老爷,他们是什么人啊?死的是他们的亲戚?” 成管家盯住楚元的眼睛看,想凭借自己半辈子看人不走眼的本事,看出眼前这小子有没有说谎。 楚元轻蹙着眉头讲述着,那副怜悯中掺着关心、最后又透点儿八卦的神情表演得很到位,想不信都难。 “我们受了孔老爷的委托来运送这批瓷器,又走水路又走陆路,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看护着货物,生怕有所耽搁和损坏; 可是既然碰到这些可怜人,又实在不忍心装作没看见,只好给送进城,没想到……唉,给管家老爷添麻烦了!” 楚元说这番话愣是把黑管家隐姓埋名的陷害,说成是跟孔家老爷的直接交涉。 那神态自然又诚恳,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清楚,一下子获得不少赞扬的声音: “唉!这些人,仁义啊!” “太仁义也不成,你看看,这不是给自己惹祸上身嘛!” “可说呢!还真是这个理儿,这年头,好心就得揣兜里,千万别露出来,太给自己招麻烦了!” “话说回来,咱要是有什么要运送的东西,还就得找这样的镖局,负责任!” “就是就是!哎!他们是什么镖局?” “你不认字啊,那马车上不是插着旗嘛!” “我不认字啊,啥镖局?” “三顺镖局!真是的,不会看还不会听?刚才人家一早就说过了。” “我没听到嘛。哎,这镖局没听说过啊。” 马上就有人偷偷扯镖局小子们的衣襟打听了:“哎,你们是哪儿的镖局?” 周小川答:“我们是崇鱼府三顺镖局。” 有人扯了小宝的袖子,看这孩子年岁不大,穿得也齐整,问:“小兄弟,你们在京都有分号没?” 还有的问:“小子,你们镖局怎么有你这么小的孩子,你会功夫嘛?” 也有问:“你们这队伍里有你叔伯吧?跟着出来见世面的?” 小宝今天穿的灰色布袍,并不显得贵气,个头高,看起来像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这么大的孩子跟着家人出来走镖见识见识,也是有的。 小宝耐心而且带着腼腆地回答:“我们在京都还没有分号。” “对,我跟着哥哥出来见见世面。” “嗯,东家说想在京都开个分号,可是听说京都的铺面都很贵呢。” 小宝的回答成管家也听到了,再加上楚元那副有些憨厚、有些诚恳、又带些小聪明的样子,让成管家不再疑心。 他对小厮说道:“不干咱的事儿,咱就是在他铺子订了货而已。只管把车队带回去,别耽误国公爷的大事。” 小厮点头,立马交待城门校尉:“别的事儿跟我们府上没关系,你爱咋地咋地,人和货我得带走,不然你把货给我送回去?” 城门校尉很想说“你们至少得给我留下几个把话说清楚的”,可是想了想又怕对方说“审案”这样的话,只好忍气吞声地放行了。 眼下既然人家国公府不想参与此事,他最好别找茬。 因为他也不能去报官,他的外快就是为了替“穷家行”提供便利才收的,哪里敢报官?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又见小贼(家有喜事,今日三更!) 小宝很喜欢这种“意外的收获”,不用自己宣传,人们竟然打听起开分号的事情来。 只是,分号的铺面估计不会好找,要是在春节前,会有急于变现的店铺,可现在已经是涨幅攀升的时节。 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嘴上还要叮嘱甘来,一会儿往成国公府搬货的时候不要太实诚,别人搬多少甘来就搬多少,可不要引人注目。 装腔作势、虚情假意这一套对甘来来说,是门学问。 一个“人狠话不多”的姑娘,你不给她讲清楚了,她根本想不到理会这些。 这也是“实力”的一种。 在小宝看来,甘来有力量,有速度,这就是她的“实力”,你武功再高,在甘来面前也是个渣,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武继昌。 当然,前提是把这姑娘喂饱。 杀武继昌那次,要不是甘来饿着肚子,也不会那么危险。 有成管家在前头走着,一切车辆、行人都及时避让,不但车队没有让街道变得拥堵,反而看起来极其有序。 这又给民众增添了对三顺镖局的好感:瞧瞧,这镖局,别看没什么名气,但是整个队伍井然有序、人员也是不卑不亢。 一看就很稳妥的样子,难怪国公府都会找这家小镖局。 国公府自然占据城里除了各王府之外的最好的地段,比如洪亮的国公府就与成国公府住斜对门。 但那说的是正门,只有大人物或主人们才能进出的地方。 眼下,成国公府只开了后门,由小厮引导车队进入,小宝和甘来并没有机会进去,人家根本不让太多人进。 只允许周小川带了十名看起来魁梧有力的汉子卸货,其余人等一律在后门外面等着。 甘来往墙根下一坐,满脸鄙夷地看着小宝:“哼!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吧!” 这是挤兑一路上小宝对她的叮嘱。 说什么收着点力气,别人搬多少货她就搬多少,有必要吗?人家根本不让进去! 小宝有些讪讪:“不让你干活你就偷着乐呗。” 突然甘来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房着就关上了角门。 “行云流水啊!”小宝嘟囔,这要是眼神稍微差点儿,或者注意力不那么集中,都看不出二人之间相互传递东西。 屋顶上的偷包贼此刻是趴伏在房顶,房顶不高,一看就是这户人家的仆从住的倒座房,他必须小心谨慎才能不被人发现。 偷包贼现在有些犹豫,他往又在晃晃悠悠走的乞丐处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角门处往里面跑的小厮。 似乎犹豫不决到底该追踪谁,一副分身乏术的样子。 “看个屁!”甘来低声骂道:“自然盯着那小厮!都到人家了,还不看看主子是谁!” 话虽说的不明确,但是小宝能听懂,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都追踪到这深宅大院了,不去看看乞丐究竟要跟谁接头,是不是傻?脑子被门夹了吧? 偷包贼真正犹豫的是,他刚才在那乞丐跟小厮推搡间,腰里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想知道那是什么。 只见偷包贼轻轻握拳砸了一下空气,仿佛下定决心般,放弃追踪那名乞丐,转了方向,沿着倒座房的房脊小心地向院里溜去。 这是一座大三进的宅院。之所以说是大三进,是因为它相对于正规三进院落多了两处小花园,似是五进院落经过修改而成。 能住进这个地段的非得高官权贵不可。 偷包贼边飞檐走壁边想:就算什么也窥探不到,至少也能偷着不少值钱的东西,贼不走空,这可是大户! 小厮已经跑进一进院落,为了不丢失目标,偷包贼在佣人房拐角处不得不飞身跳跃。 “大胆!站住!”一声娇叱,偷包贼差点儿倒栽葱摔下来。 好容易扑腾到对角的屋顶上,又差点把瓦片给踹掉,真是手忙脚乱。 偷包贼稳住身形往下一看,一个穿得跟水葱一样的丫头正在训斥那小厮:“狗胆包天了是不是!毛毛躁躁就往里冲,还有没有规矩了!” 家有喜事,今日三更!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五章 默契呢?(家有喜事,今日三更!) 正着急找主子禀事儿呢,冒出来个拦路的,小厮自然没好气:“切!闪开!耽误老爷的正事,看不打你板子!” 小丫鬟一下子就怒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帕子用指头点着小厮:“反了你了!一个看门的门子也敢这样与我说话!” 小厮“哼哈呴啪!”就啐了一口在地上:“啐!少拿自己当根葱了,谁用你蘸酱啊!一个后院的丫头跑到前院来,真是有脸!” “啪!”小丫鬟抬手就扇了小厮一耳光,长长的小指指甲甚至把小厮的脸都划出血珠儿来:“没规矩的碎催!我们姑娘就是罚你们罚的少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姑娘,定要把你卖了!” 趴房!” 可抬眼一看,房檐下干活的老妈子正错愕地瞪大眼睛看她,一副等待八卦下文的神情,更是焦躁得紧,跺了跺脚,不管不顾地对小厮喊道:“怕不是老爷上了你,你才含血喷人吧!” 这下,那个老妈子下巴都快惊掉了,而房完转身就走了。 姓武?这个姓儿很常见吗?小宝思忖,他怀疑那是武继昌的家。 可是武继昌是从四品官阶,怎么会住在这种高档住宅区? 京城的官员极少有官邸,除非三品以上大员,武继昌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吗? 还有,那名乞丐难道跟武继昌家有关系? 小宝不知道,这房子还真是武继昌的。是皇帝登基封赏的时候赏赐给他的,所以这是一座超过他品阶的宅院。 可惜,这么大的超品宅院,武继昌没享受几年,自己就凉凉了。现在里面住的是他儿子一家。 因为武继昌是“因公殉职”的,所以他的房产并没有被收回。 只是,宅院虽大,没有武继昌的存在,也就没有源源不断的“外快”,他的儿子根本维持不了庞大的支出,早就打发掉了三分之二的佣人。 现在整个武宅看起来寥落、冷清得很。追个贼都喊不出几个家丁、小厮来。 甘来倒是很容易就追到那名乞丐,可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人是最容易耍无赖的,你就算在他偷东西、欺负姑娘、剥小孩皮时抓个现行,他都能跟你无赖到底,更可况现在可是“无缘无故”的状态下。 那名乞丐已经发现被人跟踪,因为甘来不善于隐藏自己,而且为了不跟丢,甘来那速度……唉,实力强还不会隐藏,也挺麻烦! 乞丐索性往闹市里走,见到卖吃食的就伸手跟人乞讨:“贵人,给个包子,要纯肉的,两个!” 卖包子的老板刚要将他骂走,他的妻子就赶紧拦住:“算了,认倒霉!你现在要赶走他,一会儿得来一群叫花子搅咱们生意。” 包子铺老板恨恨的把嘴边的骂人话憋回去,返身进铺子里去,他的妻子就从笼屉里抓出两个纯肉的大包子,用草纸包了递给乞丐:“拿去,你快走吧!” 乞丐呢,得意洋洋地捧着包子,还要朝铺子门里喊一句:“哼!不如个娘们儿识相!” 家有喜事,今日三更!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还敢回来?(继续三更!) 甘来看得这个憋气!劈手就抢了乞丐刚到手的包子。 “谁!谁tm不开眼!”乞丐当即叫道,回头一看是甘来,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穿得人模狗样儿的,原来也是个臭要饭的!” 他是忘记自己现在是乞丐了? 甘来随手把包子一扔,大耳刮子就扇过去! 路边几只狗扑过去争抢包子,吓得路人纷纷避让。 甘来正反手两耳光,就让乞丐的脸很对称地肿了起来。 乞丐眼中冒着怒火,“唰”地一拳当胸击来。 甘来的速度可不是吹的,挥手就格挡开,而且力道很大,让乞丐的手腕子像砸到铁杠般的生疼。 乞丐一惊! 自己可是号称“铁拳神丐”,对方竟然如此轻松就格挡自己一拳,难不成,对面这个大胡子也是个练家子? 不想恋战,乞丐转身欲跑,口中还发出一声呼啸,瞬间,前方就出现四五个叫花子向他跑来。 包子铺老板一把将妻子搂住,推进铺子里,眼神惋惜地看了一眼门口炉子上那一大摞蒸笼,那可是整整六笼纯肉包子啊! 那也得咬牙放弃,没看那群叫花子跑过来了吗,保护住人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动作迅捷的人,眼神怎么会慢? 乞丐刚转身,甘来就大步追了上去,一把将他的腰带抓住。 乞丐回身照着甘来面门就是一拳! 乞丐的个头跟甘来差不多,可是身材却魁梧得多,这一拳裹挟着风声就到了鼻子跟前。 甘来的胡子就呼扇起来一半,松开抓他腰带的右手摁住胡子,头部后仰的同时,左脚也狠狠踹了出去。 腿比胳膊长,而且甘来的速度也快,乞丐的拳头就差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就能重击甘来的面部,却生生被甘来一脚踹中腹部,蹬蹬蹬踉跄三四步跌坐到地上。 包子铺老板松了一口气,艾玛,可算没祸祸到自己的包子! 眼看其他的叫花子就要跑到乞丐身边,甘来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手揪他领子一手抓他腰带,直直把乞丐提溜起来,然后就向跑来的叫花子摔出去! 叫花子们一路跑来,撞倒好几个路人,这下自己被狠狠地撞倒在地,让路过的人很是解气:“该!活该!” 甘来也不能恋战,现在人太多了,真打起来,没准儿也抓不住那乞丐,就撒腿往回跑。 一边跑还一边抬手看看,刚才抓那乞丐的腰带时,里面缠裹的一个硬东西很凑巧地抓到手里了。 甘来要是撒腿跑,估计除了“小甘甘”和“来啊”,没人能追上。 所以没多久小宝就见到了甘来,“追上没?”小宝问。 “追上了,又给放跑了。”甘来有些沮丧地说。 小宝先把水壶递给她,又掏出个饼子:“先垫吧垫吧,等他们出来再找地方吃点儿好的。” 事情没做成,甘来是不会沮丧的,只有饿了才会让她情绪不好。 甘来就着壶里的冷水啃饼子,脸大的饼子硬硬的,可也被她三口两口就吞掉了。 真正受过饿的人是不挑食的,管它是冷还是硬。 看得其他小伙子们一阵哄笑:“我说,看你吃东西是真下饭,我们都看饿了!” 甘来又喝了口水,砸吧砸吧嘴,想到一会儿可以吃好的,就忍下再要个饼子的冲动。 把刚才无意中得到的硬东西递给小宝:“呶,这个。” 人多,没法说刚才的事情,别人都以为甘来找地方方便去了,干脆就不说,只把东西给小宝。 小宝拿着研究半天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 这是一个细长的黄铜片,小手指宽,比中手指头长一点,像是一个拉扁的“回”字,一头还弯折着,中部还有个缺口。 说它是钥匙吧,还真没见过这个形状的钥匙,可说不是钥匙吧,它又跟通常的钥匙有些类似。 “反正不是发簪。”小宝最后下结论。 “废话!”甘来也下了结论。 从小宝他们来的方向,偷包贼晃悠着走了过来:“嗨!给口水喝!” 甘来上去一把扣住了偷包贼的后脖颈! 可怜一身好轻功,愣是没逃过甘来的速度。 “你还是不是人啦?猴儿都没你快!”偷包贼脖子被摁着,胳膊被别着,这姿势真是屈辱得很! “还我胡子!”甘来喝道。 “哈哈哈哈!”墙边笑倒一群小子。 “撒手,神仙!快撒手!我还你胡子!”偷包贼痛得哇哇叫唤。 甘来放开他,才发现这厮的胡子竟然变了,现在是东伦人样式的络腮胡,只有一厘米不到的长度,在嘴巴周围贴了一圈,脸上没有多少。 甘来看着好看:“你新买的?” 偷包贼把手往怀里一伸,再拿出来的时候就是黑的、灰的、褐色的一大把毛发。 还有小片小片的往下掉,这是连包装都没有啊! 小宝问道:“你把人家卖头面的铺子给偷了?” 偷包贼讪笑:“嘿嘿,有个银楼要易主,他们铺子正在清理库存,乱糟糟的,我进去瞧了瞧。” 小宝一听有铺子,马上问:“在哪儿,什么名字?” 偷包贼说:“西城,靠近东城这一侧,有个‘永兴盛’银楼。唉,也不是我非要偷,我看里面的伙计一边把库存打包,一边还往自己怀里揣,心说‘见面分一半’,就……” 这话说的,小宝听明白了,就是不止偷了人家的假发、假髯,还偷人家值钱的首饰了。 不过,这些小宝不感兴趣:“你说叫‘永兴盛’?主街道边上的那个?” 偷包贼把一堆假毛发摊开给甘来挑选,回道:“是啊,听说还是京都最大的呢,干不下去了!转手了!” 小宝兴奋了:“卖给谁了?” 正要开镖局分号呢。 偷包贼:“那我哪儿知道!” 小宝激动得直搓小手手,跟个小苍蝇似的:“你给打听打听呗?” 偷包贼已经跑累了,这么短的时间都跑到西城了,可不想再动弹了:“你好歹让我歇歇,刚才给人追得跟丧家犬似的,他们还喊了巡街的衙差,我都绕到西城了才甩脱他们!” 小宝直翻白眼:“该!你还敢回来?想让我们以‘窝藏罪’进大牢?” 偷包贼自信地挺了挺肚子:“不能够!你看我,衣服也换了,胡子也刮了,没人认得出来!” 仔细一瞧,可不是!不但衣服换了,鞋子都换了,只是这胡子? 见甘来盯着自己的胡子,偷包贼摸了摸下巴:“嘻嘻,我顺来的这些不如你的好,没舍得换,就拿剪刀修剪了下。”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连接友谊的胡子(继续三更!) 甘来研究偷包贼脸上的胡子:“这是我的那套胡子?” 偷包贼干脆把脸凑近了让她瞧个仔细:“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看到甘来脸上的胡子又翘起来,又说:“我还顺了两罐胶水,你用不用?” “用!”甘来说着就伸手,偷包贼就分给她一罐。 “你帮我也修修。”甘来把胡子粘好,这下服帖了,可是被火燎过的痕迹还是明显,一块长一块短的。 “好!”偷包贼掏出个小剪刀,妇人做针线活剪线头的那种,就给甘来修剪。 一下子两人不打架,反而莫名和谐了,让小宝感到神奇:这胡子也是连接友谊的桥梁吗? 楚元和肖思宁两个人在成管家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成管家的态度已经不是之前那样倨傲,反而是一脸赔笑的样子。 成管家还一直朝两个人点头,很是感激的表情,楚元与他边说话边往外走,一脚刚踏出后门,就看到偷包贼背对着他,而甘来闭着眼睛半仰着脸对着偷包贼。 而小宝,就在两人侧边看着,很是好奇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楚元大喝一声就蹿了过来。 偷包贼手就一抖,还好没有戳到甘来的眼睛。 “楚……戳到人啦,大哥!”小宝一看楚元那急赤白脸的样子,就明白肯定是误会了,人家两个清白着呢,想哪儿去了?! 脱口就要喊出的“楚元”生生改了口,楚元现在是大少爷。 刚才的成管家颐指气使地吆喝周小川带十个人进府卸货。 毕竟周小川是三顺镖局的老员工,一看就是个能担事儿、懂行情的。 但是楚元和肖思宁却是两位少东家,既然他俩早先不明说,看来就是憋着什么主意的,所以周小川直接先把这两个人点了名。 小宝还是孩子,不如大人力气大,就没有带他进去。对于周小川来说,即便三顺镖局挂在小宝名下,那也得听两位兄长的。 果真,进府后,楚元和肖思宁只做指挥,吩咐众人有条不紊地卸货,那举止做派可就不是只跟商人打过交道的周小川能比的了。 跟在楚清身边的人,经常跟各类官员打交道,对楚元和肖思宁来说,连督察院都头疼的密侦司指挥使厉害不?咱打过交道。 密侦司的北镇抚使可怕不?咱把他杀了! 还有谁能比他们俩底气更足的呢? 眼见着刚才还跟自己谈笑风生,许诺说分号开了以后给自己优惠价和折扣的千大少爷,画风突变比豹子速度都快的窜出门去,成管家都傻眼了,讷讷道:“这、这是怎么了?” 楚元也看到甘来整齐的大胡子和那把差点戳到眼睛的小剪刀,立马嘴里头就打了个转:“像什么样子,竟敢在国公府修面!没规矩!” “呼!”成管家松了口气,心说千大少爷真是讲究人,一个镖局,都要求这么严格! 看着成管家本来不动声色的面容,此刻已经表情轮转了数次,小宝心里偷着乐,上前施礼:“对不住了,我们提心吊胆,一路上不敢耽搁,没机会洗发净面,刚才也是觉得形象失礼,才做出如此举动,让成管家见笑了。” 成管家忙回礼:“哪里哪里,辛苦辛苦!” 小宝又向巷道口的那个门指了指:“请问,那里住的是哪位大人?他家似是失窃,刚才有小厮出来询问贼人去处。” 成管家往那边瞟了一眼,颇有些不屑地说道:“那家啊,是原北镇抚使武继昌的宅子,这人都死了,家都败落了,竟还能遭贼!” 小宝做惊奇状:“竟是北镇抚使的宅子?那可是个大人物啊!” 可不是大人物嘛,别看官阶不高,可是权利大,哪个官员不怕?比怕督察院更甚。 成管家想到武继昌曾对自家老爷的不敬,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哼,再大的人物能如何,死了连灰儿都没有!” 可见武继昌的人缘有多差。 皇帝赏赐的这座超品大宅院,怕无形中也成了捧杀。 小宝做出不谙世事的少年人的无知表情:“那也不至于家都败落吧?他家没人了吗?” 成管家似乎很愿意与人“分享”别人家的八卦:“那就是个没有根基的人,混在禁军里出不了头的一个大头兵; 要不是走了狗屎运,当年那场动荡中救助过当今陛下,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他就一个儿子,还是个庸才,这不,老子一死,儿子就啥用没有了,连宅子都修缮不起,那个儿媳妇也是成天闹腾; 再闹腾又能如何?她那有钱的娘家根本就放弃她了,现如今,曾经最红火的‘永兴盛’银楼都兑出去了,听说还是一直被他们家打压的楚大人家的人给收购的!” 小宝乐了:百家兴厉害啊!看来,之前百家兴说的“到了京里你们就知道了”的事情,恐怕就是这个了。 那就不必跟成管家打听了,铺面有了,还是地段最好的铺面,到时候跟百家兴打听就行,旁人听说的还能有当事人说的更明白? 成管家很有再八卦下去的欲望,不过看到小宝和众人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就收了口。 能当到管家这个程度,脸色还是很会看的。 再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镖局大少爷可是许诺说,分号肯定要开的,开了以后他若给介绍生意,每单都给他回扣,要是成国公府运货,还给打八折的优惠。 这种人可得好好维持。 这趟被黑管家设计好的“死镖”任务,生生被三顺镖局完成了。 怀里揣着成管家填写的“货讫”的票据,大家都很是高兴,就等着回去跟黑管家要银子了。 楚元跟成管家告别,肖思宁大声吩咐众人整队:“快些!咱们吃顿好的去!” 成管家听到,想起刚才提到过楚大人,就想起了“青瓦台。” 他建议道:“兄弟们可以尝尝青瓦台的菜色,今年他们新推出了‘大实惠套餐’,好几种呢,你们七八人点一份套餐,然后几种套餐都点上都花不了几两银子,好吃又管饱!” 小宝更乐了:回自家店里吃,必须的! 楚元笑得更实诚,一个劲儿地谢成管家:“哎呀,成老哥,多亏有你指点,不然我们这么多人,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吃点好的,京都的饭食是真贵呀!”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八章 去青瓦台吃顿好的(继续三更!) “大实惠套餐”,其实就是把小宝“美食街”的东西拿过来做成各式小火锅。 即便是吃过的东西,这一个月风餐露宿的,现在吃起来也香。 但是在自家的酒楼,怎么能只吃这些东西,百家兴给小宝点了一年的“特色菜”。 青瓦台每月新推出两道菜品,作为当月的特色菜,小宝都多久没吃过“青瓦台”的菜了,百家兴自然要让小宝好好解馋。 三顺镖局的弟兄们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酒楼,吃这么新奇的菜式,连负责上菜的伙计看上去都比他们精悍的样子,真是觉得开了大眼,不虚此行。 周小川甚至有种“山炮进城”的无措感。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走镖几年,尤其在富庶的江南各府,各类或精致、或稀有的菜品,虽然没尝过,但总也见识过。 但是眼前这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类美味,南北皆有的烹饪方法,甚至更多的是他闻所未闻的吃法,都让他叹为观止。 小宝作为“青瓦台”的少东家,很自然地帮周小川布菜,给他介绍菜品的食用方法:“周哥,你蘸这个小料吃,这种是南方的湿料,偏甜,这边是新伦州新出的干料,咸辣口味,都好吃。” 可周小川哪里知道小宝的真实身份啊,让个小孩子照顾,愣是红了脸:“少东家,该我照顾你的。” 百家兴怕小宝自己露馅,配合说道:“小少爷的家人与我们家东家交情不俗,是吃过的,周兄弟尽管吃便是。” 周小川也是个不多事的人,他明明看出这些人关系不一般,但是人家不说,自己就不问。 既然不问,那只管吃就好了,反正不花自己的钱。 百家兴这个大管家,真是最贴心的人,不但安排好了餐饭,还给三顺的小子们安排好了客栈。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是开设镖局分号,所以小宝给小子们放了假,开分号是东家的事儿,小子们自顾玩儿去。 小宝他们几个自然是住在青瓦台。 晚上,百家兴和郑小柔给端上新鲜水果,大家坐在一起开“茶话会”,主要是交流一下相互不知道的事情。 小宝先说了城门口分开后发生的事情,百家兴啃着苹果听得认真,肖思宁就捅咕百家兴:“一口一两银子,亏你啃得下去!” 这时代的苹果,跟现代的沙果差不多是一个东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林檎”,很有些酸。 楚清把它和沃斯的野苹果嫁接在一起,去年结了果,得到了更接近于现代的苹果,只是表面会有一层淡淡的“霜”。 味道酸甜,红透的更是清甜。大家都很喜欢吃。 但是刚结果那年,除了喜好酸口的魏诚毅,大家谁都不吃。 然后没多久武继昌死了,大家都很兴奋,抓起什么都觉得好吃,这苹果就被大家发现了,真甜! 而且楚清说这是代表平安的果子,苹果的名儿就这样叫开了。 苹果在新伦州的青瓦台上露脸,一个苹果切成四瓣,用小碟子盛着端上桌,四两银子一碟。 嫁接出来的苹果不大,也就四大口,所以“一口吃掉一两银子”的话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现在卖的也很贵,毕竟少嘛,可是自家的苹果,不吃留着烂掉吗? “放心,老大去年往五棵树村运了好些树苗,嫁接方法也托人带去了,等秋天,你就可劲儿吃!现在这是冬储果,还是新鲜的最好吃。” 百家兴给肖思宁安心。 肖思宁一听,精神了,立马也抓起苹果就啃,还问:“还有没?我们回去的时候给带上些。” 楚清是说到做到,砍多少树就种多少个五倍的树,这几年,橡树苗、枣树苗没少往五棵树村运。 据谢先生说,老村长舍不得枣树全都种在山上,先是给楚清最初买的一百亩地周围都种上了,又把余下的种在村子周围。 现在不止村里人能有的吃,因为楚清的老房子挨着官道,官道边上都会有过往的人来打枣子吃。 村里做工的汉子自觉帮忙看着,打下来吃可以,带些回家给娃尝鲜也不反对,要是带着麻袋来,打了枣子出去卖,那就绝对不允许了。 谢先生和聂先生都说过,枣子不吃也会掉下来烂掉,不必守着,可是村里人不干,说得给楚清母子俩留着,一年下来也不少钱呢。 最后还是楚清写信回来,告诉枣子收获后由村里统一卖掉,得来的钱支持学堂建设。 “娘亲竟干了这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小宝唏嘘着。 “哼!”百家兴瞪了小宝一眼:“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你什么事儿你娘都清楚,你娘做啥你都不关心!” 郑小柔掐百家兴的大腿肉,都没阻拦住他说话。 小宝有些羞愧,低了头,好一会儿抬起头来问道:“那你和大嫂,是不是来对付武世荣的?” 这孩子,真敏感。 郑小柔口气轻松的说:“你哥哥就是陪我回趟娘家,我这不是嫁过来后一直也没有‘回门’嘛。” “干嘛撒谎,你借口‘回门’,不就为了小宝被绑架这事儿的嘛,就该让他知道!”百家兴一点都不配合媳妇儿。 他认为,真正的男子汉,就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要惜命,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要考虑亲人们的感受、为亲人们负责。 小宝更羞愧了,楚元看不下去,不满地说道:“那能怪小宝吗?坏人要害你,谁能预先知道?” 这倒是,谁也做不到“千日防贼”。 百家兴也知道这事不能怪小宝,他只是想让小宝更成熟些。 有些意外虽然不能避免,但是可以凭借谨慎和小心,把伤害降到最低。 上次武世荣派去的人绑架小宝,要是没有水毛毛带人及时相助,虽然他们也能脱身,怕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万一人家逼急了起杀心呢? 出门在外,就是不能大意,要对自己负责,对身边的人负责。 他自己就很惜命,早年全村人养活了他,他到现在只要活着,就是在帮救过他的人活着,还得活好了,活出质量来,要对得起这些人。 郑小柔看到丈夫把孩子给说蔫了,心里不爽,恶狠狠地把他面前的水果和点心都给端走,放到小宝面前。 郑小柔说:“既然你嘴巴忙,那就不耽误你说话!来,小宝吃!”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嫂英明!”(生日,四更!) 小宝情绪低糜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揪住楚元:“是不是你告的密?” 楚元一愣,立马把肖思宁抓到自己身前挡着:“还有他!” 郑小柔看着这帮兄弟……唉,没正行的一个个,白操心了! “那你们把武世荣怎么了?还有,‘永兴盛’怎么到手的?”小宝跟两个哥哥笑闹了一会儿,就问百家兴。 “这个啊,”百家兴看向郑小柔,“你大嫂的主意。” 郑小柔端着空盘子就出去了,她才不说呢,可不能让小宝觉得自己很卑鄙。 说到底郑小柔今年也才十八岁,没比小宝大多少,脸皮还是不够厚。 看着小妻子落荒而逃,百家兴忍住笑,给小宝讲起来:“你大嫂看你娘又薅头发,就说非要除掉武世荣不可,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嫂子英明!”楚元和肖思宁纷纷竖起大拇指。 百家兴继续讲:“你嫂子带我‘回门’,你娘给备了不少好礼,你嫂子就多在家里住了几天,打听打听武世荣的事儿;” 我也跟着打听,后来你嫂子听说武世荣去了‘弃儿’胡同好几次,我们就分析他是打听有没有绑架成功; 你嫂子就派人去了‘弃儿胡同’临街的那个赌坊,把你娘做的麻将和纸牌带去了。” “麻将和纸牌?赌坊?”楚元和肖思宁觉得自己好像领悟到什么,又抓不住思绪。 “是啊,你们嫂子让人把玩法给赌坊讲明白了,又把能用来赌博的方式也给设计好了,连带麻将和纸牌,赚了五百两银子呢!” 实收五百两,其实该是一千五百两,当然,这是后话。 提到这些,百家兴是抑制不住的自豪。 媳妇儿多聪明啊,跟在楚清身边几天,竟然研究出用麻将和纸牌赌博、做局的好多办法。 现在,宝清祥布庄对面的杂货店里,郑小柔还单门租出一小块空间卖麻将和纸牌呢。 “然后呢?”小宝迫不及待地问道。 “然后简单啊,你们把那帮绑匪都灭口了,自然没有消息传回来,武世荣就天天去,就被赌坊给拉去赌了呗。”百家兴回道。 武世荣那天正好又去“弃儿胡同”,依旧打听不到消息,心情不好,赌坊的人劝他来玩,说有新鲜玩意儿。 麻将和纸牌确实在京都还没有传开,武世荣觉得新鲜,就玩了几把,自然是小赚。 隔天再去,自然是小赔;第三天,裤衩差点儿都没留住。 按说平时,武世荣也会去那间赌坊,有时候甚至是为了巴结一些官员,跑那边连赌带嫖“一条龙”服务的。 可是那时候有他爹在,赌坊也不敢收他的银子。 现在不一样了,武继昌死的渣都不剩,谁还拿武世荣当回事? 于是,武世荣还不上赌债,偷了孟盈盈的“永兴盛”房契和地契去抵押,郑小柔则派人去赌坊,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收购了契纸。 当然,这是赌坊欠郑小柔的一千五百两“学费”,然后再给郑小柔五百两银票。 这就是为什么说“实收五百两”。 武世荣因还债晚了几日,还被赌坊抽了几十鞭子才给放出来。 武世荣没了房契,先去“永兴盛”让人收拾库存,店铺没了,货得抓紧出手变现。 结果碰到正在里面购物的、郑小柔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永兴盛”的生意一直好不起来,很多首饰都在打折促销,郑小柔的妹妹就大肆采购。 要说武世荣长得很随他父亲,也是人高马大、仪表堂堂。 那天因为身上有鞭伤,没脸回家,就在店里喝闷酒,听到楼下吵起来,就下楼看。 骄纵长大的姑娘,总是有相近之处,郑小柔的妹妹不但声音跟武世荣的妻子孟盈盈相近,身形也差不多,而且说起话来得理不饶人。 因为价格没谈妥,那姑娘极尽讽刺:“想钱想疯了不成?!” 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口不饶人:“难怪这偌大的‘永兴盛’要干不下去,我看不如干脆黄了算了!” 店伙计和掌柜听这话特别气,可也知道对方是工部尚书家的千金,不好惹,便好言劝道:“郑小姐,您看,我们已经给您打了对折,这样您还不满意……要不,您去别家看看?” 一听要打发自己走,郑小姐的丫鬟一个大嘴巴就烀过去:“撵谁走呢?跟谁说话呢?不开眼的狗东西! 若你家的是真货,能卖这么便宜?我家小姐不过看款式还算新鲜,买个样式儿玩玩,你们就穷的这么不开眼了?” 永兴盛的掌柜,那曾经也是风光无两的大掌柜,何时受过这种气,当即捂住脸回敬道:“我们打折优惠,可不是假货!真假都不识得,还装什么装!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给我走!” 说罢就让伙计轰人。 郑小姐自恃有个工部尚书的老子,自然底气十足,叫嚣着要砸了铺子。 这两个女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嚣,让醉酒的武继昌怎么看都是孟盈盈和她的贴身丫鬟,太tn欠抽了! 于是武世荣劈头盖脸把郑小姐揍了一顿。 话说武世荣也是有点身手的,打女人,尤其是这种闺阁小姐,自 然轻而易举。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一直以来武世荣就想狠狠教训孟盈盈一顿,但是碍于岳家强势,始终没敢,这下子可是打爽了、解气了。 把郑小姐当做孟盈盈,骑在身下就是一顿大耳刮子。 这么大的打闹声,永兴盛大门口早就挤进来好多人看热闹,掌柜和伙计是赶也赶不走,门板也没法关上。 撕扯中还拽坏了郑小柔的衣服,白花花的胸脯肉就露出来。 这下子酒意更是上头,当即就解裤带要“办”了她。 还好掌柜和店伙计看了热闹解了气,不能让姑爷真把人家给毁了,给拉开了。 可是,即便这样郑小姐主仆的名声也完了。 百家兴没说出来的部分是,为什么那天郑小姐会在永兴盛。 很简单啊,百家兴来接媳妇的时候,扮做他小厮的楚十跟郑家的小厮聊天,说看见永兴盛贴了告示,说店里两日后会有新款宝石头面到货,届时打折促销,百家兴要带郑小柔去买呢。 郑小柔离开的时候,那个继母和继妹自然装作亲热地送到大门口,就听到了楚十的话。 一个没娘的庶女,对,在郑小姐心里,郑小柔就是庶女,竟然还能去永兴盛消费,郑小姐心里怎能平衡,于是日子一到她就去了。 一切都是百家兴算计好的。 原本是想让武世荣怀疑是郑小姐去收铺面,然后争吵起来,让他自己把“永兴盛”易主、输给赌坊的事情宣扬出去。 这样以后百家兴再来收铺子,也好说是从赌坊手里买的。同时也让郑小姐在人前暴露一下丑恶嘴脸。 他把人都布置好了,只要里面一吵起来,就让从货场那边调来的生面孔小伙计站在门口起哄架秧子,说些令双方误会的话,激得他们对骂、甚至动手。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这等“意外”的收获。 哎呀呀,真是妙啊!百家兴不厚道地摸着下巴笑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章 还是年轻啊(生日,四更!) 整件事都是百家兴伙同楚十搞出来的,百家兴这么一笑,楚十立马就知道他想到什么,坐边上也偷着乐。 楚元看着这二人情不自禁的诡异笑容,心知肯定是这俩小子还有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没说出来,心想:老实人要是使起坏来,也是不得了啊! “后来呢?后来呢?”小宝追问,这可真是令人振奋的故事! “没什么后来,就是武世荣被他媳妇雇来的人套麻袋打断了腿,然后武世荣又没证据,没法休她,两口子天天憋在家里闹合离。” 百家兴给这个故事结了尾。 “该!”小宝觉得十分解气。 把人家陪嫁铺子偷摸给卖了,打断一条腿还真是便宜了武世荣,按江南孟家连铁锭都敢走私的作风,应该打断三条腿。 原本孟盈盈都不指望他丈夫能有什么作为了,守着陪嫁铺子也能过个衣食无忧,耐心把儿子养大就好。 可是武世荣竟然连最赚钱的铺子都敢偷拿去还债,还是赌债!叔能忍婶都不能忍! 其实武世荣是真冤,他原本是想用铺子的房契、地契做抵押,就是缓一时之急,也就千把两的银子,首饰铺里随便抓一把存货就能应付。 只是他没敢去铺子拿东西,怕媳妇儿知道跟他闹。 拿契纸嘛:露了肉被看了去的女儿没法活,要不,就跟父亲提议,把继妹嫁给武世荣? 不管武世荣是休妻也罢、合离也罢,继妹也算是个正妻了。 郑小柔还是年轻了。 作为工部尚书的夫人,对事情的衡量当然比郑小柔长远。 此刻工部尚书郑春秋的家里,正阴云密布,女儿哀哀的哭泣没完没了,让郑春秋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焦躁地想杀人! 这都多少天了?一下朝,还有同僚貌似好心地过来关心他:“郑大人,多注意休息,看你,眼底都乌青了,要保重身体啊!” 平时怎么没人来关心这个?!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管是平民还是高官,就算在皇宫里,男女之间那点儿事都是被津津乐道的。 越是禁忌之事才越有刺激感嘛。 上朝被同僚明里暗里的看笑话,回家又要听他们娘俩的哭闹。 这是白天吃饱睡足了,把力气都攒着专门等我回来恶心我吗?! 前儿闺女要上吊,昨儿媳妇又作势要撞假山,真有那贞洁烈女的心思,出事当天怎么没一头撞死在人家铺子里?! 这些话只能想,不能说,毕竟,还要顾虑岳家的看法。 md!早知道什么大儒家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当初不如跟小柔她娘好好过日子呢,就算没什么大成就,也断不会如现在般颜面尽失! 老话儿都说妻子还是原配的好,果真是有道理的! “老爷,”郑夫人红着眼眶,攥着帕子擦鼻涕:“都这么多天了,您看……” 郑春秋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的话:“今天,李御史和几位御史已经在朝堂上弹劾了武世荣, 说他借酒撒风、肆意妄为、且身为官员参与博戏,应按律法重惩, 密侦司也呈上了武世荣这些年所做违法之事的证据, 皇上一一允了,下旨对武世荣罢官免职,杖二十,钱物没官,并下旨收回赏赐给武继昌的宅邸,说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把老子的功绩全都败光了。” 皇帝估计早就想收回那个宅子了吧,郑夫人心想,这也不过就是让皇帝等到机会而已。 “老爷,那武世荣该死,可这些不是妾身要考虑的事情,妾身不懂那些大事,只想女儿的将来可怎么办?”郑夫人抹着泪说。 “哼!”郑春秋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哼。 还谈什么将来!在京都闹得人尽皆知,还嫌不够丢脸?! “我看,先把娴儿送回老家,在那边也好……”郑春秋的话没说完,就被郑夫人急急打断:“老爷!” 郑春秋不满地看她,还想闹哪样?没完了是不? 郑夫人意识到刚才的语气有些生硬了,赶紧放软了声音说道:“娴儿不能回老家,那不是坐实了外面说咱女儿勾引……娴儿可是受害者,您的亲闺女啊! 您看,当初柔儿都那样了,咱们还不是给她找了那么好的人家?娴儿就不能……?” “你脑子有病吧?你要把她嫁给武世荣?!”郑春秋怒起拍案。 要是武继昌没死,把女儿嫁给武世荣倒也是个好主意,还能让武继昌欠自己个人情,以后有个什么事情也好拿捏。 现在武世荣已经跟丧家犬一样,再把女儿嫁过去,有毛病?还不如打发回老家,寻个小地主、小商户的嫁了。 真是赔了老本了! 大女儿没能高嫁,但是嫁给楚清的门下,也算是不错,好歹算是跟密侦司搭上一点边。 小女儿尽心培养这么些年,琴棋书画的,就指望能帮他连个高质量的姻亲,弥补他这个寒门学子在家世上的不足。 别的人都有“底蕴”,他一介耕读家庭的出身的官员,可是没有跟人家匹敌的资本。 这些年要不是岳家一路扶持着,他自己是根本不用想能达到三品大员这个位置的。 即便这样,立足于朝堂时还是没有底气。 即便平日再如何勤勉、钻营,看看,只要家里出点事情,是个人都能上来嘲讽一番。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计深远(生日,四更!) “底蕴”是什么? 不仅是学识、财力,更是人力,确切地说,是人脉。 像岳家,江南大儒,大儒啊,代表拥有渊博的学识,和掌握学识的力量的世家。 什么叫掌握学识的力量?那就是对书籍的垄断,对知识的垄断。 垄断需要什么?人。大量的资源拥有者。传承。 孤本、绝本的书籍哪里多?未必是皇宫,多在各世家手中,代代相传。 他们不用任何政策去给百姓洗脑,他们就是掌握、缔造、甚至更改社会规则的那群人。 他们可以选派家族子弟入朝为官,也可以选择避世,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将家族立于不败之地。 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世家的底蕴就是这么强大的存在。 如果身后没有家族的支撑,就算踏上高官的台阶又怎样?随便一个世家就能把你打压下去,让你半生的努力尽成泡影。 像郑春秋这样依附岳家,勉强算是有了一些背景,可是一旦得罪岳家呢? 即便不得罪,利益上有冲突时,世家也完全可以轻松地把你舍出去,人家丝毫不受影响。 看看吉州孟家,旁支说断就断,江南孟家依旧好好的。 再看看武继昌,跟自己一样,寒门出身,即便是曾经手掌生杀大权,威风凛凛又如何?人死灯灭,后继无人。 朝里间哀哀啼哭的女儿瞄了一眼,郑春秋烦躁地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这么些年了,别人能够纳妾生子,即便没有嫡子,把庶子培养好了,也算后继有人。 父一代打基础,子一代发扬光大,日积月累,缔造一个世家也不是不可。 膝下有子,便有传承的可能性。 可是自己呢?取这么个媳妇,根本不能提纳妾之事,岳家力量强大,自己尚需照拂,怎敢得罪? 不能纳妾,媳妇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全部的希望就只能放在结一门好亲事上。 结果,好不容易培养出个闺秀,没有来得及换得任何助力,就这么完蛋了! 败家玩意儿! “老爷!”郑夫人唤道。 即便丈夫再怎么搓火,她都有自信让他不发出来。 这自信,就是来自于自己是江南世家的女儿。 “老爷,那武世荣怎配娶我们的女儿!我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酱喂狗!”郑夫人发狠的话语,让郑春秋睁开眼睛。 不是嫁给武世荣,那嫁给谁?都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骑在身下羞辱了,还能嫁给谁? “老爷,您看,娴儿虽说被人欺侮,可也只是露些肌肤而已,并没有就如何如何,高嫁自是不用想了。”郑夫人说道。 里间的哭声更大了:“呜呜呜呜,我没脸活着了!还是死了干净!”然后就是乒乒乓乓桌翻椅倒的声音,和丫鬟的哭求:“小姐!小姐! 您想开些,老爷、夫人定会为您做主; 您看,老爷不是让言官弹劾那个人渣了嘛,必定也会为您择个心疼您、知冷知热的好夫婿,您一定要想开些啊!” “够了!”郑春秋一把将桌上的杯盘碗盏全都撸到地上。 除了撒泼,还会些什么! 立时,里间安静了。 片刻后,郑夫人向里间唤道:“带小姐回房休息。” 又拎着帕子去擦郑春秋的手:“仔细伤到手!” 看,大儒的女儿,就是这么知情明理。 “老爷,您看,柔儿嫁给楚清的大管家,不是过得挺好? 咱们的女婿虽称自己只是管家,可我调查过,他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而是管着楚清全部的产业呢。 不说别的,看柔儿这次带回的‘回门礼’,不就能看出楚清对咱大女婿有多重视吗? 这也是她向老爷您示好啊! 同是做官,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是个农妇出身,自是没有底气的嘛,跟老爷这里寻求些照拂的想法,我看也是有的。 眼下,也就是柔儿刚过门不久,等怀了孕,我就教柔儿给女婿吹吹枕边风,让他去跟楚清求个职位,密侦司啊! 让楚清给谋职,不用老爷去赊脸面,更不会招来别人非议,到时候老爷您私底下再给推荐推荐、提拔提拔,不也是您的助力? 我看女婿就挺好,人也实诚,手里还管着那么多铺子,管得很不错呢,掌握的钱财不少,我的意思是,娴儿也可以嫁给他呀,您说呢?” 郑夫人的一番话,彻底调动了郑春秋的脑细胞。 郑春秋质疑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姐妹两个都嫁给那个百家兴?还嫌脸丢得不够?” 郑夫人微笑摇头:“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讲,自古娥皇女英,姐妹二人齐心协力地把舜帝侍候得多么周到,千古佳话呀; 不讲那远的,就是先皇,不也是取了姐妹二人的?怎么会是丢脸? 再说,咱们娴儿也不差,自小跟柔儿就亲厚,姐妹间相亲相爱,女婿又是个踏实能干的,您仔细想想?” 郑夫人多会说话,说得两个女儿仿佛亲姐俩一样,对郑小柔的陷害只字不提。 想到“枕边风”,一个人吹是微风,要是两个人一起吹,那岂不是风力更大? 楚清又是个女子,女人之间好说话,凭娴儿口舌之能,奉承好楚清也不是难事。 楚清可是在工部、户部和密侦司都挂着职务呢,又得皇帝赏识,随便在哪个部门给百家兴谋个职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楚清给谋官职,谁也讲究不到自己头上,然后自己再帮忙提提品阶,这样合力打造出自己的势力,有翁婿这层关系,不比提拔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得实惠? “我考虑考虑。”郑春秋没有答应,但是郑夫人已经含笑退走,悄悄打发人进去把一地狼藉收拾干净。 她有自信,丈夫已经动心了。 百家兴可是楚清的得力干将,拿捏住他就等于拿捏住一半的楚清。 再有,哪个男人会反对妻妾成群的?把娴儿嫁过去,凭自己多年对女儿的调教,娴儿自会爬到正妻之位,取代郑小柔。 就像当年她自己那样。 毕竟,娴儿可还拥有作为大儒的外祖呢,再给陪嫁得丰厚些,这么好的资源,就不怕那个无父无母的小子不动心。 有密侦司这层关系,就等于拥有了一份信息来源,官场上,谁掌握的信息多,谁的官位就稳妥。 有这份关系在,老爷就能掌握不少内部消息,不说让官阶更进一步,至少也能高枕无忧。 嫁给百家兴,不比随便嫁到某个偏远的小地主家里强? 这些理由,足够让老爷动心,他会同意的。 但对郑夫人来说,嫁给百家兴最大的好处,是能经常见到女儿,能关照上自己的孩子。 楚家在京都三个铺子呢,都是百家兴管理着,随时都能带女儿回京来。 要是远嫁到外地,小门小户的,那可就等于把女儿给扔掉,此生相见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而真出了什么事,是生是死都不能知晓。 这是作为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今已然出现这种不利女儿的局面,愤怒是不起作用的。 必须要想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何谓行之有效?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受益。 自己丈夫对女儿的期待,利益大过于骨肉亲情,那么晓之以利,必能打动丈夫的心思。 而退一万步说,即便百家兴不走官途,一辈子只做个大管家,也能让女儿过上衣食无忧、还能常伴自己左右的生活。 所以看吧,大儒的女儿,眼光自然不是郑小柔这个年轻孩子能比的,所计果真深远!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二章 “老牛”也有智慧(生日,四更!) 京都每天都有新鲜事,没有哪件事的热度能超过三天。 说东街嫁闺女,为了不超过“平民嫁女,一副嫁妆不得超过六十四抬”这个规定,加急订制了更大的箱子,压得实实的,差点合不上盖子。 这种平民嫁女陪送丰厚嫁妆的新鲜事,也才议论两天就结束了。 若一件事被持续热议半个月……皇帝下的政令都达不到。 有件事可是达到了,而且一直占据百姓口中的“头条”位置,那就是“武氏儿郎身陷郑门嫡女软玉温香,口唤孟氏娇妻闺名旧情难忘”。 单是“身陷”一词就让人面露异色、眼神飘逸、遐想纷纷: “哎,你们说,身陷软玉温香,是全陷下去了还是陷了一半?” “切!陷那么多不累吗?关键地方陷下去不就足够?” “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你说的对!老车夫啊!” “问题是陷进软玉温香的时候,嘴里喊着另一个软玉温香,这是嫌那‘关键地方’长少了哇!” “纯爷们,关键地方多了还是关键地方?那是软玉温香来的少了!一起来,一起……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男人们的讨论,着眼点单一,思路相对狭窄;女人们可就客观、全面、切合实际得多了: “也难怪郑家小姐会看上那个武公子,人家长得可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呢!” “不能那么说,听说郑小姐也是个肤白貌美的美人呢,又是在永兴盛那样的地方,到处都是亮晶晶、金灿灿的首饰,更是衬得国色天香的……” 这是未婚女子的说法,相对含蓄,有已婚女子也参与其中:“现实点儿吧,一个破落户的公子,还是成过亲的,孩子都多大了,找什么样的不好,要找个这样的?” “找也就算了,还大庭广众就……” “他们不大庭广众,咱们怎么瞧热闹?” “说的也是!别人是无媒苟合,他们是光明正大招了一群见证人……” “听说那个郑家嫡女的母亲就是……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呢!” “人家是世家出身的小姐,眼界、气度、举止,哪里是我们这等庸人想象得了的?” “嘻嘻嘻”“嘿嘿嘿”一个个帕子掩嘴,笑得矫揉,目光深邃。 酒楼,就是这类“新鲜事”传播、热议最集中的地方。 郑小柔这段日子以来,经过一楼,听男人们的热议;行至二楼,听包间里女子们的讨论;每次听,每次都有更新,版本各不相同。 她不在乎“郑家”、“嫡女”这类标签,她现在冠了夫姓,说起来也是“百家郑氏”,郑家嫡女这个词,与她无关。 眼下,她把武世荣搞破产了,如丧家之犬,给小宝报了仇;夫君又帮她出了那口滞留于胸难以释怀的恶气。 老天爷还配合,让这一切循序渐进的发生,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真是天随人愿。 小宝他们一路劳累,郑小柔给他们安排休息了,自己跑去找百家兴:“相公,你说,明天我要不要回娘家一趟?” 下午客少,要等到申时过半才会再有客上座,百家兴这会儿也闲下来了。 “你要回去干嘛?”百家兴放下账簿,接过妻子递来的荷包,“做了新的?我现在这个还能用呢,又虐待自己的手指头了吧?” 话是心疼媳妇儿,可动作就很诚实,迫不及待地把旧的摘了下来,新的挂上去。 “我想回娘家看看,家里出这么大事儿,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得关心关心妹妹嘛!”郑小柔鼓着腮帮子,说得一本正经,眼睛里却充满狡黠的光芒。 “你想怎么关心?”百家兴觉得媳妇儿胖乎乎的小脸真好看,自己都三十了,媳妇儿过了年才十八,真是老牛吃到嫩草,福气呀! “嗯……我想,武公子那么喜欢我妹妹,不如就成全他们?”郑小柔说。 百家兴捏捏媳妇儿的腮帮子,哪儿都瘦了,就这儿不瘦,手感真好! “怎么可能呢?”百家兴说道,“你家里怎会允许?” 郑小柔上唇翘向一边:“切!当初他们不就是同样的理由把我赖到你身上?” 百家兴笑了:“感谢岳父岳母,赖得好啊!小婿求之不得!”说着还拱手作揖以示感谢得诚心诚意。 “噗嗤!”郑小柔就乐了。 “小柔,你理解错了。”百家兴收了玩笑,正色道:“当初是歹人欺负你,岳父岳母可没有把你赖给歹人,而是救助你的我。” “啊……”郑小柔好像懂了。 “所以,你要是回去,他们不会把郑小姐推给武世荣,倒是有可能推给咱们!”百家兴把话说完。 “凭什么!看热闹的那么多人,店里还有掌柜和伙计,咱们又不在场,凭什么推给咱们!”郑小柔一下子提高声音。 “因为你回去了呀。”百家兴轻抚妻子的头发,让她平静下来: “你若不回去,他们还要忌讳下与你的关系并不亲近,不好开这个口; 若打着关心妹妹的名义回去,那正好,姐夫娶小姨,合情也合理。”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有脸……”郑小柔吓得都结巴了。 百家兴拉着她坐下来,把茶盏放到媳妇手里:“只要能给郑小姐找到接收的人,就不算丢脸。” “那远远的嫁了,不是更好?”郑小柔说道:“只要离开京都,谁还能知道这些丑事?” “我的媳妇儿呀,你的聪明劲儿呢?”百家兴哭笑不得,媳妇儿看人家打几圈麻将都能想出赌博的法子,怎么这事儿还想不明白呢? 百家兴:“你那继母从来不带你出入各种场合,甚至不让你出自己的院子,可是,从不短你吃穿用度,甚至你的饮食都是甜腻的,为什么? 因为你还有用呀,给你好的吃穿,你父亲就会愈发觉得她好,把你喂胖,就遮挡不了她女儿的出色,这些你不是都懂吗? 但再怎么说,你也是郑家的大女儿,人们心里还是把你视作嫡女,你父亲可以通过你结下一门有用的姻亲。 只是她们没想到,你那继妹如此容不得你,竟想出陷害你的法子。 不过,你继母那么爽快地把你嫁给我,你没想过是为什么?” “因为你好欺负呗!你责任心强,不欺负你欺负谁!”郑小柔的话听着像是抱怨,其实心里甜着呢。 不过她也明白:“还有,冲着咱姐是密侦司的副千户。” “呵呵,老大小我一岁呢。”百家兴说。 “不管,你跟着我叫!”郑小柔下令。 “好,好!”百家兴配合。 郑小柔接着说道:“不过,一直以来,咱们不也没有答应过他们什么嘛。” “这是日子短,咱们才成亲多久?”百家兴说道,“而且,郑夫人跟你又不亲近,可若把郑小姐也嫁过来,你信不信,很快就得给老大添麻烦。”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三章 论宅斗,老实人也不差劲儿 郑小柔脸色有些发白,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种事也能引火烧身。 百家兴的说法不是不可能,是很可能,她的继母就是那样的人。 她的父亲爱继母,爱的也是继母的家族背景,直白的说,父亲爱的是利益。 “可是,咱姐只是从五品,我爹好歹是工部尚书,不至于能……”郑小柔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你来的日子短,老大好多事情你都不清楚。”百家兴解释道:“老大仅凭一张高炉设计图纸,就改变了铁锭的产量和成色,你想想,这张图纸当初要是交到你父亲手里……” “啊!”郑小柔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我爹至少在六部尚书里能挺着胸膛走路!” 朝廷六部,工部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工部尚书也是六部尚书“鄙视链”的底端。 不严格地讲,工部就如同今天公司的“技术部门”,在当时兴修水利、研发武器以及修缮宫殿那都是需要工部监造督办的。 可以说工部里面的官员基本都是实干家,整天钻研的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可是要知道,“科研”工作是需要大量钱财支撑的,工部本身就不是创造收益的部门。 恰恰相反,它是一个需要大量资金注入的部门,而且收效甚微,因此最不受人待见。 郑春秋在岳丈的支撑下也才勉强当上工部尚书,而不是户部、吏部,哪怕是礼部,就足以说明问题。 热门职位不是那么好占上的。 若高炉设计图纸一早交到父亲手里,父亲加以测试然后上报朝廷,那是什么成色? 虽然没有给朝廷带来直接收益,却给提高收益架了梯子,那样的话,父亲腰杆能不硬吗? “咱老大还有那么多工具的设计图、还有纺车、织布机……”百家兴补充道:“碾碎机、畜力犁……” 可惜,这些东西,楚清是呈给密侦司的。 密侦司的头头是谁?胡恒秋。那是皇帝的亲信哪!呈给密侦司就等于直接上呈皇帝。 多大的便宜,工部尚书都占不到。 但是如果郑家跟楚清以姻亲方式联系,以图将来的好处……楚清可是养了一个不小的团队研发各种工具呢。 “这还只是从工部角度看,若从密侦司的角度,老大掌握沃斯国的消息渠道,”百家兴继续补充: “而朝廷一定品级之下的官员资料,老大也有权查阅,这是掌握了多少人的把柄?” “还有,老大兼着户部的农职,这一路看似在选地种棉花,她又掌握了多少土地和劳力的信息? 老大还有个庞大的商队,咱家兄弟们你看看,遍布了多少个州府在售卖老大供应的货物? 虽说老大不停地把这些产业分给兄弟们,可是你瞧,咱家兄弟有自己单干的吗?没有!咱家比任何一户人家都团结,全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说到这里,百家兴叹了一口气:“唉,兄弟们齐心虽然好,可是也无形中使老大渐渐变成一块大肥肉了。 她又是个女子,小柔,你也是女子,知道女子有多艰难。普通人还好些,像你爹这样的高官要是打起老大的主意,她能抵挡多少? 她没家族、没背景,一个武继昌就差点儿吞了老大的产业,咱们这么多兄弟也只能消极对抗,在实质上帮不上忙; 谁知道下一个武继昌是谁?什么时候出现?郑大人和郑夫人估计已经盯上老大了,你我就是突破口; 我的命当初是全村人一家一口饭食、一户一件衣裳这么拼凑着养活的,可是老大那时候以一己之力扛着雪崩压“不松口”,郑小柔很是高兴。 这个时代的女子,再不情愿也阻挡不了丈夫纳妾,好在,百家兴至少眼下没想纳妾,更不会纳她的继妹。 百家兴似乎看穿了媳妇的小心思:“大宣律法规定,平民不得纳妾。我可不敢触犯律法。” 郑小柔这次笑得舒心,不过还是嘴硬:“哼,跟我说这个干啥,我又没说你什么。” 这个时代的女人不会全心全意相信不纳妾这种承诺的。 虽有律法规定,但是有几人遵守过?律法在有钱人面前不过就是一纸空文。 不纳妾,也只是“此时不纳妾”,谁知什么时候就纳了呢? 再说,律法还有一条补充条款:男子年过四十无子,可纳一妾。 就算不纳妾,还可以休妻呢。 不过,丈夫愿意跟自己说上这一句,已经很不错了。 第二日,果真郑家派人来了,派的还是郑夫人贴身的秦妈妈,客客气气来到青瓦台,对着柜台伙计问道:“我们大姑娘可在?” 百家兴他们昨天回城,看来郑家也是来人探看过了。 “不在!”伙计忙着呢,一墙的七彩虹酒坛子,要擦得亮亮的,登高爬梯的,哪有功夫理她:“掌柜娘子去盘货了。” “那……姑爷可在?”秦妈妈当然不能就这么罢休。 “秦妈妈找我何事?”百家兴从二楼下来,他在楼上就看到郑家的马车往酒楼这边过来了。 “哎呀大姑爷!”秦妈妈忙施礼:“老爷和夫人叨念您和大小姐在家里也没多住几天,想让你们多回家住住呢。” 百家兴点头:“让岳父岳母惦念了,我和小柔最近实在忙,分身乏术,等忙过这阵子吧。” 秦妈妈有些为难,不过,她也是经验老道的人物,活了几十岁,郑家的人物关系她还能拎不清? 何况,她随郑夫人嫁过来,对大小姐的“关照”,很多还是她给出谋划策的呢。 秦妈妈当即说道:“姑爷,夫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姑爷您有本事、还孝顺,是老爷最贴心的的人,老爷有什么事也有个商量的人了。” 郑小姐的丑闻都传出多少个版本了?就算百家兴他们昨天才回城,应该也听到不少了吧?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就把意思透露给他:老爷有事要同你商量,你当人家女婿的,敢开口拒绝? 直来直去才能堵住别人退路,弯弯绕绕的,那就是在给人家留拒绝的余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主场 “可是……”百家兴很为难的表情:“成国公府三日后要宴客,在青瓦台定了席面,光是各类吃食材料就差了许多,小柔这不就去库房查看了,还要运酒……哎呀呀,还要准备客人的伴手礼……我也离不开呀!” 既然百家兴预料到郑春秋会打自己的主意,那少不得就要“交流交流”,地点嘛,当然是自己的主场最好。 交流可以,你过来,我不去! “这……”秦妈妈有些犹豫了,百家兴提的可是成国公府,成国公是当今副宰相成枫。 “不知成国公的宴客名单上可否有岳丈大人?你回去替我跟岳丈说一说,相信岳丈大人能够体谅。”百家兴态度很是恭谨。 有才怪了!就算原先有,估计也早就划掉了! 国公府是为子女婚配的事情才借口过寿办宴席的,挑的都是家有适龄子女的人家做宾客。 自家小姐就算起先在人家选择范围内,这半个月疯传的丑闻,估计也早就打消了邀请的念头吧? “好……吧,”秦妈妈不得不退让,“那……我就回家先跟老爷和夫人回禀一声。” 她一个下人,实在没有立场逼得太紧,而且,人家拿出的理由也是过硬的。 看着秦妈妈有些丧气地回马车走人,百家兴嘴角带着嘲讽地笑了下:“一个奴婢,坐马车来的,谱儿也挺大了。” 秦妈妈以为用“翁婿”这层关系,能压得百家兴跟她回府,所以很直白地表达老爷有事找他商量的意思。 可是她并没有得来自百家兴忐忑询问“可知岳丈找我何事”,反而如她一样直白地推掉了。 秦妈妈越想越愤愤,作为夫人的陪嫁丫头,秦妈妈混到今天除了攒出一把年纪,也是攒出一把脸面的。 她出来办事,别说一般店掌柜,就算是店东家也要给上几分颜面。 百家兴说好听了是郑家姑爷,说直接点,要是没有二小姐的事情,谁拿他当根葱? 秦妈妈出门,夫人都给马车用,这么大脸面的人被百家兴三言两语给卷回来,这口气必须得出! 夫人交代的事情没办成,正好就是出这口气的理由了。 “夫人,”不等进屋秦妈妈就开口,神态也是委屈中夹着气愤:“姑爷谱儿大,我请不回来!” “什么?”沈夫人皱起眉头:“他有什么可摆谱的?” “夫人,我都说了,自古女婿是半儿,希望姑爷多回家来,可姑爷说,店里生意忙,走不开!”秦妈妈觑着夫人的脸色说道。 哼,生意忙,生意比你岳丈重要?看夫人一会儿就得动怒。 自小跟夫人一起长大,夫人的脾气她最知道。 夫人总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可心里却是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看吧,眼下夫人表情恬淡,但是捏帕子的关节都白了吧? “噢,姑爷最近忙什么生意呢?你去了没有打扰到他吧?”沈夫人语气依然平和,但是攥着帕子的手却没松开。 “姑爷说,忙着准备成国公府订的席面。”秦妈妈故意把“国公府”三个字咬得很重。 定要让郑夫人充分领略到国公府比岳丈重要的意思。 “这样啊……一个席面有什么好准备的,他们店里没人了?”沈夫人问道,语气更淡了。 差不多了,再往火上浇点油! “夫人,我也不知道准备席面要用多少人,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沈夫人:“郑小柔呢?” 秦妈妈:“那丫头也不露个面,姑爷说是去库房找食材去了,可是我看店里倒是好多伙计都闲着呢。” 秦妈妈话说得可怜巴巴的,可措辞就不一样了。 在百家兴跟前,她尊称大小姐,回府上就变成“那丫头”。 对百家兴则不然,老爷和夫人还指望把小姐嫁过去呢,无论冲着哪边,都得叫百家兴一声“姑爷”。、 “姑爷还问……”秦妈妈说一半不说了,表情像是犹豫不决。 “问什么?”沈夫人的语气已经淡到毫无感情。 “姑爷还问成国公府的宴客名单上有没有老爷。”秦妈妈做出忐忑的样子。 内心里的小手噼里啪啦欢快地鼓掌:油浇上了! 名单上没有老爷!没有!要是有,老爷早就收到请帖了! 这下,郑夫人真的是压不住表情了,“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啷”翠玉的镯子断了,掉在地上。 “呼……”长吁一口气,沈夫人又把怒火强压下来,咬牙道:“姑爷忙,明日我亲自找他!” 秦妈妈马上上前查看夫人的手腕:“夫人,仔细伤了手!”眼光却偷偷斜向地上碎掉的玉镯,心疼、肝疼、肉疼啊!赏给我多好! “母亲!”郑小娴小跑进来,看到秦妈妈也在,问道:“他怎么说?”语气和神态都很急切。 郑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你姐夫忙,明日我去见他。你先回去吧。” 郑小娴不依:“什么意思?他忙什么忙?”又转向秦妈妈:“秦妈妈,你可跟他说起我?” “娴儿!”郑夫人低喝道:“为什么要提起你?现在提你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门口有丫鬟,庭院里还有洒扫的粗使婆子,郑小娴去问姐夫有没有提起小姨子?规矩呢?脸面呢? 郑小娴也觉得有些失言,赶紧低下头,可是又不甘心地抬头瞧向秦妈妈,希望给句答复。 秦妈妈把眼神往地上的碎镯子示意下,说道:“姑爷这几天忙,夫人不舍得他来回跑,说要明天亲自去一趟呢。” 看到素日母亲片刻不离手的翠玉镯子都碎了,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百家兴没给好态度。 郑小娴气咻咻地骂道:“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给他脸了,还拿乔!” 其实,郑小娴内心里急大过气,事情发生至今已经半个月了,这半月里,她门都不敢出。 就连家里的下人看她的眼光,她都觉得像是在嘲笑。为此,她都打了好几个下人板子了。 要是这事儿再不妥善解决,她真的没法在京都待下去。 至于气也是有的,她不气自己那日口出恶言得罪人,不气武世荣骂她打她,她气百家兴不上赶着把她娶回家。 她就不信百家兴和郑小柔没听说这件事,既然听说了不赶紧回来解决,显见是躲了。 可是秦妈妈都上门找去了,还想不明白什么意思吗?还不跟着回来?还有那个郑小柔,怕是躲在哪里偷着乐呢吧! “母亲,明日我跟你一起去!”郑小柔恨声道。 “放肆!回你房里反省!明日之前不许吃饭!”郑夫人怒道:“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五章 堵门 第二日一早,酒楼刚刚开门。 店伙计哈欠都没打完,就看到门口停着马车,而昨天来过的秦妈妈正伸着手准备扶郑夫人下车。 合着,就等着开门呢。 伙计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把哈欠打完,但是伸懒腰的动作却改了改,改成转过身背对着门口了。 眼睛却一个劲儿朝掌柜递眼色,嘴巴还直往边上扯,店掌柜稍稍移一下眼神就看到门外是谁了,悄没声上了楼。 百家兴住在二楼一个小套间,他可舍不得住三楼楚清预置的贵宾房,那里现在住着小宝,隔壁是楚元和肖思宁。 掌柜上二楼,百家兴刚好打开门,掌柜一把将他推回门内。 这个举动放在过去不算失礼,眼下,百家兴成亲了,套间里还有郑小柔呢,掌柜这么做就有些不合适了。 但是没办法,掌柜眼睛只盯着百家兴不敢乱瞟,低声说道:“昨天那个秦婆子今天又来了,郑夫人也来了,你告诉娘子别出去。” 这是昨天说好的,小柔今天还要去库房那边,但谁也想不到郑夫人却一大早就来堵门哪! 店掌柜可是见过郑夫人的嘴脸的,上次因为百家兴救过郑小柔的事儿,郑夫人来过店里找百家兴。 那时候生怕事情闹不大一样,每说一句话,就问掌柜一句:“是吧?”再说一句话,又问伙计:“对吧?” 大伙被弄得尴尬,想走开,郑夫人还冠冕堂皇的说:“你们不用回避,这可是你们大掌柜的喜事儿呢。” 从那时候起,青瓦台全体员工就知道:如此不顾女儿颜面,这娘们儿不是好人。 小柔在里间听到动静,就问:“怎么了?” 百家兴告诉她:“今天你只能待在房里了,郑夫人来了。” 郑小柔出来,看到掌柜,感谢地笑笑,有人通风报信,这都是情分,她说:“躲不掉就不躲,只是,得告诉小宝他们一声,他不是说不想被人知道他是他娘的儿子?” 楚清的名字比人乍眼哪。 掌柜马上上三楼通知去了。 郑小柔照旧换上一身利落的衣服:“走吧,我跟你一起下楼。” 今天,该干的活都要干。 郑夫人在秦妈妈的搀扶下走进大门,伙计双脚“啪啪”两声跺地板、并拢,这声音让店里收拾门板的、擦桌子抬椅子的、打扫楼梯的、包括正在往后厨走的全都原地立正,双腿笔直,双臂紧贴身体,收腹挺胸,齐声喊道:“欢迎光临!郑夫人早!郑夫人吃了吗?没吃一起吃点吧!” 声音洪亮,抑扬顿挫,节奏就像军人出操喊口号。 秦妈妈吓得一哆嗦,直拍自己胸口,抑制吓得快不会跳的心脏,连夫人都顾不上扶了。 倒是郑夫人,只是白了白脸色,神态还是保持住了镇定。 郑小柔正要下楼,就听到这么大动静,差点儿没笑场,不禁抬头瞥了丈夫一眼:“真有你们的!” 当初郑夫人强把郑小柔塞给百家兴时,来店里说的话是连哄带吓唬,还要以官威、家世压人,让大伙极其反感。 要不是后来郑小柔跑来以死明志,强硬表达坚决不给救命恩人添堵的态度,把郑夫人拽走,那天真不太好收场。 也是因为这个,大伙对郑小柔有了好感,后来相处下来,都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姑娘,把她和郑家完全隔离开对待。 但是从那之后,郑家就被列在青瓦台的“黑名单”上,凡是郑家点的菜,全都加价收费,还要笑脸忽悠他们管家:“用了独门秘制的卤料,给您打了九折!” “你们还没吃早饭?”郑夫人看到正在下楼的郑小柔,强自压下心头的反感,把关心挂在面上。 “母亲,早!我们店里都是这时候吃饭。”郑小柔回应,笑容也是挂在脸上的。 伙计们迅速把几张桌子并拢。 一楼都是散座,用的小方桌,伙计们把小桌子并在一起成大方桌,椅子也是围了一圈。 郑小柔很自然地坐下来,然后抬手示意:“母亲,吃点儿?” 百家兴挨着郑小柔也坐下,接着是伙计们,掌柜最后下楼,捡个没人的椅子就坐了。 这自然而然、行云流水的一番动作下来,郑夫人看得有些傻眼。 “郑……咳咳,小柔,母亲是怎么教你规矩的?女婿还没有就坐,你怎么就坐下了?”郑夫人摆出教训子女的架势。 岂有此理,竟然男女混坐?不成体统! 而且,竟不先请她入座?! 按照她的内心规范,自然应该由这两口子先一再请她就座,然后百家兴再坐,再是郑小柔,然后等掌柜也坐下后,伙计们才能上桌。 不对! 他们应该把自己迎到楼上包房! “岳母,在我们店里,一切以生意为重,其他都不必拘小节,节约用时,怎么快怎么来,您可吃过早饭了?要不要坐下吃点儿?”百家兴抢在媳妇儿开口前回话。 郑夫人怎么能够容忍跟一群下人吃饭? “我们吃过了,你们用吧。”郑夫人说道,暗暗把搭在腰腹间的手腕按紧肚子,可别让肚子叫出声来。 为了能堵住这两口子,郑夫人确实没吃早饭。 不提倒也无事,可提起吃饭,肚子就开始感觉空虚了。 “大小姐……”秦妈妈扶着郑夫人,把眼神投向二楼。 郑小柔微微一愣,像是刚反应过来般,忙说道:“四儿,请夫人上楼歇息。” 意思是有伙计引你们上去,我是要吃饭的,没空! 郑夫人抿了抿唇,md!先忍了! 早饭足足吃了两刻钟,百家兴才带着郑小柔上楼来见郑夫人,而郑夫人早已被楼下有说有笑的气氛气饱了。 听听,这两口子,一边上楼还一边讨论什么什么酱菜很好吃,应该再进一些货回来,怎么不齁死你们! “母亲,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郑小柔边说边坐下来。 百家兴站在媳妇身边,像个保镖似的。 “嗯……家里……你妹妹的事儿,你可听说了?”沈夫人实在不太好开口,女儿被人看个干净,难以言说啊! “妹妹?她怎么了?”郑小柔问向郑夫人,语气只略略带些疑问,那意思就像“家里能出什么事儿”般稀松平常。 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秦妈妈审视郑小柔的表情:“大小姐真的不知道?” 郑小柔脸依旧朝向郑夫人,只拿眼角扫向秦妈妈:“我该知道什么?” 百家兴倒是直接把目光瞪向秦妈妈。 秦妈妈对郑小柔就没尊敬过,早就成习惯了,这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大小姐可真会装!”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有话不直说 百家兴突然扬声:“四儿!” “来喽!”四儿就在门外,应声推门:“大掌柜?” “这是雅间,怎么让下人也进来了?!”百家兴声音很冷。 “秦婆子,请!”四儿马上不客气地赶人。 楼上,小宝端着饭碗踮着脚尖蹿到楚元他们房里,把门虚掩着,楚元一看小宝端着碗,当即用上轻身功夫蹿进小宝房里,一手端两个盘子,牙上还叼一盘,全给弄到自己房里来。 小宝竟然比他们多两个菜呢! 郑小柔让大厨单独给小宝他们开的小灶,做些他们爱吃的菜,可怜见的,自打过完年分开,这些人都吃不到家里的味道。 “还一个菜呢?”楚元问小宝,他看见小宝房里一个盘子只剩下菜汤。 “这里啊!”小宝端着自己的饭碗,“这儿呢!哎……别抢!” 肖思宁和楚元快速地把小宝碗里的红烧牛肉给瓜分了,只给留下两块肉渣。 这三人把饭桌轻手轻脚抬到门口,门虚掩着,听楼下的对话。 秦妈妈被四儿喊着“秦婆子”给弄下楼了,沈夫人的声音带着气愤:“小柔,怎么说秦妈妈也跟了我几十年,你怎可以对她如此不客气?” “岳母,小婿看着她烦!”百家兴回道。 郑小柔好整以暇地喝茶,嫁人了真好,再不用看着她们这些人装腔作势。 郑夫人直接噎住。 这个女婿一点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随和、憨厚,反而是很有些威严。 当初打听百家兴的身世时,下人回说这是个无根无底的孤儿出身,也没读过书,见谁都是笑脸,很随和。 可实际接触时,百家兴可是分毫不相让的,那时候想把郑小柔赖给他,他硬是要报官解决:“这位夫人,在下听不懂你所言,若您觉得您女儿是我的责任,那我们公堂说理,正好,我见义勇为的事情报上官府,还可得二十五两银子的奖赏。” 大宣律法,对捉贼、制暴、或救火、营救溺水者等见义勇为的行为,会奖励二十五到五十两银子。 现在,仅凭“我看着她烦”一句话就把秦妈妈赶出去,郑夫人也没话说,毕竟秦妈妈是下人,卖身为奴的人。 郑夫人拿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婿没办法。 不过…… “看到贤婿对小柔如此体贴、照顾,我就放心了,小柔托付给你真是托付对了!想当初你还不愿意呢!”郑夫人和蔼的说道,还不忘顺口挑拨一下人家两口子的感情。 “岳母说的是!”百家兴首先肯定了前半句话,接着说道:“小婿当初不愿意被岳母的言辞胁迫,并不是针对小柔。” 话分两半,意思表达的清楚。 眼见郑夫人脸上挂不住了,百家兴又说道:“我们家主训示过,做人也好,做生意也好,要实实在在,不要拐弯抹角弄虚作假,岳母,您有话直说,今天找我们何事?” 郑夫人:“……” 没有秦妈妈跟着唱双簧,这戏不好演,既然百家兴字里行间的不留余地,那索性…… “贤婿,看到小柔在你身边过得好,我和老爷都觉得托付对了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女儿是我们的心肝,小女儿也是我们的宝贝儿,所以我们想把娴儿也托付给你,我们相信你能照顾好她们两姐妹。” 沈夫人一口气说道。 “妹妹不是喜欢武家的公子吗?”郑小柔突然插嘴:“刚才您说的家里事儿不就是这个?怎么又要托付给我相公了?” 郑夫人看到郑小柔冒出来装蒜,收了脸上笑容:“你这不是知道么?刚才问你怎么不说?” 郑小柔:“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啊,妹妹喜欢的东西,母亲一向都是满足的,我不觉得的这是什么大事。” 郑夫人:“你……” “再说,”郑小柔装作没看见郑夫人插言,继续道:“我们昨天一回来,就听店里客人们谈论,妹妹和武公子天造地设,怎么母亲竟要棒打鸳鸯?” 郑夫人看着眼前神态自若、端庄大方的郑小柔,怎么也不能跟过去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胖丫头联系起来。 两个多月的合理饮食,以及在楚清身边放松、自由且充实的生活,郑小柔的虚胖改善了不少,性子也开朗了不少。 “你妹妹跟武公子那是误会!不要听外人瞎说!”沈夫人语气很重,但又不得不压着怒火:“你也不是没经历过流氓欺负,应该知道人言可畏。” 郑小柔笑笑:“我知道啊,不过母亲应该不知道,否则,为什么当初大张旗鼓、赶着大中午客人最多的时候闹到青瓦台来?” 对啊,今天可是一大早来的,铺子门板刚打开你就进来了。 小宝已经把饭都扒拉完了,想添第二碗,又不好喊人给盛饭,就把肖思宁碗里的饭给划拉一半过来。 肖思宁不敢弄出声响,只好忍气吞声:算了,看在刚抢牛肉的份上,这点儿饭就不计较了。 楚元指着后窗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要不要跳出去,弄一群客人来吃饭?” 只要宣传一下“大实惠套餐”今日半价就可以呢,看现在,街上的人开始多了。 “大嫂还没发火,先看看,要是大嫂发火了,咱们就出去喊人围观。”小宝说道。 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小宝想看看百家兴怎么说,可别到时候真弄个不着调的“二嫂”,那可就辜负小宝对他的尊敬了。 “娥皇女英吗?”百家兴笑问。 没必要绕弯子,他截住媳妇想继续周旋的心思。 这么周旋没意义,只是多耽搁些时间而已,最后郑夫人还是会把话说出来的。 “对啊!还是女婿明智。”郑夫人夸奖道:“我们把两个女儿都托付给你,大女儿勤劳能干,烹饪厨艺很精通,帮你操持家务没问题; 小女儿琴棋书画样样出彩,会客访友定会给你争脸面,她们自会把你照顾的妥帖!” 哎呀,大女儿进得厨房,小女儿出得厅堂,都给分配好了哇!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七章 岳丈,纳妾否? 楚元听到不等百家兴回话,郑夫人就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把亲闺女给提到正妻的位置,不禁直伸大拇指:“小宝,你娘咋就没这口才?” 小宝很想揍楚元,不过楚元说得还真对,娘亲是没这本事。 “岳母这提议很好,”百家兴赞同郑夫人的话:“尽享齐人之乐,多谢岳母体贴! 小婿成亲以来,还未孝敬过二老,正好,我们青瓦台新聘来一位周大家,芳龄二十四岁; 有沉鱼落雁之貌,身段圆润修长,精通古琴、擅长舞蹈,唱得一手好南调,尚未婚配; 有相师给批过‘旺夫、兴家、益子’,岳丈尚无子嗣,小婿正想把周大家孝敬给岳丈大人; 届时,小婿与岳丈同时纳妾,也算是一段佳话,也给岳母添个帮您分担生育之苦的人。” 说完还朝门口喊:“四儿,去把周大家请来!” 能被称作“大家”的,通常是精通一门或多门技艺的能人,不过周大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能人,而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艺伎”。 周大家确有其人,青瓦台聘来做演出的女子,不过相师给批过命数什么的,都是百家兴顺嘴胡诌的。 不过,这套说辞,倒是为周大家后来嫁人起了不小的作用。这是后话。 “呃……不必了!”郑夫人急道。 “看不出来,百家兴这个老实人,竟是个宅斗高手啊!”楚元都感叹了。 “嗯,我觉得这是天赋,没准儿百家兴是哪家的高门贵子,流落在外了呢。”肖思宁也赞同,“不然这小话一套套的,不是高门贵子哪有这天赋?” 就听楼下百家兴又说话了: “岳母不必客气,不过是个姬妾,岳丈大人三品高官,可纳四妾呢,让岳丈大人给小婿也提个官,不然小婿可没纳妾的资格; 岳丈去年不是请大夫查过身体没毛病吗,那把周大家纳回家去开枝散叶,很快就能添丁进口了; 还有啊,我让我们家主给调查过了,周大家出身清白,没有不堪的过往,也洁身自好,一直保持着处子之身; 您也知道,我家家主在密侦司,什么人都能查个底儿掉,你可以转告岳丈,不必有顾虑。” 郑夫人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去年老爷确实偷偷从外地请了大夫检查身体,也给自己检查了,就为了生不出孩子的事儿。 也确实,生过郑小娴后,郑夫人倒也怀过两胎,都流产了,再就没怀过。 可是这件事是老爷偷偷进行的,百家兴怎么知道?难道是楚清把老爷也给查了?查了多少? 楚清为什么查老爷?难道是密侦司的动作?那密侦司又为什么……难道…… 郑夫人像条溺水的鱼,瞪着眼睛张着嘴,感觉吸不进空气,憋得厉害。 百家兴看着郑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充分感受到自己的威胁:你若再敢出幺蛾子,我们是有能力把你家没事儿也调查出事儿的! 不过他没想到郑夫人领悟得更深刻。 “唔……家里还有事,我先回了!秦妈妈,秦妈妈!”郑夫人把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喊了两声才想到秦妈妈已经被轰下楼了。 百家兴笑看着郑夫人:“岳母,家里什么事儿?可要小婿帮忙?……哎,您慢点儿,小婿扶您啊?” 郑夫人已经没有心思再跟他周旋,她现在只想回去找老爷商量对策,下楼的脚步急迫得很。 秦妈妈在楼下坐了半天,面前连杯水都没有。 见到夫人急匆匆下楼,赶紧过来搀扶,小声问道:“夫人,可是说好了?” 郑夫人肃着脸,并不答话,秦妈妈也不敢再问。 百家兴踱着方步跟出来,对正在爬马车的郑夫人高声说道:“岳母,小婿何时带人上门好啊?您代小婿问问岳丈大人,能帮岳丈纳妾,可是给了小婿孝敬的机会!” “走,快走!”郑夫人不等坐稳就吩咐道,车夫赶紧赶车,秦妈妈跟着马车一路小跑,走了。 小宝早就从三楼跑下来,在伙计身后扒拉出条缝,看向驶走的马车,道:“慌不择路啊!” 又捅咕百家兴:“你怎么想起来给你老丈人纳妾的?” 小宝觉得百家兴是个人才,脑回路清奇啊! “你娘讲的故事啊!”百家兴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问的,老大跟黄蓉她们聊天时说的故事,比这弯弯绕得多。 “我这是错过多少故事啊!”小宝哀叹。 “你给我放手!”楚元突然一声大叫,就冲了出去。 众人就看到甘来和偷包贼搂脖抱腰的走在一起。 听到楚元的喊声,甘来原本还有些笑模样的脸就垮下来:“我饿!” “喂!我说,你们家就不能给她带些钱吗?”偷包贼就知道楚元这小子得犯浑,所以先发制人:“她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一饿就瘫、一饿就瘫!” 哪知楚元根本不理这一套,当胸先给来一拳:“你不能给她买点儿吃的?” 偷包贼一下子把甘来推给楚元:“狗咬吕洞宾啊你!我要有钱不就买了嘛,我自己还饿着呢!” 楚元不得不收拳,总不能让甘来挨上自己的老拳吧?扶住甘来:“你啥时候跑出去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甘来垂头丧气地说:“吃饭!” 看来是饿得就只够力气说这两个字了。 还好后厨灶上已经都开了火,各种难熟的肉类都得一早就炖上才行。 甘来一进门闻到香味直接就瘫地上了,走到桌子边的力气都没了。 楚元没办法,一个公主抱托起来,就听偷包贼在身后懒洋洋地叫唤:“非礼呀!放开那姑娘!哎哟哟,成何体统!” 肖思宁搭上偷包贼的肩膀:“你进去干嘛?” 偷包贼一脚都踏进门槛里了:“吃饭哪!” 肖思宁:“跟我们这儿混吃混喝没完了是不?交钱!” 偷包贼:“我有钱我还能来?” 四儿在边上笑骂:“艹!穷横穷横的哈!” 四儿是掌柜媳妇的外甥,一身好功夫,父母都没了,穷小子一个,掌柜媳妇怕他没人照应,接了过来,百家兴看这小子功夫好,给了个看店的活儿。 四儿倒是从不闲着,自己把菜谱背下来,客多的时候,伙计照顾不过来就帮着端盘子,晚上看店,早上开门,干些杂活。 当初楚清帮楚一到十改户籍的时候,觉得名字用数字不好听,改成楚义、楚双、楚山、楚嗣、楚武、楚陆及楚祺、楚霸、楚久和楚实。 这样分开叫,好像都挺像样儿的。 楚嗣那时候也被百家兴他们叫做“四儿”,为了名字的归属权,两个“四儿”还打了一架,四儿一只手就把楚嗣干趴下了。 练过的和没练过的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八章 收回还是抄家? 甘来把最后的力气集中在手和嘴上——偷包贼看到甘来左手一整只烀肘子、右手一整只烧鸡,吃都不会饭了! “天哪!你是人嘛!”偷包贼感慨。 楚元在给甘来调蘸料,听到此言一脚把偷包贼连人带椅子踹得远远的。 “别呀!”偷包贼讪讪地拽着椅子又回来:“她那么忙,没工夫回答你的问题,你可以问我呀!” 就甘来桌子上有饭菜,他不过来,吃什么呀! 楚元想想也是,就问:“你俩怎么凑一块的?” 偷包贼夹起一片酱牛肉在楚元手底下的蘸料碗里狠狠蘸了蘸,说:“什么叫怎么凑一块,她从昨晚就跟我在一起的呀!” 然后把酱牛肉放进嘴里……“唔……哈!嘶哈哈哈……啊啰啰啰水!水!给我水!” 四儿给递过去一碗水,偷包贼赶紧灌下一大口:“噗……烫死老子啦!” 转头瞪着楚元:“你调的什么玩意儿?辣死老子啦!还有你……”又对向四儿:“怎么弄碗开水?!” 肖思宁甩着手笑,快笑抽了:“该!” 楚元一手端过蘸料碗,一手捏住偷包贼的腮帮子:“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嘶哈嘶哈……说什么呀?”偷包贼推不开楚元的手,只好推蘸料碗。 甘来吃了几口肉,有力气站起来了,把肘子肉撕下来一块伸到蘸料碗里,蘸完了就往嘴里塞,大嚼特嚼。 楚元只好把碗放下,甘来喜欢麻辣蘸料,不能浪费到偷包贼嘴里! “哎哟我去!我是说,昨晚我俩就一起行动来着!”偷包贼可算说句完整的话,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先说!说完再吃!”楚元命令:“昨晚你们干什么行动了?” “昨天我追那乞丐,他跑去武家了,但是我被发现了,晚上我就叫甘来陪我再去一次,甘来跑得快,万一我被发现,甘来能替我引开人啊!”偷包贼用手往嘴里扇风,真辣!真烫! 四儿给他倒了碗凉茶。 “结果,我们到的时候,就看到好多好多官兵,我们根本混不进去!”偷包贼有凉茶进嘴,感觉舒服多了。 他继续说着:“连厨房的婆子都轰出来了,他们锅里炖的鸡汤没等盛出来就叫大兵给……”又喝一口茶。 “吃了?官兵会吃人家的东西?”四儿问。 偷包贼:“怎么会!官兵拿着炉钩子好一顿搅和,又找了笊篱一顿捞,确定里面没有金银什么的。” “去锅里捞金银?”四儿都听迷了:“炖金锭银锭吃?” 偷包贼:“不是,纯是恶心人呗。我们听说,官兵是来收宅子的,说是皇帝下令收回宅子,不给他们住了!” 百家兴问道:“不对呀,即便是皇上要收回宅子,也该是给个期限,勒令他们搬出再收回吧?” 偷包贼:“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他家的下人说,是看老爷没了,就来欺负他们了。你们知道他们家老爷是谁不?” 楚元接话:“原北镇抚使武继昌!” “武……继昌?哦。”偷包贼好似想到什么,又埋下头去喝凉茶,没有说话。 “后来呢?赶人走也不用那么多官兵吧?派人通知不就行了?”楚元追问。 “你们都不知道,太热闹了!哪里是赶人走啊,分明是抄家!有个当官的让他家的女主子把嫁妆单子拿出来,照着单子把自己东西都搬到院里一个角落,剩下的全给挪到几个屋子里贴上封条啦!” 偷包贼边说边吃,两不耽误。 “结果连孩子的衣服箱子都没来得及弄出来,一家三口全给丢到大门外去了!” “哎哟,倒霉哟!”四儿感叹道。 “就这点儿热闹你们看了一晚上?”楚元质疑道。 就算宅子再大,东西再多,那么多官兵,几人一间房地抄,一两个时辰也总能抄完吧? “不能光瞧热闹啊,我们看封条都贴上了,还留了官兵看守,根本进不去,就跟踪那个姓武的去了。”偷包贼又拿酱牛肉蘸了些蘸料,这次只蘸取一点点。 哇哦,真香! 偷包贼吧唧吧唧嚼得起劲,辣得爽口,可是又忍不住要喝凉茶,端起碗一看,空了。 一只手提着茶壶给续上了,是小宝:“后来呢?” “嘿嘿,够意思!”偷包贼一仰脖给干了,小宝又给添茶。 “别提那两口子多有病了!你们说,大晚上的,家都被抄了,孩子也吓得嗷嗷哭,不说赶紧找个地方先把孩子安置下来,两口子就那么当街吵架!”偷包贼一脸嫌弃地说道: “男的骂女的什么‘克夫克家、命中带煞’,女的骂男的‘襟裾马牛,衣冠狗彘’;男的又骂女的家是‘一家子做倒贴钱卖女儿的生意’,女的再骂男的‘软饭硬吃,祖宗八辈的男人都是收钱卖屁股’……” 偷包贼越说越兴奋,筷子挑着米饭都快掉下来去了也想不起来吃。 眼见着话越来越糙,楚元把甘来刚啃干净的大骨头塞进偷包贼的嘴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哎哟我去!牙都快磕掉了!”偷包贼抱怨着,眼睛扫了眼屋里还有郑小柔和甘来、小宝,也意识到在女人和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像话,就专心吃起饭来。 “这就完了?”肖思宁还没听够呢:“后来呢?” 楚元提醒:“挑正经事儿说!” “别提了!这两口子在街上吵了好半天,还是那女的的丫鬟提醒,说赶紧找住处吧,再晚就宵禁了,这才去找住处。”偷包贼讲道: “结果那个男的是断腿,没人抬,他们家下人趁着抄家的时候跟当兵的要卖身契,当兵的抄出来就给发了,只留下一等下人和管家圈在宅子里不放。 而女的倒是带出来几个下人,那是陪嫁过来的,最后是他们那个孩子劝了,女的才让下人抬着男的走,我们一路跟着,她们去了那边……” 偷包贼往门外指了指,“隔一条街把边的地方,那个长生库,就是他们家的,他们搬那里住了。” 长生库,就是当铺,除了经营金银玉器等死物做当物,还包括奴婢、牛马等有生命的当物。 “哟,那是他们家的呀?我一直都不知道!”郑小柔说道:“只听说那个长生库是南方商人开的。” “别说你们不知道,连那个男的也是才知道,他一看开门的跟女的叫‘小姐’,一下子就怒了,骂……哎哟!” 偷包贼话没等说完,就被楚元又一块骨头给塞嘴里,生怕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九章 爱说不说 “那男的有病!私房钱也管!”甘来突然插嘴。看来这是肚子里垫了底儿,有劲儿了。 “傻姑娘,”郑小柔说道“那不算私房钱,女子嫁人,家里是要陪送嫁妆的,嫁妆的明细写在嫁妆单子上,要给婆家过目; 这处铺子没人知道,要么是娘家后给的,要么是从一开始就没列在嫁妆单子上的,要么是她媳妇偷偷开的; 武世荣不知道他媳妇儿有这处铺子,肯定会想到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那就是说媳妇儿从一开始就跟他不是一条心!” 小宝接口:“一条心?怎么可能?他们两家本就是各取所需才成的亲事。” 偷包贼听明白了,这些人对姓武的了解得不少啊,不过,还有他们不了解的:“你们没说准,那姓武的骂的是‘开当铺收自家的当物,你们一家子黑心烂肠子!’那男的应该是在这家当铺当过东西。” 这可就招笑了,自家值钱玩意儿当到媳妇的当铺里,便宜让媳妇儿占了都不知道啊。 “听说他们还没有合离,这算不算转移家财啊?”四儿突然问道:“可是有不少人管不住媳妇儿合离,就偷偷把人家的嫁妆改头换面转移到自己名下。” “他这不是自己给媳妇添嫁妆嘛,不一样不一样!”肖思宁说道,“再说,不还有当票嘛!” 大伙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楚元却没有参与,而是一把将偷包贼提溜起来,上了二楼。 “哎我说!我还没吃完呢!”偷包贼不满道。 “小砸!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你偷我弟弟的包,我弟可是没杀你也没断你手脚!”楚元说道。 “那个包不是还在你弟弟手里嘛,我又没拿走!”偷包贼马上说道。 “呸!那是你实力不济!你没那能耐!”楚元啐他。 偷包贼不吱声了,确实,他们这伙人不好惹。 楚元肃着脸,语气严厉:“我弟任你自由来去那是他心善,别以为小孩就好骗、好欺负!” “你胆儿挺肥啊,把我们当冤大头,供你吃喝,我们不差这点儿钱,就当交个朋友,但是你带着我们的人跟你跑人家去蹲点儿! 你想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说!”楚元喝道。 肖思宁一看楚元把偷包贼给弄到二楼关上门了,也随即跟了上来,守在门口。 听到里面楚元正在审问,就在门口往楼下喊:“四儿,到楼下后窗去,要是看人往下跳,就给我往死了揍!” 声儿还不小,生怕里面偷包贼听不清楚。 偷包贼嘬着牙花子瞧了眼后窗:“我说,至于的嘛?” 楚元:“至于!” 楼下,甘来刚干掉一个大肉饼,端起汤碗一口气灌下一半。 “甘来,娘亲有没有说过,你饿了就不能动是心理疾病?”小宝问道。 “没啊!”甘来喜欢肉饼,对米饭不感兴趣,现在开吃第二个:“啥叫心理疾病?” 小宝说:“娘亲说你潜力很大,可惜你饿怕了,一饿就感觉挺不住,所以,挺不住是你心里的感觉,不是真的。” 甘来问道:“老大真这么说的?” 小宝说:“是啊,你想想那晚?”小宝用口型比出“杀武继昌”几个字。 想想还真是,那晚跟武继昌搏斗,甘来确实白天没能好好吃饭,晚饭更是没吃,力气不足是肯定的,但还是坚持把武继昌弄死了,后来还跟楚元一起把那个护卫长也弄进高炉里。 所以说,生死攸关的时候,甘来还是能坚持的。 “老大说这是病?”甘来肉饼又干掉一半,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得活像小松鼠。 “是病,能治,不用吃药。”小宝说道,这句话把甘来心里的疑问都回答了。 甘来干脆不问了,只是一边咬肉饼一边瞪大眼睛等待小宝的下文。 小宝把腰包摘下来,打开包盖,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给她看:“你像我这样,把爱吃的东西装上一些,随时掏出来吃点,就治好了。” 小宝指着小点心说:“你看我,走到哪儿就补充到哪儿,这些是昨天补充的,你爱吃肉,可以买些肉脯、肉干什么的……” 话没说完,甘来一把夺过腰包:“归我啦!” 小宝这个气呀! 郑小柔看得想笑,走过来说:“妹子,咱不要他那个,大嫂给你找皮子缝个结实的,再掐上几个褶,装得多还好看!” 小宝:“……大嫂,不带这样的!” 楼上。 偷包贼舔舔嘴唇上的油,似是回味酱牛肉的味道,又像思考怎么回答楚元的问题。 “我能相信你们吗?”他问。 “呵呵,你看着办,我们用不着你相信!”楚元冷笑。 “算了,就当赌上一把!”偷包贼好像下了决心般,张嘴欲要说下去。 “可别!”楚元立马制止,“你可打住,别说!您立刻、马上、麻溜地从我们眼前消失,再别回来是最省事儿的!” 就偷包贼这表现,一看就是有事儿,楚元还真不想给大伙招麻烦来,再说了,瞧他那样儿吧,就好像谁稀罕他的信任似的! “我去!”偷包贼郁闷了:“算我欠你们人情行不?” “哼。”楚元鼻子里哼哼,也不看他。 没撵他走,那就是有希望,偷包贼决定试试:“那个……我叫乔万启。”先报上名字表示诚意吧。 “我爹是乔莫开,你们听说过吗?”偷包贼问道。 “不认识。”楚元答。 好无情哦。 “那,京都第一锁匠乔老头,听过没?”偷包贼不死心,又问。 “没!”楚元摇头,门外传来肖思宁的声音:“我们不是京都人!” “哦,那就难怪了。”偷包贼好像接受了肖思宁的说法,不那么怅然了。 “我爹几年前死了,被活活打死的。”偷包贼说道。 楚元惊讶地看向他。 “我家是祖传的制锁手艺,我爹号称京都第一锁匠,可想而知我爹造的锁是最好的,所以经常会接一些大官儿家的订单。” 乔莫开,这名字,就是乔老头的锁,谁也别想打开呗? “我爹一直想把手艺传给我,但是我不爱学,我爹给有钱人家做锁头,赏钱赚的不算少,不缺我赚钱,干嘛学这个?我一心想学功夫。 我是我爹的老来子,他老人家不舍得逼我,又嫌我大哥不是这块料,只好一直就那么带着我大哥一起接活干,没法闲下来。 十一年前我娘病重,我爹把钱都花光了也治不好娘的病,家里没钱了,恰好,有人找上门来,说要制把锁,出价八百两。”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章 锁匠 八百两,造一个锁?啥锁头那么值钱? 门外的肖思宁待不住了,喊小宝:“小宝,上来!” 他感觉偷包贼要讲的,可能是个麻烦事儿,得小宝来决定要不要干掉他! 有时候,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比解决问题来得爽利。 小宝跑上来,问:“啥事儿?” 肖思宁指指门:“进去,听故事!” “八百两!要做多少个锁头?你爹做一个锁头要多久?”楚元问道,见小宝进来,楚元介绍道:“来,认识一下,乔万启,他爹号称‘京都第一锁匠’,乔莫开。” 小宝:“……” 小宝忍不住问乔万启:“你爹给你取名的时候是认真的吗?不是,给你爹爹取名字的人是认真的吗?” 乔万启不乐意了,这孩子说话怎么不尊重人哪!“你啥意思?” 小宝:“读过《矛与盾》不?你爹叫莫开,他做的锁谁也别想打开,你叫万启,万物都能被你开启呗?‘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偷包贼突然脸色一白:“难道这就是我跟爹阴阳相隔的道理?难道这是天意?” 小宝懵了,看向楚元:“我说什么了我?我打击到他了?” 楚元耸肩摊手:“他爹十一年前没了!” “那个……对不起,我错了!”小宝拉拉乔万启的胳膊:“见谅!” 楚元给倒了杯茶推到乔万启手边:“你接着说。” 乔万启回过神来,眼神直直地瞪着小宝,突然反握住小宝的手:“小兄弟,我知道你才是做主的人,你能帮我吗?” 小宝一下子把手缩回来,乔万启的举动吓了他一跳:“你、你、你先说什么事儿!” 乔万启手里一空,转而握住茶杯,好像不握着点什么就说不出话般:“当时我家没钱了,可我娘每天都要老参吊着命,我爹就跟那人要了四百两银子做定金,然后带着我哥就要跟他走; 我总觉得来找我爹的人还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你们能明白吗,就是那种,虽然你从没见过这个人,可是一打眼就觉得这人不是好人的感觉? 我就拽着爹不让他们去,可是爹说我不小了,要懂事,让我拿着银钱好好照顾娘,他半个月就能回来,那人也说没有哪家会出四百两定金,要不是看我家可怜,我爹手艺又好…… 我娘确实病得严重,家里需要钱,我爹不管我哭闹,还是走了,我不放心,偷偷跟在他们身后跟了好长一段路,可是娘还在家,不得不又回来,只能判断他们去了南城。 可是到十八天头上,我爹和大哥还没有回来,娘的病稍稍稳定些,也是担心的不行,就让我去打听打听,结果一走到南城,听到……” 乔万启眼圈红了,沉默好久,才把情绪控制下来,他继续说:“听到街上都在议论京都第一锁匠,因为偷窃被活活打死。” “偷窃?!”小宝惊道。 乔万启说道:“是,偷窃。我爹说过,锁匠制锁也就赚个手工钱,想多赚钱一般是靠主家给的打赏。 一般打赏最多的买卖除了给达官显贵特制锁头,就是帮他们开锁,他们或是遗失了钥匙,或是弄断了钥匙,或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总之,开锁的打赏有时候超过制锁的打赏; 但是锁匠也承担风险,万一开了锁,箱子里或者门后面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那时候他们就会诬赖锁匠偷窃。” “你爹和哥哥被诬赖偷窃?”小宝追问。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京都第一锁匠和他的儿子被打死扔到南城门外,说他们盗窃官银被发现。”乔万启说道。 “盗窃官银?!”楚元惊呼,那可是大罪,根据情节严重程度,要被凌迟八到一百二十刀。 乔万启眼眶充血,咬牙切齿:“屁!全是放屁!那年,皇帝刚登基不足一个月,全城到处是官兵,抄家、缉拿逃犯,百姓人人自危; 我爹和哥哥就算有本事开锁,又有什么本事在那么些官兵巡逻的情况下接近官银? 我在南城外的乱坟岗找到了爹和哥哥,爹已经死了,野狗把我爹啃得面目全非,我大哥是被狗啃醒的,趴在我爹的尸体上,想不让野狗靠近,却是被野狗东一下西一下地啃咬,他都没有力气抬起手……” 乔万启把脸埋在双手里,好久好久。 小宝和楚元听得震惊,两人就直愣愣地看着乔万启,半天连大气都呼不出来。 乔万启所讲述的话语并不生动,可是那画面却让人无法不想象,想象了,就无法不去脑补。 小宝和楚元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站在门外的肖思宁,更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却都难以接受人未死、却被野狗吞食、还无力反抗的场面。 “我扑在大哥跟前,用脚踹、用石头打、大声地吼叫,想把野狗驱赶得远些,大哥却拽着我的裤脚不让我再白费力气; 他用尽最后气力告诉我,他和爹给人家造了一把转轮密码锁,要三个人一起才能开,找他们制锁的人拿了钥匙就把他俩手脚打断,可是另外两个人不放心,对他们下了杀手…… 大哥说,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其中一个姓柳,他们制锁的地方在南城。 大哥让我带着娘快逃,怕那些人找到家里灭口,后来就没有力气了,说完这些就断了气。 我想着家里的娘还病着,要是那些人真找到家里去可怎么办,连爹和哥哥的尸体都顾不上埋葬,我就拼命往家里跑…… 可是赶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叫花子从我家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抱着钱罐,那里是给我娘抓药的钱…… 他们一边捧着钱罐子分赃,一边讨论少个小崽子该去哪儿找,还说那个小崽子长得水灵,嘴下边有颗红痣……” 小宝看向乔万启的脸,此刻,他脸上的短茬络腮胡遮盖了大半张脸,看起来面目不清。 可是小宝记得他确实长得很清秀,而嘴巴下边也确实有个红色的“馋嘴痣”。 乔万启继续说道:“那年我十岁,不敢上前,就跑远躲着,一直等到天黑,守着我家的叫花子走了我才敢进去,我娘早就被闷死在被子里,凉透了。 我不敢哭出声,也没办法埋葬娘,就点着了柴火,把家一把火给烧了,算是给娘火葬……”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一章 倒霉孩子 小宝想象着一个十岁孩子的悲痛与绝望。十岁,和自己一样大,要是没有娘亲…… “你干嘛那么看着我!”小宝锤了楚元一拳头。 他突然发现,楚元正用一种……慈祥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宝突然就打个哆嗦:“你停!收起你的眼神!” 真是的!小宝心里特别不满楚元那目光,干嘛呀,好歹我小宝还认了个娘,你楚元可是连娘都没有! 乔万启还沉浸在悲伤中,他继续说道:“我又跑到南城外的乱坟岗,却找不到、应该说,我认不出爹和大哥的尸体,就拼命收集干树枝,想把爹和大哥躺过的地方烧着,让他们也火葬…… 没想到,突然有一群乞丐冲出来抓我,他们围追堵截,那时是冬天,我在冷风中边哭边跑,风把我的眼泪和鼻涕都冻城薄冰…… 我的脸很痛,心更痛,我想,埋葬不了爹和哥哥,那我就和他们死在一起…… 我被一个乞丐抓住,但是我死死咬住他的手,他用火把捶打我的头,到底把我甩开,可也被我咬掉一块肉! 趁他松手的功夫,我抢过火把扔进干树枝堆! 那天,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风很大,把火星吹得到处都是,很快,整个乱坟岗都起了大火,我听见野狗们狂吠、乞丐们也四散逃命。 只有我,想在大火中辨认爹和哥哥死去的位置,却怎么也辨认不出,我嚎啕大哭,被烟火呛得昏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小船上,一个老妇人正在拼命摇着桨,那小船都快翻了……” 小宝和楚元都迷了:他这运气,好还是不好啊? 乔万启这时候脸上带了笑容:“见我醒了,她就喊:‘你是招魂小鬼吗?救了你反而要被拉去见阎王?!’ 我就赶紧趴在船上,用两个胳膊划水,她见了,也放下桨,跟我一样着划水…… 她跟我说,她救了我,但是被乞丐追,背着我跑了一宿,都没力气了,好不容易偷了个小船,却是个破船,没划走多远桨还断了一支…… 我们总算划到岸边,才发现她竟是个年轻妇人,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脸上的褶子都是画的。 后来我俩就四处流浪,日子过得很好,她很会偷,轻功还好,我们天天吃香喝辣,只要偷到的钱够花十天的,她就不出去,教我功夫:轻功,和偷盗; 她说我天生就该当神偷,因为我聪明,一教就会,还长了双当神偷的手。” 乔万启伸展双手,手心手背地自我欣赏:“看,我手指头差不多一般长……”说着又往楚元身前探了探,像是要跟他比手的样子,然后手里就多出块碎银子。 楚元马上往身上摸去:“艹!我就剩这一个碎银子了!还给老子!” 乔万启两手格挡着楚元,手里又多个五两的银锭:“这不还有个整的嘛!” 小宝看呆了,赞道:“真是神偷啊!” 楚元气急败坏地揪着乔万启一顿拍,还抽工夫冲小宝喊:“神个屁!还不找找你自己被偷了没有!” 小宝马上翻腰包,一顿翻找后长吁一口气:“都在,都在!” 看看乔万启的胡子都快掉下来,就劝架:“别闹了,他胡子再坏了又得跟甘来要了。” 这话管用,楚元立马就停了手。 打打闹闹之后,乔万启的情绪也好多了,他搓了搓脸,继续说道:“莲姐,就是我刚才说的妇人,她让我叫她婶子,可是我看她还梳着姑娘的发辫,就一直叫她莲姐; 她养了我三年多,有一天说我可以出师了,她不管我了,给我留下二十两银子就走了,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我一路打听着想回京都,结果没到京都就被人贩子掳了卖进象姑馆……” “香菇馆?当厨子吗?”小宝问道。 “嗯咳!”门外肖思宁把门打开一条缝,小声说:“别瞎说,那是小倌待的地方!” 小宝还是不懂,问楚元:“他啥意思?” 楚元撇嘴:“二顺,你有话就大大方方说,不就是男妓吗,小宝不小了,该知道这些了!” “噢,明白!”小宝挥挥手,意思肖思宁你要进就进来,不进就关门。 小宝上下打量乔万启:“要我说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要认真干,也能当个魁首!” 乔万启的假胡子真的掉下来了,此刻,他净白的脸上除了腮帮子上还有一点残胶,其余的地方都很细嫩。 唇上有一层短短的胡茬,这应该是一晚上长出来的,还有下巴尖上也有一片。 若认真蓄须,他也只能留出一撮山羊胡。 可是刮干净的话,真真是个清秀的面容,唇红齿白,再配上唇下方一横指处半个米粒大的“馋嘴痣”,嗯,大家闺秀的范儿。 要不看小宝是个孩子,冲小宝打量他的眼神,估计乔万启就得揍他了。 看乔万启眼珠子翻得都快看不见黑眼球了,小宝赶紧打住话头,让他继续讲。 小宝:“象姑馆象姑馆,继续继续!” 乔万启就接着讲:“象姑馆还真就在京都,倒是不用我想办法混进城了; 可是我打不过那些大汉,被捆着,说要饿上我几天就老实了; 但是他们想不到我能偷!我不但弄开捆绑我的绳索,还趁他们揍我的功夫偷到钥匙,当天我就跑了。 不过,我这下巴上的痣也惹了祸,逃到哪儿都能被认出来,不但象姑馆的人追我,穷家行那帮乞丐也到处找我。 你们想,我娘死在乞丐手里;去乱坟岗找爹和大哥,也是遇到一群乞丐;我从象姑馆跑出来,竟然穷家行的乞丐大张旗鼓地搜索我,那么,杀我爹的人肯定跟穷家行有关。 京都我没法待下去,因为到处都有乞丐,真正讨饭的乞丐都必须加入穷家行,不然会被打死,他们遍布大街小巷,我无处可藏; 后来,又赶上京都涌进不少流民,官府派了好多人,大街小巷的搜罗无业游民进行登记造册,我只好找机会混出了京都,再不敢回去。 可是出京都不算难,想再回去就不容易了,因为不久后跟东伦国开战,物资进出城、还有越来越多的流民,使得各个城门都把守得如铁桶一样。 我就又开始四处流浪,总得让自己再长大些,就这样我一边偷窃,一边练功,直到半年前我成功混进酉州府的穷家行。 在那里,我大致打听出穷家行遍布好几个州府,京都的是总行,我想混进京都去,捻子头说我得偷三次不被抓,还要跟他们见过血才算正式入行,才可以跟他们去京都; 我就一直混着,等到了你们这帮人,想着跟他们混混,假装见见血,没成想被你们给抓了。” 艾玛,故事太长,小宝和楚元都坐的屁股疼了,总算才告一段落。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全武行 “后面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乔万启最后总结道。 “我们知道什么呀!”楚元说道:“我们知道你一会儿跟着我们、一会儿甩开我们、一会儿又勾着我们的人陪你蹲人家门口是干啥?” “嗐!”乔万启有些讪讪:“那个……让甘来陪我去跟踪人是我不对!可是,我认识跑得快的,也就她了啊!她为人还爽利,不像你们那么多事儿!” 楚元一记老拳就打过去:“她好骗是吧?!” 乔万启腿微动,就跳到后窗台上:“哎!别动手啊!” “有种你跳下去!看下边有没有人打死你!”楚元吼道。 “哎,你下不下来啊,光露个大屁股算怎么回事儿?”楼下传来四儿的喊声。 乔万启:“……” “咱好好说话行吗?”乔万启试探着问道,同时把腿慢慢降到地上,“那个,我想求你们帮帮我。” “坐回来,说吧。”楚元把椅子踢正了些。 乔万启重新坐好,说道:“我想查出我爹和大哥是怎么死的,谁杀的! 昨天穷家行的乞丐跑去城门应该是辨认尸体的,但是京都的那些乞丐都被你们插在城外的地里了,带进城的尸体是酉州府的乞丐; 我跟踪的那个还跑去了姓武的家里,至少说明姓武的跟穷家行有关系,昨晚我们蹲了一宿,光听他们吵架了,没什么进展; 你们……能帮我吗?只要帮我报了灭门之仇、不,只要你们帮我查出仇人,我就欠你们一条命,我报完仇就给你们做事,死都行!” 乔万启说得很坚定。 十一年了,这十一年里,自己什么也不会,只能靠报仇的信念和偷窃活着。 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多少次偷窃还被官府缉拿,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楚元看向小宝。 “好!”小宝答应。 楚元就不说什么了。 外面肖思宁隔着门也点头,应该的,跟姓武的有关,那个武世荣还想绑架小宝呢,不弄死他不算完! 乔万启从椅子上往下出溜,要给小宝磕头。 “别!忙还没帮呢,帮完再说!”小宝扶起他。 乔万启眼圈又红了:“你能答应,就该受我磕头!” “拉倒吧,别整景儿了。”小宝说道:“又不全为了你,你不用承情。” 乔万启:“……”。 这孩子有点儿煞风景啊! 这才哪到哪,有真正煞风景的人。 与青瓦台隔了一条街的拐角铺子里,正上演着“全武行”。 武世荣愤怒地撕掉面前的《和离书》,把纸屑抛向孟盈盈的脸上,吼道:“想得美?合离?只有休书!” 孟盈盈并不恼怒,而是又在武世荣面前放下一份《出夫书》,讥笑道:“春秋大梦做做就得了,给你脸面合离你不肯,那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把你休掉!” 武世荣伸手去抓,被孟盈盈一把拿开,并且说道:“还想撕?也行,你撕了我就再写又何妨,就算你不签字又何妨?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我已经过到这个份儿上,体面的合离不好吗?” 武世荣刚被《和离书》弄得火起,觉得伤了他作为男人、作为丈夫的颜面。 此刻又弄出个《出夫书》,看来这孟盈盈是真没少准备啊,他气得抄起手边的砚台就砸向孟盈盈。 孟盈盈离武世荣也就一步的距离,想着武世荣如今断着腿也动弹不得,就大意了。 砚台擦着她的额角飞出去,又快又狠,她只来得及偏了下头,没能完全避开。 登时,额角出现了个三角形的创口,虽不大,却哗哗流血。 砚台里的残墨和血在孟盈盈的脸上混在一起,孟盈盈吃痛手捂伤口,放下手竟是满手血,脸上也蹭得黑红两色混在一起,登时嚎叫起来:“姓武的,我要杀了你!” 随即抄起矮几上的茶壶就砸向武世荣。 这还不够,笔筒、笔洗,一一砸向武世荣。 血和墨汁顺着脸流下来,显得原本秀气的脸孔极为狰狞。 武世荣也是跟着父亲学过功夫的,虽然一条腿被孟盈盈雇凶给打断了,屁股和后背也都是杖伤,可手还是好的,抓过立在边上的拐杖就劈头盖脸地打孟盈盈。 同时嘴里不停地骂着:“你当老子是给你们家倒插门的?还出夫?老子姓武,不姓孟,你别想美事儿了! 你想跟老子合离?呸!门都没有!老子不但不合离,还不会休你,老子就把你耗在身边,让你天天生不如死! 别以为老子这就没出路了,你看着吧!老子东山再起也就是几天的事儿!你等老子歇过这口气儿,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抵给赌坊!” 这是多么恶毒的话! 抵给赌坊,都不如直接卖给妓院。 卖到妓院去,好歹接客时还有块墙板挡着羞耻;抵给赌坊,那是会被人家扒光了捆在门口,任人蹂躏的。 孟盈盈一听此话,杀意自眼中射出,再是柔弱女子,也有潜力爆发的时刻! 她抄起边上的椅子就狠命砸向武世荣,两下就砸断武世荣手中的拐棍,武世荣大惊,不顾身上的伤,翻身躲闪。 “哐!”又一下砸下来,不但椅子断了一条腿,武世荣刚刚接上的断腿,也再一次断了。 “啊!”武世荣杀猪般的嚎叫充满整个院子。 他们的儿子昨天被吓到了,又被父母吵到后半夜才睡,这会儿听到又吵起来,烦躁地把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去。 长生库的掌柜和孟盈盈的下人都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出,里面主子吵架摔东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格外地激烈,他们谁也不敢进去“触霉头”。 当断了腿的椅子敲到武世荣的后背上,武世荣被打板子的地方再次裂开,痛得他再也扛不住,嚎了一声就痛昏过去。 这时贴身丫鬟才敢敲门进来,看到里面狼藉的场景,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问孟盈盈:“小、小姐,他……死了?” 孟盈盈正在发呆,她怎么砸了两下这人就不动弹了?被丫鬟一问,脸上也登时褪光了血色。 孟盈盈抖着声音叫道:“来人!来人!” 门外的下人赶紧进来,孟盈盈指着武世荣说道:“他……他……”手哆嗦的厉害。 掌柜还算胆子够大,走上前探了探武世荣的鼻息,说道:“小姐,姑爷只是昏过去了。” 孟盈盈这才长出一口气,也昏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发毒誓 孟盈盈的长生库与青瓦台只相隔一条街,而医馆就在青瓦台这条街上。 “大掌柜,武世荣家找大夫去了!”被百家兴派去盯着的伙计赵瑞跑过来说道。 要不说百家兴心细呢,甘来和乔万启回来说隔条街就是孟盈盈的长生库,百家兴立马就派人去守着了。 既然甘来她们是去人家蹲点的,那肯定就有原因,现在他们回来,自然得派人“补位”。 “武世荣个倒霉催的,这下家都没了,连换药都得现找大夫!”百家兴笑说。 “不是!是他和他老婆都晕死过去了!”赵瑞一边擦汗一边笑:“我让赵琪盯着去了,我回来给你们报个信!这两口子互殴,全晕倒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互殴? 小宝他们也从楼上下来,听赵瑞说经过。 赵琪和赵瑞是亲兄弟,赵瑞年长赵琪不到两岁,但是长得很像,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双胞胎。 他俩一个负责跑堂,一个负责采买,通常不在一起,以至于人们常常有幻觉:咦,刚才我明明在街上看到你的,你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等赵瑞把经过说完,小宝敏锐地抓住一句话:“东山再起也就是几天的事儿”。 “难道武继昌给武世荣留了什么后手?”楚元嘀咕。 “应该是。”百家兴肯定楚元的说法:“毕竟武继昌干到北镇抚使这样的实权职务,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或者资产,他死了由他儿子掌握也是很可能的。” 乔万启现在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发现这些人好像可厉害可厉害的样子。 他追踪武世荣是因为追踪乞丐牵扯到武世荣,可没想过武世荣的家庭背景竟然是北镇抚使。 眼前这帮人提起北镇抚使的时候很是稀松平常,而且……“不怀好意”的样子。 怪不得小宝说帮他也不全是为了他,看来是早有过节啊。 能跟北镇抚使有过节,这些人……呵呵,他不敢想了,不是他一个草芥之民能想的。 小宝现在充分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反应太迟钝! 他和百家兴是一起知道乔万启和甘来回来的,既然他们都说了去武世荣家蹲点,自己竟然想不到,他们回来了,那么就没人盯守了。 可是楚元和百家兴就想到了,在自己还围绕着甘来饿不饿的问题打转时,楚元已经把乔万启叫去审问,而百家兴直接派人去监视武世荣了。 就算肖思宁想的不多,可他也知道守门,还让四儿去后窗下看着,免得乔万启逃跑。 反应迟钝只是表象,根本原因是依赖感太强,社会经验少。 什么事都要靠别人去打算、去规划,何时才能成为娘亲的依靠? “小宝!”甘来吃饱喝得了,想起一件事来:“我给你的那个铜 片子呢?你给贼偷儿看看!” 小宝从腰包里翻出来,乔万启一把抢过去,翻来覆去地细看。 这是一个细长的黄铜片,小手指宽,比中指头长一点,像是一个拉扁的“回”字,一头还弯折着,中部还有个缺口。 乔万启看得仔细,看了半天还在看,大伙不由得好奇起来,也跟着看。 乔万启却是手开始哆嗦、连呼吸都跟着粗重起来:“这……就是你从那乞丐身上顺来的?” 甘来不满他的说法:“我又不是偷儿,顺什么顺?是打架的时候就进我手了!” 乔万启不管这些,只是确认:“那乞丐身上的?” 甘来:“对啊!” 乔万启激动得眼中都闪烁泪花:“这是……这是……” 小宝突然一把掐住他的手腕:“你等等!” 乔万启的情绪如此激动,似乎是认出这东西一般,小宝觉得,或许跟他父亲的死因有关。 屋子里人不少,除了自己几个人,还有郑小柔和店里的掌柜、伙计们。 他们还都不知道乔万启的来历,小宝此刻也不确定乔万启这个人会给大家带来什么影响,因此,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内情。 所以,小宝对百家兴和郑小柔说道:“百家兴、楚元、肖思宁、甘来,跟我上楼,大嫂,你照看下,别让人上来!” 郑小柔有些茫茫然,但也立即点头应下。 几个人跟着小宝上了三楼的包间,小宝把门一关,问乔万启:“这是钥匙?” 乔万启捏着黄铜片的手指头都发白了,整个人都崩得很紧,他重重地答道:“是!” 小宝又问:“你爹做的?” 乔万启又重重点头:“是!” 小宝马上简洁地复述了乔万启的身世,让百家姓和甘来都听懂,然后对百家兴说:“这事儿,得你配合!” 百家兴这一路也没少跟乔万启打交道,大家吃喝睡在一起好几天,眼下,又听了这么一段故事,再加上是小宝的要求,他自然答应。 只是——“我们凭什么相信他?”百家兴问。 是啊,一面之词,万一这里面下了什么套儿呢?贼的话,能取信于人吗? 乔万启“噗通”就跪下了,甘来咧了咧嘴,替他膝盖疼。 “我指天发誓!”乔万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乔万启但有一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与我爹娘哥哥的魂灵永不得超生!” 小宝又学到东西了:谨慎。 百家兴并没有听乔万启的故事就相信,而是逼得他发下重誓。 乔万启的誓言够狠,连爹娘兄长都给赌进去了。 百家兴一直盯着乔万启的眼睛,良久,把他拽了起来:“暂且信你,若我知道你骗了我们……” 百家兴没说下去。 因为没得可说,骗了能怎样?弄死他?就他一个人,死了又能如何? 乔万启双手抓着百家兴的手,很用力:“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不求别的,就想给我爹娘和哥哥报仇,只要让我报了仇,你们弄死我都没问题!” 古人在誓约面前相当敬畏与谦卑,轻易不会发誓。 在古人看来,发誓即是对自己或者他人的一种承诺,同时也是把 这种承诺对神灵、对上天进行宣告。 只有几种情况下会这样做: 一、结婚,拜天地拜高堂,说永结百年之好,这既是祈愿又是 誓言; 二、义结金兰,或歃血或折香,说至此情同手足,若有违背, 甘愿接受一切处罚或天打雷劈等严惩。 三、求人。比如此刻的乔万启。 而乔万启是用自己和家人一起发毒誓,把心意表明的坚决。 百家兴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三人才能开的锁 小宝看了看乔万启,觉得他此时的表情不说是“溺水之人看见稻草”,也至少是“泥鳅在热水锅撞到了豆腐”,满脸的渴求啊。 “乔万启,这事儿我们一起干。说实在的,武世荣曾经绑架我来着,我跟他有仇,所以你也不必谢我们,就当是合作。”小宝说。 “啊?”乔万启有些懵,转而又觉得“早说呀!早知如此,我何苦又是下跪又是发毒誓!”一时间表情有些失控。 “你脸怎么抽筋了?”小宝关心地问道。 “啊,没有,武世荣挺不是东西的哈。”乔万启干巴巴地回道。 “当然了,也不止是武世荣,我对你们穷家行抓小孩剥皮很不满。” 小宝继续说。 “我不是穷家行的!”乔万启马上摆明立场:“我是不得已才……” “别激动!这事儿我们答应了,一起干!现在,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讲讲这个钥匙是怎么回事儿?你凭什么判断是你爹做的?”小宝把话题扯回正轨。 “噢,对对对。你们看这里……”武世荣指着黄铜片一端的弯折处,大家对着阳光细细查看,弯折处的内侧竟似有个浅淡的指纹。 只是这个指纹明显是刻画出来的,而且是残缺的指纹。 “这是手指纹?”百家兴问道。 “是,我大哥的指纹,刻出来的,我大哥跟爹学制锁的时候,被铜水烫伤过手,右手食指落了疤,只有一半的指纹。我爹说,以后可以用这个作为勒铭。”乔万启作出解释。 勒铭,原本是指农夫烙印在牲畜身上的烙痕,后来被发展到各行各业中,成为最早的“商标”。 锁匠这一行,常常在自己制作的锁头上标注记号,有时候是名字,有时候是图案,一旦锁头质量有问题,可以凭借这个标记找制作者承担责任。 但是更多的时候,这种标记反而成为锁匠的一种广告宣传,比如谁家的锁头上有“莫”字,那就说明是花了大价钱,请京都第一锁匠乔莫开给制的。 能得到乔莫开制的锁,不但是锁头牢靠的象征,更是品味的象征。 就相当于买棉布一定要买“宝清祥”字号的一样,属于“高端定制品”,“你值得拥有”的意味很浓。 “这上面有我大哥的勒铭,说明这把锁的钥匙是我大哥制的。而且、而且这种钥匙是,是……”乔万启说不下去了,哽咽得很。 大家没有催他,小宝还体贴地给倒了杯茶水,静待乔万启慢慢平静下来。 乔万启握着茶杯,温热传递到手心,让他的心暖和了些,他继续说道:“这种钥匙,不能独立开锁,这是我爹新研究出来的‘三开生辰锁’才用的钥匙。 我娘病重的日子,爹推掉所有上门的生意,专心照顾我娘,闲了时就琢磨各种锁; 有一次,我娘精神头好些,跟爹玩笑说,要是做一把得用生辰八字才能开的锁,那我爹就厉害了,能当乔家的传家宝了; 然后我爹就日日琢磨,终于设计出一种转轮锁,爹用木头试验过,可行; 这个锁得用两把钥匙分别拧开里面的机关,然后再对上转轮上刻的生辰八字才能打开,少了哪样都开不了锁; 爹说他要打一把这样的锁,然后拼命攒家底儿,用这把锁锁住,然后让我们哥俩一人一把钥匙,等到受穷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两兄弟一起开锁,但凡能活下去,就兄弟互助,好好过活。 可是娘的病不见好,家里的积蓄也快花光了,爹不舍卖掉娘的梳妆匣,那是这些年爹给娘添置的头面首饰,不多,娘可喜欢了,平日都不舍得戴…… 就在爹为了娘的药钱发愁,犹豫着要不要卖掉那些首饰的时候,有人找我爹制锁,出价还高,我爹就动心了; 那锁头制起来很麻烦,说真心话,八百两的价格不高,因为我爹那锁没人能想得出来! 可是,却想不到我爹和大哥为此丢了命,连带着娘也被害死!” 乔万启又哽咽了。 其他人很平静,只有肖思宁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喝水。 身世都这么凄惨了,这些人怎么不动容?都是铁石心肠吗? 小宝看看乔万启诧异又不满的目光,耸了耸肩,用手指向百家兴:“没爹没娘!”指向楚元:“没爹没娘!”指向甘来:“没爹没娘!”指向肖思宁:“没爹没娘!” 最后指向自己:“没爹!” 乔万启看了看众人,无语了。 老话讲:“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这一屋子除了小宝有娘,剩下的双亲皆无,全都是“说来话更长”啊! “就是说,锁和另一把钥匙还得找呗?”甘来问道。 有什么好炫耀的?不就没有爹娘了嘛,就跟谁有似的!甘来觉得开了半天会了,赶紧总结总结到底要干啥得了! 都是被生活蹂躏到麻木的人,乔万启的经历引不起共情。 “md!碰上一群变态!”乔万启在心里骂了一句,也不那么悲伤了:“是,既然这钥匙出现在那个乞丐身上,那我爹和哥哥的死,肯定跟他们有关!” “那你还不去盯着!跑回来干啥?”甘来说。 “我……要不是你瘫在地上不起来,我用得着回来吗?!”乔万启很气愤。 “那你别叫我!”甘来无所谓地说。 不包吃不包喝,陪你熬夜蹲点,我还错了我?! 乔万启很无语,对着甘来瞪眼睛,甘来马上伸手:“胡子还我!” 乔万启:“我不是还你一大包了?” 甘来:“我可以还给你!” 乔万启:“……不要!不还!” 那一大包假须发要是有现在的好,他早就换了。 小宝看没有什么更多的信息了,就对乔万启说:“你真的该去盯梢了,我们的人不知道要盯什么,你把跟他一起守着,若有人与武世荣接头,你就跟上,稍晚再让人替换你们。 记着,宁可跟丢,也不要把自己陷入险境。你是要报仇的,你死了,谁去报仇? 也不许偷窃,‘贼不走空’那一套你歇了吧,万一你搞砸了事情,还要连累我们的人!” 小宝的话有关心也有警告,赵琪现在在那边守着呢,乔万启要是行窃暴露,赵琪能见死不救嘛! 乔万启感受到小宝的关心,重重点头:“放心,我不会搞砸!” 待乔万启走后,小宝看着屋子里的人:“我有话对你们说。”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五章 真的! “我有话对你们说。”小宝说道。 他把目光投向百家兴:“我这一路出来,是为了寻找退路。” 百家兴眼光一抖:“小宝,什么意思?” 小宝的“退路”说出来,楚元和肖思宁也有些意外。 “娘亲为了养活我,被迫上了密侦司的船。”小宝开了头。这句话是众人都想不到的。 “在你们到来之前,娘亲和我在五棵树村才落脚没多久,被白桦裹挟进密侦司; 我也不知道该感谢白桦,还是该恨他!若是没有他,我和娘亲不可能快速地赚钱; 可是被他要挟加入密侦司后,娘亲却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但是娘亲说白桦是为数不多的、能够一视同仁的人,说他心思很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对这个,我不做评价; 你们也知道,娘亲那个人,其实更单纯,她不太愿意把人往坏了想,可是,密侦司是皇帝的鹰犬,娘亲现在是皇帝的…… 娘亲脑子很聪明,她能把别人注意不到的事情总结出来,加以改进,所以就有了高炉、有了豆油、有了今天的一切; 她怕自己被不安好心的人禁锢,变成他们的赚钱工具,那样她就没法养我了; 所以她曾经说,既然都是当‘工具人’,抱紧皇帝的大腿,给皇帝做‘工具人’,相对安全些,能让我不愁吃穿地长大; 可是,皇帝的大腿那么好抱吗?万一皇帝把娘亲当做肥羊呢?养肥了就宰了吃肉吗?” “抱大腿”这个比喻很贴切,虽然没人这么说过,但是说出来大家都能懂。 只是,大家没想到小宝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个。 “不至于吧……”百家兴犹豫地说道:“你娘挺谨慎的,你娘一直在把手里的产业分给大伙,她跟我说她不能做得太大,不能太招人眼,你想到的你娘早就做预防了。” 都是一群好人哪,小宝想,跟娘亲一样,防备太少了。人心险恶,能当上皇帝的人心眼子不比自己这帮人多?咋能那么放心呢? “娘亲再怎样分散产业,你们说,娘亲是不是在日渐壮大中?”小宝问道。 “现在已经招人眼了,为了棉花,你们看看,一群商人就要截杀她,若日后娘亲招了皇帝的眼…… 娘亲现在还负责沃斯国的情报传输呢,你们说,‘里通外国’这个罪名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里通外国?还能这么诬陷的? “还有,”小宝转向肖思宁:“你们都是退伍老兵,虽然退伍,却很年轻,若再起战火,你们将被召回,重返战场。” 肖思宁点头,确实是这样,他们还算好的,赶上好时候了能退伍,若是在过去,除非死了、残了,不然没有离开军营的那天。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现在一千好几百人在娘亲的队伍中,外人会怎么看?娘亲拥兵自重、挑战皇权?洪国公府里都没有这么多的老兵。”小宝说道。 肖思宁激动了:“我们跟老大一条心!我们绝不会拖累老大,老大有什么事我们一呼百应!” 小宝叹了口气:“是吧?就是因为这样啊,你们跟娘亲一条心,若真有人在皇帝面前进谗言,皇帝会怎么想? 再有,娘亲敬重你们保家卫国,不愿意让护国勇士们上战场流血,下战场流泪,生活无着,她愿意跟大家一起为了生活的更好而努力; 又怎么会让你们为了保护她而对抗朝廷、出生入死?” 肖思宁眼圈泛红:“我们不怕死!老大让我们体面的活在世上,已经是给了我们第二条生命;不然的话我们就会继续当流民,也或许为了生计杀人放火、落草为寇! 那样,就会为了活命而活命,干出什么事都不一定,就活不成人样了!” 小宝拍拍他,让他不要激动:“娘亲不会让你们那么做的,她不会愿意看到你们为她丧命。 娘亲做大做强是必然的,不然如何维持眼前的局面,保证皇帝和密侦司的收入? 皇帝只会想得到更多,不会减少,娘亲势必会把生意越做越大的。” 百家兴说道:“可是,兄弟们已经都分散到各地去,过年时兄弟们私下跟我说,他们也怕给老大招祸,所以尽量分散开,他们会在各地发展生意,给老大积累财富,万一哪天老大需要了,他们哪个地方都能给老大形成助力。” 肖思宁接口:“对!只要老大振臂一呼,全国各地都有兄弟们照应着,你跟你娘不用怕!” 小宝很感动,哥哥们为她们母子没少操心。吸了吸鼻子,小宝说:“可你们只是平民。” 大家沉默了。 是啊,他们只是平民,没有官职就没有权利,再怎么努力做生意,想跟更大的势力抗衡,他们都没有资本。 小宝说道:“年前回家的路上遭遇山匪,我不信皇帝会不知道,可是他表示过什么吗?没有!他看中的是娘亲带来的利益,而不是娘亲这个人! 你们想想,若娘亲是白桦,有个当官的爹罩着,或是是宋廷山,有个表姨子是皇帝的媳妇儿,哪怕什么都没有,娘亲是个男子,皇帝还会像如今这样不闻不问吗? 皇帝对娘亲唯一的支持,恐怕就是那块‘旌表节孝’的牌子了吧!” 这话有些偏颇,百家兴想,毕竟这“宝清祥”可是皇太后和皇后给赐号、赐匾了的。 小宝接着说道:“其余的支持,哪个不是图谋更多的?‘宝清祥’、‘青瓦台’、‘宝清盛’,哪处的钱他不要?” 百家兴想,他推翻刚才的想法!除了那块给寡妇的牌子,皇帝还真没白给什么东西! “皇帝倒是赐了座宅子,可那是娘亲的高炉图纸和豆油方子换的!而且,娘亲有多少时间能住在那宅子里?”小宝又说。 是啊,楚清这几年,各地奔波。为了种棉花,被皇帝支使得“居无定所”。 “眼下,娘亲还不敢把咱们家的精盐放出来,一个棉花就要谋财害命了,盐再出来会怎样?”小宝又转向百家兴:“你知道吗?武继昌是我们几个弄死的!” “什么?!”百家兴震惊了。 楚元咂了咂嘴:“真的!”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六章 “江湖力量” 百家兴只知道武继昌跑去新伦州为难楚清,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毕竟东伦王女对小宝的刺杀是真实存在的。 “跟东伦王女没关系?”百家兴问道,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你看我,像东伦王女吗?”甘来指着自己的鼻子,用东伦语问道。 “……”百家兴无语了,他听不懂,但也明白刺杀武继昌的事,甘来也有份参与。 提起这件事,楚元和肖思宁的情绪就不那么沉重了,他们几乎是连比带划地跟百家兴复述,甘来时不时还插上句嘴。 憋得太久了,一直就没得到机会炫耀! 这么牛x的事儿,一直憋着,锦衣夜行的机会都没有! 上次详细地说,还是被楚清“审问”,自然没法高兴、没法嚣张、没法自豪。 百家兴听呆了,虽然事情经过存在各种阴差阳错,但是大体都在小宝的设计之中,小宝到现在才勉强十岁啊。 他张大的嘴巴没来得及合上就转头看向小宝,同样脖子也发出“咔咔”的轻响。 楚元指着他的模样就大笑:“当初我听到小宝的计划时,就是你现在这副德行!” “看吧,娘亲往前走,有各世家、道:“就是不是官府的势力,民间的力量。” “具体些?”百家兴说。 “嗯……我们在崇鱼府结识了船帮的帮主,与盐帮也略有接触,与一个造船坊和一个镖局进行合作。”小宝说。 又指指桌子上的那个黄铜钥匙,说:“现在,我准备接手穷家行。我要……拥有江湖力量!” 百家兴惊讶地看着小宝,心中是百味杂陈。 小宝在豪情满满地说想“拥有江湖力量”时,泄露了他小孩子天真的一面,可是,他又真的接触到来自官府以外的团体,与百姓完全不同的团体。 船帮、盐帮、穷家行,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流窜于官府之外、隐身于民众之中的帮派,而小宝已经在接触,并有一定的收获了。 “你不知道吧,我们跟船帮的帮主喝过酒!”楚元又开始炫耀:“那个水毛毛啊……” “给我和小宝一人一副水靠!”甘来说。 楚元:“……” 算了,不吹了,让甘来这么一说,好像自己还没有甘来跟人家关系近呢。 “咱们昨天进城,我看到有个城门兵被校尉给派出去,再回来时,有两个乞丐混在人群中,其中一个乞丐就是乔万启正在追踪的那个,这把钥匙也是从他身上弄到的。”小宝说。 百家兴看着那柄钥匙,问道:“你是说……” 小宝说道:“城门校尉拖着我们不放行,就是在等乞丐来认尸! 只是他们没机会,因为成国公府的人到了,楚元牵制着话题,与那校尉纠缠不休; 所以那名乞丐看到成国公府的人,觉得他对付不了,就去找武世荣,也就是说,穷家行里,武世荣的地位不低! 没准他就是拿着另一把钥匙的人!” 百家兴瞳孔骤缩。 百家兴当时先一步进城,没有看到现场的细节,现在听小宝讲来,确实大有可能啊! …………………… 长生库后院。 武世荣脸朝墙侧卧在床上。 大夫刚刚走,现在他浑身疼痛,却无法好好休息。 后背、后腰、后臀的杖伤让他无法平躺,可是断了的腿又不能让他俯卧,他现在很是憋屈地侧躺着,免得伤腿受到压迫。 可是这个姿势加重了他屁股上的疼痛,他咬牙忍着,汗珠子却不停地往外冒。 被窝里的手紧紧攥着一根木质发簪,这是他全部的希望。 曾经,他觉得他爹应该选择那个箱子,放在自己家中,此刻却无比庆幸父亲只选择了钥匙。 宅子已经被皇帝收回去了,连带着家中所有物事都带不出来,他自己的衣服也只拿出来一箱,还被官兵挨件查看过,甚至披风的毛皮领子都给划开,确定里面没有夹带才给他。 幸好,钥匙被父亲藏在这柄木簪里,让他每日戴着,否则若真是箱子,他根本就带不出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七章 咬牙瞪眼 昨天,刚接到小厮递过来的纸条,知道穷家行的人找过来,很是高兴。 这段时间他都快穷疯了,又被那婆娘整日指着鼻子骂,骂也就骂了,可是骂完了连点钱都拿不出来。 总算逮到媳妇出门,他偷出银楼的契票,心说先抵了债,回头再玩几把赢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自己也赚点零花钱。 谁成想孟盈盈怎么就知道了,还雇人把自己的腿打断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是孟盈盈干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那些人不声不响、套上麻袋就开揍,揍完就走人,还能是别人吗? 结果腿断了,养了好几日,终于拄着拐敢下地走走,叫花子找上门来了,说什么成国公府、什么尸体的,关老子屁事儿! 老子只要银票! 美美吃了顿午饭,把药也喝了,也准备好要出门找叫花子去,md,官府来人,把宅子给看管起来,不让进出。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下午,来了更多的人,又是宣旨又是打板子又是收宅子! 欺负老子没爹了吗?! 到底谁在害老子?皇上怎么知道的?郑春秋?不能吧?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他要告状也该早就告了才对,怎么这时候皇上下旨惩戒自己? “不对呀,姓郑的怎么可能告我呢?他但凡要点脸面,也该把那个臭娘们儿许配过来才是啊?”越想,越想不通,武世荣不由得嘀咕出声。 因为背对着门,想得又出神,他并没有听到孟盈盈走了进来。 孟盈盈当时昏倒是吓的,大夫没等请来她就被丫鬟掐人中给掐醒了。给大夫付了诊费,她的气更大了!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狗臭东西!吃着老娘的、住着老娘的、使唤老娘的人,竟还敢跟老娘摔东砸西! 她觉得,她必须来瞧瞧这个死不要脸的东西,不把他扫地出门,也得骂他个狗血喷头! 巧了,刚进门就听到武世荣的嘀咕,不禁就冷笑起来: “腿断了梦都醒不了?”孟盈盈进门,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离床远点,孟盈盈摸了摸头上的纱布,那个狗男人虽说断了腿,可是手还能动,打起人也够狠的,孟盈盈可不想再挨上一下子。 “怎么着,还想把人家娶进门?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丧家之犬罢了!”孟盈盈嘲笑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那天要不是喝醉了酒,要不是那娘们跟你是一个操行的泼妇,老子能把她当成你骑着揍?!”武世荣一听孟盈盈的声音就烦躁的厉害,何况还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 “哟!你还想骑着老娘揍?你算个屁!没有老娘给你银子花,你连南城那帮叫花子身边的狗都不如!什么东西!”孟盈盈被气得直跳起来,在门口就跳脚骂上了: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娘滚蛋!别在这儿脏了老娘的地界儿!刚才的诊费老娘也不跟你算了,就当买肉骨头喂狗了!” “你tm给老子滚出去!”武世荣吼道。 他现在是动也动不得,骂还没人家声音高亢,真是憋气得紧! “你tm给老娘滚蛋!”孟盈盈丝毫不示弱:“滚出老娘的院子!” 武世荣吵不过她,倒是冷静了些:“哼,你以为老子爱待这破地方?本是念着夫妻一场,老子给你脸,在你这里歇歇脚罢了,让老子滚蛋?行啊!老子这就滚!” 说着,武世荣小心地翻过身来,做出要下床的样子,继续说道: “老子立马就滚!不但老子滚,老子还带着你们孟家走私的证据一起滚! 反正我爹连灰儿都没了,我也没啥好顾忌的,就算死在外面,也有江南姓孟的四百多号人陪葬!” 孟盈盈就是一抖! 怎么忘了这点了!孟家可是跟武继昌合谋走私铁锭、还有倒卖盐引呢!那个死的渣都不剩的公爹,难道有什么东西留给这个畜生了? “你……你有种就滚!”内强中干地叫嚣这么一句,孟盈盈就赶紧离开了。 不行,不能逼得太紧,万一那狗男人恼羞成怒、孤注一掷可怎么办?还真不能让他出这个门! 得想想别的办法。 要不,趁他睡着了拿枕头捂死他?不行!万一力气不够让他反过来扑杀怎么办? 要不,弄点什么药毒死他?嗯,这个应该可行…… 武继昌冷笑地看着孟盈盈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咬了咬牙:且忍上几天,等腿稍好一些,就把那些银票取回来,到那时,哼!什么孟盈盈,都吃屎去吧! “咕噜噜……”肚子在此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真是背到家了!武世荣刚刚的狠劲儿瞬间被肚子的空虚扑灭。 从昨天吃过午饭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再吃过东西。 他现在只觉得颓丧。 身无分文、寄人篱下,晕了倒是给请了大夫,也给开了方子,可是,连口吃喝都没人送来,更别说汤药了! 孟盈盈跟孩子在另一间房里,人家娘两个倒是不耽误吃喝,但是也没有人惦记他这个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吗?武世荣苦笑了下,孟盈盈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 老子不能就这么受制于人! 武世荣咬牙克服周身的疼痛,站起身来。 好歹刚才大夫重新把腿又给接上了,不过,大夫说他必须卧床七日,让碎骨茬愈合愈合,决不能站立,否则以后好了也会变成瘸子。 武世荣看着打了夹板的腿,他决定现在就去找那乞丐,不等了! 就算是休息不好真变成瘸子又怎样,有钱的瘸子照样想干啥就干啥! “哎,出来了!”守在墙头的赵琪眼尖,他扭头招呼乔万启。 乔万启刚跳下墙想找个地方方便方便。 听到赵琪的声音,他忍了忍,又窜上墙头,往下一瞧:“嚯!挺有招儿啊!” 只见武世荣正在门里,一把椅子已经被他挪到门槛外,而他自己正把脸孔扭曲得像个傩戏中的妖怪一样,咬牙瞪眼地把伤腿一点点抬高,跨过门槛。 终于跨过去了,武世荣痛得汗都流到下巴上,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伤腿直直地伸着。 片刻,他又用那条好腿撑起身体,把椅子移到身前,推着椅子往前一点点向大门口挪去,挪几步,就坐下歇一歇。 把乔万启看得这个着急啊! 他都要憋不住了,这得猴年马月武世荣才能挪到大门口? 院子里,武世荣推着椅子,咬牙瞪眼地忍痛前行;墙头上,乔万启咬牙瞪眼地憋尿憋得直打哆嗦。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真想不到竟是这么废物 赵琪看乔万启憋得不行,悄悄挥手示意他下去方便,反正武世荣也得好久才能挪出家门。 乔万启看着下方地面却迟迟不敢跳。 他觉得此时要是跳下去,一颠一顿间,膀胱就算足够强悍没爆炸,那也得失禁。 就在乔万启左右为难时,院墙拐角那边传来吵嚷声,先是一个女声:“哎你个叫花子,干嘛一路跟着我?!” 接着是个男声:“哟!这话说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跟着你走的?” 女声啐了一口:“呸!你要不要脸!这条胡同就我们家一个院门,你都跟到这儿了,还说不是跟着我?” 那男声又道:“你要不要脸哪?非要赖上我是怎地?你要是漂亮,赖上来,爷们儿也认了!可瞧你这搓板身材,没胸没屁股的,你以为谁愿意跟着你哪?” 那个女声明显又羞又怒:“你、你!臭不要脸的!你臭不要脸!”声儿都带着颤音儿了,这是要给气哭了啊。 所以说,女子最好不要跟男性对骂。 跌份不说,单说人家能满嘴生理特征,你是能跟着学还是怎地? 但凡有点武力值,那就能动手就别吵吵,学学人家甘来。 要是没有武力值,那就更不能吵吵,赶紧找个有武力值的来动手。 赵琪是听得津津有味,乔万启却听出那个女声是昨天在武宅跟小厮吵架的丫鬟,男声却不知是谁! 院子里的武世荣动了,他很急切地推着椅子向前挪动。 原本以为他只是出来晒太阳的孟盈盈的陪房小厮,这时不敢再当笑话看,武世荣是奔着大门去的! 小厮赶紧跑过来:“老爷,您不能出门!” “滚开!”武世荣吼道:“你个奴才也敢管老子?!” 小厮刚才是急于拦住他,所以说话直了些,但他毕竟是下人,武世荣就算啥也不是了,身份也比他高。 因此小厮把话放软了些:“老爷息怒,小的只是说您还伤着,需要卧床静养。” 赵琪趁着院里院外都吵闹着,压低声音跟乔万启说道:“还不趁机会赶紧解决一下?一会儿还得盯着呢!” 乔万启牙一咬、眼一闭就跳下墙头,爱咋咋地吧! 还好,膀胱足够强悍,没爆炸,失禁嘛……只有一点点,天冷穿得厚,看不出来。 就近找棵树浇灌了下,这样声音小。 院子里,武世荣与小厮的争吵声把孟盈盈给引了出来。 没办法,今天家里人少,带出来的陪嫁小厮和丫鬟都被她打发去几处嫁妆铺子收钱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小厮,贴身的丫鬟也被打发出去买药了。 来到院中,就看到小厮站在门口处拦着武世荣不让出去,不禁嘲讽道:“哟?让你滚你不滚,怎么,现在想通了要滚了?” 话虽说的满不在乎,心里却是急得不行。 她已经打发丫鬟出去买药了,到时候把药混在武世荣的伤药里让他喝下去,十天半个月也就差不多让他死掉了。 到那时,只说是伤重不治,谁也不会怀疑。 所以眼下,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跑出去?万一他真的不想活了,把证据交到官府手里,那可就真真是害了孟家呀! 这时,大门被敲响了,外面那丫鬟抹着眼泪、抖着声音喊:“开门!快开门!” 小厮正好背对着门,就赶紧给拉开门栓,小丫鬟冲了进来,顾不上看院子里都有谁,先对小厮喊:“快把那叫花子打走!” 她就不信了,叫花子还敢踏进院子来?不怕人家抄家伙打死他? 乔万启已经重新爬上墙头,他现在有充分的耐心“看戏”了。 岂料,门一开,乞丐一眼就看到门内站着的武世荣,模样还挺惨,一条腿又粗又白,细看,竟是白布缠裹着夹板套在腿上,手里还扶着一把椅子。 武世荣也看见那乞丐了,正要高兴,又见小厮踏出门槛驱赶乞丐,马上喊道:“都打死!” 这一声,把乔万启吓了一跳。 武世荣跟乞丐肯定有来往是之前就讨论出的结果,他不意外,意外的是“都打死”这个命令。 明目张胆的就要杀人吗? 而那乞丐略一犹豫,就下了手。 只见小厮刚到乞丐身前欲推搡,就被乞丐一手揪了脖领子,然后狠狠往门柱上推去。 力气之大,竟使得小厮的后脑勺在撞到门柱时发出很大的一声。小厮瞬间就想撤掉了提线的木偶,软软地朝地上堆了下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那丫鬟刚喊完小厮打乞丐,小厮就被撞了柱子,吓得“啊啊”大叫。 门内的孟盈盈也是张口结舌,吓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乞丐顺利进院,武世荣不等他说话就命令:“这几个也不能留着!” 乞丐看了看孟盈盈和那个丫鬟,伸手先把丫鬟横举着扔向院墙,丫鬟立时再叫不出声音,落地后喷了几口血,就昏死过去。 “杀掉!”武世荣大喝。 要确保死掉才行,不然留口气等着他们报官指证自己吗? 乞丐却未理武世荣,而是又把站在房檐下的孟盈盈横举起来,也丢向院墙,让她和小丫鬟一起喷血昏死去。 乞丐想得明白,干嘛要费劲杀掉? 万一这时候有人进出,看到的可是我在杀人,不是你! 通过我的手杀人,你倒是滴血不沾?对我有什么好处? “赶紧走!”乞丐上来拽武世荣的胳膊。 武世荣被他这么一扯,伤腿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一下子痛彻心扉:“啊!松手!”武世荣大叫。 “md!”乞丐看他走不了,瞬间气急败坏:“现在怎么办?!” 武世荣一屁股坐回椅子:“你赶紧叫人把我抬走!” 乞丐要不是看他还有用的份上,真想一掌劈死他。 但此时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蹲下:“快些!” 武世荣趴在他背上,乞丐背起他起身就要走,武世荣又是一声叫唤,太疼了! 就算是背人,乞丐也得拖住他的大腿,可是武世荣的腿现在碰不得啊! “闭嘴吧!”乞丐低骂:“真想不到竟是这么废物!” 武世荣痛归痛,嘴里可不闲着:“废物?没老子在,你们全都是废物!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昧下多少钱财!” 眼见着他们跨出了院门,乔万启和赵琪也迅速跳下墙头,尾随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九章 干井胡同 好在现在已近午时,街道上人不少,赵琪和乔万启一路尾随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乔万启看着道路越来越熟悉,竟是一路拐进了南城,昨天他来过这里。 赵琪还要跟踪,乔万启一把抓住他:“别打草惊蛇!” 赵琪摆摆手:“没事儿,现在人多,而且,我家就住在那条巷子!” 乔万启惊讶地张大嘴巴:“你家?” 没等赵琪回话,那乞丐已经背着武世荣进了巷子最里边倒数第二个门。 这就是昨天那两个化妆成乞丐的人出来的地方! 赵琪很意外他们会进那个门:“那里是原先慈幼局药局的后门!” 乔万启着急盯梢,忙跟赵琪说道:“你快回去叫人,怎么也得三四个,我先去盯着!”说完就跳上墙头。 赵琪一把拉住他:“你回去叫人,把我哥也叫来,就说回家就行。” 说着,赵琪进了巷口第一间门里。 乔万启连忙回去找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是很小的时候跟随父母来到京城的,起初只能在城郊租房子住,不到两年的功夫,爹就在西城不太好的地段买下座小院。 不过他从小很少有机会出院子玩儿,对京城的道路不熟悉。 青瓦台就在西城,他对那附近丝毫没有熟悉感,更找不到当年居住的地方。 好在他现在还记得怎么回青瓦台,于是加快了脚步。 赵琪进了院子后,就径直向着前院走去。 这条巷子开的门都是各院的后门。赵琪就是从后门进院的,再往里走,那里有口废井。 搬开废井上的大石板,赵琪跳下去。 *********** 青瓦台。 “竟是进了干井胡同?”赵瑞听乔万启说在自己家旁边,有些诧异地问道:“那不是药局的后门吗?” 乔万启不管那个,催着赶紧找几个人来。 赵瑞看向百家兴,百家兴让他带着楚元和肖思宁跟着去,甘来也跟上了。 路上,赵瑞看乔万启着急,就安慰道:“你不必心急,既然我弟在那里,就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楚元不明白,赵瑞就解释道:“干井胡同旁边就是弃儿胡同,听说当年成立慈幼局时,为了方便取水,要在慈幼局内打井; 连带着配置给慈幼局的药局院里也得打井; 因为是官府给找的打井队,打井不用花钱,当时慈幼局旁边的住户为了占便宜也要求给打井,说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官府能答应,可是打井队不答应啊,说慈幼局是朝廷的,他们给打井就算为朝廷做贡献了,这帮人占便宜算怎么回事? 结果那户人家说就在慈幼局边上住着,慈幼局有什么事儿不得街坊们帮忙照应着? 万一有个火灾什么的,多一口井也能救下不少孩子,官府觉得说得对,就下令打井队给他们家也打口井; 打井队很生气,那户人家明显就是占便宜,可是官府的人反正也不用掏钱,说话就大方,结果赔本的只能是打井队; 打井队自然觉得恶心,就先给这户人家打的井;这户人家觉得占到便宜,高兴得很。 可是人家打井队是什么人?为什么先给他家打井?就是为了恶心人的!给他家打的井是浅水井,出了水,那家人很高兴; 但是给药局和慈幼局打得是深水井,结果不出一个月,药局和慈幼局用水都没问题,那户人家的井水干了!” 打井还有这种故事,楚元他们觉得很新鲜。 赵瑞接着讲道:“那户人家后来想找人打井队返工,但是找不到,找别的打井队,人家说井壁只砌了半截砖,井底全是泥沙,得加洗井钱,那户人家又不肯,后来这井就废了; 再后来慈幼局被传上疫病,死了好多孩子,周边的住户都觉得不吉利,纷纷搬走了; 那户人家也想搬走,房子却卖不掉,说是因为有井,井下边的水都是相连的,谁知道脏不脏,毕竟隔壁都是染过病、死过人的; 再后来那户人家把房子赔本卖掉搬走了,这好几十年都过去了,那一带房子到现在也只能租,没人买; 其实租都租不出去,都怕晦气,连叫花子都不愿意进院; 这几处井后来都被填上了,都怕井水脏啊,从此慈幼局后门这条胡同就被叫‘干井胡同’了; 我们哥俩因为图价钱便宜,就租了这个院子,反正就我俩大男人,也不怕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便宜就行; 不过我们发现那口井好像被人挖过又填上了。我俩好奇,就挖开看看,发现那土不难挖,挖着挖着,就挖到隔壁药局去了。 我弟肯定是从那口井钻过去了,放心吧,能看得住。” 几个人都穿得和街上的苦力差不多的短身衣服,很不起眼,抄近路边说边在胡同中穿梭,很快就到了“干井胡同”。 赵瑞等大家进了院子就闩好门,带他们来到废井处。 看到井口旁的石板,大家就知道赵琪果然是从这儿下去了。 几人也纷纷跳下废井,顺着仅够一人通过的地道爬过去,赵瑞打头,出口处是药局废井边上,那里正好在墙角处。 此时的赵琪正趴在药局的房顶上,感觉鞋底子被碰了下,回头一看是赵瑞,就示意他赶紧回去,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赵瑞不明所以,但是弟弟已经示警,便原路返回到地道里等着。 一刻钟后,赵琪也进了地道,把地面上的几块废木头扒拉着盖住地道口,就赶着众人回了自己家。 这也叫家?哪儿哪儿都是尘土,看着好久都不住人似的。 大伙白钻了一次地道,个个一身土,可是顾不上拍打,因为赵琪急急地说道:“幸好你们没弄出动静!” 众人不明所以,赵琪说道:“左右两间屋埋伏好多人,都是叫花子打扮,但是个个都是练家子!” 这个消息让大家大吃一惊。 赵琪又说:“我看到那个叫花子和姓武的进了正屋,就爬到房顶偷窥,看到里面有个穿得很体面的人坐着,叫花子进去后把姓武的扔在地上; 然后两个人把姓武的给痛揍了一通,然后姓武的把头上的木簪拔下来交给他们; 那木簪一头是活的,能拧开,里面装了跟细铜条,可是那两个人又揍他,逼问还有一个在哪儿; 那姓武的都快被打出屎了,说只有这一个,那两个人就商量会不会是被人偷走了; 然后那个体面人就让叫花子出去找人来埋伏着,说看谁会来这里开箱子,到时候就干掉他。 叫花子出去没一会儿,就跟进来好多人,大约二十几个,进了东西两屋; 刚才我看见那个体面人拿了一根女人用的发钗往屋角处的一个箱子上捅来捅去,然后说‘没用’。”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章 打不开的箱子 大伙都听得有些迷糊,但是乔万启大概猜出意思了:他们想开箱子,但是少一把钥匙,以为是武世荣派人偷走的。 可是把武世荣打了一顿也打不出第二把钥匙,就想用发钗的钗柄试试,但是没有用。 乔万启问:“你看见那个箱子了?” 赵琪说:“我只能看到一个箱子角,就掀开一片屋瓦,看不到屋角那边,但是那里围了几个装满水的大鱼缸,箱子在中间没有水的鱼缸里。” 这就有意思了,那人不把箱子搬出来捅咕,倒是隔着鱼缸捅咕,不嫌累吗? 楚元问道:“那房子平时有人住吗?” 赵瑞说:“好像不住人,就连牙行的人都不来这边,因为租都没人租,就算能租也提不上价,牙人没赚头; 再说,慈幼局正院的院子大,经常被乞丐占据,谁能往这边租房子住? 不过乞丐们倒是不进屋,就算下雨下雹子,他们也最多在房檐下躲躲,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来看,正院那边总是一群乞丐。 我们这个边院小,倒是有‘私牙’的牙子偶尔过来,我们就是通过‘私牙’租到的房子。” 赵瑞和赵琪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楚元不清楚把他们卷进来可不可靠,有些为难。 肖思宁这时说道:“兄弟,你俩先回店里吧,跟大掌柜说一声,把这边的事儿告诉大掌柜,让他看看该怎么办,我们就在你家等着。” 赵琪和赵瑞也是聪明人,说了声“好”就走了。 半个时辰后,这哥俩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小宝和李虎,小宝脸上贴了八字胡,像个小老头,李虎怀里则抱着一个竹篓。 看到赵瑞、赵琪两兄弟,楚元就明白了,这二人是可以放心使用的人。 “乔万启呢?”小宝问。 “来了。”乔万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刚才又盯了一会儿,他们现在吃饭呢,暂时无事。” 一说吃饭,大伙都饿了。 赵瑞和赵琪从肩膀上放下包袱,大伙这才看到原来两位身上都背了包袱。 解开包袱,里面是个小棉被,棉被里是热气腾腾的大肉饼。 厨房有水缸,赵琪舀来一大瓢水放在桌子上,肉饼就凉水,伙食不错了。 都是糙人,不便秘就不错了,根本不怕拉肚子。 “咱们几个人够么?”肖思宁不太放心,问小宝。 不等小宝说话,乔万启就回答了:“够,我看见百家兴带人把隔壁院子给围了!” 乔万启又说:“那个穿得很体面的人,就是昨天去武世荣家的乞丐!今天找武世荣的乞丐昨天也去过城门口。” 这两个就是昨天乔万启看到的变装成乞丐的那两位。 “他们两个就是大长老,”乔万启肯定地说道:“刚才埋伏在偏房的叫花子请示吃饭的时候,称他们倪大长老和柳大长老。” 倪大长老和柳大长老,这不是那帮被李虎灌了药的乞丐们说的两大长老吗?这是找对人了啊! 小宝把这几天得到的信息串在一起,总结了一下:“那就是说,武世荣和一个长老拿着钥匙,另一个长老看守上了锁的箱子?” “对,箱子就在隔壁屋子里,这么大,铁的。”乔万启边补充边比划大小,女子用的妆奁匣子那么大。 乔万启:“箱子放在一个大鱼缸里,周围一圈都是装满水的鱼缸。等你们来的这段时间里,那个体面的大长老用各种铁条、钗子来来回回地试,隔着鱼缸,看着都费劲,可就是不把箱子拿出来。” 那么多装水的鱼缸围着,箱子不大,却不敢拿出来,这说明…… “那箱子会起火?”楚元和小宝同时出声。 “啊!”隐约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打断了大家的讨论。 乔万启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赵瑞和赵琪不得不佩服乔万启的轻身功夫,人家从门出去的,但是眨眼就从后窗闪过。 赵琪追到后窗看去,乔万启已经掠到树上。 这棵树很大,有一半伸到隔壁的墙头,乔万启就顺势在那墙头飞掠,三两下就蹿到药局的房顶上。 这条路径明显比从废井走地道快得多。 “我也过去看看。”李虎说着,顺着后窗就跳了出去。 这下赵琪又佩服了。 李虎长得就是一副憨厚的中年汉子的模样,没有年轻人那种瘦削的身材,看不出轻盈,也看不出会功夫,但是人家跳窗户、蹿大树的水平,啧,绝了! 药局正房里,原本痛昏过去的武世荣醒了,是被人把好腿给打断痛醒的。 武世荣刚哀嚎出声就被人一鞋底子抽在嘴巴上,嘴唇磕在牙齿上,鲜血直流,却远远没有腿部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承受。 “倪赫!我艹你大爷!”武世荣骂道,血沫子从牙缝中呲出,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绚丽的红雾。 “你爹都不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倪赫示意叫花子下去,自己则从椅子上起身,踱到武世荣跟前蹲下,讥笑道:“你觉得你比你爹强?” 武世荣已是痛得冷汗淋漓、青筋暴起,却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即便如此,还是嘬了嘬牙花子,把一口血沫吐在倪赫的袍摆上: “哼!你们这些杂碎!我爹让着你们,你们就觉得自己本事了?不过是几个给我爹办事的蠢货! 不过,老子也感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搜罗那些边边角角的消息,我爹也不好掌握到那些当官的把柄! 你们呢,是不是以为我爹每次都帮你们把官司摆平了?哈哈哈!” 武世荣猖狂地大笑:“蠢材!废物!你们的底细,早就被人掌握了!你们最好弄死我,弄不死? 看着吧,我今儿还非要死你们手里不可!然后你们就等着给自己收尸,我会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们来聚会!” 反正他们少了一把钥匙,打不开箱子,就算打开,自己也没命拿到银票。 谁让自己现在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呢?只身来此,确实是送上门的羊羔肉。 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官职再小,也是被撸了,家也被抄了,下人们也都跑路了,媳妇儿巴不得自己立时就死,无人可用。 那箱子里的银票是自己“东山再起”唯一的指望。 眼下,这点儿指望也没有了。 原本以为交出钥匙好歹把命保住,可现在…… 但是,爹说过:受过的苦不能白受,什么事只要妥协了,那就是白受! 既然他们把自己折磨到这份上,那他们也别想安稳! 别的没有,威胁还是有的! “要不,你们试试砸开那箱子?哈哈哈哈……咳咳咳”武世荣又是一阵张狂的大笑,直到血水呛到嗓子。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一章 打不死的武世荣 倪赫一脚踢在武世荣嘴巴上,直接把他的门牙踢得松动。 倪赫骂道:“你个阴险的杂种!跟你爹一样阴险!” 把武世荣一路背过来的乞丐,此时已经洗过手脸,换上干净的衣服了,面目看起来竟然很……漂亮,气质阴柔。 微微上扬的桃花眼,转眸间竟有顾盼生辉之感。 “怪你自己无用!”这个阴柔的男子乜斜了倪赫一眼:“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也弄丢!” “柳陆奇!闭上你的鸟嘴!”倪赫喝道:“怎知不是这厮使计偷了去!” 柳陆奇不屑地说:“哼!若真在他手里,这会儿怎么也该逼问出来了吧?” 是啊,第一顿揍就把武世荣揍的交出钥匙,怎么还会藏着一把不说出下落? 倪赫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接受不了自己弄丢钥匙的事实。 昨天去找武世荣时,确实有把他叫出来开箱子的意思。 武继昌死了,武世荣一直瞒着,他们也联系不上武继昌,直到半年多才知道人早就死了。 没有武继昌这个威胁,他们就想弄到钥匙,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武世荣一直没有露面。 直到武世荣再次找到弃儿胡同来,雇了几个不要命的“游侠儿”去办事,他们知道,武世荣在密侦司还是有市场、说的上话,也就没有对他下手。 不过,他们也一直没有上缴这一年多的收入,就是想把武世荣引来,好好问问,这人要是还有用,就先供着,要是没用,就杀掉。 武世荣不是不想来要钱哪,他爹死了,他面临的事儿太多了,而且,就连密侦司都开始挤兑他,不停地打发他到处出差。 昨天,城门小兵跑来通知,说有人死了,让他们去认认是不是穷家行的人,可是看到成国公府的人在,他们没办法靠近。 那时候倪赫就打算把武世荣给弄出来,要是能摆平国公府的人最好,如果不能,干脆让他交出钥匙开箱子。 只是没想到,就那么一次自己带钥匙出门,还给弄丢了。 “我昨天只去过他们家!肯定是他家的小厮趁我不备给偷去的!”倪赫说道,“他不说,就还得打!” “哈哈哈哈!”武世荣总算不咳嗽了,又是大笑起来:“柳儿,焉知不是他想骗了你我,自己独吞?” “你闭嘴!”柳陆奇喝道。柳儿也是你能叫的? 但是看向倪赫的眼神却带上了丝狐疑。 “你傻不傻啊?”武世荣根本不闭嘴,这时候怎能不继续点火:“你看看,现在钥匙在谁手里?隔壁都是谁的手下?哈哈哈……” 是啊,现在,武世荣的钥匙在倪赫手上,倪赫的钥匙说是丢了,箱子就在这间屋子里,可是,左右偏房里埋伏的却大都是倪赫的人。 如果这时候倪赫下令…… 倪赫照着武世荣的残腿就是一脚跺下去。 武世荣已经痛极,反而有些麻木了,他的牙齿松动,吐字有些不清晰,但依然龇着血色的牙齿狞笑着:“怎么,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打算杀人灭口了?” 又看向柳陆奇:“柳儿,你要是当这杂碎的‘好柳儿’,倒是能跟他分上一杯羹,不然嘛,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 柳陆奇,柳儿,不,应该叫柳大长老,此时虽然表情依旧淡漠。但是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多少也暴露了此刻心中的杀意。 他姓柳,无名,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二,就一直被叫做柳二。 他们家是靠杂耍卖艺讨生活的,年少时被当初的梁王,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三哥看中,给买到府里当小厮。 那时候他才十三四岁,因为长得好,练得又是柔术,对“美色不分雌雄”的梁王来说,真是得到了宝贝。 梁王把他“柳二”这个名字生生叫成“柳儿”,尽显宠溺之意。 梁王不但喜欢他的身体,也喜欢他略有些清冷的个性,便专门请了师父教他功夫,让他作为亲卫时刻伴在自己左右。 柳二成为合格的亲卫后,仗着梁王对自己的宠爱,让梁王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柳陆奇”。 陆奇,是“路岐”的谐音,是街头卖艺人的称谓。柳二是杂耍卖艺出身的,文明些的人会称他们这种人为“路岐人”。 柳二便给自己取名“柳陆奇”,总比“柳儿”听起来正常些,不像是梁王的玩物。 武世荣现在张口闭口叫他“柳儿”,这是提醒他不堪的过往!看来,武继昌把什么事情都告诉这个武世荣了!这人留不得! 倪赫此时倒是平静了。 武世荣全都说对了,他今天就是这样打算的。 要是能弄到钥匙,就把这两个都杀了,要是弄不到,那就杀了武世荣,柳陆奇再留些日子。 “你信他的话?”倪赫问向柳陆奇。 “为什么不信?”柳陆奇伸着手欣赏指甲:“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大势嘛,你我又有什么特殊?” 倪赫心里有些不安。 柳陆奇看起来很平静,难道他也留了后手? “不过嘛……”柳陆奇分神看了倪赫一眼,又把眼神移向屋角的箱子:“到什么时候办什么事,你准备好了?” 没有!倪赫真的没有准备好,钥匙还少一把呢! 最好不要刺激姓柳的毁了那箱子。 房顶上的李虎给乔万启打了个手势,让他回去。 乔万启不明所以,待着不动。 李虎也不理他,开始解开袖口:一条、又一条、再一条……两个袖口都解开,李虎边抖搂袖子边看乔万启:六条蛇,你走不走? 怪不得今天看李虎比往日胖了不少,尤其胳膊,看起来尤为粗壮,合着竟是缠了好几条蛇! 乔万启咬牙,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算你狠!然后就三窜两窜地掠到墙边大树上,再一掠就没了影儿。 正屋里武世荣正在“翻译”柳陆奇的话:“呵呵呵,倪赫!你要完哪!看来小柳儿也不是个吃素的!” 就在倪赫要抬脚再踹武世荣泄愤时,一个轻微的“噗”声从门外传来,柳陆奇目光一抖,飞身而出。 来到院子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往院门口走了走,也没看到有人,正要转身回屋,就见院门框子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下,定睛一看,竟是条半人多长的火赤链! 火赤链刚一被摔下来就挂在门框边上,还有些发懵,很快它感觉到周围有东西在动,就迅速抬头,这一下,柳陆奇与火赤链四目相对!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二章 “狗屎泡” 柳陆奇不动还好,这一转身的动作,让火赤链蛇注意到他,立即抬起头与柳陆奇对峙。 黑红相间的蛇身蠕动着在门框上缠绕,把自己固定住,尖细有力的蛇尾拍打在门框上,向面前之人发出警告:你最好不要妄动! 火赤链的毒性不大,但是攻击力强,个性凶猛,就算被抓住也会疯狂乱咬。 城里极少出现蛇,毕竟是京都,繁华之地,连老鼠都不太多,何况是蛇,所以这般色彩鲜艳的蛇就更给人恐惧之感。 柳陆奇倒是不怕它,只是蛇这种东西,蠕动起来很是恶心,再有,他不确定蛇会不会攻击他,因此暂时就静立不动。 凭空一条蛇出现,他怀疑附近是否有人,他虽没有动作,却用眼睛扫视周围。 正房里传来倪赫的问话:“什么情况?” 柳陆奇淡淡道:“一条蛇。” 没等倪赫再问,“噗”、“噗”又是几声响,趴在地上的武世荣最先看清:“蛇!蛇啊!”他惊叫着,两条不大的小蛇正向屋里游走。 血腥味引得两条小蛇不停地向屋里游弋,而院子里又出现两条蛇。 柳陆奇听到身后有声响,一时不敢回头看,因为火赤链正紧盯着他。不过听到武世荣的惊叫,他也能知道又有蛇出现。 李虎把最后一条蛇脑袋上缠的布条弄下来,一把将蛇丢下去,正在正房门口。 柳陆奇眼光四下扫过,没有发现人,那就是说,放蛇的人大概在房了声:“阁下我是你大爷!”就提着他和火赤链蹿到院门外。 李虎一露面,乔万启就迎上来:“怎样?” 李虎说道:“里面乱起来了,你去瞧瞧能不能把钥匙偷出来,在地上!” 乔万启一听就闹心,里面那么多人,自己进去不是找死? 但是听说有钥匙,他也不犹豫了,把头发咔咔抓了几下,乱七八糟地就蹿进院子去。 刚蹿到正屋门口,一条蛇就飞了出来,乔万启闪身避过。 正屋里真是乱做一团,已经有被蛇咬中的人,僵直地倒在地上,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张着大嘴喘不上气。 倪赫也被咬了,咬到了小腿外侧,只是他动作快,夺过乞丐手中的刀削掉了腿上一大块肉,此刻正撕了袍摆裹扎伤口。 “狗屎泡”弹跳力惊人,二十几个乞丐别看人多,对付这种细小的蛇还真是艰难。 既要注意不要相互误伤,屋子的空间还让这么多人施展不开,又要跟蛇对战,真是处处受限。 而蛇不但爬的极快,还时不时弹起来扑咬。 话说这几条蛇今天可是开了荤了,五条蛇,伤了五个人,咬住就不撒口。 刚才有一条蛇咬住一名乞丐,那乞丐直接将蛇削断丢到门外,结果蛇头依然死咬着他的胳膊。 乔万启就是避过这条无头蛇才蹿进屋内的。 屋内已经大呼小叫地乱到没人注意他,只有奄奄一息地武世荣躺在地上,眼看着乔万启从别人脚底下抽出那根钥匙。 乔万启捡钥匙的时候也看到武世荣了,他竖起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武世荣无声地笑了,他竟然没被蛇咬,因为倪赫过分的动作吸引了蛇,让他躲过蛇口。 但是二十几名乞丐冲进来,混乱中把他踩踏得够呛,最狠的一脚踩断了他的脖子,他,就要死了。 乔万启拿到钥匙,又看了一眼屋角的箱子,他拿不到了。 好几个鱼缸被他们打翻、碎裂,装着箱子的鱼缸还好着,但是倪赫就在那旁边包扎伤口。 趁着一屋子人自顾不暇,乔万启拔腿就跑。 *注:“狗屎泡”:短尾蝮蛇,又称草上飞、地扁蛇,剧毒。 “火赤链”:赤链蛇,微毒。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三章 关于“大爷”(一) 李虎一手人一手蛇地进了屋,手一甩,火赤链就“啪”地摔在地上。 又摔懵了,火赤链今天也是倒霉,再来一次绝对会脑震荡。 “啊!”赵琪一下子蹿了个高,跳到他哥赵瑞怀里:“蛇!” 李虎这才发现,甩错手了! 赶紧撒开提溜柳陆奇的手,又劈手抓住火赤链,幸好这蛇还懵着。 “嘿嘿,保住了,我还以为浪费这好皮子了!”李虎憨憨地笑,活像个山里的猎户。 “这谁呀?”小宝过来问道。 “姓柳的,”李虎掏出一截布条,重新把火赤链的脑袋缠上,这样它既看不到东西,也张不开嘴了。 绕巴绕巴给火赤链打了个结,就丢到包袱皮里系上,李虎说:“这皮子好看吧?” 小宝就不说话了,只拿眼睛瞪着李虎。 倒是说点儿有用的呀! 乔万启这时候也进了门,一脸兴奋:“瞧!”他把一个细细的黄铜条放在桌上。 大伙围过来看,只有赵琪远远地站着,他已经从他哥怀里跳下来了,却依旧躲在他哥肩膀后,也不许他哥靠前。 “别去,有蛇!”他小小声地提醒,童年阴影啊! “不怕,晚饭咱们吃了它!”赵瑞安慰道,心理疾病通过“食疗”来治愈,没看甘来都开始吃零食了嘛。 乔万启和李虎把刚才偷窥到的情景一一说了,李虎又补充说:“我看这小子可能是想毁了那箱子,就用蛇祸祸了一下,把他引出来掳了。” “那你们都回来了,万一他们还是把箱子毁了呢?”小宝有些不放心。 “不会!”乔万启说道:“那个倪赫守着箱子呢,姓武的眼瞅着就得咽气。” “合着这几个人心也不齐啊。”楚元评价。 地上的柳陆奇动了一下。 大伙从桌子边移步到屋地中央,再次围观。 刚才围观钥匙,这回围观柳陆奇。 “呕……”柳陆奇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干呕了下,却因为力气不足,让这一声变成了呻吟,人也再次不动。 李虎伸手在他喉结附近摸了摸,拔出一根小刺。 “啥玩意儿?”小宝又好奇了。 李虎把刺放在小宝手心上,这是一根半寸长的尖刺,看起来是木质的,楚元有些发急:“你怎么就放他手上?” 李虎拿起来:“没毒!” 楚元:“那怎么是这种颜色?” 人们一般看到蓝紫色的暗器,总是联想到淬毒。 “昨天我把收集的仙人掌刺掉你家染缸了!”李虎说道。 众人:“……” 小宝指着柳陆奇问道:“那他怎么这样了?” 李虎抬起柳陆奇的下巴,指着他喉结旁的红点:“人迎穴,不过我可能劲儿使大了些。” 隔着丈许的距离,把这么轻而小的刺准确吹入穴位,功夫可见一斑哪! 李虎的手指点在那红点上,轻轻按揉几下,很快,柳陆奇的脸色就开始向正常转变。 小宝认真看着,他总觉得李虎按压的位置很熟悉,好像娘亲以前用竹管笔杀“流寇”就是这个位置。 他也往这里插过竹管笔,只可惜当时人小力气也小,没有成功,还是一位老奶奶帮忙才把坏人杀死的。 “这里,是颈动脉?”小宝问李虎,娘亲曾经说过颈动脉这个词,说这里要是血管断了,人就死翘翘了。 “颈……动脉?”李虎念叨了下,这个词不难理解,但一直没有这样出现过,不禁问道:“你听谁说的?” 小宝指指李虎手指的位置:“我娘亲说的,但是你刚才说这里是个穴位?” 哎呀,这可是学术问题了,李虎决定回头一定要再好好翻翻《难经·一难》和《脉经》。 “动脉”这个词是有的,“颈动脉”这个词可就比较位置明确了,那么,其他位置都叫什么呢?李虎开始对小宝的娘亲感兴趣起来。 “这里是‘人迎穴’,人体三十六个死穴之一,它下方是有个动脉,刚才可能我手法过重,震伤动脉了,所以他才昏厥。”李虎说道。 关于这一点,李虎也不是特别确定,他刚才吹针时取穴准确,但是每个人的皮肤厚度、经脉强度、敏感度都不同,所以受到的伤害也不同。 显然眼前这个柳陆奇属于“皮薄”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反应。 其实“人迎穴”的深处就是“颈动脉窦”,李虎吹针的位置、针插入的深浅都没问题,不至于要命。 差点要了柳陆奇的命的真正原因是,当时他与赤链蛇对峙之时感受到有人靠近,所以全身戒备,血压上升,颈动脉窦管腔因此膨大。 当李虎用“寸劲”去吹针时,随着针刺的力道带去的震动压迫了颈动脉窦,使其血压骤降,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这事儿要是跟楚清说,楚清指定能明白,因为就有过关于新婚夫妇因为狂吻颈部导致婚礼变丧礼的报导,原因就在于颈动脉窦被压迫。 但是李虎显然没有“颈动脉窦”这个概念,因而跟小宝说不清楚,反倒让小宝觉得自己娘亲简直是神人,不是大夫却不比大夫差。 同样的,李虎也对楚清产生了好奇之心:难道这孩子的娘是点穴高手或者医术圣手? 二人因为一个词语而瞎捉摸的时候,柳陆奇也缓过劲来,睁开眼看到一圈脑袋围着自己,就是一惊。 他马上就要爬起来,可意识到脖子还在别人手下,便不敢再动,只是问道:“你们是何人?” “都说了我是你大爷!”李虎托住他后颈,帮他坐起来,又把住他的脉,片刻后,李虎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柳陆奇不醒,乔万启还能忍着,现在柳陆奇醒了,乔万启就再也克制不住情绪,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说!是不是你杀了我爹和大哥?” 柳陆奇皱了皱眉头,此时的局面对他不利,眼前之人又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暗暗崩了崩肌肉,准备觑着机会就杀出去。 看他不说话,乔万启更怒了,伸手就是一嘴巴:“说!” 楚元把乔万启隔开:“你先冷静!” 然后一把将柳陆奇提溜起来扔到桌边椅子上让他坐着,好歹这样让他把气喘匀。 桌子上放着那把钥匙,楚元问道:“认识吧?” 柳陆奇突然摆烂:“干嘛?你不认识黄铜?”活脱脱就是之前调戏孟盈盈丫鬟的腔调。 乔万启喝道:“别装了!柳大长老,柳陆奇!你现在可不是乞丐!” 在房顶上看到柳陆奇真实的一面,那之前扮做乞丐的行为方式自然就不会迷惑住乔万启。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关于“大爷”(二) 李虎也是看到柳陆奇前后不同的两副面孔,扮做乞丐的柳陆奇,跟倪赫一起揍武世荣的时候的确就是眼下这副无赖的样子。 但是洗干净的柳陆奇,气质有些清冷,还有些……孤独。 因此,眼下面目干净的柳陆奇再用那副无赖的嘴脸,看起来就恨不协调。 李虎接过乔万启的话头问道:“是不是当‘柳儿’的时候,你又是另一幅样子?” 乔万启的话让柳陆奇意识到自己马甲掉了,但是李虎的话却捅爆了他的肺管子,二话不说,一脚就向李虎踢去。 他只是坐着,就把腿踢得老高,李虎要是不躲,这一脚会踢中他的下巴。 李虎偏头、抬手拖住他的脚踝,笑道:“基本功很扎实嘛!” 想象一下,肤白貌美的柳陆奇坐在椅子上,一条腿崩得笔直,高高抬起,脚尖与大腿成一条直线,脚踝被一只大手握住,而另一只大手的两指弹了弹他的腘窝,夸他基本功扎实。 这画面,在小宝看来就像师父考校徒弟的功夫,觉得徒弟还不错;可在柳陆奇心里,可就觉得是奇耻大辱了,这是调戏! 他双手撑住椅子面,臀下腾空,另一脚马上抡起,踢向李虎的太阳穴。 李虎也不是光会开玩笑,他马上照着那飞起的脚踝就是一掌。 这一掌用的是暗劲。就是说,他看似只是在用手接住对方的脚踝,并没有用力拨开,实则在接触到对方时给出了一个持续的、震荡的力道。 一只脚被人抓着,另一只脚却被一股强大、持续的力量推动,明明对方只接触了他一下,柳陆奇的脚却不受控地横向撇开。 这力道似乎要生生把他撕成两半! 换个人估计这会儿大腿筋就该废了,可是柳陆奇的腿却奇异的劈成了半圆形,是横叉半圆形! 而他撑住椅子的双臂也奇异伸直,并把腰部挺高,这太不可思议了!谁的肩关节能近乎反向的支撑上半身接近倒立的程度? 柳陆奇顺着李虎的力道把自己撑出半球形,化解了那股煞气腾腾的暗劲,同时他腰上发力就势向后倒翻,跃到椅子背后站住。 身姿依然挺拔。 李虎并不意外他能够化解招式,笑笑说道:“练柔术的,不过底子不太好,要是逃跑你们只管打他关节!” 说完李虎就冲装蛇的包袱走去,不管了。 他是平键派给小宝的,平键虽然只嘱咐他看顾好小宝的健康,但是他还有点想考察小宝一行人底细的心思,所以之前看人去找小宝,就跟着来了。 他倒是不管小宝究竟在搞什么事情,他只想看看小宝这些人有多大的能力。 眼下李虎虽然还不太清楚这些人究竟要干什么,但是也判断出他们惹上的是北方的“丐帮”,并且,还涉及到“神秘宝箱”。 小宝现在对李虎越来越捉摸不透。 这人是平键派给他的“私人医生”,可是李虎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憨厚”,反而很有些小心思。 这一路以来,他一直不怎么主动参与事情,但是每件事他都有所涉及。 平键说李虎医术不错,但是小宝从李虎对待那二十几个乞丐的方式——不,是对那些蛇的方式——得出结论:这人应该是毒术不错。 眼下有了更进一步了解:这人功夫不错,而且是博采众长,并非一家的功夫。 对赵瑞和赵琪,虽然百家兴把他们派来,表明是对这对兄弟的信任,但是小宝还是觉得这俩人没事儿挖地道的行为还有待琢磨。 但这些可以容后再议,眼下关键是要解决这个柳陆奇。 乔万启说他爹设计的锁是三个人才能打开,根据刚才他们偷窥回来的信息看,武世荣和倪赫各执一把钥匙,那么柳陆奇就应该是掌握转轮锁开锁方式的人。 李虎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他掳回来的吧?但是为什么又说柳陆奇有毁掉箱子的意图? 有人想独吞箱子,有人想毁掉箱子,那么箱子里究竟藏着什么? “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柳陆奇站定,问道。 他被李虎说破身上的功夫,也被说破了弱点,心不禁下沉。 此时门窗都关着,他无法判断身处何地。 小宝掏出另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说道:“瞧,加上你,就可以开箱子了。” “原来是你们拿了钥匙,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柳陆奇看到第二把钥匙,觉得这些人知道箱子的秘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离死不远了? 面上不禁露出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啊。”他说。 这话把大家弄得莫名其妙,乔万启忍了半天再也不忍了:“兄弟们,这是杀我全家的仇人,我要亲手报仇,你们甭拦着!” 说罢就上前,楚元一把拦腰截住:“还没问完话呢,你等等!” 旁边抚摸着火赤链的李虎悠悠说了句:“你还真不是他对手!” 乔万启气结。 楚元把乔万启按到一边坐着,然后对柳陆奇说道:“你听着,这个人,他的父亲和兄长为你们打制了那把锁,却被你们杀了,连他卧病在床的母亲都不放过; 现在我们找回两把钥匙,开箱子的话就只差你了; 我们想把锁和钥匙都拿回来,这是他能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但是现在有话问你,你们跟武世荣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钥匙会在武世荣身上? 你若说清楚了,我们给你个痛快,若是不说,那对不起了,看见没,这位是京都第一锁匠的后人,肯定不会让你痛快的死。” 柳陆奇的眼神颤了颤,看向乔万启:“你是乔莫开的儿子?” 乔万启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眼前就是让他家破人亡的仇人,还怎么控制?他吼道:“我艹你大爷!” 柳陆奇看了一眼窗边的李虎,李虎有些讪讪。 “你父亲和兄长不是我杀的!”柳陆奇淡淡说道。 杀人凶手竟说自己不是凶手,乔万启一下就蹿过来,一拳击向柳陆奇的面门,楚元是拦都拦不住。 柳陆奇却是向后一下腰,身体像面条一样就倒垂过去,待乔万启收回拳头又唰地一下站直。 乔万启一击不中,更是气恼,马上又一记老拳直冲柳陆奇的腹部。 柳陆奇却只是侧了侧身就躲开了,仍旧没有还手,只是重复刚才的话:“真不是我杀的。” 肖思宁把乔万启重新提溜回来摁在椅子上坐好:“你说你,人家都说你不是对手了,就省省吧。” 柳陆奇看着乔万启的眼神倒是带了些歉意:“虽然我没有杀他们,但却是我提议请你父亲来制锁,他们因此而死,你恨我也应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五章 箱子会爆炸 柳陆奇说是他请乔万启的父亲来制锁,人却不是他杀的,乔万启虽然还是恨意滔天,却也稍稍冷静了些。 肖思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杀的,你说清楚。” 柳陆奇看了看众人,轻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们是冲着箱子来的,想必什么都知道了,我可以告诉你们锁匠是怎么死的,但是,我有个请求……” “你还想谈条件?!”乔万启喝道。 柳陆奇不理他,自顾说道:“你们可以拿着箱子里的东西去报官,我也可以随你们去伏法,但是,我想请你们保全我家人的性命。” 这都什么跟什么?小宝越听越迷糊。 楚元也迷糊:“什么玩意儿?你家人的性命?” 李虎已经查看过他的火赤链,此时接话道:“看来他不想活了,这么活着也是个煎熬,唉!” “到底怎么回事儿?”楚元都急了。 李虎看看柳陆奇:“你最好从头说,不然说不清楚,你想要的保证肯定没有!” 小宝想到李虎刚才把过柳陆奇的脉,因此凑过去悄声问:“飞虎叔,他得绝症啦?” 李虎回道:“那倒没有,不过他活得也挺遭罪的,比方说,他现在很想洗个澡……大概他不想再这样没尊严的活着吧。” 二人对话声不大,但一屋子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听力都不差,也就都听到了。 柳陆奇还是坚持地盯着乔万启:“你若想知道谁杀的,就必须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乔万启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人都是帮他忙的,他也做不了主啊。 大伙也有些不知所措,什么都还不清楚呢,怎么答应啊? 楚元发话:“你先说!要是你家人没有参与,我们自会不找他们麻烦!” 柳陆奇摇头:“不,我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要你们不找他们麻烦,我要你们保证他们的安全!” “过分了!”楚元喝道:“你现在可没资格谈条件。” “我有!”柳陆奇态度也强硬:“没有我,你们开不了箱子、取不了锁头!” “屁!你觉得有乔锁匠的儿子在此,会打不开箱子?!”楚元嗤笑。这是顺口胡诌,乔万启根本没跟他老爹学手艺。 “呵呵。”柳陆奇不屑地说:“你们是可以尝试转轮的次序,但是那箱子粘在在鱼缸里,你们取不出来; 鱼缸的空间也不大,而那转轮是有圈数和方向设定的,方向不对,就生硬得很,若是有一点震动,很有可能那箱子就爆炸,你们什么也得不到,锁也会被毁掉!” “爆炸?!”众人吃惊不小。 众人只以为那些装满水的鱼缸是用来灭火的,以为箱子会起火,那样最多就是里面的东西被烧掉而已。 但是爆炸,是会伤人的! “没错,爆炸。”柳陆奇说道:“那个铁箱子是做了夹层的,夹层里紧紧实实地填满黑火药,稍有磕碰,就会引爆。” 我勒个去!箱子里究竟藏什么了,搞得这么神秘! “你们最好快些做决定,我死不死没关系,但是我若迟迟不出现,没准倪赫会毁掉那箱子,毁掉很简单,扔过去一个火把,或者一块石头就够了。 当然,你们也可以期待倪赫的贪心,期待他暂时舍不得毁掉箱子!”柳陆奇说道。 现在他不急了,难题出给别人了。 楚元趁人没注意,用眼神请示小宝,小宝点了点头。 “行吧,”楚元说道:“我们保证!”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柳陆奇说道,“你们至少先把我家人带到我面前。” “杀吧!”小宝说。 肖思宁马上翻译小宝的话:“你呀,识相点儿!除了相信我们,你还能赌什么? 你说我们直接杀了你行不?你家人跟我们有啥关系?我们就算取不回锁头又能如何?有你解气,也算够了啊,回头再弄死倪赫不就得了?” 耍无赖谁不会啊。 柳陆奇低下了头,不得不承认,他没资格跟人家谈条件。 柳陆奇:“好吧,事情很简单,我们三个彼此不信任,相互拿捏对方的把柄,所以,有些东西我们必须三个人共同保管; 我们打制了特殊的箱子盛放东西,因此锁头至关重要,必须三个人一起开锁才能相互放心; 这样的锁头没人做得出来,我跟在梁王身边好几年,有一些见识,知道京都有个号称‘第一锁匠’的人很厉害,所以就推荐了乔莫开,可是……” 这人跟在梁王身边好几年? 众人眨眼睛的、低头看手指头的、假装抠鼻屎的,干啥的都有,反正就是不让疑惑的神色露出来。 刚才这人不是以为大伙什么都知道了嘛,我们不知道啊,但是坚决不露馅! “梁王怎么知道我爹的?”乔万启突然问,他不记得小时候曾听爹提起过什么王爷,但是他想知道有关他爹一切的消息。 柳陆奇说:“梁王曾派管事找锁匠打制一把很难打开的锁头,当时管事找遍了京都,最后发现你爹本事最大,就把这差事派给你爹; 锁头制好后,梁王指着那锁头说,那是他见过的最精巧的锁; 能打出这样的锁,可见锁匠心灵手巧; 他派管事将你爹送回铺子,然后当众给的赏银,并夸他是京都第一锁匠; 梁王跟我说,这也算是另一种赏赐,有他这话,这锁匠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当时以为是梁王的善心,后来才知道,梁王是为了讨老皇帝欢心,而用金子打制了一把机关锁,准备送给老皇帝拆着玩儿的; 可是又怕师出无名,因此才先行提升了锁匠的名头,这样好让老皇帝觉得他这当儿子的很用心; 我也是那时候知道你爹这个人的。” 柳陆奇把话题又接回之前:“因为梁王给我看过你爹制的锁头,那是个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的锁,而且钥匙还需要左右手同时配合才行,很是精妙; 既然能做出两把钥匙的锁,我觉得他也能做出三把钥匙的,所以我提出让他做一把这样的锁; 因为互不信任,所以当时武继昌先调查了一下你家的情况,确定你家与我并不相识,然后才派人把你爹和哥哥请来; 当时只给你爹半月时间,你爹说三把钥匙才能开的锁会个头很大,不现实,而且时间也不够,他有个制锁的方法,可以让三个人才能开锁,但是只需两把钥匙……”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是我杀的 乔万启盯着桌子上的钥匙,眼睛红了,他咆哮道:“你们用的是我爹的‘三开生辰锁!’那转轮刻的是我娘的生辰!你们杀了我爹和哥哥,再把我娘也杀掉,却用她的生辰锁你们的东西,不要脸!无耻!” “生辰?什么生辰?”柳陆奇被打断讲话,有些愣怔。 “就是你说的转轮上的刻字,是我娘的生辰!”乔万启吼道。 “不是!”柳陆奇否认道,转而纳闷:“你爹识字?” 见乔万启不答话,他接着说道:“做好锁头后,并没有设定转轮记号,我们三个人大致知道开锁的方式后,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商量,因为只有两把钥匙,所以那箱子锁好后由谁看管就是个问题; 最后商量好由我看管箱子,才开始给转轮刻记号的,这是在我的监督下进行的,因而调试转轮也得由你父亲看着; 确认锁头没问题后,我们一起把东西放进箱子锁好;因为由我看守箱子,而箱子又装了黑火药,运输不易,我得先行去安置箱子; 因此我走之前骗你爹喝下掺了药的水,那药会烧毁你爹的声带,这样就不能说出我设置的开锁方法; 我没杀你爹,我只是想毒哑他,你大哥我更是没碰,因为他只是给你爹打下手,而设置转轮的时候他不在场; 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两个会拷打你爹,逼他交出开锁方法,可能是你爹不禁打,你哥又发了狠吧,反正我很快就放好箱子、回去的时候,看见他们被人抬出去,说人死了; 当时武继昌解释说死人才不会透露秘密,可我看到你爹和你大哥的尸体上全是血迹,就知道他俩肯定动了刑。” 信息量有点大,众人交换下眼神,看谁完全听懂了。 按照柳陆奇的说法,他不是跟武世荣有关系,而是武继昌。 当年,至少是十一年前,乔万启家破那年,也就是皇帝刚登基的时候,柳陆奇、武继昌和倪赫三个人就勾结在一起了。 楚元和小宝互相看了看——这里不对呀! 武继昌是皇帝的人,而柳陆奇是梁王的人,梁王不是当时参与“七子夺嫡”的皇子之一吗? 柳陆奇是梁王身边的人,而且是能够让梁王与他分享机巧的金锁,那肯定是颇受梁王重视。 而武继昌被赋予北镇抚使职司,也是皇帝非常信任的人。 这两人怎么混到一起了?那个倪赫又是什么人? 小宝把视线转到李虎那边,每次李虎都置身事外的态度,但总能关键时候参与一手。 小宝很希望李虎能给点什么思路。 李虎在窗户边坐着,目光只放在装有火赤链的包裹上,似乎看着包裹动来动去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小宝忍不住要过去找李虎说话的时候,李虎却突然起身,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窗户一推开,外面的声音也隐隐约约传进来些,好似有咒骂声和哀嚎声。 肖思宁一把又将窗户关上了。 但就这一瞬的功夫,也让柳陆奇看到一眼窗外——原来,这里就在药局旁边! 这更让他确定眼前这些人早就对他了如指掌的想法。 他就不该把箱子弄到这边来! 要不是倪赫说怕武世荣有什么准备,万一动起手来,得有一个既施展得开、出了问题又不容易被官府盯上的地方,他是绝不会同意把箱子带到这里的。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狍子,自动自觉地踏入猎人的捕兽夹。 柳陆奇一副“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尽量争取与这伙人“谈条件”,来保护家人。 小宝他们却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得装作知道”的样子,尽量套他的话。 李虎跑了,小宝只好自己尽力捋思路: 一、乔万启的家人死在皇帝登基不到一个月的时候,那时候三个人就已经是“同伙”; 二、武继昌和柳陆奇分属两个不同阵营的人却搅在一处,还相互握有把柄; 三、武继昌飞黄腾达,但是柳陆奇和倪赫却匿身于“穷家行”。 这三点,小宝猜测,他们三人本是一起的,至少武继昌和柳陆奇是一起的,而且都是梁王的人,但是武继昌“弃暗投明”了。 皇帝对造反势力自然是“追剿务尽”的原则,所以没有“弃暗投明”的柳陆奇自然无处容身。 所以柳陆奇要挟住武继昌,最后达成合作的关系,但是柳陆奇和倪赫都是“大长老”,那么武继昌估计就是“穷家行”行主。 但是武继昌死了,那么相互制约的关系应该就破解了,所以他们想得到钥匙,把箱子打开。 那箱子里是什么? 如果是三个人的把柄,那他们应该早就毁掉箱子,但是他们却让箱子一直保留着……最大的可能就是钱财,一笔不方便暴露的钱财。 假设以上推断都成立,那么现在的情况是:倪赫没了钥匙,又丢了柳陆奇,他无法打开箱子。 小宝想,自己要是倪赫会怎样? 自己要是倪赫,首先会怀疑自己的钥匙在柳陆奇手里,不然他跑什么? 这个想法很有可能啊:倪赫的钥匙是去找武世荣的时候丢的,武世荣是柳陆奇背来的,他们肯定合谋了什么。 现在钥匙和柳陆奇都不见了,只留个打不开的箱子,如果箱子里的东西值钱却不好变现,那倪赫会去寻找柳陆奇么? 不,这样太慢,不如用柳陆奇的家人逼他现身,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现在应该控制住倪赫! 小宝一拍大腿,坏了!人都在这边,倪赫那边没人盯着! “快……”小宝正要喊大家时,外面打斗声四起! 楚元一个箭步冲出去,顺口喊了声:“你们在这儿看着!” 看着谁自不必说。 楚元出房门就听到隔壁打斗声十分激烈,他直接蹿上墙头,一看,乐了! 百家兴屁股底下坐着一位拼命抹眼泪的,旁边站着李虎;李虎正在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水囊样的东西往怀里塞,嘴里还嘟囔着:“我还没吃着,都赏给你们了!” 百家兴乐呵呵地哄他:“回头我给你装几坛子!” “你们把他们怎么了?”楚元骑在墙头上,也不着急了。 下面的兄弟明显打得游刃有余,倒是那伙乞丐模样的人,一边揉眼睛一边负隅顽抗,嘴里还一边大骂:“你们tm不讲武德!”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七章 I cant Breathe ! 百家兴闻言抬头,看是楚元,就指着李虎说:“这家伙跟咱老大一样,可有招儿了! 他把水囊装满了辣椒面,还往口上扎了好多小窟窿眼儿,进屋对着这帮家伙一顿乱喷! 完了还喊我们进来,我说你干脆再喷点儿,省得大家还得打架,你猜怎么着?” 楚元来兴趣了:“怎么着?” 百家兴笑骂:“那厮喷了半袋子就舍不得了!你瞧你瞧,把他小气的!” 李虎真是心疼都挂在脸上了,满脸惋惜之色地把那水囊的口用小布条扎好,生怕再有辣椒面漏出来。 听百家兴说他小气,不乐意了:“怎地?我还搭里头五条‘狗屎泡’呢!白瞎啦!” 楚元一听“狗屎泡”是论条的,就好奇是多大条的屎,什么狗能拉出五条屎来? 于是楚元三跳两跳就往药局的屋子里蹿,边蹿边顺手解决掉几个满脸是“辣椒泪”的乞丐。 楚元一进屋里就忍不住打了几个打喷嚏,其声之洪亮,把里面打斗的双方都震得暂时停了手。 李虎这是撒了多少辣椒面啊! 楚元好不容易止住喷嚏,发现一屋子人都看着他,有一个人正好站不住脚,向旁边趔趄了下。 这气氛……好尴尬呀! 楚元看到那人趔趄的原因——他踩到一条死蛇。 那死蛇被他一踩一蹭,原本还算伸展的蛇身给团了起来,很像一坨屎。 原来这就是“狗屎泡”啊! 楚元的目光引得那名趔趄的乞丐也看了眼脚下:“啊!”他大叫一声,以为蛇活了。 蛇是死透了的,但是这乞丐的叫声把大家又“唤醒”,重新乒乒乓乓对杀起来。 楚元一看,自己也别闲着了,先猫腰满地踅摸了一圈,把几节大段的蛇身给捡起来丢出门外,好歹这些还能吃呢。 然后楚元拔出靴筒上嵌着的组合枪头,加入战斗。 屋里这些乞丐是最倒霉的,他们被李虎的辣椒面给喷到眼睛和鼻子里,现在个个是红肿着不停流泪的眼睛,没有一个身上不带伤的。 但是这些人的战斗力也真是强悍,视线模糊,却也一时半会儿没有落于下风。 楚元的轻身功夫好,辗转腾挪间就下黑手“黑”了好几条命,屋子里一下子就轻松起来,快速结束了战斗。 四处查看了一圈,满地水渍,有一个鱼缸打碎了,其他的还好着,但是没有看到什么箱子,楚元就到院子里问李虎:“箱子呢?” 李虎说:“送走了。”同时看了看百家兴屁股底下的倪赫,示意不要当他的面说。 楚元又看百家兴,百家兴点了点头。 那就放心了,肯定是百家兴让人送回店里去了。 楚元这边消停下来,隔壁的柳陆奇可就不淡定了。 楚元刚出去时,他也立即想到倪赫会不会跑掉,那样他的家人可就危险了。 “你们快去看看,别让倪赫跑了!”他急切地喊道。 谁都不动弹。 柳陆奇看支使不动他们,急了:“倪赫手下那帮乞丐,全都是梁王的兵!现在都没声了,你们的人怕不是都死了?!” 小宝心里一咯噔:梁王的侍卫?那些乞丐?倪赫的手下?那倪赫也是梁王的人! 甘来的飞毛腿已经如风火轮一般,“嗖”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那个碎嘴子楚元别是死外面了吧? 几大步冲进药局的后院,看见楚元嬉皮笑脸地拍一个男人的屁股,甘来怒了:亏姑奶奶我惦记你,原来你竟是……竟是喜欢男人的! “你摸啥呢?!”甘来厉喝。 楚元就是一哆嗦。 甘来别看发怒,但是没忘记压粗嗓音,这一嗓子浑厚有力,楚元一屁股坐地上了。 这下甘来看清楚那男人屁股底下有张脸了。 人家楚元刚才是拍这张脸。 而被甘来误会的男人也转过头看向甘来。 甘来就觉得这人好像有些面熟,一直都走到百家兴面前了,才摸了摸百家兴的脸,啧啧了两声:“啧啧,都认不出来了。” 百家兴眼角和嘴角都被郑小柔用明胶给抹了抹,愣是弄得眼尾下垂,眼睛都小了一半。 嘴角也没少抹,搞得法令纹特别深。 就这么两处,百家兴的面相一下子就变得阴鸷不少。 楚元气得呀:“你摸啥呢!” 百家兴都成亲了,甘来居然摸人家脸! 百家兴很无语,连乔万启都认出自己,甘来竟认不出来?只能说甘来与他接触的不够,甘来认知里的百家兴是个甘厚的老实人,可乔万启的眼里百家兴是个“蔫坏”的人。 一个不对百家兴设防,一个对所有人都提前防备,思路不同啊。 甘来问楚元:“谁是倪赫?”赶紧把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 楚元就指指百家兴屁股底下那位:“呶,这个就是。” 倪赫这会儿已经快断气了,百家兴本来是坐在他后心上,可是动弹动弹位置就变了,坐到脖子根上了,而他趴在地上,自然不能脸朝地,所以是偏向一侧的。 倪赫呼吸艰难,脸都紫了。(i can't breathe!) 楚元这下想起刚才在干什么了,于是继续刚才的动作,拍着倪赫的脸:“喂!你吃的什么毒?脸都成茄子色儿了咋还毒不死?” 甘来对百家兴问:“你为什么不给他个痛快?” 百家兴纳闷儿呀:“我没想他死,谁知道他服毒了!” 甘来:“他服不服毒不知道,你倒是要坐死他了!” 百家兴一听,赶紧起开,倪赫总算有机会翻了个身,像濒死的鱼一样呼吸着。 百家兴带来的人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把死了的乞丐们一个个装上带来的马车,马车上全是一大缸一大缸的的泔水和一筐筐的煤渣。 这就是百家兴能在西城非常吃得开的原因。 西城商户特别多,百家兴弄了一批鳏寡孤独的老人,去各个商铺免费收集泔水、煤渣、厨余垃圾,再由专门的队伍运出城外。 这个举动让西城的商户从百家兴开业之初就对他好感倍生,因而没人再去为难他,还收获了尊敬。 百家兴收集这些东西也不白收,在城外乱坟岗附近包了一块荒地,反正那里是无人区,百家兴规整起来,做了肥料基地。 他专门开了一个小店卖肥料,供应京都的几大花圃,生意颇好。 唯独“夜香”他收集不来。 京都的夜香是有官府专门指定的地方倾倒的,也有专门的“壅业业主”负责收费掏粪,然后往农村贩售,两头赚钱的买卖。 这笔钱,百家兴一直赚不到。 现在好了,刚才在外面包围药局的时候,他们把外围放哨的乞丐全都撂倒了,有人浑身臭味,一问之下才明白,这笔“夜香”的费用是穷家行赚的。 现在,该变成自己的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八章 狗咬狗 倪赫终于把气喘匀,神志也恢复过来。他认定眼前这些人是柳陆奇派来杀他的。 因为他就埋伏了人,准备干掉武世荣和柳陆奇。 “呵!姓柳的花了多少钱雇的你们?”他神态有些自嘲。 自己有当初梁王府派到禁军中的“底子”扮做乞丐打下手,还觉得自己出手快,把人都划拉到自己手下了。 没成想,柳陆奇倒是没少攒家底,能雇到这么多打手! “你猜!”楚元嘚瑟着接话。 “哼!姓柳的卖屁股,自然来钱快,”倪赫不屑地说道:“就算钱不够,跟你们睡一觉不就够了?他跟你睡了?还是你?”倪赫的眼神在百家兴和楚元之间来回晃荡。 “哎哟……呕!”倪赫原本躺在地上换气,这下弓成了虾米。 甘来一脚跺在他肚子上了。 幸好没有太使劲,不然能把他肠子踹进嗓子眼。 干呕了两下,倪赫咬牙骂道:“一帮杂种艹的!回去告诉那个姓柳的!想害老子没那么容易!老子只要不露面,他家大大小小几口子,就全都弄去卖屁股!跟他一样!” 百家兴几个面面相觑。 “详细的回去再说,先把他弄到隔壁去!”楚元悄声对百家兴说。 百家兴朝一个瘦瘦的青年挥手,那青年跑过来,楚元一看,是四儿。百家兴把“打扫”的事情交待给他办。 四儿拍拍胸脯、拉上面巾:“放心!泔水桶里泡着,城门卫不查咱家!” 至于那些没死的,弄死不就完了!泔水桶多着呢! 甘来把倪赫扔过墙头,楚元和百家兴翻墙进去。 大白天的,过往的人们只看见运送泔水的车队在干井胡同里面进行调头整队,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 也没人关心。这附近除了是叫花子集中的地方,再有就是拿这胡同给主干道避让车辆。 普通老百姓可不愿意经过这“不祥”之地,怕沾到晦气。 小宝看到楚元他们把倪赫给带回来,干脆就溜边不出声了。 让柳陆奇对付倪赫吧,狗咬狗,一嘴毛,正好! 他也好从旁认真听听武继昌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果真,倪赫一见到柳陆奇好好地坐在屋子里,就觉得他的猜测得以证实:这些人就是柳陆奇派来的! 柳陆奇虽然不想跟他争吵,都被人家抓了,还吵什么吵,但凡长点脑子也该想法子配合着逃离才对。 但是倪赫一口一个“卖屁股的”,刺激得柳陆奇气血翻涌,两人先是在屋子里大打出手,可刚一动作就被甘来一人一拳给镇压了。 接着两人对骂得越来越厉害,内容也越来越丰富。 小宝躲在旮旯听着,百家兴好心地递给他一把瓜子:“你大嫂买的,赵记炒货铺子的。” 乔万启被楚元压制着,也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不过大家也从倪赫跟柳陆奇的对骂中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并脑补和判断出他们合作的始末。 梁王是当今皇帝的三哥,当年想趁宫变干掉太子,自己登基,因此在宫城禁军中设置了不少人手,倪赫和武继昌就是其中的两个。 倪赫那时负责带兵在皇宫东角门内设伏,一旦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赶到就将其击杀。 当时的老皇帝就剩一口气了,仍旧弥留不去。他的六个儿子都在他跟前等着他断气。 而太子还在城外没有赶回,老皇帝就是耗着最后的力气等他回来。 梁王算盘打得好,只要把太子干掉,宫里的这几个,直接就让禁军给控制住,甭管老皇帝把皇位给谁,圣旨上都只会出现自己的名字。 负责看守角门的武继昌,当时扮做太监的装扮,当看到太子沉稳的出现在角门处,而他身后黑压压一片,连火把都没有,虽看不清,但是四周连鸟叫声都听不见,他就知道,太子有备而来。 当时的局势,他虽只是梁王编制里的一名小兵,但是通过梁王束手束脚的举动,也不难看出老皇帝对太子的重视。 所以在太子出现的一刹那,他心思电转,打算赌一把! 他在角门处给太子开门时,暗示了梁王埋伏的兵力;在太子一路冲杀过去的时候,他又在太子前方开路,还替太子挡了刀。 他赌对了。 登上帝位后,皇帝对于武继昌能够明辨是非、维护正统很是欣赏。 武继昌不但有头脑,还救驾有功,但从军人的角度说,他也是一种叛变,在军队给他提职不太服众。 所以皇帝把武继昌转到刑部任职。后来胡恒秋大放光彩,各种潜藏的势力被一一甄别出来,密侦司成立,皇帝又把武继昌提为北镇抚使,与胡恒秋分担职务。 武继昌手里的权力越大,那就越要好好表现。 皇帝继位初期最先在京都内部剿灭几位争夺皇位的王爷的势力,武继昌自然先拿梁王的势力开刀,因为这里他最熟悉。 当时皇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只许进不许出,就是为了肃清“乱党”。作为梁王得力干将的倪赫和梁王“身边人”的柳陆奇自然无处可藏。 倪赫也不是傻子,收拢了二十来个梁王手下逃不掉的侍卫来壮大自己的声势。 柳陆奇是不能跑,他的家人还在城里。 自从柳陆奇被梁王带走后,他的家里人就担心得很,可是没几天,梁王就派人来接他们,说柳陆奇给他们买了小宅院。 再一细问,来人既羡慕又不屑的说出柳陆奇现在是梁王的“心尖尖”,柳父大怒。 柳父认为,他们是穷,但是再穷也是凭本事吃饭,没有拉着儿女当乞丐,更不会卖儿卖女。 他最看重的儿子本应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嫌贫爱富、贪慕虚荣地出卖色相? 女人给别人做妾室尚且没了自尊,何况男儿? 于是,柳父不但拒绝了小宅院,更是声明柳家无此子,断绝关系。 梁王知道后也很怒,但是看在柳陆奇的份上并没有惩治他们,而是再也不理他们。 柳陆奇那时候才十三四岁,他就算再有自尊,又怎能抵抗梁王?人家只需拿他家人做要挟他就不得不听从。 所以,柳陆奇一边委身于梁王,保全家人性命,一边却被家人所抛弃。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背着梁王,想尽办法暗中关照家人。 梁王倒台后,他为了家人也没有走,好在他手里也有几个梁王的亲随可以相互照应,还是挺了一段日子。 可不走就要整日躲藏武继昌的搜捕,所以当有一日,他和倪赫碰上,自然合为一处。 然后为了生存,他们找机会堵截武继昌。 杀掉武继昌对眼下局面于事无补,于是,他们要挟他保全自己的性命。 既然是要挟,自然有资本。 倪赫手中有梁王插进禁军的人手的花名册,能指证武继昌干过的所有事情,而武继昌手里有查抄到的柳陆奇的腰牌,柳陆奇手里却掌握着倪赫给梁王的书信。 三人一下子互相牵制起来。 最后,他们妥协出一个结果,既然倪赫和柳陆奇跑不了,那就不跑,由武继昌负责他们的安全。 而武继昌会从这二人手中得到钱财,以发展自己的官途。 武继昌继续追查梁王的余部,很是得到些梁王“不明资产”的信息,只是,他没法独自弄出来。 于是,他伙同倪赫和柳陆奇二人及他们的手下,转移出不少梁王的钱财,他们把现金瓜分了,最后把不好变现的契票之类锁在箱子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九章 狠不下心 三人联手后,把当时管理得一盘散沙的“穷家行”给端了,自己取代了“穷家行”的首领位置。 十一年下来,他们也没少攒下钱财,这些钱财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瓜分一次,然后再留出一部分放进箱子里,作为“风险储备金”。 武世荣就是想拿到箱子里属于他爹的那一份,结果送了命,现在尸体就泡在泔水桶里。 “姓柳的!”倪赫因为被“大力神”甘来按着,挣扎不开,叫骂声就更猖獗了:“别以为老子落在你手里就奈何不得你!” 倪赫看向窗户,虽已过了午时,窗纸在阳光的映射下依然很亮,他叫嚣着:“只要日落前我没回去,你的爹娘老子和你兄弟们,全都会卖到‘品香班’!” “品香班”是京都唯一一家男妓与女妓混合型的妓院,看看柳陆奇的相貌就能猜想到,他的家人应该也都是貌美之人。 而倪赫掌管的“死捻子”,经常就把拐来的孩子卖到“品香班”,这是他们“死捻子”赚钱的营生之一。 倪赫的话让柳陆奇原本因为气愤而涨红的脸孔瞬间失去血色。 柳陆奇的家人虽然嘴上不认他这个儿子,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又怎能真的弃之不顾? 所以自从梁王被俘后,他们就开始寻找儿子的下落。 可柳陆奇并不知道,他匿身在“穷家行”,除非脏到不可忍,轻易不会以真容示人。 后来梁王及其党羽被当众斩首,柳陆奇的家人在刑场上并没有见到柳陆奇,更是增大了他们寻找的信心,同时也增加了他们对儿子安危的担心。 他们的儿子那时候也才十七八岁,孤身一人,能躲到哪里去?又该怎么活下去? 好在他们卖艺的时候,时不时就能碰上有人往托盘里扔碎银子,一扔就是一把,让他们能够在京都生活下去,也有了四处寻找儿子的资本。 他们不知道这是柳陆奇在偷偷照顾他们,让他们租得起房子,吃得起饱饭。 他们经常在不同的地方卖艺,希望能找到儿子的下落。 终于有一天,他们卖艺时又碰到有人往托盘里扔了一大把碎银子,柳陆奇的爹正要给人家鞠躬时,那人伸手托住他,可马上又转身而走。 就是那双手,让他爹认出了儿子。柳陆奇的大拇指因为练功挫伤过,整个指头是歪的。 他失控地喊了儿子一声,柳陆奇逃跑得太快没有听到,却被倪赫的人发现了,自此,他们就活在倪赫的视线下。 柳陆奇直到不久前忍不住挂念家人,去他们的住处偷看,才发现倪赫手下的乞丐就在他家人附近。 连着观察几日,他确定倪赫监视着他们,他没法说破,一时又想不到办法通知家人。 眼下,他的家人在日落前就要遭遇不测,他岂能不心焦? “噗通”一声,柳陆奇就跪在小宝他们面前,“咣咣咣”挨个给磕头:“我求你们,救救我家人,我现在就帮你们开箱子!只要你们救了我家人,我立马就死!” 他又转向乔万启,还是不停地磕头:“虽然你家人不是我杀的,却是因我而死,我罪责难逃,只是求你,救救我家人,然后我任你千刀万剐,决不食言!” 乔万启原本因为楚元他们拦着,而耽误他报仇,就急躁得要暴走。 他觉得柳陆奇说他没杀他的家人,根本是谎言,他必须要杀了他们为爹娘和哥哥报仇。 可现在柳陆奇当着倪赫的面,还是说他没有杀人,让他有点动摇。 倪赫一下子懵住了:这些人跟柳陆奇不是一伙的? 柳陆奇求他们救家人的命是怎么回事? 不!不能让他得逞! 倪赫马上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杀了你的家人!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就是杀你亲人的凶手!” 因为倪赫之前骂柳陆奇卖屁股给楚元,甘来看他极为厌恶,此时一拳头凿在他后心上:“你知道他亲人是谁?” 倪赫就傻了,他当然不知道乔万启的亲人是谁,他只是随口胡诌。 柳陆奇还在给乔万启磕头,乔万启有些于心不忍,他把脚往前移了一下,柳陆奇额头就砸在他的脚面上,生疼!鞋子上也沾了柳陆奇额头上的血。 “你起来!”乔万启说道:“你发誓你没说谎?” 柳陆奇没有起身,依旧跪着,答道:“我用我和家人的性命起誓,没有半句谎言!” 乔万启心软了。 柳陆奇也是个孝子,让他狠不下心来。 乔万启看向小宝。 小宝既然通过倪赫和柳陆奇争吵中透露的信息,串联出武继昌和他们之间联合的原委,就不耐烦再听下去,早就想把这两人也都泡在泔水桶里。 但是看到柳陆奇为了家人的安危如此恳求,想想他的经历也确实不易,也有点心软。 百家兴凑近他耳朵悄声说道:“你不是想接手穷家行吗?这俩人帮你管着不是正好?” 小宝回看向乔万启,这贼偷,让他掌管“死捻子”也不错;柳陆奇嘛,继续当“活捻子”的大长老,有他配合乔万启,更方便收服那帮乞丐。 于是小宝说道:“你看着办!” 乔万启又盯着柳陆奇的双眼好一会儿,才道:“且信你一次!” 百家兴拎起柳陆奇往外走,临走前对乔万启道:“欠我一个人情!” 倪赫现在彻底慌了,刚才他还能用柳陆奇的家人进行威胁,现在才知道这些人并不是柳陆奇的帮手,而且还被柳陆奇说服了,那么,他现在该会是什么下场? 倪赫猛地挣扎,希望能摆脱甘来的钳制,逃离这个屋子。 “咔嚓!”肩膀脱臼,随之倪赫“嗷”地痛呼。 要是一般人,倪赫这样猛然间大力挣扎,兴许还真就能脱困,可甘来是谁啊?大力神! 不但没有脱困,还把膀子给脱臼了! 甘来生气了,跟谁俩呢!朝着倪赫的伤腿就是一脚! 之前被“狗屎泡”咬过一口,倪赫把那块肉都削掉了,好不容易现在止住血,甘来这么一踹,伤口又开始流血,绑在腿上的布条一下子就浸透了。 倪赫还没等再痛嚎一声,李虎过来了,他抱着之前一直放在屋角竹篓子凑到倪赫跟前,慢条斯理打开盖子。 过山风终于能够痛快地呼吸新鲜空气,一下子就从竹篓里立了起来,它对着面前散发血腥气之人的前胸就是一口!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章 报仇 倪赫被“过山风”咬住,他拼命往下拽着蛇身,但是蛇这个物种,只要目标还能动弹,它就不会松口。 李虎只让过山风咬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舍不得它再挨揍,出手如电,一把捏住蛇口两侧,把它收了回来。 倪赫顾不上跟李虎打斗,蛇口一脱离他就马上往外挤血,希望把蛇毒挤出去。 乔万启有点傻眼,这是干啥呀? 李虎踹他屁股一脚:“赶紧上啊!现在你能打得过他了,不趁现在打,一会儿他死了你找谁报仇去!” 乔万启:“谢谢啊!”说罢冲上前去。 俗话说:烂船还有三根钉。 别看倪赫现在一边肩膀脱臼,一条腿流血,那也不是乔万启能够为所欲为的。 乔万启刚一近身,倪赫抬起伤腿就是一脚。他小腿只是少块肉,又不是断掉,生死攸关,这点痛还是能忍的。 眼下百家兴和柳陆奇已经出去,这就少了两个人,屋子里其他的人看上去又不打算动手,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屋子里空间受限,即便轻功了得,乔万启躲过这一脚,却也没有躲过倪赫紧跟上来的一抓,被倪赫一把抓在当胸,往回一带,乔万启就被倪赫环在怀中。 倪赫左肩脱臼,虽然剧痛,但是胳膊还能动作,他左手小指在衣襟处勾连一下,一把小刀就握在手中。 那竟是一把疡医所用的铁质柳叶刀,刀长不足一拃,刀端锐尖呈柳叶形,刃口位于刀端的一侧,约长一寸有余。 看到柳叶刀,乔万启和众人才想起当初从俘虏的乞丐们那里听到的介绍:这倪赫的祖上是刽子手,有一手凌迟的好刀法。 乔万启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倪赫脱臼的肩膀到底影响了他左臂的活动范围,他想把刀刃架在乔万启的喉咙上,愣是抬不起来胳膊,想递到右手,又不敢把环住乔万启脖子的手放下来。 两难之间他倒也果断,把刀尖他该再怎样的时候,小宝手腕一抖,随着“咻”地一声,一只钢管扎进他的手腕。 “啊!”倪赫惊呼,他只是惊了一下,并不觉得多痛,因为过山风的毒性使他神经开始麻痹,痛觉也降低了许多。 但是这一只钢管力度不小,把他的手震离原位,乔万启也抓住机会,一胳膊肘撞在倪赫侧肋,自己马上脱离他的掌控。 “呼!”小宝呼出一口气:“你个死贼偷,总算没笨到家!” 乔万启脱离是脱离了,可还真就不敢再靠前,他直接躲到李虎身后去了。 怀中一空,人质没有了,倪赫更是惊慌,他顾不上找谁麻烦,而是一个箭步蹿向门口。 可是这一个动作,真正加速了毒性的发作,他刚蹿到门口,都没来得及推门,就摔倒在地上。 倪赫大张着嘴,感觉吸不进空气,心跳快得一点节奏都没有,让他觉得随时会像炮仗一样炸碎。 过山风咬他的部位在右胸口,倪赫用手抓住那个位置想挤压,希望蛇毒不要扩散的太快。 但是怎么可能?这都过去有一会儿的时间了,过山风注射的毒液量可不像一般毒蛇那么少,倪赫感到越发寒冷。 这是发烧了。过山风的毒就是这么厉害,被咬之人不但会留下两个大牙洞,还会血压升高、体温升高、心跳加快、心律不齐。 而这只是最初的症状,这会儿的倪赫,已经呼吸开始麻痹,越来越使不上力气,抬起来要挤压毒液的手也垂了下去,身体要瘫痪了。 乔万启一看,这厮快没抵抗力了,又来劲了,冲上去趴在倪赫身上,张嘴就要咬他的喉管。 这可真是恨毒此人了,非要咬断人家喉咙不可! 小宝也冲了过来,他已经捡起被倪赫掉在地上的柳叶刀,一手提溜乔万启的后脖领,一手把柳叶刀塞他手里,嘴上骂道:“你四不四洒!你也想中毒吗?!” 乔万启可算理智回归,看向小宝,小宝又骂:“你瞅啥?还不捅死他!再晚点他就死了,蛇杀的!不算是你报仇!” “噢噢!”乔万启连声应着,一刀插进倪赫脖子里,还来回转了转、搅合搅合。 *注:毒蛇的毒液主要由蛋白质和生物酶组成,只能通过人体的血液传播,不像是其他毒素能被胃吸收中毒。 理论上讲,只要乔万启没有口腔溃疡、食道溃疡、胃溃疡,就算喝了倪赫的血也不会中毒。爱吃“蛇咬鸡”的小伙伴不必有顾虑,吃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一章 算了 这个笨贼,空有一身好轻功,搏击之术简直渣的不行。 小宝觉得,要是近身搏斗,娘亲空手都能把他揍趴下。 好在没白费力气,这仇算是报了。 乔万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开始嚎啕大哭。 爹啊、娘啊、大哥啊,一顿呼唤,然后反复地说“请你们瞑目!我给你们报仇啦!” 李虎实在听不下去,拎起倪赫的尸体出门去隔壁了。 药局院子里,还有几具尸体尚未运走,第一批车队装满了,换第二批车队赶了过来。 百家兴手里这帮小子,平时都是在货场那边值守的,装货、卸货自有一套。 李虎看着他们把倪赫和余下的尸体都仔细摸索过,尸体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出来扔到地上,才往泔水桶里装。 地上已经堆了一小堆,尽是些飞镖、碎银子什么的,也有小瓶的药粉,李虎认真辨认了下,是常见的止血散、蒙汗药和老鼠药。 可见,这些乞丐也是什么勾当都干的。 之前被楚元丢出来的大段的蛇身,李虎全给收集了起来,蛇胆没破的取了蛇胆,蛇肉留着晚餐打打牙祭。 想起小宝说的“蛇咬鸡”,李虎又进药局正房,把遗落的蛇头也都寻·了回来。 唯独一条尸身完整的“狗屎泡”倒是让李虎好一顿惋惜,这蛇虽然完整,但是被人踩得太重了,蛇胆都破了。 不过也好,留给过山风打牙祭吧,过山风也好养活,给吃一顿,饿半个多月也无妨。 别人都在忙着装车、清理尸体,李虎就跟个“捡破烂”的似的,忙着把地上的零碎和死蛇给打包。 李虎整理好一切再回来时,乔万启早就被小宝骂得不敢再哭了。 小宝就骂了一句话:“不闭嘴就滚犊子!” 乔万启心里最大的结就算解开了,人也就没了生活的目标。小宝不让他哭,反正他也哭爽了,就收了声,傻呆呆坐在地上。 李虎进门就看到乔万启这模样,提醒了句:“你不要锁头了?”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乔万启“扑棱”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精神抖擞:“箱子呢?” 这时候四儿过来给小宝汇报:“大掌柜让你们处理完了就回青瓦台,他们那边完事就直接回了,不来这里。” 那还等什么,走人吧! 一行人回到青瓦台不久,百家兴也带了几个人从后门回来了。 小宝他们坐在包间里围着先行送回来的箱子观摩,等待柳陆奇过来拧开转轮。 可是茶都喝了两盏,柳陆奇还是没有过来,楚元耐不住性子,起身就要出去叫人。 突然,隔壁包间传来哭声,好多人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小宝问道。 青瓦台的包间隔音都很好,墙壁都用从沃斯国购置的羊毛毡壁挂装饰,地上也铺了毡毯。 这么好的隔音效果都能把哭声传过来,小宝疑心是不是谁伤重不治了。 百家兴这时进来,把门关上,对大家说道:“唉,柳家哭做一团了,真是可怜!” 原来,柳陆奇跟随百家兴一行人救出家人,一路无话,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只有柳母默默流泪,而柳父却是连看都未看柳陆奇一眼。 路上,百家兴大略说了说柳陆奇的情形,反正他知道的也不多,算是给他们开了个头。 柳父不是不想看看儿子,只是作为一家之主,又是父亲,当着外人的面该如何对待这个儿子,他没有想好。 等到了青瓦台的小包间,柳陆奇先给百家兴跪地磕了头,表达了心愿已了、任凭处置的意思,柳家人才知道儿子如此不易,抱团哭了起来。 百家兴觉得待在里面不合适,这才出了来。 “你、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包间里,柳母已经泣不成声。 柳父还是没有看柳陆奇。 “二弟,爹和娘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他们说刑场上没有你,那你肯定就还活着。”柳陆奇的大哥说道,眼圈红红的,鼻音浓重。 “二哥。”柳小弟也怯怯地叫了一声。 二哥被带走时他还小,才一岁,根本记不得他的样貌,如今见到了,竟发现二哥与自己特别相像,只是个子高了不少。 柳家本该六个兄弟,但是夭折了三个,这最小的能活下来也实属不易。 望着眼前比自己小了十三岁、简直是自己翻版的弟弟,柳陆奇颇为感慨,幸好梁王早早死了,不然,这个弟弟怕也是危险。 这些年每次看到爹娘带着两个兄弟卖艺时,有不三不四的人对小弟动手动脚,他都凭着扮成疯子模样的便利,把人打一顿。 若是碰上人多,他就装疯卖傻给人家泼些泔水、粪汤子,把他们引开,就算被人家追上痛揍,他都要偷着笑半天,因为保住小弟了。 但他也不能时刻保护家人,武继昌和倪赫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不能让家人落到他们手里。 这些年的辛酸,在望着柳小弟的脸孔时一下子都涌上心头,他一把将小弟抱住,头埋在小弟肩膀上呜咽出声。 “等等吧。”百家兴听到隔壁声音小了,就对小宝他们说道:“多年不见,他们总得好好絮叨絮叨,急不得。” 百家兴把营救柳家人的经过大略说了说,没什么难度,因为百家兴带去的人多,看守柳家的乞丐就四个,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再说有柳陆奇的威胁,这几个梁王侍卫也不敢太造次。 李虎有些替柳陆奇感慨:“这小子真能挺,一身毛病!” 柳陆奇的身体并不适合练习柔术,但是生存艰难,他很懂事地坚持练习,以此为生,从不叫苦。 可是毅力和体质是两码事,柔术的训练让他的关节经常脱臼,久而久之,就发展成“痹病”,也就是关节炎。 按说好好养养,减少柔术的练习,慢慢这病能好。 可是他被梁王掳去,还能得好?梁王不但喜欢他的样貌,更喜欢他能把身体拗成各种造型供他玩乐,所以,他的病愈发严重。 而梁王还要求他习武,更加重他的关节伤害,以至于有时会因为拎洗澡水而突然全身瘫软,像被抖散骨架的蛇。 不但如此,长期被梁王折磨,他还患有难以言说的疾病,因为碍于甘来也在,李虎并没有说出来。 众人皆是唏嘘。 换个角度想,若自己是柳陆奇,在那样的处境中,谁能比他少造孽?更何况,他还始终照顾着对他误解颇深的家人。 乔万启想到,他自己为了活下来,偷窃别人的救命钱也不是没有过。 都不是什么好人。 再说,柳陆奇也不算是他真正的杀父仇人。 乔万启挥了挥手:“算了!” 这是最后一点纠结也散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二章 “哎,真香!” 晚饭前,大家洗洗涮涮都收拾立整了,百家兴把三楼最大的包房腾出来,请大家落座。 到这时,柳陆奇才看清每个人的真实面貌,并惊讶于甘来竟是位女子。 柳家人坐得忐忑不安,他们可都是知道青瓦台的,尤其柳陆奇,他一直知道青瓦台有皇家做背书,因此他从不往这边来。 现在,饭桌上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小孩子竟是青瓦台的少东家,这个认知,让他更是坐立不安。 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做一件事,做成了,立马死了,他心甘情愿;可是如果能够不死,有了活命的机会,而且还能和家人团聚,谁还想要死呢? 得不到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了又失去。 患得患失间,一道道菜品上桌,最后一道主菜端上来,李虎迫不及待了:蛇咬鸡! 虽然没有蛇亲口咬死的鸡,蛇头和鸡一块儿炖也不错啊,就算“狗屎泡”的毒液释放出去了,总有残留吧,要好好尝尝! 午饭大家都没好好吃,甚至有没吃的,现在早都前心贴后背了,楚清没在,小宝举筷子先夹了一口小菜,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对满桌菜肴发起“进攻”。 小宝伸手示意柳陆奇:“尝尝,青瓦台引进的菜品,蛇咬鸡!” 柳陆奇本就忐忑,看到蛇肉,想起跟自己对峙过的火赤链,莫名感觉闹心! “娘亲说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一切事情饭后再说!”小宝洒脱地说道。 刚举起筷子的柳家人手就哆嗦了:这是“断头饭”?一般临刑前的犯人都能吃顿好的。 除了柳家人,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热火朝天、心满意足。 说真的,楚家的人吃饭向来不重视礼仪规矩,什么坐姿、吃相、食量、能不能同席,那都通通随心所欲。 就连谁先动筷都是大家自动自觉遵守的规矩,根本没人约束、教导,吃高兴了,楚清还会跟他们抢菜吃呢。 楚清说过:吃饭就该是开心的事儿,不要扯别的。 柳陆奇心疼父母,连惊带吓的,一桌子好饭菜,愣是食不知味却不敢多言,干脆就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 “我敬众位一杯,多谢各位救我家人于危难,我柳陆奇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这是要杀要打,给句痛快话的意思。 小宝吃得差不多了,看柳陆奇这架势是不给句话,连饭都不敢吃,有点无奈。 既然百家兴说此人可用,小宝也就不准备杀他,所以才救他家人,还给领到青瓦台来,表现得这么明显,就看不明白吗? 当然不明白,在柳陆奇心里,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箱子还没打开,救他家人,自然也是对他的要挟。 小宝:“能要挟你的人都死了,你有什么打算?” 乔万启:“哎,真香!” 小宝和乔万启同时说了句话。 小宝是看柳陆奇不安,才开的口。 乔万启是吃蛇肉吃美了。 甘来刚啃完的鸡腿骨就给塞进乔万启的嘴里了,哪儿都有你! 真好,这一大盆“蛇咬鸡”,一只鸡竟有八条腿,太爽了! 都死了?你们不都活得好好的吗?柳陆奇看着一桌子人,这些都是能要挟他的,似乎比倪赫和武继昌更难对付。 “我……”柳陆奇不知该如何作答,这句话是说他不用去死了?“那箱子锁头的转轮方法是……” “我不是问这个,”小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可愿意继续掌管京都的叫花子?” “啊?”柳陆奇有些傻眼。 “倪赫和武继昌、武世荣都死了,他们能够威胁的东西是什么我不管,能不能清理干净是你的事。”小宝说道,“你要是愿意,就继续管着‘活捻子’那帮人,但得按照我的规矩。” 柳家人纷纷抬头看着小宝,他们听懂了,他们的儿子不但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些人还会重用他。 青瓦台,那可是皇太后和皇后都赐过号、赐过匾的,儿子要是给他们做事,想必算是正儿八经“从良”呢。 刚才在包间里,柳陆奇跟他们大概说了这十几年的经历,一家人的心结都打开了,可也对儿子的未来开始担忧。 儿子命苦,被梁王掳走,梁王活着他受尽屈辱,梁王死了他还要隐姓埋名的苟延残喘、受人要挟。 不管眼下这些人是何意,但以青瓦台的背景,哪怕没有身份,至少儿子可以少造孽,活得像个人。 柳家人犹豫着要不要离席,万一人家少东家说的话不能让外人听呢? 小宝却继续开口,并不避讳他们:“‘穷家行’以后照旧存在,成员由你和乔万启一同管着。” 乔万启激动了,一下子站起来:“我……我……”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人帮他找好了“工作”,以后他有养活自己的营生了。 小宝说出规划:“今后,你们将成为‘包工头’,负责给‘穷家行’承接各种活计; 有活干,‘穷家行’的行众靠卖苦力吃饭,接不到活,该乞讨就乞讨; 你们承接的买卖所得银钱,五成归与公中,一成是你们自己的收入,四成是行众的工钱,赚多赚少凭你们本事; 但有一条,凡是触犯律法的事情,我不负责给你们擦屁股。 行规你们两个协商制定,定好后给我看看。” 小宝说到这儿就算说完了,详细的规则,他要看这两人如何制定,也是对他们二人能力的考验。 百家兴这时提醒道:“你们好像包了‘夜香’这个活计,我看就不错,可以按照这个方式去承包别的活计,但承包归承包,能垄断是你们的本事,杀人放火抢别人生意不行。” 这个例子举得很明白,京都的“夜香”是被“穷家行”垄断的,但是手段阴暗。 今后再有阴暗的事情,自己能兜得住就干,兜不住趁早别干。 “还有,我们少东家,你们也都见过了……”百家兴扫视全桌的人,眼神在柳家人和乔万启身上逡巡。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不是“斯巴达天书” 乔万启不明所以,等着百家兴继续说下去;但是柳陆奇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封口”的意思。 他马上表态:“不,我和我的家人都没见过!我只是带着家人来青瓦台吃顿好的,跟青瓦台也没关系!” 乔万启这才反应过来:小宝一路可是乔装隐在队伍中的,自然是不想让人认出来,因此也马上保证:“我也没见过,不认识你们!” 柳陆奇毕竟少年时就跟在梁王身边,为了活下去,没少看人脸色,反应自是敏锐。 乔万启也不差,能当贼偷的人,观察力都不弱。 看到二人都算聪明,百家兴才点了点头。 “我们……我们什么都不会说!”柳家人也看明白了,也立即表态:“我们知道儿子还活着就好,他跟着你们干我们都放心,我们这就回去继续卖艺,不再见他,绝对不会给各位恩人惹事!” “这倒不必。”小宝摇头:“既然你们团聚了,没必要分开。赡养父母,那是作为子女应尽的本分。这不冲突。” 柳陆奇原本看到家人为了不做他的累赘,而做下不再见面的保证,心里很是难过,但是少东家发话了,只要嘴巴严实,这些都不计较。 他马上跪下立誓:“我起誓……” 乔万启这个郁闷呀,只好也跟着跪下来。 百家兴抬手把他俩扶起来:“不必!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语气很平淡,眼神却很冷漠。 想到这些人从容不迫地把一具具尸体装进泔水桶,柳陆奇和乔万启明白,人家要是想对付他们,不难。 桌上还有不少饭菜,都还热乎着,楚家的这群人倒是吃饱了,他们一向都是认真吃饭的。 百家兴让人撤掉空盘子,重新上几道新菜,就和小宝带着楚家的人先出去了,好歹让柳家人吃顿团圆饭。 小宝重新回到自己的包间内,望着桌子上的大鱼缸,和鱼缸里的铁箱子,有些发呆。 他尝试过转动锁头上的转轮,因为鱼缸不大,能够给手活动的空间也不大,想转动转轮很是别扭。 转了半天也不对。乔万启也搞不定,别看他是锁匠的儿子,一点真传都没得到。 还真不如小宝。 小宝已经从转半圈和转四分之一圈中找到些规律了。 转轮一共八个,每个转轮上四个图案,按照乔万启的说法,如果是当初他爹尝试做的那个“三开生辰锁”,八个转轮应该对应生辰八字。 但是现在转轮上的图案,有些像娘亲画得火柴人,但又没有表示头部加粗的部分,就好像一个生硬的“大”字,有的甚至像是把“大”字折叠。 要拼凑出八个不同形状的“大”字容易,但是拼对顺序可就难了。 在狭窄的空间,手腕别扭着去转动转轮,动作又不敢太大力,生怕震动到里面的火药,实在是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停下休息。 可是把箱子取出来吧,小宝又不敢。 取出来容易,楚清曾经告诉过他,凡是本朝的胶水,几乎都能用热水烫开。 那也就是说,如果在眼前的大鱼缸里装上烧开的水,应该能把铁箱子底部的胶泡开。 可是,里面有火药,热水的温度会不会让火药爆炸呢? 乔万启看着转轮上的符号,直嘬牙花子:“啧啧,姓柳的真是个人才!” 小宝说:“娘亲曾给我讲过,这种符号叫做‘密码’,就是隐秘的暗语的意思,有种比较简单的密码制作方法,跟这个很相近。” 这种转轮锁的形式,很像现代密码箱上的密码锁,拨动上面的数字,符合自己设置的顺序,就可以打开锁。 但是这个锁头单看密码转轮部分,就很像一根砍成数段的棍子。 “娘亲说过的一种‘斯巴达’天书和这个锁很相近。”小宝说道。 “啥玩意儿?‘撕吧着打’?那不成泼妇打架了?”楚元问。 小宝很想揍他,但这些不是重点,小宝对着乔万启继续说道: “‘密码’是种好东西,以后我们也会用到。我把‘斯巴达天书’讲给你们,看看你们‘穷家行’今后是否需要用到。 有个国家叫希腊,他们与另一个叫雅典的国家对战; 一天,希腊统帅斯巴达抓住一名雅典的信使; 他们在这个信使的身上搜到了一条腰带,腰带上写满了乱七八糟、杂乱无章的文字,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有用的信息; 斯巴达不甘心,反复琢磨这条腰带,无意中,他将腰带缠到了剑鞘上……” 楚元刚好就拿着条抹布擦拭他的组合式八面长枪,小宝拿过来演示,他把抹布叠成窄条,一圈圈缠在枪身上。 “呶,就是这样,然后这个统帅竟然发现杂乱的文字有序的排列在了一起,浮现出了一条非常重要的军事情报; 这就是‘斯巴达天书’,只要把皮革、纸带、布匹等带子,螺旋状地缠绕在一根木棍上, 然后沿着木棍在这条带子上写文字情报,写完之后将带子解开下来,这时候带子上的文字就变得杂乱无章了。 收信人只要使用同样粗细的棍子将带子缠绕上去,就可以看到解密的情报信息。” 小宝说的很详细,边说边演示,大家都看懂了。 “哎,这个办法好啊,以后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信息,咱们可以用这个办法写下来,再传递出去。”楚元说道。 “那你把锁头上的图案猜出来啊!”甘来很直接。 别管什么密码不密码的,你懂得再多,能解决眼前问题不? 小宝气得直翻白眼:“我哪知道他这个是不是这种办法的?再说,他这个也不是文字啊!” 乔万启赞同甘来的话:“听你废半天话,有啥用?!” 唉,人们总是不太容易接受觉得陌生的事物。 多数的人会将难易程度和有没有用混淆。 当一件事他没接触过,主观上先会产生反感,若是这件事略有难度,就会有“这么麻烦,有啥用?”的想法,而拒绝加以琢磨。 不仅对事物,对人也一样。 像水毛毛,相貌与众不同,就被多数人主观上反感,甚至厌恶,至于这个人是善是恶,更没人想探究。 天才为什么少? 人们学习,通常基于两种状况:兴趣和需求。 基于需求而学习的,比如,升学、就业等,会在需求得到满足时停止学习,并产生“艾玛,可算不用学了!”的轻松感。 这部分人是大多数人,学得好的,只能叫“人才”。 基于兴趣学习的,首先就是好奇心重,不管什么事情,总能激发好奇心,进而对其研究,若感兴趣,会穷究到底,这部分人总能成为某一行或多行的专家。 基于兴趣学习的,也能保持住学习的热情,达到“活到老,学到老”的境界。 这种就是被人们称作“天才”的那一部分人。 总算,柳陆奇走了进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四章 开箱 与家人踏踏实实吃了顿饭,柳陆奇心中很是满足,不在乎吃的什么,“蛇咬鸡”这么可怕的食物,他也吃得很香甜。 因为父母对他的误解都消除了,知道他不是贪图荣华富贵而出卖肉体,知道他这些年即便活得艰难也在偷偷照顾家人,父母兄弟都对他很是愧疚。 而他也因为父母这么多年坚持留在京都,是为了寻找他的下落而感动。 心中重新充满对生活的希望的柳陆奇,现在面上都带着微笑,令他唇红齿白的相貌不再阴柔,而是阳光俊美。 都三十岁的大叔了,还这么好看,楚元很想帮他毁容。 你看看,这厮正巧站在甘来身边,甘来灰蓝色的大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注视他的微笑,怎么看都是“含情脉脉”的一对璧人。 “干正事儿!”楚元没好气地指着箱子:“密码是什么?” 楚元学得倒快,“密码”两个字说出来,很是顺溜。 虽然不知道“密码”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楚元的动作也能明白是让自己开箱子,柳陆奇直接上手,三转两转,小宝就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声。 “好了,现在可以插钥匙了。”柳陆奇说道:“没有顺序,先插钥匙后转转轮也行。” 小宝拿着钥匙倒是不着急开箱了,他问道:“你这密码……顺序是什么?” 真是看不懂,八个奇形怪状的“大”字罗列组合,谁能猜出来啊! “这是我当年卖艺时,在吊杆上做的八个动作。”柳陆奇解释道:“这上面刻的是小人儿,就是我。” 柳陆奇指着一个看起来很像是下箭头的符号说:“这是劈横叉,双手要合十,手里其实应该是缠着吊绳的。” 楚元看那符号,想象一下劈横叉,腿不是一字型,而是快成箭头了,就觉得自己的大腿筋疼。 还真跟“斯巴达天书”没什么关系。小宝想。 箱子打开,里面有一叠银票,这个在大家的想象之内,不算什么,但是金额竟有七万两! 要知道,柳陆奇和倪赫、武继昌三人,几乎每年都要分上两次银子的,那就是说,武继昌死前,就有七万两没有瓜分了。 那么这一年半,又得有多少? “我手里还有二万多两,”柳陆奇说道:“我这边的‘活捻子’收入一向比不了‘死捻子’,他们每年差不多都有五六万两。 你们放心,我会去清洗倪赫的地盘,把钱拿回来,连同我手里的一起上缴; 武世荣那边我没办法了,估计他也不会有钱,不然也不能只身就来找我们。” 百家兴感慨:“怪不得皇帝喜欢抄家,你们看看,就连乞丐都能抄出十五六万两的钱财!” 除了银票,箱子里还有一沓子房契、地契,是在别的州府的田庄和铺子。 压箱底的,还有几个信封。 “这些是什么?”小宝捏着一个信封问。 “这是拜投在梁王门下的一些地方小官员,因为官职低微,梁王没太看得上,但也收了他们的孝敬,就是那些地契、房契; 不过没来得及用他们,梁王就事发了。武继昌查抄梁王党羽时,故意把这些隐瞒没报,但是他又自己取不出来,是我和倪赫一起偷出来的; 这些官员虽然投靠梁王,但是没有事实作为,梁王被俘后他们更不敢有所暴露,再加上武继昌有意隐瞒,因此他们都还在任上; 我们打算如果在京都出了什么问题,就拿这些书信做要挟,寻求他们的庇护。” 柳陆奇丝毫不隐瞒,如实相告。 这几个人,想得很周全啊,后路都找好了。 这些官员都是一些地方小知县,官职都不大,但都是梁王曾经去过的地方知县。 小宝看看这些信封,觉得皇帝都登基十一年了,这些官员现在未必能在原先的位置就任,但是有这些把柄,没准将来能排上用场。 眼下直接有用的,倒是这些田庄和铺子,这可都是钱啊!得想办法全部换成自己的人管理。 “给你们俩三天时间,把‘穷家行’抓在手里,再定制行规交给我看。”小宝下令,主要是对柳陆奇,他得帮助乔万启坐稳“死捻子”大长老的位置。 三天时间不多,但也不少,今天发生的变故,多多少少会给“穷家行”带来动荡,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压制下来,迟则容易生变。 打发走柳陆奇和乔万启,百家兴把赵瑞、赵琪两兄弟和四儿都带了进来。 “我把他们几个派给你用,他们会照看‘穷家行’和三顺镖局的分号。”百家兴说道:“他们知道把握分寸,不让‘穷家行’和镖局与楚家的关系暴露,这一点我也会叮嘱柳陆奇他们。” “你不亲自管着?”小宝问道。 在小宝心里,百家兴最为妥帖,有他看管才能让人放心。 “不,有他们就足够了。等你这边的事儿结束,我和你大嫂就回义斌府,你娘那边需要人呢。”百家兴说。 百家兴心里,最重要的是楚清。 楚清身边没有老人了,她把楚元和甘来都给了小宝,就剩下卓耀在身边。 在百家兴看来,卓耀还是当兵的出身,服从命令可以,别的事情不够主动。 “谢谢你。”小宝真诚地说。 小宝也觉得娘亲那边让他不放心,有百家兴在,娘亲能轻松许多。 这个想法一点没错。 楚清现在就在思念百家兴两口子呢,尤其思念郑小柔。 她不过就担了个“司棉员外郎”的职务,为毛这些知府知县总来骚扰她? 他们骚扰还不够,还要打发自己的妻子登门,生怕骚扰的力度不强吗? 骚扰的原因就一个,他们想种棉花,让楚清给选地方。 其实棉田的选址问题早就不是问题,都已经做了图册给各地农师分发下去了,你们爱种就种呗。 所以说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选址,而是要楚清的同意,要“司棉员外郎”把地址选在他们需要的地方。 这样一来,棉花可以划入非荒地地区,由他们掌握,而且,棉花的收购价格比粮食高,还不计入粮税,利于他们地方创收。 如果棉花收成不好,那就是楚清的责任,因为是“司棉员外郎”首肯的。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五章 十龙治水 (节日同庆,四更) 当然,这些知县知府们的做法,也不全是基于推诿责任,还有一个原因也不可忽视:开年到现在,没下过一场雪或雨。 往年,即便春节前不下雪,正月里也会下上一场两场的,若在南方,第一场春雨会在正月末出现。 如今已进入四月了,一场雨水都没有。 “俗话说:龙多不治水,天下大旱哪!”一位知县夫人说道:“听我们家老爷说,今年是十龙治水,到现在,滴雨未落过! 好几个村的水渠都干了,天天要挑水浇田,可是河水也见底儿了呀,那水浑浊的,全是泥呀! 再有半个多月稻子就该抽穗了,照现在这样,可不该是颗粒无收了?楚大人,您是农官,得想想办法呀!” 十龙治水。 几龙治水、几日得辛、几牛耕田等,这些说法都是由古代干支记日法演化而来。 正月是一年的开始,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月又是春天的开始。 古代人基于期盼丰年的美好愿望,用农历正月对一年的年景进行预测。 这种方法,也是古代劳动人民实践经验的总结,充满着朴素的哲学思想。 人们常说“辰龙”,也就是说从初一开始,初几出现辰日,就是几龙治水。 今年是庆德十一年,第一个“辰日”对应的是初十那天,所以,今年是“十龙治水”。 农谚中的说法是:龙多靠,龙少涝。 意思是:一龙二龙治水雨多,涝年,欠收;九龙十龙治水,雨少,旱年;五龙六龙治水,风调雨顺。 古代人认为龙是管下雨的,所以,通过龙的多少来判断年景。 按说,龙越多,下雨就该越多,可能会发生涝灾,其实,完全相反,龙多了反而会出现旱灾。 老话讲,“媳妇多了晚了饭”,“人多乱、龙多旱”,意思是说人多了反而不干活了,互相指望对方、相互推诿。 现代动画片《三个和尚》也是这个意思——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这种说法楚清知道,但是有没有道理、事实是不是如此呢?楚清认为,别的不敢说,相互推诿这个道理肯定是真的。 不然,这些人为啥天天来逼着她承诺选址种棉? 去年南方雨水倒是多,洪涝灾害严重,粮食减产,今年若真是旱灾当前,那么粮食还得继续减产。 但是,这是楚清该管的吗?她只管选址,别的不管!都说了她们想要的地方不适合种棉花,还废什么话! 没有郑小柔帮忙周旋这些人,楚清真是百爪挠心。 这帮女人,打不得骂不得,讲着似是而非的道理,攀着无中生有的交情,天天排着队来她面前磨叽,真tm烦人! 昨晚还有一个消息,是由楚清派到沃斯国的密侦司暗探给她发过来的: 沃斯国四王子凯利迪,授意他的幕僚——前东伦贵族葛泰景,联络了新伦州一些旧东伦国的官僚,准备尾随御史台一起集体弹劾楚清“损公肥私、与民争利、私囤粮草”。 只要御史台那边一有动静,新伦州这边的旧官僚就会一起前往新伦州的官衙去闹,逼得宋廷山上奏朝廷。 “损公肥私”指的是楚清用国家的铁矿制造各种产品售卖,肥了自己的腰包。 “与民争利”指的是楚清拥有多处棉田,自己产棉自己卖,把市场垄断了,作为官员,不给布商留出路。 “私屯粮草”指的是楚清的马场和“宝清盛”货栈。 楚清不但拥有一个广阔的马场,还在周围买了不少山地种植牧草;而且“宝清盛”货栈里存储了大量的粮食。 这招损哪,新伦州的知州是宋廷山,一向与楚清交好,若是他也上奏此事,不就把楚清孤立了? 不过,咱家小子就是好样的,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偷偷给楚清传信儿。 “损公肥私”和“与民争利”这两条,对楚清来说不算大事儿,损了谁、肥了谁,皇帝比自己清楚。 关键是“私屯粮草”,这件事不好说清楚。 原本新伦州的马场是国有的,楚清只是在它旁边开辟了一大块土地建了自己的马场,谁让那地方就适合干这个呢。 但是有马场就有马,为了马还进口了牧草进行种植,再配合“宝清盛”货栈那边去年没有完全卖给沃斯国的粮食,还真有点“私屯粮草”的意味。 皇帝不多想还好,真要多想,绝对杀伤力极强。 这要是有百家兴和郑小柔在,楚清哪至于这么被动,早就能分身去新伦州看看了。 事情再多,也得一件一件处理,先把眼前这些来“做客”的夫人们赶走再说。 “几龙治水,我控制不了,龙们要相互推诿不干活,我能咋办?”楚清耐着性子开口:“夫人们哪,下不下雨是老天爷的事儿,河里有没有水,是水利官员的事儿,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司棉员外郎’。” “楚大人,您不能这么说呀!”义斌府的知府夫人说话了,她觉得自己是知府的夫人,还是有诰命的,身份比楚清高,因此脸色就不像刚才那么随和。 她说道:“就算您只拿‘司棉员外郎’这个官职说话,那也行,这不正是跟你商讨种棉花的事儿吗?你开个口、点个头不就行了?” “梁宜人,”楚清改口了,刚才还称她“高姐姐”,算是用她的夫姓,表示与她一口一个“楚妹子”表达的亲近之意相呼应。 现在人家把“楚妹子”改成“楚大人”,那咱也公事公办吧:你是五品宜人,那就叫声“梁宜人”。 楚清说道:“梁宜人,劝课农桑是高大人的职责,楚清不敢置喙,也无权置喙。 楚清唯独能做的,就是找到种棉花的地方,义斌府内,除了选好址的地方,再无适合之处。 若高大人觉得哪些地方合适,自可一试,不必经楚某同意。” 话不说透,人家就觉得有周旋的余地,还会继续磨叽;说透了,也就表明拒绝,那就得罪人了。 楚清现在只能拒绝。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六章 独善其身 (节日同庆,四更) 楚清摆明了自己选址、自己负责的态度。 你们选址,选到利于你们的田里去,还想让我负责?当我脑子进水吗? 若是郑小柔在,肯定能客气、礼貌地把她们绕得自己说出“我选址、你负责”的本意,令她们无地自容、自行离去。 但是楚清不会呀,再说,都是拒绝,委婉不委婉,都是得罪人,程度深浅的差别而已。 现代人,办事讲求的是效率,不会花很多时间在一件事上周旋。楚清也习惯如此。 所以古代人这种拐弯抹角、以长时间磨叽的方式,让你在无奈下妥协的做法,,对楚清来说很是不喜,也很“残忍”——她们身上的香料,太呛人啦! 几位夫人中,只有这位梁宜人的身份最高,见她都吃了瘪,其他几位也没有再拖延下去的必要,都跟在梁宜人身后纷纷告辞。 可算清净了,楚清吁出一口气。 今年的年景确实不好。 不但当地一直未有降水,根据密侦司的一些报告来看,似乎整个大宣都有这个问题,各地降水都少。 义斌府紧邻新伦州,地势算略高,自然比其他地方干燥些,但是地势低的江南六府,今年也是旱的厉害。 据说都水监的沈崇年大人在上个月考察河道时,也说过今年“运河水位降低,部分区段河滩裸露”的言语。 如果一直这么旱下去,今年粮食产量指定没希望了。 好在年初跟“拳头五县”在讨论共同发展的具体措施时,楚清关于“根据地理环境发展禽畜养殖业”的建议,他们都采纳了。 像靠近山林的村落,全村都养猪、养鸡,山坡上橡果多,是喂猪的好饲料;而草地里的草籽和虫子,又能满足鸡的营养。 村民的孩子每天赶着禽畜来到“广阔天地”里吃吃喝喝,还不容易发生瘟疫。 像靠近浅水湖的村落,今年捕鱼是别指望了,水少了,鱼都长不大,也都在县衙的号召下改成养鸭子。 还有一项,就是各县的甘蔗种植户、禽畜养殖户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垃圾,都被楚清收购了。 这些垃圾主要是禽畜粪便和榨取甘蔗后的残渣,用来制作肥料是最好的,尤其有甘蔗渣滓的加入,能够更好的发酵。 百家兴能想到泔水沤肥卖钱,就是受了楚清的“万物皆可沤肥”的思想。 不单是这里,连新伦州马场那边,楚清也吩咐了发展养殖业,以及要及时回收粪便。 楚家的小子们多,散落在各地,楚清让他们在各地都开一家肥料作坊,去年生意就不错,一年就回了本,今年该赚钱了。 都说“封建王朝活不过三百年”,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土地问题。 除却土地兼并这种因资源分配产生的问题不谈(也谈不了,咱不是皇帝),单说土地产出少,不足以让百姓糊口,就是王朝不长久的一大原因。 在楚清看来,提高土地产出还是做得到的。 改良农具、调整土地营养,这都是在不增加劳动力的情况下就能完成的事情。 因为有楚清的新型农具,楚家的油坊或者粮店都有农具租赁的业务,农户完全可以几家人一起租用农具,这样每家平摊的价格低,还能提高犁地的效率。 肥料作坊还不太成气候,主要是肥料难以大量收购,今年会增加宣传力度。 这些其实不该是楚清操心的事儿,但她还是操心了,原因无它,谁让她自己也是个地主呢? 自己有土地,那必然想办法提高产量,捎带脚用农具和肥料赚钱,这不也是增产创收的路子吗? 《孟子》里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楚清管不了全国,能带动多少就带动多少呗,反正有钱赚。 但是带动归带动,这些官僚想用什么干旱啊、减产啊等乱七八糟的理由,让她承担某些责任,休想! “赵敏!敏敏哪!”楚清拉长声音叫着,心情不好,她需要吃点好的消消气。 “主子,什么事?”赵敏匆匆跑进来。 这主子! 幸好院子小,她听见主子叫唤了,要是像新伦州的楚宅,主子不得喊破喉咙? “今儿吃顿好的呗?馋‘蛇咬鸡’了!”楚清说道,颇有点小宝撒娇的神态。 “没问题!”赵敏一口答应下来。 赵敏现在养得白白胖胖的,说话也豪爽不少,一点也看不出刚来时那种怯弱、枯瘦的样子。 她挺心疼楚清的,楚清每次说馋什么吃的了,肯定就是想儿子了,因为她点的菜都是小宝爱吃的,甚至不喜甜食的她,有时会拿着小熊饼干,用牙齿一点点刮着吃。 小宝是楚清在这个世界的精神寄托,她把对儿子的牵挂放在小宝身上。 小宝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携款私逃”,与儿子的能力可谓天壤之别。 所以从自己教育上的失败,使她不断反省,因而不敢限制小宝的成长,小宝打定主意的事情,她尽量支持。 当然,让她把“理智”和“情感”能够分开的本质原因,那就是:小宝是“养子”,不是亲生,对他的担心没有亲生儿子那么严重。 孟懂磕了碰了,跟要她命似的,她会替孩子阻止很多事情。 但是楚懂负伤,她会心疼,很心疼很心疼,却不会阻止他坚持自己的行动。 所以再想念小宝,也不会把他喊回来拴在身边。 赵敏说道:“卓耀他们昨天早上上山操练时,抓到一窝竹叶青,说要养一养泡酒喝,我去问他讨一条来,咱们炖鸡!” 那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安慰似的拍拍楚清的肩膀,赵敏就跑出去了。 不大会儿功夫,赵敏一手抓着一条竹叶青就进来了。 楚清就抖了一抖。她到现在也不敢抓蛇,赵敏胆子真大! “主子,你看看,这蛇还真漂亮!”赵敏把左手的蛇提高些,想让楚清看仔细。 要说竹叶青,是真的漂亮,湛清碧绿的,尾背和尾尖有些焦红,腹部颜色浅些,偏黄,跟雨后的翠竹一样。 可能是赵敏握着蛇的手太有力度,竹叶青原本垂着不动的身体,此刻打起弯,往赵敏的胳膊上缠绕。 楚清浑身鸡皮疙瘩就炸起来了:“求你了,拿远点儿!” 赵敏笑嘻嘻地:“主子,您看看这皮子好不好看?黄蓉刚才说这皮子给小宝做个腰包,肯定漂亮!” 难道是查派名字的缘故吗?这些“前宫女”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蛇都敢抓,甚至还想剥蛇皮做包包! “干嘛拿来两条?卓耀不是要泡酒吗?你拿他两条,他不心疼啊?”楚清问道。 这卓耀年纪轻轻的,身体也没啥毛病,偏就喜欢收集各种治疗“痹症”的偏方。 一下子拿人家两条蛇,楚清真怕卓耀会哭。 “这蛇小,一条哪够吃?要说‘蛇咬鸡’,还得是‘扁颈蛇’好吃,但是没碰上,先拿这个代替吧。”卓耀声到,人也跟了进来。 他说道:“小宝不在家,你替他多吃点儿。回头弄到‘扁颈蛇’,咱们就好好吃顿正宗的!” 瞧瞧,是个人就知道楚清又想小宝了。 *注:扁颈蛇:眼镜蛇的古称。 痹症:风湿病。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七章 流言(节日同庆,四更) 开饭时,黄蓉、穆念慈、赵敏、卓耀、祥子他们一起陪楚清吃饭。 小宝不在家,楚元和甘来也不在,楚清身边就显得清净不少,再没有百家兴和郑小柔两口子内外张罗,就更显得寂寥。 大伙不愿意让楚清感觉孤单,尽量轮换着每顿饭都有人陪她吃。 没了皮、又被炖熟的蛇肉就没那么鲜艳了,只要不去看盆里的蛇头,楚清还是很下得去嘴的。 “你们抓蛇时没受伤吧?”楚清关心地问卓耀。 “没有!这都不算事儿!”卓耀不在乎地说道。 “别大意,这次的蛇我看了,浑身翠绿,尾尖焦红,毒性是最小的,但是你们小心,绿色竹叶青当中,有白嘴唇的,那个毒性可不小,被咬了不但肿痛,几个呼吸内,咬哪儿哪儿坏死!”楚清提醒。 楚清对蛇所知不多,但是知道竹叶青可不一定是绿色的,也不一定毒性都小。 这是古代,可没有蛇毒血清治疗,碰到毒性大的,非死即残。 “竹叶青还有不是绿的?”祥子觉得稀奇。 “我就知道有不同绿色的蛇,还没见过别的颜色的竹叶青。”赵敏也说。 赵敏也好奇,她的家乡经常见到竹叶青,但是也没见过别的颜色。 楚清把看过的图片想了想,讲给他们听:“有呢,竹叶青还有蓝色的、灰蓝色的、黄色的; 就算是同为绿色,颜色深浅也不同,花纹也不同; 有带红色斑纹的、黄色斑纹的,还有褐色斑纹的,也有带一条暗红色腹线的; 有绿尾巴、红尾巴、褐色尾巴的; 眼睛也不一样,有红眼睛、黄眼睛,还有像猫眼一样带竖条的…… 它们的毒性也不相同,谁知道被哪个咬一口就要了命了呢,你们可得小心。” 竹叶青的种类可多了,不知道大宣有几种。 本想提醒大家多小心的,结果引发了热烈讨论。 赵敏说:“我倒是见过没蜕皮的竹叶青,虽然好看,但是颜色乌里巴涂的,不是翠绿色。” 祥子说:“真的假的啊?” 黄蓉夹了一块蛇肉使劲儿嚼了嚼,说道:“都是人,还个个不同呢,蛇怎么就非得长一个样?” 穆念慈也说:“就是!你瞅瞅那个高夫人,来的时候一个样儿,走的时候又一个样儿,吓唬谁呢!” 黄蓉也愤愤:“摆脸做色的给谁看!” 话题又偏了。 这些日子,楚清被这些官和官太太骚扰,大伙都看不下去了。 甭管是知府还是知县,来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说着说着就想拍桌子,不就欺负主子是女子嘛?知县才多大的官,也敢耀武扬威? 然后看着自己把气氛弄的僵了,再让夫人上阵,看似来和解的,不还是照样给主子气受? 楚清笑笑:“也不怪那些夫人,出嫁从夫,她们只是遵从丈夫的命令。” 毕竟这些都是后宅妇人,又不是当官的有权利,她们来,也只是帮自家老爷活动活动。 楚清想的比较客观,确实,任何事站在不同人的立场上,他们的行为都是有道理的。 黄蓉不认可:“主子,你这说的不是理!她们维护丈夫没错,但凭什么损害主子你的利益?” 女子真是容易跟同性较真啊,楚清想着。 穆念慈看看楚清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因而说道:“主子,你也别说我们什么‘女人何苦难为女人’的话; 我们难为不着她们,可她们难为到你了!一群后宅妇人,跑来跟官员这里叫板,这是理? 黄蓉说的没错,她们就是看你是女子才敢这样的!” 赵敏也吃不下了,说道:“照我说,主子,你如今钱也不少了,养活孩子足够,不如干脆辞官不干了,不管那些闲事儿,不受那些闲气!” 祥子直晃筷子:“你可拉倒!这是能说不干就不干的?别的咱不知道,你看密侦司,除了犯事儿抓起来的和年龄大了能告老的,哪有放过人的?” 楚清笑笑没说话。 就算密侦司能放人,皇帝能放吗?真放了,皇帝能安心?连工部的几位掌握技术的大工匠,不都是干到死才算一站? 吕师傅能退休,那完全因为他一辈子只埋头干活,当最底层的工匠,不去触及任何高端技术。 工匠尚且如此,何况掌握技术,而且还有潜力的楚清呢? 话题沉重了,卓耀轻咳:“咳,吃都堵不住嘴!你们就不好奇老大说的那些蛇?我倒是真想看看老大说的那么些不一样的竹叶青,你们说说,咱要是把那么多种竹叶青都弄到一起……” “那你可以召唤神龙了!”楚清接话。 卓耀:“啊?” 噗嗤,大伙都乐了。 赵敏却不打算绕开话题,她觉得有话就该说,不说难道能代表就没有糟心事儿吗? 赵敏夹着鸡头举着,说道:“不说别的,咱就说鸡!你们说,主子号召各县养鸡养鸭,有错吗?” 卓耀:“自然是没有。” 黄蓉:“当然得养啊,不然闲着干什么?” 穆念慈接话:“农户们养鸡不很正常吗,能下蛋,攒了卖钱也行,给孩子补补营养也好。” 赵敏继续道:“是吧,你不号召他们也是养的吧?可是你看看,这号召了,他们是怎么说的?” 祥子:“怎么说?” 赵敏:“今早我去买菜,看到好几家菜摊上都摆了鸡蛋、鸭蛋,就想多买点; 你们也知道,咱家人多,每次买一篮子鸡蛋,就只够吃两天的,但是卖的少,坏鸡蛋也多,不好挑,每次也就能挑出一篮子; 今天看到卖鸡蛋的多了,我就挺高兴,想着多买些,再买上些鸭蛋回来腌着,等小宝回来,就能吃上咸鸭蛋了; 我就挑呗,结果,这帮买菜的聊天就聊上了,说来那个种棉花的大人什么时候走,说种棉花就种棉花,还管鸡管鸭的; 今年这么旱,一天天全家人挑水浇地都快累死了,还要养那老些鸡鸭! 还说,养这玩意儿不费粮食吗?得鸡瘟、鸭瘟就得死一片,那个棉花大人她能管? 说什么棉花大人一天天只会装腔作势瞎指挥,估计都不知道养鸡是要喂粮食的,人都不够吃,拿什么喂鸡? 说当个农官就不够嘚瑟的,她放个屁,老百姓就得跟后边给她做场戏! 还有人说棉花大人还是个女人呢,不知道守着点儿女人的本分吗?满州县瞎转悠,除了给老百姓带麻烦,干什么实事儿了?还有……” “啪!”祥子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放他娘的狗臭屁!”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变味 (节日同庆,四更) 穆念慈也听不下去了,质问赵敏:“你就那么听着?任他们那么诋毁咱家主子?你咋不喷他们?!” 赵敏马上回道:“哪儿能!我当然喷了!我当时就骂上了! 我说:让你们养鸡你们就养? 她是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了?还是绑你们家小孩的票威胁你们了? 你们养鸡给谁养的?自己不吃肉、不吃蛋、不卖钱?心里盘算着赚钱,还要怨怪增加劳动! 有种就别养,人家赚钱你们看着,人家吃肉你们就馋着!” 黄蓉拍巴掌:“骂得好!” 穆念慈摇头:“还是没骂道点子上,他们针对主子是女人呢!” 赵敏顾不上与穆念慈探讨怎么回骂力度更强、更到位,因为还有更气人的。 赵敏干脆把筷子上的鸡头扔进碗里,用筷子尖戳着鸡脑壳:“人家可不在乎我说的话,马上就给我顶回来:说棉花大人满城张贴告示让养鸡鸭,还规定每户不得少于五十只! 说鸡苗不花钱吗?鸡苗十文钱一只,鸭苗更贵,十五文钱一只!五十只鸡苗就得五百文,哪家出得起?你让养鸡咋不出鸡苗钱? 还说,农户养什么种什么是农户自己的事儿,一个整天只知道游山玩水的娘们儿懂个屁!” 这下黄蓉也口吐芬芳了:“他们鸡屎吃多了,都吃进脑子里去了吗?!谁贴告示了?谁规定他们养多少鸡鸭了?!主子只是倡导!” 祥子已经暴跳了,眼睛立立着,大脖筋炸着,开口就是:“我tm……” 楚清把筷子也放下,都吃出鸡屎味儿了。 “不许说脏话!”楚清说道。 祥子一屁股坐下了:“那我没话说!” 卓耀看了看他们,觉得自己这两条竹叶青浪费了,真心疼! 卓耀说道:“你们想过没有,告示,是各地县衙张贴的,但是老百姓骂的是咱家老大,说明什么?” 祥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知县们宣扬的!肯定是他们!他们背地里造谣!” 楚清抿了抿嘴,不愧是卓耀,看问题看本质,跟她想到一起了。 这就是官场的态度,楚清一个建议,到他们那里就变味了。 对这些县官老爷们来说,当面恭维你,是因为你官职比他们高,可不代表人家就真的佩服你。 什么“拳头五县”,要是没有种棉花一说,他们能上门找你?你的建议在人家眼里,不过就是利益交换。 他们认为,你想给自己造“政绩”,他们呢,想种棉花,那大家就相互交换吧。 但有一条,你的建议,毕竟是从我嘴里下令施行,那责任不能我担着,得让老百姓知道是你的责任。 可是呢,楚清只是建议多养鸡鸭,到他们那里,就变成明文规定了,甚至在数量上都严格要求了。 不是所有的鸡蛋都能孵出鸡苗,也不是所有的鸡苗都能平安长大,这里面也是有不小的折损。 这个折损也是要老百姓自己承担的。 老百姓能把饭吃饱都难以做到,这么大的成本他们怎么能心无怨怼?多数人家甚至是把给儿子娶媳妇的钱,还有老人攒的棺材本都用上了。 那老百姓能不骂么?骂谁?知县大人说了,是棉花大人让这么干的,那就骂棉花大人呗。 原本,“棉花大人”是棉花种植户因为增加收入而感激楚清,给楚清起的爱心绰号,现在已经变成“坏官”的代名词了。 建议增加禽畜养殖,这件事说起来不是楚清瞎出主意。 密侦司是有地图的,每次楚清出行前都会先研究地图,然后再根据设想的路线,找出相应的《县志》、《乡志》进行琢磨。 而不是到一个地方,现去了解这个地方的水土,那样全靠两条腿、两只眼睛,去走、去看,一年也走不完几个地方啊。 比如说义斌府,它和宣慰府、吉顺府都是与新伦州交界的州府,在新伦州还是旧东伦国时,这里就是边境。 边境什么户籍的人最多?军户。 军户是官府指定出军的人户。入军户后,世代为兵,社会地位低下。 大宣朝的人口基数小,军力弱,虽然有军户作为支撑,但是远远不够,当年跟东伦小国作战,都需要大量征兵,就可见一斑。 纵观古今中外,任何一支军队的胜利,都离不开后勤补给的重要作用,其中的粮食补给,在历朝历代都是重中之重。 只靠从百姓处征收税粮,远远不足以供应战时的需要。 所以通过多方并举的方式,解决后勤问题,即从百姓处征收,军队再自主解决一部分,以达到减轻国家压力的目的。 所谓,“兴国之本,在于强兵足食,昔汉武以屯田定西戎,魏武以务农足军食,定伯兴王,莫不由此。” 现在新伦州的棉田,就是军屯,只是不是用来解决粮食问题。 像义斌府这些原先的边境州府,仍然有大量的军户,就是为了解决军粮的问题而存在的。 只是现在,驻军已经都东迁到新伦州,但是军户还都留在此地。 这些军户,很多男丁都死在战场上,家里没有壮劳力,尽是些老人、妇女和孩子,种地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相当大的负担。 而且这里的地势偏高、土质相较江南六府来说,算是贫瘠。 劳动力不够,那就只能力求精耕细作,保证这些土地中相对肥沃的那部分能够有好的产量。 这样一来,就有不少田地慢慢荒废。 但是粮税不会因为因此而降低,尤其遇到灾年或者战乱,反而要求缴纳更多的粮食。 重体力劳动不适合这些缺少壮劳力的家庭,而这种家庭又不在少数,因而楚清在调查过当地的土壤和劳动力结构之后,建议这些家庭进行禽畜养殖。 这样,一来能够减少对劳动力的需求,二来,肉价总是远远高于米价的,他们有了收入,缴不满粮税时,可以用银钱补充。 当然,楚清会收购他们的禽畜粪便,也可以给他们增加收入。 这也只是建议。 但是军户们很是高兴,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不难。 这里气温高于北方,孵化鸡蛋比较容易,不用像北方那样,要整日砍柴烧炕,给鸡蛋保温。 而且那时候楚清大量招工伐木开荒,军户们利用农闲时间也赚到些银钱,可以购买鸡蛋,自己孵化。 现如今,他们自己留下的鸡苗已经长到二、三斤重了,而且他们还卖出不少鸡苗,赚了钱。 甚至有些家里没有成年男丁的老弱军户,专门靠孵化鸡苗赚钱。 但是同样的建议,到了这“拳头五县”就完全走了样,变了味。 知县们张贴告示,然后守着告示的衙役给宣读、讲解,内容是:司棉员外郎下令,全体农户养殖鸡鸭,每户不得少于五十只。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战斗鸡”、“冲锋鸭” 祥子克制住骂脏话的冲动,拍着桌子发泄心中怒火:“他们算计的倒是明白! 养殖得好,他们税收多,是他们的功劳;养殖的不好,或者有个鸡瘟鸭瘟,让百姓亏钱了,那就是咱们老大的罪过!” 黄蓉也拍了桌子,“啪啪”的:“不行!这绝对不行!百家兴咋还不回来,得上这几个县衙好好闹上一闹!” 赵敏那筷子把鸡脑壳都捅漏了,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百家兴不在,咱们也行! 卓耀,你和祥子他们一人一个县,我跟黄姐和穆姐上街吵架去! 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屎都拉在咱脑门子上,不把屎塞他们嘴里我赵敏的名就倒着写!” 楚清惊呆了。 没想到啊,郑小柔这是给这帮大宫女吃什么了?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一个个脾气都大了啊! “那个……蛇咬鸡,再不吃都凉了。”楚清指指饭桌中间的盆,哄着他们:“你们别生气,这不算啥事儿,啊。” 看到受气的是主子,主子还得照顾她们的情绪,几个人都讪讪坐下来,纷纷给楚清夹菜。 卓耀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可不愿意自己的竹叶青被浪费。 擦干净嘴,卓耀说道:“老大,小宝一般对付这种事情,就是拿钱堵嘴,谁不说人话,就把他们家工人辞退。” “啪!”祥子又拍了筷子:“对啊!老大,咱们把几个木工坊撤了,不给他们活干了!” 楚清刚夹起的一块肉,就这么被祥子给吓掉了,郁闷得不行:“你撤了作坊,我拿什么赚钱?” 祥子说:“重新招工呗!哪儿还招不来人!” 穆念慈也说:“就是!重新招人!主子,咱们不是在山脚下建了个肉料加工坊吗,不收他们的鸡鸭!” 楚清一点儿也没感觉爽,就觉得自己人要砸自己生意:“你们干嘛跟钱过不去?!” 楚清看这饭是没法安生吃完了,只好撂下碗筷,好好聊聊吧。 楚清说道:“咱们先说说今天这几位夫人的话有没有道理。 确实,她们是想把责任摊在我头上,但是有一点她们说得没错,今年的年景确实不好; 应该说,从去年就反常。去年雨水多,北方降雨就不少,南方更是发生好几次洪涝; 但是今年,到现在,咱们这儿一场雨都没下,她们的借口是旱情,可是我看到更为严重的事; 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旱极必蝗’,蝗灾通常伴着旱灾发生,开春我看农户翻地的时候,可是翻出不少蝗虫卵呢; 今年开年就不降雨,很多河滩都有干涸的现象,只要下一次雨,恐怕就会飞蝗满天。” 楚清不知道怎么给他们讲季风性气候是如何配合地貌、地势刺激蝗灾的发生以及发展。 她尽量尝试:“从我们这里往西,是一大片冲击平原,唔……冲击平原就是河流上游的泥沙到了下游后带不动了,然后泥沙就沉积在下游,久而久之,就成了平原。 这冲击平原的土壤主要是细沙土和冲击壤土,水灾后不易积存,加上水灾后经常会爆发旱灾,有适宜的温度和湿度……” 好在“温度”、“湿度”这种说法好理解,即便没听过也能懂,大家还算听得下去。 楚清继续说:“跟种庄稼一样,温度、湿度都合适了,土壤里的蝗虫卵就很容易孵化,这时候哪怕一场小雨,这些蝗虫就会破土而出; 现在已进入四月,正是蝗虫将要出土之时; 朝廷尚且需要储备钱粮以防灾害的发生,我们老百姓不就更该预防?谁家也经不起灾祸不是?” 黄蓉说道:“是啊,我小时候亲身经历过一次蝗灾,当时简直是遮天蔽日的蝗虫,吓得我发了好几天高烧; 等我烧退了,就看见我几个嫂子都在哭,她们说,头天还很茁壮的玉米地,现在东倒西歪的只剩下秃杆了。” 祥子也说:“唉,多少老百姓就是这么当的流民!那蝗虫不是吃庄稼,是吃人哪!” “所以啊,”楚清说道:“咱们先不考虑那些官老爷想干啥,咱得先管好自己,咱们家的土地多在北边,但是现在南边也不少; 今年全国都少雨,蝗灾从哪边起不一定呢,范围小不了,我琢磨着,还得多养鸡鸭!” 啥?众人有些发呆。 这都哪儿跟哪儿?楚清的话让他们摸不到头脑。 “原本我还没往这个方向想,”楚清接着说:“今天有位夫人说了句农谚——龙多不治水,天下大旱,这句话勾得我想到‘旱极必蝗’; 刚才认真想了下咱们这里的地势和气候,发现养鸡养鸭是对的,它们可是与蝗虫斗争的‘战斗鸡’和‘冲锋鸭’,灭蝗高手! 只是现在养得少!还得继续增加才是!” 卓耀插话:“老大,现在每户五十只就让老百姓骂你,你还要加量吗?” 楚清说道:“国家不务畜积,不备凶饥人事之失也。国如此,民也如此。挨骂不怕,我们可以用不挨骂的法子。” 卓耀疑惑:“什么法子?” 楚清笑:“小宝的法子呀,用银子解决。一会儿,你们就去张贴告示,说我们要收购鸡蛋、鸭蛋,孵化失败的毛蛋也收! 让他们赚到钱,他们不就不骂我了?他们是不是会养更多的鸡鸭?” 小宝的法子是让他们赚不到钱,楚清却是用钱诱惑、拿钱堵嘴。 “主子!”赵敏叫唤:“以德报怨可不是这个报法!凭什么惯着他们!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楚清赶紧给她夹块蛇肉,真怕她再拍桌子:“咱家这也赚钱,回头我教给你们腌制变蛋和松花蛋的办法,咱们不但让他们把鸡鸭养了,咱还得把钱赚了!” 又跟卓耀说:“一会儿我去给宋知州、徐知县和吉州现任的戚知州都写信,让他们也大力发展家禽养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是做总比不做强,你帮我把信都递出去。” 卓耀点点头:“那京都那边要不要做些什么?” 楚清想了想,说:“一会儿我给那边也去封信,看看他们能不能号召周边百姓养殖鸡鸭吧,反正最后都不白养,咱们都收。” 卓耀问:“那可收不起!得多少银子才够啊!” 楚清说道:“只要咱们一动作,肯定有跟风的,到时候就怕咱们还收不着呢。” 别管是谁下令每户养五十只鸡鸭的,到最后,都给他们变成自愿养殖! 大伙看到主子心里有打算,也就不再纠结,继续吃喝,唔,蛇咬鸡还是很香的,就算不热乎了也好吃!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章 打个报告 楚清回房写信去了。 除了给刚才说道的几位“老领导”写信,楚清还专门写了一封给胡恒秋的密信。 信中没有提沃斯四王子暗中挑拨的事情,而是先把沃斯国几大部落近来的动向汇报了一遍。 其中最主要提到的是沃斯国的农业动向:对比大宣现在的春播时节,沃斯国虽然气候寒冷,春播会晚一些,但是他们估计会顾不上春播,而是要生事。 因为去年他们的粮食就不够,根据密侦司反馈的情报得知,今年,他们把粮种都吃光了,因为买不到足够的粮食,各部落甚至大批宰羊以求温饱。 对于饥饿的恐慌,让各部族之间的关系很是紧张。 然后楚清又把对今年旱情会引发蝗灾的预测,报告给胡恒秋,并且报告了自己货栈所余的存粮数目。 当然,货栈的存粮都是去年在各地收购的陈粮,价格极低。 楚清说,她这批粮食准备只卖一半给沃斯国,剩下来的想发回吉州,帮助家乡百姓对抗有可能到来的灾害。 旱灾会造成减产,蝗灾却会让百姓颗粒无收。 楚清没有提百姓吃不饱会怎样,因为皇帝最知道什么叫“农民起义”。 她希望密侦司准许她把粮食卖给和索特部族和维拉特部族,以分化沃斯国内部的团结,让各部族之间为了粮食斗上一斗。 楚清接着又写出忧心之处:沃斯国觊觎我大宣久矣,很有可能发动战争转移百姓视线,缓解他们缺粮造成的矛盾。 在快要结尾的时候,楚清又恳请胡恒秋替自己向皇帝求情:如果今年真的发生蝗灾,那么上半年的收入恐怕要比去年少很多,请皇帝不要降罪。 最后,楚清表态,她私人的马场,将“时刻准备着,为正义而战、为大宣而战!” 楚清写好落款,握着笔笑了。 不是说我“损公肥私、与民争利、私囤粮草”吗? 看看如果皇帝知道他将收不到多少钱,会不会怪你们阻拦我不能好好“肥私”? 看看皇帝对我“私屯粮草”的“爱国精神”会不会大力表彰? 给各地的信写好,就让卓耀给发出去了。 卓耀心很细,他寄信前嘱咐所有人:中午的谈话不要泄露出去,容易造成百姓恐慌,那将给咱家老大招祸。 其实百姓已经开始恐慌了。 写给密侦司的信楚清需要亲自去理事处投递。 理事处的负责人王副千户正好在,他把楚清叫道自己的办公室: “两个消息:一,一个时辰前,义斌府的的高知府和几个知县刚从‘醉八仙’酒楼离开; 几个知县表示要联名写呈文,由高知府上奏朝廷,说你不顾旱情当前、粮食绝产之危,下令全民养殖家禽; 二、宣慰府民间有言论,说你囤积居奇,储备粮食,准备趁着旱情发国难财; 楚大人,我这可是违反密侦司自查条例了哈。” 楚清赶紧深施一礼。 王副千户真正要说的不是这两个消息,而是最后这句话——违反自查条例。 《密侦司自查条例》第一条就是:不得向被调查人通风报信。 也就是说,在密侦司内部,已经开始调查楚清了。 所以,王副千户的话要倒序着听:密侦司正在调查楚清,调查内容是关于粮食的。 另外一点是提醒楚清,不止密侦司内部,地方官员也开始整治楚清,比如义斌府知府,已经联合下属官员要进行联名弹劾。 这倒是下手挺快的,新伦州那边还没有动作,南方这边倒是领先一步了。 楚清与王副千户并无交情,也仅是在今年年初刚到斌府报到才认识的。 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给楚清透露这种消息,楚清可不认为是因为自己的人格魅力。 大概是密侦司内部有什么人在上窜下跳,搞得王副千户觉得被动,怕得罪楚清,确切地说,怕得罪皇帝的钱袋子。 密侦司是些什么人哪,都是人精,能在各地分管一处的,必然都是心眼子比头发丝还细的人物。 楚清与密侦司有明面的账目,聪明人自然会深想,这是得到皇帝支持的,那么皇帝凭什么支持一个“野路子”爬上来的副千户? 所以想想就能明白的“大聪明”王副千户,为了不被乱七八糟的人裹挟,提早给楚清透口风,也算表达立场。 “多谢多谢!王大人,回头定给你送上几坛好酒!”楚清笑着感谢,同时递上自己的密信:“还请王大人走加急的渠道,这是上呈给胡大人的。” 看到用的是红色“密”字头信封,和信封火漆上的“加急”印记,王副千户一下子心就踏实了。 看吧,幸好跟楚清这儿卖了个人情,人家有事儿都是直接跟指挥使对话的,都不经过上级! 信都寄出去了,楚清就不再多想这些事了。 什么事情,只要所得最大利益者是皇帝,那就不会有太多麻烦。 从理事处出来,楚清想四处逛逛,就没有骑马,而是让祥子给牵着,自己走路。 结果就看到街上的人群都朝着一个方向跑,一下子把楚清的十名护卫给暴露出来。 因为有小宝的特别交代,所以卓耀重新给楚清训练了一队护卫。 为了不产生不良影响,卓耀把他们都训练成便衣暗卫,平时都隐藏在路人里、或是街角阴影中。 现在街上的人都往同一方向跑,而楚清又是刚出理事处的门,护卫们不能乱走,结果,街上人没了! 没有了遮蔽的十名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模样颇有些可笑。 不过他们也算聪明,看到楚清和祥子在一起,不是独自一人,就稍稍放心,马上做出疑惑样子互相询问:“哎老兄,这咋回事儿,人咋都跑了?” 另一个就答:“不知道啊,哎,那位老弟,你知道么?” 于是第三个做出犹豫状往人群跑动的方向看,嘴里答道:“没听他们说今天开始粮食涨价嘛,他们去西街的粮铺了,那里今天暂时不涨价,但是限量…… 哎呀,不跟你们说了,我得先回家告诉家人一声,赶紧排队去,一人就让买一斗米!” 然后其他几个就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四散开隐蔽,嘴里说着“回家取麻袋去”、“赶紧屯点粮食”之类的话。 他们这也算是给自己解个围? 不过倒是把街面上发生的事说明白了。 楚清往东边的方向看了看,那边有公告墙,两名男子正抱着膀往这边看着人群蜂拥去西街的热闹。 虽然穿着和百姓差不多,但是脚上穿的却是靴子,高筒的,一看便知是衙差嘛。 制造恐慌吗? 伪装手段太差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一章 公告 楚清走去看公告,只见上面写着: 天降大旱,数月不雨,秧苗羸弱,粮价难抑。 为百姓计,今日始,府内各粮铺轮流平价粜米,限量每户一斗,售罄即止。 落款是:义斌府商会。 这公告,愚弄谁呢?! “平价”本就是个笑话,今年二月初粮价就在持续上涨,只是涨幅不大,毕竟每年正月后的粮价都会上浮一些,只有秋收时的粮价最低。 还有“售罄即止”,这个售罄的总量是多少?可以说一石,也可以说一百石,没定数! 在粮价平稳上浮的当口,公开说“粮价难抑”,不是吓唬老百姓、制造恐慌吗? 今年是旱,目前旱情还不是特别严重,百姓尚能担水浇田,而不是无水浇田。 再有,南方毕竟河流众多,一地两地就算有旱情,江南六府的粮食总不至于颗粒无收。 义斌府衙若是真的为百姓着想,为什么不早些从各地调运粮食,抑制粮价,带领百姓共渡难关? 反而是明里暗里地跟楚清要承诺,想选址种棉花? 头天被楚清断然拒绝,二天就弄出个商会发布公告,让百姓恐慌无粮可食,然后大街上一直造着谣说司棉员外郎让养鸡鸭? 再结合刚才王副千户透的信儿,高知府这是给楚清织了个网啊! 可惜这世界没有手机,不能截个图或者录个视频,不然指定要把今天的场面录制下来,有图有真相嘛! 不过没有也行,满大街百姓都去粮铺抢购的场面是人人所见的,楚清先给高知府记上一笔:任由事态向不良方向发展,纵容恐慌情绪扩张。 要是有图有真相,就把“纵容”两个字改成:引导。 这件事情还得观察观察,发酵发酵,楚清转身就走了。 今天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做:考察蝗虫。 既然已经想到“旱极必蝗”,就得认真走访一下当地的农户,了解去年发水漫到什么位置,秋天的时候哪里蝗虫比较多。 蝗虫这种东西,各处都有,或多或少。直到现代的农村,去趟大田看看,还是能捉到几只。 所以成不成灾不在于有没有,而在于多不多。 来到田间,禾苗确实细瘦,一副蔫答答的样子,农人们由村里组织,集合几辆驴拉板车,由老人赶着去河边拉水。 而青壮们则扁担挂桶,成群结队去挑水。 楚清有马,跟祥子二人骑马先行去河边看看。 真是旱得厉害,河边的洗衣石显得高高的,整体都暴露出来。 以前它们就比水面高出一个脚背的高度而已。 楚清站在石头边,它的高度已经到踝骨上边一掌了。 而石头下只有干燥的砂石,要往前走上两大步远才碰得到水。 河已经变瘦了。 一个老汉远远地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摸索什么,旁边是驴车,他在等待去深水处挑水的人运水回来。 “老丈,”楚清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跟您打听打听,可知这附近有没有卖鸡苗、鸭苗的?” 嘴上说着话,眼睛却盯着老汉手里捻着的土。 河边的沙土比较疏松,楚清看到老汉手边已经掏出一拳头深的坑,而手里的土中有几粒排列整齐的、黄色的、圆柱状的东西。 那是蝗虫卵。 老汉听到有人说话,就本能地把手背翻上来,让人看不到手里的东西。 “哦,鸭苗吗?好像没有卖的,谁家也孵不出来多少,得自己留着,不然不够数。”老汉答道,同时又问:“你要买鸭苗?” 楚清在老丈身边蹲下:“是啊,想多买些。” 老汉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最后干脆站起来,眼神有些警惕地看了眼楚清,又看了眼不远处牵着两匹马的祥子。 “你是干什么的?”老汉问道,对眼前这个一身男装却是女人声音的人很是戒备。 远处有取好水的年轻人挑着扁担往这边走,老汉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又挪了一下身体,好像在寻找依靠。 “我是做买卖的,想收购些鸭苗、鸡苗进城卖卖。我看衙门贴了告示,让百姓养鸡养鸭嘛!”楚清说道。 她今天穿得依旧是男装,看着跟某个铺子里的伙计似的,可身上没有生意人那个劲儿。 老汉上下打量楚清,怎么看都不像做买卖的。 收购鸭苗、鸡苗,只骑马,不用板车,不带箱子,拿什么盛放、运输? 说话的功夫,挑水的年轻人已经到了近前,问道:“二叔公,这人是谁啊?” “我是做买卖的,”楚清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年轻人一听,马上放下扁担,问道:“两个月大的鸡鸭行吗?你干嘛要买鸡苗鸭苗啊,不好运,也不好喂,两个月大的,养活得住!” “七斤,干你的活去!”老汉斥道。 “二叔公,有人买咱就卖了呗!要不然臭烘烘的,还费粮食!”叫做“七斤”的年轻人咕哝着,有些畏惧这个二叔公,又想表达自己的想法。 “滚蛋!干活去!”老汉还是骂,七斤不得不把水倒进板车上的大缸里,又挑着空桶往河里走。 楚清笑笑:“二个月大的鸡鸭,是有点费粮食,不过也行,多少钱卖啊?” “不卖!”老汉坚决地说。 “为什么?我看官老爷让不低于五十只就行,你们要是有多余的,卖给我呗?”楚清继续。 并不是真心要买,而是想看看大家都养了没有,还有没有继续孵化,还有就是看看百姓对此事的态度。 老汉握着土的手紧了紧,背过身去不理楚清。 楚清也不理老汉,她越过老汉往他前方走了两步,蹲下,抓起一把土,看了看,抖掉,再用手往深里掏了掏。 掏出的沙土在两手之间倒换着,嘴里念念有词:“唉呀,别看这土干得养不活庄稼,可能养活的东西多了,瞧瞧这玩意儿……” 边说,边把手里沾着土的蝗虫卵吹干净,念叨着:“这俗话说呀,旱极……” 身后老汉一下子蹿过来,一把打掉楚清手里的沙土,压低声音喝道:“你闭嘴!” 这个举动有些冒失。老汉虽然一脸气愤,但还是心虚地回头张望了下,看到祥子神色不善地看着他,并向这边走来。 老汉有点不知所措,又向担水的村人那边望了望,希望他们能快些过来。 楚清伸手示意祥子不必紧张,然后对老汉说道:“老丈,我们这边坐下谈谈。” 楚清指向河边一块很大的洗衣石,这里水太浅,没法用桶打水,那些青壮都在远些的地方。 老汉不动,楚清笑笑,说:“我是棉花大人。”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二章 “招祸?” “棉花大人”这个词还是很响亮的。 百姓不懂什么“司棉员外郎”,但是知道“棉花大人”,还知道是个女的。 面前这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自称是“棉花大人”,让老汉的表情由愤怒专为质疑:“你姓啥?” “我叫楚清。”楚清回道。 这也不能打消老汉的怀疑,他确实听说过“棉花大人”姓楚,但又没真的见过。 老汉问道:“你到底来干啥的?” 楚清伸手指了指老汉握着土的拳头:“冲你手里的东西来的。” 老汉又问:“你啥意思?” 楚清又指向河边的洗衣石:“我们坐那儿聊会儿。”说罢率先走了过去。 老汉犹豫着跟上,待坐下后,他摊开手掌,看着那几枚圆柱形的虫卵,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楚清说:“知道。刚才我的话被你打断了,是不是你怕让村里人听到?” 见老汉不接话,楚清兀自说:“刚才我说,旱极必蝗,我担心今年会闹蝗灾。” 老汉刚坐下又站起来,他想打断楚清的话,又怕眼前之人若真是“棉花大人”,他吃罪不起。 他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请不要再说刚才的话,让人听见了,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我们也没有鸡鸭可卖!” 这么大岁数的人站着说话,楚清也不好再坐着,也跟着站起来:“为什么不能说?您有什么顾虑?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跟我说说,就当聊天了。” 楚清把自己的铜制腰牌拿给他看,本想坐着聊天时给他看的,但是老汉半句话就发急,不容功夫啊。 没谁像楚清这样,每天带着不少于两块的腰牌出门。 别人腰里藏银子,她藏腰牌,一块铁的,密侦司发的;一块铜的,户部发的。 老汉一惊,双手接腰牌,忘记手中还有把沙土了,弄得腰牌沾了土,自己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 他惊慌地在自己衣服上擦来擦去,一个劲道歉,但是却没松开腰牌,而是背着身正反看了又看,生怕远处的村人看见他的动作围过来。 “你真是棉花大人?”老汉的手颤颤的,声音也颤颤的,别看不认识腰牌上的刻字,但是腰牌这东西他见过啊。 别说这铜制的,就是银制的都见过,知府大人不就有一块银的么?老百姓私下还猜呢,这么一块银子,够不够打个镯子。 五品及以上就是银的,三品及以上是金的,楚清这个,铜的!官阶差别无所不在。 为个身份纠缠半天,楚清突然就体悟到初识白桦时,白桦对自己的感观了。估计比自己现在还想骂人。 楚清的不吭声,让老汉有些惶恐:见到官老爷要不要跪下磕一个? “我们坐下聊天吧。”楚清重新坐下,老汉迟疑着也坐了下来。 重新拾起蝗虫卵,说心里话,要是不知道这是虫卵,光看这东西,真觉得挺可爱的。 黄色的,有些弹性,弄干净了还有些光泽,像一粒超小的胶囊般。 “你们村,养鸡的多还是养鸭的多?”楚清问。 老汉手里还握着楚清的腰牌没有还,好像这样能增加他说话的底气:“回大人的话,我们村养鸡的多,鸡和鸭子不好放在一起养,容易生病。” 老汉说话有些拘谨,神情更是有话要说、却不得不先回答问题的样子。 鸡和鸭子确实不能放在一起养,生活习性不同,混养会相互引发疾病,还浪费饲料。 “是啊。”楚清顺口答应着,不再说话。 老汉等了一会儿,死捏着楚清的腰牌,下定决心终于开口:“大人,小老有话要说。” 楚清点头:“老丈请讲。” 老汉急急说道:“大人,小老失礼,就不给您叩头了,那边都是村里的后生,小老怕他们看见,因为小老要说的话,可能会招祸!” 楚清有些意外:“招祸?” 老汉吞了下口水:“是,我们几个村里的老家伙,都觉着今年要……要闹蝗灾! 您刚才说得对,老话儿讲:旱极必蝗。 去年秋后,水灾一停,地里就好多蝗虫闹腾,那时候反正觉得它们也蹦跶不了几天,大家都没在意,嘱咐孩子们多去地里捉捉虫也就是了,到了冬天,就算有虫卵也会冻死。 可谁能想到去年冬天就不太冷,年前下了点雪,再就不下了,今年更是,年后一滴雨都不下! 旱得厉害啊,上个月光听见一次雷声,然后就啥也没有了! 去年秋后蝗虫虽然闹腾得不狠,但是这东西下崽儿厉害呀! 上个月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去田里挖了,哪儿哪儿都能挖出这东西!” 老汉指着蝗虫卵:“要是这天儿就这么一直旱下去,这东西估计能晚出来些日子,可庄稼也就该旱死了; 但是万一呢,万一哪天下点儿雨,这东西就会变成蝗蝻,破土而出,就得闹灾! 我们找村长,村长又找里长,商量了半天,觉得这事儿挺大,里长就去找了知县大人,没想到被打了十板子给丢了出来!” 楚清马上问:“为什么打板子?” 老汉说:“知县老爷说里正是信口雌黄、造谣生事!知县老爷说,旱就是旱,多去挑水浇田就是了! 再敢胡诌,把谣言传得到处都是,闹得人心惶惶,就要把他下大牢!连回村里也不让说。 里长琢磨着,可能是怕老百姓闹着不缴夏税,可是小老觉得,怕没用,得想办法呀!咱老百姓就指着地里的出息活命哪! 光是不下雨,咱地里就得少一半多的收成,要是闹起蝗灾,那咱们就得破家啊! 大人,小老我小的时候经历过一次蝗灾了,那时候蝗虫遮天蔽日,十天不息,所到之处草木尽毁,村子里饿死了将近一半的人; 就是那时候我随家人逃荒到这里,不逃不行,那时候到处是流民,瞪着血红的眼睛,见到小孩就抓了吃掉……” 老汉闭了闭眼,仿佛眼前就是那瘆人的场面,只有闭上眼才看不到:“大人哪,小老今年六十五岁,从小时候那次到现在,也经历了五六次蝗灾了…… 别的地方小老没去过,但是咱这里,隔个十年八年就闹上一次,每次都不算太大,咱们守着山,有山果、树皮的,好歹能挺过去; 但是这次……您看看,到处地里都能翻出虫卵,怕是连山里都不能剩下什么吃的了。” 能有这么严重?!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我有这个义务吗?! 楚清虽然想到会闹蝗灾,但也没有想象到那样严重,毕竟这里是南方,河多、湖多,有虫卵也会憋死在土里,不像北方水少,虫卵能够透气。 通常的蝗灾也容易发生在北方。 再想想地形,也难怪了,这里东边就是新伦州,地势走高,没有江南六府那样的低地势,湖泊、河流也没有那边纵横交错。 楚清顺着老汉的思路想了想,愈发觉得前景堪忧。 原本想到蝗虫的食物以禾本科植物为主,只要地头田间多加留意就好,但如果像老汉说的那种严重灾情…… 那么,蔬菜、棉花、果树,甚至芦苇、杂草、动物毛皮,只要它们嚼得动,就没有他们不吃的! 想想穿越前东非沙漠蝗虫的凶残,难道,自己也要碰上那样的场景吗? 楚清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直冲向两腮。 老汉左手托着腰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屈着,指关节磕在腰牌上,算是叩头:“大人,村里年轻人都对您下令养殖五十只鸡鸭很不满,可是小老却是感谢您! 这鸡鸭要是养好了,也能吃不少蝗虫,可是五十只太少、又太多啊!要是用它们捉虫,多少都嫌少! 可是要养活起来,多少都嫌多……孵蛋就不容易,孵出来养不活又是损失,养活了,又没粮食喂,小鸡苗一死就是好几只,咱们养不起呀。” 连老汉都说是楚清下令养五十只家禽,可见这些当官的已经把这种概念深深植入百姓心里了。 这事儿没法纠正,总不能挨家挨户告诉“不是我下的令,我也没权利下令”吧? 不过,老汉说的也是事实,现在家家都没什么粮食,好在这边温度比北方高,能去山上挖挖野菜,填不饱肚子也不至于没吃的。 但是要拿所剩不多的粮食去喂鸡鸭,也确实难为他们了。 楚清接过腰牌,突然觉得腰牌很重,仿佛上面还有象征磕头的两根手指,那代表老汉的双膝、老百姓的双膝。 当官的以“控制谣言传播”为借口,想把尚未发生的灾害从言论上摁死,免得对自己的政绩不利,这种心情能理解。 但是要有相应的应对措施、解决问题才可以啊,要解决问题,不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楚清无情地想:这关我何事呢?这是知县、知府们该管的!我只是个农官,只管棉花的农官,不管庄稼! 他们栽赃我、给我下套子,我还要为他们治下的民众出谋划策吗?我还要为保住他们的乌纱努力吗?我有这个义务吗?! 没有! 完全没有! “我……”楚清舔了舔突然变得干燥的唇,发现说不出狠心的话。 祥子牵着马走了过来:“主子,他们的板车装满了,村民想叫老丈回去呢。” 楚清和老丈一起回头看去,只见那些青壮手里抓着扁担,围在驴车周围,地上还有好多装满的水桶。 估计是看老汉与自己说话,旁边还有牵马的人守着,他们不太敢靠近的缘故。 但是从他们握着扁担的手臂上的青筋,楚清也看出了这些人时刻准备发难——只要楚清对老汉不利。 老汉慌忙挥手,喊道:“等等,我跟这后生说说话!” 老汉还是照顾到楚清男装的装扮,替她瞒着身份。 有老汉的话,村民们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 显然老汉在他们村里有着“村老”一类的受人尊敬的地位。 “我……能弄到鸡苗、鸭苗,”楚清说道,“可以赊给你们,也可以赊给你们一些粗粮,但是要登记造册; 秋后,你们要把鸡鸭卖给我,赊账到时候扣除,你看可行?” 楚清缩在袖子中的手,狠狠抠了一下手心肉——还是狠不下心不管。 “行!行!”老汉一叠声地说:“我会看着他们,不让他们赖账!” “他们能听你的话多养鸡鸭?”楚清倒是不放心了。 “能!我能让他们听话!”老汉激动得双眼放光,双手一下子抓住楚清的双臂。 “咳……咳!”祥子在边上咳了咳,老汉又像触电般把手缩了回去:“对……对不住,小老又失礼了,小老这就回去找村长、找里长; 让他们写承诺书,承诺赊鸡苗、鸭苗的事儿,我们几个老的,会领着全村人都按手印,绝不会赖账!” 楚清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你们现在养的鸡鸭不是有两个月大了?要从现在起训练它们,让他们每天去田间、地头,教会它们走什么路线能不祸害秧苗,还能吃到东西。” 老汉连连点头:“大人说得对,说得对!真想不到啊,大人您、您竟然这么熟悉我们农人的活计,鸡鸭是得训练,得像放牛放羊那样才行。” “还有,”楚清说道:“你们的鸡粪鸭粪要勤于清扫,可以收集起来卖给我,我买。” 老汉不解:“您要那些作甚?鸡粪鸭粪做不得肥料,会烧苗的!” 老汉觉得“棉花大人”帮助他们,是好人,所以好感顿生,不希望楚清花冤枉钱。 农人们知道用粪肥给土地增加营养,不过他们的做法有些草率,只是简单地把收集到的粪便掺上些草木灰,再添水搅合,就拿去浇地。 这么做,稀一些的牛羊粪还凑合,要是人粪、鸡鸭粪,就不行了,确实会烧苗。 楚清说道:“嗯,我知道,你们只管卖给我好了。” 在老汉的认知里,同样是粪便,鸡粪、鸭粪不但最没用,做不了肥料,还不好收拾,因为鸭子是直肠子,走到哪儿就拉到哪儿。 这种没用的东西,“棉花大人”却说收购,那肯定是怕他们疏于打扫,污染环境,让鸡鸭不好成活,才想的主意。 “棉花大人”竟然用自掏腰包的办法鼓励他们养殖,老汉感动的嘴唇都哆嗦,直拍大腿:“好!好!小老谢过大人!” 楚清让祥子给老汉详细讲了肥料作坊的地址,让他们去那里买鸡苗、鸭苗,然后就跟老汉告别了。 回去的路上,楚清嘱咐祥子,要派人去军户村那边收购鸡苗、鸭苗,多跑几个军户村,多收些,然后送去肥料作坊。 还得派人去各个村里,像刚才楚清那样,说服一些村子里有远见的、德高望重的老人,带动村人多养鸡鸭。 已经养大些的,一定要放牧,把它们变成“牧鸡”、“牧鸭”。 “老大,不如咱们也张贴告示,”祥子建议道:“咱们多写几张告示,不说蝗灾,就说赊卖鸡苗、鸭苗,然后落款用咱们肥料作坊,这样不更省事?” 这主意不错,楚清同意,但还是嘱咐:“那也要去各村做工作,动静不要太大,别让人给咱扣上‘谣言滋事’的罪名。” “行!回去我挑几个伶俐的,我带着他们一起去办!”祥子应承。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四章 笋子他爹 回到住处,本已有些疲劳的楚清想坐着休息一会儿,可怎么也坐不住。 与老汉的对话,让楚清的心情很沉重。 自己的学识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就算曾经看过再多的农业频道节目、关注再多的生态知识,那也都是纸上谈兵。 倒是像老汉这般,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何时翻地、何时栽苗、天时如何、肥料多少,倾尽一生攒下的经验,才是货真价实的学问。 就说蝗灾吧,楚清主观地通过记忆中一些史料的记载,结合当地旱涝灾害,以及偶然一次看到蝗虫卵,就得出今年可能有蝗灾的结论,相对草率。 但是老汉却是亲身经历过,也在田间、河边,到处走过、查看过,也跟有经验的农人交流探讨过,能告诉她真正的蝗灾是什么样,导致什么结果。 不止农业方面,包括看吕师傅做铁桶,楚清拿张纸嘁哩喀嚓就算出多大的桶用多大的铁皮,吕师傅不用算,直接裁出正好够用的铁皮,一点不浪费。 所以说,实践出真知,楚清那些只是“假把式”。 但就这假把式,也引出了真现实。 老汉的推断远比楚清的推断严重得多。 现在已经不是帮不帮老百姓渡过难关、帮不帮官老爷们提高政绩的问题,而是如果蝗灾真的发生,造成的灾难比旱灾、水灾更严重。 穿越前曾看过关于东非蝗灾的新闻。 说一平方公里的土地可容纳约8000万只成年沙漠蝗虫,这样的蝗群一天的食物消耗量与3.5万人的食物消耗量相当。 而且蝗虫还有个“本事”——黑化,一旦独居的蝗虫变成群居,就会颜色变***性更加凶残,体内毒性也更大,连它的天敌——粉红椋鸟都不敢下嘴。 如果那老汉的预测变成现实,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没有农药、没有飞机,完全没有对抗之力啊! 饥饿引发的灾难,结果就是易子相食、饿殍遍野,其后续就是造反、起义。 国内一旦动荡,国外势必“趁你病,要你命”。 沃斯国对大宣的觊觎不是一天两天,如果趁这时发兵侵略,内忧外患下的大宣,还能存在吗? 沃斯的内乱,楚清还没给挑动起来,难道大宣要因为蝗灾而灭国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种灾难,自己也将是受难者! 不行,要及早扼杀! 可是该怎样做?自己没身边有人可以商量。 对自己而言,是想方试法抱紧皇帝的大腿,因为当工具人,自然是要当权力最大者的工具人,才能活得长久,可是自己身上兼了三个部门的职务,在皇帝看来,是把自己作为“孤臣”来培养的。 越是皇帝信任的人,越不能养“门客”,就比如胡恒秋。 密侦司作为皇帝的“眼睛”,要“清清白白”的呈现在皇帝面前,皇帝才能放心,所以胡恒秋有事只找皇帝商量,不敢雇请外人。 不但如此,在楚清第一次进京时,胡恒秋就不明言地提醒过她:只要皇帝不派给你副手,你最好不要自以为是,有事情汇报即可。 楚清起身又走出去,虽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但是总要动一动。 祥子刚给马喂好饲料,出了马厩一看,楚清过来了,赶紧迎上去:“老大,去哪儿?” “陪我去木料场看看。”楚清说。 其实没什么目的,说不上为什么要去木料场,反正就是想出去走走,哪怕散散心也好。 来到木料场,这里还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让楚清的心情好了不少。 有妇人迎上来:“东家,您下晌饭在这儿吃吧,瞧瞧,今天挖了不少笋子,给您炖肉吃!也就能吃这几天了,再想吃就得等明年!” 楚清的木料场给当地不少农户增加了赚钱的机会,他们见到楚清就跟看见财神似的,相当巴结。 今年年景不好,地里的禾苗都长不壮,幸好有这地方能做工,不然没粮食,再没钱,日子可要怎么过! 眼下都四月了,确实再不吃笋,就该没法吃了。估计这些笋,她们也是上山寻了好久才寻到的。 “好呀。放点辣椒。”楚清应承。 “好嘞!”妇人高兴地转身就走。 东家的辣椒可是好东西,炖菜的时候放一些,可下饭了。东家说放点辣椒,那这顿大家都能吃上。 “哎,你回来!”楚清叫住她。 “东家?”那妇人回身,有些忐忑,琢磨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你们种没种辣椒?”楚清问。 楚清带到这边的是干辣椒,没有完全磨成粉,有些菜要放整个的辣椒才好吃。 “没……”妇人答道:“您的那袋子辣椒,您不来,谁也不敢动。” “你们把辣椒籽取出来,用水泡四个时辰,沥干水再去育苗,种一种吧,也能卖钱。”楚清说。 要是禾苗干死了,那就挑水浇辣椒苗,这东西生长周期短,两个月就能收获,也不像水稻那么需要水。 再有,辣椒少,价格比粮食高。粮食要是种不出来,好歹辣椒能换点钱。 “白给我们吗?”妇人试探着问。 “啊,不白给,你们种出来后要还给我一斤,不用晒干。”楚清答。不晒干一斤也不少了。 “哎!”妇人露出大大的笑脸,爽快地应下来,就跑走了。 楚清一直没有把着种子不放,不管是花生还是辣椒,即便放在铺子里卖,价格也不高。 不是不想赚种子钱,而是这些东西真没多少人种。 为什么?简单啊,人少,地也少。 人少,光是忙乎那点庄稼就全家老少齐上阵了;地少,开荒成本大,只能利用已有的土地精耕细作,那更得种粮食。 听听农人们口中的一些名词就知道——菜园子、庄稼地。而不说菜地。 为什么,因为良田少,都用来种粮食了,要缴税的。 菜嘛,好解决,房前屋后的菜园子种一种就得了,而且能种菜的季节,山上也有不少野菜可吃。 实在没有更多的人力能够侍弄更多的土地。 像楚清那样,几百上千亩种花生、黄豆,在农户们的眼里就是“有钱烧的。” 当然,如果楚清也只是个农妇,她也不会大面积种这些东西。 吃饭的时候,楚清挑着笋片吃,大家都可高兴了。 这说明他们的讨好,讨到正点儿上了,自然,还有更高兴的,肉片他们能多吃一口。 吃着脆脆的笋片,自然想到笋子他爹——竹子。 楚清边吃边交待:“你们去山上弄些细竹子吧,手指头那么粗的就行。” 因为是在工棚吃饭,所以就像大食堂一样,楚清一说话,大家都听到了。 祥子替大家问道:“弄多少?干啥的?” 楚清也说不出来,只能说:“尽量多吧,另外,再多织些渔网。” “东家,渔网卖不出价钱!”有工人喊道。 渔网这东西,渔民们都是就地取材,自己织网用,没谁专门去买。 工人这么说,完全是为楚清考虑,有钱人未必懂这些,到时候卖不出,也没钱赚哪。 “嗯,你们就干吧,越多越好,我卖北方去,那边麻少。”楚清对付着答,“砍细竹子,要丈把长的,用网子做个兜兜挂上,做成捞鱼的抄子那样,网子织得密实些,要能捉小河虾的才行。” 小河虾跟蝗虫差不多大。 因为笋子想到竹子,楚清有了点思路,蝗虫这东西会飞,飞高了鸡鸭也够不着,总得靠人去捕。 弄些抄子,渔网,好歹也能捕住不少蝗虫。 山上有的是竹子和苎麻,成本低。 “你们手里的订单要是不急,就先干这个,不行就再招些人。”楚清对工头说道。 “哎,知道了,东家!”工头一叠声应下。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五章 蠢哪! 不管怎么说,楚清这一趟不算白来,不但吃到好吃的笋子,还想出对抗蝗灾的一些小主意。 回到住处,楚清的心绪也平静了不少,觉得之前给各地的信有点儿太着急,写得简单了,还得再嘱咐嘱咐。 坐在桌前,拔掉笔帽,楚清的钢笔唰唰地在纸张上快速游走。 这次主要是写明当地老农对于蝗灾的预测,她觉得老农的话要比自己更有说服力。 义斌府的气温比北方要高,北方要在一个月之后才能达到现在的温度,所以还是有机会做些预防措施的。 然后又写鸡鸭也要训练、放牧以及方法;写要多做些抄子、渔网;要多与当地有经验的农民交流,听取他们对抗蝗灾的意见…… 最后,楚清又写了关于鸡鸭粪便、包括整鸡、整鸭等,所有楚家的铺子都会收购,以鼓励养殖。 写好一封信,楚清刚吁了一口气,马上又苦恼起来,没有复印机,再像中午那样一封信抄好几遍,她觉得自己会疯。 主要是这次还要多写一封给吉州槐安县的尤知县,也就是小宝那个学习对手的爹。 中午的时候把他忘记了,这次一定要给他也去封信,因为楚清不放心吉州新任的戚知州。 戚知州出身跟宋廷山差不多,都是高门大户出身,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类人,对于农事未必触觉灵敏。 就拿宋廷山来说,在吉州的几年,楚清就没听说他去过田间地头。 不过宋廷山跟楚清的合作始于解救洪亮,因此一直配合得不错,对楚清的话比较重视。 但是戚知州就不一样了,年初的时候,楚清跟他与宋廷山及“拳头五县”的几个知县都见过面,戚知州的态度明显要敷衍些。 毕竟不熟、也没有什么业务上的直接往来嘛。 楚清很怕他对蝗灾的预测不以为然,不予以重视,那样他治下的知县也不会积极,像槐安县这样的小县,就得不到应有的支持。 尤知县还是个好同志的,关键是楚清需要他的县给自己加工鸡鸭肉,他的县可是小宝“美食”产业的肉类加工地之一。 楚清对着面前的一叠子纸直运气,握着蘸水钢笔就是不想动弹。 屋门没关,卓耀敲了门进来,后面还跟着老黄忠和祥子。 卓耀中午寄完信就去办事了,回来的路上遇到从山里回来的黄忠,就一起来见楚清。 老黄忠是个妙人,别看一把年纪了,但是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孩子般的好奇心。 最近因为对楚清说的“取鸟飞之数”的方法,代替“循路步之”法绘制地图颇感兴趣,因此天天往山上跑,再根据他的学识去计算两种绘图法的误差有多大。 他们进屋,楚清晃着钢笔要写不写的样子就被看了个正着,楚清也没避讳他们,就那么摊着信纸问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回来了跟她报备一声。 不过看楚清那样儿,卓耀就问能帮她干点啥。 人都来了,还开口问了,这样的壮丁不抓还等啥? 楚清一下子就高兴了,每人发一摞纸:“来来来,照着这份抄!这些是要寄给宋知州、戚知州、徐知县和尤知县的,祥子,你把黄蓉也喊来帮忙。” 黄忠这几天,每天都往山上跑,并没理会楚清这里的事情,因而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看让抄信,就先拿起来浏览了一遍,神色凝重下来:“清丫头,你这有点儿犯忌讳了。” 楚清看向黄忠:“为什么?” 黄忠说道:“第一,你越界了,这不是你的职责范围,你也没有指导地方父母官的权利; 第二,在没有事实依据的前提下,你这就是‘危言耸听’,一旦这些说法在民间传开,你就有‘惑众’之嫌; 第三,就算以上两条都没人计较,你既然给戚知州去信,那为何还单独给徐知县和尤知县写信? 你要挑拨他们上下级关系吗?你这种做法在戚知州眼里会怎么看?若是我,我会很生气,因为你就差把不信任写在明面上了。 你觉得,作为五品知州的我,会对你从五品的官员怎样?别的不说,小鞋是不是可以给你穿一穿?” 楚清愣住了。 老黄忠看信的时候,祥子就去叫黄蓉了,两人回来的很快,因此把黄忠的话听了个仔细。 黄蓉就说:“我也觉得主子您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信咱不给他们写了,费力不讨好的。” 看到楚清傻眼,黄忠并没打算放过她,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好多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弄不懂,不说透了怕是未必能理解。 黄忠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向对事不对人,做事的时候全心投入; 但是你想过没有,就算这些当官的现在不多想,按你说的做了,如果蝗灾没有发生,那么他们是不是造成百姓恐慌?出问题是谁担责? 如果蝗灾发生了,他们也应对得很好,那么功劳算谁的?你在跟他们抢功吗?” 楚清咬着下唇,半晌不语。 黄忠说得这些,她确实没想过。 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还能为即将发生的灾害做些什么,真的没有想官场上的利益得失。 现在自己不是那个坐在单位大户间里敲着鼠标、键盘,只管埋头绘图的员工。 也不是图书馆里那个给机器人录入完数据,再跟它比谁引导读者更快速的管理员。 而是需要跟各种官级、各种官职的官僚们打交道的中低级官员。 不能只做事,不看人的。 一个不好,谁给双小鞋穿穿,给个小针扎扎,楚清就得玩完! 出身低微、非正途入官场,身后没有任何可依托的背景和关系,真就是行走在钢丝上的人。 “那……咋办?”楚清可怜巴巴的看着黄忠问:“之前我都寄出一批信了,现在这些是对中午那些信的补充……” 又把目光投向卓耀,由衷地希望他还没有把信寄出去。 显然,这点儿侥幸也不存在,因为卓耀在对黄忠点头:“是啊,中午已经寄出去一批了,也是给这些人的。” 黄忠拍脑门。 唉,丫头蠢哪!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六章 茧子 楚清的指尖扥住黄忠的衣袖:“黄伯父,咋办?” 黄忠一巴掌拍掉楚清的小动作,恨铁不成钢地说:“凉拌!” 把信一张张铺在桌子上,黄忠提着笔一句一句地修改,还不停地画箭头,标注哪一句提在哪句前,哪句放在哪句后。 全都修改完了,黄忠往楚清面前一推:“这个,重抄一遍,这是给戚知州的。” 楚清就像小学生被老师罚抄作文一样,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抄写,看不清的地方,还要跟黄忠确认。 终于写完了,黄忠又把那份原始的、乱七八糟的信拿在手里,用楚清的钢笔圈圈点点,又是打圈又是画叉,再次递给楚清:“呶,这份给尤知县。” 唉,还能咋办?楚清认命的继续抄。 终于这一封也完事儿了,黄忠又把原始信件拿起来,楚清吓得赶紧叫唤:“黄伯父,这上面没地方修改啦!” “嗯,”黄忠把信纸揉吧揉吧扔进炭火盆里:“这个,就没用了。” “呼!”楚清松了一口气,然后一下子又弹跳起来:“您不是要在我刚抄好的这两份上再勾勾画画吧?” 黄忠白了她一眼:“那两份你一样再抄一遍,分别给宋知州和徐知县!”然后转身走了。 “哎呀妈呀!”楚清总算快乐起来:“快快!卓耀,你抄这份!祥子,你抄这个!黄蓉啊,走,咱俩搞点宵夜吃吃!” 黄蓉:“……呵呵。” 黄忠回到自己的房间,敲了大腿敲小腿,心里直叹气:这不省心的丫头!老夫爬了一天的山,腿都累断了,回来还得给你改文章! 在心里把楚清骂了好几遍,黄忠来到桌前,研磨,提笔,写信:“老刘啊,近来可好?年岁不小了,你这户部尚书当得差不多就行了,瞎操个心也不嫌累?我跟你说啊……” 能咋办呢?那丫头已经发出去一批信了,现在就算补救了,估计效果也不会太好。 老黄忠又不敢给皇帝上疏,怕让皇帝觉得清丫头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只好给老朋友、户部尚书刘大人写封私信吧,侧面的说说关于灾情以及隐患,希望他能当回事儿,去跟皇帝提提。 有他先打个底儿,皇上自然就会有态度,那地方长官就不会多想;就算多想,有皇帝的态度做背书,也不至于对清丫头不利。 黄忠和户部尚书其实交情不浅,只是从不敢公开,怕有言官无事生非。 现在自己告老了,倒是能跟刘大人叙叙旧了。 老黄忠担心得很有道理,但是事情真没那么严重。 楚清给各处的第一封信,主要是建议提倡养殖家禽,说自己将大量收购蛋、肉,然后在作为养殖的好处中提到可以防治蝗灾。 如果第二封信没有黄忠的修改,按照原样发出去,那确实不行,真有“指导”人家工作、并且“危言耸听”的意思。 但既然黄忠都给修改好了,那就不会得罪人,没有黄忠想的那样严重。 ………… 楚清到底也没能吃上热乎的宵夜。 因为她想起来,还没给胡恒秋补写一封信。 看看中指上的茧子,楚清心里哀嚎:怎么感觉又回到高考的岁月,一天天尽是写不完的字啊! 好在刚才有黄忠的指点,这次不用字斟句酌,跟默写一样,把信写好了,内容简单: 一、当地农民对灾情的预测; 二、楚清看到当地农人所做的措施,(不说是自己做的); 三、楚清结合当地做法,产生的一些思路,希望密侦司能同意。 这样,这就是一封请示汇报的信,看起来柔和得多。 还多了一项内容:给义斌府高知府扎针。 当然,用的是从黄忠刚才的“教导”中总结出来的“绿茶式”话术——场景+不知道+赞美。 比如,楚清在信中写到:“今日上街,看到一则公告,上书什么什么(公告上关于旱情和粮价等内容),落款是义斌府商会。 我不知道这个商会是干啥的,不过既然高知府允许公告这样张贴,可见高知府爱民如子、体恤百姓。云云。” 第二天早上,楚清没吃早饭直接去了理事处,左手把信交给王副千户:“和昨儿一样,加密加急。” 王副千户昨晚在这里值班,此时脸上的浮肿还没消退,可见也是刚起来不久。 王副千户慎重地双手接过,认真检查信封无恙后说:“放心!” 楚清右手抬起来:“‘玉液琼浆’,嫂子一坛您一坛!”这是答谢他昨天给自己透口风。 好家伙,一个青坛,一个橙坛,都是十斤装,加上坛子的分量,楚清就那么用绳子吊在两根手指上,胳膊平直地举到他眼巴前了。 王副千户没见过楚清作战,听人说时还不以为然。 因为男人们总是这样,碰上个稍有点本事的女子,总会善意的夸大其词。 比方说某个闺秀能作上一两首诗,只要立意明确,对仗工整,基本符合要领,那就会冠以“才女”的称谓。 毕竟女子读书者,凤毛麟角,能作出诗来,就会被高看一眼,当然,此女若是再貌美一些,那就会被“惊为天人”。 别说民间,皇帝后宫那些美貌女子,文化程度也仅在对《孝经》、《论语》及《诗》、《礼》等略通大义。 若是说某个女子会射箭,十步之内能射中靶心,就会被夸作“百步穿杨”;要是再会些功夫,就会被赞“女中豪杰”。 所以,对于王副千户来说,楚清再厉害,不过也就是被过分夸大抬举而已。 尤其在密侦司这种要么拼智商、要么拼武力、要么拼狠辣的残酷地方,能冒出来个女性官员,要么是后台强硬,要么是物以稀为贵、仅是做个象征性的符号。 在王副千户看来,楚清就是两种因素都拥有的“幸运儿”,与她自身的能力无关。 两坛酒,加上坛子,得二十几斤,两根手指,胳膊平直,递到自己眼前,纹丝不动,王副千户就小震惊一下。 转而一想,这女人是农妇出身,没准是锄地练出来点力气而已,就有了试探的心思。 王副千户不接坛子,而是舞着两手在坛子边上,做出惊喜的表情,说道:“这个……就是楚大人家的‘玉液琼浆’? 哎呀呀,听说这酒可是皇上都赞赏呢,千金难求啊!” 楚清没看出他的心思,只当他高兴,依旧那么递着,还给人介绍:“王大人没喝过吗?哎呀,是我粗心! 这蓝色坛子的是酒性最柔和的,适合女子引用,听说嫂夫人也爱品酒,这坛是送嫂夫人的; 橙色这坛是烈一点的,听兄弟们说,王大人好烈酒,这个您尝尝!” 说话的时候,胳膊依旧笔直,丝毫没有起伏,就好像一点没有负重似的。 王副千户仍是没接,继续支着两手:“哎呀呀,多谢楚大人美意!我代你嫂子谢谢你,赶明儿你来家里坐坐,你嫂子一直想见见你呢!” 双眼看着酒坛放光,双手支棱着似乎大喜过望,这副姿态谁看都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才好,所以楚清还是没看出不对来。 王副千户这下没话说了,接过酒坛,趁机瞄了楚清的手掌,都是茧子!连中指关节上都是茧子! 这是练的什么功夫啊! 楚清能告诉他中指关节的茧子是拿钢笔写字磨的吗? 不!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七章 没病(一) 肥料作坊离军户村不太远。这里接连几个村落都是军户村,形成很大区域。 “籍民为军”,将边地居民中的壮丁直接编入军队、补充兵源的同时,他们的家属也随之被纳入军籍,成为大宣各州府军户群体的最初来源。 不得不说“一刀切”的做法古已有之。 楚清到了肥料作坊,就看到已经有不少妇人在排队。 她们都挎着篮子,篮子上盖着粗布,“唧唧”、“嘎嘎”的叫声混响一片。 这都是昨日得到通知,来这里卖鸡苗、鸭苗的军户。 正有工头吆喝着,把人分成两个队伍,一边结算鸡苗钱,一边结算鸭苗钱。 楚清没有打搅工头,而是去了厨房,她还没吃早饭呢。 专门留着肚子跑这儿来吃饭的!这里有油条! 兴建肥料作坊时,顺便招聘厨娘,当时正好楚清在场,就给出了道题,她口述油条的做法,然后让应聘的妇人现场制作。 结果有一位厨娘,当场就给做了出来,而且非常地道! 要知道,这世界可没有油条这样吃食,穷人也不会拿一锅油去做油炸食品。 油条看着做法简单,但是想做的蓬松酥软可不容易,没有酵母粉、泡打粉,发面真的是技术活。 楚清自己都做不好,教给赵敏,赵敏也是学了好多次都达不到楚清想要的标准。 所以楚清当时就把这位厨娘聘用下来。 以后每次馋油条,她就来这里吃。 现在,油条吃上了,豆浆喝上了,旁边还有一小碟老咸菜。这日子,真是美美哒! “?……?!”有哨声传来,楚清寻声看去,一队鸭子列队进入楚清的视线。 数了数,竟有三十只。 鸭子全都进入篱笆门后,一个看上去有五六岁的小男孩也进了来,嘴里叼着竹哨,手中握着长长的芦苇杆,背上还背着个荆条篓子,里面是大半篓鸭食草。 小男孩穿着灰扑扑的粗麻布衣,身上打满补丁,裤管卷到膝盖上边,裸露的小腿很是细瘦,打着赤脚。 要是中午的时候,光腿、赤脚,或许不会太冷,可现在是清晨,楚清也是喝了些热豆浆才觉得暖和,因此有些可怜这孩子。 小男孩又吹了声哨子,鸭子们就停下来围住他。 男孩把荆条篓子解下来,从里面抓了两大把鸭食草扔在地上,鸭子们围在一起啄食起来。 男孩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却满场院搜寻。 工头过去问:“你谁家的孩子?怎么把鸭子赶到这儿来了?” 小男孩儿仰头看他:“请问,你是这里的头头吗?” 工头:“是啊,什么事?” 小男孩指着鸭子问工头:“大叔,这是我家的鸭子,两个半月大,你们收不收?” 工头就皱了眉头:“收倒是也收,你也不能就这么赶来啊,你瞧瞧,这边吃边拉的,再弄一院子屎!” 小男孩就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住了大叔,我家鸭子多,也没有筐,我只好这么赶过来,不过,您放心,鸭子屎我会铲走,不会脏了您的院子。” 说着,这孩子就从篓子里掏出柄竹子削的铲子,还有几片大叶子。 他蹲下来,把地上的鸭粪带着土一起刮下来,放在叶子里,然后包严实了放回荆条篓子。 篓子里还有两个叶子包。 “大叔,你们收不收?”男孩眼里充满渴求,生怕不答应,马上又补充:“我会把这里的鸭粪都收拾干净的!” 楚清边看他收拾鸭粪边吃油条,竟然一点也不反胃。 工头有些为难。 因为昨天楚清派人来通知,让今天就收购鸡苗、鸭苗,时间太 紧,所以他们昨天干了一天外加半宿,才把场地彻底清理干净。 因为这里是肥料坊,再怎样注意卫生,也会有粪便、腐叶等碎渣存在,要是不清理干净,怕把收来的鸡苗、鸭苗给污染生病。 所以现在的场地很是整洁,还是撒过石灰消毒的。 但是,因为工作量大,他们没有来得及归置出鸡舍和鸭舍,所以今天工头的意思是先收鸡苗和鸭苗,半大的鸡鸭暂且往后拖一拖。 所以工头问:“都养这么大了,怎么就卖了?再养上一两个月,那时卖个好价钱多好!” 男孩低下头:“我娘病了,我想先换些钱买药。” “这……”,工头为难了。 工头是从当地招来的,人机灵,但也憨厚,看孩子为钱发愁,他也跟着愁:收吧,能让孩子拿钱抓药,可自己没地方安置;不收吧,孩子一片孝心,看着是真可怜。 楚清让祥子把孩子带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楚清问。 “我叫没病。”男孩说。 “啊?这是你的小名?”楚清又问。 “是,我还没有大名。”男孩回答的时候,一直侧着头,甚至像在屏住呼吸。 楚清看了看面前的油条,懂了,孩子怕是也没吃早饭,饿着呢。 “没病,我有问题请教你,你若把我教明白了,就一个问题换一根油条,如何?”楚清问他。 不能白给。 这几年楚清走南闯北总结出一个经验:甭管人多可怜,哪怕是人人称赞的好人,若是有白得东西的机会,就不会珍惜,甚至得寸进尺。 刚穿来那会儿,五棵树村的那个三胖媳妇就是第一个给楚清教训的人。 那时候,楚清冒死从“流寇”手里救她的命,转头就被她卖了。 “油条是什么?”没病终于把头转过来,看向楚清。 “呶,就是这个。”楚清指着面前的盘子,上面还有一根。 厨娘很聪明,怕一次炸多了,楚清吃着吃着就放凉了,所以就先炸两根,准备等楚清剩下半根的时候再炸两根。 “那我要是回答对了,可以把它带走吗?”没病问道,眼里有期待,这东西闻着可真香啊! “可以啊。”楚清说。 “那你问吧,只要我知道,一定全都说明白。”没病保证道。 楚清:“好,你们家几口人?” “三口,我娘、我小妹和我。这个……算一个问题吗?”没病小心地问道,尽量不去看油条。 人不大,自尊心还挺强的。 楚清笑着把盘子推向他:“算,这个你先吃着,我还有问题。” 那边厨娘抄起炉钩子捅了捅火,又往灶里添了把柴。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八章 没病(二) 没病这次眼睛放在油条上就挪不开了:“我可以先把这个送回家吗?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我把鸭子抵在这儿,我送完就回来。” 厨娘给做的油条很大,有一个小臂那么长,手腕那么粗。谁让锅大呢? 楚清笑了,这孩子应该是惦记家里的娘和妹妹。 楚清说:“不急,这个是温的,你拿着跑回家也就凉了,凉着不好吃,对胃也不好。你先吃,一会儿给你带热的回去。” 没病是真的饿了,楚清听到他肚子叫得声音好大。 楚清示意祥子再给盛碗豆浆来,然后问没病:“你家养了多少只鸭子?养鸡了没有?这是两根油条的问题。” 身后棚子里热油滋啦啦欢快地响着,厨娘往里面下了三个面剂子,孩子两个,楚清一个。 没病说:“我家养了五十只鸭子,五十只鸡。” 楚清:“那么多?你家不是只有三口人吗?怎么养得过来?” 没病:“这是一个问题还是三个问题?” 噗嗤,祥子在边上乐了。 楚清摸了摸鼻子,跟这孩子说话,有点儿费油条。 没病咔嚓咔嚓咬着油条,他发现这东西别看挺粗的,可是一点儿都不实惠,咬一大口,进嘴一嚼就没多少了,不过味道是真香。 再喝一口豆浆,甜的!真好喝。 “那个……刚才算一个问题好了,你把这个让我端走就行,回头我把碗给你送回来。”孩子喝了一口豆浆就不喝了,舔着嘴唇回味。 场院里三十只鸭子吃完草叶子,又“嘎嘎”叫着围到男孩身边。 楚清看实在没法再坐着聊下去,就让祥子用油纸包了油条,带着没病,一起往外走:“我们边走边说吧。” 没病匆匆把油条往嘴里塞,塞不下就叼着,然后背起荆条篓子、抄起芦苇杆,用芦苇杆扒拉了一下鸭群,鸭子们就跟在他身后走了。 “我们家原先也养鸡,”没病好不容易腾出嘴,回答刚才的问题,他觉得今天就算卖不出去鸭子,能赚回油条也是好的。 没病说:“我娘一个人侍弄不完庄稼地,她身体不好,我和妹妹帮着也干不完活,所以娘就养鸡卖鸡蛋; 但是春节一过,就没什么人买鸡蛋了,后来听说来了个‘棉花大人’,鼓励军户养鸡鸭,连粪便都能换钱,我娘就挑出种蛋孵鸡苗,又用鸡苗换了些鸭蛋回来孵; 再后来听说家家都得养五十只,我们不知道是鸡鸭一共五十只,还是说鸡鸭各五十只,就干脆都不卖了,每种都养了五十只; 我娘病着,不能下地,她就把蛋都放在被窝里,专心管孵蛋; 我是男孩子,出门方便些,就管喂鸭子、放鸭子; 妹妹是女孩子,出门不安全,我让妹妹就在家门口的田里喂鸡、放鸡。” 没病边说边啃油条,油条这东西好,油汪汪的,不容易噎到。 楚清第一次听说“放鸡”这个词,就问:“你说的放鸡,是不是像你放鸭子这样?” 没病点头:“是的。不过,你这样问问题太亏了!” 噗嗤,祥子又乐,给没病递上水壶,豆浆刚才没来得及灌上,先喝着水吧。 楚清也乐:“没事,你自己数着,我肯定一根油条也不少你的。” 没病看楚清的眼神就有些同情,他第一次见到脑子这么笨的大人。 “我觉得叫做牧鸡、牧鸭更合适,就跟牧羊、牧牛一样。”楚清说道,继而又问:“你家地方很大么?怎么养这么些鸡鸭会不会生病?” 没病回头看祥子手里的油条,他没吃饱,还想吃,却又想省着拿回家给娘和妹妹,就有些犹豫。 祥子把油条递给他和楚清一人一根:“趁着没凉赶紧吃,不然冷了,你吃这么油的东西,会拉肚子。” 穷人家的孩子,肚里都缺油水,胃肠都“清”,油条的油大,吃冷了,确实容易拉肚子。 没病抿了抿嘴,还是接了过来:“你刚才的问题我给你算成一根油条吧,不然你太亏了。 我家地方不算很大,跟别人家差不多,妹妹在房后养鸡,我在房前养鸭子,分开了就不会生病,就是鸭子总叫唤,鸡晚上不容易睡觉; 我娘让我们随时跟在鸡鸭后面铲粪,这样院子里就干净,鸡鸭不容易得病。” 楚清赞赏道:“你娘真厉害!随时清理,不但鸡鸭不得病,粪便也可以拿去卖钱呢。” 这个不是疑问句,没病略感失望,但觉得楚清这人虽然有些笨,但是人还不错,就接着话聊下去:“我们还没用鸡粪卖钱。 鸡鸭粪是好东西,我和妹妹每次铲了粪便就收集起来晒干,掺上些米糠,再弄点河边的稀泥,搅拌搅拌,再盖上干草,十天就能长出虫子; 这些虫子碾碎了,跟苋菜、灰灰菜、鸭食草什么的掺和到一起,给鸡苗、鸭苗吃,它们长的可快了; 不过鸡粪和鸭粪得分开沤虫子,娘说鸡鸭粪不一样,最好别混在一起,怕得病。” 楚清把咬了两口的油条放回祥子手里了。 听鸡鸭粪她还吃得下去,说虫子……那是蝇蛆好不好? 想到那种灰乎乎的、一拱一拱蠕动的、还拖着细长尾巴的……呕! 要是没见过也就没有想象,偏巧那玩意儿她见过! “嗯……你说得很好,这个算两碗豆浆。”楚清再觉得恶心,也不想放过这么好的养殖经验:鸡鸭生粪、粪生虫、虫喂鸡鸭,多好的循环,应该推广呀。 没病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傻,也不能太欺负,做人要厚道。 这又不是提问,人家还给豆浆,于是没病说道:“要是养的多,鸡鸭粪也不用全都攒下来,只要算计着日子,还是能省出不少鸡鸭粪换钱的。 小鸡苗刚破壳的十二个时辰里不用喂食,只要中间给喂一次水就行,过了十二个时辰后是最要小心的时候,要喂一点泡过的小米或者玉米,要掺上青菜,尽量做成碎末; 七天后就可以再掺点碎鸡蛋壳; 你看,这就过去了八天,再挺上两天,就可以给他们吃鸡粪沤的虫子了; 就是说,小鸡快破壳的时候就开始沤鸡粪,鸡粪出虫了,正好小鸡也能吃了,别给太多就行,掺着碎米和菜叶子一起吃; 这样到小鸡二十天的时候,妹妹就可以领着它们去地里刨虫子吃了,这时候的鸡粪就可以留一部分,然后卖一部分;鸭子也是一样。” 没病说得很详细,做人要厚道嘛。 楚清好奇:“那小鸡没有母鸡领着,能学会刨食吗?” 没病说道:“能呀,我妹妹会教给它们呀!”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九章 干不干? 没病把时间、用料都算计的明明白白,他甚至用手给楚清比量了需要多大一包鸡粪沤虫子,五十只鸡又能攒下多少鸡粪。 还讲了妹妹是怎样当着小鸡的面刨土,把小虫刨出来的。 说话间,没病还要时不时吹一下竹哨,掉队的鸭子就会紧跑两步追上队伍。 要是鸭子没有列队,而是拥作一团,没病就会有芦苇杆扒拉一下,鸭子马上乖乖地列好队,一个跟一个地走。 楚清觉得很神奇:“你是怎么让他们听你的话的?两根油条。” 没病很高兴,豆浆是甜的,不好存放,油条应该能放上几天,多赚点儿油条,家里就省了好几天的粮食。 没病回答道:“小鸡过了二十天,妹妹就开始领它们去地里了,别人家的要一个月才敢放出去,但是我家粮食太少了,只能带它们去地里吃。 小鸭子十天我就领它们出去,每天增加一点距离,很快就能从我家到这个大水泡子。” 楚清抬眼一看,前方被称作大水泡子的,去年是个不算小的湖。 鸭子们看到水就要撒欢儿,队形都散了,往前走两步又拐回来看看没病,再往前走两步,再拐回来,就等着主人下令呢。 没病吹了一下竹哨,吹出个长音,鸭子们立即“嘎嘎嘎”地欢呼着冲向水泡子。 “每天把鸭子领出来,一路走一路吃,还能去水里边洗澡边吃小鱼虾,这样能给家里省下不少粮食。 只是,现在家里还是养不起它们了,娘病着,要给娘留些小米熬粥吃的。”没病有些沮丧地说道。 鸡鸭每天放牧也不会很久,回家也要早晚喂几次食的,尤其鸭子,直肚肠,边吃边拉,要不停地喂。 “小米给娘吃,你们吃什么?”楚清问。 “我们好办,你看,这一路走,一路就能采到不少,鸡鸭能吃的人也能吃,不难吃的。”没病说道:“家里还有些米糠,跟野菜拌到一起,撒一点盐巴就行。” 楚清听着心酸,把粮食留给娘吃,这么小的孩子吃糠咽菜。 “你妹妹多大?她也这么吃能行吗?”楚清又问。 “妹妹小我一个时辰,隔壁婶子说,我先出来的,然后娘亲就晕了,婶子给掐醒,又再晕,妹妹差点儿憋死出不来。”没病说道: “妹妹身子也弱,娘总把小米粥分给我们俩,我们只好每次都骗娘说在外面哪个婶子给饼子吃了,或者在地里挖到萝卜了。” 这是对儿龙凤胎啊。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环境,生孩子就是赌命,何况是双胞胎!难怪他娘身体不好。 楚清越听越心疼:“你们今年种粮食了没?” “没,去年发大水,娘为了抢收粮食,被淋病了,一直不好,今年孵蛋养鸡鸭苗,我和妹妹要照顾娘,还要照顾鸡鸭,而且,我还抡不动锄头。”没病说着说着就自责地低下头。 楚清:“你才几岁?怎么能抡得动锄头!你爹呢?” 没病:“我八岁,不小!就是不知怎地,个子老也不长,力气也小。我爹在我两岁的时候没了,死在东伦了。” “唉。”身后的祥子长长叹了口气。 没病八岁,他两岁时没了爹,那年正是跟东伦和沃斯交战。祥子活下来了,还全须全尾的,可这孩子,没爹了。 祥子算幸运的,以流民身份入的军营,还赶上能退役的机会。 没病却不行,他爹死了,他就得被登记在册,作为“储备兵员”。 他妹妹将来也只能嫁给军户,因为民户根本不会与军户联姻。 如果选择和军户通婚,就意味着民户放弃了民户的户籍,转为军户。没病的妹妹将继续循环她娘的这种苦日子。 鸭子玩儿得差不多了,没病吹哨子唤它们回来。 鸭子们又团团围住没病,等待下一个指令。 楚清看到有的鸭子嘴边沾着东西,细看看,竟是蝗虫卵。 “鸭子不会刨食,怎么把虫卵翻出来的?”楚清惊讶。 这个问题没病可知道,因为他也这么问过娘:“我娘说,鸡鸭鹅都一样会吃沙子和泥巴,因为有时候它们需要这些东西帮助他们把肚子里的食物磨碎; 鸭子嘴巴那么长,往泥里插一插,埋得浅一些的虫卵就带上来了; 妹妹去放鸡……嗯,牧鸡,就是带它们去田里啄虫卵和蚯蚓,二十天的小鸡,妹妹尽量让它们吃虫卵,好消化,也不能吃太多就是了。” 二十天!二十天的小鸡就能吃蝗虫卵了! 不用非得吃长大的蝗虫! “你们村的人都是这样放牧鸡鸭的?”楚清眼睛雪亮。 “没有,”没病回道:“村里养鸭子的少,也没时间放鸭子,得去田里干活; 他们的孩子偶尔会帮忙放鸭子,鸡都是圈在院子里养的,怕丢; 其实在家圈着养也不安全,还有狐狸和豺狗偷吃呢; 我和妹妹每天夜里都要起来查看好几次。” 这么小的孩子,吃不饱,还睡不好,难怪八岁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我雇你和你妹妹做工,有工钱的,干不干?”楚清问。 “啊?不行。我和妹妹要照顾娘,我们放鸡鸭都得轮流出来才行呢。”没病答道,语气带着些遗憾,有钱没法赚啊。 楚清:“要是不影响你们照顾娘呢?这问题也算油条的。” 没病:“能吗?我也提问题了,这个可以不给油条。” 楚清大笑:“哈哈哈哈,能的!我封你为‘鸭司令’,你妹妹是“鸡司令”; 你们要带领村里的孩子们跟你们一起养鸡鸭、放鸡鸭,把你们的方法教给他们,专门消灭田间地头的虫子和虫卵; 你要负责训练出一支‘冲锋鸭’大军,你妹妹负责训练一支‘战斗鸡’大军; 你们俩加在一起,工钱是每天一斤粮食,或者十文钱,干不干?” 爹就是军人,又是军户的孩子,对军人很是熟悉。 自然,没病听到自己就被封“司令”,妹妹都成了“女司令”,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干!” 楚清拍着他的肩膀:“‘鸭司令’!我看好你!你一定能带好你的军队!等你们的鸡鸭长大,都可以卖给我,跟县城的价一样! 还有,我忘记今天一共问你多少问题了,不管多少,算三十根油条!” 章节目录 第四百章 司令 “主子!” “哥哥!” 一沉稳、一清脆,两道声音同时传来。 楚清回头一看,是卓耀,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身量,和没病长得非常像。 只是两个孩子长期营养不良,本该是相同的、灵动的大眼睛,现在看起来有些呆滞,而且,在瘦到凹陷的脸上显得有些大的突兀。 “主子,这女孩子……”卓耀看看女孩,又看看男孩,除了头发不一样,剩下真没什么不同。 “我……我要找我哥哥!”女孩怯怯地说。 “她是来找我的!唔……主子……婶子……主子婶子!”没病现在才想起来,一直都没有称呼过这个有些“笨”的人。 别看这人身上穿的衣服没有补丁,但是应该也不富裕。 不然,她明明是个女的,怎么还跟自己和妹妹一样,捡别人的衣服穿呢? 还是男式的衣服,连女式的就捡不到。 “呃……”祥子觉得真是难为这孩子,军户区的孩子,见识少,能有这份反应就不很不错了,只是这称呼,听着真别扭! “这是棉花大人!”卓耀给介绍。 他不希望随便什么人就叫楚清为“婶子”,瞎套什么近乎! “啊!”两个孩子惊呼,然后齐齐用小手捂住嘴巴,继而,没病跪下来磕头,还把愣神的妹妹也拽得跪下:“大人恕罪!小的……小的该死!” “小的该死!”小女孩被哥哥的反应吓住,也赶紧跟着说,声音都颤了,眼泪也开始在眼里转悠。 “起来吧,大人没怪你们。”卓耀当做没看见楚清略带责备的目光,吩咐两个孩子起来。 刚才他寄完信过来找楚清时,就看到楚清跟个小男孩说话,好在有祥子在边上看着,他也就没打扰。 可是这个小女孩急吼吼地跑来,没看见他般,一个劲儿向前冲,他只好一把揪住,捂住嘴给拦下来。 他可是听说,东伦国以前有一类人,天生长不大,永远都跟孩童一样,被贵族弄去做杀手。 谁会对小孩子太过防备呢? 所以,卓耀把小女孩捂住嘴拦下来,认真辨认了下,不是那种长不大的“侏儒人”,才略略安心。 直到刚才楚清结束谈话,身子有些侧向他的方向,怕楚清看见他“虐待”小孩,他才松开手。 所以也就趁着小女孩喊哥哥的时候他也开口喊“主子”,遮掩过去。 祥子站在楚清身后冲卓耀使劲儿撇嘴:别当我没看见你刚才干了什么!要堵住我的嘴,没一炖大肉可休想! “大人,这是小的的妹妹,叫没灾。”没病赶紧给介绍。 楚清说道:“好,我记住了,没病、没灾,好名字!我们回去取油条吧!” 唉,赶紧回吧,没事儿吓唬小孩子干啥! 楚清在前边走着,没病就指挥鸭子,而没灾拿过哥哥的竹铲,沿路把鸭粪都铲起来包好。 楚清觉得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没啥污染,都是纯天然的。 身后,传来两个孩子的悄声对话—— 没病问:“你咋跑来了?把娘一个人放家里怎么行?” 没灾就说:“等你吃饭呢,娘看你半天不回,打发我来看看出什么事儿了。人家不收咱们的鸭子吗?” 没病犹豫了,他也没搞明白,这个棉花大人是等鸡鸭全都长大再收,还是现在也可以收呢?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她没说不收,也没说现在就收。”没病说道。 “那到底收还是不收啊?咱们还得给娘抓药呢!”没灾急了。 楚清倒是不希望他们现在就卖掉。 他们养的多好啊,那么小就开始吃虫卵了,这能杀死不少蝗虫呢,总比蝗虫都孵化出来再消灭要容易得多呀。 而且,现在卖,真卖不上好价钱。 可是,听他们的意思,他们现在就需要钱,还挺急。 楚清没吱声,想等等看两孩子怎么商量。 “小妹,你帮我想想,棉花大人给咱们一份工干,每天有一斤粮或者是十文钱……”没病小声把楚清的要求给妹妹讲了一遍。 然后问道:“小妹你看,现在咱们的鸭子还没到下蛋的时候,还费粮食,卖不上好价钱; 要是咱们先不卖鸡鸭,今天先跟叶郎中赊一副药,也就二十文钱,能挺三天呢,然后咱们选择工钱不选粮食,那后天就能还上他; 不过要是把鸡鸭卖了,那今天就能去城里医馆给娘请郎中回来好好看看; 可是咱们就等于少卖不少钱,而且,棉花大人更希望咱们养多多的鸡鸭捉虫子;你说,咱们怎么办?” 没灾马上就回答了:“哥哥,这还用想吗?家里还有一批不到两个月的鸡鸭呢! 娘今早还说这两天马上又能孵出一批来,那家里哪还放得下!这么多鸡鸭挤在一起不得生病呀?再说咱家也没粮食喂了呀! 还有,叶郎中的药虽然不贵,但也没啥大用,娘都拖了这么久也不好,总得请个靠谱点的郎中仔细瞧瞧。” 一切侥幸心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就是个屁! 没病有些沮丧的点头:“你说得对,咱卖!” 没病追上楚清,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我带的这些鸭子,你们收吗?” “收。”楚清说,“鸡也收。” 没病还是不放心,问道:“那……我们还能当司令吗?” 没灾拽了拽哥哥的袖子悄声问:“你再问问她,司令是官吗?我们小孩子能当官吗?” 没病往下摁住妹妹的手,怕楚清看到妹妹的小动作,也悄声答:“肯定不是官,我从没听到这种官名,大人是让咱们管鸡和鸭; 但是咱们还可以管村里的小孩,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咱们了!” 原本听哥哥说司令不是官,没灾有点儿失望,但是听到能管村里的小孩儿,就又高兴起来。 她的奢求不大,想当官无非是不想再受村里人欺负而已。 爹死了,又不是娘的错,为什么他们天天把“寡妇”挂在嘴边上,但凡屁大点儿的事儿都要找娘的麻烦? 大人找娘的麻烦,小孩就找自己和哥哥的麻烦。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一章 竹哨 “寡妇”,是个既被同情、更被鄙视的名词。 一个妇人,刚当上寡妇时,街坊邻居会帮着叹息命苦。 时间稍长,女人们防备你,男人们“惦记”你,老人们干脆坚决杜绝你的一切社会交往。 村里有人结婚,绝对不会请你参加,嫌你晦气,心善的,会分你一把“喜瓜子”;心不善的,干脆教导新媳妇,可别跟那个寡妇来往。 女人本就生活不易,寡妇更是寸步难行。 越是寡妇,越被众人“监视”,就连去地里割稻子,都要被非议:“你瞅那屁股撅那么高,勾引谁呢!” 自己过不好也就算了,孩子们没有父亲保护,也会受牵连:“你娘是扫把星!你娘克夫!” 小孩子总以为压低声音,别人就听不到,可是怎能真听不到呢? 楚清听兄妹俩的对话很是感慨,这俩孩子好像比小宝的心眼儿还多,这么小,理解力就这么强,想得也多。 “当然可以,”楚清说道:“你卖不卖鸡鸭,跟当不当司令没关系,这个司令啊,是我给你的工作; 不过,我想问问你,既然要做‘司令’,你能让村里的孩子都听你的吗?” 没病低着头思考楚清提的问题,手里抓着竹哨,越抓越紧。 竹哨,是他号令“鸭兵鸭将”的“虎符”;芦苇杆,是他指挥“鸭兵鸭将”的令旗,能指挥鸭子,他就不信指挥不了人。 竹哨就一个,娘说是小时候爹给做的,他虽然不记得,却一直挂在脖子上,都盘得红中透亮了。 妹妹都没有,妹妹指挥小鸡,全靠喊。 没病抬起头,目光坚定:“大人,我能让他们听我的,我有这个!” 没病把竹哨扬起来:“我爹给做的!” 可是又嗫嚅起来:“您……您能不能给妹妹也弄个哨子,妹妹没有呢。” 楚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有竹哨就能号令其他孩子,但既然他想给妹妹要一个,那不如给俩孩子一人一个。 至于他手里那个他爹给做的,楚清觉得还是应该好好珍藏起来,留作念想。 楚清回头跟卓耀和祥子伸手:“哨子!” 自家的都是铁哨子,就是长得像“逗号”的那种铁哨子,东西不大,制作起来倒是挺费劲,可是吹起来声音大,传得远。 卓耀和祥子都舍不得拿出来,他们也喜欢呢,家里这么些人,就他俩才有。 祥子尤其不乐意:“主子,你自己不是有嘛!” 楚清也不舍得呀,舍得的话,能要你们的? 楚清板着脸:“我没带!” 虽然没有镀层,不像现代哨子那么光亮,但是铁哨子天天被这俩人擦拭,也是黑亮黑亮的,再加上自己家的铁质好,整个哨身平滑得很。 楚清把两个铁哨子发给兄妹俩,说:“呶,这个是司令专用的哨子!” 没病和没灾欣喜地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还不时用袖子檫,好像这个动作能让哨子发光一样。 “大人放心,我……小的和妹妹肯定能管好这件事!”没病信心十足地说。 回到肥料作坊,工头已经派人简单围出两块地方,用来做鸡舍、鸭舍。 楚清让人给孩子结算鸭子钱。 鸭子卖出去,有了钱,没病和没灾就选择不要铜板,要粮食,作为工钱,并提出先预支三天的工钱。 三斤粮食,没多少,孩子们也不敢多预支,怕“棉花大人”觉得他们得寸进尺。 没病是这么跟楚清申请预支粮食的:“大人,我想预支三天的粮食; 卖鸭子的钱我不敢动,因为我和妹妹想去城里的医馆请个郎中给娘看病,要是娘的病需要很贵的药,我们也好有钱买。” 楚清在心里大概算了算鸭子的价格。 现在市集上的鸭子,大概一百五十文到一百六十文一斤,这是半年以上鸭子的价格,老鸭更贵,大概每斤一百八十文以上。 像这种两个多月大的鸭子,大概每斤一百二十文,甚少有人买。 现代鸭子都是饲料喂养,二个月就能达到五六斤重。 这时代的鸭子都是散养的,而且还要看主家舍不舍得喂粮食,所以两个月的鸭子能到三斤重就算很厉害了。 没病带来的鸭子超过两个月大,也就三斤的分量。 就算全部按照每只三斤来算,三十只鸭子给算作一百斤,每斤一百二十文,也才一千二百文钱。 一千二百文钱,听起来数挺大,其实真没多少。 医馆的药,哪怕就是治受寒感冒的,也得二百文一副药,一天一副药,一个疗程是七天,那就是七副药,得一千四百文钱。 像没病他们村的村医给开的药,药品不好,炮制的也不好,村医的方子下得好不好另说,单说没病他们家把一副药煮三天,药性都没了,吃了能有效才怪。 没病就是想好好请个医生,开些好药,让娘快点儿好起来,这三十只鸭子卖得的钱,估计也很紧张。 楚清理解他的做法,也同意了,他预支得也不多,三斤粮食,就是想给娘吃饱些,不算太贪婪。 楚清又弄了根手指粗细的竹子,现场给兄妹俩做了十个竹哨,告诉他们,对表现好的小伙伴,可以发个竹哨做奖励。 说真心话,竹哨这东西,挺好做的,但是军户区的孩子们很少能有,因为他们虽然住得离山不远,却不让他们上山采竹子。 附近的山都被民户区的村落给占了,不是说山就属于这些村子的,而是因为农民都穷,交完粮税就剩不下多少,常常要进山找吃的。 军户们不一样,他们种地通常不用向国家纳税,除非战争到非常穷途末路的阶段,连民户都需要被征兵时,他们才跟着一起缴税。 眼下这几年都很太平,没有战争,所以军户们不用缴税,这就让民户很看不下眼。 他们一般不会去想军户们几乎家家都少劳力,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家也被征召过服兵役的,凭啥军户就不用缴税。 所以民户村为了把持山上的“资源”,坚决不让军户村的人上山。 这样一来,竹子这种在南方不值钱的东西,对军户村来说,反而成了奢侈品,想用竹子,得花钱买。 楚清就是考虑到这对兄妹处境不好,想要服众估计会有难度,最好别在这上面耽误工夫,才做几个哨子帮他。 “天!大人竟然会做竹哨!”没灾悄悄对没病说道。 楚清嘴角就抽了抽:我儿子都会!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二章 厨娘聪明! 三天后,楚清再次去肥料作坊,特意绕了路,在军户区的田地附近走了走。 她看见,一个小女孩拎着小布袋,吹着哨子,正在给其余的几个孩子示范,如何让鸡不糟蹋秧苗。 那是没灾。 而那些孩子,眼睛没有放在鸡身上,而是有些敬畏、又带着些羡慕地盯着她嘴里的哨子。 没灾手里的小布袋就砸到其中一个孩子的肩膀上:“看田垄!你眼睛看哪儿呢!” 杀鸡儆猴,所有的孩子都集中注意力,去看田垄。 临近肥料作坊的时候,经过那个水泡子,看到没病挥舞着芦苇杆赶鸭子,时不时还用杆子戳岸边的土,他一戳,鸭子就学着杆子,用扁长的鸭嘴也戳泥土。 他身边几个小孩儿,一边挥着两臂驱赶自己家的鸭子,一边还要听没病的讲解。 楚清隐约听到没病大声喊道:“说多少次了!铲鸭粪!都是钱哪,懂不懂!” 那些孩子个头都比没病大,却无人敢。不过,就算说了也没事,你官职比知县大,就算主职是管棉花这一摊,也不算越权,你毕竟是农官!” 楚清笑笑,没说话。她想的是:“我要是白桦,身后有个爹罩着,你看我胆子会不会小!” 女子做官,没有威信。 更何况无家世、无背景。 今天的肥料作坊很不一样了,房前的空地被分割成好几块。只留了两条过道供人排队。 一条过道排的是卖主,一条过道排的是买主。 楚清交待过,多少钱收购的就多少钱卖,楚清这个中间商并不“赚差价”,只是起到中转的作用,这样人们不必去军户区挨村挨户的询价、购买。 所以买主能亲眼看到卖主卖的是多少钱,自己买的也是多少钱。 他们很满意,因为不必自己费劲地挨户收购,毕竟每户能卖的鸡苗、鸭苗数量都不一样,有的很少,有的很多;能卖的鸡鸭大小也不一样。 楚清等于把这些“货品”集中起来,便于他们挑选。 但是肥料作坊赚到钱没?赚到了,就是不多。 肥料作坊不但卖掉不少肥料,还卖了不少油条。 厨娘是真聪明! 厨娘说了:“除了东家,谁想吃都得交钱!” 楚清看到那些买到鸡苗、鸭苗的人,一边嘴上骂着:“鸡子儿才两文钱一个,鸡苗卖到十文钱一只,想钱想疯了吧!” 一边数出六枚铜板递给厨娘:“来一根油条,你给我夹那根!那根大!” 至于油条最后在锅里都会膨胀成一般大这件事,他们都集体选择忽略。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感觉失意的,谁不想能占便宜呢? “六文钱一根油条,谁定的价?”楚清偷偷问祥子。 六文钱=两个肉包子=三个鸡蛋=六个馒头。 楚清觉得这价格对于义斌府的物价以及消费水平是个挑战。 “厨娘定的!”祥子也压低声音:“咱第一天收鸡苗的时候,你给人家孩子三十根油条,卓耀一路给捧回去,路上遇到不少来打探买鸡苗的人; 有带着孩子来的妇人,给人孩子馋得哇哇大叫,想问问这是啥,在哪儿买; 你也知道卓耀那脸,除了对你和小宝,其余时候就像个门神,吓得人家都不敢靠前; 完了他们进来肥料场,看真的有鸡鸭卖,也看到厨娘正在处理锅里的油,就上来问,厨娘就说:‘今儿没有了,让人包圆了!你们想吃,明儿赶早吧!’ 然后就有人问怎么卖,正好旁边咱们的人问卖鸡苗的军户卖几只,那军户说‘六只’,厨娘听了顺嘴就说:‘六文一根’!你猜怎么着?” 楚清很想揍祥子一顿,这都什么毛病?“你猜怎么着”都成楚家小子的通用口头禅了!我能猜到还要听你说? 看楚清咬牙,祥子嬉皮笑脸地继续:“六文一根的价格刚报上,厨娘就被骂了; 问的人骂还不够,后进来打听鸡苗的人,也不问清楚是啥事儿,也跟着骂厨娘; 厨娘抄着笊篱咣咣敲那油锅的锅沿,回骂;‘张开你们的狗眼瞧瞧,铁锅!豆油!白矾!细白面!爱买不买,我还告诉你们了,只有在这里买鸡苗鸭苗的才能买,空手的一律不卖!’ 本来厨娘撇干净锅里的渣滓准备把油倒回油瓮的,这下还置上气了,厨娘把剩下的几个面剂子一股脑全炸了! 滋滋啦啦、喷香喷香,这些人就有些傻眼,带孩子来的,孩子全都跳着脚要吃,结果啊,哼!厨娘一个都不卖!” 这倒是,铁锅,稀有物品,普通人家用不起;豆油,北方还好,南方较少;白矾,那是药铺才能买到的东西,贵着呢! 细白面更是,南方种稻为主,麦子少,而且都是煮麦饭的,谁舍得研磨成细白面吃?那得损失多少麦子! 楚清听着好玩,就问:“炸都炸出来了,怎么不卖?凉了就不好吃了。” 祥子说了:“炸出来后,厨娘全给切成小段,看那边卖鸡鸭的军户,有带孩子来的,就给一小段,让尝尝,剩下的全给肥料场的工人分了; 前脚工人们尝到了都夸厨娘手艺好,人也大方,后脚吃晌午饭的时候,厨娘就让他们一人一文钱交上来! 一根油条切六段,一段一文没毛病!一文钱尝了个新鲜,也不贵,工人们没意见; 结果下午的时候,来卖鸡鸭的军户就开始多起来了,说咱肥料场的人厚道,给他们军户提气! 军户们本来养鸡养鸭就费了不少粮食,这些买鸡苗的还骂他们黑心,真是听着闹心,还不敢跟人家对骂,人家要是回家叫人,一叫能来一群人,他们不行,家家都少男丁,跟人打架都没底气; 还说,市集里鸡苗一只十文钱,咱这儿也十文,他们还省了来回租牛车跑远路的钱,都很愿意往咱这儿卖。” 军户与民户的矛盾,在当地显现得很是突出,楚清听后半天无话。 她没法赞同厨娘的做法,因为好像有些激化矛盾;可又无从批判,还不允许人家被骂生气了,给自己解解气吗? 这种矛盾,是国家制度、官府态度、百姓认识等各种因素集合在一起产生的,楚清管不了。 谁也管不了,也没人想管。 *注:白矾,也叫明矾。是一种含有结晶水的硫酸钾和硫酸铝的复盐,化学式kal(so?)?·12h?o。 白矾有抗菌收敛作用,可用作中药。外用能解毒、杀虫、燥湿止痒;内用止血、止泻、化痰,故有用于治疗虫蛇咬伤、皮肤瘙痒、疥疮、湿疹,白矾溶液泡脚可以治疗脚多汗症和脚臭。 白矾性味酸涩、寒,有微毒,可以少量食用。 可以少量食用。 可以少量食用。 展现一下求生欲:炸油条放少量白矾,增加口感,不会中毒,多吃不好。 多吃不好。 多吃不好。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三章 《棉务日录》 又过七天,楚清行走在广阔的农田边,时不时就能听到一声竹哨响声,或者“咕……咕咕咕咕”的吆喝声。 也偶尔会听到:“你看着点儿呀!鸡都把秧苗撞倒了!你看看人老谁家的那小谁,人家那孩子比你还小一岁呢,把那鸡喂的胖乎乎的,嗖嗖长膘,还不费粮食! 再瞧瞧你,自己都走不直溜,专踩垄不走沟,那鸡养得跟你一个德行!哎呀呀,把鸡屎铲起来呀!这都是好东西!” 楚清不理那孩子对于“别人家的孩子”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只觉得没病和没灾的养殖方法普及开了,真好! ********** 皇宫,御书房。 庆德皇帝看着眼前薄薄的、却满是字迹的纸张,不由得反复诵读:“国家不务畜积,不备凶饥,人事之失也。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 御案前,不群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 皇帝看信,没让他退下。 良久,皇帝笑道:“不群哪,你家小子把人家的草稿都偷出来了,长本事了啊!” 不群拱了拱手施礼,皇帝的话听听就算了,谁知道是真夸还是别有他意?反正随时行礼就不会错。 “嗯?”皇帝疑惑:“这怎么还一份?噢,这是第二天又补了一份吗?” 不群抬眼看了看,答道:“不群今天同时收到了两封信。” 意思是,我是同时收到了两封,至于是不是同一天的,那皇上你自己看落款日期。 皇帝一封一封地看。 第一封信内容比较多,上面这几张似乎都是楚清的《棉务日录》,也就是楚清作为“司棉员外郎”的工作笔记。 因为楚清一向用钢笔写字,所以上面的字都比较小,看起来密密麻麻的,还是从左往右写,皇帝看看得不是很习惯。 好在工整,虽然是白纸,行列都整齐,字迹也刚劲,还是很看得下去的。 只见一页上写着:“久旱必有蝗灾是定势,因为没有冬雪的滋养,土地龟裂,蝗的幼虫便不会被大量闷死。 而昆虫这个物种,当绝对基数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将产生巨大的破坏能力……” “物种嘛……这个楚清,总是搞些奇奇怪怪的字眼儿。”皇帝边看边自言自语。 另一页上竟是《二十四节气农谚歌》—— 正月:岁朝蒙黑四边天,大雪纷纷是旱年,但得立春晴一日,农夫不用力耕田。 二月:惊蛰闻雷米似泥,春风有雨病人稀,月中但得逢三卯,到处棉花豆麦佳。 三月:风雨相逢初一头,沿村瘟疫万民忧,清明风若从南起,预报丰年大有收。 四月:立夏东风少病遭,时逢初八果生多,雷鸣甲子庚辰日,定主蝗虫损稻禾。 五月:端阳有雨是丰年,芒种闻雷美亦然,夏至风从西北起,瓜蔬园内受煎熬。 六月:三伏之中逢酷热,五谷田禾多不结,此时若不见灾危,定主三冬多雨雪。 七月:立秋无雨甚堪忧,万物从来一半收,处暑若逢天下雨,纵然结实也难留。 八月:秋风天气白云多,到处欢歌好晚禾,最怕此时雷电闪,冬来米价贵如何。 九月:初一飞霜侵损民,重阳无雨一天晴,月中火色人多病,若遇雷声菜价高。 十月:立冬之日怕逢壬,来岁高田枉费心,此日更逢壬子日,灾殃预报损人民。 十一月:初一有风多疾病,更兼大雪有灾难,冬至天暗无雨色,明年定唱太平歌。 十二月:初一东风六畜灾,倘逢大雪旱年来,若然此日天睛好,下岁农夫大发财。 在这首《农谚歌》上,从正月到四月,以及十二月,都被楚清在头前打了叉叉。 “不群,你且退下。”皇帝突然下令,随之又唤人:“凌海!” 不群一纵身,“唰”地不见踪影,而门外传来李公公推门的声音:“奴才在!” “凌海,你马上传太史令、太史丞、翰林天文院的天文官!”皇帝下令,李公公马上应声:“是!”转身欲走。 皇帝又补充道:“还有,把户部刘尚书给朕也找来!” 李公公急转身,再次应“是”,因为皇帝的声音较急,李公公的动作也是快上加快,答应完马上再次转身出门。 就这么转来转去,李公公竟把腰闪了! 痛得一口气紧紧憋住,死撑着走到门外,赶紧吩咐小徒弟:“快快快!去找……” 大宣的气象预报,由主要由太史局、翰林天文院两个机构负责。两套机构并存,互相验证,确保准确。 《农谚歌》上被楚清标记叉叉的月份所对应的天气,让皇帝重视起来。 前一页上还是楚清写的关于蝗灾的预测和防治措施,后一页上竟对应了民间对于干旱和蝗灾的规律总结。 若把前一页当做楚清的农业知识学习笔记,那后一页算什么?所以说,前一页不是学习笔记,而是楚清已经预测今年要发生蝗灾! 而且已经在农谚中得以证实! 这个楚清! 她不但根据节气总结了民间务农的规律,编写成《二十四节气农谚歌》,而且还对蝗灾的预防和治理也进行了分析。 皇帝重新去看先前那页,刚才没仔细看,这次认真读了下去:“……地有髙卑,雨泽有偏,被水旱为灾,尚多幸免之处,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者也。 虽然水旱二灾有重有轻,欲求恒稔,虽唐尧之世,犹不可得此,殆由天之所设。 惟蝗不然,先事修备,既事修救,人力苟尽固可殄灭之无遗育。此其与水旱异者也……” 楚清虽然是理工科出身,但是成绩比较均衡,性格相对也“不求上进”。 如果有同学说她数理化成绩不突出,她会指着语文和英语成绩自嘲说:“我是理科生里文科最好的。” 当然,如果有人拿文科班学生的语英成绩与她抬杠,她又会说:“我是文科生里理科最好的。” “均衡”,就是都不咋地。 也是因为如此,她在这个世界的工作笔记中,都是文言和白话掺杂着写的。 不过,如果碰到她偏巧看过的知识,她会非常具有“拿来主义”精神地剽窃。 比如,皇帝正在看的,就是她摘抄自明末徐光启的《除蝗疏》。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四章 金木合月 徐光启是个妙人,他是学生时代的楚清最佩服的文科、理科都非常均衡的学者。 有时候楚清会想,要是能跟徐光启做同学,应该能成为学习搭档,会对学习不再有枯燥、寂寞之感。 在楚清看来,这个人对实用科学的研究、应用,乃至推广的贡献无人可比,在数学、农学、政治、军事等等领域都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 单是翻译《几何原本》这件事,就让楚清为之着迷。 要知道,“平行线”、“三角形”、“对角”、“直角”、“锐角”、“钝角”、“相似”等等中文的名词术语,都是经过他呕心沥血的反复推敲而确定下来的。 当然,现在的楚清,剽窃的不是他的数学著作,而是《除蝗疏》。 楚清的工作笔记里提到自己对干旱有可能引发蝗灾的担忧,也提到应该告诉她能告诉的人,比方户籍所在地区的“老领导”。 “老领导?”皇帝对这个词,有些失笑:“宋廷山?徐光泽?哪里老了?都是正当年嘛!那到底告诉他们没有?” 在等待几位臣工的时间里,皇帝翻阅第二封信。 这封信字数少,不是楚清的工作笔记。 信上的内容却不可忽视: 一、楚清建议并鼓励当地农户养殖鸡鸭,以备蝗灾时灭蝗; 二、鸡鸭可放牧于田垄,既能除蝗,也能灭其它虫害; 三、当地官员假借楚清的名义下令百姓养殖,并明令数目,百姓生怨; 四、当地官员希望楚清能在他们指定的地域批准种植棉花; 五、楚清因怕逾越职权范围,对于各地官员的灾害提醒畏首畏尾。 “逾越?谁说她只能管棉花?农官,对农事进行提醒,谁敢说她逾越?!”皇帝有些气愤,这明显是地方官员有什么行动了。 看到第三条,皇帝不难想到楚清的处境。 这封信最后有行字:“请归还第一封信,以免被察觉。” 还真是偷人家的东西。 皇帝把两封信都详细看完时,几位大臣也到齐了。 “臣……” “都坐!”皇帝直接打断大臣们的见礼,并赐了座。 几位臣子立马绷起全部神经。 虽然赐座,表达了圣上的宽和,但不让行礼,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许卿,去年十二月初一,可有下雪?”皇帝上来就问太史令。 太史令有片刻的愣怔,去年十二月?我上哪儿记得? 太史令看向太史丞,心说你赶紧的! 太史丞想了想,也不确定记忆的准确性,从袖兜里掏出个小本本:“回皇上,去年十二月初一京都未有降雪。” 许太史令马上接口:“是,皇上,去年春节前倒是下了一次。” 皇帝不动声色地瞄了眼《二十四节气农谚歌》,又问:“去年十二月初一,哪些地方下雪了?” 许太史令有点想骂人,这话要不是皇帝问的,他真就骂人了。大宣那么大,谁tm知道好几个月前的初一哪个地方下雪?! 不得不又看向太史丞……手里的小本本。 太史丞是个妥帖人,随身带着小本本,真是个好帮手! 太史丞傅大人马上翻小本本:“皇上,京都初一没有下雪,但是左近的陕会府和酉州府都有降雪,据说雪势并不大; 若说雪势大,去年十二月吉州中南部、吉顺府、义斌府和新伦州中部这几个地方都有两次降雪,最大的一次均在在十二月初一。” 各地降雨、降雪都会向京都报备,太史局均有汇总。 太史令后背都冒汗了,他悄悄动了动肩膀,把贴在后背上的里衣抖开,幸好官袍够宽大,不然这姿势太不雅了,殿前失仪哪! 倒不是他尸位素餐,也不是他酒囊饭袋。 而是他主要精力都集中在更铸浑天仪上,其余的事情都交给太史丞了。 皇帝搓了搓额头,他也是叫错人了,只想着把管气象的人找来,直接叫太史丞就得了,叫太史令来这儿干嘛! 翰林天文院的天文官也上前来,开始汇报去年一整年的天象变化。 但是皇帝的重点不在天象的成因,他直接再问从正月到四月各地的天气,尤其要去年腊月初一下过雪的地区的。 除了酉州府,这些地区楚清都去过。 一番查问,皇帝知道楚清在这些月份上打叉叉是什么意思了——凡是坏的预测,全对上了! 十二月:初一东风六畜灾,倘逢大雪旱年来——去年这时候下雪; 正月:岁朝蒙黑四边天,大雪纷纷是旱年——正月初一夜里下雪; 二月:惊蛰闻雷米似泥,春风有雨病人稀——惊蛰这天,无雷也无雨; 三月:风雨相逢初一头,沿村瘟疫万民忧,清明风若从南起,预报丰年大有收——三月全月无雨,清明也无南风; 四月:雷鸣甲子庚辰日,定主蝗虫损稻禾——春雷如果响在甲子日或者庚辰日,肯定这一年会起蝗灾庄稼受到损失,这点不能确定,但是至少楚清那里在这两日中打过雷。 太史令卓琢磨了一下这几个月份的天象,开口道:“皇上,半月前,金星、木星与太阴星连成一线;下一次连成一线将在半月后。” 太阴星就是月亮,这三颗星连成一线,被称作“双星伴月”,或“金木合月”。 “主什么?”皇帝发问。 其实,作为帝王,天文、历法都是他少年时期必学科目,他知道“双星伴月”,但还是希望太史令能说点别的。 “主……大旱!”太史令说道,然后把另一句话狠狠咽了下去:“月与岁星同光,即有饥亡。” “月与岁星同光,即有饥亡。”皇帝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站在一旁等着帝王指令的户部尚书刘聚,这会儿终于也明白了为什么叫自己来听他们讨论天象。 这不是讨论天象,而是在讨论旱情啊! 刘聚开始在心里拨算盘,今年,各地均报了旱情,但是尚未成灾,奏报中只说缺水,农田难以灌溉。 当然,各地官员这种奏报,在刘聚看来,是在做铺垫、打埋伏。 每年各地均有旱情、水患,只是程度不同。 现在,北方春播刚开始不久,及早报上来,只提旱情不提灾,那就是为秋后税收减少做铺垫:不是我政绩不好,是老天不给力。 若是旱情演变成灾情,正好,给向朝廷要赈灾款埋伏笔。 至于“月与岁星同光,即有饥亡”,刘聚在心里摇了摇头,都“主大旱”了,能没“饥亡”嘛! 皇帝这是准备让我掏钱呗?哼,没有! 一天天的,从上到下,见了我就像见到欠他们债的,见面第一句:“吃了嘛?”第二句:“拿钱!” 要是碰上关系不好的,只有第二句。 你们都以为你们见我如见债务人?呸! 我见你们都如见鬼,讨债鬼! 包括前边坐着那位,我是替你管钱包哪!你能不能把态度摆正?自己往里装多少不知道啊? 装一个子儿就吵着要十个,我能给你变出来是咋地?! *注:岁星,即木星。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五章 居安思危 皇帝挥了挥手:“你们去忙吧。” 太史令和太史丞躬身告退。 刘聚也跟着躬身,准备开溜,心里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蕴蓄,”皇帝喊住户部尚书刘聚:“你且留下。” 唉,看见我了! 刘聚无奈:“皇上。” 庆德皇帝问道:“蕴蓄,你觉得这句话如何:‘国家不务畜积,不备凶饥人事之失也。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 刘聚躬了躬身:“皇上爱恤民命、体察民隐、居安思危,国之大幸,百姓之福啊!” “嗯哼!”皇帝鼻子里喷出不满的声音。 一个个的,都被李公公培训过是怎地?胡恒秋是这样,现在这个老刘聚也来这套。 李公公在门口察言观色,准备随时伺候皇上呢,听到刘聚的话也撇嘴:这位也是个被胡恒秋传染的? (他不承认自己做过“岗前培训”教员。) 刘聚一看,噢,现在不接受拍马屁啊?那行,咱说人话:“皇上,仓无备粟,不可以待凶饥,是没错,可皇上也不必太过忧心; 去岁虽然南方水患,粮食减产,但也只是与前一年相比而言,实际收成还算稳定,至少与三年前所差不多; 更何况,这几年北方稻麦都有增收,皇上关于军队部分兵卒退役的政令也施行得极好,各地劳力均有补充,各地贮仓也较为充盈; 即便今年旱情严重些,也不至于有太大隐患。” 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就一句话:“旱情不大,不必拨款。” 刘聚如此说,也不算言过其实。 国战后至今,五年多不到六年的时间里,由于国家渐趋安定,整体经济也有所提高。 尤其是近三年,一改国战前“野有饿莩”的现象,基本上风调雨顺,用那帮言官的夸张说法,是“丰年稔岁”,农业方面有增产增收的趋势。 所以,到目前为止,各地州府的贮仓都算充盈,纵观大宣历史,说作“仓廪实”,不足为过。 再加上如今各地都在种植棉花,“衣食足”也指日可待。 自皇帝登基至今,已近十一年,纵有旱涝,规模也都不大,这也是皇帝登上宝座后,国家相对安稳的一大原因,老天都给脸嘛! 当然,国战那次不能算是皇帝的原因,只能说是“历史遗留问题”。 但是,皇帝怕的也是老天给脸不给脸的问题。 老天给脸了十一年,万一今年真如楚清在日录中写的那样,翻脸了呢?哪有年年风调雨顺的? 而这不是不可能。 庆德皇帝记得在当上太子之前,曾有一次大的蝗灾,那一次的灾害范围极大,遍及整个大宣国北部。 导致朝廷整日争吵不休,国家也动荡不安,父皇甚至下了《罪己诏》,当读到“万方有罪,在于一人”时,父皇甚至哽咽。 那不是父皇真的内省自罚,而是发自肺腑的屈辱! 虫之皇凌驾于人之皇,到底谁是天子! 藐视王权者,斩草除根,可是,谁能把蝗虫斩草除根?! 遍读古籍,可知蝗虫恐怕比人都存在得久远,历代皇帝都没能灭绝它们。 登基十一年没有大灾害,这只能说是幸运。 谁又知道幸运的时效有多久呢。 “蕴蓄啊,你也说居安思危,”皇帝说道:“水旱交替,易起蝗灾,应当早做筹谋啊。” 刘聚不言。 他对于农事只限于纸面上的分析,所谓“掌管钱谷”,他看到的只是数据:全国土地类别、农田管理、各地收成、农业税额制定等等。 并非像楚清那样,能在田间地头走走、看看,有直观的认知。 一些流传在民间的农谚他了解得不多,也没有深入研究过。 他认为,农谚这种东西,有很大的地域性。 就他所知,不同的土壤、不同的水质、气候的差异,使得这些所谓的“农谚”只能局限在部分地区,他认为各地应该有各地的说法。 比方说,关于端午节,他就听过不同版本的农谚:“端阳有雨是丰年,芒种闻雷美亦然”;还有“有钱难买五月五日旱”。 类似这种相互矛盾的农谚,在各地呈报的奏折中均有过引用,实在不足以做参考,不能一言以覆之。 见刘聚不言语,皇帝也知道想从这个“刘老抠”手里划出银子不容易。 当然,这也是他看重刘聚的原因。 这人把得住钱,自己也不贪,名字还好,名“聚”、字“蕴蓄”,瞧瞧,妥妥的钱袋子嘛! 不过皇帝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冲动了,毕竟没有大的灾情奏报,更无蝗灾出现,此时说这些言之尚早。 他只是比较重视楚清的一些看法。 皇帝也很奇怪,他发现自己很容易被一些“密奏”牵着鼻子走。 奏折里的事,他都能平静的分出三六九等,轻重缓急都很从容,但是一到“密报”、“密奏”,他就会“见风是雨”。 “你先备出三十万两,至少一个月之内不作他用。”皇帝吩咐道。 “没有!只有四万五千两!”刘聚头不抬眼不睁地回道。 这也就是皇帝,换做别人,这点钱他都不说出来! “三十万两!”皇帝说,语气毫无情绪,平淡至极。 “臣遵旨!”刘聚施礼。 看着刘聚告退,皇帝禁了禁鼻子:“哼!” 刘聚这人,跟楚清有个共同点——做不到就说做不到。 面对皇帝的意愿,其他臣子哪怕勉为其难也要承诺能做到,但是这俩人不会。 不过,他们也有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刘聚更狡猾,对于能做到的事情,也说做不到,懂得给自己留余地。 想到楚清,就想到当初跟自己谈棉花收购价格时候的样子,皇帝有些失笑,这女人,对于露出“奸商”嘴脸毫不介意,并理所当然。 但事实证明,她并不“奸”,而只是有一说一。 那这次,为什么她有这么不好的预测却不上报呢? 噢,也对,她这个“司棉员外郎”是朕单独开辟的职务,跟她那个“工部参知”一样,仅限于种植棉花一项,别无他权。 她就算想上报,跟谁报? 想到这里,皇帝就又考虑,是不是该给楚清放宽点权限呢?不过,她一介女流,真给了行政实权,恐怕朝堂上要闹起来吧?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在桌案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李公公在这种轻柔的节奏中,泛起困意。 “咚!”皇帝的手指突然敲出一下重响,李公公惊得一下子站直身体,艾玛,差点睡着! “皇上……?”李公公试探地出声:“您保重龙体!” 关心领导,必须是每一个生活秘书的必修课。 皇帝却似未听到。 他刚刚想明白了为什么楚清的《棉务日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六章 不可说 庆德皇帝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这次传回来的“密报”,是楚清的《棉务日录》了。 按说,不群家的小子,能有机会传回“密报”,那就应该有机会把事情写清楚。 可但是这次选择冒险偷窃楚清的日录,可见是有话不好说。 就像他此刻,无法直接对刘聚说:“要发生蝗灾啦,你赶紧筹备赈灾粮、赈灾款吧!” 预测的事,不见得能真实发生。 过早说出来,那就有“谣言惑众”之嫌。 就算他贵为天子,也不能说,无凭无据,天子不得不谨慎。 不过…… 皇帝又开始用手指敲桌案了,李公公再次犯困,却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可悠着点儿吧,别再打瞌睡了。 皇帝想道:你就算别的渠道不能上报,至少能跟胡恒秋报一报吧?他不是给你直接上报的权利了吗? 你让胡恒秋知道了,也算是上报了嘛。 密侦司本就是可以怀疑一切的机构,呈报密侦司不是也可以嘛。 楚清既然在日录里提到应该去提醒她能提醒的人,比方她的那些“老领导”,那就应该能想到上报密侦司吧?能吧? “凌海,把胡恒秋给朕找来!”皇帝觉得应该问问。 李公公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皇上,胡大人来了。” 皇上有些讶异:“这么快?” 李公公答道:“回皇上,奴才刚一出门就看到胡大人在殿外来回来去地转圈儿呢。” 皇上看向门口:“进来啊!干什么,转圈还没转够,要不要把你拴在碾子上,再给你眼睛蒙上?” 胡恒秋简单地给皇上见了个礼:“瞧皇上说的,那臣不成驴了!” 胡恒秋刚才确实在殿外不停地转圈圈,还一边转一边在心里骂楚清:“这娘们儿!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 你预测到蝗灾,告诉谁不行你非告诉我?我是上报不上报? 不上报,万一你预测成真,我就成了知情不报,罪过在我; 我若上报,这话就得从我嘴里出去,万一没有蝗灾,那制造谣言的就是我! 多大个锅你就往我头上砸? 咱们是一伙儿的,一伙儿的!能不能给我省点儿心,别可着我一人祸祸!” 昨天胡恒秋就接到楚清的信了,他想了一夜,也不确定要不要呈报给皇帝,最后下定决心来了,到门口还是犹豫。 “你在外面磨什么圈呢?”皇帝喝了口茶,看着胡恒秋:“磨多久了?把朕的草皮都磨秃了吧?” 既然来到皇帝面前,胡恒秋反而不纠结了。 就像学渣参加高考,在考场外转悠半天,一会儿想物理公式,一会儿念叨英语单词,临时抱佛脚,磨叽得不要不要的。 等真进了考场,把心一横:哼,是死是活就今天了,考就考呗,我是学渣我怕谁!胡恒秋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皇上,”胡恒秋从怀里掏出封信,双手呈上:“楚清给臣写信了!” 说的是写信,不说是楚清的汇报。 还是想矫饰。 有什么用呢?私信和汇报,都是说蝗灾,区别很大吗? 皇帝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一抬手,李公公赶紧接过信呈给皇帝。 嗯,这封信是竖着写的,从右往左,看着顺眼多了。 果真,楚清把对蝗灾的预测确实报给胡恒秋了,只是语焉不详,不过关于存粮的数量,以及对粮食分配的打算倒阐述得清清楚楚。 真有灾情发生,粮食必然紧俏,楚清不但想用自己的库存去帮助家乡百姓,还想借机分化一下沃斯国各部落间的关系。 这个楚清! 皇帝点了点头,嗯,不但关心民生,还不误密侦司使命。 再看下去,嗯?朕会收不到钱吗?也是,灾情之下,在所难免,不过,灾情要是控制得好,也不见得就会有太大损失。 瞧瞧,一个女子,竟能够说出“时刻准备着,为正义而战、为大宣而战!”这样的话,大器啊! 其实楚清在给胡恒秋的信中,只略略提了一句有可能发生蝗灾,并没有她在工作笔记中写得那样忧心和仔细。 这也证实了皇帝的猜测:楚清不敢明说。 就这么约略地一笔带过,别说让胡恒秋在殿外“转圈磨驴”,就算自己,不是也不敢有话直说吗? “你怎么看?”皇帝发问。 “这个……”胡恒秋试探着回答:“皇上,俗话说:‘头发长、见识短’,您说她一个妇人,说的话可信吗?” 皇帝顺手把毛笔丢向胡恒秋:“朕问你呢!” 胡恒秋赶紧一把接住:“谢皇上赏赐!哎呀,这可是御笔啊,臣回家后定将之好好珍藏,以传后代!” 黑漆描金管黄流玉瓒紫毫笔呢,可别摔坏了! 皇帝气的!指着胡恒秋鼻子就骂:“你可真是雁过拔毛!” 胡恒秋才不怕呢,皇帝开口骂,事情就不大! 上前一步,指着御案贱兮兮道:“皇上,那笔帽……也赏了臣吧?” 李公公在旁边看得这个气啊:我要有你这脸皮、这胆子,怕不都能上天了! 胡恒秋小心接过皇帝丢过来的笔帽,小心地盖好,心满意足的把毛笔揣进怀里——权当我刚才在殿外纠结的补偿! 然后说道:“皇上,臣不懂农事,不过楚清可是农妇出身,怕是有些经验的,臣觉得,甭管蝗灾是真是假,做些防备总是没错。不过……” 皇帝:“嗯?” 胡恒秋继续说道:“北镇抚使一职,臣已经代管一年有余,这个职位不落实,密侦司里有些躁动。” 正说着蝗灾呢,怎么扯到北镇抚使? 皇帝看向胡恒秋:“怎么,有什么动静?” 胡恒秋说:“司里最近不是很安分,有人说楚清收入的明细应该公开出来。” 武继昌死后,北镇抚使的位子空了出来,一直由胡恒秋代理。 武继昌当上北镇抚使,是皇帝钦点的,所以这个职位比较敏感,胡恒秋也不敢擅自处理,在等皇帝指定人选。 而皇帝一直没发话,此职位一直悬而未决,胡恒秋也不方便提醒。 作为指挥使,权利已经很大了,要是再被皇帝猜疑自己想把控对百官的监察之权,哼哼,不妙。 就算今天提起这件事,也是因为楚清在信中提到,如果今年真的发生蝗灾,那么上半年的收入恐怕要比去年少很多。 涉及到皇帝的私库,胡恒秋才敢触及这个话题。 楚清为皇帝的私库搂银子这件事,理论上只有皇帝、胡恒秋、楚清三人才知道,但是密侦司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又是什么人? 所以高层人员不用告诉也能猜测到,而中低层人员多想想也能想到个大概。 只是这件事是不能明说之事,那就让有些人觉得大有可为了。 因为北镇抚使位置空缺,对外地官员的监察肯定力度不够,让楚清有“犯罪”的空间。 而对外派官员的调查是由北镇抚司执行的,若借着调查楚清,一方面能尽快把北镇抚使的位置敲定下来,一方面又能削掉楚清部分权利,至少也能让她不那么“逍遥”,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七章 “活棋子” “皇上,臣觉得,蝗灾不如人祸重……”胡恒秋的话音逐渐减弱,细不可闻。 未尽之意是:他们不仅仅觊觎皇上你的钱袋。 皇帝登基十一年,仅有的一个没有被各势力染指的部门,就是登基后才建立的密侦司,如今,怕也是岌岌可危。 “君臣共治天下”,其实是在君主专制独裁不能久长结果下的一种变迁,为的是“国祚绵长”。 所谓共治,是皇帝与世家门阀基于一定利益基础上的合作。 可是“共治”很难达到平衡,所以就会产生对皇权的分割和集中的争夺与对抗。 臣,士大夫阶层,理论上讲士大夫是对传统文官的一个统称,可以是寒门出身,也可以是世家门第出身。 但是资源往往集中在世家门阀手中,因而,国家重要的官职往往被少数士族所垄断,个人的出身背景对于其仕途的影响,远大于其本身的才能与专长。 皇帝若想达到自己的理想,势必会有收拢皇权的手段,比如,庆德皇帝就搞出个“密侦司”,以“上帝视角”监察百官。 可世家为保证自己的利益,必然会在各个角落安插家族子弟,因而百官如同蜘蛛网上的结点,看似各自独立,却又彼此牵连。 皇帝是蜘蛛,网却不是他结的网。 若皇权不够强大,蜘蛛也很可能陷入别人的网中,被缚成茧。 若皇权太过强大,蛛网势必破碎,这又是世家望族所不能容许的。 现在,独立在这张蛛网外的密侦司,就像一个小小的火星,有可能烧坏蛛网,但也有可能成为网上的一个结点。 皇帝和胡恒秋都能察觉到,密侦司正在慢慢被蛛网附着。 “哼!他们巴不得朕‘垂拱而治’!”皇帝说。 胡恒秋敛声静气,装没听见。 这话头咱不接嘴! 别看皇帝自言自语、可能没注意到你,但你要敢弄出动静让他注意到了,信不信回头你就是窃听君言、揣测圣意的罪名? 这帮臣子,巴不得皇帝“文武并用,垂拱而治”。 反正天下太平,是他们这帮中流砥柱勤恳勉力;若他们把油水捞的差不多了,王朝也垮了,那就是帝王不作为,昏君! 先皇时期,为何要把童生试的考试年龄提前到十二岁?其实就是在培养“寒门”学子,为的就是“破解”世家“统治”朝堂的局面。 而庆德皇帝把这一年龄有提前到十岁,降低入学门槛,也是出于此目的。 考试制度改革、成立密侦司、荒地开发、军队退役制度改革,加上……楚清,这也是皇帝在结自己的网。 皇帝现在就像公司的股东,虽然是最大的那个,股份却达不到51%,不,应该说,他能掌控的部分甚至不足四成。 各占一半,皇帝还能拥有大半决策权,但是目前的朝堂上,他所做的每一个决策,几乎都会遭到束缚。 而又不能一刀切地全部裁员换血,只能徐徐图之。 改革考试制度,降低入学门槛,是为了培养一支仅仅忠诚于自己且颇有能力的政治势力。 当然,“寒门”并非真正一穷二白的寒门,必然得是读得起书的小地主阶级。 只是这一步,需要长久之后才能见效。 密侦司最初是为了肃清造反势力,但真正的作用却是监察百官、进而监察世家的动向。 而开发荒地,就是要把更多的土地权归回皇家。不然,普天之下,真的没多少王土。 调整退役制度,既是为了合理使用丁壮,保证农业生产,更是为了给军队不停换血,减少吃“空饷”的机会。 皇帝的这盘棋上,冒出一颗“活棋子”——楚清。 这个人的存在,让皇帝看到加快他“织网”速度的希望。 此人首先“不藏私”,别人视作珍宝的图纸,她直接上交朝廷。当然,她也没有“藏私”的实力,活着都很艰难呢。 这也是皇帝愿意培养她的主要原因。 皇帝要把她扶植起来,让她的发明创造去促进手工业的发展,带动经济的提升。 而这些发展和提升,就是大宣在原有资源上“增生”的那一部分,是皇帝能直接掌控的部分。 包括小宝的“宝清技师学院”,皇帝为什么现在不要小宝的收益,吃相难看不难看,不是问题,就算难看,谁还敢不服是怎地? 皇帝真正看重的,是这个学校培养出来的人才,是大宣今后吏员的选拔基础。 一个国家,制定政策的是少数几个人,但是真正干实事的,是基层的官吏,而官员,是要靠吏员去落实具体政策和任务的。 世家的力量根深蒂固,但是皇帝可以做楚清的“根”,培养楚清壮大,作为自己的“枪尖”,捅破世家编织的那张大网。 当然,自己做楚清的“根”,也就相当于不让楚清自己“生根”,那么如果有一天不想要这个“活棋子”,就可以直接斩掉。 眼下,如果楚清对蝗灾的预测成真,那么……人祸是不是也借机施行了? “你说……”皇帝问向胡恒秋的话被李公公的动作打断了下。 皇帝问:“何事?” 李公公刚才看到门外小太监探头探脑,就示意他先退下。 皇帝陷入思考的时候李公公动都不敢动,生怕打扰到他,可是小太监在外面就是不走,还比比划划的。 李公公动作就大了些,到底让皇帝看到了。 “你进来禀告吧!”李公公也无奈,瞪了眼小太监,心说:小兔崽子你最好有够分量的事儿禀报,不然看老子不打你板子! 小太监接收到李总管威胁的眼神,更是战战兢兢,紧走几步进来,噗通就跪下:“回、回禀皇上,密侦司派人给胡大人送信。” 胡恒秋一听,赶紧看向皇帝,皇帝点头,小太监紧忙双手将信举过头。 李公公接过,要呈给皇帝,皇帝朝胡恒秋抬了抬下巴,示意让胡恒秋拿去看。 胡恒秋接信一看,马上给皇帝汇报:“皇上,是楚清来的信。” 李公公带着小太监退出门外候着,自己也抹了把冷汗,跟楚清有关,那就不会让皇帝怪罪了,算这小子运气,少挨顿板子! 皇帝接到两封信,胡恒秋也接到两封,看来,楚清这是急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八章 力度与态度(一) 胡恒秋把信读给皇帝听,这封信上,楚清阐述了当地农民对灾情的预测。 还讲述了当地农民所采取的措施,主要是培养蝗虫的“敌人”,也讲述了旱情不利于用灌溉的方法溺死虫卵。 还有楚清请示可否建议各地组织人力,挖沟渠引水,方便农民灌溉田地、组织养殖“专家”宣讲养殖的好方法,调动民众积极性等等。 最后…… “这个楚清,学会告状了?有长进!”皇帝听到最后,给了这么句评语。 联想到不群拿来的密报上,关于那几条—— 当地官员假借楚清的名义下令百姓养殖,并明令数目,百姓生怨; 当地官员希望楚清能在他们指定的地域批准种植棉花; 楚清因怕逾越职权范围,对于各地官员的灾害提醒畏首畏尾。 皇帝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丝讥讽的笑。 胡恒秋猜不透皇上这笑是嘲讽楚清“恃宠而骄”地告状,还是在嘲讽那些官员半遮半掩的贪婪。 对,楚清以为自己自学成才、非常“绿茶”地给义斌府高知府扎了一针,但是在皇帝和胡恒秋这种心眼子比汗毛孔都多的人面前,那就是直白地告状。 胡恒秋犹豫着要不要跟皇帝面前替楚清“美言”两句,只听皇上说道:“把个农妇逼得跟人斗心计,过分了!” “哎,皇上圣明!”胡恒秋放了心。 这么听话的下属不好找,比白桦那小子好使多了,皇上可别给我把人吓跑了! 在皇帝和胡恒秋的心里,真的没有鄙视楚清,只是表述楚清出身低微。确切地说,他们并不鄙视女子。 站得地位越高,越懂得女子的头脑、野心不比男人差,因而才会越发打压女性地位,把德和才放在女性群体中进行对立,刻意断章取义“女子无才便是德”。 就如同断章取义“君子远庖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样,为自身利益做注解。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可没分是雄虎还是雌虎。 单说在皇宫里,女子的头脑和野心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宫里的女性,拉帮结派、“控制人口”、欺上瞒下,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家族,对利益的争夺是体现在各个层面,最后汇总到皇帝的枕边。 只有教育资源匮乏的百姓,因为他们饱受统治阶级的“洗脑”,再加上生存的艰辛以及没有受教育的机会,才会真正看不起女性、贬损女性。 “这些事暂且放一放,眼前要紧的是蝗灾。”皇帝点着胡恒秋手里的信纸说道。 胡恒秋干脆把信纸铺在皇帝眼前,指着前半部分内容说:“皇上您看,楚清走访了当地农人,说手往土里插进去一掌深,就能挖出蝗虫卵了。” 皇帝点头:“上一封信她就说了自己的预测,马上又发第二封信,说老农的预测,可见用心良苦。” 胡恒秋不语,只是心里哼唧:哼,皇上,这也就是把信当你面看了,不然第二封信的“危言耸听之语”,还得从我嘴里说出来! “养鸡养鸭,为国为家!”皇帝感慨:“只是,百姓可养得起那么些鸡鸭?” 胡恒秋汇报:“怨声很大,说棉花大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家没多少粮食,人都不够吃,粮价那么高,还要喂鸡喂鸭。” 听说粮价高,皇帝看向胡恒秋,希望他说清楚些。 年前米价十文每斤,就算节后有所上涨,大概也该在每斤十三文左右,也就是说每斗米一百三十文钱。 按说这个价格比较正常,至少京都米价也没到一百五十文。 胡恒秋又呈上一封密报,道:“这是义斌府理事处王副千户发来的急信,上面说……” 义斌府理事处的王副千户也是个胆大心细的,看到楚清有能力跟密侦司老大直接通话,索性站队到楚清这边。 楚清前脚把信交给他,后脚他也打了份加密加急的报告,并着楚清的信一起到了胡恒秋手里。 呵呵,赌一把。 胡恒秋指着其中一页读道:“楚清并没有勒令百姓养殖,而是建议养殖; 但府衙下的令比较含糊,说司棉员外郎令每户养五十只鸡鸭,引起百姓怨言,并且……” 胡恒秋觑了觑皇帝的表情,小心说道:“近几日,出现一个名为‘义斌府商会’的组织,控制整个府城的粮价,每天只留一家粮铺限量供应平价粮; 但这个平价供应的粮食,也是上浮过的,已经涨到每斗米二百五十文,每天供应不过百斗,而且是易斌贮仓的陈粮。 这种限量抢购的做法,已经引起百姓的恐慌,进而对养殖鸡鸭一事怨声载道。” 义斌府所谓的平价,比京都高了将近一倍! “即便蝗灾不发生,若旱情再不结束,京都的粮价也要涨起来了。”皇帝说道。 胡恒秋闭嘴了。 皇上现在心思不在高知府身上,在粮价上,要不说呢,坐啥椅子想啥事儿! 胡恒秋倒是有心帮楚清脱困。 自打年初她到了义斌府,又是剿匪又是种棉,一个月前就该结束工作换地方了,却被当地官员绊住脚。 可皇上现在心思在即将到来的灾情上,不接他的话啊! 楚清啊,反正你总有办法,饿死谁也饿不死你,你就安心在那儿呆着吧。 胡恒秋也算是个好的,好歹知道为楚清争取争取,虽然没啥力度,但有态度,也就不错了。 有的人并不这样想,他们因为自己“诚挚的态度”没有为女儿争取到利益,就准备显示一下力度了。 事情是这样滴—— 工部尚书府邸。 郑春秋茶水都快喝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郑夫人找了百家兴三次,都被百家兴“礼貌的钉子”给扎了回去。 这次不得不以郑春秋“偶感风寒”为由,让郑小柔回家“侍疾”。 为的就是让郑小柔把百家兴带回郑家,郑春秋要亲自跟他谈谈郑小娴的婚事。 怎知,百家兴就一个态度:“一生一世一双人!” 骗谁呢! 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大被同眠? 装什么情种?你个无父无母无教养的下里巴人也配! 郑春秋压着即将爆发的火气,尽量放缓声音说道:“贤婿,你对小柔一心一意,我与你母亲甚感欣慰; 但是,大丈夫应以建功立业为主,既然要专心立业,小柔一个人照顾你怕也不能周全; 娴儿自幼聪慧,也颇有些才华,能更好地辅助你; 趁着我还在尚书这个职位,多少也能给你谋个差事,一妻一妾并不违制,你自己也要努力进取……” 瞧瞧,自说自话地,就要替百家兴做主纳妾了。 这是笔好买卖,一妻一妾,对应的是七品或八品官职才有的待遇。 郑春秋如此说,必然是给弄个官当当,要想女儿过的好,自然不能是八品,至少要七品。 郑小柔在旁边听着,腮帮子都咬得发木了。 她既气也怕。 气的是父亲和继母的歪心思,怕的是丈夫不能禁受住诱惑。 百家兴在楚清手下干得再好,楚清也未必给他弄个官职,可是父亲能! 自己那个继妹也是个心思多的,万一丈夫答应了父亲的要求,那自己,不是要走母亲的老路了吗? 屏风那头,郑小娴紧紧捏着帕子,心里不停地念叨:“赶紧答应!我爹都承诺给你谋官职了,你还想怎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九章 力度与态度(二) 百家兴正要开口,郑夫人又开口堵住他的话:“贤婿,你父亲说的对,男人嘛,总得立业; 你现在虽然过得也算衣食无忧,可你想想,给别人做工能赚几两银子?又能有多长远?” 见百家兴要反对她的话,郑夫人伸手在空中虚按了按:“你且听我说完,就算你能长久,那也是寄人篱下吧? 不为别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得要孩子吧?那就得为孩子打算打算吧? 再有,你和小柔成婚这么久了,到现在小柔的肚子也没个动静……唉,没准也是随了她母亲……” “母亲,您也只生了妹妹一个!我娘命薄,若是现在还活着,没准我会有几个弟弟妹妹呢!”郑小柔终于按捺不住,道:“贤婿,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前途,于男儿讲应该是第一位的,有这样的机会,你应该懂得怎样选择!” 这算是下最后通牒吗?百家兴肃着的面孔突然浮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瞧岳父大人这话说的,小婿可不敢苟同!” 郑春秋眼神冷然,斜看向他:“什么意思?” 百家兴笑道:“您方才说,您吃过的盐比小婿吃过的饭都多,小婿一顿能吃两碗饭,岳父可能吃下两碗盐?” “噗!”郑小柔终于气顺了! 郑春秋一把将茶杯摔在地上:“滚!” 可惜啊,整套的吉州窑玳瑁釉茶盏就这么??了一个。 还没摔出多大动静——地毯太厚,要不是茶杯撞到桌腿,撞出个裂纹来,没准捡起来洗洗还能用呢。 百家兴领着郑小柔就起身,语气轻快地道再见:“好的父亲,我们告辞了!” 郑春秋觉得二女儿是指望不上了,楚清这个口子他利用不了,无法贴靠上密侦司。 百家兴的态度,代表的是楚清的态度,看来,那个楚清根本没把他这个工部尚书,不,不止是工部尚书,还是“亲家”,人家没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提亲的时候,楚清派来的人可是一口一个“亲家”的称呼。 既然楚清这般态度,那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力度! ******** 朝堂上。 皇帝特意询问了各地旱涝情势,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问错了。 正副宰相大体说了灾害范围和程度,马上,就有工部官员站出来说,某某地方正好可以趁着旱情修修堤坝、某某地方可以掏掏河泥,大概需要多少多少银子。 然后户部侍郎就得站出来说,事分轻重缓急、钱要花在刀刃上,要以灾情地区为主。 然后俩人就吵上一会儿。 待众臣看到皇帝微皱一下眉头的时候,立即住嘴。 这时就有御史站出来,说:“灾情也好,维修水利也好,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都该拨款。” 户部侍郎一看御史出来帮腔,就很头疼,这些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而且人家就是负责说话的,只负责说话! 可没有办法,御史说话,必须得接茬,因为他们特别擅长带节奏,你不说话,他们会把你往“无言以对”上引导,让你默认,然后掏钱。 如果你说话,那更完,他们会挑字眼、会断章取义,还要拉帮结伙,比如现在,张御史的结尾来一句:“赵大人,你说是吧?” 赵御史就点头,抬眼看皇帝没看他,觉得光点头不行,再发声:“张大人所言极是!”生怕刷不上存在感。 就跟网络上的喷子一样,看似围绕同一个话题在讨论,却专找边边角角抬杠,抬杠的角度都让人意想不到,真是不辜负他们寒窗几十年的苦读。 当然,跟网络喷子、键盘侠也有不一样的地方,网上的这些人,不往同一个方向喷,各喷各的,自命不凡。 人家御史们还是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的。 眼看户部侍郎一张嘴说不过一群嘴,户部尚书刘聚也不能干看着。 俗话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老的是干啥的?不就是给小的撑腰的? 于是刘聚上前一步,先给皇帝拱手施礼,表示自己要插言了,然后转身看向几位御史,说道:“几位大人可争出结果了?” 御史们互视一眼,没敢吭声。 御史一般也只是六七品官阶而已,人家刘尚书一句“大人”,他们真不敢冒然回话。 这时候,小的不行老的上,御史中丞作为从三品官职,跟正三品户部尚书还是有讲话的余地的。 官职少一级,但御史台可是监察百官的。“监察”二字可就当得一级使呢。 于是御史中丞陶大仁就接口了:“各位同僚只是辩理,没有相争,理不辨不明嘛!” 先给刚才的争吵下定义:他们那不是争吵,朝堂之上怎能争吵?他们只是辩理而已。 然后接着说:“户部难做可以理解,事分轻重缓急也没错,但是趁旱修堤坝,水位低,便于施工,可以少花钱多办事,也是为户部减少负担。” 理由冠冕堂皇,几位御史纷纷点头,表示就是这个道理。 户部尚书刘聚也点头:“不错,有道理!” 户部侍郎就急了:“大人……”户部侍郎郁闷啊,昨晚尚书大人还跟他一笔一笔核对账目,拼命要挪出三十万两银子,说是皇上让的。 他们两个点灯熬油的,也才凑出二十二万两,现在尚书大人开口就赞同这帮碎嘴子的话,是个啥意思? 刘聚抬手轻按,示意他不要急、不要吵,接着说道:“各位大人,理辨明了,就停一停吧,朝会,是要先说正事儿的!” 你御史中丞能偷换概念,辩不是争;那我户部尚书也会,朝堂上开会呢,你们辩理的一边玩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章 弹劾(一) 御史中丞没有再言语。 首先他不知道手下这几个御史今天又抽什么风,不过弹劾就差官员过错,辅助皇帝肃正纲纪是本分,他们也没说什么过头的话,因此就没拦着。 其次,刘尚书已经说了,朝堂议政呢,别的事儿不要喧宾夺主。 刘聚刚才算是组织了一下纪律,也就不再出声。 皇帝问的是各地灾害情况,而私下里已经让他准备三十万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他最好别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还差把八万两指标没完成呢! 结果,竟然谁都没再开口,冷场了。 皇帝心中就闷了一口气:正事儿不行,扯淡第一名! 想到楚清写给密侦司报告里的信,皇帝引用了一段,说道:“农业是国之基础,农事上不要主观臆断,百姓常说,种庄稼要看天吃饭,你们可有走访农师和庄稼把式?” 沉默。 谁没事儿走访那些人干啥? 要说他们在做官初期,当个小地方的知县什么的,还时不常地去田间地头走一走,“劝课农桑”什么的,现今终于挖空心思、削尖脑袋挤进京都了,谁还会再受那份累? 估计他们对农事的了解都没有他们的妻子多。 他们妻子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让自家庄子的庄头儿过来做一次汇报总结,了解一下什么叫丰产、欠收,以及原因;这帮官员却早已从“劝课农桑”转为“后宅之事后宅管”了。 皇帝也把眼皮耷拉下来,索性不看他们了,看他们闹心!眼不见为净。 开朝会呢,咋能冷场呢? 这时候宰相谭勉就得站出来组织发言了:“从各地传来的奏报看,今年旱情普遍严重,大宣东部各府尤甚,北部次之; 但北方河流少,又进入春播时节,农民播种后不能及时浇水,种苗多半不能成活,情况反而更为严峻。” 有人起头就好办了。 众臣开始纷纷“畅言”,有说还是南方严重,南方水田多,无法灌溉,北方毕竟种粟麦居多,相对能好些; 有说北方为了缴税方便,不少地区改种稻子,情况并不乐观等等。 这时御史们又活跃了—— “臣弹劾吉州知州戚贵燃,旱情如此严重,此人不督促粮食作物的耕种,反而依旧让百姓大肆种植黄豆。” “臣弹劾新伦州知州宋廷山,面对旱情不敦促粮食种植,反而搞什么禽畜养殖!” 是的,宋廷山最近就是在发展养殖业。 他早就看好马场那边老于老赵新开辟的养殖场了。 老于老赵觉得楚清建议养殖禽畜很好,觉得利用马场周边的资源搞搞“副业”,很有“钱”图,所以养猪养鸡又养鸭。 再加上新伦州北部的一百零八村家家都会养上几头羊,可以说,新伦州北部地区的畜牧业比农业要发达得多。 而楚清给各地老领导去的信,宋廷山是第一个收到的,因为新伦州的州衙与义斌府最近。 所以近些时日,宋廷山又开始全州范围内推广养殖鸡鸭。都是畜牧业,发展哪个都比发展农业成效更好。 实在是新伦州的地理环境不适合大量种植农作物。 他还把楚清信里的内容抄录下来,让人快马加鞭给他小舅子送去,给徐光泽参考。 虽说楚清信中没有明确提出蝗灾这样的字眼,但把因大旱或许会引发其他连锁反应的担忧说明了。 以宋廷山对楚清的了解,他虽然对这些担忧不以为然,但他把楚清给他的提醒看做楚清提出的“潜在合作项目”。 跟楚清合作,他从没吃过亏,反而能出政绩,何乐不为? 而小舅子徐光泽,也是他官途上的助力和伙伴,也要提醒才好。 与宋廷山不同,徐光泽是直接把楚清当做“吉祥物”看待的,就跟蝙蝠和葫芦代表“福禄”的寓意一样,对楚清有着近乎“迷信”的信任。 所以徐光泽收到姐夫的信,就把全县走了一圈,不但“劝课农桑”,还“劝课养殖”,等到他收到楚清写给自己的信时,各县乡已经完成了鸡苗鸭苗的分配了。 倒是吉州现任的戚知州接到信后,与宋廷山同样不以为然,但是宋廷山照做,戚知州却一直犹豫着没下手。 戚知州认为今年旱情怎么也能在端午前后有所缓解,毕竟每年的端午都会下雨嘛。 因此,他认为保证黄豆的产量最为重要,这是吉州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经济作物”。 现在,朝堂之上,楚清的几个“老领导”都遭到御史台的弹劾了。倒是没人弹劾徐光泽,官太小,人家看不见。 再说,有戚知州在前边挡着,弹劾戚知州就足够了。 站在殿门旮旯里的胡恒秋,从袖中掏出个折得很小的纸坨坨,这是他刚收到的密报,从沃斯国传来的。 胡恒秋一般不参加早朝,除非他认为有必要。 今天他就觉得必要,因为昨天陪皇帝在御书房,听他磨叽一下午了。 刚才出门的时候,传来最新的密报,他还没来得及看,团巴团巴塞在袖袋里,反正现在又是言官们的主场,他索性把纸坨坨拿出来看一看。 哟吼!这个沃斯四王子很不消停嘛!怎么着,以为言官们弹劾弹劾就能把楚清干掉?把楚清干掉就能解决粮食问题? 切!楚清卖不卖给你们粮食,你们以为是谁的意思?皇帝不允许,她能随便卖? 以为解决粮食问题,你就能当上下一任沃斯王了? 左贤王确实现在势力不足了,但人家紧紧抱着楚清的大腿哪! 胡恒秋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嘲讽,要不是因为身处殿内,他早就嘲讽出声了。 国战那次,左贤王直接死在边境了,那位左贤王原是沃斯王后的哥哥,是帮助沃斯王夺取政权的最功高之人,最得沃斯王器重。 因此沃斯王没有将自己的儿子立为左贤王,而是用了这个大舅子。 他死后,沃斯王还是感念他的英勇,把左贤王这个位置给了他的弟弟索男加,毕竟,王后的母族对他的统治帮助最大。 至于儿子,哼哼,除了九王子,其他的,沃斯王并不是很看好,这些儿子的私心太重了。 可惜九王子早早就死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一章 弹劾(二) 根据建交后沃斯国的动向分析,胡恒秋得出这样的结论:新任的左贤王索男加一直与楚清的商队保持良好的关系,希望通过通商达到经济独立、摆脱王城控制的目的。 这对一直以出口棉花为主要经济来源的谷蠡王帕卓形成很大威胁。 因为作为给沃斯国提供战马的部落,本就是战力最强,为其他部落之首,好在前一任左贤王不善经济,因此他的部落常受到其他部落的掣肘。 所以,即便沃斯王再怎样看好他,部落的整体实力依旧发展不起来。 但如今,新任左贤王索男加大力发展经济,部落内部更为团结,而人口增长在这几年也有显著提高,新生儿数量远超其他部落。 这样下去,只需十年,索男加不用等到沃斯王禅位,他直接就可以杀进王宫,一统沃斯。 对于涂虎尔特部落的首领帕卓来说,这是不可容忍的事情。帕卓毕竟还是沃斯王的堂弟,是一样的血统,若是让索男加得逞,岂不是他的家族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沃斯王不在乎,他可在乎! 而沃斯王的儿子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他们受父亲打压的太厉害了,父亲提防他们,比提防外人更甚。 唯独四王子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他极尽所能支持父王的一切政令,以求重用,目的是替代他舅舅,左贤王! 胡恒秋看着皱巴巴的密报: 沃斯国四王子凯利迪,授意他的幕僚——前东伦贵族葛泰景,联络了新伦州一些旧东伦国的官僚,准备尾随御史台一起弹劾楚清,借以切断楚清与和索特的一切经济往来。 “只切断和索特的财路吗?四不四撒啊!你把楚清干掉了,你看大宣皇帝会不会与你们交恶!你到底断的是谁的财路想不明白吗?” 胡恒秋差点儿就说出声儿了。 言官们的弹劾已经进入第二阶段—— 赵御史说道:“皇上,臣弹劾戚知州,也只是弹劾其做法,而非其人,毕竟戚知州也是为了州府经济考虑; 但是他这么做的原因,主要还是在于豆油,应该说,若无人大肆收购黄豆,使得黄豆价格与粮食比肩,戚知州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而今旱情已然导致秧苗生长不利,今秋粮食势必减产,国家税收受到影响还在其次,关键是百姓将食不果腹; 因此,朝廷应该对扰乱农耕的行为作出惩处!” 说罢,眼神扫向张御史,那意思是:张御史,你说是吧?该你了! 张御史上前一步,肯定道:“皇上,赵大人所言甚是,当今的迫切任务,没有比使百姓专心务农更为重要的了; 而要想使百姓从事农业,必然要提高他们对农桑的重视性,粮食才是国本,人都吃不饱,何谈兴家、兴国? 一切诱导百姓减少、甚至放弃农耕的行为,都是在挖大宣的根基!其心可诛!” 御史中丞陶大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越发感到今天的朝会有些怪异,确切地说,是他手下这些人的行为怪异。 又是提豆油又是提黄豆,这说谁呢? 透过一个人弹劾另一个人,这种手法是言官们的常规操作,但总是御史台开会商议过后才有的行为。 毕竟每位官员的背后,都有扯不清的厉害关系,不能轻易动用这种手段。 而此次,御史台并没有过计划去弹劾这些人,至少他作为大领导,就没有安排过这些内容。 听听这些人的话外音,矛头竟然指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官? “咳……咳!”陶大仁忍不住轻咳两声,示意这些人收敛。 可惜没用。 孙御史已经又站出来了:“皇上,赵大人和张大人说得没错。臣弹劾新伦州知州也是对事不对人; 臣弹劾的是他重牧轻农的做法,旱情当前,不去想办法保求粮食的收成,反而改弦易辙地发展禽畜养殖,这分明是本末倒置的做法; 但是,如果没有人恶意引导,宋知州也不会以此法发展一地经济,他也是刚接手新伦州不久,尝试各种方式提高地方收益,也是必然。” 对宋廷山的弹劾必须要轻拿轻放,人家的表姨妹是德妃娘娘,还挺受宠的。 这些人的弹劾,指向已经很具体了,有人干脆直接说出来。 只见赵御史重新上前一步,禀道:“臣还要弹劾司棉员外郎楚清! 皇上给她的任务,是在各地寻找适合种植棉花的土地,可她却妨碍当地农耕,勒令义斌府百姓养鸡养鸭! 不但如此,还要限定具体数目,每户不得少于五十只!” 这一条,可是赵御史昨夜刚收到的消息,现在用着正合适! 此言一出,朝堂上议论声纷纷而起,声音不大,但是几乎每个人都在参与: 有了解民生的大臣就做了下计算:“五十只?这也太多了吧?一户普通人家,也就五六口人,孩子生得多也不过十来口; 成丁的不过二三人,丁田不足五六亩,这点儿田亩能产多少粮?缴了税后人都不够吃吧?还能养那么多鸡鸭?” 也有不太了解民生,但是了解人性的官员说道:“一天吃不上两顿饭就得挨饿,整年做不起衣服穿就会受冻; 那么,肚子饿了没饭吃,身上冷了无衣穿,即使是慈母也不能留住她的儿子,这样强令,不是要逼得百姓卖田宅,鬻子孙吗?” 更有熟知官场利弊的大臣说道:“她一个‘司棉员外郎’怎能替一府之长下令?义斌府的知府是谁?怎么可以由着她胡来? 喂,我说你们这些言官,一天天弹劾来弹劾去,怎么弹劾不到正点上?为什么没人弹劾易斌知府不作为?” 张御史看到终于把节奏带起来了,但是除了御史言官,其他人并不是很热火,总要更进一步才行,马上开始“差缺补漏”: “是!臣还要弹劾易斌知府,弹劾他只考虑推广棉花种植,百姓穿不上棉,不至于死,还可以穿麻嘛,可是吃不上饭会饿死啊! 弹劾他因为司棉员外郎是女子,不好与其多交流就听之任之! 今年旱情涉及的地区广泛,要是百姓忙活了一年,到头来却颗粒无收,百姓吃什么?能没有怨言吗?他们将怎么看官府、看朝廷? 楚清是女子不假,但毕竟也是官员,高知府还是应该多与之交流,讲明利弊才是!”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二章 弹劾(三) 不得不说,张御史这波节奏带的非常好,朝堂上议论声更大了,从农业方面成功地转为: “她一介女流,能懂什么国家大事?随便指挥,误国误民!” “她管她种棉花就好了,为什么要干涉地方官府的政策?她凭什么?越界了!” “就是!高知府也是,怎么当知府的,为什么要听她的?” “什么凭什么?司棉员外郎是从五品,她要是下令,那些地方知县敢不听从?知县才几品?知县要是听了,势头已经形成了,你让高知府怎么办?” “那个楚清,无非就是想给自己找财路罢了,她自己‘衣必文采,食必粱肉’,哪会管百姓是死是活?” “就不该让女子为官!男子不经科举尚且不能为官呢,她一介农妇,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让她坐在官位上,还能有好?”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从楚清的做法,已经转到楚清的性别了。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大有“甚嚣尘上”之势。 皇帝的眉头早就解开了,他冷漠地看着这些人,如同看着吵闹的菜市场。 朝会如同菜市场,并没什么问题,平时也是这样,毕竟“理不辨不明”,有争执不是坏事。 但像如今这样,所有矛头都指向一人,也只有他刚登基、宣布对乱党进行惩处的时候才有了。 朕让一个女子做官,你们就这么容不得吗?她做的,你们哪个做到了? 你们到底是容不得女子做官,还是容不得别人比你们官做得称职? 朕看是都有吧! 皇帝想着,看向堂下的目光越来越冷,冒着寒气。 这帮言官,以弹劾地方官员为开场,引出楚清干涉农政的结论;怕仅靠自己唱“独角戏”力度不够,又把楚清的女性身份拿出来,以激起群愤! 层层递进,步步紧逼,当真好手段,真是对得起他们作为言官积攒下来的口诛笔伐的经验! 要是昨天朕没收到密报,还真就信了你们! 不过,他们如此弹劾,究竟是什么目的?仅是反对女子为官?还是反对女子为官会引起天下女子不安份? 那不可能!楚清做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反对早干嘛去了? 那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呢? 皇帝在思考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焦点不知停留在何处。 御史中丞看到心中大惊:皇上这是动怒了? 是啊,楚清虽是以女子之身做官,却也不是前无古人,比如史书上写得妇好,那就是一位女将军。 再说,并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不准许女子做官。 这些人吵吵嚷嚷,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此事与我无关,我得把自己摘出来,不能让皇上怀疑是我撺掇的! “皇上,臣有罪!”御史中丞直接跪下:“臣疏于监管、御下不严、任人不善,请皇上降罪!” 御史中丞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洪亮、语气恳切。 朝堂一静。 “大人,您这是何意?”御史们反应过来,纷纷叫道:“什么叫任人不善?” 御史中丞保持着头点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心里却想着:“你们叫唤吧,你们叫得越欢,越说明此事与我无关。” 御史,一部分是由皇帝亲自任命,一部分由御史中丞选任,还有一部分是有礼部选任。 巧了,御史中丞说“任人不善”的这几位,都不是他任命的。 所以御史们不服气:埋汰谁呢?谁用你任命了? 可是御史中丞想表达的也有这部分意思:皇上,看见没?这几个我管不了啊! 胡恒秋已经看完了密报,正纳闷怎么大殿突然安静了,就见到上方龙座上的皇帝正半眯着眼睛,满面寒霜。 闹吧,该!你们马上要倒霉了!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排,胡恒秋背靠着门墙扬手招了一招。 李公公正关注着朝堂的发展局势,余光处就觉得有什么晃悠,抬起眼皮一看,黑压压人头上方,靠近殿门那根柱子后面,探出只手在遥遥晃着。 只见手,不见人。 不过没关系,见不到人,李公公也知道那是胡恒秋。 一般犄角旮旯位置站的,指定是胡恒秋,那厮,要么不参加早朝;参加就是找个角落眯着。 反正他个头不高,人又瘦,神出鬼没的,在哪儿一待,都没人能注意到,就跟个……鬼似的! 李公公朝侧门处的小太监递了眼色,小太监悄没声地溜进来,贴墙根溜到殿门口处、胡恒秋的近前。 胡恒秋把纸坨坨交给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交给皇帝。 小太监用比刚才快好几倍的速度,如撒欢儿的野兔般,溜着墙边蹿到殿前,把纸坨坨交给李公公,然后躬身又退出侧门外。 皇帝终于收回眼神,转头看向李公公,李公公立马递上纸坨坨。 皇帝皱着眉打开,心里骂着:胡恒秋搞什么鬼!要不要把信纸揉得再碎一点?! 一目十行地看完,皇帝再抬眼,看向堂下的目光可就若有所思了。 他挨个地看着,分析着谁跟谁是谁一党的,谁跟谁最有可能勾结沃斯,这些人的背景是怎样的,还有…… 既然密报上写得是“联络了新伦州一些旧东伦国的官僚,准备跟御史台一起弹劾”,那么,御史台里谁跟旧东伦国的官僚有瓜葛? 刚才他们提到了义斌府,那么义斌府知府跟那些官僚有什么勾结?跟御史又有什么勾结? 御史中丞保持姿势不动,尽管脸都控血了,腰和脖子都快抻断了,他也忍着。 小罪受受,总比受大罪强! 两位宰相互看一眼,摇了摇头。 他们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表示意外,因为他们审阅过的奏折里,没有提到这些。 “等等看,”宰相谭勉说道:“没准这一二天就会有折子到来。” 副宰相成枫点头:“谭相说的是。” 不过,成枫低头想了想,好像听府里管事说过,楚清家的下人对自己府里有过关照? 似乎上次就是楚清的下人来告知自家订的瓷器被耽搁不能进城的? 这人从不与自己府上打交道,不攀交,也不巴结;养的下人也比较知礼数,遇事了还能告诉一声。 这人好像还行。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三章 递条子 皇帝总算把目光移到御史中丞身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罚你三月俸禄,以作惩戒。” 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御史中丞高呼“谢皇上”站起身来,控血涨红的面庞上有点儿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垂手站好,心里已经开思打起算盘:我说我错了,皇帝就说知错能改,那就是皇帝知道他们在作什么妖,至少也是知道他们在作妖。 皇上罚我俸禄,那就是给我做倚仗,让我既已知错就好好“改”:这些人里肯定有皇上不好下手的人,我一定得把这些人肃清,从御史台清除干净。 好啊,好事儿啊,早就看这帮龟孙儿不顺眼了,瞧这一个个咋呼的,私下结派,合力踩人,完全不按照规章办事! 要不是这几人都不是自己选任的,早就把他们踢出御史台了! 御史中丞心里打着小九九,皇帝心里也盘算呢。 按规章,御史台的御史在言事监察之前,一定要向御史台的长官汇报将纠弹什么事情。 这是因为,御史需要约束,他们的权利不能凌驾于朝廷之上,否则,未加限制的御史可能会造成随意罗织罪名构陷朝臣,甚至成为他人铲除异己的一把利剑。 但是又不能受到太大制约,否则形同虚设。 所以就需要一个“贤良方正”之人来带领一群“贤良方正”之人,他们要内存忠厚之心,外振正直之气,政治上一定要忠君爱国。 所以他亲自选任了现在的御史中丞,希望他能带好队伍。 可是,御史台不是谁的“一言堂”,所以御史中丞没有权利选任所有的御史,而是要由吏部筛选和任命大部分,御史中丞只有少量的选任名额,当然皇帝也可以亲自任命几个人。 眼下御史中丞挑明了这件事与他无关,并敢说出“任人不善”的话,估计这些人都是从别处塞过来的吧? 朕让你当御史中丞,就是想让你把朕不方便动手的几个老家伙干掉呢,你到现在都没给弄出去,你是死心眼儿啊还是脑袋笨哪? 回去给朕好好查去!查不干净,哼!朕把你给撸了! 唉,也怪朕,真正的贤良方正之人,哪里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对付奸佞诡诈之人,还得同类才行,御史中丞,还有得练哪! 君臣二人各自琢磨,几位叫嚣最狠的御史就有些忐忑:皇帝这是啥意思?是要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吗? 刚才皇帝看的是啥?谁给递的条子? 几位御史很想回头查看,刚才他们好像看到有小太监往殿后方跑来着。 可是他们此时并不敢有大动作,皇帝在上面看着呢。 “皇上,司棉员外郎是没有权利干涉地方政务,但是楚清究竟有没有这种行为,还需调查才行。”副宰相成枫禀道。 宰相谭勉也出列说道:“皇上,臣认为,‘风闻言事’可以根据风闻提起,但是需要确定信息来源并且保证信息准确方可进行; 否则就是‘捕风捉影’,将造成党派林立互相攻讦的局面,对国家有害无益; 当然,除御史台外,臣以为,其他官员对于朝政弊端和奸佞官员亲眼所见,即使没有言事之责,也应可以据实陈奏。” 都是天天跟皇帝见面的人,皇帝脸上再怎么不动声色,也能被他们察觉一二。 皇帝先前看过一个纸团,然后就不言不语,再接着同意御史中丞认错的说法,显见是这些人对楚清的弹劾让皇帝不满了。 虽然这两位宰相对楚清并没有直接的观感,但此人的存在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因此并不介意顺着皇帝说话。 “嗯,”皇帝点了点头,这俩人说的还算是人话,“众爱卿以为呢?”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众臣躬身附议,这次可没谁大着嗓门刷存在感了。 一片附议之声,这时候不赶紧随波逐流的,是傻子吧? “臣附议!”工部尚书郑春秋也附议,但是附议得比别人“高明”: “臣以为,楚清此人踏实能干,勤于钻研,然,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做好每一件事情,造成些误会也在所难免; 虽说能者多劳,但总会造成疏漏,不如全情投入其擅长的领域,也能专心致志,以事其业,也可为朝廷减少虚职,节省俸资。” 骂人不带脏字啊! 胡恒秋透过人缝看着郑春秋的后背:你咋就有脸站得笔直的?把楚清身兼数职“赞美”成大包大揽、错漏百出? 皇帝看着他也咬牙:你骂谁呢?她的职务是朕亲自任命的,你有意见?她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我给三份俸禄怎么了? 还虚职,你倒是实职,你都干出啥了? 还节省俸资,我三个职位养三个人就不浪费俸资了呗? 郑春秋说完就退回原位,心中暗自满意:嗯,赶上了!让御史中丞搅和的,刚才差点儿就来不及参楚清一本了! 谭勉不是说即便不是言官,也可以“即使没有言事之责,也应可以据实陈奏”嘛,我就陈奏了! 顺着宰相的话说的,谁能说我不对? 好在肚子里的学问不是假的,反话正说,还把言官们的弹劾给钉死,就算楚清定不成罪也给定成“疏漏”,反正不让她得好。 上次夫人去找百家兴,竟然听出有楚清调查自己的意思,你不仁在先,别怪我不义。 原本说把二女儿也嫁过去,算是拉近关系,可你们都是什么态度? 你们对我的态度,直接决定我对你们的力度! 郑春秋腹诽得正来劲儿,听到后方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 自从楚清参加过宫里“春节联欢晚会”后,鼓掌都成了人们的习惯了。 众臣抬眼看向皇帝,因为他们不敢看是谁如此放肆,所以就看向皇帝,等着皇帝喝出那人的名字。 皇帝不言不语。 鼓掌之人踱着步子走到郑春秋身边:“本官得好好向郑大人学习呀!学习郑大人做事周全! 郑大人又要嫁闺女了吧,还往楚清她们家嫁?怕人说你联姻是结党营私、巩固权力?那你自己辞官不就得了,干嘛替亲家辞官? 楚清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儿,你自己只干一个人的活儿,你辞官比她辞官来得划算哪! 再说,就算她干得多了难免疏漏,不还有你这个勤勉克己之人嘛,亲家嘛,帮她查查缺、补补漏,提点提点,都是为大宣效力嘛!”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四章 不愧是天子…… 这厮! 皇帝差点儿失笑出声,胡恒秋这小子啊,朕喜欢他不是没道理的! “你!”郑春秋恼怒,胡恒秋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不知道?沉了沉气息,郑春秋稳住情绪:“胡大人,朝会呢,别开玩笑。” 再气,也不能得罪此人。 结交还来不及呢。 胡恒秋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没!没开玩笑,你算吧,你们工部那点儿事,她哪件干不了?冶铁?铸造?高炉都是人家设计的!人家打造的刀比你们工部的都好,还便宜!” “你……”郑春秋恼火,胡恒秋却打断他的话,拍着他的肩膀絮叨:“你也别说什么水利工程,那个啊,人家楚清在选棉花试验田的时候,开沟挖渠、凿井引水的,哪样干的差了? 要非说江河治理、修建堤坝什么的,那也不是你一人干的呀,那是你们底下水部司干的,你也不过就是批个文书而已;再说,不还有都水监嘛,是吧?” 是,大领导一般不干具体活儿,都是下面部门干的。 大领导的作用就是从皇帝手里接活,从户部手里领钱,然后分配下去别人干,当然,如果干不好,领罚的也是大领导。 法人嘛,绳之以法的人。 只要皇帝还重用的人,胡恒秋自然要维护,何况楚清是自己的下属,护犊子是必须的。 可惜楚清不在场,不然肯定会由衷送他一个号:怼怼。 嗯,姓胡,名恒秋,字常丰,号怼怼。 “胡大人,您这是抬杠!”郑春秋“忍功”再好,此时也绷不住了,人家把你所有的工作说得一无是处,还是当着皇上的面。 皇上要是听进去了呢?我还干不干了? 胡恒秋活动着肩膀,叹声气说道:“唉呀,要不是最近患上‘漏肩风’,我还能抬得更好!” 说完就跑前排最边上站着去了。 就许你抹煞别人的业绩?哼,爷今儿让你也尝尝滋味! “咳……咳,”皇帝轻咳一下:“都回去好好研究各地旱涝情势,明日再议,退朝!” 这朝会没法开了,都跑题了! 问的是旱涝情势,哎,人家立马就改成伸手要钱,然后再转成弹劾楚清! 胡恒秋跟着皇帝回到御书房,很快又出来了,皇帝就一个字:“查!” 皇帝把臣子们打发走,让他们搜集资料,就是想让他们对灾害有个预判,哪怕是从各地发来的奏报内容进行一下判断。 但事与愿违,灾害对他们没影响。 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对啊,国库不是皇帝的私人腰包,户部尚书再怎样精打细算,告老后下一任尚书照样骂你留个空国库,绝不会赞美你。 国库的钱就是要花的,只要把钱花到皇帝心坎上,到告老时才有体面,皇帝给的体面。 怎样把钱花到皇帝心坎上?必然是皇帝关心什么事儿,作为户部尚书就得提早准备好钱呗。 刘聚年岁大了,体力不足,随便在地里刨刨土,也就半个锄头深,就看到虫卵,这些虫卵要是长大成虫,那…… 刘聚打了个哆嗦,三十万两银子,还不够解决京城周边蝗灾造成的损失吧? “皇上,您看,要不要……”刘聚还是说不出“蝗灾”两个字。 “赈灾银,尽量准备,第一批,不得少于三十万两,马上准备出来;”皇帝下令道:“还有赈灾粮。另外,明早你要带着这些东西上朝来!”皇帝指的是那些蝗虫卵。 “拟旨!”皇帝又说道。 身边就太监总管李凌海和户部尚书刘聚两个人,于是二人马上行动,一个铺纸研磨,一个提笔等待。 “视播种情况尽量提前翻土……” “虫卵收集起来可喂鸡饲鸭,农户须将鸡鸭赶至田垄间放牧……” “凡地方有湖荡、垫洼、积水之处,集夫众收割水草,晒干以供薪燎;如不堪用就地焚烧,务求净尽……” 按照楚清的建议,皇帝一条条复述下去,从除卵、到除蝗蝻、到除蝗虫……刘聚奋笔疾书,眼中满是敬畏。 天!真不愧是天子!别看不认识蝗虫卵,可是对除卵却是了若指掌、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智计百出、谋如涌泉…… 有此君王,大宣何愁不昌盛啊! *注:漏肩风——肩周炎。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五章 就是个普通人 第二天一早,皇帝头晚草拟的旨意就传到中书省。 中书省官员面面相觑,打算早朝后跟皇帝开个小会。 没想到,早朝一开始,就被传看了一堆“黄色的长条米粒”。 就在有御史准备高呼:“天佑我大宣,得此好粮种”之时,皇帝拍着龙案一顿狂喷,骂他们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政。 御史们悻悻收回拍马屁的心思,今天绝对不是为昨天放肆做弥补的好时机啊。 于是早朝后,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屁都不敢放一个地乖乖把字签了,将圣旨宣发下去。 虽说京都的官员们总算开始行动起来,但是旨意传达到各地的时间却有差异,至少,楚清这里还没什么动静。 望着天空,楚清叹气:“看见没,这些日子,云渐渐多了。” 万里无云的日子见得多了,反而会怀念白云,黄蓉觉得自己很是理解主子的心情。 云是天的孩子,只有母亲,身边没有孩子,主子这是想儿子了。 “河边、湖边怎么样?”楚清依旧望着天,问道。 “啊?”黄蓉有些懵。 “去问问在水边放鸭子的村民,有没有看到蝗蝻。”楚清总算不再望天,脖子酸了。 就十多天的时间,气温升了不少,楚清觉得只穿一层衣服,早晚也不冷了,这样的温度,最适合蝗虫卵发育了。 祥子刚好进院子,听到两人的对话,就说道:“还没看到,村民们很聪明,用竹子做小耙子,孩子们放鸭子的时候就边走边耙地; 耙出虫卵就收集起来,带回家拌上谷壳就喂鸭子。我去饮马的时候,河边的土都松软得可以播种了,看看我这鞋!” 祥子抬起脚,楚清和黄蓉看到他鞋子脏脏的,粘上的黄泥已经半干,好好的黑色布鞋都成了灰黄色。 气温日渐升高,云朵逐渐增多,这都是预示着即将下雨。 哪怕是一场毛毛雨,都能让蝗虫孵化出来。 或许,只有楚清在旱情面前不盼望雨水的到来吧。 卓耀带着队伍拉练回来。 只要楚清不出门的日子,他每天都会把护卫队分成两组,轮流带出去拉练。 小伙子们一个个满头大汗,衣裳湿哒哒黏在身上,勾画出肌肉的线条。 瞬间,满院子都充盈着青(汗)春(臭)的味道,真是男子……汗哪! “水蒸发会变成水蒸气,水蒸气升至高空,遇冷会变成雨……”楚清喃喃说道,就好像在儿子小时候给普及常识一样。 “老大,咱可没能耐管天管地。”卓耀去晾衣竿上取过自己的毛巾,摁在水盆里浸湿。 他天天都能看到楚清仰头望天发呆,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他的小伙子也迅速跑去拿毛巾,纷纷往水盆里摁。 要是慢一步,就该捡卓耀洗毛巾的脏水擦脸了。 跑一路快累死了,他们可不想去打水。就着卓耀的盆赶紧弄湿毛巾,擦擦汗得了! 卓耀一边擦脸一边走到楚清跟前,说:“你就是个普通人,做的已经够多了,咱们家的地已经都接到通知了,该做的措施都做了,相熟的几个官老爷咱也都通知到了,这就足够!” 是啊!楚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不,我没那本事,蝗虫又不是我投放的,没能耐管。 “你说得对!不愧是‘啊对!’”楚清笑道:“中午想吃啥?你点菜!” 楚清一声“啊对”,瞬间让卓耀想小宝了,想得不行不行的。 好几个月没见,小屁孩儿都把自己忘了吧?出去玩儿疯了吧?楚元那家伙,根本不会拒绝小宝,只会跟他一起疯。 两个长不大的小傻子,让人操心! “豆饼还有没?烤豆饼呗?”卓耀说道。 “噗嗤!”黄蓉笑:“那玩意你要当饭吃啊!” “那咋地!你问老大,我们就是拿豆饼当饭吃过!”卓耀颇为自豪地说。 *********** 青瓦台。 “豆饼还有没?烤些豆饼带着呗?”小宝问道,旁边郑小柔正在把几种点心分别往小宝和甘来的腰包里装。 这次本想先行一步赶回楚清身边,没想到被郑家连番骚扰,耽误这么久,干脆和小宝一起走吧。 “豆饼到船上现吃现烤吧,那东西禁放,不像这些小点心,得趁早吃。”郑小柔安抚小宝。 这孩子,估计是想娘了,这段日子要豆饼要的越来越勤。 京都什么精致糕点没有?偏就馋豆饼,花生饼粕也不行。 “也不知道你娘在干啥,我最近琢磨了几个点心方子,做出来味道跟‘百味斋’没差多少,回去做给你娘吃,实在是没法带给她,一个来月的路呢,半道上就得馊。”郑小柔又抓了一把肉干塞进甘来的腰包。 “嗯,行吧。”小宝草草回答。 小宝特别想娘亲的时候,反而不提娘亲了。不敢提,越提越想。 来京都半个月,小宝快把自己“宅”成怨男。 怕无所不在的密侦司探子发现,所以小宝深居简出,尽量待在青瓦台不出去。 有什么事都是交代给楚元和周小川他们做。 “三顺镖局”分号已经顺利开起来了,前天已经正式开业,周小川带着几个人留守下来。 有柳陆奇他们暗地里照应着,不会出大问题。 说到柳陆奇,这小子真是不错,前脚在青瓦台跟家人相认,后脚就用了五天时间,不但把倪赫的家底给洗劫一空,又把“死捻子”收服了,还帮乔万启打开了局面。 小宝现在手上抱着的箱子,就是当初费劲巴拉弄来的箱子,只是换了锁。 原先那把密码锁,乔万启收着了,那是他家人留给他仅有的念想。 现在箱子里有十五万两银票,和一些契票,还有那些当初想投靠梁王的官员的信件。 柳陆奇只留下不到一万两作为经费,剩下的全给小宝带上了。 小宝他们在第二天城门刚开时就出城,有百家兴在前面“刷脸”,没人去注意小宝这些“下人”。 出城后经过农田时,看到不少农户已经扛着锄头去地里除草、浇苗了,小宝听到他们议论: “也不知道抽什么疯,我们村长说让每户养五十只鸡鸭!你们村咋样?” “一样!里长让的,咱们几个村都一样!” “不止!我听我家闺女说,她婆家那边也是呢,你说家家都让养,拿啥喂?拿啥买鸡苗?” “唉,还嫌咱们不够苦啊!今年眼瞅着粮食都指望不上了。你看这旱的,一桶水,就浇这么点苗,水浇下去一会儿地就干了,跟没浇过似的!” “别说啦,再让当官的听见!没看这些日子总有当官的往咱地里跑嘛,我听说,是皇上下旨让养鸡养鸭的!” “皇上让的?皇上他不知道这玩意儿费粮食?” “嘘……不要命啦!”…………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六章 回程 小宝他们没有理会,皇上的事儿,谁懂啊! 不过这一路走来,他们也发现件事情,就是去河里挑水的队伍越来越多,而那河却越来越“瘦”。 “今年旱的厉害,”百家兴说道:“好在你娘有远见,咱家的地都打了好多口井; 你娘说过,地下水比河水靠得住,不然,咱家那么老些地,要是只靠去河里挑水,累不累死人不说,光是跟别的村抢水,就不知道得打多少架!” “那井也快干了吧?娘亲说过,地面上的水减少,下渗的水就少,地下水也会少。”小宝说。 “没事,只要河不干,井就干不了。”百家兴安慰。 其实河水干了井也干不了。 楚清打井的位置,几乎都是低于河床的位置,水往低处走,地下水无法补给河水,所以,即便河干了,她家的井也枯不了。 “河都瘦成这样了,咱们的船不会搁浅在半路上吧?”小宝开始担心了。 “呵呵呵呵……”笑声一片。 又不是把所有河流的水都抽干了,怎能搁浅?运河啊,哪儿干了运河也不能干呀。 干旱哪,也是小宝不能左右之事,闲聊也就算了。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不称心,就是没能亲自寻访名医,替水毛毛问询问他们那种状态的人,是得了什么病,可否能治。 这个话题一直讨论到上船,尽管大家都在安慰小宝,比如楚元:“我把京都但凡铺面大些的医馆都给问了遍,人家都说,没看到病人,不能下结论。” 比如肖思宁:“小医馆我也去了,没什么进展,他们听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人。” 比如百家兴:“我倒是在乡下的一位村医口中,听到这样的说法,说这种人极少见,叫‘羊白头’,意思是他们长的像山羊一样,浑身都白,连毛发也不例外,但是怎么治就不知道了。” “唉……”小宝还是长长地叹气。 事情不是自己亲自去做,总觉得没尽到力。小宝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水毛毛。 百家兴宽慰:“别丧气,你娘进宫面圣的时候不是认识个陈典御吗?回去让你娘帮着问问。” 郑小柔实在看不下去,接话道:“帮忙,尽到心就成了,若力所不能及,还非要去较劲,那就不是帮忙,而是自苦; 瞧瞧你,多大个小人儿呀,叹气叹得跟个小老头儿似的,我可告诉你,收着点儿,再这么着下去,烤豆饼免谈!” “大嫂~~”小宝的呼唤声九转十八弯,郑小柔把一小块烤豆饼直接塞进他嘴里。 嘴巴里溢满焦香的味道,唇齿间喀嚓声响的欢畅,小宝换了话题:“你们说,娘亲现在在干嘛呢?会不会是想我?” “会!”郑小柔说:“你娘只要想你就会点你喜欢吃的菜,然后看着大伙儿香香的吃,谁要是想拌点儿辣椒面,你娘都亲自给递过去,然后会补上一句:你们是大人,吃辣的没事儿,小宝可不能这么吃!” 就这一句话,小宝嚼着豆饼不吭声了。想娘。 船上的生活很枯燥,尤其对小孩子,实在是没地方跑跑跳跳。 独枯燥不如众枯燥,小宝干脆给大伙“上课”,把他从京都买的书读给大家听,还要讲解一番。 什么事情,有伙伴才更容易坚持,尤其是学习,要是有人跟你一起学,比着学,不但学得下去,还不会乏味。 就像尤正航,一边看不起小宝,一边又把小宝当做假想敌,学习起来是干劲十足,最后还能成为一对“损友”。 小宝没有消耗体力的途径,就改为消耗脑力。 复习复习以前的知识,翻看翻看京都学生们学习的书,对比一下学习进度,娘亲说过: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但是明显地,小宝目前这帮学习伙伴可不咋地,才过了一天,楚元和肖思宁就找借口跳到别的船上去了。 “太折磨人啦!”楚元哀叹,“你们可不知道,三顺天天给我们念书听,念完了还让我们背!” 把三顺镖局的兄弟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也太厉害了,能背书了?” 肖思宁就疯狂给楚元使眼色:“闭嘴!” 咱们什么身份?千大顺、千二顺、千三顺!有钱人家的公子!读点书怎么了? 楚元丝毫不在意:“行了吧二顺,别装了!咱俩要是有老三那么出息,家里能把镖局给老三,让咱俩当跟班的?” 肖思宁就不急了,这个借口挺好,把刚才差点露馅的话遮掩过去了,于是一屁股坐下,也跟着哀嚎:“我宁可当跟班的!读书太伤脑子啦!” “是伤心吧!”镖局的小子们就笑话道:“一读书就等于提醒你们没有弟弟聪明!” 甘来倒是听郑小柔说过,就算是豪门子弟,能够得到读书机会,想读好也很难,尤其是家中庶子,想进家塾不难,但是想让先生开小灶根本就不可能,先生会着重对嫡子的辅导。 所以甘来很生气楚元不好好学习的态度,没看她自己都是耐着性子坐着嘛,听不懂就硬听,没准儿哪句就听懂了呢? 于是经常有这样的一幕:但凡两艘船靠近些,甘来就朝楚元扔石头,把他砸回来听课。 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摆在眼前,小宝还有耐心教,别不识抬举! 五艘船的人加在一起,除了小宝,“学历”最高的也就是郑小柔了,因此,只有郑小柔是自始至终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闺阁女子,又是那样的继母,郑小柔读过的书并不多,但是也算有个基本的理解能力,因此,小宝用楚清那套学习办法讲解书上的内容,郑小柔接受得很快。 所以当船队靠近大汕头渡口时,小宝很郑重地对郑小柔说:“大嫂,你能通过童生试了!” 郑小柔倒是没什么,百家兴一脸自豪。 楚元和肖思宁总算回到小宝这条船上来,因为大汕头渡口是盐帮的买扑渡。 来的路上,在水牛湾渡口调教了一把盐帮的几个“巡检”,算是得罪了盐帮。 现在回程来到大汕头渡口,要提防盐帮的人报复才是。 今天这段河段很是拥堵,因为干旱,运河水位降低不少,前方有大型货船按照以前的经验往岸边靠近,没等靠近却搁浅。 巡检只好驾着小船靠过去查船,而货船的船工们下到齐腰深的河里背船,把重船从沙堎中移到深水中去。 这样一来,这条河段就拥堵起来,河水不是静止的,各船的船工们既要控制着船不随波逐流,保持相互间的距离,免得剐蹭,又要避开水里背船的人,免得误伤。 场面很是杂乱。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七章 闲的! 楚元在船上等得不耐烦,放了只竹筏下去,要过去离近些看热闹。 郑小柔就不让去:“你回来!看看下边,又是船又是人,多乱,你下去,再被大船给撞了怎么办?” 楚元心说,我会水,撞了竹筏子我掉进水里就游泳呗,可是不敢说出来。 道:“好人做到底,你再给弄点儿!” 所以说吧,别以为他们就值得同情,你敢给一点儿,他们就敢要全部。 “这个啊,”楚元挠着头,做出为难的样子:“我做不了主啊,我跟你们一样,就是个船工,我能做主把自己的吃食给你们,但是船上的我做不了主。” “那要不我们买也行,你这个什么豆饼的,又不是粮食,应该不贵吧?”年长船工说道。 “贵倒是不贵,可你们要吃饱也不少钱呢,我家豆饼这么大一块,”楚元比量着锅盖那么大的样子,又比量手指头:“二指厚,一块一百五十文钱。要烤好的就再加十文烧柴钱。” “一百五十文?!你怎么不去抢!”那船工立马急眼了:“滚滚滚,别跟这儿扯犊子,小心我们揍你!” 楚元一脸委屈:“你看你这大哥怎么就急了呢?一百文钱,你们多少人? 一、二、……十七、十八,你们十八个人,光吃干饼子就得吃多少个,一人最少得两个吧? 就那死面烧饼,渡口卖多少钱?七八文钱一个吧?现在粮价蹭蹭地涨了,我说六文都是少的! 还是掺了糠皮子的饼,一人两个饼就得十五文钱,你们这么多人就得两百……七十文,又冷又硬,还吃不饱,你们觉得划算? 我这豆饼,一个就得十七八斤,烤好了拿给你们,两个才三百多文,热乎乎吃下肚,不比死面烧饼强? 两个豆饼,你们不但都能吃得饱饱的,还能剩下不少呢。 再说了,你们吃饭应该谁掏钱?不该是你们自己掏吧?自己掏钱给人干活,你们是不是傻啊!” 楚元说着站起来,抓过竹篙就往水里扎,嘴上嘟囔:“现而今粮食都贵,你们不买拉倒,我还不想挨我们船头儿骂呢! 白瞎我省了自己的口粮给你们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平白遭你们一顿骂,真是闲的我!走了!你们爱咋咋地!”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八章 “抢生意” 楚元撑着竹篙装作要躲避被剐蹭的样子,小心而缓慢地一寸一寸离开原地。 但是他们刚才对话声音不小,因为周遭环境嘈杂,楚元又与船工们有一段距离,说话都是喊着说的,因此别的船上的人也听见了。 有人是见识过豆饼的,就说道:“别说,这豆饼才一百五十文钱一块,挺划算的,那东西我吃过,味儿焦香焦香的,还特别的!”货商连忙喊道,就十块,哪能让别人把这便宜占了?! 郑小柔看楚元半天没回来,有些担心,让百家兴找找:“你快去找找,别是掉水里了,再冷着!出门在外的不能生病,没地方治不说,遭罪啊!” 百家兴就听话地去找。 他干脆让镖局的小子把船开过去,因为他不觉得楚元会笨到落水,半天不回来,跟人打架了还差不多,得多带些人去看看,真打起来了,咱人多吃不着亏。 所以等百家兴的船好不容易挤过去,就看到几艘大大小小的船中间围着一个单薄的竹筏子,竹筏子上站着楚元,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 咋回事儿?欺负人哪?百家兴心头一紧,着急要靠近些。 结果…… “每块一百六十五文,十块,我买了!” “我先要的,你掺乎啥?!” “这可没啥先呀后的,我出价比你高!” “我出一百七十文,小子,卖给我!” “滚边儿去!小子,一百八十文,我包了!” 楚元的脑袋就想苍蝇一样,差点能转圈了,前前后后地看着喊他的人,脸上一脸为难,心里乐开了花,一两八钱银子,回头给甘来买驴肉火烧去! 不过,楚元也知道这价格不能再等了,一百八十文,相当于一斤十文钱,快赶上麦子价格了。 黄豆才多少钱一斤哪! 油都榨干了,剩的豆子渣还卖出麦子价,太划算了。 楚元正想答应,就看到远处百家兴站在船上看着他,楚元一拍脑门,高兴了,喊道:“那行吧!我回去再跟别人借两块给你吧。” 听说借两块,有人反应快,马上就问道:“你上哪儿借?” 楚元说:“我们船的豆饼是在别人家买的,我再买两块卖给你们。” 说完他就要撑着竹筏子离开,但是被围住,哪能那么快挪开位置呢?大伙就喊话,让他说说跟谁家买的。 楚元不说,说了他们就不找他买了。 大货船上的货商可知道现在各地粮食都炒成什么价格了,要不是他们家没有这方面的门路,他都想当粮商! 于是他赶紧趴到船帮上,吩咐船下的船工:“你去跟他说,他的十块豆饼我要了,要是他能再给弄多些,我还给他十文跑腿费!” 于是那船工就半趟水半游泳地挤到楚元的竹筏边,差点把楚元掀下去。 把话传明白了,楚元就喊百家兴:“喂!白船头!你家还有豆饼吗?他们想一百八十文一块买,你卖不?” 生怕这些人降价,楚元直接把价钱喊出来。 百家兴鼻子都快气歪了,楚元给他改名换姓啦! 豆饼有的是,京都也开了豆油坊,不然远途运输,人吃马喂的成本太高。 小宝的船队这次是空着回去,自然给带了不少,打算给小宝的镖局当摆盘用的。 柜台上像摆点心盘子似的,装上一盘子,谁来谈买卖,就当点心吃,增加“客户好感度”嘛。 这下叫楚元给卖出去了! 船工们自然都听到货商的话了,听说要多买,一个个都兴奋了,豆饼好吃,听说还顶饱,别管是不是粮食,能吃饱啊!于是—— “前腿儿蹬啊!” “嘿!” “后腿儿绷啊!” “吼!” “前后使劲儿,别放松啊!” “哎嗨哎嗨!” “加把劲儿哟!” “嘿哟嘿哟!” “使劲儿推哟!” “嘿哟嘿哟!” “老少爷们儿!” “嗨哟嗨哟!” “快点干哪!” “嗨哟嗨哟!” “干完就开饭哪!” “嗨哟嗨……欧欧欧欧!!!!!下水啦下水啦!” 有饭吃,动力就足,在船头儿的号子声里,货船推回深水了! 巡检气得跺脚,好容易寻到赚点儿外快的机会,全叫这小子搅和了,抢生意啊! 指着远处的楚元就骂上了:“tmd那小子,你别跑!你哪船上的,有船照吗,检查!” 查就查呗。 等到巡检终于追着楚元上到小宝的船上时,楚元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扳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又是你?换这儿来了,不在水牛湾呆着了?” “我艹!”巡检也仔细辨认了下楚元,刚才只顾着见缝插针地追竹筏子,没看清脸,这下看清了:“怎么又是你们!” 这是水牛湾渡口那个巡检头头! 巡检头头认命地垂下脑袋:“各位爷爷回来啦?我们帮主特地留小的在这里等你们,我们帮主想亲自给你们解释解释上次的事儿,交个朋友!” 不认命不行,要不是他当时脑子转得快,揽下等候小宝回来就通知帮主的活儿,当时就得被帮主打残废。 就这也挨了五十鞭子,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还给降等了,巡检头头变普通巡检,让在这儿候着,再把事情办砸了,就直接丢河里喂王八。 章节目录 第四百十九章 “又是你!” “爷爷们,”巡检恭敬地请示:“麻烦移步,小的代帮主请你们上岸,大家酒楼里坐坐?” 小宝有心认识一下盐帮的帮主,但不把意思主动表达出来。 从百家兴那儿,他学会了确立“主场”问题。 虽然是自己想见见那个帮主,但是对方不是也想见自己吗,那就过来吧。 自己是不会主动过去的。 “小爷爷,您看……?”巡检知道这个孩子才是他们的头儿,赶紧把腰再躬得低些,凑近小宝请示。 巡检一句都没提“道歉”,只是替他主子请客而已。 小宝说:“哦,知道了。告诉你主子,不必,我们吃得起饭。” 随即又说:“正好你来了,把该查的查了吧。” 巡检嘛,都上船了,干你的工作便是,其他的不要多想。 巡检有些坐蜡,他既不能替帮主说“道歉”,那样会堕了帮主的威风,自己又是独自上人家船上的,也没个帮手去通知帮主,这可怎么是好? 不过他还算是聪明,马上堆起笑脸:“行,那先盖章。”说着就往身上摸了摸,然后满怀歉意地说:“哎哟,小的印章没在身上,小的这就去取!” 说罢拱手哈腰地下船。 楚元眼睛就落在他的腰带上,摇头叹息:“撒谎都撒得这么没诚意。” 百家兴也笑:“这是找人通知他主子去了,不然他怎么办?” 郑小柔已经往桌子上端饭菜了:“先吃饭!” 等到盐帮帮主贾焱垚匆匆赶来时,大家饭都吃了一半了。 巡检栽赃的事情过了一个月,贾焱垚当初的情绪已经冷却下来了。 因为知道对方是个小孩子,他原本是不打算亲自上门,而是要把人请来的。 毕竟自己这边有错在先,道歉是应该的,但是让他一个号令几千帮众的主子,去给一个孩子说对不起,真拉不下脸。 但他的军师提醒他,别看是个孩子,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没有查到这孩子的底细,查来查去只知道他是崇鱼府船坊东家平键养父的后人,再无其他。 平键的养父“千机王”的传说可就多了,有说他是墨家的后代,有说他祖上因做了一千台什么机器支援战争而得“千机”称号,不一而足。 一个只留下传说的人物,其后人更是不好查,所以,小宝这个“人物”让军师颇感神秘,然后把这种感觉成功地“传导”给贾焱垚。 因此,贾焱垚听说小宝回来,不打算上岸来见他,他也就按捺下心思亲自上船求见。 小宝倒也没有为难他,让人给重新上了些菜,请贾焱垚坐下一起吃。 船上开火做饭,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碳炉一架,上面一口精致铁锅,里面咕嘟着翻滚的羊肉块,油汤里飘荡着红红的干辣椒;铁锅周围摆着大半圈圈蔬菜,和一大盘薄荷、一碟羊脑,旁边还一坛“玉液琼浆”——玉米烧。 上船前,郑小柔给小宝带了两只活羊,是这么分配的:一只半是小宝的食物,半只是两只金雕的食物。 不过两只金雕都打发出去送信了,它们那份就归了小宝。 “贾帮主请!尝尝羊脑。” 羊脑就一份,小宝本来准备最后吃,算这个帮主有口福,让他赶上了。 甘来捂着嘴离开了座位。 贾帮主——假帮主!要笑喷,嘴里满满都是羊肉,喷了就白瞎了。 楚元赶紧跟着离开,他也忍不住,没办法,笑点低。 贾焱垚曾经吃过羊脑,还是精炖细煮的,调味料之多、烹饪方式之繁杂,拿出来说说都让人咋舌。 那时候,他为了争取到两个渡口的买扑资格,花大价钱在当地最好的酒楼招待府衙的官员,就点了羊脑炖盅。 这道菜,做起来费时费力,要用清水漂洗羊脑,剔净血筋,再放姜葱水里滚过,为的是让其略微凝结并去除异味。 这一道工序就很是费劲,弄不好羊脑就不成型,或者膻味去不掉。 还要用川芎和黄芪煮成药汤,备用,把羊脑放进炖盅,加入天麻片、参片、浓鸡汤、盐、川芎黄芪汤、羊骨上汤等等许多东西,加盖上笼,旺火炖上半个时辰。 反正是价格很感人,味道嘛,哼,吃不惯。 当时每个官员一个炖盅,加上自己也要陪吃,真是感觉每一口都在吃银票。 在等待涮羊脑的时间里,贾焱垚吃了几块羊肉。 原本打着主意是来套话的,总得知道对方的底细,才能确定将来自己采取的态度。 但是没想到,这种满满红色油脂的羊肉锅子如此好吃! 吃第一块时心里盘算要说的话,没成想,第一块羊肉和想说的话一起咽进肚子里了。 忍不住又夹了一块,这次细细的、专心的咀嚼,满口生香,暖融融、辣丝丝的滋味,瞬间从口腔到肚腹好似有一只热乎乎的小手,从上到下地划过,把他因为没来得及吃饭而皱成一团的胃肠都给舒展开。 当把第三块也咽下去时,他有些勉强地放下筷子,再这么吃下去,正事儿都不用干了。 带着点儿留恋地,把视线从火锅上移开,看向小宝:“小公子这吃法真是别致,贾某可是有口福!” 小宝笑笑,视线也往火锅里扫了一圈,目光似乎要透过上面的红油查找里面的羊脑,回道:“等下你再尝尝羊脑,那才是这道菜的精髓。” 心里却说:“便宜你了!” 人真的是个奇怪的物种,吃的美了,心思就单纯了不少。 贾焱垚看小宝的眼神就带了些和善,他说道:“小公子,上次的事儿对不住了,贾某没管好手底下的人,得罪了。” 道歉的话竟然很自然就说出来,并没觉得心里有什么障碍。 “好说!”小宝笑笑,亲自把薄荷盘子往贾焱垚这边推了推:“觉得油腻,就涮一筷子薄荷叶。” 相互都有了善意的举动,让贾焱垚认为这是个好的开端,于是像拉家常一样问:“贾某在大汕头县逗留了一个多月,可算见到小公子,如何,此行可还顺利?” 小宝边把盐、辣椒粉等调料罐也推到他边上,示意他自己调整合适的口味,边回道:“顺利。现在才回来,是因为在京都盘了个铺面开分号,开了张我才返回,倒是让贾帮主久等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章 飞来的“破衣服” 小宝把调料罐推向贾焱垚的时候,贾焱垚的目光一下子被这些小罐子吸引,不是看辣椒粉,而是看盐罐子。 罐子里的盐洁白、精细,正是上次巡检头头带回来的那种精盐。 “这盐……小公子破费了!”贾焱垚说道。 盐再好,也不会有羊肉贵,指着精盐说破费了,这是要把话题往盐上引导的意思。 “客气了!”小宝说道:“贾帮主若觉得好,一会儿带一坛走。” 在乡下,一坛子盐都可以给别人家喜事随份子了。 “小公子这盐,不,小公子家里可是能弄到盐引?”贾焱垚直接问道,他不善于迂回。 之所以这么问,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船上吃饭都**盐,还有铁锅和碳炉。 碳炉他认真看过了,不是柴碳,是石碳。 对于旅人来说,饮食方面是能将就就将就,能对付就对付,不论贫富,就连那些大商贾,他们在旅途中,也经常是一口干饼子就一口冷水,若是还能有口腌菜,就算是美味佳肴。 但是小宝这里,锅,铁的,还带有双耳,不大,铁质精细。 碳,不是柴碳,而是石碳,还是他没有见过的石碳,没有石碳那种光泽,也没有那么浓黑,却经久耐烧。 甚至船上养着羊…… 说这孩子是纨绔大手大脚呢,还是人家生活的精致? 想起巡检头头当初汇报的那句话:死磕到底——盐帮粗盐卖到哪儿,他们的精盐就卖到哪儿,贾焱垚觉得,盐这一途利润不小,应该是后者。 盐引大概可以理解为官府发给盐商的经营许可。 官府不需要设置专门的机构和官吏,也不需要参与食盐从生产到售卖的全过程,只需要坐收引钱。 小宝家的盐比他见过的所有的盐都好,恐怕他们手里的盐引也不一般。 盐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获得的,所以官府对食盐的控制越严,私盐的利润越高,才有贾焱垚这类人的活路。 大宣的民户分类也很多,除了农业人口外,像茶户、盐户、坑冶户、糖霜户、荔枝户、船户等工商业群体,笼统成为“杂户”。 盐帮的帮众,多是盐户。 盐户就是食盐的生产者。 盐户生产劳动方式十分单一,每年固定上缴的盐额、经层层官吏盘剥而所剩无几的盐本钱,令盐户生活异常艰辛。 种地的无粮吃,制盐的吃不起盐,为生活所迫,有资本的盐户逐利,没资本的就售卖私盐。 贾焱垚手下这些人,基本都是破产活不下去的盐户,他们贩售私盐的足迹遍布临近的几个州府。 但不仅仅是贩卖私盐。 只卖些质量参差的盐,他们赚不到多少钱,他们经常也做土匪,打劫最多的是盐商,降低他们制造私盐的成本。 因为打劫是副业,并且图财不害命,所以他们极少能被抓获,但也勾出了人心里丑恶的那部分——欺善怕恶。 贾焱垚也知道这样下去早晚没好果子吃,因此力排众议,把帮会积累的大半家当用来买扑津渡的经营权,这在现代叫做“洗白”。 可是能够参与买扑的都是位置较为偏僻、人员往来较少的津渡,又有律法严格控制,不允许擅自提高收费,他们只好通过各种手段增收。 比如让自己的租船“超载”、讹取过往船只的小费、强卖渡口的小商品等等。 眼下,贾焱垚想知道小宝他们的盐是什么来路,有没有“正规渠道”,若有,他也想参与,买卖合法与违法,自然是合法最长远。 小宝端起山楂枸杞水与他示意,不能喝酒,养胃茶代替,并不接他的话。 问人家小公子家里可否弄到盐引,这不单是打听人家的财路,还打听人家的家世,过分了。 交浅言深,贾焱垚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冒昧了,于是赶紧举杯喝了一口酒:“贾某无恶意,小公子见谅。” “哟!喝酒竟然不叫上我!”突然一个略带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小宝回头一看,一个脑袋上缠着破麻布的人正从邻近的船只上飞跃而至。 他身后的镖局小子们,脸上是尽是意外和庆幸:要不是看清楚是你,早就一船桨把你拍水里去! 小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水毛毛。更没想到水毛毛的出场方式竟是这样的…… 怎么说呢,说他潇洒吧,真潇洒:一个人,在几条船上脚步轻点几次就跃到自己的船上,可见轻身功夫超绝。 说可笑吧,也是真可笑,想象一下:脑袋上的麻布裹头半松不紧地随着他的动作飞扬在半空,一颤一颤的,身上穿的袄子像是偷来的,特别肥大,随风飘出呼呼啦啦的声音——就感觉谁把一件破衣服给扔过来了。 小宝正要起身打招呼,水毛毛是长辈,小宝要懂礼数,结果水毛毛在小宝身边落脚,顺手按在小宝肩上,没让他站起来。 水毛毛自顾拿过小宝的空碗,倒上一碗“玉液琼浆”,一口干了,砸吧砸吧嘴:“你小子有酒不多给我些,让老子馋这好些日子!” “上次给你的就没了?”小宝问。他记得上次分别时给了他们两坛子酒呢。 “那点儿酒连润嗓子都不够!”水毛毛不满意地说,抓过坛子倒第二碗。 “水猴子?!”贾焱垚可算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两人虽未谋过面,可相互都是知晓的,他们双方手下的人都打过交道。 盐帮走私,各条路都走,没少走水毛毛船帮的路子。 与贾焱垚承包的买扑渡不同,水毛毛手下掌管了不少河段的私渡。 私渡在大宣是被禁止的,但是也有被默许的。 在一些小的河流上,由于当时的人力、物力不能造桥,或是因地势险要无法或者不便造桥的地方,官渡无法顾及,这部分的私渡就被保留下来。 水毛毛掌握了部分这样的渡口,也掌握不少非法的渡口,毕竟官府默许的私渡需要缴纳课税。 私渡的渡船由私人提供,渡夫或由自己出任或招人主持渡口,其工钱从过渡费中提取。 这个“过渡费”收多收少就比较灵活了。不过再高也高不过官渡。 水毛毛的私渡是盐帮贩售私盐常用的渡口,底下人互有往来,发生过不少摩擦。 都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帮派,想不给钱就渡河,或是想渡河就得多交钱,两帮派的人经常为了几文钱就打上一架,但都没有上达帮主的层面。 因此水毛毛和贾焱垚这二人是互有耳闻却无往来,但对彼此又颇为了解。 就像眼下,虽然不曾见过面,但凭外貌形态,白得跟水泡的尸体似的,贾焱垚就判断出来者何人。 “哼哼,久闻大名啊灶王爷!”水毛毛把第二碗酒也干了,回应道。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一章 撑场子 小宝的小脑袋瓜看看左边的水毛毛,又瞧瞧对面的贾焱垚,回头回脑的总算有个孩子样,贾焱垚才觉得顺眼了些。 “毛毛,你咋来了?”小宝问道。 心里把水毛毛视作长辈,但称呼上从不体现,小宝要的是平等。 “臭小子!”水毛毛不满地咕哝:“都说了馋酒!” 水毛毛听说三顺旗帜的船回来了,本没打算现在就见面,他想等小宝把事情忙完了来找自己。 没想到手下人告诉他,看到小宝在盐帮的渡口上,而且盐帮帮主找去了。 水毛毛不放心,孩子小,还有钱,去的路上还与盐帮交恶,别叫盐帮打了坏主意,所以就过来看看,好歹帮孩子撑撑场子,真打起来,咱也有人不是? 就这么的,水毛毛不请自到,小宝这傻小子竟看不出来,还问! 贾焱垚惊讶于小宝与水毛毛的熟络。 这不仅是个小纨绔,还是个有点儿江湖道行的小纨绔! 水毛毛回了贾焱垚的招呼后就没理他,反而是跟小宝聊起闲篇来。 水毛毛:“小砸!这趟怎么去了这么久?不顺?” 小宝:“顺!咋不顺?大顺二顺三顺,顺风顺水又顺心,我就是顺道在京都开个分号,耽搁了几天而已。” 水毛毛:“行啊臭小子,分号开京都去了!怎么样,铺面贵吗?” 小宝给他盛了碗羊肉,顺手把羊脑捞出来,分成三份,不能都便宜了贾焱垚,你就算真是“灶王爷”,也只能尝个鲜,何况不过是外号呢。 小宝说:“不贵!我把前北镇抚使家的银楼给收了。”说着给肖思宁比划了下,肖思宁给拿过来一个包裹。 小宝把包裹放到水毛毛手里:“那店铺掌柜和伙计昧下不少东西,好歹都给追回来了,呶,这是给你挑的。” 水毛毛打开包裹一看,嚯,好家伙! 里面什么都有:一套银质酒具,一壶八盏,浮雕着马首鱼要请客,结果跑来蹭饭了。” md!这也就是看你年岁大些,不然我揍你个老杂毛! 贾焱垚心里愤愤,但毕竟在别人的船上,不好发作。 “嗯,多谢三郎的款待,贾某今儿可是吃到美味,贾某还有事,得先行一步,三郎一会儿直接走就行,不必盘查,告辞。”贾焱垚待不下去,起身告辞。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二章 蝗虫串串 好好一顿饭,都被那个白毛猴子给搅合了! 羊脑才吃着一口,是真鲜啊! 贾焱垚咂吧咂吧嘴,在心里想着,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知道这小子不怎么怕密侦司,还有水猴子也跟他是一伙的。 水猴子嘛,不算什么,不怕密侦司,可是有大能耐。 至于精盐,这个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问不出就问不出,至少已经道过歉,算是没得罪这小子,回头一定好好跟他打打交道。 他那锅里都什么料,怎么把羊脑涮进去就那么好吃呢? “别浪费喽!”水毛毛把贾焱垚只吃了一小口的羊脑放进自己碗里,一点都不嫌脏,还盛了一勺咕嘟咕嘟沸腾着的火锅汤浇上去,回回温度,然后唏哩呼噜地吃到自己嘴里。 小宝看他吃的香,十分不舍地把自己碗里还没动的那份也给了他,眼睛免不了瞟向船尾拴着的羊——还一个羊脑呢。 正在嚼吧草料的山羊突然就打了个哆嗦,干脆抖抖毛,继续嚼。 水毛毛从小宝这里确认过贾焱垚来此并无恶意,只是单纯道歉之后,也放了心,吃个小肚溜圆,满意地抱着他的礼物走了。 回程的路比较平静,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只是不时有青绿色的蝗虫飞到船上,船尾的山羊吃草时,偶尔把绊在里面的蝗虫一起吃掉。 捉蝗虫成为小宝看书之外的一项活动。 看着不时在船上蹦跳飞腾的蝗虫,小宝一会儿用手扣,一会儿又用毛巾抽打,十次总有八次不落空。 捉到的蝗虫被他用细麻绳串起来,不到一个时辰,竟捉了岗尖一盘子。 穿在绳子上的蝗虫一时半会死不了,细细的虫腿还在一动一动的,一两只还好,看得下去,岗尖一盘子都在动,就有些让人肉麻。 “小宝,咱换个别的玩吧,这玩意儿看着……闹心!”郑小柔筋着鼻子皱着眉头,满脸写着“忍无可忍”。 “要不你给丢到岸上去也行,有养鸡养鸭的捡走回去喂食也挺好。”百家兴也劝,看把媳妇儿吓得,脸儿都皱了。 前边又到渡口了,可以下船溜达溜达,也得采买些蔬菜上船来。 有百家兴亲自带队,楚元和肖思宁也不拦着小宝,大家一起上岸走走。 甘来不敢再提买鸡蛋的事儿了,但是鸡蛋还是要买的,于是甘来紧紧跟着郑小柔,然后专门把眼睛往买鸡蛋的摊位上瞟。 小宝跟着百家兴他们走在后面,却也不老实,大家无论买什么,他都在旁边捉蝗虫。 也是怪了,往年也能看到蝗虫,但没这么多啊,今年这是怎么了? “您看看这菜,挺好的,早上菜园子里新摘的!哎哟您别嫌弃这窟窿,是刚被蝗虫咬的,就给人家称秤的功夫!”一位妇人对着郑小柔的挑剔进行解释。 三品大员家出身的小姐,现在在菜摊前买菜,熟练得很,就听郑小柔说道:“还有没有好些的?总有没被虫咬的吧?” 那卖菜妇人就一脸愁容:“贵人,真不是不给您挑好的,您瞧瞧,这蝗虫赶也赶不走,都给咬了。” 一边说着,那妇人就一边用头巾挥舞,菜上的蝗虫就飞起来,然后马上又落回菜叶子上。 “您瞧见没?赶不走!你赶它一下,它就跟你意思意思,飞一下就落下来,你看这几只,连意思都懒得意思一下!”妇人一边轰赶着蝗虫,一边讨好地解释。 “唉,今年这是要闹蝗灾啊!地里的蝗虫都赶不完!”旁边摊位是卖鸡和鸡蛋的老头,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看到郑小柔一行人身后有个孩子,左一下右一下地伸手,伸一次手就抓住一只蝗虫,抓住就往麻绳上串,然后挂在腰带上。 那孩子的腰带上已经垂下长长的两串蝗虫,看起来就像腰带没系好似的。 “喂,那个男娃子,把你那蝗虫串串给我吧?你看你的袍摆都黑了!”那卖鸡蛋的老头朝小宝喊道。 “不给!”小宝说:“才不给你拿去喂鸡呢!你喂了鸡增了重量又要卖给我!” “哈哈哈哈!”大伙全都乐了。 老头也乐了:“这小公子啥都懂啊!” 大伙乐,可也有不乐的,旁边摆摊的好些人都不乐。 他们满面愁苦地说:“你们都是贵人,就别太挑挑拣拣了,我们也不容易,地里旱的,苗都不结穗,眼瞅着今年就白干了,拿些青菜卖卖,好歹赚几个铜板换些米粮吃。” 也有的说:“就是摆上一整天的摊子,也换不到二斤米,米价涨得没边了!可让人怎么活呀!” 然后就是接连一片的叹气声,搞得小宝一行人觉得刚才自己讲价讲得很罪恶。 随便买了些菜肉鸡蛋上船,大家都没心情再说笑。 今年蝗虫多的,跟茅厕的苍蝇似的,就在人面前飞,不时还会撞到脸上。 小宝回到船上依然在捉蝗虫,现在得用大盆子装,两大盆。 “不知道咱家地里怎么样。”百家兴有些忧心。 楚清在五棵树村附近有一千多亩地,在新伦州还有一百零八村的土地,南部还有一千多亩棉田,也算是大地主,要是也闹蝗灾,怕是今年不能有多少收成。 楚家的小子们个个也都或多或少买了土地,今年真不是好年景。 楚清也没给他们来个信儿,家里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想起家里也许也闹蝗灾,大家看小宝捉蝗虫的身影就一点都不友好了:“行了行了!小宝你消停会儿!” 小宝看了看他们,瘪瘪嘴,有些委屈:“看你们情绪不高,我在给你们弄好吃的呢。” “小宝你是不是欠揍!喂鸡的你要给我们吃?”楚元就炸毛了,跳起来要抓小宝。 肖思宁看楚元动了,也坐不住了,气氛太沉闷,闹一闹才好。 小宝马上端起一大盆蝗虫,表态道:“等你们吃了不好吃,再跟我打!” 是“跟我打”,不是“揍我”,呵呵,小宝现在可不是随便就能揍的了,跟楚元他们过上百八十招,轻松。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三章 没吃过虫子的童年不是快乐的童年 因为小宝保证这虫子好吃,一下子就调动了全体男性以及甘来的积极性。 按照小宝的描述,大家开始剪蝗虫的翅膀和腿。 “活着剪、活着泡,吐吐黑水架火烤!”小宝背诵他的吃货秘籍。 蝗虫遇到敌人时会吐腥臭的黑绿色液体进行警告,因此有的蝗虫就把黑水喷到剪刀上。 船上就一把剪刀,被甘来霸占了,把郑小柔气得不行。其他人则是把蝗虫按在船板上,用匕首、小刀划,或者直接用指甲掐掉。 别说剪刀了,这些人就连手上、身上都或多或少沾了些黑水,凑近些闻,大家都是臭臭的。 小宝袍子的下半截也是星星点点的黑色污迹。 玩虫子是每个农家男孩的乐趣,这些大小伙子们小时候也没少玩虫子,不但玩儿,还吃,像百家兴,就觉得羊砬子罐好吃。 童年的乐趣,在稍大些后就被生活磋磨的消失不见,穷人家的孩子总是被迫成熟的很快,玩虫子这种行为就被封印在记忆中。 今天小宝一带动,五条船上的老少爷们儿全都“嗨起来”。 十年野人生活的甘来,更是活力十足,小宝怎么教她就怎么干,速度还快,弄得还干净。 就显得郑小柔有些格格不入。 百家兴搂着媳妇的肩膀,给她讲小时候的故事,告诉她虫子有多好吃—— “我小时候啊,一直住在地头的棚子里,村里的叔伯婶子伯娘们每天都给我送饭吃; 别人家的孩子一天两顿饭,我也两顿,有时候送重复了,我能吃四顿,结果我比村里孩子长得都好,也不爱生病; 但是那时候都穷,就算是四顿饭也吃不饱,顿顿吃稀的,也没油水,去趟茅厕肚子就空了; 不单我,大家都饿,就是饿也要给我省出来一口; 可是孩子们不禁饿,我小,就跟着大些的孩子去山上、去地里寻摸吃的,等我五六岁了,就带着比我小的孩子寻摸吃的; 那时候饿,也馋,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吃,能吃的东西可多了,我们掐麻蒴,摘龙葵果,折甜黍秆,走一路,吃一路; 不但吃这些草果、草杆,还会跟着大孩子下河捉虾,大孩子捉,我们小的就扯着衣襟兜着,有时候馋得口水都落到小河虾上; 大孩子即便自己饿着肚子,也会紧着我们这些小的,他们会把小虾掐去头盔剥掉腹甲塞进我们嘴里,好歹先给解解馋; 那些小虾啊,我们都等不及拿给大人下锅,就生吞活咽地吃掉了,鲜鲜咸咸的,别有一番味道; 除了这些,我们还烤豆青虫吃,那虫子可好吃了,捉到时绿绿的、肉乎乎的可好看了,烤熟了变成金灿灿的,我们就说吃的是金子; 关键是吃那虫子能起经常会把这东西当小球,弹着玩儿。 南方的秋冬不像北方那么冷,他们能吃的东西也不少,就有人提起吃沙虫,说河口浅滩总能弄到沙虫,说那虫子远看没有脚,近看像蜈蚣。 小宝就想起蚕来,蚕虫也像蜈蚣一样,有两排脚。 “你们在南方的,应该吃蚕蛹吧?”小宝忍不住问道。 “想什么哪!”有镖局的小子就接话:“谁敢吃?谁舍得吃?指望他们吐丝卖钱呢!” 也有小子说:“我们有时候看到瘪壳的茧子也会打开看看,啥都没有,里面干巴巴的,没吃头!” 还有的就指着小宝说:“也就你这样的阔少爷才吃得起!” 于是大家又是一顿哄笑。 郑小柔就感到惭愧,她可是每年都能吃到。 跟百家兴成婚后,听过丈夫说起楚清娘俩的发家史,知道小宝可不是自小就是阔少爷的,不可能吃得起蚕蛹这种金贵吃食。 可是自己,总觉得活得辛苦,却不知,原来这些人才是真的苦。 于是郑小柔也从绳串上撸下一只蝗虫,那虫腿还勾来勾去的动呢,心里怕得不行,却依然抿着嘴,认真地学着大伙的样子,把腿和翅膀掐下来。 百家兴还沉浸在回忆中,感慨了一句:“有时候回想,那时候日子真苦,可是有时候又觉得,那时候真有意思!” 郑小柔就忍不住抬眼看向丈夫,眼里雾蒙蒙的:“今后的日子会更好!”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四章 急急如律令 去掉了翅膀和腿的蝗虫,还有一盆半,盛上清水撒上盐泡着,让他们吐净黑水,再冲洗干净。 郑小柔取过大筛箩,把蝗虫的水尽量筛掉,晾着。 等到吃完晚饭,蝗虫的水分也沥得差不多干了。 晚饭大家都吃得很草率,因为还没过了回忆小时候吃虫子的劲儿,盼着吃蝗虫。 小宝让郑小柔帮他把蝗虫分成两份:“大嫂,咱们做两种口味的!” “好,你咋说我咋做!”郑小柔爽快地答应。 小宝给郑小柔和甘来分了工,郑小柔负责油炸蝗虫;甘来负责干焙蝗虫。 五只船并在一处,船上的小子们眼巴巴看着小宝船头的两口锅。 小宝站在他们一行人唯二的两位女性中间,告诉左边的郑小柔:“大嫂,现在这油算是五成热吗?要是,就下蝗虫。” 他也不懂啥温度。 扭头又告诉甘来:“锅热了,抹油、撒盐!” 看着盐均匀地粘在抹了油的锅里,小宝就把蝗虫给倒下去,还用手摊匀。 然后再转到左边看郑小柔的油锅:“大嫂,可以捞了!” 大伙看小宝左右兼顾,忙得不亦乐乎,就笑:“三顺,尽看你使唤人了!” 小宝看着这帮光说风凉话啥也不做静等着吃的小子们,倒也不生气,等郑小柔把炸好的蝗虫捞出,放进一个大盆里,他说道:“展现力量的时刻到了!” 只见小宝往装碎辣椒的袋子里抓了一把,扔进甘来那边的锅,又去辣椒粉罐子和孜然粉、盐罐子里各捏出几撮撒在自己的盆里。 然后—— 小宝两手端着盆,以抖出残影的速度抖盆子,里面的各种粉末随着他的抖动上下翻滚,均匀地粘在油汪汪的蝗虫身上。 而他的小屁股也不闲着,随着抖随着左扭右摆,嘴里还不消停,小嘴巴快速地一张一合: “天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 诸神咸见低头拜,恶煞逢之走不停。 天灵灵,地灵灵, 六甲六丁听吾号令, 金童玉女首领天兵, 何神不伏,何鬼不惊! 钦吾符令扫除蝗虫妖精,时到奉行……” 边念叨边摇摆着急速抖动,念叨两遍之后,把盆往桌上一放:“哥哥们急急如律令,吃呀!” 就看各船小子们嗖嗖嗖就往小宝这船上跳,准备开吃。 船身一下摇晃起来,正在学小宝抖盆干焙蝗虫的甘来一下就急了,大吼一声:“滚回去!” 船都要被他们蹦跶翻了可还行?! 走船的规矩是不许说“翻”这个字眼,所以甘来只骂了一句“滚回去”,并没多骂,但是大家也听出她的怒气。 定睛一瞧,难怪甘来怒了:她学着小宝抖锅,可是力气大,把蝗虫抖得高高的,小子们一往船上蹦,她站不稳,蝗虫都掉地上了。 楚元为了甘来不发飙,用疾风骤雨的速度把蝗虫重新搂回锅里。 小宝也马上站她边上,接过铁锅:“得这样……慢慢地转锅……不能那么狂颠大勺,你看,虫子下水都颠出来了,得让它挨着灶火慢慢焙烤,这样出锅的时候,才能又焦又脆,还不会粘锅底。” 可惜,小宝会说不会练,说得天花乱坠,锅里的蝗虫还是受热不均,气得他抄起铲子就要翻炒。 郑小柔听明白是要干焙,反正自己也不敢吃虫子,索性接手过来:“我来吧。” 那锅油炸蝗虫已经被小宝抖的温度正合适,现在吃不烫嘴,可不吃就该凉了。 一群小伙子眼巴巴瞅着香味四溢的美食,吃不到嘴,急得干瞪眼。 甘来刚才的火还没发完呢,看见这帮人那跃跃越试要冲过来的馋样儿,到底憋不住开骂:“待住了,不许过来!把你们能的,就差飞了是不?比蝗虫还能蹦跶!” 楚元忙不迭端来一摞盘子,赶紧挨个盛上送过去。 女朋友脾气大,咱得体谅。 要说楚家的小子们,还真是个个知道疼媳妇,百家兴已经夹起一只蝗虫递到媳妇嘴边了。 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郑小柔看着一锅蝗虫已经是忍耐到极限,突然嘴边冒出一只来,直接吓得尖叫,好在,没把手里的锅扔了。 周围一片嘁哩喀嚓的咀嚼声和赞叹声:“哎,真香!” “好吃,别看这玩意儿这么难看,竟然喷香!” “这东西竟然能吃!咱们小时候怎么没人吃呢?” “是啊,我小时候也没见人吃过。” “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这东西不能吃,蝗神庙会降罪的。” “之前我也想说来着,不过东家好像都不在意,我就没敢说,不过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吃。” “哎,你们说,咱们吃这么多蝗虫,蝗神会不会降罪?” 周围登时安静。 大伙伸向盘子的手都停在半空。 “起锅喽!”郑小柔把焙好的蝗虫盛到盘子里,边盛边说:“我看你们呀,白长那么大个子!放心吃,就算降罪,也降不到你们头上,蝗虫是我给做熟的!” 切!还蝗神!算个屁的神!这世上若真有神,母亲那么虔诚地拜神,神为什么不保佑她健康幸福?为什么父亲不顾结发夫妻的情分、把母亲降为平妻而不惩处? 若真有神,奶嬷嬷那么虔诚地拜神,为什么神都不肯保佑她的孩子,把好好的孩子变成狗皮人? 以前没人吃蝗虫,蝗虫就没来过吗? 郑小柔心里想着,扒拉蝗虫的铲子就乱下力道,好多蝗虫都被她铲碎了。 一个女子都这么胆大,让小伙子很是汗颜,香味扑鼻而来,还管什么蝗神不蝗神? “蝗虫是小爷我捉的!我明儿还捉,看谁敢降罪,有种让蝗神来找我,看我不把它炸成慌神儿!”小宝伸手抓干焙蝗虫就往嘴里塞,刚才油炸的不够分,他没吃到。 “哈哈哈……”大伙哄笑起来,好像刚才担心的不是自己,还边吃边讨论: “干焙的也好吃!” “真香!我就说吧,吃就完了!” “还是东家厉害,啥都不怕!” “东家说的对,一个小虫子有什么可怕的,就算它再厉害,我跟你们说,虫子就是虫子,成不了神!哎,成不了!人才能成神,虫子最多成精!” “那可不一定,不成神还能成仙呢,我们那边,啥玩意儿都成神成仙的,我们那边就有拜黄大仙的。” “啥是黄大仙?” “黄鼠狼呗!” “不是吧?” “真的!还有什么狐仙、白仙、柳仙、灰仙……” “你说的都是啥玩意儿?” 大伙粗声大气地又吃又说,没办法,隔着船呢,不喊听不见,几十号人,简直沸反盈天。 小宝也参与“喊话式聊天”:“人吧,就总是把畏惧的、担心的东西供奉起来,觉得小心翼翼地供着,诚心参拜,这些东西就不会再为难自己; 可是呢,该来的总会来,比方说蝗虫吧,哪年没有?就是多或少的区别罢了; 再比如说,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我母亲给我讲过,那叫‘五仙’,狐黄白柳灰,五仙,狐仙就是狐狸,黄仙是黄鼠狼,白仙是刺猬,柳仙是蛇,灰仙是老鼠……”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五章 虐待啊! 老百姓总是对让自己无奈的东西持妥协的态度,像会记仇的黄鼠狼,机敏智慧的狐狸等等,自己收拾不了它们,就干脆把它们视作亦妖亦仙的灵异,供奉起来,颇有些“打不过就加入”的意味。 比方黄鼠狼或者狐狸,偷了鸡,人就会捕捉它们,但是它们释放的臭气具有毒性,能侵害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如果人近距离被这种毒气击中,严重的会造成神志不清,甚至出现幻觉,让人感到被“控制了心神”,这也是人们对之保持敬畏的缘由。 不过这些“仙”也不是完全无奈下的产物,它们在人类的生活中也起着好的作用。 比如刺猬,捕食对象以昆虫和蠕虫为主,一晚上就得吃下去大半斤虫子,而且好多虫子有毒,它们吃了却没事;甚至被一些毒蛇咬了也能好好活着。 再比如黄鼠狼吃鸡,但是更爱吃老鼠,一年能吃两千只左右的老鼠,堪称老鼠最大的天敌,比猫厉害得多。 这些都让人们对之肃然起敬。 所以人们才把它们奉为大仙。 这些道理楚清都给小宝讲过,此时小宝讲给大家听,也让这些糙汉子们涨了见识。 什么事情一旦讲清楚道理,也就没了神秘性,大伙心里残存的那点畏惧,也都尽散。 “东家,那你咋知道蝗虫能吃的?也是你母亲教的?”有镖局的小子问道。 因为身边不都是楚家的人,小宝当他们面就不说“娘亲”,而是真正像大家公子那样说“母亲”。 “是,”小宝答道:“小时候,母亲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国家叫大唐,他们的皇帝遇到一次蝗灾,遮天蔽日,非常严重,这个皇帝自己重视蝗灾不够,得让朝臣们重视起来才行,不然怎么治理呀? 于是他捉了几只蝗虫,对其诅咒道:‘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然后就放嘴里吃了。” “啥?吃了?”大伙惊呼。 也有人问:“他诅咒的是啥?” 小宝就给解释:“大唐的皇帝说;‘百姓把粮食当作身家性命,而你吃了它,这对百姓有害。百姓有罪,那些罪过全部在我自己一人身上,你如果真的有灵,就吃我的心吧,不要再害百姓了。’” “哇!真是个好皇帝!” “那可是皇帝,吃虫子?没人劝着点儿吗?” “是啊,怎么能让皇帝吃蝗虫,还是生的?好歹给炸一炸啊!” 议论声又起,最后这句是楚元说的,他觉得炸的比干焙的好吃,做起来还快,不费功夫。 小宝点头:“嗯,吃了,生吃的,没炸。” 又有人问:“那蝗灾呢?解决了吗?” 小宝摇头:“不知道,那只是母亲讲的故事,不过,就着这个故事,母亲倒是捉了蝗虫给我烤着吃,后来也弄了点油煎着吃。” 小宝说完就陷入回忆里。 那时候刚到五棵树村不久,自己不能开口说话,娘亲每天忙忙碌碌,除了给学堂做饭,还抄书赚铜板,但凡有时间就给自己讲故事,或者跟自己聊天。 有时候觉得没肉吃自己会长不高,就捉了蝗虫或者蜻蜓就着灶火烤熟给自己吃,还会去河里给自己叉鱼烤了吃。 那时候穷,没吃过油炸的东西,最多是锅底涂了油煎一煎,但是很香、很香。 很快,娘亲就有钱了,可也差点没命。 想着想着,小宝眼睛就有点湿润。 那时候明知道娘亲不是真的娘亲,可就是觉得跟着她能安心。 跟着她,真的安心。 看小宝说着说着就停了,闷头想事情,甘来坐过来悄声说:“明儿你多捉点蝗虫,攒着给你娘送去。” 楚元就打击她:“那玩意儿攒得住吗?不得臭喽?” 小宝却认真点头:“好,我把它们用油炸了,再晒一晒,就能放多些日子。” ********** 义斌府。 楚清此时也正在吃蝗虫,身边围着一大圈孩子。 傍晚的时候,楚清用一个比锅盖还大两圈的抄子,贴在河边的草地一顿疯狂挥舞,然后抄子里就搂进不少蝗虫。 楚清的臂力大,又常年坚持锻炼,腰力也强悍,就这么半弓着身子来回来去地搂,竟让她两刻钟内把方圆一里地大小面积内的蝗虫给搂干净了。 河滩边上放牧鸭子的没病都看呆了:“大人,幸好这是草,你要是去庄稼地这么干,稻穗都被刮坏了。” 楚清把抄到的蝗虫分了一半给没病,让他拿回去喂鸡鸭,还留下一半,和没病一起来放鸭子的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希望这位棉花大人也能分一些给他们的鸡鸭。 楚清在河边生起一个火堆,又让没病带着孩子们找来薄些的石片,教给他们烤蝗虫吃。 在没病的带领下,孩子们现在都敢在棉花大人面前说上几句话了,于是就跟楚清“汇报”养鸭子的情况。 首先没病总结了放牧鸭子的一些经验,引得孩子们都纷纷瞪大眼睛,感到惊讶。 没病说:“天越来越热,要给母鸭‘关蛋’、换毛。” 楚清就问:“什么是‘关蛋’?鸭子毛怎么换?” 不等没病回答,孩子们就纷纷抢答: “‘关蛋’就是不让鸭子下蛋!” “不带它们出来放牧!” “不给他们收拾窝,白天还要遮挡阳光!” “不给它们清理窝棚!” “少给吃食,除了草和水不给吃别的!” “它们的好日子一给停了,鸭子前胸后背的毛就长不住了,就自己掉下来,就算不掉,你伸手拨拉拨拉也就掉了。” 楚清立时觉得鸭子们好可怜,都是一群“孕妇”,结果把人家从“待产”的待遇直接降到“饿不死”的水平,虐待啊! 没病看楚清露出一脸不忍的表情,就把孩子们的吵嚷做了总结:“这是为它们好,天热,本来下的蛋就少,非要继续下蛋,它们会虚弱; 该‘关蛋’就得‘关蛋’,还要帮助它们换毛散热,不然鸭子自己换毛就得三四个月才行,恢复健康会很慢,耽误秋季下蛋; 咱们帮着鸭子完成换毛这件事,最多不过两个月就行,鸭子不容易生病。” 没病给解释完,楚清是释然的表情,而孩子们却是满脸敬畏。 这些事情他们也跟着没病学了,也做了,但是从没有把这些事情串起来想想道理,所以即便楚清问,他们也只能简单作答。 没病不但能说出道理,还敢给当官的“说教”,太了不起了! 楚清领大家把石片上的蝗虫翻面继续烤,等没病继续做“汇报”。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六章 边吃边聊 没病不时地指挥一两个孩子去看鸭子的情况,然后说道:“现在放牧得注意给鸭子乘凉,放牧也要在上午巳时和下午申时再出来,不能让鸭子太热。晚上加喂的水要用井水,井水凉爽。” 楚清问:“鸭毛都收起来了没?” 孩子们纷纷抢答:“收了!我家收了!” “我家也收了,您不是说能拿钱买吗?” “大人,您真的买?” 楚清就点头夸奖他们能干,还保证一定会收购。 蝗虫烤熟了,楚清就招呼孩子们吃,孩子们原本只是看“棉花大人”做事感到好奇,没想真吃的。 蝗虫有啥吃的,除了翅膀全是腿儿,没啥肉,还那么丑。 但是烤出香味,孩子们就忍不住了,楚清一招呼,一双双小手就伸过来了。 孩子们吃的高兴,有小些的女孩就会跟在哥哥们身后蹦跶,楚清看着就笑:吃美了也要蹦跳,快乐得如此简单。 孩子们吃得快,楚清忙不迭地在几块石片上翻烤,都快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了。 “你们稻田的情况怎样?”楚清问。 孩子们只默默地吃,没人回答,看起来都很消沉。 当然,多吃点最重要,这么好吃,说话耽误工夫。 没病倒是开口了,反正今年他家地荒着,只种了一亩的菜:“都是白穗,大半是空的!” 难怪,长势不好,大人们急,孩子们也都懂,这是白忙乎的意思,秋后要没粮食收、要饿肚子了。 水稻处于抽穗期时,田间过于干旱,水分供应不足,稻穗吸收不到充足的水分,就会白穗。 今年旱的这么严重,挑水浇地完全跟不上速度。 好不容易下了场雨缓解了一下,却只是杯水车薪,没降多少雨水,反而马上就升温,这段日子热得厉害,水分蒸发快,肯定影响抽穗。 干旱、炎热全赶上了,白穗、空穗也是必然。 “你家菜地咋样?”楚清问。 “我家打了口井,”没病说:“给菜地浇水不成问题,我娘也能下地了,每次能提半桶水上来,我和妹妹也能提半桶水,我们就半桶半桶地浇,慢是慢点,但是没渴着菜地。” 打井,是今年没病家花的最大的钱。他费尽口舌才说服他娘拿钱出来打井。 今年干旱,自家有没劳力种地,他娘想着卖鸡苗鸭苗的钱要攒着买粮食,但是攒多少才算多? 他们没少卖鸡鸭苗,攒下不少钱呢,有十几两了,这在农户家可是大收入,别人家劳力多的秋后卖粮都未必有这收入。 他娘甚至幻想着给儿子买纸笔,让他去读书。 但是儿子张嘴就要钱打井,他娘怎会同意? 于是娘俩花了三天时间“争论”,最后当娘的“败退”。 没病说到打井,让小伙伴们很是羡慕,他们还没有跟家长争论的资格,也没有没病那样的口才。 而且,他们的家长也不敢再欺负没病和他娘:挣钱,挣不过人家孤儿寡母;人家还有口井,还指望能套套近乎从他家打水呢。 没病的地位也从最初“棉花大人”赏赐“钢哨”带来的“威势”,实打实地变成对他们家整体经济实力的臣服。 没瞧见么,没病指挥谁去看一眼鸭子,谁就得去,哪怕是比他高出一头的大孩子。 孩子们每天也就两顿饭,下午这顿,出来放鸭子之前就吃过,所以这会儿肚子早就空了。 不过,家家都这样,每天吃稀饭,一天两顿能吃上,就算没断顿,就值得说一声这家人会过日子。 楚清看了看没病,所有孩子中,好像就他腮帮子上有点肉肉,比上个月看着气色要好。 这原因也简单,没病的娘是个疼孩子的,即便是一天两顿饭,也都让孩子吃干的,自己随便对付一口。 不过在两个孩子的坚持下,一家三口每天都要蒸两个鸡蛋的蛋羹,三个人分吃,用以增加营养。 他们家是军户区各村中,把鸡生蛋、蛋生鸡这个循环经营的最好的人家。 楚清回身又看了看在河泡子里争夺水草和小鱼虾的鸭子群,规模不小,河泡子看着不太够用的样子。 不过鸭子们也都聪明,不愿意跟大家争抢的,就在岸上,用大脚板压倒青草,里面的蝗虫扑腾起来,正方便它们一口一个地吃。 从虫卵吃到成虫,这几个月鸭子们真是营养比人好,个个膘肥体壮,楚清远远地看着,仿佛看到了行走的烤鸭。 白天看过没灾放牧的鸡群,那些鸡也是,胖乎乎的,叫声响亮。脖子一伸一缩,嘴上就多只蝗虫。 “现在的蝗虫都硬,”没病说道:“鸭子更喜欢吃蝗蝻,那个嫩,跳的也不高。大人,您说,这么多鸭子天天吃,为啥还有这么多蝗虫?” “唉,这可能是人们最不盼望‘多子多福’的物种吧!”楚清含糊地答道。 远处有嘈杂声传来,几个人结伴小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楚清木料场的工人。 孩子们也看到了,赶紧站起来喊人: “爹,你怎么来了?” “娘!” “奶,我们在这儿!” 这些孩子的家长在看到祥子时站住了脚,因为祥子伸手拦住他们不让靠近。 木料场的工头气急败坏地给祥子解释:“我听说他们跑来,就问出了何事,结果他们也不说,就是要过来,我们没法拦!” 是啊,这几位军户,里面有三个女人呢,授受不亲,工头没法武力制止,也没有立场制止,人家只说找孩子,河泡子又不是楚清家的。 “找我何事?”楚清问道,同时吩咐祥子:“让他们过来吧。” 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这五六个人,楚清不敢说全能对付,打倒三四个还是可以的。 何况还有祥子和他带的十名护卫。 “大人!”一个男人上前答话,他看了好几眼楚清跟前的石片,和上面没吃完的烤蝗虫,说:“天不早了,孩子们还没回家,小的们出来接接。” 噢,对哦,孩子们到点不回家,家长是要担心的,于是楚清点点头:“对不住了,跟孩子们聊天,耽误他们回家了,请见谅。” 又吩咐孩子们:“快收拢鸭群回去吧,这些也带着,当零嘴儿吧。”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七章 违和 祥子已经帮忙收拾烤蝗虫了,准备一人一小捧给孩子们分分,让带回去。 没想到这些军户竟慌张地摆手:“不必不必,谢大人好意,我们这就回去了!” 还有一名老年妇人竟趴在地上对着石片磕头,嘴里还念叨些什么,磕完头就拽着孩子去赶鸭子,脚步匆匆。 楚清看得莫名奇妙,就听有牵着孩子去赶鸭子的大人说:“回去你赶紧抠嗓子,给我吐干净,听见没?老天爷爷呀,这可怎么得了!” 那个刚才对着石片磕头的老妇人更是给了孙子屁股上几巴掌:“谁让你吃的?啊?你也敢吃!得罪蝗神,明儿把稻田里都啃光咋办!” 蝗神?啥玩意儿? 就见没病脱下衣服,把祥子给收起来的烤蝗虫全都兜住,然后安慰楚清:“大人别理他们,用不着上赶着对他们好!” 楚清问道:“没病,他们说的蝗神是什么?” 没病挑眉看向楚清,有些惊讶:“大人竟不知蝗神庙吗?咱们这里盖不起蝗神庙,但是每年一到这时候,村人就会在山脚下搭个小棚子,用竹篾扎个大蝗虫,就当是蝗神庙了,时常去拜拜,求它保佑收成。” 楚清来大宣好几年了,真没见过什么蝗神庙,也没听过有关的信息,当然,不以为然的事情不会走心,或许也听过?反正没印象。 所以没病给她讲的时候,她听得很是认真。 可是这么听下来,好像竟是每年到蝗虫孵化的季节,人们才临时搭个“庙”去祭拜,颇有临时抱佛脚的意味。 “那管用吗?”楚清问,平时不拜,这时候拜,诚意在哪儿? “我也说不清,说管用吧,蝗虫年年有,说不管用吧,大人都说没闹灾,谁知道呢。”没病的语气很是不屑。 他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大人这个做法好,管它闹不闹灾,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了它还呢,女人就该规规矩矩待家里相夫教子,做什么官!任嘛不懂,这不是害咱老百姓嘛!” “是这个理儿!她当官,不愁吃不愁喝,可老百姓咋整?就这蝗虫,地里还能剩下多少庄稼?” “别说庄稼了,今年米价都贵成什么样儿了,你看一碗米线,竟涨了五文钱了!” 米线铺老板就不得劲儿了:“客官,不是我要涨价,米贵了,我也没办法,这我都是没算人工钱呢!” 客人就挥手:“哎哎,知道知道,没说你,咱不就是说米价嘛,要没这老些蝗虫,哪能贵成这样!” 单坐在一边的祥子,原本是装作跟谁也不认识的样子,不想引人注意,现在终于忍不住说话了:“米价贵,是因为今年大旱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友军 粮价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暴涨,那时候还没蝗虫呢。 卓耀暗中瞪了祥子一眼:说那些没盐没醋的话有什么用?查去啊!查那个带节奏的人! 祥子接收到卓耀的暗示,有些讪讪,借着低头吃米线的功夫给暗处的护卫们打了手势。 但是带节奏的人应该不少,楚清在街市上转了一大圈,到处都能听到“棉花大人得罪蝗神,今年必有大灾”的言论。 而紧接着,未到午时,粮价又涨了,三百文一斗! 这次,再没有人群朝着哪个粮铺跑,因为再便宜也买不起。 回到住处,黄蓉已经预备好洗漱用具,帮着楚清洗手净面更衣,而赵敏也早已准备好午饭端上来,很丰盛。 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 主子出去转了一圈,闲言碎语没少听吧?心里不定怎么伤心呢。 “吃饭!”楚清说,和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 其实这些真的没什么,已经习惯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根基,当官就是不顺,尤其还得罪了人。 卓耀也洗漱整洁,走了进来:“老大,我们缺散播言论的人。” 缺散播言论的人,卓耀是想说没有与目前街面上的言论相抗衡的言论。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能吵架的人。 谣言是信息的媒介之一,但是谣言是造谣者制造出来的信息,通过一定的目的性进行传播。 在信息闭塞的时代,这些谣言的传播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影响,历朝历代,都有不少臣子的仕途命运因为谣言而发生改变。 而对于民众来说,每当有皇权更迭、政局不稳、自然灾害等事情发生,他们内心的恐惧感会不断地扩大。 在这些恐惧的压迫下,谣言正是民众寻找心理认同的一种途径。 他们不但相信,并且还会四处传播自己听到的谣言,于是乎就扩大了谣言传播的范围。 楚清想:缺的人多了,何止是制造舆论的? 在吉州和新伦州,好歹有几个老领导,多少能关照一下,在这里,四六不靠,孤军奋战,能指望谁? 赵敏刚才趁着楚清洗漱,偷偷问了祥子街上的情况,此时听说“言论”,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你们信不信,这些都是高知府干的?” “咳!”楚清打断她的话:“没凭没据,不要讲。” “有凭据!”一个声音自院中传来。 农家院就这点不好,从院门到正厅没多少距离,基本上进院就能看到厅里,也因此,说话什么的,很容易就被听到。 楚清看向门口,义斌理事处的王副千户来了。 赶紧上前两步迎接:“王副千户,您怎么来了?吃了没?一起吃点儿!” 因为上次王副千户的示好,楚清这次很热络地请他一起用饭。 “就是来蹭饭的!”王副千户毫不见外地答应。 既然选择站队楚清,王副千户就表现出“一家人”的态度。 楚清有些意外,这可是她踏入大宣官场以来,第一个跟她没有利益关系还向他表达“友军”之意的人。 “先给你上道开胃菜!”王副千户说,递上一张纸。 这是一份名单: 李某某:男,二十五岁,府衙钱师爷的外甥,现居某某街,无业; 赵某某:男,二十七岁,府衙钱师爷的外甥,现居某胡同,无业; 周某:男,十九岁,府衙季捕头的妻弟,现居某胡同,赌坊常客; ………… “这是……?”楚清疑惑地看向王副千户。 王副千户笑:“这就是凭据呀,街上那些谣言就出自于他们之口。” “真是府衙干的?”楚清问。 “确切地说,高知府授意。”王副千户答道。 “我就说吧!”赵敏在一旁叨咕,被黄蓉拽走了。 两位大人说正事儿呢,咱们当下人的多什么嘴! 楚清道:“王大人,您怎么……” 楚清想问,王副千户怎么查起谣言的出处,又想问查到了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王副千户显露了善意,但是楚清想知道为什么。在来义斌府之前,二人根本未曾谋面过。 “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也只能掉陷阱”、“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no gains without pains”……楚清脑子里闪过一条条弹幕。 “楚爷,不必纠结这些小事!”王副千户说道,他用上了吉州理事处那帮家伙对楚清的称呼:“皇上已经下旨到各地,要求翻土刈草、养殖鸡鸭、平抑粮价,估计旨意这一两天就能传到府衙。” 噢,这么回事儿呀!看来胡恒秋向皇帝反映情况了?自己给高知府“扎的那一小针”应该也成功了吧?不然为何王副千户这么快就给自己送来消息? 同为副千户,不是自己的地盘,消息就是有阻隔啊! 祥子派出去盯梢的人还没回来,王副千户把名单都交到自己手里了,显见,人家比自己更早地进行调查了。 所以说,王副千户这个“友军”,是建立在密侦司对自己的态度上的。 楚清笑了,打算好好请次客。 “王大人,这饭菜一般,走,我给您准备一道主菜!”楚清站起身邀请。 王副千户不明所以,跟着楚清一起出了院子。 楚清拿着抄子,带领王副千户又一次来到河泡子边,在草地上,楚清又一次抡圆了抄子一顿猛抄,卓耀也跟着有样学样,很快大家就收获颇丰。 回来后楚清亲自下厨,领着众人一起清理、浸泡,炭烤一盘、盐焗一盘、裹上鸡蛋面糊油炸一盘。 楚清一边做,赵敏一边学,等楚清和王副千户一起端着盘子回到桌上,赵敏也把同样的几盘放在院子里的案板上了。 王副千户面对三盘“别致”的“主菜”,举箸若千钧,脸上是压抑不住的为难。 楚清率先夹起一只放进嘴里。 “楚爷威武!”明确站队意图的王副千户赞叹一声,无可奈何地也夹起一只咀嚼。 何必这么逼迫我呢,楚爷呀,我是看这虫子面目可憎而不愿下口,不是忌讳关于蝗神的谣言! “嗯!好吃!焦香酥脆,美味!”王副千户赞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只能听到他咔嚓咔嚓大嚼特嚼的声音,颇像一万只蝗虫同时啃噬庄稼。 而院子里赵敏她们都没影了。就剩下王副千户带来的随从,正独自抱着半盘子蝗虫吃得香甜。 靠在院墙上的抄子也都不见了,卓耀领着他们又去寻找蝗虫,只留下十几名护卫蹲在房顶上郁闷。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九章 准备收粮 回去的路上,跟着王副千户一起来的押司陈旭还在回味刚才的美食:“是真好吃!” 王副千户淡淡一笑:“她这是给我一个功劳呢!” “怎么讲?”陈押司脸上满是鸡贼的表情。 给副千户手下当押司和给千户手下当押司,待遇是不一样滴! “粮价涨到天上去了,老百姓吃啥?”王副千户乜斜他一眼:“懂?” “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能吃几天?”陈押司明显不信。 “她既然用这个招待本大人我,就能当饭吃,看吧,接下来她要有动作,我们只管配合就是。”王副千户说。 *********** 夜色中,运河上。 “小甘甘”扑棱棱落下来,大脚爪上抓着的蛇就扔到船头那只羊身边,把睡得正香的羊吓得直蹦跶。 “小甘甘”很遗憾没能把羊吓死,不然它就有新鲜羊肉吃了。 这一趟“小甘甘”很是辛苦,它从京都一直飞到义斌府找楚清,还要负责在回程路上找到小宝,这对它体力的考验不小。 小宝抱着它有些心疼:“看,你又瘦了!明天请你吃好吃的!” 抱着对美味的憧憬,“小甘甘”站在木桶上睡着了。 小宝打开金雕带回来的信筒,里面是楚清的信,除了问候小宝,就是让百家兴沿路放出风声,要在义斌府内收粮食,不计代价,越多越好。 “娘亲这是要干啥?”小宝琢磨不透。 “我也不知道,”百家兴也想不明白:“现在粮价这么高,为什么要收粮食,咱们货栈的粮食够用啊。” 因为金雕不适合负重飞行,所以这么长途的路径,楚清不敢写多的内容,不然就需要更大的竹筒,对金雕是个负担。 不过,也不需要写明白,只告诉让他们做什么就够了,因为这个信息不但百家兴收到了,其他几个地方的楚门小子也都收到了。 只是楚清希望这事儿最后得让百家兴出面,因为他待人接物比较稳妥。 “娘亲也不多给我写几个字!”小宝有些哀怨。 百家兴吓唬他:“谁让你啥事儿也不跟你娘说,你娘自然跟你没话!” 这一路百家兴算是看出来了,小宝主意大着呢,要不是他亲眼看着,他根本想不到屁大个孩子心这么野:跟船帮、盐帮有接触不算,还把北方的穷家行给收为己用了。 这一路跟他和郑小柔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知我知,不许娘亲知。 为了能让他们两口子答应,还十分狗腿地给郑小柔买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当“封口费”。 “别瞎说!你吓唬他干啥!”郑小柔斥了百家兴一句。 孩子辛辛苦苦营造能够掌控的势力,不就是想给娘亲一些助力、一些安全感吗,帮着就是了,干嘛非要让他心里愧疚。 百家兴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他觉得将来要是自己有了孩子,估计想揍一顿耍耍当爹的威风怕是都没机会。 郑小柔看了一遍那封内容简单的信,对小宝说:“你娘知道你心气高,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说的事儿,她不敢多嘴,怕忍不住问你,让你为难。” 还是郑小柔理解楚清,楚清真的是不太敢问。 小宝的心理楚清把握不住,只能说,小宝“像是”个孩子,但还不能真拿他当孩子看待。 明明还小,楚清已经感觉比青春期的孩子还难对付了。 “那,大嫂,你把这些拿着。”小宝把柳陆奇给他的银票拿出来,十五万两,能买不少粮食呢。 郑小柔点他额头:“脑子哪?你娘只让沿途放风声,没说要买,再说了,你这银票拿出来,你娘不得问怎么来的?那我是说还是不说?” 小宝也知道这么多银票拿出来会让娘亲担心,但是又怕娘亲买不到粮食:“那万一真需要买怎么办?娘亲没准儿又看哪儿的百姓饿肚子了,发善心呢!” 在小宝眼里,娘亲的善心总是无处安放。 百家兴噗嗤就乐了:“据我所知,你娘虽然善良,但好像不爱掏腰包的。” 要不是郑小柔先给他一个大脖溜,小宝就下手揍他了。 因为有楚清的吩咐,百家兴两口子在把小宝安全护送回三顺镖局后没有停留,直接回义斌府去。 等他们从义斌府的渡口下船时,看到码头上扛大包的脚夫排着队地往仓库区域走。 那些大包,一看就是粮食。 “老大这是要干啥呢?”百家兴嘟哝着,带着郑小柔加紧赶路,从这里到楚清的驻地还有很远的路。 天黑时终于见到楚清,楚清只问了小宝的身体怎样,精神面貌如何,别的没有多问。 夫妻俩都能感受到楚清对儿子的那份小心翼翼。 “你们俩这几天要忙一些,忙过这阵,给你们好好放假休息。”楚清带着歉意说道,刚回来就继续派任务,不给人休息的功夫,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老大,我们不累,说吧,咱们要干些什么?”百家兴问道。 “我想把粮价压下去!”楚清说。 除了让百家兴沿途放消息,楚清这边也派了其他人在义斌府周边先行放出消息。 所以第二天百家兴上街查看行情时,发现几家粮铺都没有开门营业,而是挂上“盘点”的牌子。 绕到粮铺后街,可以看到有一车车的粮食运进去。 百家兴出来“巡街”的目的之一是看看粮铺行情,另一个目的就是出来张贴告示。 他组织了一些工人,在各条街道张贴告示,说“宝清盛”货栈要购进大批粮食,价格面议。 面议的地点还是在木料场那边,因为这里仓库多。 百家兴看了下目前涌进义斌府的粮商,还都是些小粮商,运来的粮食不算大宗,也或许他们是先行来试探的。 接下来几日,百家兴都在接待粮商,本地粮商都在观望,想查探虚实;而外地来的粮商也派人前来接触。 本地粮商是知道百家兴的,就算没见过面也都耳闻过,因为自打棉花大人来到此地,这位百家兴就一直在身边。 但是外地粮商不知道,他们只看到“宝清盛”的牌子挂在木料场区的一角,有运粮的脚夫扛着一袋袋粮食往牌子下面的仓库里运送。 “棉花大人要搞什么?”本地粮商的探子相互询问。 “那谁知道!赶紧回去报告一声,没准老爷得去禀告高知府的。”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章 收自家粮 正式收粮第一天,大家眼看着百家兴收了不少粮食,稻、麦、黄米、高粱、玉米全都收。 而且卖掉粮食的粮商一个个从里面签完字出来时,都是笑逐颜开的,就算是有深沉的,那喜悦的表情也难以完全收敛。 这情况让本地粮商以及一些来自外地的大粮商派出的探子都疑心重重:这么大手笔?要知道,现下米价已经三百文一斗了! 第二天,依然有粮商陆续进入,粮食也一袋袋入库,商人们出来时依旧志得意满。 不但如此,眼看着“宝清盛”货栈仓库堆了一半,他们的伙计正在跟木料坊商量,要求扩建仓库,讨论防雨防潮问题。 还要继续收?他们现在收的粮食已经有赶超府衙一个仓廒储量的趋势,再收下去,怕是江南六府的粮商也要赶过来了。 事实上,在观望的人当中,就有来自江南六府的粮商。 百家兴一路沿着运河散播消息,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百家兴把“盘点”的牌子挂出去,表明今天到此为止,明日请赶早的态度,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百家兴进到里间,楚清正坐在里面。 百家兴说:“老大,宝兴盛的粮食大半都折腾到这儿了,估计明天再有一天,就全齐了,咱家货栈真的不留些?” 到这时,楚清才把百家兴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完整的告诉他,最后说道:“没关系,折腾这一把,回头一斤不少地再运回去,没准儿还能换到些好粮呢!” 宝清盛货栈的粮食都是陈粮,当然,在今年粮食收获前,所有的粮食都是陈粮,但宝清盛的粮食快贮存两年了。 因为去年卖给沃斯国的粮食被楚清限制了,所以大部分都积存于库,有的粮食已经存了将近三年,再加上去年收购的秋粮,属实不少。 原本打算一旦今年灾情严重,楚清就把这些粮食放出去支援吉州,以及分化沃斯国的,但是现在她的打算要稍作调整。 楚清说道:“义斌府的粮价攀升得极不正常,最低价大米一斤二十八文,还只有一处粮铺这样卖,其余的粮铺都涨到三十二文; 我不相信天下的米价都这么贵,至少新伦州和吉州不是这样!” 百家兴说:“目前看来,京都的米价最便宜,我们回来前,每斤米十七文。” 楚清点头:“每年春节后到夏收前,米价有上涨是正常的,但是涨到义斌府这种状态就不正常; 看来应该是义斌府借着灾情制造恐慌,加重老百姓对粮食的担忧,来牟取暴利,所以我想冲击一下粮价。” 卓耀不赞同:“老大,现在咱们用自家的粮食演戏,是没有花钱,可是义斌府会不会把他们的粮食高价卖给你?你拿什么钱来购买?” 楚清说:“我这也是赌,但还有些胜算,你们明天演的节奏慢些,把咱家剩余的粮食拖到后天再卖完; 接连四天咱家收购粮食,让观望的人看到每天都有人能把粮食价格卖到更高,他们会把粮食都拉过来的; 到时我们以盘点和扩建仓库的名义再拖延上几天,大宗的粮食就会聚集到此,那时候……” 郑小柔笑嘻嘻给大家倒好茶水,接话道:“到时候粮食多了,他们自己相互压价!压到差不多的时候,咱们收些好粮!” 楚清抿了一口茶水:“就是这个意思!” 卓耀依旧不赞同:“那不还是要花咱们的钱? 还有,如果你用这种办法套住了义斌府的粮仓,让他们的粮食卖不出去,高知府怕是要对你下死手; 老大,你预测到的蝗灾已经在发生,而你事先做的已经够多了,老百姓是如何骂你的? 你不是圣人,管不了天下事,救不了天下人,何苦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楚清能理解卓耀为她打的抱不平,她说道:“我不是滥好心,但是能做到的事情不去做,我心里还是过不去; 老百姓骂就骂吧,毕竟他们也是受人蒙蔽,可气归可气,回头咱们再找补回来就行; 咱们每年都会收粮食,今年是灾年,粮价高,多花点钱也正常; 至于高知府,我没给他划分棉田就已经得罪他了,他让全府几十个县都以为是我下令养五十只鸡鸭,不就是给我使绊子吗? 破头楔已经打了,不怕更严重,这种人,得罪就是得罪了,跟轻重没有关系,就算是得罪的再轻,他该下死手一样下死手,躲不了。 更可况,我向你保证,咱们花出去的钱,肯定变本加厉的赚回来。” 果然如楚清的设想,正式收粮的第三天就有观望的小粮商过来卖粮食了,百家兴查看过,也是二年的陈粮,收了。 这时代粮食的存贮并不容易,像水稻,保质期也就二到三年,基本上过了两年的稻子,口感就很差了,超过三年的就无法食用。麦子能好些,能保存个三四年。 这都是在做好防潮防火的前提下才有的保质期。 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对外也无战事,各地的粮仓基本都比较充盈,这看起来是件好事,但也有不利的一面。 比如去年南方水患,好多粮仓大量进水,粮食泡水后无法长久保存,造成粮食陈化严重,不利于粮食的储存。 高知府一直坐视本地粮价暴涨,却无半分举措,楚清判断他是想用这种办法高价卖掉泡过水的陈粮,因为这批粮食很难撑到今年底。 所有粮铺都提价,唯独放出一个“平价”粮铺来限量供应,楚清断定这批平价供应粮应该是府仓的“泡水粮”。 这种断定也不是无证可考,因为楚清每天接触那天放牧鸡鸭的民户,他们当中也有人买了“平价米”,说那米一股子霉味。 但是高知府有些贪心了,“平价”跟着“市价”一起上涨,虽然还是比“市价”要低,但是依旧导致老百姓现在连“平价”粮都不买了,买不起。 放长线、钓大鱼,想把这批“泡水粮”一直卖到秋后,高知府有点贪心过头。 卓耀担心的也是这部分“泡水粮”,眼看着卖不掉,这边有“宝清盛”货栈高价收粮,正好可以从楚清这儿赚钱,高知府怎么不干? 既赚了楚清的钱,还顺带着解气,何乐不为?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一章 范仲淹的方法 尽管很快,无论是本地、还是外地的粮商都知道“宝清盛”是棉花大人楚清的货栈,对她的非议更多,比如“灾情当前,囤积居奇”等等,楚清依然我行我素、大张旗鼓地开始兴建“青瓦台义斌府分店”。 不但张贴告示招工,还大肆宣传要把本地的“青瓦台”建成最具当地特色、集合各地风味、规模最大的酒楼。 并把宣传性的标语彩旗从选好的铺面开始,一路插到运河渡口,要求凡是彩旗所到之处,都要铺上青砖路面,说是要“广招天下客”。 一时间,整个义斌府对其议论纷纷,有说她不务正业的、有说她与民争利的、还有说她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的……总之,说啥的都有。 而另一边,楚清来到府衙,对高知府说自己掏腰包修路,修青砖大马路,让给批条子。 “这可是大好事!”高知府满脸堆笑,眼角纹都显得和蔼可亲:“楚大人心怀百姓,为国为民,本官佩服!不知楚大人出资多少?本官这就让人过来与你交接!” 高知府非常高兴,有人愿意出钱当冤大头,那还不赶紧的?楚清掏钱,官府给找人干活,这中间多少钱得落到自己口袋呢! 以往官府都是这么干的,没有什么业绩体现的时候,就修修桥、铺铺路,反正都是“动员”本地大户出钱,官府征徭役干活。 大户们也知道这是当官又要捞钱了,但是钱不白出,养着官员能更好地赚钱嘛。 只要自己出钱爽快,知府大人总是会有回馈,比如透露一些消息、制定一些利于他们发财的政策。 官商勾结,本就是双赢的举措。 高知府以为楚清这是要与自己“缓和关系”,来给自己送钱,因而态度相当好。 “不必交接,”楚清说道:“哪能那么麻烦高大人呢?您就给我盖个戳,证明我修路您同意就行。” 楚清态度也十分客气。 啥意思?高知府有些愣神。 “高大人,要想富,先修路,我出钱修路,以后您带领百姓共同致富,也不枉您为官一任、我来此一回。”楚清笑着说道:“工人我自己招聘,砖石我自己购买,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屁的麻烦!这“麻烦”你不给我留着,我赚谁的钱?! 高知府的笑容有些僵硬:“这个……这个事情是这样滴,”他开始打官腔:“楚大人要修的这条路,贯穿了整个府城的主干道,会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高某需要上报给朝廷,得到批复后才可以施行呀。” 楚清立马把“彩虹屁”奉上:“高大人太有智慧了,为民着想、忧民之忧! 楚某为了不给高大人添麻烦,已经规划出修路期间不影响百姓生活的路线,经过密侦司驻义斌府理事处的确认,可以执行; 我们会由渡口那边往回铺设,这样既可以给百姓接受的时间,又可以大大减少对城内百姓的干扰; 而且,为了能尽快完工,楚某会以‘三班倒’的轮作方式加快工程进度,争取做到让大人不操心而办成事!” 高知府的脸已经不想再保持笑容了。 “经过密侦司驻义斌府理事处的确认”,确认得好啊!你修路,堵死我的路,我还不能说什么! “既然楚大人已经思虑周详,那就不必同高某商议了。”高知府已经冷下脸,起身准备要“赶走”楚清了。 楚清拿出文书:“请高大人盖印。” 文书上已经有理事处王副千户和楚清两份印鉴了,说明此事已经上报了,高知府再气也只好盖上府衙的印。 楚清对自己把鸭子送到对方嘴边再拿走的行为很是满意。 还是那句话,已经得罪了,就不用管轻重。 楚清的做法没有什么新意,她没什么经商的天赋,只是单纯地效仿古人的做法。 用古人的智慧对付古人,总比仅对这世界的一知半解就去行动要合适得多。 想当年范仲淹在杭州做官,因遇到旱灾,粮食紧缺、粮价上涨,老先生就玩了这么一手:抬高粮价以集中各地粮食于杭州,致使杭州粮食不再欠缺,并压制了粮价。 同时他“花天酒地”以赈经济:办“龙舟赛”、修建寺庙,用大兴土木的方法带动当地就业,让人们有吃饭的钱。 楚清不是本地的父母官,也没有范仲淹为国为民的博大情怀。 但是她准备用这种方法把当地库存的粮食憋在仓库里不让出来,除非降价。 再用修路这种手段,把已经运到或者在路上快抵达义斌府的粮食拖延一段时间,逼得他们降价。 至于修路的钱,今儿楚清出了,明儿就能从别处找补回来。 这其中的道理就一个:物流。 这个时代的物流成本巨大,既然粮食运来,已经被附加了极高的物流成本,粮商们自然不会因为价格不如意就再花上一笔物流费用把粮食拉回去。 那能咋办?降价呗。 高知府告诉自己按捺住脾气,让楚清这个“小人”暂且得意一时。 前脚盖印,后脚高知府就让人通知他常联系的几家商人,把府库的“泡水粮”拉出去,以他们的名义卖给楚清。 不但要把快腐掉的粮食高价卖给你,回头路修好了,我还要上报朝廷这是我的政绩! 没有我的领导、号召,就没有这条路的存在! 你楚清不过就是个响应了知府号召的投资人! 当然,若是这条路你修建出半点差错,本官就要告你侵占官道、非法征徭等等,罪名还不好罗织吗! 不出楚清所料,第二天百家兴就报告说,有人拉来“泡水粮”,袋子都是新的,可是霉味却是掩盖不住。 不过,这些粮食都被拒收了,不论是“泡水粮”还是其他各路运来的粮食,一律拒收,理由是:扩建仓库。 随后百家兴就贴了告示:因库房不够用,要五天后才能继续收购,请耐心等待。 只要不是不收就好,等五天也没什么,脚夫的费用很低,拉回自己的仓库就是。 而义斌府的百姓,眼见这么多粮食入城,心中渐渐踏实。 同时,大批人手涌向木料场,去应聘建筑工、修路工等等,薪资很低,远低于年初楚清刚到时招聘的水平,但他们毫无怨言,因为灾年的劳动力最为廉价。 范仲淹用“逆向法”解决问题,就是从已知事物的相反方向进行思考,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 楚清用范仲淹的方法解决问题。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二章 开心与糟心 转回头,楚清去找王副千户,要跟他一起写份报告上呈密侦司。 之前她只简单跟王副千户说了自己的想法,寻求他的合作,并没有上报密侦司,两人合伙搞了一出“先斩后奏”,让高知府把印盖了。 但是报告还是要报的,楚清专门找他一起写这份报告。 “王大人,请您在报告中替我美言两句吧?”楚清说。 “怎么?”王副千户问道。 这么坑高知府的事儿她都敢干,还怕什么? 楚清说:“不让你白费心思,我先贿赂贿赂你。” 说着打开带来的食盒,里面是三盘子“菜”,王副千户看了直咋舌:“这都什么虫子?!” 以后楚清要是再请他吃东西,他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了。 楚清挨个给介绍:“这盘白白胖胖的,叫竹虫,用油或煎或炸都行,撒点椒盐就很好吃,或者直接烤着吃也可,山上竹林有的是; 这盘是蝗虫,您吃过,不过这是城里的蝗虫,黄褐色的,不是绿色,一样好吃; 这盘看起来最威武的,是蝼蛄,沸水焯透,葱姜炝锅煸炒,略加酱油就十分美味,还有利水、通便的作用; 这些虫子做法简单,什么都不放,只用火烤熟就能吃,若稍加作料,那就是上好的下酒菜; 像这些能吃的虫子有很多,灾年到来的时候,若买不起粮食,采摘野菜、野果也不足以果腹,这些都是能保证生存好食材; 王大人,虫就是虫,虫吃粮,人吃虫,天经地义。” 说到此处,楚清想起刚穿来时跟小宝一起烤蝗虫的场景,那时她还给小宝讲李世民生吃蝗虫的故事呢。 想着,眼神就有些怅惘,声音也有些飘忽,仿佛还在给小宝讲故事:“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王副千户一下子就肃然起敬了。 不但是肃然起敬,而且觉得自己的精神境界也升华了。 蝗神算个屁呀!吃庄稼就是害百姓,害百姓还能成神?我呸! “楚爷!您大义!您先歇着,文书由我来写,一会儿你过下目!”说着,王副千户就提笔开写。 情感沉浸在楚清刚才的呐呐自语中不能自拔,洋洋洒洒就是一页纸,不够,开始写第二页。 楚清的本意,是让王副千户以他自己的名义向上级建议:蝗虫可吃、好吃,希望有书面形式的倡导,让百姓不至于灾年中饿死,如果被批准,算是让给王副千户一个功劳——这种“代食品”也算是赈灾物资。 同时希望借此机会,让王副千户把“得罪蝗神”这个说法向上面汇报会报,替自己解释两句。 但是王副千户现在不但激情满满,而且文思泉涌,完全于忘我之中,大力赞扬了楚清“一心为民”的无私精神。 旁边的陈押司一看,秘书这点儿活您自己干了,那我干啥?他就给自己找事做,食盒就在旁边,光闻着就直流口水。 于是他夹起一只虫子就递到王副千户嘴边:“大人,您边吃边写,不然就凉了。” 此时的王副千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文思之中,并没听进去陈押司的话,只是感觉到有食物递到嘴边,本能地张嘴。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还边吃边写,那是口口好滋味,下笔即生花。 陈押司自己也不闲着,右手拿筷子给上司夹菜,左手直接抓了入口,待到王副千户终于把笔放下时,三个盘子干干净净。 这时有干事过来报告,说楚清的手下找她,王副千户才回过神,把一气呵成的报告递过来,指在落款处:“楚大人,有事你就去忙,这里你签个名,我就发走了。” 楚清没有去看报告全文,以示对王副千户的信任,签好名就离开了理事处。 来找她的是祥子,祥子刚带人从临县赶回来,是来跟她做汇报的。 祥子说,义斌府各县都有蝗虫,但是与过去蝗灾相比,程度很轻,尚不能称作“灾”,属于可控范围。 只是农民们每天除了挑水浇田之外,还要尽力捕杀蝗虫。 各县的鸡鸭长势极好,用农户的话讲:“哪年也不如今年的鸡鸭长得肥。” 并且祥子统计过鸡鸭每日吃蝗虫的数量,成年鸡每天都能吃掉八十多只蝗虫,成年鸭也每天吃掉将近两百只。 这个数字与楚清从没病、没灾兄妹俩那里得到的结果一致。 祥子还说,农户们都说鸡鸭买少了,要是每户能养上一百只左右,也不至于每天这么累,又是挑水又是杀虫,大人孩子累个半死。 更多的农户感谢“棉花大人”的赊账行为,还后悔赊来的鸡鸭太少,早知道鸡鸭吃蝗虫就能长这么好、不太费粮食,不如多赊些。 反正都是欠债,多赊些,到时候把鸡鸭卖了也就还账了,还能有不少盈余,地里庄稼也少受些虫害。 “老大,口风全变了!没人再说你下令不对,反而说你下令下的好,有远见!”祥子颇为兴奋的说。 祥子急吼吼地来理事处找楚清,不是因为出了什么大事,而是按捺不住此刻的兴奋之情,必须要尽快告诉楚清,不然要憋死了! “老大,这一路回来,我们只要见到老百姓就启发他们说出感谢的话,把这种感谢的声势给拉进城了!你看着吧,不出三天,咱府城的风向也给你正回来!”祥子激动地保证道。 楚清也很开心,很开心! 高知府很糟心,很糟心! “我tm不是给那娘们儿做嫁衣嘛!”高知府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椅子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发出“吱嘎”的声响。 “老爷,”高夫人担心地过来扶了丈夫一把,生怕他坐不稳,把椅子压翻摔到自己:“你消消气!” “我消气、我怎么消气!”高知府的怒气无从发泄,干脆一股脑抛给媳妇:“我好不容易潜移默化地让老百姓以为是那个娘们儿下令让他们破财养鸡养鸭,好不容易引导出怨怼的声音,结果呢?现在没人不感谢她!我是生生把好名声让给她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三章 秩序由我定 让高知府糟心的事不止这一件,不,应该说,糟心的事刚刚开始。 经过五天的扩建,木料场又起了一座仓库,很大,比原先的仓库大不少。 粮商们每天都在盯着扩建的进展,今天一早,木料场大门处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几个粮商把运粮的车都堵在这里了。 这里的负责人,那个百家大掌柜,之前不是说过么,扩建好继续收粮。 所以,本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原则,几名粮商直接把货运来,希望以此尽早卖掉粮食。 不然,在义斌府码头租库房的费用、城外城里拉货的费用、还有自己的住宿费等花销,都要记计入成本中,这成本就太高了。 人声鼎沸,原因是不满他们堵路—— “你都没跟人家签文书,凭什么就先收你的货?” “就是!你把货都堵到这儿有什么用?我们一早就过来排队了!你赶紧到后面去!” “我货都拉来了!你们就算能签文书,货呢?不还是得回去拉吗?那他们直接收我的货不就正好?” “你想得美!排队知道不?我们比你早来半天呢,都没吃饭就排队了,你凭什么想堵到我们前边去?” 卯正,人们看到百家兴带着两名“随从”从临时接待室走出。 “开门吧。”百家兴说。 一名“随从”听命打开大门,“随从”是化了妆的王副千户。 这是楚清安排的,她要让这次的商业行为在密侦司的监管下进行,算是做个见证,以应对日后可能出现的麻烦。 门是开了,可他出不来。 不过没关系,百家兴高声说道:“老天爷赏脸,近日无雨,库房建好就能用,现在开始收粮!” 人声更嘈杂了,有喊着“我的货都送到门口了!”的,有喝骂着:“后边去后边去,别插队!”的,然后又开始争吵。 百家兴好脾气地等他们吵了好久,直到他们自己不敢吵了,才重新发声:“感谢诸位大老远的运粮过来,咱们先看看成色再论价钱!” “什么意思?”有人吆喝道:“怎么还看成色?” “这话问的!”木料场的工头,这阵子一直给百家兴打下手,这时讥讽道:“你买东西只花钱不看货?!” 其实那人不是不知道做买卖得看商品质量的问题,而是现在聚集到此的粮商太多了,他担心自己的货没有竞争力。 如果货少,人家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出多少价,他就得多少价收;但是现在人家选择的余地太大了,自家的货还能不能有竞争的资本,不好说呀! 一说要看成色,大家都有些不安。 今年还未到收粮的季节,现下各家都是陈粮,陈一年和陈二年,成色就差了不少,何况这些人都是把积存已久的、不好再存放的粮食拿出来卖呢。 如果人家说,就收去年的,不收前年的,咋办?不白运来了? 不是不可能,是真可能! 看看眼前,这是多少家粮商!连江南六府的人都来了不少。 站在前排的、高知府派来的几名本地粮商,本想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名头套套近乎,想把那批“泡水粮”高价卖给“宝清盛”,这下也傻眼了。 “大家不要急,”百家兴的声音浑厚有力,给人十足的可靠感,“咱们需求量大,若是去年的粮不够数,我们也收前年的; 当然,我们优先远途大宗交易,毕竟远途运输不易,能运来大批粮食,足见对我‘宝清盛’的信任,我们也自然给予优先待遇!” 百家兴把“我花钱,我说了算”的意思表达的委婉而自然,言外之意,你们排不排队没啥用,秩序由我定。 “宝清盛”的干预,强行扭转了义斌府粮食市场的供求关系,使原本的卖方市场一下转变成买方市场。 而百家兴说出的交易秩序参考条件——品质、数量、诚意(远途大宗交易),像筛子一样,瞬间使站在前面的几个小粮商不自觉后退几步。 来这里交易粮食的小粮商,通常拿的是自家不好再继续存储的陈年积粮,一来处理积压库存,二来试探高价收购的真实性。 若这一次能卖出去,那么自家储备的好粮食就可以换得更高的收购价格。 说白了,就是“我拿快要烂掉的粮食都能换三百几十文一斗,那好粮食不得五百多文?”的心态。 贮存三年左右的米,不是不能吃,只是口感不好,营养不好;也有贮存不善的,会霉变,就真不能吃了。 但是对于大粮商来说,他们的粮食基本上都在两年之内,因为大粮商资金多,仓储空间以及管理都比较到位,销售渠道广,货物流通也快,所以反倒没有太久的积粮。 就好比现代的超市,越小的超市,进货频率越低,货物积压越多。 在前排的小粮商后退的同时,几位来自江南六府的大粮商往前站了站,神情很是傲然。 腰上缠万贯,任谁的腰杆都会硬啊! 眼前的局势于他们有利。 这个“优先待遇”更使他们窃喜。 去年雨水偏多,江南六府洪涝灾害时有发生,因此粮食收成不好,他们就没收上多少粮食。 但是他们的存量多,本想趁着灾害发比横财,没想到几年间的风调雨顺,让各地粮仓都比较充盈。 对于受灾严重地区,朝廷用于调解粮价的“常平仓”更是起了足够的作用,让赈济灾民得到可靠的保证。 卖不出好价钱不如不卖,于是他们的粮食就积压下来。 没想到今年好多地区大旱,粮食紧张;他们江南倒是不严重,毕竟江河湖泊众多,可是别的地方缺粮呀,这就给他们带了好机会。 眼下,“宝清盛”就在大肆收购,这赚钱的机会不就来了? “宝清盛”在江南地区可是名号响亮,因为江南孟家数次栽在他们东家的手下,甚至断掉一个家族旁支。 不但如此,去年很多布商也被逼得不得不低价销售,无论棉布还是丝绸,都没达到理想中的收益。 但商人逐利是本性,逐不逐到靠技术,与恩怨无关。 “宝清盛”是个可以交易的好对象,他们经济实力算是很雄厚,若能达成这次交易,也可为将来的利益往来铺设桥梁。 利益当前,没有恩怨。 “谁先来?”百家兴发问。 百家兴还是把“主动权”交给了他们,但是,排队的商人们反倒不踊跃了。 他们想先看看别人的货色如何,数量如何,好估算一下自己货物卖出去的可能性。 另外,如果操之过急,自己的货一下子就被人否定了,作为商人,信誉度可就降低不少,尤其是小粮商,担心以后更难做生意。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四章 竞价 几位神态从容的商人往前站了站,然后相互瞧瞧,旋即脸上堆满笑容,好似刚刚看到对方一样: “哟!张掌柜!有日子没见了,一向可好?” “呵呵呵呵,朱掌柜,是你啊,越发福相了,差点没认出来!” “二位好呀!就觉着眼熟,站在后面看了半天,果然是两位老兄!” “咦?这不是李二郎吗,听说荣升大掌柜了?恭喜恭喜呀!” 这是都想进门,碰到一起不得不打招呼的意思。 百家兴笑着看他们寒暄,顺便学学江南商人交际的常用语。 寒暄一气之后就是相互礼让,“您请”、“您先请”,请来请去,最后他们还是衡量各自所代表的东家的实力分出先后。 百家兴把几位都请进去,招待他们喝茶吃点心,让手下人随他们的人去货仓随机抽取一些样品回来,理事处的陈押司也混在其中。 半个多时辰,手下人都回来了,汇报说都是二年陈粮,成色都差不多,百家兴看看他们带回来的样品,确实,大差不差。 几位江南粮商希望百家兴能吐露高于之前的价格,毕竟等待仓库扩建已经过去了几天,价格应该继续上涨才是。 最起码,也得保持扩建仓库之前的价格。 但是百家兴先询问各自带了多少货,种类几何。 江南六府是大宣国的主要产粮区域,因为地理优势,这些地方的水稻一年两熟。 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双季稻,而是再生稻、间作稻或连作稻,且由于条件的限制,产量不高,但总体要比北方的单季稻高的多。 因此,这些粮商说起话都是“我带了两船稻一船麦子”,或“我带了三船稻”,这种以船为计量单位的概括性数字,且多是稻,麦极少。 百家兴表现出极大的喜悦之情:“哎呀,真是太好了!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随即又露出些犹豫之色。 “怎么?”各大粮商原本听到百家兴的话很是高兴,但见对方表情,赶紧问道。 可别出什么差错。 “唔……我没想到你们手里有这么多粮食,看来我还得扩建仓库,按照你们的货量,我看还得再建五个库房才好。”百家兴盘算道。 这……怎么行?你们建一个就花了五天,建五个,那要多久? 我们不干别的,全在这儿等着? 眼见几位商人面露不悦,百家兴满脸诚恳的提议:“几位看这样如何,我这个库房先收你们一家的粮,也就装得下一家的,你们几位商量商量,谁先卖给我?” 这话问的! 谁先?谁都想先啊! 几人面面相觑,恼怒之情溢于言表,却无从发泄。 人家都说了诚心收粮,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 但是自己这几家,每家都没少运来,让谁一下子就全部吃下,存贮也确实是大难题。 光是他们自己在渡口租赁仓库,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何况人家没说不收,只是跟他们商议等等建仓库的时间? 所以说,不是人家的问题,花钱的永远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卖货的太多了。 同行本就是冤家,现在他们相互看着,更不顺眼了。 “大掌柜……”几人还想争取争取:“您看,我们把货大老远运来,已经搭上许多时日,家里还有生意要顾及,不能再拖太久啊!” 百家兴点头,表示理解:“唉,确实是,各位都是日理万机之人,确实不好耽搁太久。” 几人眼睛一亮:有希望! “你们看这样好不好,”百家兴再次诚恳建议:“你们先把货运回去,我这里好好把仓库搞一搞,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粮食; 临时扩建这个仓库你们也看见了,只能遮些风雨,这里靠山,万一老天爷不开眼,下个大暴雨,山上来次泥石流,这些仓库根本顶不住; 既然收粮,那就好好收,你们先回去,我这里好好把仓库盖得结实些,然后再收,怎样?不会很久,一两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还一两个月?还差不多? 几位粮商都想群殴这位百家大掌柜了。 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夏收了! 就算有旱情、有蝗虫,灾情也不是很重,不至于颗粒无收,最主要是江南六府的影响不大,不用一个月时间,今年的新粮就下来了,现下手里的粮食还能卖上价吗?能吗?! 还有,往返运费哪?这些日子的食宿费哪?你给报销吗? 百家兴满脸的真诚,诚心跟他们打商量啊,看看人这眼神儿,全是期待。 几位粮商暗自懊恼,什么多了都不值钱,听说高价收粮,粮商蜂拥而至,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 “先收我的吧!我的就两船多一点,我看你这仓库挤挤放得下!”李掌柜开口了。 “这样不合适吧?”张掌柜尽量保持矜持的神态,但是真的保持不住:“我的路程可比你远多了,往返一次,更不容易,大掌柜,先收我的吧!” 朱掌柜:“要说路远,谁不远,我们杭河府不比你们淞江府远?” 何掌柜:“杭河府算什么?我们昌广府到这里你算算要多少日子?” 唉,吵起来了。矜持呢? 百家坐直了身体,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吵。 能吵是好事,吵起来咱们才好开展下一步嘛。 “这么着吧,”李掌柜想速战速决:“我的货最少,你们挤挤也能放得下,我也不加价,每斗三百文,还按之前的价格!” 这个价格是扩建仓库之前的,他想着,大不了我不加价了,也只赚不赔。还是大赚。 几个人都看向百家兴,他们需要看看百家兴的意思。 百家兴没做声,似乎在思考。 几位掌柜可不想思考,三百文,还是贪心了,应该再降些,人家是花钱的,谁不想少花钱多办事?保持原价,诱惑不了人家。 “我出两百九十文!”张掌柜说道。 “噢?”百家兴把眼神投向他,颇有些动心的样子。 现在的行情,时间就是金钱,不能等下去。 朱掌柜:“大掌柜,我这路远,着急走,这么地,两百七十文,不二价,如何?” “两百六十五文!”何掌柜坐不住了,他路更远。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五章 合作 最后的成交价定在两百文每斗,比楚清的心里价位还低了十文。 按照楚清的预判,今年粮食肯定减产,夏收时会造成百姓的再次恐慌,所以粮食价格即便打压下来,仍然会超过两个月前。 但事实上,楚清还是对行情不够了解。 当运粮的车队因为修路而在大街小巷中辗转,让百姓见到大批粮食运进义斌府,以为是府衙筹集来粮食了,所以都安下心来。 买不起粮的自然还是不买,但是买得起粮的就停下来观望价格变动。 这使得义斌府本地粮铺一下子滞销。 外地的粮商在等待仓库扩建时,整日考察本地粮铺销售行情,发现粮铺销售情况低糜,而眼看离夏收不远了,他们内心很焦灼。 这几日的焦灼情绪一直在粮商们的心中徘徊不去,甚至愈演愈烈,以至于同百家兴讲价时做出更多的让步。 几位来自江南六府的粮商从木料场的“临时接待室”出来,外面等待的众人都仔细端详他们的神色。 连进门资格都没混到的高知府派来的几个商人更是屏息凝神,希望从这几人平静的面容上能窥探出一二。 百家兴觉得,这些人太能装了,装得这么滴水不露又能让二百文这个价格保密多久?有啥用呢? 于是百家兴一边说着“走好”,一边颇为对方着想地说道:“虽然我们真诚希望能把诸位运来的粮食都收购下来,但是如果诸位时日紧迫,我还有一个办法,你们看成不成。” 说这话时大家已经快走到大门口,因此外面等待的人也都听到了,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百家兴身上。 百家兴说:“运来一趟也不容易,诸位可以沿路去往周边各县,此时正是百姓最缺粮的时候,二百文一斗,应该好卖,只是散着卖可能会麻烦些; 不过,我也可以帮你们跟我家大人要些介绍信,我家大人年初时走访过各县乡,与各官衙都打过交道; 由官衙组织买卖,你们可以减少麻烦,也能尽快结清款项,诸位看如何?” “两百文!”这下全知道了。 百家兴仿佛看到自己大手一挥,这些人头顶上方漂浮的那些叫做“希望”的泡泡,噗噗噗地尽数灭掉。 几位江南大粮商谴责的目光瞪向百家兴。 百家兴笑容可掬,心中暗骂:一群发国难财的,我跟你们讲什么仁义? 不过百家兴说得对,与其他们一个县一个村地散着卖,不如直接找各地官衙洽谈,由他们组织百姓集中购粮。 让官衙组织,还真得有人给开介绍信才好。 看着人群渐渐散去,王副千户揪着假胡须说道:“以前接触得少,没看出什么,这几日接触多了,我发现你们从上到下一个比一个蔫儿坏!” “这才哪到哪!”百家兴笑着做“请”的手势,请王副千户回接待室坐坐。 “什么意思?”王副千户不解:“难道说你们蔫儿坏,小瞧你们了?” 百家兴:“……好尴尬啊!不过差不过是这个意思。” 王副千户:“……” 王副千户问:“我还以为你不会收他们的粮,怎么最后还是收了?” 百家兴给王副千户重新倒上热茶,解释:“李掌柜的货,有一半是去年的夏粮,还不错,能放得住,值得收!” “你们要那么多粮食干嘛?也要发国难财?”王副千户觉得对楚清的爱国情怀应该重新审视一下了。 “我们的粮食运过来就是充门面的,不多,我们家大人说要运回去吉州,支援那边的灾情。”百家兴回道。 “噢……那新收的呢?”王副千户又问。 “拿出一部分跟你合作,好不好?”百家兴的笑容真的有些“蔫儿坏”。 来了,来了吧!王副千户觉得对方怕是要对他“行贿”了。 作为一个没背景、没后台,全凭一颗忠心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王副千户来说,一切所谓的“合作”,都是陷阱。 “哼!”王副千户语气不善地说:“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棉裤太薄,就是皮裤没毛!说吧,为什么要合作?” 王副千户不问合作的内容,而是问合作的原因,颇有随时翻脸的意味。 “我家大人说,你尝过好几种虫子了?”百家兴问。 王副千户:“呃……是啊,怎么地?” 就不能换个说法嘛,我又不是鸡鸭,还吃虫子!那叫菜! “我家大人想把一部分粮食放在你那儿,以义斌府理事处的名义,与百姓一斤粮食兑换两斤蝗虫。”百家兴说道。 “啥?!”这下王副千户傻了,怎么感觉听不懂? 百家兴嘿嘿笑:“大人你刚才不是说,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嘛,您说的对,确实有缘故; 我家大人说了,就算把粮价打压下来,还是会有买不起粮食的百姓,可以捕捉蝗虫来兑换粮食。” 王副千户:“你家大人要蝗虫干啥?” 百家兴:“吃啊!” 王副千户想象着楚清嘴里叼着一只蝗虫,手里翻炒一大锅蝗虫,边上放着一缸蝗虫的画面,打了个哆嗦! 王副千户:“干嘛不直接施粥?反正都是白给粮食!” 百家兴:“施粥是白给,换蝗虫不是白给呀!而且,以理事处的名义,密侦司也要为百姓做贡献嘛,就是要劳烦大人每天帮忙运送下蝗虫。” 王副千户答应下来:“虽然我不明白你家大人要干什么,但是觉得她很厉害。” 以理事处的名义,义斌府理事处是自己负责的,白送的荣誉,干嘛不要,自己的示好马上就要得到回报了! 义斌府渡口附近又热闹起来。 原本来这里摆摊卖货的场地,变得十分整齐,因为渡口附近的道路铺着平坦的青砖,并且在道路两侧用深色的青砖铺出“隔离带”。 远看上去很像是现代的“自行车道”。 这两条“隔离带”的用途是设置给地摊的位置,这样看起来很整齐,再加上平整的道路,连卖货的人都能自觉保持卫生。 其中一侧的“隔离带”有统一的小炉灶、小桌椅和油灯,一整溜同等间距排开很是壮观。 靠近渡口通道这一侧有一个牌子:“美食街”。 因为这次收的粮食相对新鲜,楚清把原先在货栈拉回的存了两年多的陈粮拿出来做小吃。 虽然做馒头、米饭的口感不太好,但是做烤馒头片、烤饼子或者猪油炒饭或者枣米糕等等都很不错。 其中还新增了一项小吃:烤蝗虫串。 与羊肉串、鸡肉串相比,价格便宜的蝗虫串颇受欢迎,一文钱一串,一串上有十只蝗虫,烤的喷香,还撒了盐末。 要是吃油炸蝗虫串,就五文钱两串,非常便宜。 当然,脚夫们是吃不起的,这些都是给往来的旅客准备的。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六章 凭啥我是穷人 这几日楚清心情不错。 每天都能看到鸡群、鸭群有组织有纪律地行走在田间地头、水泡河边。 今早她在地里遛弯时,碰到牧鸡的没灾,看向她的鸡群时,竟发现带队的是只鸭子。 “没灾,你的鸡群换领袖了?”楚清跟她打招呼。 “大人好,见过大人!”没灾规矩地行礼,尽管行礼的姿势不很标准,但态度认真。 没灾没有她哥哥那么胆大,见到楚清总是拘谨得很。 “回大人的话,这不是原先那个鸡群了,那些鸡卖了,所以哥哥帮我换了只厉害的鸭子当‘头鸡’。”没灾说道。 不管放牧何种动物,有一只领头的动物是最好的,没有也要训练出来一只。 比如放羊有“头羊”,牧马有“头马”,通常是动物们自己归顺其下,如若不能,需要人为确立。 楚清:“原先的头鸡也卖了?” 原先那只头鸡是大公鸡,没病以前说过,好像叫红冠将军,每天清晨它一啼叫,全村的鸡都跟着打鸣。 没灾:“没有,那个不能卖,不过卖掉的鸡中有它最喜欢的花母鸡,所以红冠将军就伤心了,从昨天就开始不吃不喝。” 楚清“……这好像是个伤心的故事。” “那鸭子能管得住鸡吗?”楚清问。 “能,”没病说:“‘大脚’最爱管闲事儿,鸭子们都听它的,鸡也听它的,只有红冠将军不听,它们两个总打架,不过大公鸡还在伤心,哥哥说让鸭子暂时管几天。” 噢,这只头鸭叫“大脚”。 楚清:“那鸭群怎么办?” 没灾:“我和哥哥不同时出来,得有一个留在家里帮娘亲干活,所以我放完鸡回去,‘大脚’再跟哥哥的鸭群一起出来。” 也没给加班费。 楚清问:“怎么换了鸡群?那些鸡呢?” 没灾:“卖了。昨天村长说,县里来了大粮商,二百零五文一斗米,要是想买就全村一起去,还能便宜一两文,就带着我们去了。 娘说今年收成肯定差,没准粮食还得涨价,我们需要买些粮食存着,就把鸡群赶到县里,有知县老爷看着,各家酒楼都有派人收购鸡鸭,我们就卖了鸡群买米粮了。” 二百零五文,看来县衙有抽成啊,不过无所谓,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再说,他们价格再高也有限,高多了村民们就组团进府城买了。 不过看来知县很会做事,想到百姓可能没钱,把酒楼等行业的掌柜都招来了,让百姓换钱买粮食。 楚清又问:“那你家的粮食买够了吗?” 没灾摇摇头:“我家买了两石米,花了四两多银子,娘说省着些吃,争取吃到明年这时候。” 楚清:“那怎么会够?你们哥俩都在长身体,你娘也需要调养身子,不能饿着啊。” 没灾低下头,小声说:“娘说了,我们太小,不能种地,她也不想让我们种地,她说要多多地孵蛋、卖鸡鸭,攒了钱让哥哥去读书,也给我攒嫁妆,娘说,日子总能好起来的。” 顿了顿,小女孩儿又说:“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卖这么多鸡鸭了。现在家家都有呢。” 楚清有些心疼小姑娘,比小宝还小,却整日为生计努力。 楚清:“在府衙东边有个胡同,有个大门,门外没有匾额,但是里面门上有块黑匾,上面写着‘理事处’,去那里,能用蝗虫换粮食,二斤蝗虫换一斤米。要是换别的能换多少我不知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没灾一下子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真的?蝗虫也能换粮食吗?大人,是真的吗?” 楚清点头:“是,今天开始的,估计知道的人还不多,你可以告诉村里的人一起去换啊。” 没灾:“我可以不告诉他们吗?要是大家都捉蝗虫,捉没了怎么办?” 楚清:“……捉不没……”。 蝗虫一个月之内就能产一次卵,平均不到四五十天就繁殖一代,这个物种在楚清的世界也没绝种呢。 “你每天吃早饭和晚上临睡前去抓,这时候蝗虫都在休息,每次能抓好多,你家没地,那就去找河边有嫩草的地方,那里也多。”楚清告诉她。 “嗯!”小姑娘高兴地点头,马上又请示:“大人,您还有事吗?我想这就回去告诉哥哥!” 虽然还想再跟她聊会儿,但还是别耽误孩子的时间了,于是楚清点头:“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鸡鸭能吃蝗虫,天上有鸟也吃蝗虫,再发动百姓一起抓蝗虫,争取让蝗虫活不到产卵期……哪怕只有一半也好。 王副千户行动力很强。 在百家兴告诉他让他承办“蝗虫换粮”的事情后,他就派了人手去捉蝗虫,反正他已经看过楚清是如何捕捉的了。 然后他让这些人打扮成农人的模样,大摇大摆提着穿成串的蝗虫去换粮食,在提着粮食高声大气的讨论。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播开了,拎着蝗虫进,提着粮食出,“有图有真相”。 所以,楚清很快就收到第一批蝗虫,并送到渡口的“美食街”。 二斤蝗虫大概六百多只,放在楚清的世界,大概二斤半的份量,一百元钱左右,但是这里,六百多只只能只能换一斤米,相当于二十文钱。 美食街上一个烤蝗虫串一文钱,六百多只蝗虫能做六十多个烤串,换六十多文钱,去掉人工费、燃料费、调料费,还能净赚二十多文。 王副千户又贴上小胡子,带着陈押司走在“美食街”,边看边咂吧嘴:“哎呀,别人费时费力办粥棚,是赔本赚吆喝; 你看人家,不但也赈济百姓了,方法还别致,还赚到钱了,还白送我个功劳,还……把‘蝗神’让百姓吃到肚子里了!” 陈押司提醒:“大人,您还少说了一点,人家还把好粮食换去了。” 王副千户脚步一顿:“是哈!”又踩了踩青砖地面:“那你说说,她修这条路的钱,从哪儿回?” 奶奶滴!都是当官的,凭啥我是穷人! 押司陈旭想了想:“从她青瓦台分店回?这路都铺到她店门口了,是不是会引来好多食客?” 王副千户琢磨着:“那得多慢才能回本啊!” 陈旭:“也是,是挺慢,那我也猜不出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七章 心疼 楚清也在盘算这个问题,今年钱花得太多了,啥时候赚回来啊! 就为效仿一下范仲淹,动用灾民建酒楼、铺砖路,让他们有个能得到粮食和银钱的机会,小手一挥,钱哗哗流出去了! 我的天哪!楚清拍着脑门后悔不迭。 不过也有好处,这路修的跟青瓦台的色彩十分契合,不论远观还是近看,融为一体,从路的一端走来,自然而然就想进青瓦台坐坐。 还有个好处,就是方便自家的商队进城。 可是,钱哪! 楚清掰着手指头算,没灾家的鸡已经卖出去一批了,别的百姓没有她们家的多,也没有她们家养的早,想收来赚钱估计还要等上一个月。 可是收购鸡鸭,还是需要花钱!真是心绞痛的花法! 楚清没有商人的头脑,却“传染”到商人的思考模式:花出去的钱没有翻倍回来,就是浪费。 郑小柔一进屋,就看见楚清把脑门拍得“啪啪”作响,赶紧过来问哪里不舒服。 楚清一会儿指着脑门:“头痛!”一会儿指着心脏:“心痛!” 卓耀也跟进来,把楚清的肢体语言翻译过来:“花钱花的!” “啊!”郑小柔呼道:“那完了!姐,你再痛痛吧,痛麻了就不觉得痛了。” “咋了?”楚清问,一般郑小柔不安慰她的时候,准没好事。 郑小柔去里屋取出一个盒子交给楚清,打开一看,里面是好几张……房契和地契。 楚清接过来看:“这是啥?你买的?” 郑小柔点头:“那时候你说要修路,得先找高知府签字,我想着要修路,那路两边的房子、土地以后会值钱; 要是等铺完了再找,那可就贵了,找到人家也不一定肯卖,就得趁没人知道的时候下手; 我就出去找,还真给我找到了! 今年年景不好,好多铺子干不下去转让,还有一些农民卖地换粮食,我就一路给收了,这好机会难得,不收对不起我的良心。” 郑小柔说着还把双手圈在一起捧着心口,表示她的良心。 良心?狼心吧! 看着一沓子票据,虽然每张都没花多少钱,可加起来也快一万两了! 楚清也捧心——心都疼的快不跳了。 “姐,你看这两处地,”郑小柔拿着地契和楚清桌上的地图作比对:“看见没,连着的!做个庄子多好!离咱铺的路这么近! 你再看这几处房子,是住、还是做仓库都行,也在路边上! 还有还有……” “这么长时间了,你咋现在才告诉我?”楚清问。 “我忘了呀!天天这么多事,我办完文书就放盒子里,转头就给忘了……”郑小柔说道,还贼兮兮地看着楚清:“不过早告诉你也不好……” 楚清:“为啥?” 郑小柔:“早告诉你早心疼钱呗!” 楚清:“……” 行吧,小柔说得对,现在真的不心疼了,麻木了。 楚清掏出一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花钱爽不?继续花!把你买的这些地方,看适合干些什么,现在就张罗,再留出几间小店面,做烤鸭店!” 修路的钱,路上赚。 义斌府在南方各州府中,经济上算是中等偏下的地域。 东伦国存在的时候,这里是边区,留不住富人,土地也不好,丘陵较多,不利耕种。 其实这里有一定的地理优势的,比如,这里有通往几个州府的渡口,又是水路运输通往新伦州这个“经济特区”的水陆交汇处。 只是路不好,地域穷,过客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就像好多小火车站,除了车站没有别的东西,所以永远都是“经过”,而不停留。 既然郑小柔给买下不少地皮和铺面,那就给用起来,路不能白修。 楚清真觉得自己不适合经商,头脑不如人家,心里素质还不行,患得患失,尽管现在不缺钱,但是花出去的钱没听到声响,心不甘。 索性不理这些事,粮食堆满库房,楚清准备亲自带着粮食回吉州和新伦州看看情况。 家里小子们是偷偷把粮食从宝清盛货栈运出来给自己演戏的,这件事除了王副千户,外人都不知道,所以要尽快把粮食送回去。 高知府已然被自己得罪了,王副千户也正在暗地里调查他,现在没人能再把自己绊在义斌府,正好趁机走开。 只是“蝗神”之事并不算解决,毕竟这是百姓的“信仰”,楚清让卓耀留下来配合王副千户。 当初让王副千户负责“蝗虫换粮”,也是因为用密侦司的名义做这件事,能镇压一下老百姓的情绪。 但是老百姓不敢砸密侦司的理事处,会不会砸自己家的产业就不好说了,百家兴要照顾生意,武力值也不够,还是留下卓耀合适。 尽管卓耀很想小宝,但眼下情况如此,也只好留下,不过让楚清给小宝带了不少他攒下的小玩意儿。 路都铺都渡口了,很是方便运粮食。 由水路走,能经过崇鱼府,要看看小宝,再看一下那边的灾情,然后由崇鱼府上岸走陆路去吉州。 这条线路有些绕远,但是能突击“检查”小宝的生活,嘿嘿。给他个惊……吓! ********* 崇鱼府,三顺镖局后院。 小宝正和水毛毛喝酒,旁边的侯泽闷头大嚼油炸蝗虫。 小宝面前一堆小酒杯,一杯一口的容量,挨个倒满,取过一杯往水毛毛面前一推:“明明蝗虫那么好吃,我发动大家去抓,凭啥都骂我?蝗神算个什么玩意儿,你不吃它就不来?” “瓜娃子!”水毛毛斜他一眼,把小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干:“多大个事儿啊你就生气。” 小破杯子太小,一口下去都不够嘬牙花子的。 小宝往他碗里夹一只炸蝗虫:“明明是好事,就算不当饭吃,也能给田地里捉虫吧?他们能捉菜虫,也吃菜虫,为什么就不能吃蝗虫?!” 水毛毛眼睛盯着小宝手边的酒坛子,不甘心地把蝗虫吃了:“你能不能把酒坛子给我?” “不能!”小宝果断拒绝:“喝酒可以,喝一口得吃三口菜!” 说着又给夹一大筷子青菜。 这人这么大岁数了,吃个饭还得看着,健康饮食不知道吗! 侯泽偷眼看水毛毛,该!真是一物降一物。 水毛毛抻着脖子把青菜咽下去,抗议:“你好歹给块肉!青菜咽不下去啊,拉[lá]嗓子!” 于是又一只蝗虫到了碗里。 “头发都没了,还吃肉!”小宝说。 “我再说一遍:这不是脱发,是剃的,剃的!”水毛毛咆哮。 小宝无所谓地耸肩:“行,剃的!你说,为什么他们不吃蝗虫?为了活命都能‘易子相食’,孩子都吃,怎么就不吃蝗虫?” 水毛毛点着青菜说:“你看我,有肉就不吃青菜,因为有选择呗。等到既没肉也没菜,只要不饿,还是不吃虫子; 但是真饿了,你说,蝗虫能飞,人能追得上不?捉半天不够吃两口的,反而把自己搞得更饿,你说谁吃?”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八章 “这就是正确的学问!” 小宝不觉得这是正确答案,因为他纠结的是,他连捕捉蝗虫都被人骂了。 今天要不是怕激起民愤,楚元和甘来把他提溜回来了,不然没准儿就要跟一大群农人打群架。 看小宝闷闷不乐,水毛毛放下筷子,认真说道:“蝗灾是天灾,杀虫太多有伤天和。消除天灾,只有修德——就是祭拜蝗神。” 甘来给端来新炸的蝗虫,这东西趁热才好吃,听到水毛毛的话就问:“这话你信?” 水毛毛伸手一探,小宝面前的小酒杯就少了一个,水毛毛一口干尽:“切!我还是水鬼呢,你信?!” 甘来:“自己都不信,你说给小宝干啥?我家老大可说过,教孩子,就得是正确的学问,自己拿不准的,别瞎说!” “这就是正确的学问!”水毛毛强调:“我是水鬼,也是正确的学问!” “你有病吧!”甘来骂道:“你都不信,还说是学问?你被叫做水鬼,你很高兴?” “你懂个屁!”水毛毛不理她。 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听不出话外音。 全天下就都承认的,那就是学问,不管对错,不管生死! 小宝这孩子挺仁义的,得教会他不要去触众怒,他还小,等到长大了,有能力了再去抵抗。 唉,就算抵抗,也赢不了。 水毛毛自己抵抗了,还帮着八个毛毛抵抗,有用吗?人们不还是厌恶他们、唾弃他们? 甘来生气了,什么叫懂个屁?说得不对还骂人,欠修理! 于是甘来就把水毛毛面前的肉菜都给拿走了。 手法之快,把水毛毛看愣了。 等反应过来,水毛毛也怒了:“你这是虎口夺食!” 说着就劈手抢夺,水毛毛身法也快,可甘来是飞毛腿,跑起来跟水毛毛的速度不相上下。 水毛毛几次凭借轻身功夫跃起,想翻到甘来前面截住她,每次就差个前后脚,死活截不住。 后院再大也不够他俩你追我赶,场面激烈的硬是让小宝看出鸡飞狗跳的感觉,颇觉好笑,刚才抑郁的情绪也消解不少。 “咻!”一根什么东西甩了进来,钉在水毛毛前方的柱子上,水毛毛唰地回头,双眼目光凌厉。 小宝在那个东西飞向水毛毛时就觉得眼熟,定目一瞧:“钢笔?” 把目光投向门口方向,只见门口站了几个人,当先的是三顺镖局的掌柜余超毅和几个镖局伙计,后面的人被挡住了,看不到。 余超毅此刻目瞪口呆:“少东家,你们这是……?” 楚清站在余超毅身后,心里是既郁闷又尴尬。 郁闷的是,本想给小宝个惊喜的,结果找到三顺镖局,人家是又盘问又登记的,就不放行。 自己是男装,小宝在这里又是叫“千三顺”,所以自己也不敢开口,怕有错漏,只靠祥子跟他们交涉。 一点“突击性”都没有,完全没有“惊喜”的本钱,就已经让人够郁闷的,结果刚一到后院就看到一个人追着甘来打。 以为甘来她们遇到危险,想都不想就顺手把刚才登记时摸出来的钢笔甩出去了。 钢笔一脱手,也看清甘来闪开的位置,小宝好端端坐在那里,而他身后的房门口,是坐在门槛上看热闹的楚元。 楚元和小宝都在看热闹,那甘来指定就不是挨欺负,自己这一“飞笔”不就多余嘛! 多余倒也不怕,关键是想击中水毛毛,还打偏了,射到柱子上了,学艺不精,好尴尬呀! “刚才谁下的黑手?谁啊!”水毛毛这次是真怒了。 之前跟甘来纯是闹着玩儿,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开解小宝,所以就逗个闷子。 但这招偷袭可就不地道了,谁干的?看老子不捏死他! 楚清尽量缩小存在感,好在余超毅个子高,肩膀也宽,把自己挡住了。 祥子反应快,立时跨前一步:“那啥,对不住哈,本来想跟我家小主子闹着玩儿,没成想打偏了!” 小宝可不这么认为,没事儿飞钢笔的,只有娘亲啊! 娘亲曾说,要是带的飞镖不够用了,钢笔也能代替,只是钢笔的重心比较偏,得练练,所以常拿钢笔练着玩儿,造坏好几枝笔,被吕爷爷骂了好多次呢! 小宝起身,走向余超毅,想看看他身后都是什么人,祥子来了,那娘亲肯定也来了。 祥子用眼神示意小宝,别当场喊娘,没看水毛毛一脸怀疑嘛,眼珠子都快甩飞了。 小宝反应过来,赶紧转回水毛毛身边,一边喊余超毅他们进院,一边摩挲水毛毛的光头安慰:“摸摸毛,吓不着,姥姥要问咋地,就说笤帚疙瘩打滴!” 楚清悄悄从余超毅肩膀后探出头,心说这小老头竟要我家小宝哄,怕不是个傻子吧? 水毛毛一把拨拉掉小宝的手:“瓜娃子,没大没小了你!”一边侧身似“不经意”地挡住小宝,狐疑地审视祥子,眼神戒备,因为镖局的人他认识,但是其余的几个他可就不认识了。 “哎哟,老爷子,是我干的,我对不住您!”祥子赶紧凑上前去。 小宝越过祥子走向余超毅:“余哥,这是我家人,谢你带他们过来,坐下一起吃点儿?” 这么没诚意的邀请,余超毅一听就明白是要赶自己走,东家既然说是他家人,那自己的责任就算尽到了。 “不了,我们都吃过了,少东家忙着,我们回去了。”余超毅挥手带人离开。 “我想死你们啦!!”小宝一头扑进娘亲怀里。 余超毅走到前院还能听到小宝的大叫。 楚清带些歉意地朝水毛毛点了下头:“你好。” 因为小宝没有称呼“娘亲”,水毛毛正不知对方是谁,一听楚清的声音,马上回头看向大胡子姑娘甘来:又一个不分公母的? “你……也好,你谁啊?”水毛毛问。 “毛毛,这是我娘亲!”小宝介绍,又对楚清说:“娘亲,这是水毛毛!” 能被小宝介绍,可见是小宝信任的人,但是在小宝这里,所有人都是一个辈分,所以楚清再次歉意地朝水毛毛点头:“是,我叫楚清!”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九章 月之子 楚清琢磨这人咋白得不正常,水毛毛已经激动了:“你就是楚清?!” “呃……”楚清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宝已经拽着楚清坐下,然后说:“娘亲,你看看他,他这么白,是病吗?我打听不出来。” 楚清:“……小宝你好好说话。” 哪有上来就说人家有病的。 小宝:“娘亲,你见过这么白的人吗?是病吗?你知道吗?” 去京都一趟,小宝没能亲自去医馆打听,总觉得没尽到心,眼下“万能的”娘亲来了,赶紧问问。 水毛毛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略带些期待的眼神看向楚清。 楚清认真看向水毛毛,此人皮肤白皙,比甘来还白,比白色人种还要白,眉毛和睫毛也是白的,头皮上长出的头发茬也是略略发黄的白色,黑眼球浅成琥珀色…… 楚清觉得初次见面就直言“这是病”,有些过于打击人,想了想说道:“月之子,你是月亮的孩子。” 世界上有一种特殊的人群:他们身体发肤皆为白色,有如月光浸染,白到晶莹剔透;相比太阳,他们极易被阳光晒伤,柔和的月光反而更令他们舒服。 医学界因此给这类人群起了一个非常浪漫、富有诗意的名字:月亮的孩子。 这类人群就是白化病患者。 “这……是什么意思?”水毛毛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人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月之子,真好听!水毛毛,你是月亮的孩子!你不是水鬼,你是神仙!”小宝替他高兴。 “楚……楚大人,这是病吗?”水毛毛激动,但还是追问道。 这是病,还是一种无法治愈的遗传病。 “只要不晒太阳,不影响寿命,嗯……晒太阳会让你的皮肤和眼睛不舒服。”楚清答道。 容易晒伤,还容易得皮肤癌。唉,不好解释。 “那……生小孩呢?”水毛毛迫切地问,他的父母都是正常人,他儿子也是正常人。 关于单基因常染色体隐性遗传这个概念怎么解释? 楚清很为难地挠头:“不好说呀,得是月亮看上的才行。” “蝗神”的概念用一下吧,天灾。 “噢……”水毛毛含糊地应了一声——月亮没看中儿子,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正ch……普通的父母有可能生出月之子,也可能生不出,月之子的孩子未必也是月之子,没准是普通人。”楚清说道,然后总结:“祥瑞哪能人人都当得上呢!” “你说我是……祥瑞?”水毛毛声音有些沙哑。 “是!”楚清肯定,因为小宝都特别当回事的事情,必须是好事情,于是再补充一句:“不过得注意,祥瑞都比较娇贵,既然月亮选上了你,尽量躲着点太阳吧,免得它嫉妒。” 楚清刚才听到水毛毛称呼自己“楚大人”,以为小宝告诉他自己的身份,那此人肯定深得小宝信任。 刚才面对祥子的时候,水毛毛甚至把小宝护在身后,虽然做得不引人注意,但楚清还是看到了,因此更不忍心把白化病说明白。 当然,也没法说明白。 不过水毛毛激动了一会儿,自己也就反应过来了,人家是不愿他受伤害,好在说了不会影响寿命,那么,他和他的几个毛毛就能安心些。 楚清他们赶上饭点,于是甘来和楚元就下厨再炒上几个菜。 家里人多,肖思宁就要带着祥子他们去外面酒楼吃,水毛毛喊道:“你把他们都带走!” 接着又喊侯泽:“猴崽子,你快去,把小毛崽子们都给带过来!” 看肖思宁不动,水毛毛气了:“有我在呢,你弟弟出不了事儿!” 小宝的护卫加上楚清的护卫,五六十号人,都窝在院子里确实太杂乱,小宝就朝肖思宁点头:“行,你们出去吃吧。” 前院是镖局,有值守的镖师,确实不太容易出事。 人都走了,楚元和甘来在后厨忙着,院子里就剩下楚清母子和水毛毛。 “水毛毛拜见恩人!”水毛毛突然跪地拜倒。 楚清吓了一跳,赶紧闪开,这老头怎么了?这么大岁数咋跪自己? “这……你……快起来……”楚清都手足无措了。 今天过的,事情出的都是一股子一股子的,哪儿跟哪儿都不挨着,思维没法不短路啊。 进门先是看小老头追打甘来,然后小宝问小老头长这么白是什么病,再然后小老头突然给自己跪了…… “小宝,你快点!”楚清叫唤小宝,碍于礼数,楚清不好搀扶水毛毛,只好喊小宝,也是想问问小宝,小老头这是搞哪一出? 小宝把水毛毛搀起来,说:“毛毛说你救过他儿子。” 楚清:“啊?” 水毛毛情绪依然像刚才那样激动:“楚大人,小老儿感谢您救了魏诚毅的命,让小老儿在这世上还能有个念想!” “魏诚毅是你儿子?!”楚清和小宝异口同声。 太意外了! “你不是姓水吗?你儿子……?”小宝问道:“难道你媳妇姓魏?” 扶着水毛毛坐下来后,水毛毛讲述了一段往事: “我生来一身雪白,头发、眉毛、连汗毛都是白色的绒毛,把接生婆都吓跑了,除了我娘把我当个宝,家里人都说我是怪物,我爹更是要弄死我; 我们那里女人生孩子,村里人要送红鸡蛋的,看到接生婆吵着‘怪物、怪物’地往外跑,又听见我爹在大骂我娘‘生个什么东西出来’,就都拦住接生婆打听,于是全村人都知道我是个怪胎; 村里人一致认为我是不祥之物,要把我淹死,我娘以死相抗,但是没用,我满月那天,我爹把我偷出来扔进河中漩涡……” 这个故事小宝听李虎讲过,当时就悲愤得不行,现在听到当事人亲自讲述,虽然水毛毛讲得比李虎讲得乏味得多,却感觉心里更堵,堵得透不过气。 亲爹啊! 楚清也听愣了,这在她听来是不可思议的。再毒的家人,也不至于亲手把亲儿子扔河里吧? “嗐!没事儿!我命大,漩涡把我吐出来了,啥事儿没有!”水毛毛毫不在乎地笑笑,但是笑容分明有些落寞。 他接着说:“不过村里人更害怕了,说我遇水生力,是‘水猴子’,我爹看我没死,又想用石头砸死我,最后我娘为了护我,揪着村长家的小孩要同归于尽,没办法,我们被驱逐了; 我娘带着我找不到活干,人家都嫌我是怪物,只好白天讨饭,晚上睡坟地,直到我断奶,终于碰上一家棺材铺发善心,让我娘给值夜,防着起火什么的,我们娘俩才算有了着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章 我儿子不姓水 水毛毛对母亲的感情很深,说起母亲时眼里都透着哀伤:“我娘为了养活我,啥活儿都干,为了多赚钱她学做纸扎,扎的纸人、纸牛马都可像可像了; 再到后来,还给那些上吊的、溺亡的人化妆,给被砍头的、断胳膊断腿儿的缝补尸体……”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他儿子为什么是魏诚毅,但是楚清和小宝都没有不耐烦。 水毛毛的娘为了养活孩子,真是什么事情都做。 大宣并没有类似现代入殓师的职业,通常给逝者洁身净面,都是家人来做。 可是若逝者是横死的,其遗体通常连亲人都不敢看,常常是草草给擦了手脸就下葬了。 遇到尸首破碎的,一般是花钱请仵作或者“连线师”帮忙缝补,再由他们帮忙做清洁工作,而这笔花费也不小。 水毛毛的娘承接这样的活计,让顾客上门订制棺材的时候就一并订下她的服务,尤其是女性逝者的亲属多会来找她,这样就不必花高价请仵作这样的“专业人士”了。 水毛毛继续说道:“我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有算命的说,我娘不该做这样的活计,女人属阴,她却做阴气如此重的事情,损了寿数; 但我娘不但要养活我,还要到处求医治我这病…… 我长大了也找不到活计做,人家不但不给我活干,见了我还要打我,我就只能每天捕鱼,再让娘卖出去…… 十五岁那年我捕鱼的时候救了一个姑娘,她被后娘卖给一个老头做妾室,她不干,就投了河,被我救下后就跟着我们娘俩过日子; 她跟我娘一样,不怕苦不怕累,我娘身体不好时,她替我娘给那些死人缝尸体; 只是后来我娘有次夜间发病,我背着娘去找大夫,不但人家不救治我娘,还把我当怪物一顿毒打,娘和她为了护着我跑也挨了打; 正好碰上千机王,他出手救了我们,还给我娘行了一套针法,保下我娘的命,他在我们那个镇上住了三个月,教了我三个月的功夫; 只是我娘的身子败坏得不成了,不到一年,到底挺不过去,临走前让我和那捡来的姑娘成了亲。” 关于千机王,水毛毛没有多说,但是能看出他满眼的崇拜。 好在水毛毛在痛失亲人后,还有媳妇陪着她,他们远离人群,靠捕鱼、卖鱼维持生计。 “娘临终前不让我媳妇儿再做死人生意,怕她也病痛缠身,媳妇就跟着我捕鱼、卖鱼,凭着千机王教我的功夫,我再不怕打架,就算有人跟我抢生意也不怕,可是……” 小宝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爱听娘亲如何保护孩子,孩子如何孝顺娘亲,却不爱听夫妻俩过日子的事儿,大概是还小,这方面还不懂。 他现在着急听魏诚毅,就想听魏诚毅! “毛毛,魏诚毅!”小宝说。 “臭小子!”水毛毛把眼一瞪,旋即又瞧了瞧楚清的脸色,跟小宝贫嘴惯了,现在人家娘可在呢,还是自家的恩人,不能太过分。 “我得把关于我家的一切都向恩人说说。”水毛毛说道。 这是他表达诚意的做法,他得把自己是谁,什么来历,干过什么,拥有什么,都向恩人汇报一遍,让恩人看看自己能为她做点儿什么,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必须要报恩才行。 楚清也想了解了解这个让小宝信任的人,也想从他嘴里听听小宝都干了些什么,不然,自己不太敢问小宝。 “小宝,不许没礼貌。水……魏……那个……大叔!你说吧,我挺想听的。”楚清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水毛毛,到底姓水还是姓魏啊? “我姓水,”水毛毛说:“魏诚毅不是跟我姓,刚才马上就要说到他了; 自打千机王教了我功夫后,我能在水下呆的时间更长,除了下网子捕鱼,我也经常摸些河蚌,偶尔采到些珍珠蚌,就能让家里富裕些; 我跟他娘婚后不久,她就怀了身孕,我就一个人去捕鱼,但是我能捞到珍珠的事儿不知怎么传了出去; 他娘那时都快要生了,我想着再下水看看能不能采到珍珠蚌,换些粮食就不出来了,专心伺候她娘生产和坐月子,没想到在我准备浮上来换气的时候,一张大网把我套住; 你知道,我们下水通常都光着身子,没有任何工具,撬蚌壳的小刀也被他们用棍棒打掉了; 我被他们捞出来后,挂在树上,他们又威胁我交出珍珠,不然就把我吊着打死; 我困在渔网里挣脱不开,我媳妇看我好久不回家出来找我,见到了就跟他们撕打起来; 他们可不管她是个孕妇,照着她肚子就踹,我媳妇为了保住孩子,只好蜷起来抱着肚子; 我到底从网里挣脱出来,把他们打跑了,可是媳妇儿也挺不住,孩子早产了,媳妇也大出血,没了……。” 水毛毛使劲儿抹了把脸,把白的像皱纹纸一样的脸揉得发红,生生把眼泪揉了回去。 “我想给媳妇儿报仇,可孩子又是早产,很弱,还有,我已经这样了,如果再带着孩子,会连累他被人欺负死。”水毛毛说。 “好在孩子不像我这样,好不容易熬到百天,孩子也让我用羊奶喂活了,我把孩子悄悄放在一家魏姓的夫妻家门口,我知道他们一直没生育,想要个孩子; 然后我给媳妇儿料理完所有的后事,就把那些人全都“种”在水底下! 我心中的恨挥散不掉——从我出生,到我娘死,再到我媳妇死,这一切是从我爹、我出生那个村子开始的! 我长成这样,是我的错吗?什么种子发什么芽,他凭什么要弄死我? 但凡我爹能护着我娘和我些,哪怕被驱逐,也是一家三口,娘不至于把自己活活累死! 我把那些害死我媳妇的人“种”水底后,报仇的想法就再也控制不住; 不是叫我“水猴子”吗? 好,我就是水猴子!真正的水鬼! 我出入各条河流,害过人,也救过人,我水性好,功夫也不错,很快纠集了一批活不起的人; 我带着他们杀回我出生的村子,连村长带族老,还有我爹,全给摁进河里,挨个逼问当初谁要弄死我,问出来就全给‘种’到水底去; 不过没有‘种’我爹,那毕竟是我爹,但是估计他也好不了,死了好几个人,村里还能容得下他?”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儿子是魏诚毅 楚清和小宝替他松了口气,还知道不能“弑父”,比皇子们强。 水毛毛继续说道:“然后我自己把‘水猴子’的名头传开,不服就干! 我们吃得起饭时,就帮人摆渡当营生,缺钱时,我们就一边干着捞尸的活一边当水匪; 我手下有了人,也就有了闲工夫,能时常去偷偷看孩子,那户人家……还行,把孩子养大了,还给取了名字:魏诚毅,挺好听的; 不过,毕竟不是亲生的,我儿也没少受苦。” 还行,就是给口饭吃,没饿着;受苦,那看来是也不亲近,没少挨打受骂。 水毛毛继续说道:“我儿八岁那年发大水,他们一家逃难去了,路上粮食不够吃,把我儿卖了; 我听说的时候早就找不见他们,等终于又找到,我儿都十五岁了,我想把他领回来,却发现他拜了个师父,干些替人消灾的事儿赚钱; 他也变得阴沉,我不敢跟他相认,他活着够辛苦了,再摊上我这么个人人喊打的爹…… 再后来,他师父被人杀了,他也跑到京都,混到刑部当了狱卒,就很难再见到他; 后来京都乱了起来,几个皇子大打出手,闹得京都不安宁,我也没法再混下去,只好离开; 那时候我一点钱都没有了,为了糊口,我辗转去了东伦国,他们那里也有长得白的,我就不太显眼,只要把脑袋包上,低着点头,还是能混得过去; 新皇登基没多久,我竟在东伦国又看到了他。” 后边的事情就简单了,他发现隔段时间就能在东伦国看到儿子,就干脆在东伦国住了下来,也慢慢知道儿子是在“密侦司”这样一个地方工作,比当狱卒体面,但是危险。 可是几年后,东伦国内处处封城,打探情报的魏诚毅和白桦他们冒死往边境冲,正巧被四处躲藏的“黑户”水毛毛看到。 他一路追赶,想救护自己的儿子,无奈当时人家骑马,他追不上。 好不容易追到山里,却找不见儿子,直到楚清带人跟东伦巡逻兵打起来了,水毛毛听到声音潜过来,看到楚清护着担架上的魏诚毅一路疾行,又为掩护魏诚毅返身放箭跟追兵战斗。 那时候夜色深,看不太清楚楚清的样貌,再有,他主要的心思在儿子的生死上,也没留意去看,只知道有个叫楚清的人把他儿子救了。 “后来我追到吉州你们那个老窝、不是,你们那个窑厂,看到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愣是把我儿子的命抢回来了,我特别高兴,只是,你们那里人太多,守卫得严实,我靠近不了。”水毛毛有点遗憾。 他说道:“不靠近也好,万一暴露了,就我这模样,也是个麻烦。反正,我儿子活着就好,在你那里,我看到他笑过,以前从没有。” 楚清问:“这几年去看过他没?” 水毛毛摇摇头:“没去。你们密侦司明面松散,内里严整,我怕被他发现。” 东伦国被灭后,改国为州,密侦司派驻、招聘大量人手,以严密监视东伦人,谨防异动。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东伦人也分几个民族、几个利益团体,想让他们短时间发自内心归顺,不太可能。 密侦司就如同楚清那个世界的公安局一样,坐落在每一个城市,每天进进出出很公开,但谁也不知道里面的刑警都是谁。 东伦国变成新伦州,大宣内地与之人口的跨界管理手续很繁琐,水毛毛这样特征显著的人十分容易引起麻烦。 若是被密侦司发现了他,而他又是魏诚毅的爹,不认,自己惹一身麻烦,毕竟也是杀过人的;认,儿子还做不做人了? 所以水毛毛知道儿子现在活得很滋润、没有什么大危险的事儿,就很满足。 楚清问道:“魏诚毅一直不知道你?你不打算认他了?” 水毛毛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说:“他不知道,不能让他知道,谁愿意要个丢脸的爹?不给他惹麻烦了,他现在很安全,我就放心,要是能远远碰上,就算缘分。” 生而未养,水毛毛心里有愧。 看来,关于“月之子”的说法,水毛毛并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楚清的好意开解。 “楚大人,方才我让人去找几个孩子过来,小宝见过他们,他们跟我一样,”水毛毛指着自己脸,又搓了搓眉毛:“您……能不能把刚才的话给他们说一说?” 水毛毛自己不看重“月之子”的说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孩子们还小,不能让他们像自己一样活得憋屈。 而楚清的话,肯定能让孩子们燃起好好生活的勇气,毕竟,刚才自己就很激动。 “好,书上说,你们这样的祥瑞,几万人才出一个。”楚清回道,一脸权威的表情。 至于是什么书,那就不用研究了。 现代医学统计,世界范围内,白化病的患病率约为1/17000,即每17000人中就有1人患病。 所以说,“月亮的孩子”,几万里挑一,没错! 甘来坐在厨房里,无聊地掰着柴火绊子,水毛毛把人都打发出去,又是跪又是说的,啥时候让楚清吃上饭都不一定。 几道菜都准备下锅了,也只好放在边上等着。 不过偷听他们说话也挺有意思,就说嘛,她直觉那个小老头人不错,原来是魏诚毅的爹。 魏诚毅那个人也不错。 “听见没?咱俩还得准备些菜,这些不够,一会儿那几个毛毛要来。”楚元戳她肩膀。 “肉饼!”甘来说,自己喜欢吃,还既当饭又当菜。 对于大力神来说,剁馅、和面这种力气活不算事儿,做肉饼比炒菜炖菜要简单地多。 在甘来操起她双锏duangduang击打一大块五花三层的猪肉,而楚元抡圆了胳膊像搓衣服一样揉搓面团的时候,几个毛毛到了。 侯泽带着八个毛毛进院,后面还跟了十几个有大有小的孩子。 “你怎么把他们也带来了?”水毛毛下巴歪向那十几个孩子。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二章 “月子病” 他的意思是让侯泽把毛毛们带来交给小宝,因为小宝他娘到了,想让楚清看看孩子们,看能不能托她帮忙找医生。 关于想把孩子们托付给小宝这件事,今天还不能提,人家娘刚到,小宝有没有跟他娘说过还未可知,上来就托付,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侯泽不是这样想,侯泽觉得既然早晚要托付,那就托付给小宝他娘,既然人都来了,一股脑托付给她,毕竟是成年人,还有官身,总比小宝这个孩子可靠,让家里这些小娃儿也能活的正常些。 都是为了娃儿们好。 “大二三四五六七八毛毛!”小宝大叫,高兴了,一堆毛毛全来了,“他们是?”小宝有看向那十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从三四岁到十三四岁的都有,穿的衣服都不合身,但还算干净,头发扎的乱七八糟的,能看出来,都不太会梳头发。 “就这几个,大些的我没带来。”侯泽说道,“你不是要给楚大人看看?” 侯泽尽量曲解水毛毛的意思,楚大人,就算是个女的,人家也当着官呢,怎么也比千三顺这个小孩子强。 水毛毛瞪他一眼,没说什么。孩子们都带来了,就别让他们听到让他们难受的话。 “楚大人,这是我养的几个跟我一样的娃儿,您看……”水毛毛把八个毛毛推到楚清面前。 八个毛毛有些防备,水毛毛把他们推向前,等水毛毛手一离开,他们就本能地后退一步。 “我真是有福!”楚清马上感叹一句:“居然一天之内看到这么多祥瑞!你们是月之子,太阴星君选中的孩子!” 太阴星君,全称为“上清月府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皇君”,是道教神话中对月神的称呼。 大宣对宗教不提倡也不打压,因此老百姓对这些称呼有所耳闻,却不知甚解,处于“不明觉厉”的状态。 楚清这样的感叹,让八个毛毛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眼里放出光来,就连最阴沉的水大毛,也盯住楚清看。 楚清把对水毛毛说的那一套搬出来又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你们是人间的祥瑞,是太阴星君派到凡间的使者,身娇体贵,不宜曝晒,不可贪凉而赤膊,平日记得遮阳,若眼睛不舒服,可蒙黑纱。” 这是遗传病,治不了,只能注意日常防护。 事实上,水毛毛把他们保护得极好,天这么热,孩子们都穿着长袖衣裤,遮挡得严实,头上也带着斗笠。 水毛毛用自己的生活经验保护着孩子们。 他们不能像楚元那样,天热就只穿件半袖无领葛衣,要是甘来不在,干脆就敞着怀或者直接光膀子。 孩子们斗笠下一头汗,鬓边的白发丝紧贴在脸上,确是丝毫不觉得热,他们甚至从楚清的话里感到凉快、惬意。 “回头我帮你们弄些凉快的衣裳穿,”楚清说道,还得教教他们梳头发。 “大人,”大毛突然开口,他要替自己和大家问问:“我们这样不是病,是吗?” 楚清肯定地说:“不算是病!就是娇贵些,像古字画一样,怕晒而已。” 既然是治不好的病,仔细保养着又不影响寿命,干脆就让孩子们心里舒服些,别把自己当成异类。 水二毛想了想说:“可是,娇贵也是病啊,你看那些大家公子,就一个个病歪歪、娇贵得很!” 没等楚清想好怎么回答,水小毛也说:“我们是月之子,是月子病吧?” 呃……好像有道理呀。 小宝看半天都没人搭理他,就找了些点心拿给那些正常的小孩子,他不擅长带小孩儿,但是给吃的准没错。 岂料这些孩子不敢吃,小一些的,把眼睛望向水毛毛和侯泽。 可是他们正在听楚清讲话,没有注意到,孩子们就干脆不看那些点心,小点儿的,就专心摆弄衣角,大些的,就听楚清说话,听不懂,就通过几个毛毛和水毛毛的脸色判断。 侯泽看楚清跟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插话道:“大人,这些孩子……” “哦,让他们来蹭饭的,”水毛毛打断道,“正好赶上饭点,呵呵。” 水毛毛还是不想给楚清添麻烦。 他已经听出来了,这个“月子病”是没法治的,但是多注意些也没什么大不了,那就没必要厚皮老脸的给人家添麻烦。 “你是不是想把他们也托付给我?”小宝问道。 半天没人搭理他了,他都以为自己消失了呢。 水毛毛:“没有!” 侯泽:“行吗?” 水毛毛和侯泽同时出声。 水毛毛身体越来越不好,背驼得越来越厉害,眼睛也总红红的,看不太清东西,都不敢让他再下水。 “不用!” “行啊!” 这一次,是水毛毛和小宝同时发声。 小宝之前问过水毛毛有什么困难,水毛毛说没有,但是这次多出这许多小孩儿,侯泽又是急于交付给自己,应该是真有困难。 楚清不明白具体内容,便不做声。 可是小宝答应了,侯泽见楚清没反应,有些担心,就看向楚清,而水毛毛有些尴尬,赶紧要跟楚清赔个礼。 楚清见他二人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安,就说道:“我们家,小宝说了算。” 管他什么三顺、小宝的,人家都知道自己是楚清了,就不用整没用的。 甘来一嗓子打乱了院子里的尴尬:“那几个小孩儿,过来跟我做饭!” 甘来其实一点都不笨,甚至要说她很聪明。 平时的木讷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弄懂大宣人的习惯用语,也不太适应大宣人说话绕弯子的方式。 可不代表她看不懂人情世故,有楚元天天教着,她已经能看出院子里气氛有些沉闷。 甘来耳聪目明的,虽然在厨房里,但是外面说的话他们也能听到,眼见孩子们都有些无措,不如给他们找点活干。 水毛毛马上就下令:“都去吧,别跟这儿围着了。” 待孩子们涌进厨房,水毛毛说道:“楚大人……” “叫我楚清就行了,魏诚毅也这么叫。”楚清说道,又嘱咐小宝:“你跟魏诚毅叫叔,那就得称呼水大叔一声爷爷。” “他也没比老于大几岁,他才四十八!”小宝不乐意。 在小宝心里,相互称呼名字才亲近。 四十八,真没比老于老赵他们大多少。楚清也郁闷,她自己还不想叫人家“大叔”呢。 这事儿真不好论辈分,按说,家里这些人,论年龄,老于他们几个都该让小宝喊爷爷,其他年轻的也都二三十岁,该叫叔叔。 可是小宝一律喊名字,除非有外人在,才会叫声哥哥。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三章 生子不举 “楚……清啊,我就这么叫了,你也别大叔大叔的,跟小宝一样叫我名儿,咱都自在,”水毛毛略过娘俩的抬杠,直接说道:“之前我跟小宝说过,想把那几个跟我一样的孩子托付给小宝。” 小宝接话:“我答应了,娘亲,要是水毛毛想把那些小孩也托付给我也行,你不会不同意吧?” 楚清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样接话。 你都做主了,还问什么? “行啊,不知道你水爷爷放心嘛?”楚清说。 水毛毛挺惊讶,听小宝的话音儿,是他娘还不知道,但是这个楚清竟然问都不问就同意。 是说娘俩心善呢,还是缺心眼儿啊,这心也太大了吧! 水毛毛咳嗽两声,继续说道:“咳咳,原本呢,我就想把那几个孩子托付给小宝,或者说,我私心里是想让你领他们去治病,但是刚才我也听明白了,这‘月子病’好好养着就行,我也就放心了; 只是,我年岁大了,估计照顾不了他们几年,还有那些个正常的孩子,他们更小,你也看到了,小老头我真没那条件照顾好他们,我那全是一群糙老爷们儿。” 楚清:“你不才四十八么,怎么就这么灰心。” 水毛毛:“才四十八?大半截身子都入土喽。” 楚清:“这些孩子我们能管,不过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水毛毛心里就一暖。 怪不得小宝当初也是这个话,先答应照顾,然后询问他是否有困难,原来,根在他娘这儿,娘俩的善心是一个路子的。 水毛毛:“没啥困难,就是身子不行了,你们也瞧见了,我现在这德行跟块儿豆腐渣似的,我怕自己哪天去见龙王,这帮小的更没人照顾了。” 楚清说话直:“有病治病,缺钱赚钱,孩子我们管,你去治病吧,有钱没,没钱我这儿有。” 水毛毛差点儿噎死,娘俩说话挤兑人也是一个路子的。 小宝学水毛毛当初的样子,对着楚清把眼睛一瞪,:“别以为老子穿得破,就是个穷鬼!老子有钱着呢!” 水毛毛:“……” 楚清拍了小宝一下,几个月没见着,这小子有点儿纨绔了呀。 楚清:“你哪儿来这么些孩子?都是收养的?” 水毛毛无奈地说:“我说全是河里捞出来的,你信不?” 楚清:“啊?” 小宝也:“啊?” 水毛毛指着自己的鼻子:“跟我一样的那几个,要么是生下来就要给溺死的,要么是长了几岁给扔掉,被人发现给丢下河里的; 那些正常的孩子,也都是给扔进河里的,我们这些年捞尸也好、行船也罢,总能捞上来孩子,命大的活下来了,其余的全溺死了。” “为什么?”楚清和小宝异口同声。 水毛毛:“除了跟我一样的八个,剩下的全是一天生辰,五月初五生的!” 楚清懂了。 生子不举。 大宣人认为,五月是“毒月”、“恶月”,因为“五月到,五毒出;五毒醒,不安宁”。 因为在这个月份里,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这“五毒”尽出,危害人们的生活。 而“恶月”,是说五月环境条件恶劣,高温而潮湿,于五毒有利,于人害处极大。 在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孟尝君列传》中就曾说道:“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 在东汉古籍《风俗通义》中,曾说道:“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东汉思想家王充所著的《论衡》也曾说道:“子以(此月)生,精炽热烈,厌胜父母,父母不堪,将受其患。” 而五月当中,人们又把初五这天视为最不吉利的日子。 五月份中,人们选出九个日子,称之为“九毒日”,全称为“天地交泰九毒日”,这九个日子分别是逢五、逢六、逢七。 五月初五,排在九毒日之首,这一天便首当其冲,被认为是五月中最不好的一天。 究其本质,还是因为五月份环境恶劣,细菌病毒蚊虫五毒滋生,不利于婴儿的生长,同时这个月人们忙于农事,如果孩子在这个月份出生,则会耽误农事。 老百姓自然未必知道这些说法的典故,但却记住了五月不好这个结果。 就好像楚清那个世界中,流行“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一样,百姓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却记住了结论。 因此,这些结论给了他们“生子不举”的理由。 生子不举,即生了孩子直接溺死或扔掉。这个“子”不分性别,男孩照样弄死。 水毛毛说孩子们都是河里捞上来的,那就是南方河多,好溺死,扔进去时心里说句“要是死了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要是不死,那就被水冲到哪儿就去哪儿活命吧”,以蒙蔽自己不养孩子的狠心。 在楚清看来,“不举子”的真正原因有两个,一是穷,自己都吃不饱,拿什么养孩子。 不过关于这一点,楚清很是反感,不养就别生,既然吃不饱,哪儿来力气去搞被窝里那点儿事,弄出人命了,说溺死就溺死,不说一个生命就这样没了,单说生孩子的女人不也白受一场生育之苦? 二是着,对外也跟大家一样叫“主子”。 这就把楚清的“活儿”给安排上了,楚清笑了,刚才的不良情绪一扫而空。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四章 开解 这顿被延迟的午饭一直吃到晚上,连着晚饭一起吃。把楚清带的玉米烧也干掉两坛。 谁也想不到,最先喝“爽”的是侯泽。 他在水毛毛身边,本是不声不响的,这会儿竟嚎啕大哭。 水毛毛一巴掌拍过去:“你个龟孙儿,嚎什么丧呢!” 侯泽一把抱住水毛毛,搂着他脖子嚷:“小老头儿,我开心哪!我难过啊!” 楚清吓得不敢吭声。 他手下这帮小子可没谁是这样的,疯了吧? 水毛毛叱他:“开心你哭个屁!” 侯泽哭得更大声了:“就那谁,就她……”侯泽指着楚清:“呜呜呜……她收了咱家孩子了,收了!我们不是不祥之人!” 水毛毛一个劲儿给楚清道歉:“你别介意,这小子就这德行,喝点酒就没样儿,他也五月五的!” 唉。 甘来提溜侯泽的后衣领子:“松手,你快把小老头儿勒死了!” 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楚清看向她,这丫头的眼圈也发红。 也是个被亲爹要弄死的孩子,怪不得会照顾水毛毛。 小宝问侯泽:“喂!开心你哭,难过是不是要笑,你倒是笑啊?” 侯泽骂小宝:“你知道个屁!小老头儿快死啦!呜呜呜呜……” 水毛毛:“你个龟儿子,谁要死啦?” 侯泽:“你都托付后事,还不是要死了?” 水毛毛:“……” 水毛毛心里苦,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健康状况不好,带着盐帮还能继续多久不容乐观,很可能下一次殴斗就让自己完蛋。 可不是立马就要去见龙王。 可是他也明白侯泽的心思。 这小子算是运气,父母心软,所以他的父母没在他一出生就弄死他,反而是想隐瞒他真实生辰。 但是纸包不住火,一家生小孩儿,全村都知道,这个“毒月毒日”出生的孩子没有被“处理”掉。 所以有什么不顺的事情都会怨怪在这家人身上,就连邻村都会找他家麻烦。 这里面有个不约而同的原因:凭什么我家孩子就溺死,你家的还能活着?这不是显得我们都恶毒吗! 久而久之,家人因为保下侯泽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使得他的家人们也开始抱怨侯泽和他的父母。 而他父母也逐渐抵挡不过环境的压力,对亲儿子是生了怨。 终于在一次兄弟姐妹的怨怪中,十二岁的侯泽被父母驱逐了。 对于侯泽来说,这时候驱逐,都不如一开始就溺死,何苦活受了十二年的虐待? 刚刚踏入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敏感、易冲动,又没出过远门,走来走去还是碰见邻村的人,被欺负狠了,头破血流。 最后水毛毛给救下来,从此就跟在水毛毛身边过活。 当时的水毛毛也是在失去魏诚毅的下落后,整个人都在愧疚中,把侯泽当成儿子养。 侯泽的功夫都是水毛毛教的,尽管那时水毛毛自己过得也是挺粗糙,但还是尽可能给他吃饱穿暖,除了武艺,还教他认字。 当然,水毛毛也认不了多少字,反正自己认识的全都教给他了。 水毛毛是对他最好的人,比爹娘还好,侯泽把他当亲人,看到这个最亲的人交待后事一样把孩子们一批批托付出去,他觉得,他的心灵依靠要没了。 水毛毛把侯泽的心思给楚清和小宝说了,不解释一下不合适,太失礼了。 楚清听了摇摇头:“大可不必。还是那句话,有病治病,有些病不见得一下子就能治好,但是好好保养,也死不了; 再有,你们不要受限于这些无聊的说法,事情能发生,就能破解。 什么毒月毒日的,没你们照样是毒月毒日,又不是因为你们出生,才成为毒月毒日。” 楚清小小的偷换了一把概念,继续说道:“我给你们打个比方,前段日子,我在义斌府领着一堆小孩儿烤蝗虫吃……” 小宝眼睛亮了:“娘亲,是咱们以前那种烤法不?” 楚清点头:“是呀。今年干旱,地里收成怕是不行,家家的孩子都省着粮食,平日里尽靠放牧鸡鸭的时候采些野菜填肚子; 我那天网了些蝗虫烤了给他们吃,却被传得满府城沸沸扬扬,说我触怒‘蝗神’,要引来天罚。” 小宝一下子就炸了起来:“娘亲,就不该理睬他们,好心没好报!他们也骂我了!” 接着,小宝就把近日受的委屈说了,然后愤愤:“凭什么呀,我好心好意告诉他们一种好食物,既能填肚子,又能灭蝗虫,结果大人小孩都骂我!现在出个门,没准儿都有小孩儿朝我扔石头!” “揍他!”旁边桌上从不言语的水大毛冷不丁来了一句。 水二毛:“对,揍他!” 水三四五六七毛:“揍!狠狠揍!” 水小毛细声细气:“小哥哥,谁说的?你认住人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揍他们!” 那些“五月五”的孩子们不敢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确:我们也帮你揍! 小宝有些尴尬:“嘿……嘿嘿……” 楚清示意小宝别激动,继续说:“我那里呢,估计是有人煽动百姓,不然不能头天晚上的事,第二天一早就沸沸扬扬,你这里,你自己也想一想,有谁会做这种事情; 不过,既然已经闹起来了,索性就闹大些,我让理事处的王副千户以理事处的名义,做了一件事——蝗虫换粮,二斤蝗虫兑换一斤粮食,你猜怎么着?” 小宝拍起巴掌来:“娘亲威武!这下嚼舌根子的都跑去捕捉蝗虫、不,是去得罪蝗神了吧?” 这时代的人们对于世界的认知有限,当蝗灾发生的时候,百姓们对此往往束手无策。 对于蝗灾这样的事件,他们无法做出解释,那么也就将其“神话”了,认为蝗灾的发生是上天的惩罚。 这样一来在解决上,便是选择祭祀等手段,而祭祀的对象就是所谓的“蝗神”。 人们对蝗虫怀有敬畏之心,不敢捕杀,更不敢吃。 当然,也不是没人吃,也有饿极了胆子大的,捉了蝗虫来吃,也知道吃不死人。 但是,蝗虫流动性强,并不是静止在庄稼上的,它是属于流动性的大军,十分灵活。 这个时代的人们并没有什么有效的工具,单纯是靠手动的话,能够捕捉到的蝗虫数量屈指可数,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大肆捕捉。 更重要的一点是,蝗灾中的蝗虫与一般蝗虫不同,即飞蝗,迁徙的速度非常快,有的话也是个别抓个几只,根本就不够充饥。 而且已经是难民了,捉蝗虫还要浪费大量的体力,真的是得不偿失,毕竟蝗虫吃完庄稼不可能停在原地等着百姓吃上一个季节。 再有,蝗虫过境时,地里还有庄稼,百姓的家里也有存余的粮食,所以根本没有人会去吃蝗虫。 可到了遮天蔽日的蝗虫飞过以后,庄稼早都被洗劫一空,那时候蝗虫也已经不知去向,想吃也没有了。 楚清点头:“不但如此,还有呢,我把换来的蝗虫做烤串卖了。” 祥子适时地递上一份承租契约,那是义斌府码头摊位的承租文书,租下码头单侧整条路的摊位,开“美食街”。 楚清把文书递给小宝:“给你的,当是补上今年端午的礼物!”装文书的盒子里还有一轴五彩绳,和两个驱虫香囊。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五章 砸坑 端午节是楚清那个世界存在两千五百多年的传统节日,源于自然天象崇拜,由上古时代祭龙演变而来。 据说在每年农历五月初五这天,举行以龙舟比赛为主的部落图腾祭祀仪式。 先民们纷纷泛舟江上,迎接龙神从海上归来,以期带来幸福的生活,这也是端午划龙舟溯源的另一说法。 按照阴阳八卦的说法,代表四月的乾卦六爻全阳,是“泰极”的正月,而到了五月初五时,开始“泰极否来”。 五月初五这一天,阳气极盛,物极必反,阴气开始滋生。而阴气,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常与病、邪相关。所以,五月初五历来都被古代人民视作不祥之日。 因为端午节是“恶日”,五月五时值仲夏,太阳毒辣,湿热正盛,毒虫病菌活力强劲,人的情绪也会在这个时段达到“戾气”的巅峰。 这一切自然而然引得人们的集体焦虑,而缓解焦虑的办法自然就是想方设法地驱邪避祸。 所以,驱邪成为端午节最重要的内容,由此经过千百年的沉淀慢慢形成了今天流传下来的大家习以为常、约定成俗的东西,简称“习俗”。 在五月五“五毒尽出”的日子里,从吃粽子、划龙舟、佩香囊、系五彩绳、挂艾草、插菖蒲、饮雄黄酒到浴兰,端午节的这些流传下来的主要习俗,统统与驱邪直接相关,本质上是帮助人们转化内心的焦虑和恐惧。 楚清把佩香囊和系五彩绳这两项作为“庆祝”节日的项目保留下来,在自己的世界中,每年的端午,她都会给孟懂亲手制作。 而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也为小宝制作,虽不精致,胜在样式新颖。 端午,在传统上是祭祀仪式,但在楚清这里,是当“节日”过的。 今年的端午,她跟小宝身处两地,没能亲手给小宝佩戴香囊和五彩绳,这次过来就干脆给带来。 心意,不在乎早晚。 小宝当时就吵着要系五彩绳,不但自己戴,还吵着给孩子们也戴上。 好在准备了整整一轴的五彩绳,楚清就不厌其烦地挨个给系上,都系上还剩下不少,干脆,凡是在院子里的,不管大人小孩,有一个算一个都给系上了,水毛毛也不例外。 倒是香囊只有两个,是给小宝和甘来的,楚元都没份。 楚清一边给系五彩绳,一边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你建议大家捕捉蝗虫是好心,但是没得到好结果,未必全是招了百姓反感; 人到了快饿死的时候,不是连死人都吃?那时候连人性都没有了,怎么还会想着神啊仙的? 所以,也有可能像我一样,被人造谣也说不定,不过,你若真的气了,不坚持了,那么你当初的本意还能实现吗?” 对啊,小宝的本意是给大家找一个不饿肚子的方法,一个消灭蝗虫的方法,但是真就放弃吗? 放弃倒也无所谓,反正受饿的不是自己,但是,真放弃,那就是认怂! 小宝怎么可以认怂! 小宝一边晃着脚腕端详五彩绳,一边说道:“娘亲,还是你的方法好,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还啪啪有声! 我要向你学习,不能哪里跌倒就趴在哪里,而是要像娘亲一样,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砸个大坑!” 楚清:“……” 之前小宝被武世荣派人绑架的事情,楚元在给她的信中说明了,但只说小宝的事情,捎带提了一嘴“船帮帮主有相助”,其余的没有多说。 因此在水毛毛的叙述中,楚清知道此人便是船帮帮主,对小宝结交的“朋友”种类很是惊讶。 她不确定为什么小宝会同这种人打交道,但多少能猜出一些。 就像当初小宝把“啊对”笼在身边一样,楚清觉得小宝是在建立自己的“力量”。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或许自己这个娘亲毕竟不是亲娘,不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吧。 “小宝,要不要我去一趟崇鱼府的理事处,给那里也留些粮食?”楚清问道。 或许,在崇鱼府也“如法炮制”一把,能解决小宝眼前的困境。 “不要!”小宝反对,“你给我留点粮食就行,亲母子明算账,我给你买粮食的银子,义斌府美食街的不给,那是娘亲送我的礼物!” 小宝分的明明白白。他其实不想暴露他跟楚清的母子关系。 这一点楚清感觉到了,但是“宝清技师学院”一听就跟自己有关系,这怎么遮掩得了? 所以楚清问:“你不是在这里还办了学么?” 小宝说:“办学的是小宝,我是千三顺。” 哦,好吧。楚清不说什么了。 小宝指着楚元和肖思宁:“娘亲,大顺、二顺,”又指指自己:“千三顺,我们是船坊千平键家的亲戚。” 小宝说的时候没有避讳水毛毛一行人,楚清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们一眼。 水毛毛说道:“你小名起的太平庸,到处都是重名的。” 这就是水毛毛给楚清的保证:我打交道的是千三顺,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侯泽及那些孩子们都在扒拉饭菜,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楚清笑了笑,孩子真是长大了,结交的这些人,都跟他有了默契。 楚清说:“行吧,需要我做什么,就说一声,我配合。” 小宝:“就买你些粮食,我以三顺镖局的名义也办蝗虫换粮,谁捣乱就自己浮出来了,而缺粮食的百姓自然会搞臭他们。” 经过娘亲的提点,小宝也想到了,能发动这次针对自己的舆论的,未必真就是普通老百姓,肯定是有人背地里煽动了。 至于是谁煽动,很容易想到,黑管家呗。 小宝这次完美地把几船黑釉瓷器运送至成国公府,黑管家不得不按照契约给付余款。 也因此,被孔普高狠狠修理了一顿,好在黑管家从父辈就为孔家经营黑釉瓷窑,孔普高并没有把他处理掉。 但是当上大管家的梦算是彻底碎了,连黑管家自己攒下的家底都被拿来填补这次造成的经济损失。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六章 蝗神不保佑你,我保佑你! 黑管家自然恨透了小宝,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派人杀他都杀不死,还能怎样?只能派了人天天监视小宝的动向以寻时机。 这次看到小宝鼓动百姓捉蝗虫、吃蝗虫,黑管家觉得自己有办法搞臭三顺镖局的名声了。 于是他让人到处造谣三顺镖局的少东家有悖天意、得罪蝗神,给小宝带来很大困扰。 小宝若用三顺镖局的名义进行蝗虫换粮的行动,肯定能让买不起粮食的百姓倒向自己这边,把谣言破解掉。 楚清还是觉得小宝自己做这件事不妥帖,甚至说有危险,但是有一点她没想到。 王副千户在义斌府搞“蝗虫换粮”的同时,就把这件事的始末详细地打报告上报了密侦司。 再过上几天,除了义斌府理事处,各地的官衙也会接到旨意,除了调控粮价之外,“蝗虫换粮”作为为“义仓”、“广惠仓”减压的方法也被推广开来。 义仓是在官府的组织下,按人头和田亩抽取费用,用来赈济百姓,以备灾荒,换句话说,是政府组织百姓进行集资集粮,用以备战备荒的粮仓。 广惠仓是由官府赋税出资建立,主要用途是帮助老幼病残者。 当灾荒过于严重时,常平仓、义仓和广惠仓的职能区别就不那么大了。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清明的官场下才能起到的作用。 事实上,官员用这些粮仓的粮食来偿还私人债务、或是官府直接将其充作国用,即政府直接将粮食运至京城等做法屡见不鲜。 所以当楚清走后,小宝在三顺镖局大搞“蝗虫换粮”活动时的第五天,酉州府衙也开始搞同样的举动。 但不同的是,百姓从小宝这里换到的粮食,是相对新鲜的米粮,而从府衙那里换到的,均是陈得发霉的粮食。 没有不打粮食主意的贪官。 各地粮仓对于贪官来说,简直就是无本买卖,只有卖不掉的腐米、陈米能拿出来赈灾,好米都被他们偷着卖掉了,怎么还能拿得出来? 但是,蝗虫换粮这种操作给了他们“补救”的时间,比如酉州府,知府大人就开始召集粮商们筹集粮食。 这是官府的事情,百姓们自然不知道。 百姓只知道,三顺镖局不但可以给换米吃,还教给大家捕捉蝗虫的办法,什么渔网拦截啊,抄子扫田啊、艾草烟熏然后用布袋兜裹啊等等。 买不起粮食的、以及买得起也不舍得花钱买的人们,都纷纷投入捕捉蝗虫的行动中去。 当小宝看着头几日指着他鼻子骂的人,举着胳膊半遮脸地来换粮食时,总是要很解气地说上一声:“蝗神不保佑你,我保佑你!” 虽然小宝所在的崇鱼府并没有像楚清所在的义斌府那样全民养鸡鸭,对蝗虫的孵化以及繁殖做出有效控制,但是崇鱼府由于本身地势较低、水域多于义斌府,所以虫害并未超过义斌府。 蝗虫喜欢把卵产在相对干燥的地方,而去年崇鱼府也发生过洪涝灾害,因此,这里的虫害并不太严重。 不严重是相对于“灾”这个定义来说的,大宣官员在上报朝廷的时候要把灾害分等级,程度严重叫“灾”,程度不够叫“害”。 用老百姓的判断标准是:蝗虫没有成“云”,就不叫灾。 小宝一边看着蝗虫换粮的队伍,一边听排队的人们聊天: “唉,今年收成好不了!就算没有蝗虫,光是旱情,也收不了多少粮食了!” “就算没有旱情,光是蝗虫也收不了啊!” “这才哪到哪,你们还年轻不知道,老汉我当年经历过一次,那漫天遍地的蝗虫,你就走在田里,都往你脸上、嘴里飞!” “真有那么邪性?” “就是那么邪性!那年我也知道,我跟王老汉当年是一起逃荒过来的,只不过那时候我还小。” “其实当时蝗虫也就像现在这些,只是不到一个月就多了许多,到秋天的时候,漫天遍野,乌乌泱泱,空中连飞鸟都不见了!” “鸟不是吃虫子吗,怎会不见?” “后生,这你就不知道了,啥玩意儿多了都吓人哪!蚂蚁多了,房子都给你啃塌了,蝗虫多了,别说鸟,家里的狗都夹着尾巴躲进屋子里去!” “他们懂什么,一群小孩崽子!那时候你就是把衣服脱下来往空中抽一下,都能抽下来上百只蝗虫。” 因为蝗虫和粮食需要过秤后再兑换,因此速度并不快,排队的人参与聊天的就越发多了起来。 很快,发起话头的人不再是聊天的中心,而是转移到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老人们身上。 有的老人并不善于言辞,但是从他的表情就能让人感到“万蝗过境、片草不留”的绝望。 队伍一下子又沉闷起来。 很快,有性格开朗的年轻人打破这份沉闷,说道: “可惜啦!要是现在有那么多蝗虫,咱们一甩衣服抽一群、一甩衣服抽一群,那得换多少粮食回来!” “哈哈哈,可不是!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这些蝗虫,挥着抄子在田里挥了一上午,跑了四亩地呢!” “你在田里挥抄子?不怕把稻子都抽坏了?正结穗呢!” “算了吧!不知道你家的怎样,我们家地里的稻穗,大半是瘪的,与其费劲看着它长不出粒,不如好好捉蝗虫呢,兴许换来的粮食都比它长得多!” “还真是,我家地里也都是瘪壳穗,不成回头我也上地里捉蝗虫去!” “我听我媳妇说,她娘家那村全下地捉蝗虫,她娘家也是,全家老小都出动了,结果搞得蝗虫都不敢扎堆,捉得可费劲了!” 小宝听着,心情很是复杂。 娘亲说了,要是等到蝗虫漫天的时候,蝗虫就该变成黑色的了,那时候就有叫什么晴什么酸的剧毒,鸡鸭、飞鸟都不敢吃,人力捕蝗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了。 年轻人重新把聊天的兴头提起来,大家聊的内容就有了延伸: “哎我说,眼瞅着夏收了,夏收完还给不给继续换粮食?” “你们说,他们为啥换蝗虫啊?” “不能是发善心吧?发善心直接开粥棚多好?” “是啊,你问问,他们少东家在那站着呢!” “你咋不问,撺掇我干啥?” “你说,他换这么多蝗虫,能是吃不?前几日不就说他让人捉蝗虫吃,得罪蝗神吗?” “也不是那么说,说的是他连捉都不对!” “要细想起来,菜虫都得捉,为啥不能捉蝗虫,是吧?” “也是,要是蝗神真保佑咱,还能把蝗虫派来啃庄稼?” “你们吃过蝗虫没?我吃过,不好吃!” “你咋吃的?生吃的?” “没有,那哪儿敢,我煮着吃的,腥臭!不好吃!” “人家小公子是烤的!” “那回头我也烤着试试!” “你舍得?不换粮食啦?” “就烤一只……”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家有万担粮,不养扁嘴王 积累了三四天的谣言和谩骂,一个多时辰就销声匿迹,小宝像拍手上的土那样,拍了拍巴掌,满意地走了。 不得不说,娘亲的招就是好用。 *************** 皇宫,御书房。 “楚清的办法很是管用啊!” 皇帝看着奏折,发出跟小宝一样的感叹。 李公公在一旁欠了欠身子,没说话。 此时不是接话的时候。 当奴才的,要随时分析何时接话才是最好的时机,何时只表达自己是活物即可。 比如现在,皇上虽然语气赞赏,但是自己坚决不能回应,因为灾情就是灾情,是让皇上犯愁的事,自己是回应灾情之严峻还是回应楚清的好方法? 所以,不出声,但是欠欠身子动一动,表明:皇帝,我是活的,有事儿您吩咐!就足够了。 李公公可以不出声,户部尚书刘聚却得保持不冷场:“皇上说的是,只是楚清那边情况还好,北方可不容乐观。” 见皇帝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刘聚继续说道:“到现在为止,京郊的鸡鸭刚刚一个月大,而数量远远不够;更别说其他地方。” 皇帝的心情刚好一些就被刘聚给拉回现实,着实有些扫兴。 将近一整个月,几乎每天胡恒秋都会给皇上送来新的消息,全是来自义斌府的。 楚清的种种举措都一览无遗地呈现在皇帝面前,皇帝颇为高兴,可是,同样的,其他地方的灾情也在每日递增。 江南六府还好些,旱情不太严重,蝗虫也不算泛滥,但是整个大宣的北部以及中北部,都传来不同程度的虫灾汇报。 随着进入五月,北方的蝗虫也都孵化出来,各地都在汇报田间蝗蝻密布。 这几日的朝会也围绕此话题展开激烈的讨论,尤其关于养殖鸡鸭方面。 言官们很想说养殖鸡鸭劳民伤财,楚清鼓动这些真不是个玩意儿,但是想到皇帝都下旨到各地,要求翻土刈草、养殖鸡鸭、平抑粮价,就改口成楚清不识时务,不辩急缓。 言官们掐住一点:劳民伤财。 这一点很有说头,甚至是户部尚书也无从反驳。 为什么呢,因为规模化养殖不是一般农户能做到的,即便仅是五十只这样的小规模也做不到。 首先农户自己吃饱就很难,用什么去喂禽畜? 通常农户养个二三只鸡就是不错的家庭,而农户养鸡鸭,完全是为了生蛋,是为买不起肉食而做的一种营养补充。 养猪就更不用说了,猪吃得太多,更是消耗不起。 抛去大牲畜不提,单说家禽,相比较鸡,农户没人愿意养鸭鹅。 俗话说:家有万担粮,不养扁嘴王。 扁嘴王,就是指鸭鹅这些体型比较大的家禽。 这句话虽说比较夸张,但也形象的说明了养殖这些家禽的难处。 养上三两只还好一些,若是养的多了必须要有干净的水源,并且对于水质的要求也比较高。 尤其对于北方来说,大部分农户都距离水源比较远,这使得养殖受到一定的限制。 再有,鸭鹅食量比较大,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在吃,尤其鸭子还是直肠子,走到哪里拉到哪里。 再说鹅,农户们常说,养上三只大鹅顶得上一头猪的食量,喂得少点还不下蛋。 而对于农户来说粮食最为宝贵,一般人家可舍不得养。 即便稍微宽裕的农户,要养也通常圈起来,要是跑出去逮着什么吃什么,把别人家里种的蔬菜粮食给祸害掉也说不定。 还有,散养一两只鸡鸭鹅,都没问题,多了,一只生病就死一群,农户承担不起。 另外从产蛋方面来说,鸭鹅的蛋虽说比较大,但相比鸡来说下蛋少,并且多了一股腥味并没有鸡蛋好吃,这也是人们不愿意养殖的原因。 综上所述,结合当前北方刚被皇帝下旨养殖也才一个月的时间,农户们的鸡鸭都没长大,还看不到对于蝗虫的抑制作用,所以言官们在朝堂上声音亮得很。 但是矛盾依然集中在楚清身上。 上个月御史中丞很是收集了不少几位最嚣张的御史的“黑材料”提交给皇帝,贬谪了不少官员,可是楚清依然是言官们集火的对象。 不止言官,年岁大些的文官也成为主力。 不过,今日朝堂的攻击虽说依旧停留在女子做官、以及养殖给农户带来的负担这个原因上,但本质已经变了。 今日朝堂上讨论的,不是各地养殖鸡鸭费了百姓多少粮食和钱财,而是:凡是楚清干预到的地方,不论南北,灾情均比其他地方轻缓。 举个简单的例子,同样是吉州,不同的县,竟是不同的灾情。 兴汤县和槐安县是蝗灾和旱情最轻的两个县,而其他地方倒是和京都周围相近。 京都蝗灾较轻是因为京都人口密集,所以蝗虫都在畿县以及相邻州府。 但同是吉州一个州府,竟然出现如此大的反差就不得不让人琢磨了。 这话还要从一个多月前楚清的几封信说起。 楚清的信件,除了呈递给密侦司的那份,还有四封,分别是给了新伦州知州宋廷山,吉州知州戚知州,吉州兴汤县徐知县和槐安县尤知县。 同样的信,不同的人不同的对待方式。 宋廷山接到信后,感觉楚清有些过于忧心,但还是当个事办了。 因为楚清信里说了,可以由她的货栈收购鸡鸭苗,赊给农户养殖,秋后再收购农户的鸡鸭,从中扣除赊欠的部分。 这并不需要州衙出钱,所以作为跟楚清合作一向愉快的宋廷山来说,即便觉得楚清的担忧有些多余,还是照做了。 吉州的尤知县和徐知县则是更为信赖楚清一些,这当中还是有过去的合作基础、以及对官职高低的考虑在内。 当然更为“虔诚”的是兴汤县的徐光泽,几乎是“迷之信任”楚清,只要楚清说,他就做,甚至还专门带着信快马加鞭赶去新伦州找了宋廷山,生怕楚清没给他写信,或者是收到信不重视。 但是吉州新任的戚知州就不一样了。 年初的时候为了年前楚清遭山匪截杀一事去见过一次楚清,那时候楚清给他的感觉就不好。 也是,新官上任没多久,就碰到这种“挂落”,让他觉得楚清就是个麻烦。 当然不止麻烦的原因,还有楚清性别的原因。无论当时是谁,只要是个女的,他就别扭。 而且,见面后楚清对于“拳头五县”的构建等等提议,虽说他觉得也不错,却有一种“被女人左右”的感觉,非常不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八章 “那是朕的钱!” 戚知州的想法其实也很正常,男人对于能说、敢说、说得到位的女性,总是潜意识里认为她们“攻击性”太强,心中是极为排斥的,并且把这种排斥洗脑给整个社会的女性,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 说穿了不过是要保证自己在社会上的话语权而已。 这种现象一直存在,包括楚清所在的世界也是如此,只是表现相对隐蔽。 但是在实际工作中,被这种观念影响,会很耽误事。 戚知州接到楚清的信后很不以为然。 尽管那信已经是经过黄忠给“加工”过的,措辞很是柔和,但依然让他感到“牝鸡司晨”。 尤其楚清是什么官员?管哪一摊的?凭什么干涉自己作为一个直隶州领导人的工作范围? 所以他并没有对楚清信中的内容采取任何做法,反而是在后来皇帝的旨意下达后才有动作。 这就比兴汤县和槐安县慢了不止一大步。 这两个县接到信后就由知县亲自下田,带领农户们翻土刈草,虽说这时候已经播种完了,但是依然小心地能翻多少就算多少。 而这里还有一点,当初楚清家的小子们冬季翻土的行为,带动了五棵树村及周围几个村子,他们也这样做。 知县徐光泽知道后,就把这个方法进行全县推广,并且不吝啬地告诉了槐安县的尤知县。 冬季翻土,对于北方来说是很大的劳动量,冻土,一天也翻不了多少地。 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在春夏季受到的虫害最轻。 而养殖鸡鸭期间,两位知县亲自下田监督指导,带动全县农户再一次翻土,又排除掉不少虫卵。 再加上有赊来的鸡鸭,虽说有些费粮食,但是这个月份山上已经有很多适合家禽吃的野菜,也不是很难。 到蝗蝻孵化出来时,多数鸡鸭已经一个半月大,足够去吃跳不高、飞不起的蝗蝻,又消灭了不少虫害。 这种两极分化的现象,戚知州自然不会上报,但是密侦司理事处会呀,再结合新伦州的灾害情况,对比其他地方,差距就很明显。 于是楚清受到“集火”就是源于此:把别人比没了。 就你行,别人都不行?犯众怒了。 就如同速滑比赛,人家合伙别住你一个人的滑道,再使些拉拽、绊腿的动作,就可以把最有希望夺冠的人拉踩下去。 其实要说戚知州真正错过的,是楚清能够提供“赊欠”这个服务。 鸡苗、鸭苗都是按照铜板计算的,看似没花多少钱,但是义斌府、新伦州、吉州两个县统计下来,那也是流水般的花销,可是戚知州没当回事。 而对于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当然,朝堂上也有官员弹劾楚清邀买人心,以钱财笼络地方官员,不然为何只支援几个地方,而不是大范围支援? “大范围?那是朕的钱!”皇帝在朝会上差点儿就骂人了。 因为被刘聚重新拉回现实,皇帝自然把今日朝会上的气愤也连带想了起来。 “当初朕要你们去调查、去……”皇帝张嘴欲喷,看到刘聚一脸“别提当初,还是说现在咋办吧”的神情,就郁闷地转了话头。 皇帝:“这用教吗?楚清那是自愿、自费提供赊欠,他们不想花钱也行,就不能联系当地富户搞这个?” 刘聚:“皇上,百姓最不喜赊欠,因为他们没有信心还得上,而富户们更不会把钱赊给没有希望还钱的人。” 有钱还不如放高利贷呢。 皇帝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要你们关注灾情的时候,你们不积极,出了灾情问朕该怎么办? 好,问就问,朕把政令下达下去了,你们执行得如何? 一个个消极怠惰,眼看着蝗虫都要飞起来了,再来问朕该怎么办? 朕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皇帝的怒火不是没有缘故,当初楚清的工作笔记呈到御案上时,皇帝就已经召集刘尚书讨论了,可惜,当初这个他信任的老臣也没有重视。 待到刘聚自己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后,依然没有带动起整个朝廷的重视。 “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刘聚叹道。 他这话是一语双关,一是说在事情源头的时候没有制止,事情发展大了再想收拾残局就会耗费很大的财力物力。 二是说尸位素餐的官员太多,因为不当家,不必想着柴米贵不贵,反正不是他们掏钱。 刚才刘聚反映的只是一些官员对于抗灾不力而找的借口,皇帝也心知肚明,所以皇帝真正想喷的不是刘聚,只不过现在站在眼前正好是他而已。 李公公站在边上偷眼看着刘聚满脸细密的“龙涎”,很想问问刘大人是不是香的。 皇帝也看到自己吐沫星子喷了刘聚一脸,有些不好意思,扔块帕子给他:“天又不热,怎么出这么多汗?体格也太虚了,没事儿多活动活动吧!” 虽然明知是皇帝给自己找借口,但刘聚还是满心激动地双手接过,口中称谢不已。 对于他这等老臣来说,皇帝赏赐什么值钱东西,都不如这些随手扔过来的小物件来得珍重。 因为这代表的是皇帝的关心,不是亲近的人都没这待遇。 “你回去吧。出去把吏部尚书那老东西给朕找来!甭想朕给他们擦屁股!让吏部考核去,不行就把这些官员全撤了!”皇帝发话。 没等吏部尚书来到,胡恒秋先来了,进门时正好碰到刘聚离开。 看着刘聚仔细小心地折好帕子往怀里揣,都没瞧见自己,胡恒秋嘟哝着:“眼睛花了,鼻子也堵了?” 说着就走进御书房。 见皇帝,胡恒秋比谁都从容,皇子们都不如他。 胡恒秋又是端着盘子来的,在门口时皇帝就闻到隐约的香味,可惜刘聚没看见也没闻到。 “又是蝗虫?”皇帝问。 前几日这小子就端了一盘蝗虫来,还是用面粉和鸡蛋调了糊糊裹着蝗虫炸的,皇帝没看出是什么,就吃了一口,等知道是蝗虫时,都咽进两只虫子入肚了。 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带着食物入内的外臣,连李公公都不当他面验毒。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九章 “慷朕之慨!” “皇上圣明!”胡恒秋拍马屁。 皇帝看着那盘子里的蝗虫,与上次不同,这次是串成串烤的,没有裹糊糊,一只只蝗虫整齐地串在竹签上,很是醒目。 “这次都不遮掩一下了?”皇帝又问。 胡恒秋:“皇上,百姓吃的就是这种。” 皇帝点点头,拿起一串,对着那蝗虫皱皱眉头,但还是张嘴撸下一只吃了。 “味道也不错!”皇帝评价。 上次胡恒秋端来油炸蝗虫,皇帝吃了,虽然很香,但是听说是蝗虫,就要吐。 胡恒秋给皇帝呈上一份报告,上面写着:“……楚大人说:‘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楚大人言时,神情哀愤。……” 那是义斌府理事处王副千户在听了楚清当时的喃喃自语后,因情绪亢奋,奋笔疾书而呈上的报告。 胡恒秋呈给皇帝后,皇帝一点儿都不想吐了。 一个官员,不,一个女子,都有这种为天下百姓不惜“蚀心”之举,自己作为万民之父,怎可吃个炸得焦香美味的蝗虫就吐掉呢?! 所以这次胡恒秋把蝗虫烤串就这样大喇喇呈上来,皇帝也是二话不说就吃了。 皇帝问:“她那里蝗虫换粮换得怎样了?” 胡恒秋:“如火如荼!别说楚清那里换得火热,就连府衙也是排着大队呢; 义斌府理事处报告说,楚清购买的是去年的粮食,二斤蝗虫可换一斤粮食,但是府衙那边是一斤换一斤,甚至是一斤粮食换八两蝗虫; 不过百姓更愿意换楚清的粮食,只是楚清的粮食也不多。” 皇帝:“为何?” 胡恒秋:“高知府拿出的都是陈腐的粮食。” 以数量抵消质量,不这样折价兑换,出不了政绩。 皇帝:“查了?” 胡恒秋:“正在查,恐怕无果。去年水患,虽然义斌府不很严重,但是高知府完全可说倾仓赈灾。” 皇帝点头。 贪官能贪、有本事贪,必然不是傻的,肯定都找好退路了。 常平仓作为调解粮价、储粮备荒的粮仓,最容易被贪官们以赈灾的名义贪污。 即便是丰年,也会被置换成陈腐粮食,而把当年新粮拿去肥私。 贪官们有个共同的思维方式:我寒窗数载是为什么?不为名利我干嘛起早贪黑? 若是寒门出身的贪官更是,名都不图,钱财至上。 楚清就不图名,皇帝想,她一个女子,都被骂成啥样了? 想图也图不着。 要说她图利,当初也是图的,得养孩子嘛,可是人家现在养得起孩子,就不图了嘛。 不图……不对,朕的银子! “常丰,你说楚清把粮食都换蝗虫了,怎么回本?难道靠这虫子?”皇帝咀嚼得有些咬牙切齿,钱哪! 胡恒秋:“皇上,蝗虫能换多少钱?再说了,过了秋天就没蝗虫了,不可能靠这个; 臣琢磨着,她赊鸡苗、鸭苗给百姓,应该是靠回收鸡鸭来回本。” 皇帝点头:“有道理!” 旋即又摇头:“不对!她赊出去的鸡苗鸭苗不计其数,都收购回来,不得又是一大笔钱?” 胡恒秋:“就是因为多,所以回收的时候,养殖户也卖不上价钱啊,她花不了太多钱,收回来再把鸡鸭肉蛋一卖,不就回本了?” 皇帝:“亏不了?” 胡恒秋:“亏不了,但是估计也赚不多就是了。” 皇帝有些吃不下去了:“慷朕之慨!” 皇帝更恨那帮尸位素餐的官员了。 胡恒秋不语,这么算算,他也挺心疼钱的。 胡恒秋突然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皇上,崇鱼府有商户自发进行蝗虫换粮的举措,他们进行了四五天,朝廷的政令才传到崇鱼府衙; 臣是说,估计那商户是听说义斌府换粮的事情,所以才有这样的动作; 但是,对于一个普通商户来说,这番作为可是义举,毕竟楚清在义斌府也没敢自己进行这件事,而是那孩子到处开学校,然后挨个学校进行巡视,只是一副纨绔做派,遇到百姓滋事,满口‘小爷我如何如何’,然后以钱财打压,谁不服就开除谁家的学生。” 皇帝笑:“管用?” 胡恒秋:“倒是管用,只是有点败坏他娘的声誉。” 皇帝笑出声:“呵呵呵呵,管用就好。他娘也不见得有什么声誉,没听见满朝都在弹劾他娘?” 胡恒秋:“承认别人比自己强,本来就难,何况要他们认可一个女子。” 这些皇帝不介意,他要做的,只是平衡,臣子们说什么不重要,臣子们的声誉也不重要。 只要皇权不受威胁,别人的声誉关自己一个皇帝什么事儿? 皇帝要的是结果,降低灾情带来损失的结果,国库丰盈与否的结果,能否帮助皇帝开疆拓土、达成不世功业的结果。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章 苟着呗 被不被认可、受不受非议,对楚清来说也不重要。 只要皇帝不说什么,楚清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洒脱,而是她没有抵挡的余力。 密侦司的北镇抚司为什么可以直接承接皇帝布置的任务,或者说,当年武继昌为什么嚣张到不把胡恒秋放在眼里? 楚清猜想,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密侦司不允许成为铁板一块,他们只能是一群铁钉,紧紧吸附在皇帝这块大磁铁上。 这应该也是密侦司没有大背景的官员的直接原因。 胡恒秋,当年刑部一个苦打苦熬爬上来的五品司郎中,地主家庭出身; 武继昌,不用说,那是有微末“从龙之功”的人,皇帝直接任命的,而他当年想安排自己的心腹,也都没成功,儿子也才是个百户; 吉州理事处的蒋副千户,家境还不如胡恒秋,也只是胡恒秋的同乡而已,但是却也不能在京都任职,而是与同乡分隔两地; 义斌府王副千户,还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人,据说还曾经当过一个小县城的衙差; 唯独一个白桦算是“官二代”,也是出生入死多次,有真实无水分的业绩才能被提到今天的位置; 其父南镇抚使白展堂,也不过是一个中级武将之子,没有门庭,也没家世,仅凭军功混得一席之地。 至于魏诚毅、张铭宇之流,都是每级密侦司官员按照职务所缺,经过考核录用的,更是没有背景。 像楚清这种在乱世中“乱入”的密侦司成员,纯属意外,而楚清当前的官阶,也是有实打实的业绩在里面。 所以武继昌死了,皇帝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以免有“识人不清”之嫌,才没有彻查武继昌,而是给予“因公殉职”的荣誉。 所以同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还是个女性、农妇出身的楚清,是完全没有资格、没有与朝堂上任何一个人对抗之力的。 看似洒脱,实则无奈。 但凡有点背景,楚清自己就敢喷满朝堂所有官员一脸吐沫星子。 没有。 没有拉倒,苟着呗。 楚清端着酒杯一口干了,想道。 “你是真不在意还是憋着什么坏呢?”徐光泽问道。 此时的楚清坐在五棵树村“宝炉集团”的“接待大厅”,与兴汤县知县徐光泽对饮,旁边是卓耀和徐光泽的师爷作陪。 徐光泽从他姐夫宋廷山那里,多少听说一些朝堂上的风向,刚刚讲给楚清听。 楚清对这些“风向”意外,也不意外。 这也就是有“旌表节孝”的御赐匾额镇着,不然,就算按照楚清自己的世界的规则,要是干到今天的地位,也一样会有各种声音,比如:“不定是上了谁谁谁的床,才如何如何的”。 “真不在意。”楚清夹了一口菜吃。 徐光泽撇嘴,表示不信:“你心真大。” “老徐啊,”楚清说,自打自己官职比徐光泽高了之后,楚清就不那么“尊敬老领导”了。 小宝都不把他们当回事呢,自己就别假掰掰瞎客气了。 “老徐啊,换做你是我,你能怎样?你是能把你姐夫拖下水帮你平反呢,还是自己苟着,装听不见?”楚清问他。 徐光泽点点头:“倒也是。” 不但不能求姐夫,更不能求当贵妃的表妹,人情要用在救命时。 不过徐光泽还是说道:“哎呀,我还是替你叫屈,你说你干得不好,人家说你‘妇道人家懂什么’;干得好了,人家照样说你‘牝鸡司晨’、或者邀买人心。” 陪坐的卓耀轻轻点了头,师爷确是抿嘴垂眉,掩饰不认同。 牝不牝鸡、司不司晨的,这个楚清倒是真不在意。 就算在楚清的世界,两性地位也没有真正平等。 平等这东西,没有嘴上去争取的必要。 自身能力强了,别人必然敬着你、畏着你。 历史上这样的女人多了,往远些说,巴寡妇清,战国时代大工商业主,世界上最早的女企业家,秦国的大股东,连秦始皇都得敬重他。 她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人不敢犯。她需要争什么“男女平等”吗? 吕雉,中国第一个临朝称制的无冕女皇,在那样可以把妻子儿女当做物件随意处置的时代,照样觅得手掌权利的机会,而作为大汉天子的丈夫却没有置喙的余地。 或许这些人都离得太远,但单就此时大宣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两性地位依然是云泥之别。 可是看看各家的后院,女人们斗智斗勇,哪一点弱了呢?她们都在一个大环境、大规则下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不要以为这些女性都真正在相夫教子,她们只是躲在相夫教子这个名头的背后,把夫家视作资源,为自己、为子女、为娘家赚取利益。 不论贫富,当男性把女性当做一种资源进行买卖、瓜分、掠夺的时候,女性同样也把男性视作资源,谋求利益。 正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来我往,称斤轮两。 两性的地位不是争来的,是随着社会发展,容留出的比例而呈现出的趋势:或偏重一方,或两相平衡。 楚清给徐光泽倒上酒:“你瞧,也没说错呀,我是女的,确实当官了,现在还跟你坐在一起喝酒,不就是在邀买人心?” 卓耀愣了愣,师爷点点头。 徐光泽双手虚护酒杯,表达敬意,嘴上说道:“这要是邀买人心,那行,都来邀买我吧,要是谁能像你似的,给我把一个县的产业支撑起来,我就接受他邀买!” 楚清与徐光泽碰杯:“欲成大树,莫与草争;将军有剑,不斩苍蝇。” 卓耀笑了,师爷愣了。卓耀举杯致意师爷:“喝酒!” 徐光泽:“这次见到你是真高兴!上次见面还是你家办‘集体婚礼’,这都一年半多了,你大忙人一个啊!” 楚清对徐光泽的印象还不错,这人跟白桦差不多,看事不看人,不对她的性别有什么歧视。 不过也不打算跟他深交,工作关系就是工作关系,指望他像白桦那样,不大可能。 不过徐光泽可是真拿楚清当“自己人”,不说别的,单说有这个人存在,自己和姐夫都得了实惠,升官、发财两不误。 这次楚清刚一回到五棵树村他就赶来,一是好久不见,十分想念,二是要问问对付蝗虫的事情。 “我发现你不是一般人,”徐光泽说:“怎么说呢,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干啥成啥,你给说说,蝗虫这玩意儿能灭了不?” 楚清很肯定地说:“灭不了。就算咱们县连一只蝗虫都见不到,谁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产卵了?就算一粒卵也没有,别的地方还能飞过来呢。” 徐光泽有些失望,不过见到楚清还是高兴的,就继续聊天: “你一来信说要养殖家禽,我就觉得不是小事,不然,什么时候说这事儿不行,非要在春播我满农田巡视的时候来信; 我呀,专捡信里最轻飘飘、一笔带过的话去看,嘿嘿,咋样?熟悉你吧? 你平时做事,总是先铺垫一大堆,最后那一下子才是重点!”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退荒还耕 不得不说,徐知县还是真的了解楚清。 一般的事情,楚清是直来直去,但一旦涉及到利益方面,楚清总是高拿轻放,生怕引起误会。 何况楚清是两封信脚前脚后到的,徐光泽一下子就看出楚清不好言说的重点:可能会发生蝗灾。 徐光泽很是喜欢楚清家里的菜,都是小炒,还风味各自不同。 再加上有“玉液琼浆”,对于徐光泽这个“就算是没有菜,那也得来二两”的酒虫来说,更是上了桌就不想下来。 楚清又是个跟爷们儿差不多的性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主随客便,反倒让徐光泽觉得更是自在,就差把袍子脱下来凉快凉快了。 酒过三巡,徐光泽还是不甘心地说:“唉,咱们县都用了你们村的办法,冬天时候翻土,把土里的虫卵冻死,就连槐安县我都告诉了; 就咱们两个县蝗虫最少,也就比往年多一点吧; 其他地方我跟你说,那庄稼地里你去看看,膝盖以下的位置,全都是蝗蝻,跳来跳去,你在地里站上一会儿,裤腿就能爬上一层。” 蝗蝻是蝗虫的幼虫,也叫若虫、跳蝻,状似成虫而翅短、体小、头大,要经过四、五次蜕皮后才能变为成虫。 无论是成虫还是幼虫,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朝同一方向行进,前走后跟,不走回头路。 前进中有食物就停下来吃,无吃的一直向前走。 蝗虫腾空左右盘旋,群起群落,群落群起,云天雾地,交错行进。 而比蝗虫密度多千万倍的蝗蝻,在爬行途中遇沟过沟,见墙爬墙。 每到墙根处直立上爬时,集在下边成堆乱蹦乱跳的争先往上爬。 形成一层背着一层,越背越厚,至底层承受不了压力时,又成批的堕落下来重新再上,反复复直到爬过去。 徐光泽说的,是楚清家往各地方送货的小子回来告诉的,所以徐光泽又气又急: “你说说,这就是还没飞起来,一旦蝗蝻能飞了,刮一阵风过来,咱们县就算再干净也得受他们牵连,咱不白预防了?” 楚清不知道对徐光泽该不该说给戚知州也去过信,毕竟戚知州是他上级,于是就提宋廷山:“你姐夫那边怎么样?” 徐光泽:“他们那边还好,他也是一收到信就明白你的意思,都按你说的做了,咱们县不少鸡鸭苗还是我从他那儿要的呢。” 说到这儿,徐光泽马上又补充:“反正都是你掏钱,从哪儿要不是要。” 楚清纠正:“赊!” 徐光泽:“那也不是我掏钱,我就是跑腿的!” 好吧,也对。 “吉州只有咱们两个县情况好些吗?别的县呢?皇上不是下诏令让各地都要翻土刈草、养殖家禽吗?”楚清问。 徐光泽附身压低声音凑近楚清说:“皇上光下令,也没给钱哪,你给我来封信,还告诉我你可以赊鸡鸭苗呢。” 又抬眼看看卓耀和师爷,突然反应过来他压不压低声音其实没啥作用,又坐直了。 他接着说道:“其实皇上就是给钱也不管用,哪年赈灾银能全额落实到我们手里?” 徐光泽没说出来的是,就连他姐夫在任时,也得盘剥下去一层才能下发,只是相对盘剥得少些而已。 “不给钱还让干活,你觉得谁能认真执行?把诏令抄成告示,往墙上一贴,就算传达下去了,听不听是老百姓的事儿,反正都告诉了。”徐光泽说。 对此,楚清不予置评。 每个人的位置不同,解决问题的方式和角度也不同。 徐光泽问:“你的鸡苗鸭苗,打算赊到什么时候?就这一两个月吗?” 楚清也想说这个问题,一直赊下去会养成不良的惯性,她不准备这么做。 “老徐啊,我有个建议,你看合不合理。”楚清说道。 徐光泽来了兴致:“你说!你说的都合理!” 楚清笑笑,说道:“咱们吉州有很大部分的耕田都荒废了,前两年我买下一片荒地建了织造作坊,但是荒地还有很多; 退荒还耕现在还为时过早,而且那需要很大的补贴银和相应的政令; 但是荒地该用还是得用,这几年消停了,无战无乱的,家家添丁进口的也不少,荒地用起来,也利于以后分丁田,是不?” 徐光泽点头:“是,再过十年,又一批成丁的就起来了,也得分田,分来分去还是那些荒地。” 楚清:“我的想法是,把荒地利用起来,种植牧草和养殖家禽,这样咱们县以后也不用赊欠鸡苗、鸭苗,自己就能循环起来; 你看,家禽好处多,肉蛋都可以卖钱,你们要是找不到收购的商人,直接卖给我就可以;还有牧草,牧草也值钱……” 徐光泽:“哪有人去侍弄荒地!” 楚清:“过去没人,是因为劳力少、农具少,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地里的出息少,对不对? 地里出息少,农户就会把精力都放在那些好田地上,精耕细作以求丰产、高产,但是同样是一亩地,你再侍弄,能多产出多少来? 两亩地总比一亩地的出息多吧? 只要出息多,百姓有盼头,不怕没人干活,我说种牧草呢,是因为我能保障农户的收入。” 楚清开始“画饼”:“你看哈,在荒地上种牧草和养殖家禽,等于给家禽种植了草料,牧草上若生虫害,又等于给家禽提供了肉食; 而多余的牧草还可以卖掉,比如说卖给我,你知道我家老于和老赵办了一个马场,虽然他们也盘下一块地种植牧草,但还是不够吃。” 大宣有自己的马场,不多,但是经营得都很吃力。 老百姓都知道大宣缺马,真的缺吗?理论上讲,应该缺的是沃斯马那样好品种的马。 但真实情况是,本土马也缺。 缺马的直接原因就是饲养成本高,马不好养。 马的消化系统很弱,不能像牛一样反刍,所以,养马想一次喂饱几顿不吃,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马不能光吃草,还需要喂料,就是粮食。 老于他们马场,一匹沃斯马一年光是牧草就要三千多斤,粮食四石还多,这几乎是每二十亩地的收成才能养活一匹马,比养活一户人都费钱。 楚清继续说:“而且牧草比粮食好种,不挑土地,关键是病虫害也比种粮食要少,好侍弄; 荒地里再养些鸡鸭鹅,平时让老人、小孩去放牧,捉牧草里的虫子; 而家禽的粪便收集起来,既可以沤肥,也可以用作繁殖虫子,补充家禽的食物; 你算算,牧草能卖钱,家禽能卖钱,生的蛋能卖钱,连家禽的粪便你们若是不要,清理出来也能卖钱; 能见钱的事,你说还能缺劳力吗? 现在百姓手里的鸡鸭,除了还赊欠款,他们还能有不少赚头,让他们少卖些蛋用来孵化,就什么都有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二章 自动汲水器 清代马国翰曾经编辑过一本《家政法》,把两晋时期总结的一些古代家庭经营的农业技术编辑、录入其中。 当中对规模化养鸡有所记录:“养鸡法:二月先耕一亩作田,秫粥洒之,刈生茅覆上,自生白虫。 便买黄雌鸡十只,雄一只。于地上作屋,方广丈五,于屋下悬箦,令鸡宿上。 并作鸡笼,悬中。夏月盛昼,鸡当还屋下息。并于园中筑作小屋,覆鸡得养子,乌不得就。” 意思是,二月时先翻耕一亩熟田,上面泼洒秫米稀饭,割取鲜茅草覆盖地面,这样就会吸引昆虫产卵,产生大量的幼虫。 “作田”指的是熟田,就是正在耕作中的田。 这样的田里面中的蚯蚓、蛴螬等虫子很多,再加上催生出来的白虫,虫子自身可以快速繁殖供鸡食用。 这种办法与没病讲给楚清的“鸡鸭生粪、粪生虫、虫喂鸡鸭”近似,但是楚清觉得没有没病的办法更简单实用。 于是把这种方法也讲给徐光泽听:“家禽粪便收集起来晒干,掺上些米糠及河边的稀泥,搅拌均匀后盖上干草,十天就能长出虫子; 这些虫子碾碎了,跟苋菜、灰灰菜、牧草什么的掺和到一起,给鸡苗、鸭苗吃,就是很好的饲料; 只需记住鸡粪和鸭粪、鹅粪得分开沤虫子,以免因禽种不同而相互感染疾病; 这种循环利用的方式进行养殖,还让百姓能少费些粮食; 再者,荒地大,家禽每日有放牧的地方,不容易得病,而它们的粪便又能收集利用,不会因清理不及时而脏出病来; 除了种植牧草这一项需要些劳力,剩下的事情老人和孩童就能做; 而这些长过牧草的荒地,以后想改种粮食也容易得多。” 徐光泽听的入神,待楚清说完,突然把筷子往饭桌上一拍,吆喝他的师爷:“你怎么不记下来!” 他生怕漏掉一点,光靠听怎么行?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得写下来。 带师爷是让他来蹭饭的吗? 师爷一哆嗦:真冤! 卓耀一直跟他喝酒聊天来着,他光顾着应对卓耀了,哪里注意到楚清那边的动静? 吃过饭,楚清和徐光泽在五棵树村、张村和李村的农田里走了走,权当遛食。 走在田间,一条条水管子暴露在田垄间。 “楚清啊,你这脑袋开过光吧?怎么长的?”徐光泽指着水管子对楚清说:“这种浇水的方式你怎么想出来的?” 浇水的方式不奇怪,但是水管子这种东西,其实真的不好想出来。 工业上的落后,很多东西都实现不了。 比如这个水管子,既没有塑料也没有橡胶,制造管子只能靠动物皮或金属、竹子等等,是一个费时费力又费料的过程。 而且造价高、运输不便,总之,性价比很差。 这三个村子的水管和自动汲水器都是楚清捐赠的,因此别的村子都没有。 水管子,楚家生产的帆布刷上桐油生产出的油布制作的。 原本是为做油伞,但是楚清加工了一批布管子出来,制作油布管,实在是因为找不到可以代替塑料和橡胶的东西。 制作这种管子成本也不低,但好在收藏、运输比较方便,还可以重复使用。 自动汲水器制作起来比较简单,楚清从义斌府运来的竹子起到很大作用。 把一个大水桶两侧一上一下打两个洞,做入水口和出水口,用打通的竹管连接,将其放在井口边。 随后把出水口位置的竹管堵住,往桶里注满水并盖好油布,用绳子缠紧密封。 这时拔出出水竹管的塞子,利用放水时产生的压力,井水自然就被抽出来。 出水口连接油布水管,把连接处紧紧扎好,这根“无限长”的水管子就可以拉到田里浇地了。 楚清家的地很多,给自己家的地浇水,自然要想些办法,所以制作了这种抽水设备。 也自然给三个村子赠送一些。 这里是楚清穿到这个世界来的“新手村”,尤其是五棵树村,他们善意的接纳了楚清母子,并给她们谋生的出路,楚清一直很感恩。 这些年,无论是捐赠畜力犁还是各种树苗、粮种,又或是给他们提供做工的条件,楚清都觉得,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农田难以灌溉时,帮忙解决问题,才是她真正的回馈方式。 虽然说这样抽上来的水,水压不大,浇好一亩地需要费些时间,但是持续性供水、可移动的水管,给各村浇地节省下许多劳力。 当然,人们使用井水浇田时,还是十分节省,因为他们很怕把井抽干,今年干旱,不知道何时才能把地下水补充充足。 不管怎么说,楚清从义斌府赶过来这一路,只有这里的庄稼才是长势最好的。 楚清抬脚看看裤管,也有蝗蝻,但不是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各家的地里都有鸡鸭在走动,只是密度太低。 楚清的水管给了庄稼续命的机会,也给了蝗虫孵化和成长的机会,因此地里的蝗蝻也不少,但远远不到徐光泽说的那种状态。 农户们养的鸡鸭投放到田间,这些只能跳不能飞的蝗蝻给它们提供了充足的养分,蝗蝻数量也大大减少。 楚清看到远处的孩子们用柳条指挥着鸡鸭只许走沟不许走垄,一个个都很认真。 徐光泽说,这在孩子们中间也形成了一种攀比,谁家地里的蝗蝻少、鸡鸭肥,都是他们攀比的目标。 现在在学堂,学习好的是“别人家的孩子”;而在地头,鸡鸭养得肥的才是“别人家的孩子”。 楚清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送粮食,送到了就动身去新伦州。 进入新伦州,经过一百零八村,那里鸡鸭可就有意思了,山上山下都是,放牧起来难度比吉州大得多。 但是一百零八村现在团结得很,不再像过去的一盘散沙,鸡鸭就算有跑丢了的,各家农户也都帮忙养着、收着,等着他们的主人来找。 而且为了利于区分,他们都想了办法,比如在翅膀上或者脖颈处系上个小布片,上面写个姓或者缝朵花,再不济也会找根麻绳打个结以作记号。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三章 灾起 一百零八村的主要农作物是高粱和玉米,这些作物比较抗旱,尤其是高粱。 楚清一路过来,看得比较满意。 在整体环境大旱的前提下,自己的土地能保证一半以上的收成,真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粮食运回宝清盛货栈,家里小子们全乐了:“老大,咱家粮食跟着你办差一路,咋还年轻了?” 那是! 不足二年的陈粮和超过二年的陈粮,区别还是蛮大的呢。 新伦州虽也干旱,但是这块地域本身就少水,而且新伦州一直以来也是以高粱和玉米等作物为主的,因此灾情还不算太严重。 倒是老于他们的牧场那边,牧草长势不太好,经常需要搬出干草来充数。 不过,老于发现个好东西,很是激动地介绍给楚清:“来来来,认识这个不?” 老于抓着一把狗尾草。 “狗尾草嘛!”楚清说道。 粟米的祖宗嘛。 狗尾巴草是古代中国一种重要的农作物——粟的祖本植物,中国人驯化狗尾巴草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近万年前。 《诗经》里对其没什么好言语:“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或者是“既方既皂,既坚既好,不稂不莠。” 老于说:“你可别小看他,我跟你说,乡间无杂草,用好皆是宝,这东西不但禽畜爱吃,还能杀虫子,你说厉害不?” “真的?它自己不就招虫子么?”楚清很是意外。 楚清这次回来,是带着“小甘甘”一起回来的,小宝怕路上有灾民,不安全,让“小甘甘”跟着她随时能报信。 两人说得热闹,没人理会小甘甘,此刻小甘甘正翱翔于天空,琢磨哪匹马比较可口——让你们不理我! 老于:“把这草揉吧揉吧,哪儿长癣了就往哪儿搓,三五日就好了,要不就煮水喝,能消肿祛湿,以前我们在军营,军医就用它治病!” 楚清赞道:“那这可是好物!” 老于:“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东西能杀菜虫!揪一把狗尾草扔锅里煮煮,那水晾凉了往菜秧子上浇,什么蚜虫、菜青虫就都杀死了!” 长见识了! 这不是纯天然、无公害的杀虫剂吗? 既然这么容易获得,那应该好好用它发财呀! 老于:“你琢磨啥呢?” 楚清:“我想拿它赚钱!” 老于:“这玩意儿咋赚钱?它又不值钱!” 楚清:“你等着吧!” 三日后楚清交给老于一个手动农药喷雾器,而楚清的手指头,个个都包着纱布。 木制的农药箱好做,要不是材料不凑手,吕师傅也不在,楚清会做一个铁皮箱子的。 没有车床,螺纹需要一点点刻,好在按照手摇钻的方式,楚清制作了固定架,才把螺纹一条条刻好。 制作喷嘴部分,楚清付出了“自伤”的代价。 因为想要结实耐用,楚清是一下下用锉刀锉出的喷嘴头和螺纹,几乎每锉五下,就有一下捅在手上。 楚清想到的赚钱办法,就是这个农药喷雾器,狗尾草好寻,但是喷农药的器具可是独家所有。 楚清想的赚钱法子,就是这种小“五金”零件。 所有的农具都会被普及,而附加的产品也会逐渐被发明出来,楚清要做的,是配件。 手工业时代想不被仿制很难,因为高手太多了,大家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 只有创新思路、材料、以及工具才能领先其他同行。 就像楚清的指甲刀,别的工匠能看明白原理,但是做出来就很大,剪脚趾甲都富裕;而手摇钻,他们能看懂,但齿轮和螺纹,他们的工艺跟不上,不好仿制。 做配件生意,几乎是可以拿捏各个行业的一项好买卖。 楚清教老于:“我教你怎么用:收腹,勒紧小肚;提臀,把药箱卡住;眼睛,要看清作物;这边加压,这边就喷雾; 它的节拍是这样滴:呲~~~~~一呲呲、二呲呲、三呲……” 老于:“你停!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呢!” 楚清:“看见没,劳动者,是最美滴人!” 当老于背着农药喷雾器在牧草场里“一呲呲、二呲呲”的时候,他发现这个东西是真好玩儿。 而楚清认真观察草中的蚜虫,果真,它们沐浴了狗尾草水后活力下降,想逃离那些“有毒”的水珠,动作都极其缓慢。 “好用哎!”老于和楚清同时说道。 当楚清和老于、老赵他们,在希望的田野上,看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看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看禾苗在农民的汗水里抽穗,看牛羊在牧人的笛声中成长时,蝗灾席卷了酉州府、陕会府、吉顺府等地。 陕会府、酉州府因为地处北方,蝗虫还没有成虫,处于蝗蝻阶段,攀爬在一拃高的禾苗上,恣意啃噬,今年的收成,没指望了。 而偏南的吉顺府,第一批成年蝗虫已经落满农作物。 棵棵庄稼苗叶片穗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蝗虫,如一挂挂鞭炮挂在直立的秸杆上,把玉米、冬小麦、稻子压得左右摇摆弯了腰。 蝗虫啄食截头翘尾,紧蹬后腿不停的啃吃庄苗。 眼看就要收获的冬小麦,全完了。 这一片地啃完了,它们扑簌簌群起,腾空飞行,势头迅猛;尾随而至的是蝗蝻,地上连爬带跳,速度也不慢。 人们见状如烈火焚心,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老汉就地堆土为炉,跪地烧香虔诚许愿,口中不停叨念着: “蝗神爷,睁开眼 看看贫民百姓有多难? 求您显灵留庄苗 许下的猪、羊一定还。” 而中小地主把供桌摆在正当院,又是点香火又是烧纸钱,口中也喊着: “蝗神爷,快快走, 粮食给俺留一口, 救俺一命,供您一生。” 惶惶不安地念叨着、供奉着、愁眉不展着,二三日就过去了,而地里庄苗早被蝗虫啃出斑斑伤痕,这才抛掉幻想去捕杀蝗虫。 “蝗神爷这是要灭了咱们庄户人啊!”有人喊着,声音悲愤。 只要有一人喊,就会带动全村人共情:“是啊!既然蝗神爷祸祸咱,早晚是饿死,不如跟它拼了!” “咱们轰走他!” “对!轰不走就弄死!” 于是,一户两户、由少到多,自发形成了男女老少齐出动对抗蝗虫的局面。 对抗的办法有两种:一是哄赶,二是捕捉。 哄赶,就是在田地两边站人,横扯住麻布单子,顺田垄沟来回走动,还要持着棍棒在庄稼地里来回不停的敲击作物摇动,惊飞蝗虫。 蝗虫不断腾空,蝗蝻不断跌落于地,以求能减少和延缓蝗虫吞食庄苗的速度。 捕捉,就是人拿柳条制成盛粮食的大斗小斗或簸箕,在谷子地内顺陇来回兜捕,直到端不动时倒入麻袋里。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四章 内忧起 人们捉到蝗虫就地活埋,殊不知,这样不但不能完全杀死,还有可能埋下更大的隐患。 也有趁自家地头或地边有空间的地方,顺势挖成一尺左右宽的深沟,让蝗婻爬行到沟底一定厚度时封压一层土,直至沟满压实。 小孩子们还是要比大人欢快,因为小,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悲苦。 他们天天跟着大人下田,活跃在蝗虫群里,手扣、指抓、脚跺,也跟着忙个不停。 懂事些的孩子,有的手指头已经被蝗虫带有尖齿的两条大腿割破了皮,还在忍痛坚持捕捉。 忙忙碌碌六、七天,也没见蝗虫少多少,反而是地里秧苗被啃得七零八落,蝗虫没什么可啃了,才一群群飞起、腾空而去。 人们忧愁的面孔刚露出一点喜色,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蝗蝻尾随接连不断,数量密度有增无减,而此时的庄苗已被吃掉大半。 百姓们为了保住当秋能收获斗二八斤或一升半碗的粮食,又得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坚持早出晚归天天钻进庄稼棵里,用尽全力哄赶捕捉。 就这样,日复一日,从蝗来到蝗走,前后十多天,蝗虫群才算是过完。 蝗虫过后,这一代田野上一望无际的农作物,除少量的豆类蝗虫不吃外,其余谷子、玉米、高梁等全都毁于蝗虫之口,绝收。 方圆涉及十多个村庄种植的上万亩高梁、玉米,叶片基本啃光,穗子全被吃残,嫩秆也被啃断,只留下一根根残缺破损的秫杆直立在那里,令人伤心掉泪。 六月刚过,等夏粮接嘴糊口续命的老老少少的指望,全都成为泡影。 他们能得到的只是把捕捉到的蝗虫,恶狠狠又悲切切地用开水烫死、晒干,成囤成麻袋储存用作充饥。打蝗时有人唱: “蝗虫肉,也治饥, 吃饱还得捕捉去, 你不吃它它吃你。” 似乎在平衡对蝗神的畏惧与痛恨。 而地方官员还在加紧如常的征收夏税,只要发现谁家把粮食倒在磨盘上,根本不管你如何东凑西借、艰难困苦,也要强行连面带粮从磨上扒下来背走。 民心瘫痪社会乱。 乞丐如蝗虫一般陡然遍布,穿流不息,集市上夺馍、掏包、轰摊、抢物的比比皆是。 庄户人家为了糊口保命,不惜卖掉家物、田产。 即使是一二斗粮食、半亩田、几间茅草房也要卖出手。 还有的携儿带女远离家门,出县出府逃荒要饭。 流民四起。 更有的狠下心来,眼含热泪将自己亲生儿女卖给人贩子领走,只为换口吃食。 人饿到一定程度,就没了尊严,为了半块饼子,女人可以脱下衣裤叉开双腿,男人可以舔着别人靴头上的秽物。 能吃糠咽菜,已经算是富户。 更多的是把树叶、树皮、大雁屎往嘴里生塞硬吞的人。 人饿到极致,不但没了尊严,更没了人性,还剩一口气也还有半丝理智的,会去打那些饿殍尸体的主意;而半丝理智都没有的,见到小孩或者比自己更虚弱的人,就扑倒、用石头砸死,然后再…… 村村都有一些死到绝户的人家。 荒沟、路旁、村庄、庙院,随处可见没人管、无力管的尸体。 沟死沟埋,路死路葬。 有饿死在逃荒路旁的女人,其虚弱到无力哭出声的儿子,从别的死人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盖住他娘的脸,就跟同路人踉跪走了。 更有的尸体赤身露胯,已被野狗、乌鸦啄食,腐烂透出了骨架。 恨自己还没有死掉的老人悲哀地说:“早死有人埋,晚死无人管。” ***************** “砰!”皇帝的拳头狠狠砸在御案上。 李公公噗通跪地:“皇上,别伤了龙体!” “混账!混蛋!王八蛋!”庆德皇帝暴怒到口不择言。 若说蝗灾这件事他没及早做出措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冤。 可是,他甚至把诏令下得详细到如何翻土、如何处置虫卵,鸡鸭如何放牧、训练,几乎是事无巨细,却依然还是造成几个州府如此严重的灾情。 曾经,父皇为什么要下《罪己诏》?仅是因为蝗灾吗? 不! 是因为紧随灾害的是死亡、是疫病、是造反、是战乱,是……内忧外患! 父皇为了控制事态发展速度,才不得不妥协,那种妥协是屈辱。 难道现在,这样的屈辱也要轮到他了吗? 皇帝尽力压制情绪,眼前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 御案上,并排着几份报告,胡恒秋送来的。 第一份:吉顺府亢旱、蝗灾、粮食绝产,民怨四起,书院学子联名写下文摘条幅:“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第二份:新伦州南部出现大范围鸡瘟、鸭瘟,知府宋廷山经调查与旧东伦贵族有关,不敢专断,已申请与理事处联合查案; 第三份:江南六府的粮商,夏收前纷纷预定农户手中的粮食,以至于夏税后农户纷纷卖掉余粮、而佃户已无粮可食; 第四份:和索特部族从楚清处购得粮食后,沃斯王派四王子凯利迪前往征调,引起左贤王索男加不满,谷蠡王帕卓顺势向沃斯王进言:左贤王与大宣勾结,图谋不轨。 皇帝指着第一份报告,不语。 胡恒秋马上解释:“那书院名为洪哲书院,山长是吉顺知府秦高金的堂伯。” 还能更明显些吗?自己治理地方不利,把罪责推到皇帝身上,将蝗灾说成天谴! 皇帝又点点第二份报告。 胡恒秋继续说明:“宋廷山查明有人故意将病鸡、病鸭趁夜投放至农户家中,致使瘟病传播,这些人已被缉捕,供出指使者为几个旧贵族; 但是养殖家禽是宋廷山经楚清建议而下达的政令,并且鸡鸭苗都是由楚清提供,农户以赊欠方式先行购得,因此宋廷山怀疑这次瘟病是针对楚清; 另外,今年新伦州蝗虫并不成灾,而鸡鸭的养殖使此地粮食几乎不受影响; 可在吉顺府遭遇蝗灾之时出现鸡鸭大量死亡,宋廷山也怀疑有助蝗灾之嫌,因为这个月份的风向已经转为西南风,利于蝗虫顺风入界。” 新伦州虽说地势高于内地,但南部相对平缓,也是其粮食作物的重要种植地域。 若真像宋廷山所判断,那这些旧贵族……其心可诛!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外患抑 不等皇帝把手挪到第三份报告,胡恒秋干脆直接说明起来,皇帝此时心情正不好呢,可别迁怒自己。 胡恒秋:“商人最能闻到钱的味道,他们比普通百姓的消息要灵通,各地灾情他们均有耳闻,所以预先订购粮食,现在,正是他们抬高价格的好时机; 因为是夏收前预定,付了定金,所以农户、地主们夏收后实际得到的粮食未必有他们预想的多; 可是契约已签,交完赋税,他们再把手头的余粮卖掉,估计也所剩无几,佃户更不用说,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 “混账!”皇帝又要开骂。 商人“从利而动”本无可厚非,但脱离“仁义礼智”的约束,就让统治阶层难以接受。 再者,因“利”的驱使,耕种者势必越来越少,商人越来越多,这是动摇国本,这也是朝廷打压商人、商人地位低下的根本原因。 在皇帝看来,商人,得像楚清那样做,国家有难处时,商人伸把手,不伸手至少也别雪上加霜;国泰民安时,大力推动经济发展,让国家更进一步。 但是,如果楚清手里没有那些资源呢?比如盐和铁的经营许可? 这一点皇帝不会去想,因为立场不同。 皇帝憋了憋气,把即将脱口的脏话憋回去,说道:“那楚清在义斌府平抑粮价,不就白费了心思?” 胡恒秋想了想,答道:“也不全是,;粮价上涨是肯定的,但是义斌府影响不会很大; 毕竟那里的粮荒暂时解决了,就算没有买粮食的百姓,他们现在还能继续以蝗虫换粮,不至于被饿死。 而且,崇鱼府的几个有三顺镖局分号的县城也都开始蝗虫换粮,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粮食可够置换。” 皇帝垂下眼皮:“有良心的商人不多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竟能有如此胸怀,难得!” 趁着皇帝此时不骂人,胡恒秋赶紧阐述第四份报告:“皇上,楚清分出一部分粮食卖给和索特部族,算是暂时缓解他们部族的粮食危机; 可是他们的四王子一直以来就着重对付楚清,确切地说,是通过打击楚清来对付左贤王; 他向沃斯王进言,说两国自建交以来,大宣并未对沃斯国有什么实质的经济帮助,就连粮食贸易都只局限在边境互市上,并非朝廷层面的交易,没给沃斯王城带来任何好处; 此话引起沃斯王对左贤王的怀疑,因而派四王子以‘征调粮食’的名义进行试探,果真引起左贤王的不满,据探子报告,双方险些打起来; 四王子此举是因为,他认为只要击垮楚清,就能够断掉和索特部族的粮食来源,那么左贤王不得不重新回到依附王族配给粮食的阶段,对他打击左贤王十分有利; 而对于涂虎尔特的谷蠡王,有四王子和左贤王在前,他夺取王权的胜算并不大,因此他的打算是‘鹬蚌相争’,让他这个‘渔翁’得利,干掉一个是一个,少了哪个,对他来说都是少了一大劲敌; 可惜啊,他的利得的不顺,因为左贤王的理由很强悍:他们的粮食是由部族百姓集资购买的,并非部族经营所得; 如果征调,需要把购粮款补给他,仅这条,就让四王子的‘征调’行为变质成‘掠夺’,双方只一对一打了一架,没有挑起军队战斗,谷蠡王的算盘打空了。” 不得不说,左贤王也是个人才,聪明得很。 皇帝捋须,咂了咂嘴,有些可惜。 胡恒秋很会看脸色,马上又补充一句:“不管怎么说,楚清以粮食挑动沃斯国内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只有临近新伦州的和索特一个部族能购得粮食,其他部族只能眼看着,维拉特还好些,他们有适合耕种的土地,百姓多少还有些麦子可食; 因而现在除了维拉特部族保持中立,其他两族都蠢蠢欲动,欲发动对新伦州的突袭,可还有和索特部族能得到粮食,若抢夺新伦州会引起两国交战的可能,那么抢夺和索特是最优的选择; 毕竟现在他们还没有进入收获季节,而百姓早就开始屠杀羊和牛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动摇国本了; 楚清让他们觊觎和索特,算是免去新伦州的危机,但是,楚清在报告中提到,应加强新伦州的边防,和对边贸的控制。” 沃斯国地理位置偏北,春播才过一个多月,粮食要到秋天才能收获,而他们早已无存粮,不得不开始杀掉他们赖以生存的羊和牛。 来自沃斯国的情报是楚清负责的,而密侦司和军队是两个系统,没有指挥权,因此楚清会有此建议。 国战时楚清率领干探对洪亮军队做出支持,曾受到过来自密侦司高层的诟病,因此长了记性:只及时汇报,不与军队产生交集。 左贤王是个人才,楚清也是个人才,两个人才碰撞起来,因为缺少粮食而呈现劣势的左贤王,不得不跳进楚清给挖的坑。 他自己跳坑,就意味着把沃斯国拖着,一并跳了坑,谁让前方道路有大坑横亘着呢。 皇帝点了点头,这是他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内忧已然形成,不得不说,四王子之前对旧东伦贵族的煽动还是起了作用,朝堂上弹劾楚清的声音一直没有断过。 而因为治灾不利,使得蝗灾从局部加剧,并有蔓延趋势,又有人在各处煽动、制造恐慌,皇帝最近都没有好脾气过。 不过,楚清适时地在沃斯国也挑起他们的“内忧”,等于给皇帝免去了“外患”,不然,内外夹击,恐怕不是一道“罪己诏”能够化解的了。 而现在,大宣国内在楚清的一番防治蝗灾、平抑粮价的操作下,并没有形成全国性的忧患,只要把江南六府的粮商们打压下来,就能稳定局势。 来自沃斯国的情报给了皇帝很大的信心,既然眼下只有内忧而无外患,那么,用最短的时间解决内忧,也就不怕所谓的外患了。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一道道诏令下达,江南“乱”起来了。 首先下达的诏令是开放各地常平仓,并派出几路廉访民瘼之官员任巡抚使,在密侦司的“配合”下,监察赈灾粮的落实以及安抚灾民。 其次是赋予各路巡抚使“临机专断”之权,若某地常平仓储粮出现异常,就地查处其负责官员,最大权限可抄其家,抄没所得可用来就近从粮商手里购置粮食用以赈灾。 第三,责令新伦州知州宋廷山和吉州密侦司理事处负责人白桦,十日内必须查清“鸡鸭瘟疫案”始末,并做出对瘟疫的有效控制,查处结果不必上报,就地处置。 几个“就地”处置的诏令,免除往来汇报耽误的时间,使得庆德皇帝平定“内忧”的效率奇高。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六章 平内忧 去年的水涝灾害对北方影响不大,因此北方的常平仓相对充盈,但也查出不少贪腐官员。 而百姓很安心,除掉这些贪官,今年即便收成不好也不至于饿死,国家能给救济呢。 而南方的常平仓是最有问题的,刨除去年支援水灾地区的救济粮,各常平仓也几乎都见底了。 很多官员以赈灾的名义,倒卖储粮,把粮仓掏空。 这些官员全被押回刑部,而其家产也被抄没,换成粮食进行赈灾,解决了南方地区的燃眉之急。 而江南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们,一方面有北方常平仓支援粮食,对他们造成冲击,一方面与他们谈粮食买卖的是朝廷官员,再一方面是他们失去了那些贪官靠山,因此,并没有谋取到暴利。 连翻动作使得江南乱了一阵子,主要是各世家乱了起来。 首先,那些被押解进京的官员就有他们的子弟或亲友,让他们损失一定程度的权势。 其次,权势损失却又从金钱上弥补回来,因为他们囤积的粮食卖掉了,虽不是暴利,但也高于市场价。 从另一角度看,就是他们投资官场的钱,从粮食上赚回来了,损失的是一部分官场上的利益。 好在这种损失还在他们承受的范围,因此并没有造成整个江南的动荡。 从皇帝的角度讲,世家的在官场末端的爪牙被清除掉大半,以后再有政令,应该能得到较好的执行。 像今年这样,皇帝早早做出举措,却难以在地方施行的局面,会有所改善。 楚清在新伦州把自家的买卖都看了一遍,也等到卓耀赶了回来,才跑去找“老领导”叙旧。 实在是因为货栈的小子们告诉她,说宋廷山和白桦天天泡在南边不回来,说那边出了禽畜瘟疫。 楚清才不去“添乱”——给自己惹麻烦,直到听说他们各回各衙才去拜访。 先去拜访的是宋廷山,却没想,白桦也在。 唉,真是人家的地盘人家说了算,楚清打听的消息是白桦在理事处,结果,人家还跟宋廷山窝在一起呢。 “呦呵,不用我跑腿儿了,都见着了!”楚清打着哈哈。 白桦拿眼睛瞪她:“少来!你回来逛够了也不找我,倒是先来看老宋,足见对我没诚意!” 楚清:“老宋,他里挑外撅!” 宋廷山:“坐坐坐,你都成稀客了。” 楚清拎在手上的两坛酒往宋廷山和白桦面前一推:“正好,一人一坛,不打架!” 宋廷山笑着指白桦:“算你走运,本来两坛都是我的!” 楚清想溜:“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你俩先忙公事吧,我回头再过来。” 宋廷山摆手:“你来的正好,别走!” 楚清马上声明:“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没办法!吃饭行,莫谈公事!” 楚清“高高挂起”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都是混密侦司的,谁还没点信息来源了?你们地盘的事儿你们自己处理,可别牵扯我! 白桦:“我还就跟你说,今天的公事不但对你有好处,你还占了便宜呢?” 欸?占便宜?这得听听! 楚清把椅子搬到他俩跟前坐下。 好好的八仙桌旁一对官帽椅,他们俩人一左一右坐着说话正合适,楚清这一凑上来,要不是对面是个翘头案,怎么看都有种“三缺一”的既视感。 楚清:“啥便宜,说说!” 宋廷山憋不住笑:“有日子没见,楚大人越发像个小伙子了!” 什么评价这是! 白桦与宋廷山对视一眼,宋廷山点头:“正好了。” 白桦出门跟外面的人交待了句什么就走了回来,面上,是一片“等会儿有好戏看”的表情。 楚清坐下就不爱动,干脆也不管,自顾与二人聊天。 宋廷山说道:“一会儿,请你见个故人。” 楚清:“故人?谁啊?” 楚清想了想,也没啥故人了呀,自己刚从吉州回来,能见到的“故人”也就眼前这两个了。 对了,魏诚毅,好久没看见他了。 正好,楚清想试探试探魏诚毅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可否知道他有水毛毛这么个爹。 虽然水毛毛没说想认回儿子,只要儿子活着、安全就好,但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万一水毛毛哪天真没了,魏诚毅又知道了有个爹,会不会伤心呢? 刚一想到,就听身后门口处传来魏诚毅的声音:“宋大人,白大人!” 楚清回身,看见魏诚毅,还没开口打招呼,魏诚毅已经又躬身给楚清行礼:“楚大人!” 唉,官阶啊,本来想亲近亲近,跟魏诚毅说句:“我找到你爹啦!”结果生生被这一句“楚大人”拉开不少距离。 官职,有时候也是个扫兴的东西。 招呼罢,魏诚毅向门口说道:“带上来!” 两名衙差带进来一对中年男女。 这二人被两名衙差拖进来,看来是临时换过衣服,身上干干净净的,只是那女子的手指红红肿肿,那名男子看不出伤,但是衙差一松手,他的跪姿便改为跪趴了,显然是挨过板子。 看着宋廷山和白桦一副“礼盒到了,快拆开看看”的表情;魏诚毅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僵着他那扑克脸,但眼里却含了笑意,楚清觉得莫名其妙:“这俩人谁啊?” 宋廷山对着那对男女威严一声沉喝:“抬起头来!”那二人哆嗦着扬起脸。 楚清坐的位置是八仙桌的正前方,也就是背对门的方向,所以离这二人最近,仔细看了看,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禁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二人虽然扬起脸,却不敢看向楚清,只是颤抖着回答:“回大人,小人名叫方砘,这是小人的媳妇方柳氏。” 方砘、方柳氏,谁呀?不认识。 楚清疑惑地又回身看向宋廷山和白桦,两人只是笑眯眯回看她,再转回来看魏诚毅,魏诚毅也笑望着她。 楚清:“你们打什么哑谜?这俩谁啊?” 白桦有些纳闷了:“你不认识?再仔细看看?” 楚清就再仔细看看:“有点眼熟,但不认识啊。他们谁啊,犯什么事儿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一对狗夫妻 楚清这么一问,宋廷山和白桦也有点懵了:“难道咱们搞错了?” “不可能!”魏诚毅一步横跨过去,站在了那对男女中间,左右手同时抓住二人的头发,再次把他们的脸扳向楚清,喝道:“你们可认识这位大人?!” 因为只是私人拜访,再加上天热,楚清并未着官袍,而是穿了件浅灰色的交领窄袖男式长袍。 同色镶深蓝边的腰带上绣着碧色的竹子和一只被绣花针钉在竹叶上的黄脊竹蝗。 这图案给过于素气的袍子增添些许亮色。 这是穆念慈的“恶趣味”,不管楚清最近忙什么,总是给搭配一条与当前所忙事务相关的图案的腰带。 魏诚毅揪住地上那二人的头发,迫使他们扬起脸的时候,他们依旧不敢把眼睛看向楚清,就正好盯在那只绣着的蝗虫上。 不知为什么,他们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蝗虫。 被魏诚毅一喝,他们把视线抬高,看向楚清,那男人看了一眼就想说“不认识”,可那名女子却瞳孔骤缩,又使劲儿眨了眨眼睛,随即如同见了鬼般失声道:“袁……袁氏?!” 那男子听到媳妇说话,重新仔细去看楚清,也露出同样的表情:“袁氏!” 袁氏?楚清懵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刚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好像梦境中确实是被唤做袁氏的,那这二人是……原主的大伯哥、大伯嫂?! 我去! 这是什么“缘分”?! 谁能告诉告诉她,七年前一个如同被剪切成视频碎片般的梦境中的模糊人物,是如何真实出现在七年后的今天的?! 楚清瞪大着眼睛,半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魏诚毅,又转头挨个看着宋廷山和白桦。 这才对嘛,这才是该有的反应嘛! 宋廷山和白桦,包括魏诚毅都对她回以微笑。 宋廷山问道:“你看看,想问些什么?” 白桦也说:“是啊,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背后是魏诚毅的声音:“要快些,后面还有惊喜等着你。” 楚清把嘴巴合上,垂下眼眸,在心里骂道:“你们想让我对一个隐约的、似曾相识的、你们不提就没人能想起来的、梦境中的人物有感同身受的共情,然后替她做点儿什么吗?” 楚清很想骂一句“爱芙油西尅”。 然后她就骂了:“艹!” “你们,”楚清再次转身,又觉得这样没什么气势,干脆站起来走到那对夫妻面前,俯视着他们问道:“何时来的新伦州?” 宋廷山他们很诧异:不是该双眼通红、青筋暴跳、狠狠扑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然后再喝问把孩子卖到哪儿了吗? 那个方柳氏似乎还不能从以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的记忆中,小叔子媳妇袁氏,就是个把自己卖了换二两银子埋葬她爹娘的村姑。 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能干、能吃,不爱讲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心跟着小叔子拼命干活来还欠自己家的二两银子。 可是,眼前这个袁氏,除了穿了一身男装,那容貌、那声音、那高挑的个头,还跟七年前一模一样。 “大人问你话呢,回答!”魏诚毅一脚踢在方砘的肚子上。 方砘好不容易因惊疑而忘记的挨板子的痛、才跪直溜的身体,一下子弓成了麻辣小龙虾,痛得脸红涨到头发丝。 “回……回大人,小的是……是把你卖了没多久就来这边了。”方砘痛得喘不过气,话都没法说顺溜。 楚清扭头看向宋廷山他们,语气很平静,也很轻松:“听到没?国战前来的,细作,该杀杀、该埋埋。” 宋廷山有些不知所措,楚清的反应全在他意料之外,不禁看向白桦,似乎想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桦倒是还算不那么诧异,他觉得楚清的情感没有一般女人那般外露,只要不是小宝出事,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太大变化。 他示意宋廷山静观其变,楚清没准是想吓唬这两口子呢?没准儿后面还有什么损招呢? 楚清很感谢他们的过度解读,因为她也发现自己的平静不太合理,毕竟这俩人是卖了“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 于是,楚清准备往回找补找补,刚要开口,那方柳氏已经惊吓地喊了起来:“我们不是细作!不是!大人,我们不是细作啊!” 方柳氏先是对着宋廷山他们喊,然后马上转向楚清:“袁氏,当初我们卖了你们娘俩是不对,可你这不是没事儿嘛? 你不能为了报复我们就说我们是细作,那是要掉脑袋的呀!袁氏,你这么害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魏诚毅又一脚踹到方柳氏的肩膀上:“大胆!敢跟大人咆哮!夹棍轻了是不是?来人,打十板子,留口气就行!” 方柳氏被踹得倒在地上不敢爬起来,方砘怪她看不清眼前局势,没见这个踹他们的大人,一口一个地喊袁氏为“大人”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袁氏一个农妇竟能当官,看来还是不小的官,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卖家人不犯法,当细作可是死罪! 方砘根本顾不上被拖出去挨板子的妻子,反而往前爬了两步,哭道:“大人……不、弟妹,我们错了,不求你原谅,但是你也别说我们是细作好不好? 我们真不是细作,你这么说我们是要了我们的命啊! 弟妹,我们错了,但是你大嫂说得也没错,你看你如今不是好好的?还当了大官不是? 你想开点,当初要是你没离开家,也没有今天这好日子不是?就冲这个你也网开一面,放了我们吧? 你孩子也没事儿,我跟你大嫂把他卖给好人家了,总比在咱家受穷好,是不? 人家那家人可是有钱,人家是开饭馆的,你孩子去了只能是享福……” “duang!” 这次不是魏诚毅踹他,是楚清,抓起茶杯盖就甩了过去,用飞镖的手法,茶杯盖直直嵌入他嘴中,嘴唇被强劲的力道和他自己的牙齿切掉半层,而牙齿也因为他受痛时的一吸气,给吞进肚子里。 白桦看向宋廷山,用眼神示意他:看吧,楚清这是“欲擒故纵”! 宋廷山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魏诚毅抱着膀子看戏,心说:这对不知死活的夫妻,你们知不知道得罪的是手刃无数东伦人、沃斯人的密侦司楚爷!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又一对狗夫妻 楚清这次是真怒了。 卖家人卖得理直气壮,是,大宣法律不约束卖自己家的人,但是你们的良心不痛吗?一点儿人性都没有吗?好歹是你亲弟弟的骨血! 而且,还要被卖的人领你们的情是怎的? 把人卖了,人家当上官了,全因被你们卖掉才来的福气是不是? 孩子卖了,还说是卖给好人家了、有钱、人家是开饭馆的…… 开饭馆的?! 楚清一把揪住方砘的衣领,把茶杯盖从他嘴里拔出来,喝问:“你们把……把懂儿卖给谁了?!” 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梦里的场景,袁氏喊的是“懂儿……!” 方砘被飞来的茶杯盖打懵了,刚感到痛还没等回过神,茶杯盖又被拔掉,痛感一下传遍全身,捂着嘴就跪不住了,要滚地哀嚎。 血水顺着他的指缝留出,楚清的手劲儿却大的惊人,他就算想滚地嚎一嚎都挣脱不开。 “啪啪!”楚清空着的左手甩了他两个大嘴巴。 问你话呢,嚎什么嚎。 “说!”楚清喝道。 毕竟楚清是个女的,还曾经是被他们呼来喝去当奴隶使唤的“家人”,吃痛中的方砘一下子也激起了火气,破口大骂: “你个臭娘们儿! 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把你卖了又怎地? 你克死我兄弟,你tm一顿饭比我吃得都多,卖了你有什么错? 卖了你也是给你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你还敢跑? 害得老子被那户人家打得半死,银子都给要走了! 还tm天天上门逼着老子交人! 把老子逼得不得不跑路、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东伦国! 老子还告诉你了,哎,我就卖你儿子了,我就卖你了,你能怎地? 皇权不下县,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早知道你tm能返回来咬我一口,就把你那小崽子卖给叫花子,扒了皮粘上狗毛耍杂耍去! 倒是便宜那小杂种了,还给找了个有钱人家当少爷!” 方砘说话时满嘴喷血,可在众人眼中却是满嘴喷粪。 楚清一直没有打断他,任着他骂,还阻止魏诚毅揍他,就是想听听前身孩子的下落。 因为她刚才想到了小宝,小宝就是开饭馆的人家买的孩子。 可是,除了谩骂,她什么也没听到。 楚清不着急了,这种人,被他挑动起火气,实在是伤自己的健康。 她拔出靴筒上的匕首,抓起方砘的右手,快速一挥间,方砘的四个指尖就被削掉。 不是匕首削铁如泥,而是楚清的力道和速度,使得本就锋利的匕首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懂儿卖去哪儿了?”楚清平静地问。 手上还抓着方砘的右手腕,只是稍微垂下些,免得脏血流到自己手上。 方砘这次真正吓住了,痛得手直哆嗦,却也不敢再嚎出声来,只是干张着少了牙的血盆大口,发出“喝……喝”的气声。 “我数到三,”楚清转了转匕首,然后说:“三!” 又是一挥,四个手指的第二关节也被削掉,连带着半截大拇指。 “我说!”方砘大哭。 白桦在后面抿了抿嘴,悄声对一脸震惊的宋廷山说:“这回真怒了。” 宋廷山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觉得眼前这个背影陌生得很。 他从来没见过楚清发怒,包括被武继昌占了宅子那次,都没有过。 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哪个做母亲的不心疼儿子? 楚清现在有了真正的代入感,因为小宝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精神寄托,是她的逆鳞,犹如自己那个世界的孟懂。 她有种预感,小宝就是前身被卖掉的儿子。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自己能来这个世界,现在又能碰上这些所谓的“家人”,小宝怎么不能是前身的儿子? 或许是裸露的手指骨让方砘的理智回归、认清现实,他总算哆嗦着说:“小崽z、懂儿,懂儿我们卖给一户张姓夫妻了,他们家是开饭馆的。” 姓张,没错,楚清穿来时的那家饭馆叫“张记菜馆”、 “他们长什么样?”楚清问。 方砘:“没、没见到他们,他们可能在外面的马车里,来交易的是个车老板子,长一脸络腮胡。” 楚清努力回想刚穿来时脑子里那些片段画面,是有络腮胡子这个印象。 “他们在哪里?”楚清又问。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拿到钱谁还管他们是在那儿……”方砘痛得快挺不住了,要不是楚清一直抓着他的手腕,他都支不起身子。 外面有衙差拖着挨完板子的方柳氏进来。 方柳氏如死人般任人拖着,一动不动。 楚清把方砘扔下,转向方柳氏,提起她乱糟糟的头发。 那是被魏诚毅抓乱的,还是魏诚毅有经验,抓头发确实省力气。 二话不说先在方柳氏的肩膀上捅一匕首,管你是真晕还是装晕。 “啊!”方柳氏只叫喊出半截声音就被楚清一巴掌扇断了。 “买我儿子的人家住在哪儿?!”楚清问。 “呜呜……我不知道……”方柳氏半死不活地哭道。 魏诚毅把楚清拉起来:“别费力气了,你坐着歇会儿。” 说着就朝门外喊了句:“把那对儿也带上来!” 宋廷山亲自给倒了杯热茶递过来:“不用你审,我们都替你办明白了。” 白桦也说:“就是!都说了给你便宜占嘛。” 这段日子,宋廷山和白桦联合办案,手下的衙差也跟密侦司的干事们混熟了,听到魏诚毅吩咐,一名干事和一名衙差就出去提人。 不是他们勤快,而是这俩人以前都见过楚清,还不止一次,都认为“楚爷”是个爽利、和蔼的人,但是今天“楚爷”的行为实在是有些“毁三观”,他们在外面看得胆战心惊。 很快,又一对男女被提了进来,楚清这次有了经验,认真端详这两张脸,并不费力就认出那个女人:张家菜馆的老板娘。 对于一脚又一脚把自己踢昏又踢醒的人,楚清还是能很快辨认出的,只是那男的倒是不大认识,不过想来就是饭馆的老板。 那饭馆老板的身子骨显然没有方砘那么结实,像一堆臭肉一样趴在地上直哼哼,看来也是挨过板子的。 倒是老板娘的体格比较强悍,手指头虽然也红肿,却是一路嚎叫着被拎进来的。 就算被扔到地上,依然用肿成擀面杖的手撑着地面爬起来,继续哭叫:“我知道的都说了啊!我们真的是第一次啊!”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九章 左一脚、右一脚,一脚、一脚又一脚 楚清不管她说什么,先朝她指了指方柳氏,示意她要想不受皮肉之苦,最好有问必答,不问不答。 老板娘虽说没敢细看楚清的模样,但顺着楚清的手指看到地上已经有两个“破烂不堪”的人,就赶紧闭上了嘴。 楚清问道:“认识他们?” 老板娘看向方砘夫妻,看了半天说了两个字:“好像……” 魏诚毅给她一脚:“看清楚,认不认识?” 老板娘赶紧爬到方柳氏跟前细细看了看。 楚清注意到方柳氏看她的眼神戒备而陌生,可老板娘的眼神却像是在确认什么。 “认识!”老板娘终于将方柳氏糊满鼻涕眼泪的脸辨认清楚,说道:“我丢的那个孩子就是从她家买的,我可没犯法,孩子不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那是我表哥领我们上门买的!” 这是律法的空白处。 大宣的律法中,父母卖掉子女、兄长卖掉弟妹,都不违法,只有拐卖别家人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若仔细研究,会发现律法只保障成年男丁的利益。 楚清已经能够确定小宝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生儿子,却还忍不住要证实一下:“他家姓什么?你说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老板娘脱口道:“他家?他家姓……方!对,他家姓方!我买那孩子……你谁呀?” 要不说,干过小买卖的妇女,胆子还是比较大的,至少,方柳氏就不敢像她这么问。 老板娘边问边看向楚清,然后愣住,再然后也失声:“……袁氏?” 刚才进门,第一眼没仔细瞧,以为是个男的,这会儿听声音是个女的,再一端详,老板娘就打了个哆嗦。 趴在边上哼哼唧唧的老板也抬起头看向楚清,也愣了:“怎么是你?”当初差点就欺侮成功了呢。 魏诚毅上去又每人赏了两脚:“回答!孩子叫什么?” “小、小宝……”老板赶紧吭声,也不哼唧了:“当时买回来挺喜欢的,就叫了小宝,可惜是个哑巴,就没给取大名。这些……昨天你们不是问过了吗?” 楚清走回椅子边坐下。 既然已经确定小宝就是原主的儿子,她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可是魏诚毅并没有放过他:“你昨天不是交代你们虐待小宝的事实了吗?怎么不讲?!你们欺辱袁氏,怎么不讲?!” 说着,又是两脚。 唰! 一个身影从外面闪进来。 卓耀。 卓耀没有官职,身份只是楚清的护卫和家丁,所以楚清来拜访,他就站在门外等着。 可是厅堂里的对话他全听到了,尤其听到小宝竟然不是楚清的亲儿子,又是楚清的亲儿子,还受过这对狗男女的虐待,忍不住了。 卓耀一把提溜起老板,先正手反手地抽上几嘴巴,然后吼道:“把你买孩子、虐孩子、虐楚、袁氏的事儿,从头说出来!” 几个大嘴巴,菜馆老板立马哪儿哪儿都不疼了,麻溜开始“从头”交代:“我们是前几天往屯子里的鸡鸭圈里倾倒瘟鸡粪的时候被抓的……” “停!”楚清和卓耀同时出声。 卓耀不想听“没用”的,他就想知道小宝那孩子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楚清却是因为不想参与到宋廷山和白桦经手的案件,各管各摊,谁也别给谁添麻烦比较好。 白桦和宋廷山都是负责新伦州的事务,而自己却是负责沃斯国的,仅是在新伦州理事处占了一间办公室而已。 但卓耀是什么脾气? 以前小宝同学的家长一句“孽种”,他都能把人家一口牙打落,现在听说这对狗夫妻虐待小宝,让他回答问题竟然还敢“兜圈子”,不打死他才怪! 所以卓耀喊“停”的同时已经出手,甫一出脚就把人踢出门外,那老板娘高呼半声“杀人啦”,也被踢出门外。 这还不解气,卓耀拔腿就要出去继续撒火,被魏诚毅一把抱住:“息怒息怒,兄弟,这人还不能死,刑部还没回文呢。” 案件审理完,要以书面形式上呈刑部,刑部查看后做出批示,是砍头还是流放才有定论,那时候才能处置这些人。 趴在院子里的狗夫妻已经不停呕血了,菜馆老板尤其冤枉:不是让我从头交代吗?我从头说了啊,干嘛踹我? “啊对,”楚清发话:“他们是‘鸡鸭瘟疫案’的案犯,你不要妨碍两位大人执法。” 楚清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宋廷山和白桦一眼,那意思是:你们的犯人,该咋办就咋办。 但是这两人不这样想,费劲巴拉把这伙人翻出来,就是给楚清出气的,楚清也太“大公无私”了吧? 白桦:“刚才你不也听见了?这俩是国战前来这边的,有通敌之嫌,真没准是细作,当时这边是你负责的,归你了,罪名你定; 外头那俩,别听他们说不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她那表哥就是人贩子,已经被我们抓了,买卖同罪,你可以作为苦主告他们,宋大人审理; 至于‘鸡鸭瘟疫案’的卷宗已经上交,那个不用管,等你审理完了,再上呈一次,准保让他们够拉出去砍上十次八次脑袋的。” 呃……楚清咽了咽口水,这么多人呢,你说这个,不好吧? “袁氏!不不不,弟妹,你饶了我们吧?你嫁到我们方家,也是我们方家人呀,就算我弟弟不在了,也没休了你不是?”方砘喊道。 他吓坏了,他看到知州大人竟然对“袁氏”如此客气,还给亲自奉茶,连密侦司的头头都跟他这个弟妹有商有量,真的怕了。 早知道这娘们儿这么能作,当初就不该卖了她,应该弄死她! 方柳氏也哭诉道:“弟妹,嫂子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那时候不是没办法吗? 小叔子为了娶你,把我和你大哥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都拿去了,咱家快过不下去了呀…… 咱都是一家人,你如今当了大官,帮我跟你大哥求求情,饶了我们这一次,啊? 再说,我们真要是被定为细作、满门抄斩,跑不了我们也好不了你呀!” 这次白桦坐不住了,抄起茶杯盖也甩过去,只是没有楚清的飞镖功夫好,只打掉人家两颗门牙,并没有稳稳塞进嘴里。 脸咋那么大呢?真是不知死活了,还想让楚清给你们求情?不求情就拉人下水?!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章 断亲 宋廷山坐在那里已经有些麻木。 他算是总结出来了:楚清就是适合在密侦司待着。 以前他跟小舅子喝酒时,总是惋惜楚清不是男子,不然任个一地的父母官,应该不比他们差。 今儿算是开了眼了:楚清跟白桦、魏诚毅他们没啥区别,都tm是人狠话不多的汉子。汉子! “宋大人,”楚清朝宋廷山拱了拱手,“咨询”道:“我对律法不很熟,请问,我被卖,若是卖成了,应是脱良籍入奴籍或贱籍,与方家再无瓜葛; 但是没卖成,我逃跑了,还跟方家有关系吗?” 按照大宣律法,没有卖成,又逃回家去,还算是方家人。 可楚清另立门户,并有官身,而且当初的《袁氏告身》——就是那个授官文凭,也一早就改成“楚清”这个名字。 这种情况就得特案特办了。 因此宋廷山没有思考多久,就说道:“没有关系。你的情况特殊,并在密侦司已有备案,所以你与方家不再有关系。” 楚清点点头,请求道:“那就请宋大人给先夫和我开具一个断亲证明吧。” 断亲?连着先夫一起断亲! 方砘夫妇一下就急了:这女人要是把弟弟也给断亲了,那可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不要啊!弟妹,弟妹!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方砘夫妇喊道。 楚清郑重对宋廷山和白桦二人行礼,说道: “先夫即便是一个无名小卒,也是为国战死的英雄,楚清不希望先夫被这样的家庭玷污名声; 更不希望犬子将来被这样的亲戚所累; 但这二人毕竟与我先夫是血亲,且我与小宝如今过得很好,所以对于被卖之事,楚清不打算追究他们,也谢过二位大人的好意; 至于他们犯得其他罪行,二位大人秉公执法即是。” 白桦不甘心,提醒道:“楚清,你不必有顾虑,这是我和宋大人商量好的!再说,外面不还有两个吗?” 楚清笑了笑说:“他们对我和小宝的欺侮,这不都揍回去了吗,算了。” 宋大人满眼敬佩地看着楚清,这女子,比男人胸怀大啊! 楚清属实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一出。 她只是趁着无事,跟着粮队回来“度假”的,今天来州衙,也是因为既然回来了,不见见老领导也不合适,这才来的。 但是真没想到这俩人给自己准备了这么大的“见面礼”。 虽说自己对于前身没什么感觉,甚至都没有记忆,只凭当初支离破碎的几个画面,她不认为自己对前身有什么“责任”。 可毕竟人家不知道,还热心地给她查出了小宝的真正身世,这个情分,她得领。 但是,领情是一回事,不麻烦人是另一回事。 这件事要是楚清真的借机去替原身“出气”,没人知道还好,若被人知道,也有损宋廷山和白桦的官声。 最主要的是,楚清作为密侦司的副千户,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就算没有,在马场玩了几天,也知道新伦州发生什么事了。 “鸡鸭瘟疫案”与旧东伦贵族有关,那就跟沃斯四王子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两对狗夫妻至少“通敌罪”是跑不了的。 通敌,死罪。 宋廷山和白桦,还有魏诚毅,这次这么帮她,显见是不怕与楚清有官场的“瓜葛”。 白桦和魏诚毅还好说,都是过命的交情,宋廷山能这么做,让楚清有些意外,所以也很珍惜。 她在官场上是个特例,本以为除了密侦司内部,别人不会与她过多往来,但是宋廷山这样做了,等于表明立场:不怕落人口实。 这才是楚清今天收到的最大的“见面礼”。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 楚清不可能单打独斗一辈子,总得有帮手才行。 不过,宋廷山可用不着避讳楚清,或者说,避讳密侦司。 别人需要暗地里拉拢密侦司的人,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拉拢”。 首先,他们家跟白桦的父亲就有私交,所以白桦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子侄”。 其次,楚清在他眼里是个“散财童子”,有楚清在,他不用愁经济问题,而且小宝和他夫人还有合作的买卖。 第三,他需要跟楚清这样能与皇帝打交道的人交往。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隐约猜到楚清与皇帝有账务往来。 所以与楚清交好,也容易走进皇帝的视线,对他官途有利。 虽说表姨子是皇帝身边的妃子,但那是“妻族”的靠山,不算自己的,而且,就算那是自己的表姐,又不是亲姐,但凡有事也不能使用这层关系,除非是万不得已。 所以相对来说,多结交几个楚清这样的“同僚”是必要的,何况人家还是人人都巴结不上的密侦司的副千户。 尽管楚清知道宋廷山有所倚仗,但是基于今天的事情,她决定还是参与一下他们的“鸡鸭瘟疫案”,以作回报。 楚清问道:“鸡瘟、鸭瘟控制住了吗?” 这个问题,相当于问一个学渣:期末考的怎么样?或者问大龄单身青年:有对象了吗? 宋廷山和白桦露出悻悻之色。 宋廷山说:“大批的病鸡病鸭都集中烧掉埋了,损失很大,老百姓闹得厉害,一个是闹损失,一个是闹怕有后患。” 白桦也说:“是啊,这种瘟病,不是说扫扫鸡舍鸭舍就能消除的,就算把生病的鸡鸭都销毁了,可是难保余下的鸡鸭不生病。” 宋廷山又说:“禽畜的瘟疫,跟人一样,看着好人一个,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过了病气。” 他们说的是环境污染、没法彻底消毒的问题。 “大面积消杀!”楚清说道。 “什么?杀谁?”宋廷山和白桦一起问,消什么杀什么? 楚清赶紧换词:“除秽祛疫。不但鸡舍鸭舍要除秽祛疫,包括养殖户的住所也要除秽祛疫,才能彻底干净。” 宋廷山摇摇头:“你说的对,但是办起来很难,花销甚大,我们问过医馆,一副‘太乙流金散’,需要雄黄、雌黄、羚羊角、矾石、鬼箭羽、丹砂多种药物,各个都不是百姓能开销得起的,何况还要每天都烧,烧上半个月; 就算是用苍术、艾叶这些不很名贵的药材,且不说效果好不好,烧上半个月也是不少钱,艾叶看似遍地都是,但是只有炮制过的才有作用,百姓已经损失大量的鸡鸭,哪还有钱置办这些? 但是若靠州衙出资,州衙也无余力,过不多日就要夏收,以今年的旱情,州衙又要赈灾了,没钱哪!”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有啊 除了对旱情的担心,宋廷山心里还有一层隐忧:吉顺府与新伦州不远,那里的蝗虫随时可能飞来。 这些都是灾情,并且,大灾之后是大疫,州衙能够筹集的赈灾银,并没多少。 “没辙啊!”宋廷山慨叹。 “我有啊!”楚清说道。 宋廷山眼睛亮了亮:“散财童子”要出钱了吗? 白桦撇了撇嘴:这败家娘们儿,要自掏腰包吗? 楚清说道:“除秽祛疫不用那么破费,用石灰吧。” 宋廷山眼中的亮光暗了下去:“石灰不比艾叶贵?!” 相对于石灰来说,艾草更易得,尤其现在这个月份,几乎是随处可见,路边、田埂、山林,哪里都有。 但是把随处可见的艾草变成药材,不但需要采集、去杂、筛灰这种简单的清理工作,根据不同的作用也有不同的炮制方法,比如醋制、蜜制、酒制、烤制等等。 甚至在年份上也有不同的要求,比如做艾灸用的艾草,三年的陈艾最好,所以才有民间谚语讲:“家有三年艾,郎中不用来”、“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 所以说药铺的药为什么贵?就是加工的成本高,耗时耗力耗材。 再比如石灰,药铺就有卖,别的药材论钱、论两为单位计价,石灰是按斤计价,好像更便宜些。 但实际上,石灰比重大,一斤也没多少,而加工过程不比艾草成本低。 要有人去采石灰石,还要有窑煅烧,才能出石灰,换句话说,你家要是没有窑炉,还真就加工不了,可你能为制得几麻袋石灰就建个窑吗? 所以这样一来,其实石灰反而比艾草更不易得,用起来花钱更多。 楚清说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我支援石灰,并提供租借喷桶服务。” 楚清这么说,有三层意思,宋廷山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宋廷山可以动员有钱人“支援”,人家楚清做出表率,能提供石灰; 二、喷桶,看来这石灰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只是简单地把粉末铺撒就可以,还要“喷”; 三、提供租借服务,楚清不白支援,也要赚钱的。 宋廷山苦笑:“你那租金贵不贵啊?” 白桦也问:“石灰不是撒在地上就行吗?为何要用喷桶?什么是喷桶?” 生石灰的使用方法,还真是有误区在内,就连楚清那个世界一样,人们会把石灰粉撒在猪圈里进行消毒,却造成猪误食生石灰烧坏口腔和消化道,或者猪蹄裂、皮肤烧伤等等。 楚清说道:“石灰本身没有除秽祛疫的作用,需要将石灰粉和水混合,利用它们产生的热和转变成的熟石灰才有效果; 我说的喷桶有两种,一种是喷水的,一种是喷粉末的; 你刚才也说,石灰也很贵,所以百姓把石灰粉直接撒在地上,有厚有薄,一是浪费,二是会烧坏家禽,三是没法弄到墙面上去; 所以可以用喷桶把石灰粉均匀地喷于地面,再用喷水的方法使其均匀地变成熟石灰,另外,还需要百姓把石灰调至成石灰乳刷墙面; 唔,一份石灰加一份水,调成浆糊状,再加上八份水,混合好了就是石灰乳,调配的时候记得护好皮肤,不要烧伤。” 宋廷山:“连墙都要刷?那你有那么多石灰吗?” 楚清还是那句:“我有啊!” 楚清有高炉,要炼铁,需要加入石灰做熔剂,所以楚清干脆加建了石灰窑,自己生产生石灰降低成本。 而生石灰有时候也被小子们拿去些掺在土壤里,给农田增加钙的含量,各处货栈和仓库也备了不少,用来做干燥剂。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山上的物产除了大规模开采的各类矿,像楚清这样,背靠大山,找地方伐树却发现有石灰石,就三天两头去挖点的,皇帝也不知道,没人管,反倒成全了楚清的“小偷小摸”。 楚清那个世界,同事捡到小零钱不会交给警察叔叔,反而是会添点儿钱请大家一起“销赃”,比如钱多就吃顿烤串,钱少就喝瓶矿泉水。 捡钱是高兴的事儿,自己再添点儿请客,也算“微型团建”了。 所以楚清也是这个心思,反正是“白来”的石灰石,大家一起“销赃”吧。 楚清又说:“至于我的喷桶,回头我拿来给你看看,你觉得有用就租,咱不强买强卖。” 宋廷山无奈:“你到底是租还是卖?” 楚清摸摸鼻子:“要是你花钱就租,要是有人看着好,想买,你就给我介绍介绍、推荐推荐。” 宋廷山想了想,楚清能在里面赚钱,他也该赚点儿什么,于是说道:“不能让你白出钱,那么多户人家呢,成村成村的遭瘟疫,你一个人出石灰得费多少钱! 这样,你白送我一千斤石灰,然后我会发出告示,州衙只能提供这些,仅支援贫困户,其他人需要,可以出资购买,但是你的价格不能高于杂货铺。” 杂货铺的石灰价格比药铺的低两成,宋廷山的意思是楚清的价格要再低些。 真是响鼓不用重锤,楚清本也没打算白给,只是说得好听些。 万一宋廷山真不提钱,那楚清就找别的地方坑他一笔赚回来,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但人家宋廷山毕竟比楚清油滑,话也说的漂亮,我就要你一千斤,其余的我拉赞助去,帮你赚钱,反正新伦州有钱人也不少。 这样,宋廷山还借着楚清的一千斤石灰,给自己赚个好官声:那个州衙、府衙会白白给百姓东西的? 白桦这时候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听说,江南那边抄了不少官员的家产,就地变卖了购粮赈灾。” 这也是来钱的路子。 宋廷山也想到这点了,可是,“鸡鸭瘟疫案”还没有最终审定,能否抄了那帮贵族的家产还不确定,就算抄家,府衙也昧不下多少。 而且,就算也像江南那样就地变卖赈灾,也要等到刑部回执后,那就超了皇帝下的“十日之内”的期限了。 不过嘛……宋廷山坏坏的想:羊毛还是可以薅一薅嘛。 这帮旧贵族现在肯定都处于忐忑中,没准还想找路子打点,这个油水很值得刮一刮的。 用他们的钱买楚清的石灰,出自己的政绩,有利一起图呗。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二章 还你个爹 因为白桦提到“抄家赈灾”,楚清谈完了石灰和喷桶的事情就赶紧告辞——她得回去派人盯着那帮旧贵族的产业,只要他们有变卖的苗头,就赶紧买。 不然等到抄家,最后归谁还不一定呢。 就算是皇帝也让“就地处置”,宋廷山老奸巨猾,还不得搞个竞价什么的,那时候再买就不划算了。 走的时候把魏诚毅带上了,说让他去把石灰运回来。 但并没有直接去货栈,而是派人去的,她则带着魏诚毅去了青瓦台。 进到包房坐好,卓耀很自觉地出去守楼梯。 他觉得楚清和魏诚毅都是密侦司的人,估计是有什么任务吧。 魏诚毅就笑:“怎么着,钱没带够,所以不带他们?” 楚清也笑:“可不是!我出门总忘带钱。” 自家的青瓦台花什么钱?这么说不过就是打个哈哈而已,他们几个来吃饭都免费呢。 楚清说:“我是想偷着问问你,你们是不是为我和小宝费了许多周折?有没有欠人情?他们两个心眼子多、不实在,我就想听你说。” 魏诚毅摇头:“没费什么周折,你不用瞪我,我说的大实话; 五年多了,我跟老白没少查人口,宋大人在吉州和新伦州也都做过几次普查,都查不到你儿子的下落; 你也知道,国战造成的混乱,人口变动很大,加上过去的、现在的隐户和流民,几乎是大海捞针。” 私下里,魏诚毅和白桦相互称呼不分上下级,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关系很是亲近。 再说,两个人个人能力都很强,可说是旗鼓相当,能分出上下级,区别就差个爹。 楚清感慨:“难为了,谢谢你们!” 楚清没想到他们都帮着查找五年多了,比自己这个“亲娘”都尽心。 小宝是养子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但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比方密侦司,比方宋廷山,因为密侦司理事处与州衙间也相互有档案。 这些人不知道楚清是个换了芯子的人,他们只是默默为楚清做寻子这件事,可以说,是真朋友,楚清怎能不感动。 楚清跟魏诚毅碰了碰杯:“都在酒里!” 所谓大恩不言谢。 楚清救过白桦和魏诚毅的命,是恩;他们为楚清寻子,也是恩;楚清救过宋夫人是恩;宋廷山给楚清批过建粮仓的条子,是提携之恩,楚清也回赠以帮他搞政绩,也是相助之恩。 所以楚清了解了以后,没多言谢,说没用,全看做。 魏诚毅说:“小宝要是知道他不是养子,而是你亲儿子,不知道该多高兴!” 语气中有羡慕,也有落寞。 “听说,你也是个养子?跟我说说,当人家养子,是什么心态?我都不太敢管小宝,深了浅了的,怕伤害他。”楚清问。 这才是她把魏诚毅叫来的目的:你帮我找到“儿子”,我回报你个爹。 魏诚毅牵了牵嘴角,算是个苦笑:“这能比么?小宝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养子吧? 再说了,这次不是都搞清楚了,他就是你亲儿子。 至于我嘛,我的养父母一早就告诉我不是亲生的,还不如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也不会心中生怨。 虽然我还是会不自觉讨好他们,可是怎么讨好也没用。嗐,不提了,没有可比性!” 楚清看成功的把话题展开了,可见魏诚毅对自己是真的实诚,于是马上追问:“生怨吗?怨谁呢?怨他们为什么不瞒着你?” 魏诚毅:“是啊,不说不是更好?别人家的父母也不见得对孩子多好,不告诉我,那我在挨打受骂时,也不会觉得委屈。” 楚清:“你这是自欺欺人,他们不说,邻里不会嚼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等你大了再知道,没准儿更恨他们。” 魏诚毅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早晚都会知道,不过不管怎样,我不恨他们,他们对我再不好,好歹也养了我好几年。” 还是有怨呀,可是,即便他们养了几年,最后也还是抛弃了他。 唉,这是不是所有孤儿的“被抛弃感”? 楚清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试探地问:“你说,如果当初我把小宝追回来了,可最后我养不起他,自己都未必活得下去时,我是把他送人好,还是让小宝跟着我一起死比较好?” 魏诚毅看向楚清:“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我知道你想说我的父母生而不养,可能是因为有难处,这个我也想过…… 唉,怎么说呢,挺矛盾的,怨吧,怕冤枉了他们,毕竟是给我生命的人,不怨吧,又做不到。不提了,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楚清也知道,非要挖掘别人的隐私和伤痛挺不道德,可又不想魏诚毅都三十岁了还不认识自己爹。 他爹那个小老头还挺不错的。 楚清点了点头:“行,说点儿别的。我回来之前去看了下小宝,发现这小子结识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这方面能力还挺强; 还碰到他的一个朋友,比老于岁数都大。” 魏诚毅露出诧异的表情:“比老于还大,还是他朋友?” 楚清就笑:“神奇吧?我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人叫水毛毛……” 两人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楚清把水毛毛的生平经历给魏诚毅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 楚清没有明说魏诚毅就是水毛毛的儿子,但是魏诚毅还是听明白了,眼圈红了。 楚清拍了拍他肩膀:“生而不养,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奈。” 要是跟着被称作怪物的水毛毛,魏诚毅有没有命活到大都未必,因为连水毛毛能活下来都是靠运气。 “我……想想,你,你不要告诉他。”魏诚毅说道。 楚清点头:“我不告诉。因为他没让我告诉你关于他是你爹这件事,怕影响你的生活。 不过,他身体不太好,小宝有个医术高超的朋友没在,没人能给他看病,他……世人的眼光……你知道的,挺麻烦。” 魏诚毅心里是翻江倒海。 当他知道他娘生下他就死了,他爹用另一种方式关注他,甚至他在东伦国出生入死时,他爹也在,甚至是看着楚清把他救走,他不怨了。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见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以什么样的面貌、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三章 滚犊子 二人没有再去提这件事,吃过饭,魏诚毅就运着生石灰回去了。 楚清以为魏诚毅得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做好“心理建设”,没想到,第二天魏诚毅就又来了。 “我……想去看看他,”魏诚毅有些艰难地说,似乎在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般:“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认他,可我想,总得先认识他吧?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也行。” 楚清能理解他的心情。 魏诚毅其实在心底已经接受了水毛毛,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相认,毕竟他对他很陌生,还有些……委屈。 心里又很牵挂,因为楚清说他的父亲是“月之子”,但是楚清也很肯定地说了这个病没得治,好好养着也不妨碍寿命。 但是生活受限,生理上的好说,少晒太阳就是了,但是心理上的却没办法,因为人们总是对陌生的事物怀有敌意。 他以为自己做为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活得已经很辛苦很狼狈了,却没想到他爹竟然比他还艰难、还不堪。 楚清说道:“你要去?太好了,帮我捎些东西! 你爹照顾了一大帮弃儿,有跟你爹一个病的,我给他们做了些眼罩和帽子衣服,你一并给运去吧。” 楚清这次回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给水毛毛的孩子们搞一批衣服,既然答应照顾了,那就要做到。 家里这边的棉麻混纺很不错,正好适合南边的炎热天气,水毛毛他们那些白化病人怕紫外线,天天捂得严严实实也够遭罪的。 虽然他们穿的葛布衫也比较凉快,可哪有混纺的柔软呢? 魏诚毅只听楚清说,却并没有真正接触过白化病人,所以也无法想象那些人究竟是怎样的,就没在意楚清说的衣服。 让带着就带着,只是没想到也太多了!不说衣服,光是各种带檐儿的帽子就好几摞,对,论摞。 本想自己单人单骑利利索索的上路,没想到却不得不架了个马车,自己给一堆衣帽当车夫。 打发走魏诚毅,楚清赶紧吹哨子把小甘甘唤回来。 她突然想起小宝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还有个“千三顺”的身份,得赶紧通知小宝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还有,别让水毛毛知道魏诚毅去,不然小老头该躲起来了。 ************ 淞江府。 “纨绔”小爷楚懂,正招摇地飞身而起,揭掉一块匾额上的红布,只见匾额上金灿灿的大字:“宝清技师学院·淞江府分院”。 小宝持着大红绸翩然落地,赢得一阵喝彩声——带头的是楚元。 二十名五到十五岁的孩子,穿着月白的长袍,尽管热的满脸是汗,但神情庄重,每人后背都背着一个双肩书包,列队向大门进入。 他们,是这个学院的第一批学员,他们有个共同的生日——五月初五。 看热闹的人群后方,一个佝偻的身影压低草帽,手还在草帽下蹭了好一会儿。 草帽下的包头巾已经汗湿,水毛毛抹着红红的眼睛咕哝:“臭嘚瑟!瞧把你们能的!” 小宝保持他纨绔的姿态,抬着下巴,拿鼻孔扫视围观群众,说道:“三日之后开课,今明两日是最后的报名期限,有意从速!” 然后,扬长而去。 小宝接到小甘甘带回的消息后,决定还是先不让魏诚毅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可是娘亲又让他安排,给魏诚毅偷偷瞧瞧水毛毛的机会,这可有点难为小宝了。 怎么安排呀,崇鱼府是人家水毛毛的地盘,当然,也算是自己的,有啥动静人家能不清楚? 最后,小宝想了个招,跟水毛毛说淞江府的学院要开业,请水毛毛带着孩子们给自己当“托儿”去,好招生。 把水毛毛支到不是他的地盘去! 水毛毛把眼一瞪:“不去!” 小宝双手叉腰:“为啥?” 水毛毛:“要入学就来真的,当什么托儿!” 小宝乐了:“他们愿意了?以前我那么劝他们,他们都不来,他们说要给你养老。” 水毛毛:“别听他们瞎说!谁用他们养老!” 小宝立马给水毛毛捶背:“就是!你这年轻小伙儿一个,谁用他们养老!” 书毛毛笑眯眯地问:“我听说,你们北边把小牛叫什么来着?” 小宝:“小牛?犊子?” 水毛毛点头:“嗯,你给我滚犊子!” 就这样,水毛毛答应领着孩子们去淞江府“入学”,日后再“转学”回崇鱼府读书。 还是免费的。 眼下孩子们真正把这里的“入学仪式”当成自己的仪式,认真而庄重地完成,水毛毛似乎也看到他们能写会算的未来,很激动。 “小老头儿,别哭啦,吃饭去!”小宝在人前耍完纨绔威风就把楚元他们扔那儿负责余下的事务,而自己则一路追赶水毛毛,总算追上了。 “臭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水毛毛冲他吼。 此时的水毛毛心情是不平静的。 当初要是有如今的局面,他怎么会把儿子悄悄放在别人家门口,他一定会让儿子上最好的学堂,用最好的笔墨。 “嗯,没哭,太阳晒的!”小宝哄着:“丢人不?你多大,我多大,还得哄着你?” 于是两个人就追打起来。 小宝没想到魏诚毅来的速度那么快,比楚清预计的早到了一天,此刻正在远处阴影里偷偷看着他们。 不愧是密侦司行动署的成员,隐身的功夫超级好,连水毛毛这样的人物都没有察觉到。 小宝搂着小老头儿的脖子,一路回了客栈。 相比崇鱼府,淞江府才算是真正的江南六府之一,崇鱼府还是穷啊。 看看淞江府,小宝想买块荒地办学院都没少花钱,物价真高! “好在小爷我钱多!”小宝自豪地说。 水毛毛以不变应万变:“滚犊子!” 他们边说边进入客栈,尾随在后的魏诚毅心情平静了不少:看起来,爹好像很开明的样子,跟小宝都合得来,没大没小、没老没少的,应该是个好脾气的。 小宝把客栈掌柜住的后院给租下来了,这样比较安静,也方便水毛毛进出,免得一不留神被投宿的客人见到水毛毛的样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四章 五行缺爹 后院里,侯泽已经张罗好饭菜,就等着他们回来。 孩子们不用管,有楚元和甘来领着在学院开伙,吃食堂,肖思宁领着护卫们在客栈里吃,在窗口就能看顾小宝的安全。 水毛毛今天真的很开心,也很怅然,替孩子们开心,替自己不敢去打扰的儿子而怅然。 所以跟小宝喝着喝着就喝多了,拎着筷子敲着酒碗干嚎: “你让我独自斟满这碗红尘的酒 借来晚风下口 敢与寂寞交手 那蠢蠢欲动却不曾愈合的伤口 来回试探思念的痛 我为你斟上这碗沾满红尘的酒 可敢小酌一口 思量不见尽头 那垂垂不甘闭上泛起泪的眼眸 道尽多少爱恨情仇~~~~~~~” 小宝一开始还觉得好玩,瞧着他乐,结果水毛毛嚎着嚎着就哭:“孩儿他娘!我对不起你呀!你生的孩儿我都没送他上学,都没养过他!” 小宝一下子把筷子拍在桌上:“造孽啊!娘亲教点儿啥不好!” 唉,这歌儿是上次水毛毛跟楚清畅谈后,小酒喝嗨了,楚清教他的,让他想媳妇、孩子了就吼一吼,疏解一下心绪。 可真教坏了,没事儿就整这么一出! 偏偏侯泽每次都跟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今天也是,看着孩子们能上学,跟着激动,然后又撒酒疯了:“帮主,我给你当儿子!我给你养老!呜呜呜呜呜!” 突然,一个黑影以雷霆之势撞进院内,一把提溜起侯泽的后衣领,狠狠甩向院门外,随之一声大吼:“滚犊子!” 水毛毛毫无防备下让来人把侯泽扔出去了,一下子戒备起来,第一个动作是把桌边的小宝拽到身后。 可惜喝多了,小宝是给拽到身后了,自己却没有平衡好重心,趔趄了下。 魏诚毅上一个动作把人丢出去,就把自己正脸对着水毛毛了,就是一愣,不知所措起来。 看到水毛毛防备的样子,又趔趄了下,本能地伸手就扶。 速度太快,肖思宁没看清来人,带着护卫们从一楼二楼的窗口,下饺子一样跳下来围住了魏诚毅。 小宝摸了摸鼻子,拽拽水毛毛的衣袖:“那啥,毛毛啊,那人我认识!” 水毛毛不动。 眼睛好像在盯着魏诚毅,又好像不是。 “毛毛?”小宝以为水毛毛喝懵了,反应不过来。 谁料,“唰!”水毛毛突然纵身一跳,脚尖点着桌角就飞身掠出院外,原本放在桌角的那块破头巾被带落到地上。 水毛毛跑得有些东倒西歪,身形狼狈、仓皇。 小宝急了:小老头喝多了,再跑摔了咋办? 于是一个箭步也追出去,只把一句:“诚毅啊,你倒是追啊!”甩在空中。 魏诚毅傻了、懵了:爹不想见他?爹……不要他? 院门外的侯泽顾不上要被摔散架的身体,一瘸一拐地也跟着追去,还高喊着:“帮zh……老爷子!你慢点,别摔着!” 小宝的轻功不如水毛毛,但是水毛毛现在喝多了,而且心情复杂、心绪不宁,因此逃得也不快。 小宝很快追上了他。 小宝有些懊恼,娘亲交代的任务好像办砸了。 “毛毛啊,”小宝把胳膊掏进水毛毛的臂弯,扭转过他的身体:“别跑,又没让你结账!” 要在平时,水毛毛准就“臭小子”不离嘴的开骂了,可现在,水毛毛仿佛失了魂,愣怔着。 小宝看旁边有块大石头,干脆拉着水毛毛坐过去,刚一坐下,小宝就跳将起来:“烫屁股!” 水毛毛却仿佛浑然未觉,坐下就坐下了,一动不动。 魏诚毅总算追了过来,远远的站着,不敢、也不想靠前。 他下了那么大决心来找爹,爹却不想见他! 侯泽一拐一拐地也追了过来,经过魏诚毅身边时,故意狠狠撞了人家一下,结果把自己痛得龇牙咧嘴:刚才摔得太狠了! 因为腿疼,侯泽蹲不住,干脆一屁股坐在水毛毛脚边,小声问:“帮主,那人你认识吗?有仇吗?” 水毛毛还是一动不动。 侯泽一拍膝盖:“我弄死他去!” 说着就要站起来。 小宝一把按住他肩膀:“滚犊子!那是毛毛他儿子!” “啥?”侯泽一下子跳起来,腿都不知道痛了,厉声问:“你说他是谁?你再说一遍!” 嘿!跟谁俩呢?! 小宝一膀子撞过去:“怎么着?我说他是毛毛的儿子!” “我艹!”侯泽骂了一声就朝魏诚毅奔去:“你tm有爹不来看看,你是人嘛你!我tm弄死你!” 呀呵!有热闹看了。 肖思宁他们也都到位了,不过也是远远站着观望。 小宝接到信就跟他们都打了招呼:要是魏诚毅来认爹,大家都别靠近,给人家留点空间。 因此,肖思宁他们此刻都有些尴尬。 不追来吧,怕小宝有安全问题,淞江府大家都不熟,万一有什么状况,不在小宝身边不放心。 追过来了吧,你说帮谁?都是自家兄弟,一个是楚老大的同僚,一个是水毛毛的“跟班儿”,真打架,帮谁? 他们尴尬,小宝可不尴尬。 刚才那一幕他可瞧见了,侯泽想拜水毛毛为爹,魏诚毅吃醋了! 肯定是吃醋了! 打吧,打起来才热闹哪! “加油!看谁厉害!”小宝已经开始把手伸进腰包,准备掏瓜子儿了。 最后还是肖思宁稳重点儿,走过来背对着水毛毛蹲下,然后把水毛毛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背起来就走。 还踢了一下小宝的屁股:“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回去!” 那边,侯泽已经挥拳揍向魏诚毅了,第一下,魏诚毅躲了。 因为他刚才注意到,侯泽被他丢出院子,没顾得上跟他较劲,反而是惦记水毛毛别摔着,追了出去。 看来是个热心人。 侯泽一击未中,马上第二拳又击了过来,目标是魏诚毅的鼻子。 要是第一拳打中了,侯泽没准儿就能停手,毕竟得照顾到眼前这个“愣头青”是水毛毛的儿子,别让水毛毛伤心。 但这小子躲了,这可就把侯泽的火给挑大了:你有爹却从来不找、不看,有理了是不?还敢躲?!不削死你! 结果魏诚毅又躲开了,但是也气了,开口骂道:“你tm谁啊?五行缺爹啊?”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五章 收获 魏诚毅和侯泽到底“结结实实”打了一架。 小宝到底从头至尾看个圆满。 肖思宁先行背了水毛毛回去,水毛毛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其安排,让坐下就坐下,让歇会儿就歇会儿,只是不动不说。 小宝一直等魏诚毅和侯泽打完架,才把二人揪着回了客栈后院,让人领着去洗涮,都打成土猴儿了。 趁他俩洗澡更衣的功夫,肖思宁坐在院里,一边看着水毛毛,一边询问小宝他们二人的战况。 “别提了!”小宝说,还直撇嘴:“骂得那叫一个气势汹汹,打得那叫一个情意绵绵!” 肖思宁:“……啥?!” 小宝给解释:“魏诚毅骂侯泽五行缺爹,侯泽骂魏诚毅八字欠揍,然后吧,魏诚毅避着侯泽的伤腿,只打侯泽的肩膀,侯泽瘸个腿儿非要扇人一嘴巴,说是替毛毛出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两人边说话边偷眼看水毛毛的反应,水毛毛却只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过了一会儿,侯泽先出来了,洗涮干净,但还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在水毛毛边上,轻声说道:“小老头儿,你该高兴,你儿子来看你了。” 说着有点伤心:“我是当不上你儿子了,正主来了。” 说话的功夫,见到桌腿边上,水毛毛的破包头巾,就捡起来,拿在手里抽打几下尘土,递给水毛毛。 这下水毛毛有反应了,他突然惊慌地用手拂搂脑袋,惊觉竟然没有把那一头软趴而细密的白毛藏起来。 这段日子,时不常就来找小宝玩儿,放松了,也没刮头皮,头发长出寸把长,再加上天热,只要没有外人,就会把包头巾摘下来。 他平日里包着头,是因为胡乱包着,能挡住不少眉毛,让人不那么注意到他的肤色,少引些麻烦。 但是他心里也憋屈,活了大半辈子,整日像个过街老鼠一样。 主要也是为了孩子们考虑,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不敢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免得孩子们替他拼命。 都是些苦命孩子,把他当爹、当爷爷的孝顺着,他不想给他们惹麻烦。 可是,自己这样子,都被亲儿子看到了。看到了! 醉酒、暴露样貌、又哭又嚎、没个老人样子,所有的不堪都被儿子看到了! 水毛毛慌慌乱乱就把包头巾往脑袋上盖,手哆嗦着,越急越包不好,越包不好越急。 魏诚毅其实早就收拾完了,却躲在房里迟迟不肯出来,他站在窗边侧着身,用墙体掩藏身影,却忍不住看着水毛毛的慌乱。 他跟他一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侯泽赶紧起身,要帮着水毛毛把包头巾缠好,水毛毛却像感觉不到周围人存在般,依旧自顾忙乎着。 魏诚毅湿了眼眶,再也忍不住,疾步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你爹我是寻不着,你娘倒是找到了。” “嗝儿!”小宝一个哭嗝收了声:“你说啥?” “我说,你亲娘,我找到了!”魏诚毅说。 水毛毛终于抬起头,问出声来:“楚清不是他……?” 肖思宁他们没人知道小宝不是楚清“亲生”的,听见这话也都惊疑地凑过来。 魏诚毅认真告诉小宝:“楚清就是你亲娘!” 小宝木呆呆看着他,没做声。 魏诚毅继续说道:“你是半岁大时被你亲大伯、大伯娘卖掉的,买你的是苦水镇张记菜馆的老板夫妇; 前脚卖掉你,后脚他们又把你娘卖了,比你便宜,你值二十两,你娘值五两; 你娘是要被卖去东伦国做仆役的,但是半路上你娘找机会逃了,辗转数月逃到苦水镇; 当时你娘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看到张记菜馆正在招厨娘,就应了工,算是落脚; 那时你太小,可能都不记得了,后来你娘被那对夫妇欺侮、扫地出门,你就跟着她走了,之后的事情你应该有印象吧。” “噢。”小宝脖子酸了,把头低了回来。 魏诚毅诧异小宝的反应,小宝很平静,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歪头看向水毛毛:“你儿子说话很无趣,回头你调教调教。” 水毛毛:“……” 魏诚毅:“……” 魏诚毅不信小宝心里不激动,语气加重了些:“楚清是你亲娘,你凭直觉跟着亲娘走的。你们娘俩的缘分!” 小宝嫌弃地斜眼瞥了瞥他:“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娘亲不是亲的也是亲的!我是娘亲不要命也要从狼嘴里抢回来的孩子!是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有什么要紧?!” “哇……”侯泽嚎上了。 就他最可怜,亲爹娘抛弃他,水毛毛不要他。 魏诚毅过去踢了他一脚,侯泽本就被魏诚毅摔的腿伤没好,这一踢,趴地上了。 魏诚毅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给!” 侯泽泪水糊着眼,看不太清,问:“啥?” 魏诚毅塞到他怀里:“拿着!” 侯泽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个信封,再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银票! 侯泽一下就炸毛了,跳将起来,吼道:“你什么意思?让我滚远点儿?用不着!用不着你破费!” 侯泽把信封摔在魏诚毅脸上:“老子不跟你抢爹!你用不着赶老子走!老子留这儿是冲着小老头儿,不是你!” 魏诚毅愣了一下,抿了抿嘴,把摔出信封半截的银票重新装回去,依旧塞在侯泽怀里,侯泽挣扎,魏诚毅用力禁锢住他双臂,让他就那么把信封抱在胸前。 魏诚毅说:“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我还得回去上值……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照顾好……咱爹!” “呜……”这次是水毛毛。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六章 “你干什么都行!” 这一晚,除了小宝谁都没有睡好。 肖思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楚元和甘来,这二位才知道原来小宝不是楚清的亲儿子,又“变成”楚清的亲儿子。 不禁感慨:“咱老大那不等于从一开始就拖着个别人家的油瓶打拼?” 肖思宁点头:“那时候不知道小宝是亲儿子,还一心一意地养活他……你记得不,咱们刚跟着老大时,她还没多少钱呢。” 楚元摇头:“你都啥时候才来的了,我们那时候……” 他们在房间里忆苦思甜。 水毛毛和小宝一个房间,小宝睡得没心没肺,脚丫子搭在水毛毛的肚子上。 水毛毛枕着胳膊看房梁,一看就是一宿。 魏诚毅和侯泽一个房间,侯泽一直处在亢奋中,一整夜都在讲水毛毛的事情: 自己怎么被水毛毛捡回去的; 水毛毛怎么教他功夫的; 水毛毛后来带着他又怎么收拢了一群渔民、水匪的; 他看着水毛毛怎样一次次下水、把被狠心的父母绑了石块扔进河里的小孩救上来的; 救不活的时候水毛毛是怎样的悲愤;救活了以后水毛毛又是如何养活他们…… 一桩桩一件件,直到天明时撑不住了,闭着眼睛,声音都飘忽了还在说:“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你不一样,你好好的,不是‘月之子’,小老头儿、不,咱爹,咱爹不敢留你在身边,怕耽误你……咱爹敢见我们,却从来不敢见你……” 魏诚毅彻夜未眠,鸡叫头遍的时候,他爬了起来,在后院打了一套拳,感觉一点都不困,浑身都是劲儿。 草草洗漱了一下,他自己驾着马车去了技师学院,看门的不给开门,又被他那张扑克脸吓着了,跑去找了楚家的小子确认后,总算给人放进来。 水毛毛送去上学的那二十个“五月五”已经起床洗漱了。 魏诚毅和楚家小子一起,把楚清托他带来的衣服分给他们,让他们穿上,跟他回去见水毛毛。 孩子们听说是小公子的娘亲给定做的衣服,都高兴得很,一点不留恋地脱下昨天才发到手的学院服,换上新衣服。 真软和,真透气,颜色真好看! 不同程度的蓝,天蓝、亮蓝、深蓝……孩子们觉得自己就是不同时辰的天空。 魏诚毅让几个八岁以下的孩子上马车坐着,其余人一起跟着自己跑步回去。 孩子们迟疑着不动,大些的孩子说:“新衣服会脏……,爷爷又该给洗了。” 魏诚毅心里就是一酸。 水毛毛看着魏诚毅带着孩子们列队跑步回来,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眼圈就红了。 人多,不大的小院里挤得满满的,大人孩子一起吃早饭。 侯泽也穿上了新衣服,他的衣服跟楚元的差不多,就是楚家小子常穿的那种红底黑边的,很精神。 “像个新郎官!”小宝说。 楚清让魏诚毅捎来的衣服都是麻袋装的,不然用箱子装占地方,大概六七百套衣服。 从里到外,一年四季,给孩子们和侯泽、水毛毛全都备齐了。 尤其是给白化病人准备的,多了帽子这一项,每人五给水毛毛遮阳用,车帘子都是特制的双层纱帘,透气,但是挡光。 水毛毛嘴巴嗫嚅着,终是没开口。 大伙都没靠前,远远地站着,魏诚毅走到马跟前,又返回来,在水毛毛面前站定。 突然伸手,把水毛毛熊抱在怀里,紧紧地。 后背佝偻的水毛毛,在魏诚毅的怀里,显得是那样的……娇小。 良久,水毛毛的手轻拍他后腰:“快勒死了!” 魏诚毅还是没放手,但是略抬起头,在水毛毛耳边悄声说:“你干什么都行,开心就好。我帮你善后!只是,要保重。” 说罢松开手,也没有抬眼看水毛毛,而是转身大步走向马匹,骗腿上马,一回头,高声说道:“爹,我走了!” 水毛毛一下子捂住了脸。 侯泽哽咽着喊:“哥,常回来!” 魏诚毅没敢再回头,举起手朝后扬了扬,骑马离去。 站在远处的大伙儿看到,水毛毛的左肩膀上,一片濡湿。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七章 今儿吃哪儿啊? 似乎魏诚毅的到来给水毛毛注入了活力。 接下来的日子,大伙看到小老头的后背虽然还佝偻着,人却精神了不少,整日带着空:“那是!娘亲出品,必是精品!” 水毛毛丝毫不领情:“我儿子给我捎来的!” 在学院招生、开学这段日子里,小宝大模大样地淞江府各个县城内“游学”。 同时,给了水毛毛十万两银票,让他尝试“兑”江南六府各处的买扑渡。 这次江南六府有不少县级、府级官员落马,他们名下的很多生意都在出兑中,总得换得银钱“捞”他们。 水毛毛真是好一顿撇嘴:“臭小子,你比老子我还能搞钱!” 然后毫不客气地拿走银票。 转回头,却往里面又添了十万两,小老头儿琢磨:日后真要是拖累了儿子,就让儿子跟着小宝混,给打个底儿先! 小宝整日里穿得跟八九岁富家子弟般:衣着鲜艳,腰间还挂着叮当作响的玉佩,对,叮当作响,就是说不是一块,而是三块,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把喜欢的东西都挂在身上。 脸上是一副稚气而霸道的神情,时不时来上一句:“小爷饿了,今儿吃哪儿啊?” 如此“花枝招展”地游走在淞江府各处,名为“游学”,实则“游手好闲”。 很快,“宝清技师学院”的少东家来到淞江府开分院的消息全府城都知道了,下面的辖县知道得也不慢,毕竟已经开办了一处分院。 办学这种事,在大宣只要有秀才功名就可以,所以江南的私塾更是多,经济发达地区嘛。 只是,私塾和私塾也不一样,师资力量差距很大。 但是宝清技师学院的师资力量,直逼各大书院,都不屑于跟普通私塾相比。 大宣的书院与私塾很是不同,有点像私立中学和幼儿园的区别。 这些书院的投资方可能是某个大家族,聘请的也是颇有名气的一个或多个“大儒”。 所以无论从占地面积、校舍屋宇、教师名气等等方面,都完胜私塾,就连笔墨纸砚,书院都给提供中上等质量的。 而小宝的技师分院,占地面积比最大的书院还大(因为偏远,地价便宜);校舍屋宇比书院气派(用青砖盖楼,才不用木质结构,防火得很);教师都不是大儒,却都是当地有名的工匠。 要说教材和笔墨纸砚,呵呵,人家有自己下属的印刷作坊提供,全套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一来,就给老百姓一种感觉:都是读书,不如去宝清技师学院,花钱少,还能学一技之长。 因为就算不是读书那块料,也能识个字,算个数,再说了,从这个学院出来也还有工可做,人家承诺了:包教包会包分配。 如此,技师学院的名气传播得更快,也更广,传播的人多了,就给人造成一种印象:技师学院比书院好。 再加上小宝天天道:“土包子!哥几个,今儿醉八仙我请客!” 然后就是一大堆奉承的声音:“二郎霸气!” “醉八仙的‘一鱼三吃’可是最有名,托二郎的福了!” “薛二少真豪爽!” 这个被唤做二郎的薛姓公子,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应该正处于变声期,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聒噪。 薛二郎给随行的小厮示意了下,小厮就一溜小跑地往醉八仙酒楼跑去。 小宝摸摸鼻子:总算有找茬的了。 就是不知道这几个都是什么级别的。 那个薛二郎乜斜小宝一眼,率众踱着步子朝醉八仙酒楼走,神态、步伐都很倨傲。 满脸大胡子的甘来看不惯了,跟谁俩呢? 伸手按了按卷毛大胡子,嗯,挺牢的,今天的胡子贴的颇有些夸张,早上出门前,楚元笑她跟头貔貅似的。 脚下生风,甘来甩开飞毛腿一晃就蹿进了酒楼,先行把最贵的包房包了下来。 老大那话怎么说来着?对,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所以等到那个薛二郎带领众人进入酒楼时,小宝慢悠悠跟进来,然后掠过他们,径直向二楼最大的包房走去。 “哎,掌柜的,老规矩!”薛二郎的老规矩就是所有的菜都是要优先他的包房。 酒楼的掌柜通常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他们能把每一位客人都侍候得认为自己是最被尊重的,自己得到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这种感觉对于酒楼掌柜来说,好把握得很。 有钱的公子哥,来了就要包间,既然进包房了,上菜是不是最快、最优先的,上哪儿知道去? 只要不让他们等太久就好,如果真碰上客满上菜慢的时候,打发小二、或者亲自上来送上几碟时令小菜、瓜果就蒙混过去了。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他们消费。 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一楼已经满员,二楼还有两个包房,最大的那个,被甘来包下了。 薛二郎上楼一看,伙计竟给自己引到旁边的小包房,就不乐意了:“你新来的吧?” 小厮一看少爷为难伙计,顿时感觉自己有救了。 刚才最大的包间没抢上,回头少爷肯定因为丢了面子而收拾他,所以这时赶紧推卸责任:“听不懂人话吗?我刚才都说了,我们家少爷来照顾生意,让你们把最大的包房腾出来!”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八章 府城四雅 小厮这句话,让伙计更为难了:“薛公子,刚才都跟你家小厮说了,最大的包房刚被人订了,他不听啊!” “谁订的?谁敢跟我抢地方?”薛二郎吆喝着,眼睛盯着小宝的背影:“别告诉我是他们!他们可是在我之后来的!” 小伙计一脑门子汗,一个劲儿解释:“小的不知道您要来啊,他们刚定下,你们就进来了,咱是开门做生意的,也不好出尔反尔; 薛公子,您看,您也才四个人,小包房也够用了。” “他们也才四个,你瞎吗?”薛二郎吼道,随手就是一个嘴巴子烀在伙计脸上。 “醉八仙”并不是淞江府最大的酒楼,但是它以“一鱼三吃”为卖点,在众多酒楼里站住脚。 同时,他们家用来搭配“一鱼三吃”的酒是自家独创的“大雪酿”和“小雪酿”,使之成为口感上的“绝配”,更是吸引食客,进而在一众酒楼里脱颖而出。 但是也有短板,就是酒楼只有二层,包房少,能容纳的客人不多,因此最大的包间没法像别家酒楼那样长年空置,专门包给某些大客户。 所以醉八仙的规矩是:如果没有提前三天预定,包房都是先到先得。 甘来那双飞毛腿,谁能抢过她?先到了,所以小宝就先得了。 小宝进包房的那一刻,还故意向薛二郎看了一眼,满脸都是嘚瑟。 这种气薛二郎哪里受得? 于是扯开公鸭嗓就开骂:“土包子!你加塞加到小爷前头,不要命了你!给小爷滚出来!” 甘来最后一个进入包间,吩咐了句:“点菜!”就“嘭”地一声甩上门,把那聒噪的声音关在门外。 薛二郎立马觉得尊严被人挑衅了,马上命令店伙计:“把人给我赶出去!哪里来的乡巴佬!你要是再不动弹,小爷砸了你家馆子你信不信?” 跟他同来的几个公子哥也纷纷“指点”小伙计:“有点眼力见吧!这事儿你做不了主,赶紧让你们掌柜去轰人!” “我可告诉你,惹恼了薛公子,你们酒楼也别想开下去了!” 就在小伙计捂着脸、愁得都想给他们跪下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二郎。” 众人回头一看,一名身着青玉竹纹金丝长衫的公子走了进来,气质温文尔雅,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气质的贵公子。 “哥,你怎么来了?”薛二郎一看,是亲哥来了,赶紧打招呼。 薛大郎说道:“今儿孟公子游学归来,我们为他接风洗尘。二郎,还不叫人?” 薛二郎马上揖礼:“见过孟大哥!” 这位“孟大哥”,是江南孟家家主孟淳的长子,孟贤胜。 孟贤胜今年二十有三,着一身清灰缎面牡丹纹圆领袍,腰间吊着一枚圆形白玉貔貅玉佩,油润如脂,青金双色如意穗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起,反出柔和的光泽。 端的是身姿提拔,面如冠玉,颇为儒雅。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孟贤胜温和发问。 小伙计还捂着脸呢,只要眼睛不瞎都该知道欺负人了,可问“在做什么”而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眼见是要把不愉快的局面压下去,反正一个店伙计,挨揍就挨揍吧,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要是懂点儿事的,此时会说:“哎呀,不巧了几位哥哥,这里已经客满,我们还是移步别家吧”,免了眼前的尴尬局面。 可惜,薛二郎骄纵惯了,并没有领会孟贤胜的意图,反倒是觉得有人能给他撑腰了。 瞧瞧自家哥哥身边这几位,有江南孟家未来的家主、有淞江府“延寿堂”药堂的少东家、有淞江府知府的侄子,最次的那个,也是淞江府最大的粮商姚家的四公子。 哪一位不是府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本届“府城四雅”都到齐了! 于是薛二郎更豪横了:“孟大哥,我看醉八仙是不想混了,竟然拿那间小包房应付我,瞧不起谁呢?我正教训他们呢!” 薛大郎:“……”这弟弟真是堵心。 薛大郎赶紧弥补:“算了,正巧我们碰上了,人多,包房小坐不下,我们换个地方吃饭便是。” 就想赶紧换地方,虽然都是商人家的孩子,可都在江南有名气,还都在淞江府的府学读书,自然要保持好的形象。 而且,知府家的侄子还在呢,争执个没完,像什么样子! “哦?”倒是孟贤胜接了腔:“我常用的那个包房呢?也没了吗?” 这话是问向伙计的。 伙计心说:我们家又不预备空置包房,再说你都大半年没来了,谁给你留着? 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回孟公子,今天实在是人太多,您常用的那间包房,刚刚被一位小公子订下了,真不凑巧。” 孟贤超原以为是伙计服务不周被教训,待听到是包房不够用,就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特殊,因而才接了话。 别看孟家只是商人,却是先皇定下的皇商,江南各个官府都得给几分颜面的人家,很是吃得开。 平日里,像醉八仙这样的规模不很大、凭特色揽客的酒楼,虽无常置包房,但是对他孟家,可是要优先照顾的,他一到,掌柜总得给面子。 因此孟贤胜说道:“这样啊,不知是何人占了我的包房,小伙计,烦请告诉掌柜一声,看能否帮忙通融。” 占了他的包房! 还通融,咋通融?就是要掌柜去把人家赶出来呗。 掌柜刚才去给别的包房的客人打招呼了,这时下楼来,看到柜台这里围了一群人,定睛一看,竟是“府城四雅”,赶紧过来招呼。 待听了要求后,有些为难。 别的方面都好应付,没说么,让你感觉自己是“皇帝”都没问题,就是怕现在这样,人家交了钱进包房了,却要人家再出来。 尤其是刚才那位小爷,别看人不大,那气势可不小,谁知道是什么背景的? 自己这般酒楼,全靠特色揽客,东家并没有什么后台的,很怕得罪客人。 江南六府不比其他地方,这里规矩比别处多,都快赶上京都了。 在京都,要是天上劈下一道雷,劈死十人有七个是三品官,那在江南劈道雷,十个死人里就得有七个首富或者皇商什么的。 掌柜无语的看着这几个“雅”,心说:就烦你们这样的!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九章 府城四雅……之首 即便掌柜在心中吐槽千万遍,却依然还得把态度“摆正”——待顾客如初恋,说道:“也好,我去试试,却不敢打包票,如若不成,万请几位公子包涵。” 说罢转身,提着袍摆蹬蹬蹬又上楼去。 恭谨地敲门,开门的还是那个貌如貔貅的卷毛大胡子。 “怎么这么慢?等着点菜哪!”甘来放粗声线,语气中带着不耐烦,“还想饿死几个不成?” 掌柜连忙致歉,还没等把让出包房的请求说出来,甘来又说:“也不看你家菜谱了,直接照着菜谱上两遍,第一遍的现在就上,第二遍的两刻钟后装食盒,我们带走!” 照着菜谱上两遍?! 豪客呀! 掌柜很想把这些“财神爷”留住,这包房给他们用不亏! 但是不行,这些人一听口音就是外地人,吃这一顿指望不上他们消费下一顿,还是得哄好本地食客才长远。 “呃……这位爷,小老得罪了,实在是今天客多,您看能不能请各位爷移步至隔壁包房?那间包房比这间小些,但胜在清净雅致,可好?”掌柜请求道。 今天陪小宝出来的是甘来和以前六队的小山和小武,其余的护卫们都在酒楼外面和后窗外守卫着,一楼客满,没法扮做食客混进来。 小山说道:“我们没进这门,你说这话还行,我们茶都喝下一盏了,你来说这话,不地道啊!” 看掌柜想解释,小山直接制止:“放心,不听解释,上菜吧!” 放什么心! “几位爷,小老腆着脸相求,实在是因为不好做人,外面那几位,我们东家一个都得罪不起,实话实说,小老不瞒你们,小店的东家祖辈曾在宫里做过御厨,出宫了才开了间小食肆,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不易,真不敢得罪外面那些人……” 也是难为这掌柜,把东家的家底都给抖出来了,想博取个同情,因为那个卷毛大胡子在撸胳膊挽袖子呢。 按着小山小武的脾气,一句“你不敢得罪他们敢得罪我们呗”就要出口。 不过小宝先一步出声了:“行了,我去瞧瞧,你们这儿不敢得罪的都是什么人啊?” 话音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虽然话音不对,但是看到小宝起身,掌柜还是觉得有门,赶紧做出请的姿势。 客人自己出面应对,他可就轻松了。 一边躬身请着,一边快速地报上外面那“府城四雅”的名头。 小宝一听:哟呵,孟贤胜,孟家的,好啊! 买凶杀人未遂,孟家,小爷跟你们杠上了! 下楼的时候,小宝高声与掌柜说话:“掌柜的,你刚才说的孟公子,真的是府城四雅之首的孟贤胜、孟大哥?” 这话问得掌柜有些发懵:刚才不是明明很敌意、很挑衅吗,怎么现在竟听出仰慕、讨好和惊喜的意味? 惊讶于小宝态度转变之快,忽略了那句“府城四雅之首”。 “府城四雅”,无非是一些小商户为了巴结讨好这些大商人,想人家在吃肉时能分点儿肉汤给他们而刻意奉承的话语,并没有把四人分出高下。 这四人同在府城读书,也都是长在年轻姑娘审美点上的上乘相貌。 孟贤胜是作为家主培养的,最有“钱途”。 延寿堂的少东家,其父是御医,他自己虽然也有了出诊资格,却依旧想走仕途之路,而且学习成绩很好,是最“不能得罪”的。 谁愿意得罪一个有可能救命的人家? 淞江府知府的侄子虽说名头差了些,可他的父亲却掌管着淞江府最大的织造坊,与孟家等丝绸商多有合作,人家还有个当知府的叔叔。 看似最不起眼的,也是淞江府最大的粮商家的四公子,虽然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却是嫡出的、也是最受父亲疼爱的小儿子。 这样的四个人,怎么排名分出先后的? 木质的楼梯,上下楼会发出“咚咚”的脚踏声,虽然一楼人多,人声嘈杂,但也掩盖不了上下楼的动静。 而且,小宝还未变声,孩童的音色比成年人要尖锐和稚嫩,说话声一大,就很显著。 于是一楼的食客纷纷抬头看向小宝,又转向站在柜台前等待的“四雅”,讨论着“四雅之首”是以什么标准评判的。 什么标准?小宝的仇恨值呗。 他们几人实在太招眼:要么端着装着很是端庄,要么跟小宝一样纨绔嚣张。 小宝下楼的时候,腰间的三块玉佩相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更是让人不注意都不行:哪儿来的败家子,这么上好的翠玉,就不怕磕打碎了?! 孟贤胜听到小宝的话,又打量一番小宝的装束,十分肯定的判断出这是一个家里有点儿臭钱、不知死活的毛孩子。 但既然是“四雅”之一,就得把“君子之风”贯彻到底,于是拱了拱手:“请问,这位小公子……” “如何称呼”还没问出来,小宝已经满面惊喜的一个箭步蹿过来,双手包住孟贤胜拱起的手:“孟大哥?你就是四雅之首孟大哥?你就是那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孟大哥?哎呀呀,我可真幸运,竟是碰到孟大哥这样的人物!” 满眼小星星,满脸英雄崇拜,完全把另外三人忽视个彻底。 这tm谁家的孩子?哪儿冒出来的?有人管没人管了! 孟贤胜气得牙痒痒,却不得不维持“儒雅”:“敢问小公子是……” “孟大哥,快快快,跟我上楼,我请你吃酒!”小宝边说边牵着孟贤胜,十分诚挚的邀请,全然看不见其余七人。 “我艹,这tm瞧不起谁呢?”薛二郎一下子就骂出来了。 作为淞江府最大粮商的嫡出儿子,他只跟哥哥排名大郎和二郎,至于“四公子”这种与庶子一起的排行,在府城公子圈里都没人敢提。 自己且不说,连哥哥都不被人看在眼里,这口气怎能忍? 刚才就跟自己抢包房,现在更是要把包房与别人同用,不带上自己,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无知、脑抽疯? “那小子!”薛二郎喝道:“你tm眼儿瞎啊!”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章 都走了 “那小子!”薛二郎喝道:“你tm眼儿瞎啊!” “二郎!放肆!”薛大郎出言制止,同时拱手向小宝致歉:“见谅!家弟被惯坏了,出言无状,在下向你赔礼。” “大哥、你……”薛二郎还要说话,被薛大郎立目瞪眼阻止住。 薛二郎不服不忿,“口吐芬芳”,薛大郎不能由着他胡来。 小宝的“宝清技师学院”在府城商圈传的是沸沸扬扬,对商人来说,得罪人是大忌,尤其是这种家底丰厚的。 薛大郎认为,既然有传言说小宝是那密侦司女官的儿子,就更不能得罪。 从眼下这小子的表现来看,应是那种有钱烧包的败家孩子,这种孩子花钱无度,最好糊弄,与之结交,没准还能轻易就达成一些商业往来。 再有他娘的做背景,做点儿律法边缘的买卖也不是不行,真出什么事儿,只要维护住这小子,他娘还得给保驾护航也说不定。 薛大郎打着这种主意,另外两名公子也作此想,因而谁也没有吱声。 只有跟着薛二郎一起的三个半大孩子,因为出于巴结薛家的目的,很是维护薛二郎,一个说道:“薛大哥,您品行高洁,不与那土包子计较,可也不能纵着他蹬鼻子上脸!” 另一个也说:“是啊薛大哥,他抢了我们包房呢,瞧他那土鳖样,就像腰缠万贯了似的,也不看看薛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也是他能叫板的?” 还有一个奉承的更狠:“再说了,我认为薛大哥尔雅温文、风度翩翩,才应该是四雅之首。” 原本看热闹的知府侄子和药堂少东家,暗自撇了撇嘴。 都是年轻人,听这话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倒也不置可否,现在不是争四雅之首的时候,该琢磨为什么这小子如此“拉拢”孟贤胜。 只有孟贤胜因是刚刚回淞江府,不知道眼前的小孩子是到处开学院的那个密侦司女官的儿子、那个他父亲买凶而未杀死的孩子。 小宝听到薛二郎那几个朋友的话,并没有如之前那般斗气,反而是露出孩童的无措表情,摊了摊手: “哎呀,这话怎么说的……我就是觉得,孟大哥家那么厉害,皇上都推崇,难道不是四雅之首?所以才…… 要是你们介意、哦,要是我的话不中听,哥哥们请多包涵呀! 要不、要不哥哥们也一起来吧?我也请你们喝酒!” 众人:…… “也一起来吧”,多勉强!这真是没被瞧得起啊! 合着我们就是搭着肥肉卖的那小条瘦肉?呸!我们才不是猪肉呢! “不好意思,家里有事,先告辞了!”知府侄子拱拱手走人了。 “难得你们相聚,就不打扰了,告辞!”药堂少东家也走了。 孟贤胜:“哎……我……你们……” “二郎,休要闹脾气!对不起了,我家弟弟不服管教,我得先送他回家,孟兄,改日再约!”薛家大郎也拖着二郎走了。 没蹭上饭,更没巴结成,薛二郎的小伙伴狠狠瞪了眼小宝,没敢瞪孟贤胜,呼啦啦也走了。 “醉八仙”的掌柜有些惋惜:明明能赚两个包房的钱的,就这么没了一个。 不过也庆幸,好歹人不是自己得罪的。 孟贤胜终于反应过来了,脸阴了下来,语气也不甚客气:“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认识我?到底要干什么?” 小宝松开还牵着孟贤胜的手:“哟,孟公子这么瞧不起人,那算了,您爱哪儿吃就哪儿吃去吧,小爷不耽误您了!” 然后就蹦蹦跳跳上楼了。 孟贤胜……有些凌乱。 楼上小武他们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笑,笑得噗嗤噗嗤的。 关上包房的门,甘来不解:“小宝,你想干什么?” 小宝只一句“回家再说”,就不再提此事。 让一家酒楼把他们菜谱上的菜全都做双份,还要打包,可想而知那是一个怎样的送餐队伍,把掌柜愁坏了。 掌柜亲自跟在伙计身后端盘子上菜,来说此事:“小公子,菜谱上的菜全都要做双份?” 小宝:“是啊,有问题吗?” 掌柜:“做倒是没问题,可是您怎么带走啊?也太多了。” 小宝:“我带什么,你们送啊!” 没推出去,掌柜郁闷。 掌柜:“……这可是难为小老了,您瞧瞧,我们店里就这些人,就算把后厨的也都算上,一人提两个食盒,人手也不够啊! 再说,给您送哪儿去?别没等走到地方,菜品都凉了……” 小宝想了想,是这个理儿,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卷毛貔貅”甘来说道:“给你留马车,一层食盒搭一层板子,摞成摞,大概两三层也就够了。” 当初运送那些黑瓷罐子瓶子的,不就是这么干的? 小宝连忙赞同:“对,就这么运!货到付钱!” 小宝让小山去通知那帮孩子,包括八个毛毛,现在小宝去哪儿都带着他们,凡是看到适合开办学院的地方,就投资办学,这批孩子就给他当“托儿”。 有他们助力,招生比过去容易多了。 订的餐食是送去学院的,那里的食堂大。 因为要人家满满一菜谱的菜,所以开饭的时间是午饭不午饭、晚饭不晚饭的。 可这刚好,因为平头百姓家一日三餐的少,多是两餐,正赶上下午这顿。 小宝找了个空置的大教室,让孩子们并了桌子,把菜都上齐了,跟大家再吃一遍。 水毛毛打外面进来就乐:“哎哟哟,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了!” 说罢坐下就拿筷子。 可怜侯泽是没这口福了,被水毛毛打发出去熟悉渡口和水路了。 水毛毛是这么跟他说的:“猴崽子,老子不是你老子的时候,得照顾你肚子饿不饿的; 现在老子是你老子了,咱爷俩就不用瞎客气了,你赶紧干活去,干不完别回来吃饭!” 小宝才不管侯泽回不回来呢,又不是他儿子,只顾着给水毛毛夹菜:“小老头儿,赶紧尝尝,一鱼三吃,醉八仙的!” 伺候着水毛毛把酱焖鱼头、鱼线面和熏鱼块挨个尝了一遍,还把小酒给满上。 水毛毛吧嗒吧嗒嘴,把筷子放桌上一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让我干啥?”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一章 优势、劣势 小宝赶紧递上毛巾,给水毛毛擦嘴用,然后十分狗腿地说道:“水爷爷,麻烦你把孩子们借我用用呗?” 原本水毛毛对这些孩子的打算,就是让他们跟着小宝的,所以听了此话一点也不抵触。 但是这个小屁孩儿如此巴结,竟然都不叫“水毛毛”而改成“水爷爷”了,肯定是有什么危险在里面。 水毛毛倒是不担心孩子们,他们一个个的逃命本事学的比功夫还好呢。 水毛毛很担心小宝出事,便绷着脸问:“干啥子?” 果然,小宝说道:“水爷爷,可能会有危险,我想让大毛扮成我的样子。” 小宝把年前与楚清一起遭遇的截杀,完完整整地讲述一遍,前因后果、谁买的凶、买的什么人为凶、自家小子死了四十八个等等,都说了一遍。 听得水毛毛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以为魏诚毅那样的危险不会发生的楚清身上,却没想到,即便没有战乱,还会有暗杀。 连小宝都不放过的暗杀。 “行!”水毛毛当时就答应下来,“你说吧,要干什么,怎么干?” 小宝又把今天的事儿讲了:“这段日子,我天天招摇过市,总算碰到了姓孟的他们家的长子,就上去认了人,还撩了嫌,我打算…… 我打算把孩子们撒出去,跟踪孟家的家主和这个孟贤胜,掌握他们一切动向; 水爷爷,孟贤胜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我,我故意找茬让常跟他在一起的几个公子哥有理由疏远他; 为的是他若出了事儿,不好第一时间得到援助,这里不是咱的地盘,人生地不熟的,免得麻烦; 但也只是开了个头而已,接下来我会继续离间他们; 我想等孩子们掌握他们家大宗货物交易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在路上……再把他家的货吞了!” 小宝说话的时候就像个真正的土匪,眼神狠厉、语气稀松平常: “我想让大毛当我的替身,在学院出入,让人都知道我在这里,给我做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据; 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半路上……” 水毛毛打断了他:“你可以就在学院里当你自己,让大毛去刺杀。” 小宝摇头:“水爷爷,大毛在家里也危险,我怕姓孟的再次下手,他完全可以绑架我去威胁我娘亲,所以大毛并不安全,你得留在家里照顾他; 至于我,我必须亲自杀了他们,我死了四十八个哥哥,他们到最后一口气都在保护我,我必须亲手报这个仇!” 正如小宝预测的那样,孟贤胜回去后马上着手调查小宝的身份。 这并不难,很快下人就回来报告:“回大少爷,那孩子名叫楚懂,是淞江府新开的‘宝清技师学院’的东家。” 孟贤胜眼睛微眯:“那个楚清的孩子?” “是。”下人回道。 孟贤胜:“我父亲呢?” 下人:“老爷在书房。” 书房里,孟淳把玩着鸡型白瓷砚滴。手边是一盆清水。 砚滴已经倒空、滴不出水了,孟淳一下子把砚滴摁进盆里,好像按住谁人的脑袋,要溺死他一样。 砚滴在盆底咕咚咕咚冒着气泡,很快,气泡没了,真像是被溺的人停止了呼吸。 孟淳脸上浮现一丝狞笑,旋即,又收回笑容:终究只是想象。 “父亲!”门外传来孟贤胜的声音。 “进来吧。”孟淳应道,把砚滴从盆中取出,用毛巾轻擦上面的水,白瓷反射出莹润的光。 “不是跟薛家大郎去吃饭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孟淳看向儿子。 这是他的长子,气质儒雅,身材颀长,风姿特秀,是最有希望带领家族迈入朝堂的人。 这些年来,他一直让儿子以旁听生的身份在府学读书,并且不准他参加童试,帮儿子遮掩住锋芒。 与孔普高不同,他让儿子一步步科考上位,在孟淳看来,太惹眼了,好在孔家虽家大业大,却非皇商,一时半刻也不至于招祸。 他们孟家不同,先皇时期就走入皇家视线,这些年来尽心营造“皇家忠仆”形象,希望当上皇帝的私人“掌柜”。 所以很多能赚到的财富,只能看着它们白白流入别人的腰包。 孟家不敢在没有皇帝明确的偏袒趋势时暴露野心,不敢捐官,甚至不敢让他优秀的儿子参与科举。 因为他有信心,以儿子的优秀,完全可以进士及第。 他让儿子只读书,不参与考试,并且对外要做出无心仕途的样子来。 可惜先皇并没有把他们好好介绍给庆德皇帝,因为当今皇帝完全视他们如一般商人,并未给任何优待。 那么,儿子这些年的“猥琐发育”,岂不是白受了委屈? “父亲,楚清的儿子来了淞江府,这件事你可知道?”孟贤胜问道。 “嗯?你刚回来就知道了?不错嘛。”孟淳赞赏道。 “父亲!” 孟贤胜无暇顾及父亲对他的赞赏,他知道自己在父亲心里的重要性,所以他着急的是父亲有何打算。 孟贤胜:“父亲,他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孟淳点头:“也可能,也未必,他来了一段日子了,只是办学,不过,从他的表现看,似乎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孟贤胜:“父亲,今天,他用了四个字就替我把人得罪了。” 孟淳:“噢?哪四个字?” 孟贤胜:“四雅之首。” 接着,孟贤胜把之前发生在“醉八仙”的事情讲给父亲听。 孟淳听后倒是不以为然:“不是你得罪,是他得罪人了。” 孟贤胜有些急:“不是的,父亲,他把我们皇商的身份挂在口头上,您知道,府城几大家族,若论实力,都是有资格成为皇商的,他这么说,是捧杀!” 孟淳点头:“很好,你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很好; 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们当初能成为皇商,就是因为我们家与官场没有任何瓜葛,而他们有,先皇用我们家最放心; 如今也是,我让你蛰伏这么些年,为的也是不让皇帝有想法,所以,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们的劣势,一直都是我们的优势。”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二章 挤兑走 大宣的“皇商”,应该叫做“皇室用品供应商”,是皇帝为笼络一些有钱无势的家族为己所用而给予的荣誉称谓。 与楚清那个世界的“特供”异曲同工,但是目的不同。 皇帝希望通过“特供”的名头抬高一些商人的身份,给他们一些行业垄断的优势,企图将他们与其他世家分化,最好能与那些世家所掌握的经济势力分庭抗礼。 江南孟家对皇室特供芝麻油、以及为皇帝提供赏赐用的丝绸,保证了孟家在这两项上的“旱涝保收”。 但是,他们并没有对江南世家形成任何对立之势,反而是与世家联手,谋取更大的利益。 “你不必考虑这个,”孟淳抬了抬手,示意儿子坐下:“咱们家,当不当皇商用处不大,就是个名头而已; 我以为先皇驾崩了,咱们这个新帝会用别家替换掉我们,但是没有啊; 知道为何新帝没有撤掉我们这个名分吗?因为他想让我与世家望族搞对立,哼哼; 这皇商不当都行,怎么可能对立呢? 咱们求的是什么?求的是兴旺咱们自己,没了人合作,我们怎么兴旺? 咱们与各大家族抱成团,那就是不小的势力……” 说到这里,孟淳攥起一只拳头表示“抱成团”,同时瞄了一眼门窗,嗯,关的很严实,于是向孟贤胜那边微微倾了身子,支棱起拳头来,压低声音说:“皇帝敢杀咱们这一大团吗?他不敢!把这一团杀了,他也得玩完!” 是啊,经济是一个国家的发动机,把这个发动机砸碎了,这国家还能有好? 孟淳继续说道:“你放心,别人不会同我们争这个皇商资格的,又没好处!皇家给的价低得可怜,都被那帮阉人赚去喽!” 孟贤胜同意父亲说的大部分话,但也有不同意的:“可是,父亲,没有这个名头,我们就没有理由低价收购所有的芝麻和茧子,那我们的成本就……” 孟家垄断芝麻油和丝绸市场的方式很不地道。 他们首先是按照当时的价格大批收购该地所有的芝麻和蚕茧,这种不计成本的办法使种植户和蚕农大大增加,并且全都把货卖给他们,造成原材料的垄断。 然后除了供应皇家所用的那部分,剩下的原材料他们一文钱不加价的批发或零售给他的下游商家。 就这样,他们只用两年时间,就把所有需要这些原材料的商户都垄断了。 但是,他们能只出力不赚钱吗?自然是不能。 两年后,孟家对那些种植户和蚕农说:“这两年没少赚钱吧?知道为什么赚这么多吗? 那是因为我为了让你们吃得饱、穿得暖,把你们的东西都收购了,但是我能用的完吗?用不完! 所以我还得帮你们找出路卖掉,而我一分钱都不赚! 还有,皇上吃了你们种的芝麻榨出的油说好吃,穿了你们养的蚕制的衣说好穿,所以,你们好意思收皇上那么老些钱吗? 但是,我也得养家糊口,我不能白白搭上人工、运费帮你们做这件事,那可真是赔本赚吆喝了; 你们若还想继续做这件事情,那就给我人工和运费的空间,我还帮你们卖掉你们的货物。” 老百姓一听,自家的东西是给皇帝吃的穿的,自豪感就起来了,纷纷表示皇帝能看中他们的东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孟家能把他们的血汗送到皇帝面前,他们自然要跟孟家好好合作。 再说,要是孟家不收他们的货,也没别人收了啊。 以前倒是有,可是孟家当初不压价,直接收,他们把其他的财路都断了。 于是,孟家控制了叫价权,这些百姓只好降价。能降一次,就能降若干次。 而孟家在不停压缩成本的同时,只需跟上这两种商品的市场价,就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因为垄断,在种植所在地区都没有竞争对象。 所以孟贤胜会担心,如果百姓知道他们的东西不再提供给皇帝,就会不甘心再如此低价的便宜孟家,就算不提价,卖给谁不行? 孟淳摇了摇手,打断儿子的话:“我说了,这些你不必担心。 这点芝麻油钱,我们已经赚得很艰难了,你知道,那个楚清,她用豆油和花生油,把我们的芝麻油挤兑的价格一降再降; 采买司的那个老阉人吃了咱家多少回扣?还要做脸做色的给我看,要我花着钱孝敬她,还得领他的情! 还有,咱们家也就负责皇家赏赐用的丝绸,那能有多少?数量不多,但是品种可不少,我们能赚多少利润? 那个楚清,用棉花和棉麻混纺、棉毛混纺直接把咱家的丝绸又挤兑下去多少? 不但皇家赏赐的丝绸减少了,就连咱家在各地布庄的销量都锐减! 所以说啊,你不用管这些,大不了这个皇商咱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 皇上想拿这一丁点的小名头,就让咱们替他跟那些世家名门作对,呵呵,谁比谁傻吗? 咱们家,虽然没有那些世家名门的名声好听,可咱也是传承百多年的世家! 你等着,只要皇帝有撤掉咱们家皇商的意思透露,咱们也就不必掖着藏着,野心该露就露,你立马就参与科考! 老子对你有信心,只要你崭露头角,咱们家也能成名门!” 作为百余年的老牌商人,孟家的财富底蕴不差,与名门相比,只是“铜臭味”重了些而已。 这些年孟淳为家族打算,做了两手准备:一只手供儿子读书,随时准备科举;另一只手把家族嫡女往各世家贵族、高官权势门里面送。 还就不信了,当不当皇商能怎地? 孟贤胜觉得父亲说的在理,所以点头,但是,他马上又问:“那个楚清的孩子?” 孟淳咬了咬牙:“留不得!但是你不要动他,先观察着。以前没弄死那母子俩,现在他们就在淞江府,更不能动,只要他们在这里出了事,别人第一时间就会怀疑我们。” 孟贤胜说:“以前的截杀,不是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吗?” 孟淳瞥了他一眼:“你这话,自己信吗?” 孟贤胜不吭声了。 是不信。 不是没人知道,是没人能够举证。 楚清自己也没有举证,派去的人都死光了,没有证据,那帮东伦流匪不会承认这件事的。 但是没有证据,不代表楚清不知道。 孟淳最后说道:“先看着吧,给他们找点事做,比方,学院开不下去什么的,把他们挤兑走,只要他们离开淞江府……”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三章 你啥时候拿走的? 小宝这几天一直在学院的值夜宿舍里“培训”水大毛。 几个毛毛里,水大毛跟他身量、相貌相近,人也够稳重。 至于水大毛的皮肤、毛发颜色,倒不是多大的问题,找甘来要些假毛发贴贴就是了。 再不济,还有醋泡黑豆呢。 有问题的是,大毛太沉稳了,让他嚣张些,纨绔些,他做不出来。 不过大毛的号召力强,他跑出去,没多大功夫领回来五个“五月五”,他挨个给介绍:“这个,跟你脸型像; 这个,跟你声音像; 这个,跟你脾气像; 这个,五官跟你我都像,就是声音粗了; 这个,会写字这一点像你; 不过,他们五个一般高,比你都矮一些,还都会效仿,这个声粗的,原先还会唱戏呢,人家唱一遍他就记住了,唱的可好了,可就是声音变了。” 小宝还是有些惋惜,若说像,让水大毛把头发眉毛染黑了,跟自己最像,要不是比自己大了几岁,说双胞胎都有人信。 “那你也得训练!”小宝不依不饶。 水大毛对小宝说:“他们几个扮你就够了,楚大哥他们也得跟着假的那个你。” 又指着其余几个毛毛说:“那真的你也需要人保护,所以我们保护你。” “你可拉倒吧!”小宝不同意:“你们八个,太显眼了,没准儿一看见你们就知道我来了呢!” 水小毛说道:“你等着!” 于是八个毛毛连窜带跳地跑了。 一盏茶的功夫,八个毛毛又回来了,都换回他们灰扑扑的破衣服,齐齐站在小宝跟前,大毛说:“你闭上眼睛数十个数,然后找我们。” 小宝就开始一二三地数,十个呼吸后,他睁开眼,屋子里除了他就剩下五个假“小宝”。 “他们呢?”小宝问。 “让你找呀。”五个“五月五”齐声答。 呃……好吧。小宝开始往房梁上看,没看见人,走两步再看,还是没人。 又找床底下,没有;衣柜里,没有。 “人呢?”小宝嘀咕。 他一跃而起,把桌子当跳板,弹跳到房梁上,这次有了,水三毛缩在房梁一端与棚着,走到二毛身后。 然后所有人都靠边站,二毛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大毛就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真正的如影随形。 然后小宝就发现一件事——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你们都憋着气啦?”小宝问。 “嗯,我们都能憋上大半柱香!”水小毛说道。 水大毛则老实地说:“看影子,能发现我,比我个子小,估计也能发现。” 唉,都是鬼啊! 小宝说道:“行吧,那你们跟着我吧。”然后摇着头往外走,他有些被打击到了。 小宝本来觉得自己功夫不弱了,可今天这一对比,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他数数的时候,这几个毛毛悄没声地就各自找位置了,这啥轻功?自己真是踩着梯子都够不着了啊! “这个还你!”水大毛追上他,手里还拿着小宝的一块玉佩。 小宝低头看着自己腰上还在叮当作响的两块玉佩:“你啥时候拿走的?” 水大毛:“你往床下找人的时候。” 水二毛也过来:“呶,还你!” 小宝接过二毛递来的发簪,声音更大了:“你啥时候拿走的?” 四毛就笑:“就刚刚你看大毛跟着二毛走路的时候。” 小宝摸摸头顶上,发髻里插着跟树枝。 “还有谁?还谁拿我东西了?!”小宝大叫。 孩子们纷纷上前:有交给他扇子的,有交给碎银子的。 最可气的是,小宝一边问“你啥时候拿走的?”一边把东西一一装回去,然后觉得已经惊讶的不行的时候,水大毛又把他的腰包递还给他了。 “明明我刚装好东西的,你啥时候拿的?”小宝嚷道。 “你刚装把腰包系上的时候呀,那时候拿走,你感觉不到份量。”水大毛说道。 小宝低头看,自己腰上绑着大毛的臭鞋子,大毛打着赤脚。 小宝离开的时候,是垂着头、垮着肩走的。 太打击人了! *注:染发大豆煎: 制法:一碗黑豆、三碗陈醋或米醋,浸泡十二到二十四小时,上锅加热共同煮烂,过滤掉渣子,然后用小火慢慢煎为稠膏状。 用法:头发洗净擦干,把晾凉的黑豆膏均匀涂于头发上,三十分钟后洗净。不伤肝肾,可染发根。每周二到三次使用。 纯天然,无公害。没有不良反应。 求生欲:持久性不强,需要经常染,在出汗不多的季节可以使用。头皮破损比较严重的人及黑色素瘤患者不太适用。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四章 “毒死人了!” 轻功不如人,人家还会偷。 虽说偷这个字眼不好听,行为也不咋好,可这是“实用技能”啊,说不定啥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呢。 比方说偷个命?杀人于无形?唉。 五个“五月五”的孩子轮流扮演小宝。 为什么要轮流呢?因为有几个得上课。 他们扮演小宝的时候,有时候是甘来跟着他们,有时候是小山或者小武他们跟着,反正总得有三四个大人在旁边,这样才像嘛。 台词也不用很多,准备点儿“今儿吃哪儿?”、“陪小爷溜溜!”、“银钱不是问题!”这样的就够了。 小宝的衣服他们随便穿,不过,小武在的时候,总要提醒一句:“银钱真不是问题,别怕衣服脏了破了,胆大些,不用省着!” 他们见天转悠,就让孟家很是着急。 因为只要“小宝”在外面转悠,那就是招生很顺利,也就说明他们制造的谣言没起多大作用。 这些日子,孟家让些婆子、小厮什么的,出门时就说“宝清技师学院”是骗人钱的话。 倒也说得“有理有据”。 首先,学院确实收费,虽然不高,但也收了,只要花钱,对老百姓来说就是“贵”。 其次,别的私塾、书院不用干活,他们技师学院得干活。 第三,别的地方上学,能考学考功名,技师学院能吗?不还是给别人做工! 虽说看似有理,但是老百姓的算计方式跟他们不一样。 去给人家当学徒,不也得花钱?逢年过节,少了哪样“孝敬”,师父都不待见你,不教给你真本事! 再说了,当学徒不干活吗?不但干,还是白干呢,又得帮师父做工,又得照顾师父生活起居,说不好,师娘的裹脚布都要给洗一洗。 要知道,他们的孩子还没给他们洗过衣服呢。 还有,考不考功名能咋地?他们本就是穷人,祖坟上也冒不出文曲星的烟儿,才不指望那么多呢。 在哪儿学手艺还教你识字、算账的?也就这个学院了,还想咋地? 老百姓把孩子往学院送的时候,也会谈起这些话题,最后的结论是:就冲着最后能有工可做,都值得来,就是可惜招生名额太少! “小打小闹能成什么大事!”孟淳训斥管事:“你放出那些风,能起什么作用!” 管事连连认错:“小的愚钝,老爷明示!” 孟淳说道:“你说,一家红火的饭馆,如何能让他一夕之间倒闭?” 管事的眼珠子转了转:“吃中毒了?” 孟淳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管事的眼睛一亮:“老爷,我懂了,您瞧好吧!” 说着转身就跑出去了。 吃馆子中毒,看病医死人,这都是能把人冤枉死的事情,按这思路,想整垮学院的名声,不是很容易吗。 第二天下午,宝清技师学院·淞江府分院的大门口就站满了人。 可以说是人群涌涌。 “怎么了这是?” “听说他们学院的饭堂,毒死人了!” “啥?饭堂里毒死人?” “四滴呀,听嗦好多人中毒!” “怎么回四?” “听嗦,有人在饭堂投毒,有孩子吃了早饭就恶心、呕吐,完了就死啦!你看看那个老婆婆,死的就是她家孙子,多可怜!” 随着交谈声,有后面的人往前挤,就看见大门里头场院地上,一个老妪正抱着一个穿着院服的学生流泪。 她坐在地上,怀里趴着一个半大孩子,她身边是一堆秽物,想是那孩子之前呕吐的。 老妪满脸是泪,一手抱着那孩子,另一只手像是拍着孩子哄睡觉一样,嘴里轻轻哼唱:“一箩麦,两箩麦,三箩开花拍大麦。劈劈拍,劈劈拍……” 一边唱,一边那泪水就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来,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一首哼罢,用袖子抹抹眼泪,继续拍,也继续哼唱:“扇子扇凉风,扇夏不扇冬。有人问我借,要过八月中……” 这都是孩子不肯好好午睡时,大人一边轻拍一边吟唱的歌谣。 老妪如此悲切地拍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半大孩子,边唱边哽咽落泪,引得一些看热闹的妇人也跟着哭:“唉,太可怜了,孩子都养这么大了,眼看着就能议亲了,就这么没了……呜呜呜”。 外面看热闹的人把大门口都给围堵满了,要不是有小山小武他们带人守着,怕是能冲进场院里面。 而教学楼的木工教室里,五个“五月五”出生的“小宝”正扎堆吵嚷呢。 “你去!你最像!”第一个说。 “你比我会仿效!”第二个说。 “要不我去?”第三个问道。 “闭嘴!就你抠抠搜搜的,败了小公子名头!”前三个都反对。 第五个说话了:“要不是我变声了,真不指望你们!” 最后还是第一个——“一号小宝”出去了。 “一号小宝”的脾气最像小宝,说话方式也像,但也是脸型最不像的。 不过,甘来使出了楚清的“易容大法”——把他的颧骨和下颌角用锅底灰蹭出些阴影后,线条一柔和,也就像了。 小宝还是营养好,身上看着瘦,可脸上没那么“骨感”。孩子们可就不一样了。 再给用加了桃胶的墨汁画条细细的“妈生”眼线,就更像了。 五号变了声的“小宝”手一挥,学着小宝语气说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唉,不管几号小宝出场,没这么一句都入不了戏。 “一号小宝”登时昂首挺胸,半抬下巴,拿出用鼻孔看人的姿态,大步走了出去。 其余四个立马趴到窗户边上,准备看热闹。 窗户刚推开一条缝,原本模糊不清的声浪就传了进来: “退钱!” “对,退钱!” “退学!我们孩子不在这儿学了!” “什么玩意儿啊,都死了人了都不出来人给个说法!” “拿人命不当人命,咱们告他们去!” “对,告他们!必须告!” 小山、小武看闹起来了,这么多人往里拥挤,他们几个怕也堵不住门。 小武说了句:“回头跟老大提提意见,给弄几个铁大门才好。” 小山直接啐了一口,对着大门外就骂上了:“给你们脸了是不?要退钱、退学的报上名来!老子直接放人!” 门外静了一静,有窃窃私语声,但是听不清说什么。 小山得意地对小武说:“瞧见没,都tm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叫真章就瘪茄子了吧?” 小武点头:“一看就是故意闹事的。” 接着也朝外面喊了句:“老实在外面着呆着,再闹没好果子吃!” 外面的安静没有几息,马上一个妇人喊了一句:“我们要接孩子!让我们进去!” 于是,门外又沸腾了: “让我们进去!凭啥不让进?你们这是杀人窝,我们要把孩子领回来!” “杀人窝!杀人窝!” “芒种啊!你在不?你听得见不?回娘一声啊……呜呜呜……” “栓柱!在里面不?跟爹回家!咱不念了!” “来,大伙一起撞,我就不信他不开门,不开,咱这么多人呢,给他撞开!” “对,就这栅栏门,怎么也能撞开!”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五章 “我们要退学” “开门!”一号小宝叮当着三块玉佩就出来了。 小山、小武一看,得,“主子”出来了,于是二人相互递了眼色,同时一拉门。 噗通通!几个人摔进门口。 后面推搡的人愣了一下,就往里面冲。 “一号小宝”来到距那名老妪五步远站定,等着那群人冲过来,小山小武迅速聚到“一号小宝”身前。 冲进来的人群在跨进大门后就有些犹豫,但是已经进来了,又不好退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可惜,胆气不足,也走到距离老妪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 中间有老妪隔着,两方相距十步。 “那个……这位小公子,我是郑栓柱的爹,我要接儿子回家,不在这里念了!”当先的汉子硬着头皮说道。 “行!”“一号小宝”当即同意。 栓柱他爹就是一愣。 “不过你先等等,”“一号小宝”说道:“人命关天,我先解决眼前的事儿!” “赶紧放人!人家爹来接孩子,你凭什么先干别的事情!放人!”人群里有人叫喊。 “是啊,放人!” “我儿子叫芒种,许芒种,我也要接他走!” “小公子,你先放人吧?” 小山一头扎进人群,抓住第一个叫喊的汉子:“你急啊?说吧,你接谁?我给你找去!” “我……”那汉子舌头打了个结,晃了几下甩不开小山,只好说:“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行事!” “来个人,拿块布条来!”小山喊了一句。 教学楼里走出个楚家小子,手中拎着木桶,问:“干啥?” 小山就答:“把他眼睛蒙上,他说看不惯!” 楚家小子过来把桶扣在那人头上:“这不就行了?” 那汉子挣扎着要把桶取下来,小山对着他腹部就是狠狠一拳,直接把他打得喘不过气,然后扔在地上用脚踩着。 “老三,把大门锁上。”小山说道。 那楚家小子就跑去锁门,水小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把门闩递给他。 原本马上又要闹起来的人群在看到那汉子被揍后,暂时没敢吭声,但是脸上的神情都充满戒备和敌意。 “一号小宝”不管周围人说什么,用脚踢了踢那老妪的胳膊:“别唱了,累不啊?你就会这么几首歌吗?” “这小公子也太过分了,怎么这样对一个老人!”人群中有妇人看不下眼,嘟囔出声。 “一号小宝”的行为真的很不尊重人,尤其对方还是个老人。 马上,人群又喧闹起来,都是谴责“一号小宝”的声音。 里面有个男子声音不小:“就是!这种人开的学校,能教出什么好来!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把咱们孩子再给教坏了!放人,我们退学!” 这句话就像提醒了众人一样,人们纷纷报上自己孩子姓名,真心实意要领孩子回家。 “一号小宝”不予理睬,而是对那老妪说道:“你家孩子呕吐半天你不去找郎中,反倒是坐地上看着他遭罪;你孩子死了你不张罗报官,反而有闲情逸致唱歌,你这老妇,心挺大啊!” “我……”那老妪原本坐地上没动,嘴里依旧反复絮叨那些歌谣,只是看人都围过来,声音略小了些。 被“一号小宝”这么一说,絮叨不下去了,干脆嚎哭起来:“我的乖孙孙!你可心疼死奶奶了! 这位小公子,你是没爹还是没娘? 说话怎么这样没人性!我孙子死了,我老太太悲伤都不行了吗?!” “就是!你这孩子太没人性了!” “人家伤心,还不能哭了?你们家死人不难过?” “就是!怎么说话的?别以为你是有钱人就能欺负我们穷人,有钱了不起吗?” 人群又哄闹起来。 小山脚上用了些力气,地上那人又惨嚎起来,人群的声音压下不少。 人云亦云,趁乱喊两声,大家都敢,可要是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绝大多数人都得思量思量。 “一号小宝”见声音又小了,就笑起来:“是啊,有钱就是了不起!有钱为啥了不起?因为我赚得来钱,你们赚不来啊! 我踢她能怎地?冤枉我、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我还不能踢她了?老人又怎地?这么大岁数还不干人事,就是欠踹!” 楼上几个“五月五”开始讨论: “太差劲了!小宝才不这么说话呢!” “哎,也差不多了,小宝当人面也就这德行!” “要是我,我不这么说,我直接就……” “切,刚才你怎么不上?人家上了你又说人扮得不像了!” “跟他们废什么话啊,直接处置啊!” “一号小宝”表演完嚣张就打住,假的,扮得再像也成不了真的,所以少说少错,干正事儿吧。 清了清嗓子,“一号小宝”说道:“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咱们得干点儿正事儿了……那老妇,你因何坐在这里哭?!” 没等老妪回答,一个年轻男子叫道:“这不废话吗!人家孙子死你们学院了,还不行哭了?!” “一号小宝”慢条斯理:“死了?因何死的?” 年轻男子:“明知故问!在你家学院饭堂吃饭毒死的!” “一号小宝”:“你是他什么人?” 年轻男子:“我……我是抱打不平之人!” 一来一去几句话,人们又窃窃私语:“原来不是亲戚啊。” “我也以为是亲戚呢。” “那老太天怎么进去的?怎么刚才只有她在里面,不让咱们进去?” “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她就在里面了。” “还有中毒的孩子没?我一听说就跑来,都没看见孩子,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咋样了。” 年轻男子听到这些话,马上高声说:“咱们都是穷人,养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说没就没了,谁看着心里不难受? 可是这家开学院的,拿人命不当回事,收完钱就不管了,一出事就大门紧闭,这老妇要不是赶来给自家孙子送东西,还不知道孙子都没了呢! 大家把孩子送来,就是为了学个一技之长,将来能有个糊口的营生,家里也好有个盼头,可现在大家伙儿瞧瞧,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他们有钱人拿人命不当人命,咱穷人家省吃俭用送来上学的孩子,以后都是各家的顶梁柱! 我路见不平帮忙说两句话还不行了? 这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她能说个啥?谁家死人了还有心思跟你闲话磕打牙?!” 慷慨激昂一番话,不但立即引起所有家长的共情,还成功偷换概念,把矛头转移到富人和穷人的对立上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六章 “让他们看着办!” “没心思说话,有心思唱歌?”“一号小宝”看着老妪问道。 老妪不理他,依然哀哀地哭,“小宝”不耐烦了,大喝一声:“有完没完?你确定你孙子死了?” 又转头对小山小武他们吩咐:“大门关上!小武,你把要退学的进行登记,退学费,让他们家人领走,不退学的小山看着! 小山,看住这老妇,还有你脚底下那个,还有这些不是接孩子的,不许他们踏出院门,里面的!” “一号小宝”冲着教学楼喊了一句:“出来个人,去理事处,告诉他们,有人欺负密侦司子弟了,欺负到楚家脸上了,让他们看着办!” 人群本来吵吵嚷嚷,听说同意给办理退学,但是那对可怜的祖孙不许走,就更是喧嚣,结果一听说理事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紧接着又来句“密侦司子弟”,就彻底消停了,但马上又窃窃私语: “啥意思?密侦司子弟?就这小子?” “真没准儿,你看他嚣张的,光是有钱,不能这么狂!” “密侦司能怎的?密侦司就能毒死人不偿命了?王子犯法还与民同罪呢!” “别瞎说,人家有胆子这么干,不定这里有什么事儿呢,没听他刚才问真死假死嘛,咱别跟着掺乎,到时候再把咱给牵连进去!” “那咱是退学还是不退啊?人家可说能给退的。” “要不,先等等看?” “那啥,我们不着急,反正……你们退不?你们要退我们也退!” “……这话说的,我还想看你们退不退呢!” “方才不是你家喊着要接走孩子吗?” “那你家不也喊了吗?” 这时小山已经掏出小本本和钢笔,一边规整队伍一边喊:“谁要退学来着?郑栓柱是吧?家大人过来签字!” 真叫号让办退学手续了,刚才闹着要退学的反而犹豫着不靠前了。 教学楼里呼啦啦出来一群人,当先的是甘来,手里提溜着一个人,走到门口的树下不动弹了。 楚元则笑嘻嘻往大门走去,边走边保证:“放心,谁敢不管?密侦司的子弟,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 这么一来,抱着“孙子”坐在地上哀哭的老妪不哭了,反而眼里有些慌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而进入场院的人们,自觉不自觉地分了三路:一路是那些想退学的,他们开始相互试探:“你家到底退不退学”的问题。 另一路是来凑热闹的,他们东看看西看看,有些后悔进到院子里来,看热闹就看热闹,干嘛把自己给陷进来。 第三路就三个人,他们往左看看要退费领学生回家的人,人家不理他们;又看看纯凑热闹的人,人家一个劲儿躲开他们,还有抱怨两句:“要不是你们闹腾,我们也不会跟你们进来!” 他们不敢往老太太和被踩在小山脚下的人那边看,老太太却不时看向他们,似乎在寻求接下来的做法。 其实跟老太太一样心慌的,还有楚元。 “一号小宝”是叫嚣出去了,要找密侦司理事处,这没错,有困难,找密侦司嘛! 但是真找吗? 要是真找,密侦司的人会把假小宝记住,回头真小宝就不能出现在他们视线里,不然不就成假的了? 楚元满面自信和倨傲地向大门口走,心里却“点兵点将”地决定到底是真找还是假找。 走到大门口了,最后的结果是“找”,更闹心了,准备重新“点兵点将”,希望点到“不找”。 水小毛蹦过来,大大的无话吓不住他们,干脆让楚大哥去找理事处了,你不是说处理不了的就找理事处嘛!”“一号小宝”最后说道。 小宝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小宝已经换好了衣服,找把大椅子坐下,这样显得他看上去很像是十岁的小孩,虽然他就是十岁。 自从见过水大毛之后,再对比其他同龄小孩儿,小宝很知道自己的个子偏高,他把这一点利用上:当他是“千三顺”的时候,就让自己显得大些,当自己是“小宝”的时候,就把自己弄得看上去显小。 楚元终于放心地找人去了。 淞江府理事处没打过交道,这次要因为小宝先行交道一下。 几个毛毛分别带人沿着校园围栏把守,无论这些人说什么都不理不睬。 这时候就看出哪些人有问题了。 被忽悠得要退学领回孩子的都不嚷嚷了,只是一直在跟小武解释他们不是来闹事的,还试图问中毒的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和被踩住的,都已经慌了手脚,别的不敢说,只是哀求要带孩子的尸身回家。 刚才几个带节奏“打抱不平”的,此时眼珠子乱转,可也想不出好办法,就相互对视,准备齐心协力寻找突破口杀出去。 可惜,楼上突然一声清脆的喊声传来:“所有人听着!见到有敢往外闯的,一律打死!把尸体扔门口,让理事处的人直接拉走!” 几个心怀鬼胎的人惊疑不定地抬头寻声看去,只见一个铁皮喇叭随着话音落下从窗子里收了回去。 理事处的人来得很快。 小宝的大喇叭传音刚结束,理事处的人就出现在学院门口。 也是了,楚副千户的儿子到处办学,在整个密侦司都不是稀奇事儿了。 换句话说,密侦司的人也关注着唯一的女性官员的所有动向,因为指挥使大人下过命令:她需要时,要积极配合。 不图别的,就冲着绣春刀,他们也好奇这对母子。 所以,楚元走出学院没多远,就碰到身穿密侦司制服的人,上前一打招呼,正好,人家就是听说学院出了人命案,专门过来看看的。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七章 死亡帽 “刚才说话的那个,是楚爷的儿子?”淞江府的干事张庆林好奇地问楚元。 “是啊,孩子小,说话冲,你别见怪。”楚元礼貌地答道。 自家老大没跟这边的人打过交道,人家是什么心思还不清楚,楚元尽量谨慎些。 虽然张庆林在心里说“孩子小,口气可不小”,但是嘴上还是说道:“说得对!咱密侦司的子弟,就得有底气!” 态度必须得好呀,理事处刚刚得到京都传来的消息:皇帝在朝会上大力褒奖楚清“蝗虫换粮”的义举,指挥使大人因此下令要更加重视楚大人的举措,如遇难处,及时援手。 现在,听说楚大人的儿子有难处,那跟楚大人的难处也差不多了,总得卖个好才是。 这点儿事情还真算不上难处。 小宝不在家,楚元和甘来他们也该抓的抓、该摁的摁住了,只是,总得有个露面的,所以“一号小宝”就叫嚣着找理事处, 这是“一号小宝”的临场发挥,算是意外。 要是小宝在家,这件事早就结束了。 不过……楚元琢磨:既然理事处的人已经关注到学院这里出了乱子,那说明小宝的一举一动也在密侦司的视线里。 楚元问道:“请问,兄弟贵姓?” 张庆林拱了拱手:“免贵,我叫张庆林,是理事处的干事。” 干事,外勤,和平时期被用来跑腿的,应是密侦司的底层。 看来,这人是被派来专门监视小宝动向的? “噢,羡慕羡慕,兄弟真是谋了份好差事!”楚元一边恭维着一边自我介绍:“我叫楚元,主子把我派到少爷身边跑腿儿。” “哟呵!楚兄一看就是楚大人信任的人!”张庆林也恭维着。 被楚大人分配给孩子当跟班,必定是最信任的人嘛。 “哎呀,现在的小孩儿太不好管了!”楚元皱着眉、叹着气说道:“你也知道,我们主子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多少宠溺了些,把孩子惯得有点骄纵,给你们添麻烦了。” 看似楚元在替小宝开脱,实则,楚元想看看是否如小宝所想那样,对外造出个“纨绔”的形象,也想替老大看看淞江府的理事处是个什么态度。 “哎,”张庆林的一声“哎”拐出了亲切的弯:“不能这么讲,楚大人就这么一个孩子,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啊,这词好,楚元点了点头。 看来,理事处不但一直“关注”小宝,而且已经认定了小宝的“纨绔”形象。 算是个好苗头。 理事处对小宝只算“关注”并不算“监视”,因为他们并没有察觉到一直以来的“纨绔”是小宝的“替身”,还不止一个。 不然,以密侦司这种监视一切、怀疑一切的作风,不可能看不出几个“小宝”都是假的。 二人相互恭维着,没几句话就走到大门口,水小毛给开了门。 张庆林并不往里面走,而是站在人群后面,像是并不着急解决问题的样子,楚元也不问,跟他一起站着。 小宝在窗口看到楚元这么快就带人回来,就明白附近就有理事处的人在,立时把眼神看向肖思宁。 肖思宁马上就会意,说道:“放心,咱们回来时走的是宿舍那边的院墙,我查探过,没人,人都挤在教学楼那边了。” 小宝放下心,迈步走出屋子下楼来。 来到操场,装作没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楚元和张庆林,径自走向那老妪,蹲下身,揪着老妪抱在怀中、穿着学院服的孩子的耳朵:“还不起来!” 小宝的话让已经有些慌神却强自镇定的老妪愣怔了下。 而那孩子的耳朵都被揪得变形,可见小宝下手用了点力气,那孩子一抖,有些吃痛,原本趴在老妪怀中一动不动的身体就弹了一下。 “啊!”人群里好几个人同时惊叫:“诈尸啦!” 然后本能地向后退,于是,踩了后面人的脚,然后,就有抱着脚呼痛的,更有被绊倒了想跑又想留下看明白而回头回脑的。 乱起来不说,各自的动作看起来都非常滑稽。 “呀呀呀!轻点儿,疼!”那孩子叫着,眼睛还没睁开,手没有去拂开小宝的手,反而是习惯性地抹了下嘴巴,好似在擦口水。 那孩子努力把眼睛睁开,却也只睁开一只眼睛,另一只还半眯着,眼屎都清晰可见:“疼,别揪了!” 小宝好笑地看着他:“幸好你是趴着,不然呼噜都要打出来了!” 这名叫窦豆的孩子看看抹过嘴角的手,嗯,没流口水,又看看那老妪,然后对小宝说:“这老太哼哼呀呀唱个没完,实在是好睡,憋着憋着气,我就睡着了!” 说着话就爬起来,还嘟囔句:“就是太热!” 老妪傻眼了。 傻眼了! 光顾着表演哀切了,忘记人死了身体会变冷…… 窦豆把手往后脖领里伸,感觉使不上劲儿,就跟小宝说:“快,快给我拿出来,都要起痱子了!” 小宝就伸手进他衣服里,薅出一大块猪皮来:“这是干嘛?” 窦豆把猪皮卷巴卷巴夹在腋窝下:“装死人呀,不然让她知道我还有心跳咋整?” 人再怎么练习闭气,能止住、或减弱呼吸,也不能让心跳停止,若是强行服药假死,很有可能变成傻子或者“木僵”。 天热,穿衣都少,所以窦豆只能背后贴猪皮来阻隔一下心跳的震动,让人不易察觉,至于前胸,他一直是抱胸趴着,那老妪感觉不出。 小宝算是服气了:太敬业了!大热天的,要闭着气,还要贴着一大块猪皮……闻闻手——呃,都有点发臭了。 小宝嫌弃地在窦豆的衣服上抹了两把手,然后对那老妪说:“想想下面该怎么编。” 教学楼门口的甘来看窦豆都站起来了,就提溜着手里那个人走过来,往地上一丢,对那老妪说:“你俩对对口供吧,一会儿别露馅了!” 因为好奇,都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人群刚刚稳定下来,这会儿又嗡嗡地议论了起来。 人们的表情也是多彩多样:有惊恐的、有不解的、也有张大嘴巴合不拢的。 甘来踢了踢地上还在昏迷中的人,用脚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脸朝上,说道:“呶,这小子,早上往食堂的菌汤里放了这个!” 说着,甘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熟了的蘑菇碎片,又往地上那个昏迷的人怀里掏了掏,也掏出个盒子,里面是两个生的、完整的蘑菇。 这两个完整的蘑菇看上去很像普通的草菇,白色的伞帽上覆盖着灰褐色,菌柄也是白色,泛着淡淡的黄。 “死亡帽!”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嗯,挺懂行!”甘来说道,“那你说说,这东西好不好吃?” 那个惊呼的人连连摆手:“那谁知道!谁敢吃啊!” 甘来继续问:“为何不敢?” 那人说:“这是‘死亡帽’!吃了都挺不过一天就得死!我们村五叔公就是吃这个死的!” *注:死亡帽:鹅膏菌科鹅膏菌属的一种真菌。又称之为毒鹅膏、有毒鹅膏、死帽蕈、鬼笔鹅膏等。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毒的蘑菇,含有鬼笔毒素与鹅膏蕈碱两种毒物,仅仅食用30毫克便足以致人于死地。 毒蘑菇中毒目前还没有特效解毒剂,催吐、洗胃、导泻、彻底清除毒物是排除和减少毒物吸收的关键。 马上停止食用可疑有毒蘑菇,立即拨打急救电话,并保留毒蘑菇样品供专业人员救治参考。 珍爱生命,远离毒菇。 *注:木僵——植物人。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八章 对啊! 看到这里,张庆林简单脑补一下,也就明白原委了。 看来,楚清的儿子虽然骄横,但是手下可都不白给。 他们必定是严加防范,早早发现有不良之人混进学院,然后加以监视。 将下毒之人的作为都掌握于心,然后做了防范。 至于为何不当场爆发出来,自然是因为他们想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呗。 所以才配合着演出这么一场闹剧,让与此次下毒相关的人都暴露出来。 可是……这不干得挺好吗?坏人都暴露了,抓起来揍一顿,肯定能逼出口供,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为何还要找理事处呢? 刚才那个楚元不是说要向理事处求助吗?张庆林觉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楚元觑着张庆林的神情,略略猜出他的想法,心说:找你们又不是我的主意,那是假小宝临场发挥的,意外! 真要说起来,也确实是“一号小宝”底气不足,怕装得不像而露馅才有的做法。 因为这些人已经挑起“民愤”了,他这个假小宝必须得露面,但是他没有把握做好当场抓人、审讯这件事,一举一动,但凡有纰漏,怕是会给小宝惹来麻烦。 可是他出面拖延时间,也不知道该拖延多久,这段日子小宝有时当天回来,有时隔一天才回来,他实在没信心等下去。 而一个孩子所说的话,在老百姓那里很容易被忽视,他们敢对孩子质疑、叫嚣,与他们周旋太费口舌。 无甚经验的“一号小宝”,就直接甩出理事处这个“大杀器”来,反正小宝说过,他娘是密侦司的官,跟各地理事处的负责人都平级。 既然张庆林代表淞江府理事处来了,楚元自然不能让他白来,于是说道:“兄弟,时辰不早了,咱们吃饭去,我们学院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等吃过饭,你再把这几个坏蛋带走。” 张庆林只是一名干事,虽然平时也有机会吃吃一些小商户的请,却不太敢吃楚清家的请,于是推拒道:“哎哟不用不用,你看,这些人怎么办,你这儿大门关着,也不能把这些人都耗在这里。” 楚元似是才想到满操场都是人似的,一拍脑门:“哎哟!可不是呗!这些人怎么办?” 楚元是出了大门没走多远就碰上穿着一身的密侦司制服的张庆林,所以他不确定是否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理事处的人。 因此他想试探一下,要是张庆林真是一个人来的,那他就不太方便带走这好几个歹人,除非学院附近还有理事处其他的人。 看着楚元颇有些犯难,张庆林说道:“不如这样,你先让人看好这些人,我回去叫人去。” 还真是他一个人,楚元放心了。 “也好,也好!”楚元很是感激地说,“你放心,我肯定能看住。你回去多叫几个兄弟来,咱们好好喝一顿!” 看吧,多热情!多坦荡! 不怕你们理事处的人来,就怕你们来的人不露面。 张庆林点点头,快步走了。 上面只让他远远看着学院别出乱子就行,也没多派个人来,眼下要报信都没有人手,只能自己跑回去。 楚元热情地追上他,领他去马厩牵了匹马:“兄弟,骑马去,道远!” 现在无措的,反而是院子里那一帮闹着要给孩子退学的家长们。 人总是这样,大帮哄,墙头草。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那是热闹没摊在自己头上!真落在自己头上了,又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方才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小伙儿”,举着毒蘑菇跟大家解释了:早就发现有人不安好心,所以做了防范措施,并没有孩子真的中毒,一切都是为了引出更多的坏人做的戏。 既然没有孩子中毒,那他们闹个什么劲儿?! 现在可怎么办? “栓柱他爹,你家还退学不?”有人偷着问郑栓柱的家长。 “唉,我也是急疯了,哪知道竟是被人利用,冤枉人家了。还退啥学?不退!”郑栓柱的爹倒也爽快,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要说此时最心慌的,还是女性家长。 当娘的,总是感性多于理性些,遇到事情,保护孩子的心最强烈,也最容易被人煽动、蛊惑。 眼下,许芒种的娘眼泪都快急下来了。 因为刚才忧心儿子,她喊着退学的声音最尖锐,要是人家真给办了退学,可上哪儿找这么实惠的地方学本事去! “郑大哥……你说可咋办哪?万一人家把孩子给退回来……要不,咱求求人家吧? 你说我刚才,听风就是雨的,闹得也太不像样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把着人家小公子求情,你能不能带我去给人家认个错?” 小宝耳朵尖,听到这个妇人的话,不禁想骂人。 刚才“一号小宝”可是告诉他了的,一个叫郑栓柱,一个叫许芒种,这两个人的家长喊得最坚定。 现在觉得自己是妇道人家不好冒尖了,刚才咋不这么想呢? 只是,再怎样她也是为了她的孩子,小宝还是愿意原谅的。 凡是为了孩子不要脸面的,都是好娘! 负责办理退学登记的是小山,也听到这些话了,心说:想求小公子?你们算哪根葱!打我这儿就不能允许你们靠近小宝! 小山装腔作势地吆喝:“哎哎哎!别交头接耳的,排好队!一个一个过来办手续!” 家长们眼神飘忽,都不敢看小山了。 要不说还得是男人主意正,郑栓柱的爹瞬间就想到办法。 只见他一个箭步就冲到刚才那几个扇风点火的坏家伙跟前,每人都给踹上一脚,还解下自己的腰带,扭住一个人的手就给往身后绑。 他顾不上不停往下出溜的裤子,只盼着赶紧做出举动挽回损失。 其他的家长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表明态度,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于是,大家纷纷解裤带,去捆绑其他几个人。 于是,场面又乱了! 许芒种的娘傻眼了:这可咋办,她又不能解裤带,没看那些老爷们儿的裤子都直往下掉嘛,自己是女人,还能掉裤子? 这下,眼泪彻底掉下来了,跟洗脸似的。 水小毛因为看到警报解除,就不看着那根门闩了,也挤在人堆里看热闹。 这时看到许芒种的娘泪如雨下,就悄悄扯了她的袖子提醒:“那边不还有个老太嘛!” 许芒种的娘泪眼婆娑地一拍大腿:对啊!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九章 合作? 虽说郑栓柱的爹很有急智,但要说想得周到,还得是许芒种的娘。 人家朝着老妪冲过去,一把扯下对方的腰带,给捆了起来。 小宝在一旁冷眼看着,觉着那些男的真是白活了:就不知道解那几个家伙的腰带?非要自己一手提溜裤子一手绑人?把你们能的! 小宝站得腿酸——袍子底下曲着腿站立,都快抽筋了。 为了把“千三顺”和“楚懂”的形象分开,小宝也是够卖力的。 既要分出两种性格和行为方式,又要在身高上拉出差距,使得年龄看起来差上几岁,小宝觉得自己快疯了。 也就是楚清没在,不然准会说他“双重人格”什么的。 再说今天跑的路有些多,真站不住了,于是小宝甩了甩手:“看住了!小爷要歇会儿去!”就走了。 反正有理事处的人接手,此事到此为止,不管了。 这段日子小宝可是累得不轻,得好好休息一下。 累,是因为盐帮帮主贾焱垚找去三顺镖局了。 第一次去没见到小宝,小宝在淞江府呢,所以得到信后小宝就回去一趟,见见贾焱垚。 贾焱垚上次在渡口跟小宝会面之后,回去是念念不忘。 虽然还是没有查出这个“千三顺”的背景,可就愈发凸显这孩子的神秘。 这都是次要,重要的,还是看重小宝手里的资源——精盐、人脉。 盐帮要想洗白,总得有人脉上下给通气,也得有正当渠道贩盐才行,不然,一到灾年,帮会就动荡了。 现在就是。 正常年景还好,有他这个帮主不时宴请一些小官员,盐帮也算没有什么人来为难。 可是灾年,这帮贪官也要赚钱呀,从哪里赚钱?罚金。 盐帮的私盐卖不出去——老百姓都没钱吃粮了,哪里还有钱买盐? 卖不出去就没有进项,没有进项就得靠“副业”增收,去打劫过往客商,当个山匪路霸什么的。 于是,官员们严查死打,你要想帮众不受损失,那就交罚金吧,比平时都重得多。 眼下,老百姓不好过,他们盐帮也过不好。 既然与“千三顺”见过面,贾焱垚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这孩子手里不定有多少可用的关系,跟他相处好了,没准儿能互利互惠一下。 本着这样的想法去找小宝,结果扑了空。 但是也算没白扑空,因为他看到,小宝竟拿那么多粮食与灾民换蝗虫!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这个小子不但有钱,心似乎还挺善! 这个结论在一个时辰后推翻,因为他又看到镖局派人把一筐筐的蝗虫运去码头,说是那里有三顺镖局的“办事处”,那里不但管“货运”,还代卖吃食。 这些新颖的词汇倒是不难理解,可贾焱垚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到码头一看,好家伙!码头一侧起了一溜七间小木屋。 在这里,托运登记、客栈预订、现银兑换、差旅咨询、旅行用品及工艺品、土仪批发零售等服务一应俱全。 其中最大的两间屋子,一间用来做商品专卖,一间用做“候船室”,“候船室”里提供茶水和小食,品种繁多,价格实惠。 这一溜平道:“我多付你一成”。 贾焱垚:“……” 这就是有钱任性吗? 贾焱垚觉得这孩子被江湖捶得轻了,狂的厉害。 贾焱垚:“三郎,我的意思是,想跟你合作,我渡口的地皮可以租……” “贾叔叔,”小宝摆摆手,正要开口,这次专门护送他回来的肖思宁突然拔腿走出门外,小宝看到,他肩膀微微颤抖着。 肖思宁也很无奈啊,自从加入“楚门”,就被楚元他们同化的厉害:之前的“假帮主”就让人憋不住乐,现在又成“假叔叔”了! 小宝权当没看到。 这帮家伙,一到这种无关紧要的称呼上,他们就犯病! “贾叔叔,”小宝继续刚才的思路:“我不太会说话,可能直接了些,你不要见怪,我的意思是说,渡口被你们经营的很……不如转给我!” 贾焱垚就把嘴闭上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章 兼并! 这是不给争取的空间啊。 嫌我们经营的不好,所以不打算合作的意思是不是?那还咋样才算经营的好? 贾焱垚不甘心地说:“咱就不能一起赚钱吗?” 确实不甘心,为啥要买扑两个渡口?不就为了洗白嘛。 是,自己的手下没几个会做生意的,但是可以学啊!要是把渡口转给小宝,盐帮这六千多号人,还有什么机会走正途? 要不是钱少,他都想多买扑几个渡口呢,岂能就转手了?! 小宝十分“真诚”地说:“贾叔叔,你那渡口……我没法弄啊!说句实在的,拉生意的道道多了去了,可你们除了卡戳讹人银子,也不干别的,光是名声就……要是合作,那我不受了连累?” 两人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三郎”,就好像亲叔侄一般近乎,说的话却完全是“在商言商”。 小宝接着说道:“我也正打算买扑几个渡口呢。今年年景不好,这些远离州县的渡口估计今年会很少有人承买; 还有,我打听过,好几处渡口的包商今年期满,却都不打算再续包,都说生意难做; 我打算沿着各条河道连续买扑几处渡口,这样的话,你的渡口可能会被夹在我的渡口中间; 以你们的现在的经营方式,恐怕会被我的渡口给架空,这样对咱们双方都不好,所以你不如直接转给我。” 小宝拿出一张水路图指给贾焱垚看:“你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四条河道我会连线买扑,使渡口距离缩短,更方便汇入主河道; 这样,很有可能使船只的航线交错,绕过你的渡口,你就没法赚钱了。” 贾焱垚的脸色就有点发白。 小宝把打算直白地告诉他,并没有掖着藏着,这也更让贾焱垚灰心。 大宣津渡买扑的程序是:政府根据津渡的客流量规定应缴纳的年额钱,并出榜晓示; 买扑者将自己所出价格密封在规定时期内投入政府所设立的密封柜子,这叫“实封投状”,这个价格要高于政府公布的底价; “实封投状”期满,政府确定中标人员,这个人要登记注册、办理抵押资产、预交部分税款手续,而且还要召人担保,以便“买扑者”不能及时缴纳之时,有担保人支付; 而取得买扑权之后,必须缴纳一年年额或一定财产作为抵押,如果不能缴纳官府课额,财产将被没收。 从这套程序就能看出,买扑一个渡口所投入的钱财甚大。 而可以用来买扑的渡口,皆在远离州县的地方,所以想要利用渡口赚钱,必须要好好研究经营方式。 贾焱垚当初承买两处渡口时,专门宴请好几次州县的官员,才确定下投状的价格。 而过后才知道,这些官员为了增收,会故意抬高年额钱,并且透露一些假消息,比如某某承买人准备出多少钱等等,而这个所谓的承买人只是他们安排的幌子,诱使商人盲目提高买扑价格。 贾焱垚就是被他们的这番手段,多花了不少钱才承买下经营权,而且,即便承买下来,也赚不到多少钱。 因为在经营期间还要忍受官府的剥削和压榨,比如让他们免费承运官府的货物等等。 不但利润微薄,有时甚至会入不敷出。 可是,按照小宝刚才所说,如果他一口气直接买扑好几个渡口,官府很有可能会把这些渡口“打包”一起卖给他。 因为今年的确年景不好,的确空出不少渡口,而且,因为买扑以三年为一界,周期短,并不利于商人经营,想要赚钱,三年根本不够。 而期满就会重新召人承买,所以商人想要继续经营,就得再参加一次“买扑”,重新花一次钱,大大增加成本。 买扑不出去,官府自然会降价,小宝若真的一次性买扑很多渡口,官府肯定不做他想。 再有,根据小宝在水路图上所指的线路来看,他所选的这些地方,的确可以交叉通往很多州府,并与主河道达成联通。 能联通运河主河道,就等于与官渡分一杯羹。 如果小宝真这么做了,那自己的渡口真就被架空了,要怎么办? 他的渡口今年也到期了,还要不要重新买扑? 现在他手里的钱够参加买扑的,但前提是能跟小宝合作,把小宝的“办事处”开到自己的渡口上,才有机会增加客流、多赚钱。 即便不能增加客流,只收些租金都成,这样才值得再买扑一次, 不然,也只能跟别人一样,到期收工,不再经营。 可这总是让盐帮“洗白”的机会,贾焱垚并不想放手。 不想放手,那合作的方式就要改改了。 “那……”贾焱垚艰难地说道:“我加入你们好不好?盐帮加入你们!” “啊?”小宝的表情很吃惊,心里却在说:总算把你逼到吐口了! 贾焱垚:“我是说……我的两个渡口今年也到期了,本来想继续承买,可是那样又要搭进去不少银子; 本想跟你合作,哪怕只租给你些地皮都行,也算是保下渡口这处正道的营生; 你知道,咱们盐帮毕竟不是正途,干得也都是见不得光的行当,那帮当官的之所以没有剿灭我们,是因为我们时常要‘孝敬’银子给他们……”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盐帮人数太多,真剿灭的话,不但官府要耗时耗力,还断了一处“长期外快”。 贾焱垚接着说:“可是,我们得有正道的营生,兄弟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万一哪天官衙换了人,我们就得又折进去一批兄弟; 就算不换人,只要衙门哪处案件办不明白,就会找茬抓我们的兄弟去顶罪,这谁受得了!” 虽然还是心有不甘,却别无他法,不过,话说出来了,贾焱垚反而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 把盐帮托付给小宝,自己也不用那么累了。 “今年的买扑我不参加了,渡口现在就交给你经营,我带着盐帮加入你们!”贾焱垚这次说的不艰难了。 再有不到半年,渡口的经营权就到期,就算转给千三顺,自己能多赚几个子儿? 而他即便现在拿去,到时候也是要重新参加买扑的,如果盐帮加入他们,千三顺把这两处渡口跟他自己算计好的渡口一起参与买扑,倒时候不还是在“自己人”手里? 现在早点给他,就当是“投名状”好了,表达下诚意呗。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一章 黑帮是抄袭蝗虫? “原来你的渡口快到期了啊……”小宝说。 贾焱垚心里一紧,这是觉得没有利用价值吗? 说实在话,小宝对他的两处渡口需求并不大。 渡口嘛,有钱就能竞买经营权,而且,小宝要想竞买,比贾焱垚更有优势。 首先,小宝有可供抵押的资产,比如三顺镖局,也有可供担保的人,比如平键,就算这些都没有,有钱。 其次,同一人竞买多处渡口,对于官府来说,是年额的保障,尤其在这些渡口很可能流拍的情况下。 所以,小宝真要这么干,有没有贾焱垚那两处渡口无所谓。 但是贾焱垚不同。 他手下虽然人多,可都是“乌合之众”。 这些人绝大多数是活不下去的盐户,聚集到一起“报团取暖”,而这些人也有家庭,他们赚得每一文钱,都要负担着家中老幼的生存。 所以这些人什么都干,贩私盐、当路霸,收入不稳定,每天都是抱着“今儿能不能讹笔大钱”,或是“把盐藏好了,可别叫查出来”这样的想法朝不保夕的生活。 反倒脱离了赚两个子儿花一个子儿再存一个子儿的踏实日子。 尤其是劫掠能得到快钱之后,就更不肯辛苦地一文钱一文钱地赚,所以这些人欺善怕恶,性子都熬坏了。 就像蝗虫,独居的蝗虫可能是绿色的,也可能是褐色的,全看品种,但是一旦蝗虫成群,相互关联,它们很快就变成黑色,性格大变,由温顺变凶猛,再难回到从前。 (有理由怀疑黑帮是抄袭蝗虫) 贾焱垚从一开始带领一小撮盐户贩售私盐,到逐渐壮大队伍,很大程度上是盐户之间通过口口相传,为了生存而聚拢到一起的。 再加上贾焱垚为人仗义,自己也是盐户出身,深知底层人活得艰难,就一直带着大家谋生。 队伍是壮大了,也不择手段地攒下些“家底”,但是贾焱垚知道这不是正路,随时都有可能被官府查办。 现在外战没有、内乱平息的年代,官府可是有大把的时间清理他们这些“渣滓”。 所以,贾焱垚急于为弟兄们寻求出路。 虽然“寄人篱下”不是他这种性格的人能接受的,但时势比人强,该屈就屈,大丈夫嘛。 小宝之所以会赶来见他,也是有所图。 小宝想掌握一些力量,不同于娘亲的力量。 娘亲现在帮皇帝赚“私房钱”,恐怕一举一动都很显眼。 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宝需要一支皇帝看不见的“力量”。 但是不能像娘亲那样,一个一个或者几个几个的接收,那样太慢,所以他选择一帮一帮地收。 盐帮有六千帮众。 俗话说:提纲挈领。 收渔网,要提溜那根纲绳;拎衣服,要抓衣服的领子,贾焱垚就是那个纲绳、领口。 “还有半年才到期!”贾焱垚马上强调。 “还有半年”和“只剩半年”,都是半年,说法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贾焱垚希望能让小宝重视,虽然这希望比较渺茫。 “嗯……”小宝皱眉不语。 “这半年的钱都归你!我一文都不要,弟兄们也从现在起归你差遣,噢,我也归你差遣!”贾焱垚咬着后槽牙“加码”。 盐帮赚钱不易,半年的渡口收入,对他们来说也不少了,何况,他把自己也搭上了。 小宝抬起头,嗯,目的达到了。 小宝:“贾叔叔,三顺是晚辈,怎能就差遣叔叔了。” 什么?贾焱垚心里一咯噔。 啥意思?要我的人、要我的渡口,完了把我踢了? 小宝又说:“贾叔叔,你担着盐帮那么多人的生存担子,真是仗义!你这份心肠让我特别感动,这样吧,这半年的收入我不要,渡口呢,我派人过去帮忙管着,但是得以我的人为主,行吗?” 贾焱垚有些不解:“你细说说,我没听明白。” 小宝就说道:“贾叔,你为你的弟兄们考虑,我也得为我的弟兄们打算,咱们倒是可以合到一处,可是,论赚钱,怕是小侄要略胜叔叔一筹,所以,赚钱的事儿我管,你的人,按我的方法管,由你管,可行?” 就是说,小宝要这些人,也要贾焱垚,只是贾焱垚将变成小宝手下的一名“高管”,负责管理他的六千人,但是管理方式要听小宝的。 “你说的管,是怎么个管法?”贾焱垚问道。 他也听出来了,这小子是看上他这些人了,可是又担心这些人不服他管,所以自己的地位将算是“三顺之下,帮众之上”。 小宝说:“当然不能随便就烧杀劫掠,咱们干的是正途,你不就是操心弟兄们的未来吗? 但是得有规矩,你以前那套什么样我不管,今后得按照我的规矩来,能做到吗?” 贾焱垚探身凑近小宝:“你那套什么样我也不管,我就问,我弟兄们能不能月月都有进项?” “贾叔呀,”小宝一点没被逼近的贾焱垚的大脸吓到,反而是嘟了嘟嘴巴,差点儿就…… 小宝说:“远点儿呗?你瞧瞧,让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刚在外面独自乐够了要进屋的肖思宁……转身又跑了。 小宝:“跟我干,月月有进项!但是想大鱼大肉,那得看弟兄们肯不肯听话,肯不肯卖力; 我不用无用之人,可以笨,混日子却不行,不听话更不行; 贾叔,你可以在三顺镖局上下扫听扫听,多劳多得,不劳不得,我这儿是按劳取酬; 但是有一点,拉帮结派、或者里挑外撅,那我可不容!真有这样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弄死他我也得扒下他一层皮。” 小宝说的风轻云淡,贾焱垚听得背后冒冷汗:这小子,年岁不大,怎么匪气这么重! 贾焱垚坐回椅子:“你说的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会约束好弟兄们,但是你得保证他们吃得饱。” 小宝笑了一下,又把笑容收了回去,说道:“贾叔不说吃得好,只说吃得饱,可谓是煞费苦心,但是我手下的人不但吃得饱,而且吃得好。” 跟爷混,有肉吃,就看你听不听话。 贾焱垚懂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二章 做不成你,就跟着你 就这样,几个假小宝替真小宝在淞江府到处彰显“纨绔本色”的时候,小宝不但跟贾焱垚会了面、定下收编意向,还跟着贾焱垚与盐帮帮众见了面。 不但如此,盐帮的两处渡口,小宝都亲自“视察”了一遍,然后小手一挥,他的“基建队”就开始盖房子,建“三顺镖局办事处”。 不管是不是小宝准备买扑的渡口,只要看中,小宝就掏钱租地皮,建办事处。 娘亲说过,点,能连成线;线,能连成面。 跟棉花一样,一朵朵棉桃,能变成一根根棉线,而棉线又能变成一片一片的布。 ******* 丢下操场上乱哄哄的人群,小宝回到楼里,找到“五月五”们的宿舍,一屁股就躺靠在人家的床头。 抖开手中的地图,小宝满意看着上面一面一面红色小旗,那是他办事处的标志。 而上面一个个绿色的矩形,是他的“宝清技师学院”。 这些红色的小旗和绿色的矩形,已经沿着运河两岸分布得星星点点了。 “任重而道远哪!”小宝边说边把地图交给水大毛收好。 水大毛心细,而且手法诡谲,偷东西、藏东西的本事不在偷包贼乔万启之下,而且做事沉稳,把一些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保管,再合适不过。 水大毛很聪明,小宝随便指点下他就学会看地图了,因此,对于地图上所有的标记都了如指掌。 他问道:“你要开多少学校,买多少渡口?” 小宝摸摸后脑勺:“怎么也得让这张图像饼子上的芝麻。” 小宝手里正拿着一个热乎乎的芝麻火烧,面皮上的芝麻时不时掉下来,太多了。 水大毛:“那得多少钱?” 小宝“啊呜啊呜”地吃着,抽空回答:“谁知道呢,赶着赚钱赶着花呗。” 大宣的运河,并不是简单的一条直线,而是勾连了几处较大的河流开凿出来的通航河道,整体形状像一道趴伏的人形闪电,由大宣中部最西端一直通往东南角,最后汇入大海。 它的“头部”向西伸进大海,“颈部”则枕着杭河府;“右手”插在酉州府;“左手”插进淞江府;“腰部”在崇鱼府弯折;一条细细的“腿”横穿佳兴府和福州府;而另一条粗壮些的“腿”则穿过淦州和宣慰府。 小宝的“芝麻”目前仅在这个人形的“上半身”两侧分散开,都没有到达“头部”和“腰部”以下。 “那你得多赚些钱。”水大毛得出这样的结论。 水毛毛告诉过孩子们,只管负责帮小宝做事,和贴身保护他的安全就行,其余的不要问,人家就算告诉你你也听不明白。 水大毛是在见过楚清之后彻底信任小宝的。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说,那就是他在楚清身上感觉到亲切,这在他这短暂的十三年生命中,除了水毛毛,唯一能感到亲切的人。 至于小宝,他感到的不是亲切,而是自然,仿佛这个人一直就在他的左右。 是的,真的离他很近,因为小宝就是他想要的样子。 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像小宝一样,有人管,但是又有足够的自由;够独立,但是又有很多人维护。 他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公子,却都没有小宝这样既单纯又复杂的性格,对自己人单纯,对外人复杂。 所以,当水毛毛把他们交给小宝,他一点都不反对,甚至主动带着几个毛毛贴身跟着小宝。 不过他清楚自己的性格,成不了小宝这样的人,不提性格,单说自己这身白皮,也成不了小宝。 但是可以跟在小宝身边呀,那就可以跟着他一起经历一切,也算是过了想过的人生。 关于需要多赚钱这件事,小宝倒是不愁。 小宝说:“赚钱不是难事,大毛,你们也得赚钱,想想,有什么想干的就告诉我,有钱一起赚; 我把路线都打开了,有镖局在,管它什么东西都能东南西北的运,哪儿还赚不来钱呢! 你们手里有了钱,想当地主就买地,想做生意就开铺子,干点儿啥不行? 你们的户籍都落在水毛毛名下,水毛毛现在名义上是卖茶水的商户,如果需要,我帮你们分户、改户籍。” 水大毛:“不用,我们跟着你就行。” 小宝点头,倒是不客气:“当然得跟着我,我需要你们啊!不过,你们也得有自己的产业,你看我娘亲,给哥哥们都安排了营生,但是该干事的时候,也不耽误一起干事。 只是,我现在人手不够,就算人手够了,你们也得跟着我,谁让我就喜欢你们呢!” 水大毛无声的笑了。 他没见过谁能把喜欢挂在嘴边上直白说出口的,小宝是第一个。 不过,说到人手不够,水大毛问小宝:“盐帮的人能听话?” 小宝:“那得看姓贾的,他若明白事理,咱就共同致富,他若不明白……你瞧,天下离开谁都照样日升日落。” 就是不听话就灭了贾焱垚,只留下那些帮众呗。 杀猴给鸡看,比杀鸡给猴看更有效呢。 小宝又说:“你不用担心,我倒是觉得贾焱垚不至于那么想不开,那人我感觉还挺仗义的,不然他根本不必费劲心力想保住渡口。” 贾焱垚与“穷家行”以前的行主武继昌他们几个不一样,那几个是用帮众掩饰自己的身份和赚钱的,图的是自己过得好,贾焱垚却是要给帮众一个安生的未来。 水大毛点点头,他们的爷爷把他们托付给小宝,也是在帮他们寻找未来的出路。 小宝:“那人……跟水毛毛差不多吧。” 水大毛:“差远了!” 在水大毛心里,水毛毛为他们做的,远比贾焱垚为盐帮多得多。 贾焱垚最初不过是组团贩盐,图个安全,做大了,有点钱财了,就更离不开这些人了——得有人手继续赚钱、更得图安全,他们是共生的关系。 在水大毛看来,贾焱垚与其说是为那六千多号人寻个正途,不如说是因为自己离不开,所以要找个能养老的正当行业罢了。 水毛毛却是不同,水毛毛不但救他们的命,还想让他们活得有个人样,那是一种像父亲抚养儿子般的、发自内心的养育。 小宝对此不予置评。 贾焱垚能不能跟水毛毛相比,那要处着看,日久见人心嘛。 倒是他能号令几千人,这是个能力,所以值得小宝费力收拢,缺的就是人手!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三章 让他们暂且多活一活 水大毛分出一半心思看向操场,突然说道:“小山哥他们放人了!” 小宝马上支起身子看向窗外,果然,学院的大门打开,人们陆陆续续往外走。 放走的是那些学生的家长,那几个最开始哭着闹着要接孩子最凶的几个家长,则几人把守一个,把那老妪、投毒之人和混在人群里带节奏、挑是非的人都牢牢看住。 水大毛不放心:“理事处的人还没回来,就这么放人了,要是还有混在里面的歹人呢?” 小宝回道:“没事,小山他们心中有数,该放就得放,毕竟也是一群被人利用的,就算还有人混在其中,也得把他们放出去报信。” 水大毛:“真想不到,咱还没动手收拾他们,他们倒先发制人了。” 小宝点点头:“九成九是孟家干的,不过,就算这次真不是他们干的,该收拾也得收拾,可惜我最近太忙,对了,跟踪孟家的都回来报信没?” 水大毛也是刚跟小宝回到学院,因此也不知情,就说:“你先休息吧,一会儿我叫他们过来问问。” 小宝本打算打听清楚孟家的动向,来个一锅端,连人带货都给“拿下”,怎奈得知贾焱垚在找他,就先去了崇鱼府。 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做。 不过,这段时间,“五月五”们化妆成叫花子、货郎、算命瞎子,在各条街道围追堵截孟家的消息,还是很有收获的。 因着皇帝一道旨意,江南官场动荡起来,斩立决了一批背锅侠、抄家了一批小有根基的中级官员、贬谪了一批实权派,所以可以说每个州府的中低层官员都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那么相应的,江南的商界也跟着忙乎起来,有的商人“大出血”保平安;有的商人暂时蛰伏以求独善其身;更多从前经营起色不大的商人趁机拉拢新的官员希望扩张势力。 孟家就是最后这种。 孟淳没在淞江府呆着,他跑去福州府“开辟新世界”了。 福州府有他们孟家的三位女儿嫁到此地,他以看望侄女、外甥女的名头,跟几位当知县的女婿打听新知府的消息。 福州府的知府被贬谪,换来一位新的知府,孟淳希望能与他达成良好的关系。 福州府是孟家拥有的最大茶园所在地,但这不是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处铁矿,能为孟家走私提供便利的铁矿。 这次原先的知府只被查出倒卖官粮的事情,遭到贬谪,而私下倒卖铁矿的事情倒是没有掀出来,让孟淳大松一口气,却也断了保驾护航的途径。 但是新知府到了,孟淳想来试探一下这位新官的脾气秉性,因为他不想放弃铁矿。 这处铁矿位于福州府北部,与淞江府交界的地方,对孟家来说,偷运铁矿非常便利,跨界嘛,管得松。 “已经去了半个月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水端富最后说道。 “五月五”们凡是岁数小的,都没有名姓,因为都是从河里捡回来的,也有从坟地里抱回来的,弃婴居多。 大一些的,有名有姓的,也都不愿意再想起那些姓名,既然被抛弃了,那还留着那些名姓干什么! 所以,水毛毛让他们统一姓“端”,端午的端,但是孩子们不乐意,都要姓水,结果,就变成水端什么什么。 侯泽有些例外,虽然他是十多岁才遇到的水毛毛,但是也不肯姓候,非要叫水泽,结果水毛毛还是让他保留姓名,因为“人总得有根,总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不过侯泽非要对外一律说自己叫水侯泽,给水毛毛这个恩人以“冠名权”,还有一方面,叫水侯泽就跟水毛毛的外号“水猴子”差不多了,威风啊! 现在来报告孟淳动向的,叫水端富。 而水端贵则说:“孟贤胜这段时间还是跟其他三个‘雅’在一起,他们的关系明面上依旧很好,不过,听说本有意与孟贤胜堂妹结亲的姚家四公子,好像闭口不提这个事情了。” 姚家,是淞江府最大的粮商,四公子是姚家家主最偏爱的儿子,原本孟贤胜在孟淳的授意下,想把堂妹嫁过去的。 毕竟能当上最大粮商,跟官府的关系可见一斑——姚家主的表姐夫是淞江府知府,而这对表姐弟自小关系就好。 尤其是这次因为官粮的事情,淞江府知府能全身而退,姚家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见根基深厚。 铁打的府衙,流水的知府。 淞江府知府是两年前调任到此地的,其人处事周全,孟家一直没能与知府“建立深厚友谊”,所以想通过与姚家联姻,攀上个拐弯亲戚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人家现在决口不提这个意向了。 看来,“四雅之首”这个称谓,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的。 水端贵:“知府把府衙管得滴水不漏,这次动荡,府衙里只有一些吏员被解职,孟贤胜最近在联络新上任的吏员,还有附近几个县的知县。” 府衙没出大问题,看来是在把问题化解到地方了,所以知县们倒了霉,换掉了不少。 倒是今年新一批的进士们得了好处,没有等待太久,廷试后不到三个月就获得“差委试用”的机会,添补了各地低级官员的空缺。 “差委试用”,虽说只是试用,但只要不出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基本也就定下来了。 根据官员回避制度,任用官员时,为防止徇私舞弊,不但不能在自己的家乡做官,有产业的地方也不行。 而当今皇帝,打着肃清旧腐老臣的主意,更是选任了一些寒门出身的进士为官。 寒窗十几载、甚至二十几载,没被“冻死”的寒门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春天”。 所以孟贤胜就是想趁着这些底层寒门官员新上任之时,以物质腐化他们,为家族生意大开方便之门。 这不止是孟家一家所为,几乎所有的商人都会这么做。 小宝问道:“他们家最近没出货吗?” 水端富答道:“最近没有,估计要等孟淳回来才会有动作。” 小宝点点头。 也是,官场还没动荡完呢,各地的政策估计还要调整一段时间,那么这段时间最难熬,谁也不敢有大动作。 再者,除了江南一带,其他地方的旱情都十分严重,“真正的经济基础是粮食储备”。 小到一日三餐,大到政权更迭,粮食供应一出问题,就连带着各项生意都不好做。 那就不用着急了,让他们暂且多活一活。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四章 “怎么不急!” 孟家二房。 孟贤胜刚同叔婶说完堂妹的婚事:“这件事还是等父亲回来再议吧,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孟贤胜的叔父孟涌颇有些焦急:“怎么就黑不提白不提了呢!” 孟涌是最支持把女儿嫁给姚家的。 孟淳作为家主,他这个弟弟除了拿一些分红之外,没有任何的经营权,当然,他也没有经营的本事。 但人总是这样的,我自己不干可以,若是你不让我干,那就没法甘心了。 可是,一个家族要想兴盛,对家主的选择是严苛的,能力至上,不会因为你是孟淳的弟弟就能有多大的好处。 更何况,孟涌的主要能力在花鸟鱼虫上,直白地说,就是玩。 你要跟他讨论哪里能搞一只孔雀养养,或是金钱龟什么状态是得了什么病,他比谁都强。 可你要是跟他讨论让他用这些东西发家致富,那就完了,啥也不是。 所以,在对家族生意插不得手的前提下,联姻一个有实力的亲家,对二房来说是不二之选。 隔壁一直偷听的孟樾樾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才十三岁,父母就开始给她议亲,也太……总之她心里很难过。 孟樾樾每天都能听说哪个堂姐、表姐的,嫁给了谁、或是跟谁家议亲,深知在孟家,所谓的“父母之命”,完全是建立在父母对银子的渴望上的。 一桩婚姻,不看男方人品、年龄、性格、样貌,而是深入考察人家的“家谱”:有多少钱、做多大官、有什么样势力的亲戚等等。 至于把女儿嫁过去是做妻还是做妾,不看女孩儿的意愿,而是看对方能提供的利益有多大。 原本抱着侥幸的心态,以为自己还小,这些事情尚且轮不到自己,可哪成想,她的父母,尤其是父亲,竟然积极主动地要把她嫁出去换取利益。 有时候她也想跟父母好好说说,若真要现在就挑选夫家,那小富即安,当给选一个人品好的人家。 可一是身为女孩儿,婚嫁问题不好自己开口。 二则是,每次她刚说出点苗头,她的父亲就以孝道压制她: “父母锦衣玉食的把你养这么大,给你说一门好亲事,让你荣华富贵一辈子,是父母疼你,你不要不知足; 若你嫁得好了,有心尽孝,能知道拉拔一下娘家,也算父母没白生养你。” “你父亲还有几天回来?”孟涌问道。 “快了,三四天就能回。”孟贤胜答道。 他坚决不说是因为“四雅之首”的事情,让姚四公子的热情冷却,不然叔父非要跟他闹腾,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再说了,父亲只是让自己撮合,探问姚家的意思,之前确实挺好,姚四公子对堂妹略有印象,并不反感。 而父亲也与姚家透露出这层意思,但毕竟是女方家,不好说得太明确,姚家反应也不错,没有拒绝。 双方还尚处在试探阶段,谁说就一定能成呢?叔父那架势,就好像人家跟他退亲似的! “老爷,”孟涌的妻子李氏开口了:“樾儿尚小,婚事还没有那么急……” “怎么不急!”孟涌打断妻子的话头,火正大着呢,眼瞅着到嘴的鸭子就飞了,怎能不急:“议亲完了不得挑日子合八字啊?不得准备嫁妆啊?哪一步不得好些日子?!” 孟贤胜心中暗自鄙夷:谁跟你家议亲了?只是个意向!懂不懂什么叫意向! “哎呀老爷!”李氏也提高了声音。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 当初娘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自己嫁给这么个人,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脾气还急得很! 但是夫为妻纲,还就不得不耐着性子劝:“老爷,这不是还没到议亲的地步嘛!再说,咱们女儿出落得模样越来越好,性子也软绵温顺,不一定非要嫁到姚家去!” “你放屁!不嫁到姚家你想嫁到谁家!啊?还有比姚家更好的选择吗?啊?你知不知道姚家什么背景,人家跟知府都……”孟涌的暴脾气就压不住了,一股火全冲着妻子撒去。 “你喊什么!”李氏吊着嗓子吆喝一声,孟涌一怔。 李氏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李氏的娘家是开医馆的,不大,专治骨科疾病,尤其擅长正骨。 与郎中不同,设馆医病的医生叫大夫;朗中则是指那些开药店的、或者大声呼喊走在街上治病的“赤脚医生”。 李氏家里的医馆再小,也是医馆,而且经营得也算不错,算是小有家财。 而老爷子也开明,一身好医术不但尽数传给了两个儿子,唯一的女儿李氏也学到不少。 出嫁前,一些女性患者摔伤骨折了、脱臼了等等,经常会让她帮忙矫正,因此练出一膀子好力气,尤其是知道怎么使劲儿自己不累。 结婚头几年的时候,孟涌在外面拈花惹草,还往家里带,她忍无可忍跟丈夫抱怨,没成想孟涌竟动手打她,逼她同意纳妾。 挨几下打她也忍了,夫为妻纲嘛,但是不同意纳妾就大耳刮子伺候,她就不忍了,反手就把孟涌的肩膀给拽脱臼了。 不止如此,孟涌说要休她,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丈夫的手腕和脚踝全给弄脱臼,让他写不了休书、更没法出去鬼混。 家主孟淳也嫌丢不起脸,警告他不要太闹腾。 家暴嘛,有一次就有两次。 反家暴嘛,成功一次就会次次成功。 一来二去的,除了李氏,人家娘家哥哥也威胁过让他“骨断筋折”,所以孟涌长了教训:惹谁也别惹大夫。 所以这十几年来李氏尽量本着以夫为天的原则跟孟涌好好过日子,不过,他要是太作了,李氏也会给一嗓子提个醒:差不多得了! 眼下,李氏声儿一高,孟涌就冷静了。 孟贤胜有些尴尬,毕竟是小辈,看着叔婶争执确实不好。 “嗯……咳咳,”李氏瞪了眼丈夫,把声调放柔和,对孟贤胜说道:“你二叔脾气就那样儿,你可别介意,那什么,中午在二婶这里吃饭,二婶这就给你张罗去!” 一般气氛紧张时,没到饭点就说留饭的,通常潜台词就是:你赶紧走吧。 “不了,二婶,二叔,小侄还有事办,就先告退了。”孟贤胜草草说一声就走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五章 癔症! 按说,李氏自己是女人,知道女孩子嫁人如同“二次投胎”,选好夫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她没有反对跟姚家结亲的意向,是因为之前孟涌的几次提议太不靠谱,都被她否定了。 不是快四十岁的、就是死了原配让闺女去做续弦的,自家女儿才几岁?找丈夫还是找爹呢? 但是身处孟家这样的人家,她也没有太大的争取空间。 好在姚家四公子年龄十八,比女儿只大五岁,总比之前的要好。 而且她与丈夫的关系貌合神离,只维持表面的一团和气。 孟涌在外面招猫逗狗她不管,只要不往家里领就行;愿意安排几个外室就安排去,短了家里的银子不行。 大方向把握住了,其余的心她就操不起了。 至于女儿,她只能尽量在孟家容忍的范围内为女儿争取最大利益,多了她也做不到。 好不容易把孟涌的暴躁暂时压了下来,孟贤胜也识相,不多废话转身就走。 可孟涌的火憋得住半盏茶,可憋不住一炷香,所以,孟贤胜的脚步声刚一消失,他又喊上了:“你干什么你!” “老爷,这事儿你操之过急了,贤胜只是替樾儿探口风的,还没到议亲的地步,现在人姚家不接话头,贤胜也没办法,你那样追着问,让贤胜多尴尬。”李氏耐着性子劝解。 别看她逼急了也敢跟丈夫动手,但是该软的时候还得软。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说她能不能跟家大业大的孟家提合离,就算能,她还能真不过了?娘家怎么接收她?哥哥们是对她好,她也不能就真回去给哥哥们添堵啊。 再说,樾樾下面还有个弟弟呢,为两个孩子着想,也得把日子凑合着过下去。 还有,在整个大宣,外室啊、妾室啊、通房啊本就是平常事,她能控制着让家里清净,已经就算是嫁到好人家了,还能怎地? 满府城看看,哪家大门大户的人家不是庶子庶女一大群,小妾通房排大队? 尤其是商人们,常年在外面折腾,总得有人照顾,于是这些商人都在外面又有了家室。 逢年过节的,家里的正妻就会“喜气洋洋”的添堵:外室或外室的子女给你送年节礼。 人家做丈夫的呢,还把你的地位架得高高的,给常年守家尽孝的正妻建个牌坊、女祠什么的,让她们可以在女祠里面议事,身后也会被供奉。 这样一来,女人就感觉自己跟男人在这个方面地位相当,心理上得到了很大的满足,然后女人们继续尽心尽力上奉养公婆、下抚养子女,男人们则更理直气壮地为所欲为。 都把你“供”起来了,你还想咋地? 好在孟涌没有经商的本事,不用走南闯北,所以没有机会搞这些华而不实的骗人把戏,李氏也多少有些话语权。 李氏说:“咱们对姚家虽然也不能说是高攀,可人家毕竟跟知府家里有亲戚; 再者,姚家的四公子可是家主嫡出的小儿子,咱家樾儿呢?虽也是嫡出,可咱是二房,还是差了一层; 就算把樾儿嫁过去,人能给你啥好处?有好处也是大房的吧?咱二房就是个吃分红的,姚家不见得把咱家闺女当回事。” 这话说到点儿上了,孟涌也无话可反对,但还是不甘心:“咱闺女也不差!咱二房也不穷!” 二房是不穷,可人家能图到你什么?你什么也给不了人家,人家能对樾儿有多好? 大房是拿着整个孟家的女孩儿换好处呢,你还跟着瞎积极,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聪明! 李氏心里愤愤地想,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她说道:“咱樾儿还小,你就不希望她能嫁个官宦人家? 哪怕是个小知县,只要踏实努力,咱再给点支持,总也好过跟姚家那样的商人家庭结亲,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样?” 孟涌不以为意:“你说那都是废话,谁不想跟当官的搭上亲家?咱不是没门路吗! 大哥倒是把闺女嫁给当官的了,哼,屁用不,”孟涌眼里的光贼亮贼亮的,语速也快了:“能让大房都没辙的人,本事不小,咱要是把闺女嫁给他儿子,这不就成一家人了?大房还敢看不起二房? 哼,我看没准儿啊,大房还得求着咱二房呢,到时候,我就跟大哥提,让他分给咱几处铺子,实在不行,那就增加分红!” “你这是……”李氏张口结舌。 得癔症了吧! 孟涌越说越兴奋:“你想啊,那个楚清手里有多少东西呢,樾儿嫁过去不吃亏! 再说了,就她那儿子,不也是到处在开学院吗?那小子手里钱也不少! 就算大房不给咱好处,只要把闺女嫁过去,女婿不得孝敬咱几处铺子、学院?没准都能先拿几处铺子给咱做聘礼呢!” 说着,孟涌甚至激动地直搓双手,脚也不闲着,绕着桌子一圈圈地转:“你想想,楚清身上好几个官职呢,手头权利不少,能跟她攀上亲家,对咱整个孟家好处也大啊! 那可是密侦司的官儿,咱家生意可就有密侦司保驾护航了,她都能搞死武继昌,把闺女嫁给她家当媳妇,不比武继昌家强?!”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六章 脑洞 李氏惊呆了! 不得不说,孟涌的脑洞够大。 竟想把女儿嫁给楚清家? 知不知道吉州孟家怎么被断亲的?族里商议的时候,你孟涌不是叫嚣最响亮的那个? 大房都拿她当死仇,你大哥甚至买凶截杀她你不知道?!把女儿嫁过去?不说这事儿有没有希望,你就不怕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就算没有这些仇怨,人家凭什么跟你搭亲家,图你什么?图你贪婪?图你想得美? 李氏咽了咽口水,这时候孟涌的情绪有点癫狂,她不想一下子触怒他,所以暂且缓一缓他的狂躁:“听说,她家孩子才十岁吧?” “那怕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孟涌接话极快。 “我是说,人家孩子那么小,根本不会考虑这件事!”李氏说。 孟涌:“她不考虑,咱提醒她考虑啊!孩子小怎么了,订亲,又不是马上成亲!” 李氏:“那、那大房也不会同意!女儿嫁给谁,咱二房做不了多大的主!” 这才是最悲哀的。 孟家的女儿,也是孟家资产的一部分,嫁给谁,要看家族需要哪方面的利益。 之所以李氏不反对把女儿嫁到姚家,也是之前反对得太激烈,怕把大房得罪狠了,而姚家总比那几家强,才没再发声。 不然,在李氏心里,姚家也不是女儿的好去处。 女儿年岁小,性格也绵软,不像她,至少还有一膀子力气跟丈夫对抗一下,所以低嫁到小门小户是最好的,夫家不至于太欺负她。 “怎会不同意?”孟涌反问:“凭啥不同意?这对大房、对孟家都有好处!” 李氏说:“年前大房可是花钱雇了……” 孟涌挥手打断妻子的话,不让她说下去,这件事不能明说,屋外还有下人呢,万一有碎嘴子给捅出去,大房饶不了二房。 孟涌:“那有什么!她们不好好的么。咱家产业不比她家小,她们孤儿寡母的也需要有人支持不是? 你看看,她楚清当官也有几年了吧?有谁支持她?没有吧?要是她儿子娶咱家姑娘,那就等于找到个厚实的靠山!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咱们相互不对付,可也没挑明,都是暗地里的事儿,她也没证据;现在,咱是要挑明了搭亲家,有何不可?” 李氏:“可就算不挑明,她也该心里有数吧?又不是傻子!” 孟涌不屑:“你个妇人懂什么?就因为她不是傻子,她也是做买卖的,什么事儿对她有利她应该能算得清楚,不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可能当官! 这事儿你别管了,等大哥回来我跟他说去,这选择不比那姚家更好?” 李氏就闭了嘴。 说就说吧,反正也不可能成。 大房是什么人,怎么会答应这种事儿,既然不可能成功,那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 李氏得去看看女儿了,这些日子女儿提心吊胆,心事重的很,要好好宽慰宽慰。 几天后,孟淳回来了,愁肠百转地回来了。 这一趟去,什么收获都没有。 别说投其所好带些礼物拜访人家,连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几个女婿还都话里话外地提醒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连累他们,因为他们现在也都不敢有任何动作。 女婿们都说,再有一年,他们任期就满了,是升是贬还是留任,新知府的意见很重要,可不能在人家刚一上任之时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说,新知府是京里派下来的,到现在都没有接见他们,估计是在暗里了解他们,他们现在忙于遮掩那些俸禄之外的财务。 “岳父,您让我干的那些事儿,到此为止吧,小婿现在艰难得很,怕是想留任都是奢望了。”三女婿话语中带着很大的怨气对他说。 三女婿一直帮他遮掩铁锭走私的。 沃斯那边只要铁锭,不要矿石,好在矿山就在三女婿的辖区,这个县也是个小县,三女婿的能力也一般,不上不下的,一直留任,倒是成全了孟家。 孟淳倒是承诺过帮助女婿打通关系让他升一升,但是六年了,连个通判都没混上。 当然,这里也有孟淳的因素,因为他不想让女婿升上去,那样就不方便了。 所以他没少让女婿在银钱上得实惠,故这些年来女婿还是很愿意配合他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新知府不知道“憋什么坏”呢,三女婿不但不敢有所动作,甚至还要一点点往下级打点,希望他们三缄其口,半点口风都不要外露才好。 “还有,现在手头上的铁锭你这次也带走吧,放在这里太危险。”临走时三女婿这样对他说。 不止三女婿,其他两个女婿也是停止一切与他有关的产业、和清理现存的货物,谁知道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会往哪个方向烧? 这一届的知府真不好带啊! 没想到一回家,儿子孟贤胜又报告给他两个坏消息: 一、姚家似乎不想跟孟家结亲; 二、学院投毒败露了,派去的人被密侦司带走还没放回来,打听不到消息。 孟淳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想。” 孟贤胜看到父亲一脸疲惫,心知父亲刚回来,旅途劳累,便道:“父亲,您还是先休息一下,稍晚些我再过来。” 孟淳正要点头,就听到书房外有人说话,似是管家在拦人别打搅老爷,紧接着声音提高,是孟涌的喊声传进来:“大哥!大哥你回来了吗?” 然后又不耐烦地驱赶管家:“滚开滚开!我有要事找我大哥,你再敢废话,信不信我发卖了你?!” 说实在的,管家是真心不把这位二老爷当回事儿。 在孟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看能力说话。 就算自己这个管家,那真实权利都要比二老爷大。 不说别的,二老爷只能干等着吃分红,但是管家自己,却常跟大老爷巡视铺子、出门谈生意。 除了大老爷,恐怕孟家哪个铺子都得卖他这个管家脸面,时不常还要给他上点“孝敬”。 二老爷跑铺子里颐指气使,伙计们虽然给足他面子,但是他一文钱都拿不到,可自己这个管家就不一样了,随时都能挂账拿钱。 就算在家里,在大老爷跟前,不信就试试,都说话,看大老爷会仔细听谁说! 管家自己都在书房外候着,等着求见呢,你游手好闲的二老爷就想插队?哼! 管家不卑不亢地说道:“二老爷,大老爷正跟大公子商量事情,您稍等等。” “滚!来人,把他给老子叉出去卖了!”孟涌粗声大气地喊道。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七章 嗑药了? 就想静静的孟淳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二叔这又是抽什么风!” 孟贤胜:“怕是二叔不满意姚家的态度。父亲,您要见二叔吗?儿子打发他先回去?” 孟淳面露不耐却又无可奈何地说:“让他进来吧,免得他闹个没完,你去看看管家什么事儿,能办你就直接办了。” 孟贤胜领命出去了,很快,孟涌就冲了进来,进门的那一刻还不忘威胁管家:“你给老子等着!” “老二!”孟淳不满地看向孟涌:“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孟涌不在乎他大哥的态度,因为他正满心沸腾:“大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孟淳:“胜儿已经告诉我了,姚家……” 孟涌急急嚷道:“什么姚家!姚家算个屁!我闺女要嫁就嫁个更好的人家,让他们嫉妒死!” 这废物点心作什么妖?孟淳疑惑地看向他。 孟涌:“大哥,楚清!结亲家!” 孟涌此时满面红光,精神亢奋,再加上此时节正直炎夏,衣着单薄,因是在家中,孟涌更是只着了一层薄薄的土黄色纱衣,半袒着肚皮,亵裤也是松垮垮被腰带吊在胯上。 看着孟涌的状态和装束,结合他那句跟楚清结亲家的话,孟淳的眉头打了结:“你又吃‘五石散’了?” 孟涌习惯了大哥一贯看不上他的态度,因此也不介意,说道:“大哥,你听我说,我樾儿嫁给楚清她儿子咋样?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于是,他把几日前同李氏说的那些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然后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想事情太单调,不够圆融; 你想啊,那娘们儿手里有铁矿、有棉花,没准儿皇帝还给她什么特权了呢; 她有这么多好东西,你光想着弄死她,不是浪费?你该想着怎么把那些好东西弄到咱们手里来!” 已经被孟涌带进思路中的孟淳听到这儿又觉得这个弟弟不着调了:“你想得容易!武继昌那厮把命都搭进去了,弄到什么了?!” 提起这个就心烦。 孟涌:“大哥,你这算计的不对!姓武的算个屁,他死不死关咱啥事儿?你该算计的是你都把闺女搭进去了,啥也没得到,这才是亏! 你不常说,做生意讲究的是少投入多产出吗?你既已经投入这么多财力,那就再追加一点点,就能拉低你的成本,得到回报! 你算算,要是咱家跟楚清结上亲家,是不是就把她手里的东西变成两家共有的了? 她一个寡妇,攒多少家当最后不得给他儿子? 他儿子是男的吧?是男的就少不了听媳妇儿的,咱们孟家的闺女自小学的就是‘相夫教子’,枕边风吹吹,什么弄不到咱们手里? 至多搭上我闺女呗?这点儿投入,为了孟家,我舍得!大哥你说怎么样?” 孟淳现在对这个弟弟有些刮目相看了,看似废柴的人,竟然想法这么灵活。 他说得没错,自己以前是思想受限了。 回想一下,最初是因为走私铁锭时吉州那个分支出了意外,才让他恨上楚清的,因此这个“恨”就成了他思路的基调,一切想法都是源于“解恨”。 后来又因为自己的各项贡品被楚清的货冲击、再到棉花抢不过楚清、再到女儿的首饰铺子被楚清的儿子给“砸了场子”…… 再后来怂恿武继昌去压制她,武继昌没命后,自己不但失去个官场靠山,连丝绸生意都给搅合了……所以才大费周章地截杀她。 是自己把自己圈囿住了。 为什么非要对立呢? 孟涌看到似乎有说动大哥的迹象,又加了一把劲儿:“大哥,‘品香阁’你常去,应该知道里面的姑娘吧?” 这不着调的话实在刺耳,孟淳一眼瞪过去:“你才是常客!我那是为了谈生意!” 孟涌摆手:“哎,那不重要,我的意思是:里面的姑娘,哪个是心甘情愿当婊子的? 可她们有办法吗?没有!没有办法,就这命,想活就得卖肉!有骨气的就去死了不是? 可你看看,但凡她们有点姿色、豁得出去的,哪个不是吃香喝辣,一堆爷们儿捧着? 不说别人,就那烟萝姑娘,我下月就让她当上头牌!那娘们儿玩儿得开,活儿好,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哎呀扯远了,我是说啊,既然这些娘们儿拒绝不了爷们儿的银子,那就干脆敞开了享受呗,把腿一叉、要啥有啥不是? 干嘛非在一条道上寻死觅活不是? 咱们干嘛非要人家性命、不要人家手里的好处呢?你说是吧大哥?” 孟淳快被气乐了,抓过桌上的砚滴就砸过去:“滚!你才是婊子呢!” 孟涌一把接住:“别啊,这好东西弄坏了可惜了了!” 说着,小心地把砚滴轻放回去:“大哥,你再琢磨琢磨我的话?” 孟涌的话虽然粗鄙,但是道理很明确:打不过就加入。 当初东伦国不就是这样吗,明知自己谁也打不过,那就谁也不得罪,再看谁有钱,认个爹,给大宣当乖儿子,小日子过得也风生水起。 要不是换了皇帝,他们能继续滋润地活着呢。 楚清那娘们儿是越做越大了,想弄死她是越来越不容易,以前的刺杀,除了让她增添了更多护卫力量,自己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眼下,她那儿子也猴精得厉害,竟然提早防备投毒! 想到这儿,孟淳一下子坐直了,刚才胜儿说什么来着?派去的人被密侦司抓去了,这还得了! 得赶快,要赶快跟楚清搭上关系! “二弟,”孟淳问道:“她那儿子才十岁,怎么才能让她接受议亲?还有,咱是女方,怎么好上门提亲? 不对,我们跟楚清都没有接触过,怎么能说上话?” md!那寡妇为什么生的不是闺女!提亲咱也能主动出击! *注:五石散:又名寒食散。隋代名医巢元方认为,五石散主要由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等原料构成。 最初用来治疗伤寒,后来被当做养生方剂。 据说服用后有使人“心加开朗,体力转强”的感觉,故人皆趋之若鹜,以至于成为称霸魏晋的全民嗨药。 *冷知识:白居易在《思旧》中写道: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痊。微之炼秋石,未老身溘然。杜子得丹诀,终日断腥膻。崔君夸药力,经冬不衣绵……” 意思是:他的四个朋友没事得瑟吸/毒,以至于“或疾或暴夭,悉不过中年”。 退之、微之、杜子、崔君分别指韩愈、元稹、杜牧、崔玄亮,四人是嗑药骨干。 整首诗都带着浓郁的幸灾乐祸。 *服食五石散后,会异常兴奋,须不停地走路、狂奔,还必须饮温酒,以发散药性,直到浑身大汗淋漓汗为止,否则就会危及性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八章 真真是……! 关于如何让未曾谋面的仇家楚清过来见个面,并同意给十岁的儿子娶媳妇,这是孟涌还真有办法。 “大哥,谁说要上门提亲?咱家是闺女儿,哪能咱们提亲?”孟涌说道。 看着眼前抖着白花花大肚瓜、满头满脖子都滴汗的弟弟,孟淳就觉得像看到一大块跳动的猪油,有些反胃。 没耐烦听他卖关子,孟淳轻斥:“直接说你的办法!” 天太热,书房的门窗还都关着,孟涌也觉得要快点说完好出去透透风,就不再废话,说道: “自然是要她们上门提亲!咱也不必主动跟那楚清有什么接触,用不着!就从那小子着手!” 孟淳很受不了孟涌不停散发的汗味。 这个白胖子养尊处优的,一身肥膘,出的汗都是酸臭的,他还总抬胳膊,拿衣襟去擦腋窝,更味儿了! 孟淳:“你细说说,怎么从那小子着手?” 孟涌:“这有什么好想的,办法多了去了,比方说撞个马车、落个水湿个衣、英雄救美跟流氓打个架什么的……” 孟淳:“你是说讹上那小子?” 孟涌:“别说那么难听,怎么能叫讹呢……再说了,机会都是创造出来的,当初那烟萝姑娘要不是走路崴了脚,一下子崴进我怀里,我哪知道她这么有味道呢?又岂知不是那娘们儿创造的捞钱机会?” 孟淳:“滚蛋!那小子才十岁,懂什么味道?你闺女也才十三,有什么味道!” 孟涌认真想了想:是这个理,太小了,还未必能懂人事呢。 孟涌:“他们懂不懂没关系,把声势造出去,让他负责呗,这种事儿,他总得把他娘叫来吧?只要叫来,不就能谈了? 所以说,重要的不是提亲,也不是让两个毛孩子懂那点儿事,重要的是个姓楚的坐下来谈谈的机会! 只要有机会把里面的利益关系给她讲明白了,她寡妇一个,为了背后有支持也得仔细考虑考虑!” 孟淳不再做声,视线凝固在砚滴上,沉浸在思考当中。 孟涌说了半天,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把楚清弄过来谈谈。 所以,首先要解决的是把楚清弄过来。 那就得示好,还得示好到她心里去。 示好的途径就多了,比如,孟家举荐那小子入淞江府最有名的书院,那楚清就得过来给孩子办手续。 他家孩子不是自称秀才的么,那就是要走仕途的,哪里的学校有青岗书院的名气大?出的举人多?这个诱惑够把楚清吸引过来吧? 至于怎么就举荐那孩子了呢?那自然是孟贤胜跟那孩子“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淞江府的青岗书院可是在整个大宣都颇具盛名,不是府学这样学院能比的,里面教书的也都是有名的大儒。 工部尚书的岳丈,那么有名的大儒,也才是学院的副山长。 这样的读书机会给他提供出来,那寡妇能不动心? 这不就跟楚清见上面了?没准她还要感谢孟家提供这个机会呢。 这么想来,谁说一定要结亲呢?十岁的毛孩子,牙都没换完,结个屁的亲! 孟涌已经闷热得直拿衣摆扇风了,臭烘烘的汗味弥漫了整个书房,孟淳都没感觉到。 终于想完了,也注意到这令人窒息的味道了,于是孟淳清了清鼻子,对孟涌说:“老二,你刚才说的有道理,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安排。” 不对味儿啊! 这称呼不对味儿! 孟涌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异常。 平常孟淳叫他都是“老二”,只有用着他的时候才会叫“二弟”,就比方刚才,孟淳问他怎么让楚清过来见面时,就叫他“二弟”的。 怎么这会儿又叫“老二”,还打发他回去呢?啥意思呢? 孟涌:“大哥,你咋安排?我把樾儿给你叫来?你看是安排撞马车还是英雄救美?” 孟淳还在整理思路,听到问话,顺嘴就回答道:“不用,你把胜儿给我叫来就好。” 叫胜儿干嘛?胜儿又不能嫁给楚清的儿子。 孟涌正要问,就看孟淳又陷入思考中,他不敢打扰,只好先退了出去。 大哥是家主,吩咐的事情还是要办的,于是就把孟贤胜找了来。 刚才管家来找,是想问要不要再使些银子,密侦司带走的几个就算捞不回来,也得进去见见那些人,看有没有招供、要不要“封口”。 孟贤胜刚处理完就见孟涌找他,就又回到书房。 孟涌假装往外走了几步,又踮着脚返回来,蹲在窗根底下偷听。 他大哥喘一口气能转出十个心思,他得听听,到底大哥打的什么主意,怎么看着像是不打算结亲的样子呢? 于是他就听到,孟淳细细问孟贤胜跟小宝在醉八仙酒楼初次见面时有没有跟他冲突。 自然是没有,跟小宝起冲突的是薛二郎,孟贤胜向来是“斯文”的那个。 然后孟淳就吩咐孟贤胜,如何找机会接近小宝,然后投其所好攀谈起来,再提推荐他入青岗书院。 原来大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不用樾儿当钓饵,用他自己的儿子,反正把楚清弄过来就行呗? 那怎么可以! 楚清不与自己家结亲,那好处不又跟二房没关系了? 听明白他大哥的安排,孟涌在心底恨恨地骂了声“王八蛋”就转身跑了,一身肉随着他的跑动有节奏地抖来抖去,丝毫不影响速度。 他得赶紧安排闺女去碰瓷小宝,必须要赶在孟淳父子之前。 可是,他没想到,他兴冲冲回去跟媳妇、闺女说这件事,却遭到娘俩的一致反对。 李氏的反应是惊疑:大房竟然同意他的做法?一家子都有病吗? 不过李氏也不是特别反对。 女儿虽然还小,她却没有能力阻止孟家对女孩子们的安排,只能在这些安排中尽量给闺女找个相对好的归宿。 相比姚家,她倒是觉得楚家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人家的身份是当官的,比商户强。 人家孩子虽然小,可也有秀才功名,这么小就能考取到秀才功名,未来可期。 还有,楚清那个寡妇既然做官,儿子也不跟她住在一起,那就少了婆媳之间的麻烦,更没有公爹需要孝敬。 而那孩子也比闺女小,应该好摆布些,女儿不至于受太多委屈。 倒是孟樾樾的反应很激烈:“爹,你真是我亲爹吗?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卖出去换好处?!” 孟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了:“我是不是你亲爹,问你娘去!卖你换好处?我还搭着嫁妆呢,是卖吗?我是上赶着倒贴! 别不识好歹,我把你养这么大,让你尽点儿孝心不对吗?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有错吗? 难不成你自己相看了人家?跟人私定终身了?啊?!” 这话说得太重了! 一个爹,去质疑自己亲闺女与人私通,真真是……!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九章 观莲节 孟涌气哼哼地甩袖而去。 讲不通道理就不讲! 这事情也不指望那娘俩配合了,只要能碰瓷就行,不用她们配合而发生点什么,不是更真实、更可信? 孟涌算算日子,后天,六月二十四,正好,就这天吧! 大房想接触楚家那小崽子、哦不,未来女婿,还得花上一段日子,咱二房,后天就让那小子上钩! 六月二十四,是大宣江南地区的“观莲节”,也叫“荷诞”,意思是这一天是荷花的生日。 以贯穿大宣东西的九派江为界,南方与北方的节日明显不同,北方就没有这个“观莲节”。 而在江南,观莲节这天,是举家赏荷观莲的盛大节日,人们会进行能想到的一切跟莲花有关的活动。 六月,正值酷暑盛夏,白天,人们采莲弄藕泛清波,消夏纳凉增乐趣多;夜间,皓月当空微风过,放灯品馔唱情歌,真真是惬意的节日。 尤其是吃,荷花能吃部分多了,不但能吃,而且好吃,吃法也多。 比方品莲馔。 莲的花、叶、藕、籽都是制作美味佳肴的上品,人们会在观莲节这一天吃“绿荷包饭”。 就是以粳米和糯米掺杂鱼、肉、菇等诸味,包上荷叶蒸之,肉香饭香融荷香,表里香透,鲜肥软糯不腻口。 花瓣、莲子也都要吃,人们会把莲花瓣捣烂掺入米粉和白糖蒸成莲糕食用;或者制作荷花酒、莲籽粥。 藕更要吃了,夹了肉糜的炸藕合是老少咸宜的必点菜,而用削成小块的嫩白藕、去掉皮心的新鲜莲子和米煮成盖浇饭,更是香美异常,令人赞不绝口。 还有吃货们必吃的莲房鱼包,用莲房(莲蓬)包裹着鱼肉蒸熟了吃,曾有诗云:“锦瓣金蓑织几重,问鱼何事得相容,涌身既人莲房去,好度华池独化龙。” 荷花浑身是宝:叶可清热解暑,花能活血化痰,莲子养心补肾,藕可生可熟可药,被医者称为“灵根”,诗人也赞之:“冷比雪霜甘比蜜,一片入口沉疴痊。” 吃饱喝得,荷花还能玩儿,比方放河灯。 以天然长柄荷叶为盛器,燃烛于内,让小儿持以玩耍; 或将莲蓬挖空,点烛作灯; 或以百千盏荷灯沿河施放,随波逐流,闪闪烁烁,煞是好看,与七月十五里的“放河灯”无异。 除了吃喝玩,文人之间还有一件事也入了成为一项活动,就是争论。 按说,荷花和莲花是一回事,荷即莲,莲即荷,“莲”这个字特指荷花的果实,其实莲花和荷花原本就是同一种植物。 但是大宣的文人们坚持认为,高于水面的是荷花,贴水而开的是莲花,并且对此一直都争论不休。 这种争论,反倒成为江南文人在“观莲节”中的一项新的活动,边争论、边作诗词歌赋,彰显文人风采。 这是文人们在精神层面的节日活动,但是普罗大众也有精神层面的活动——谈恋爱。 当然,有意中人的,可以在这一天相约;没有意中人但是到了婚嫁年龄的,则朋友结伴或随着家人出来玩儿,尤其对束缚颇多的女孩子们来说,是难得的觅知音的机会。 因男女之大防,姑娘小伙们交流机会很少。 而在观莲节时,青年男女有机会得到交流,借此来表白心中的爱恋,家长们也不会过于限制。 有诗云:“荷花风前暑气收,荷花荡口碧波流。荷花今日是生日,郎与妾船开并头。” 瞧瞧,这不就是机会吗! 听说那个叫楚懂的孩子纨绔得很,有热闹就凑,花钱也大手大脚,这种节日,肯定少不了要出来嚣张嚣张。 “观莲节”本就是水边的节日,有水,不就有机会了? ************* 今年的“观莲节”,将由淞江府衙组织。 这是很新鲜的事情。 原本观莲节是民间的节日,最多由本地商会组织,若能邀请到衙门的官员参加,那将是商会的“脸面”。 只有像中元节这样的全国性节日才会由官方出面组织,而且,国家更是会放假三天。 但今年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江南作为大宣最大的产粮地区,竟粮仓半空,无法支援受灾地区的缘故,官场动荡下人人自危,今年淞江府衙打出了“为灾地祈福”的名头,出资举办观莲节。 这并不需要多少钱,可以说,不花钱。 知府大人聚集各大商户开个小会,说出“为灾地祈福”,然后就喝茶等着就好。 商户们自然“踊跃”发言,谁家负责提供歌舞、谁家开放多少荷塘、谁家负责哪个地段的治安和卫生、谁家开放哪块地皮供游人漫步等等。 官府只需负责安排小商贩们摆摊的地段和路线就好了。 淞江知府的算盘打的贼精。 今年淞江府夏税已经受了影响,这时候官府出面组织过节,鼓动小商小贩出来摆摊,正是“拉动内需”的好机会——摆摊的摊位费,是要加收两成的。 不花钱,多收税,最多就是府衙全体加个班而已,却能保证提高上缴给朝廷的秋税的数量。 孟家作为大商户,而且是商会的重要成员,自然也出资了,他们负责府城内主要街道的彩绸装饰。 是孟涌极力建议提供彩绸的,而原本孟淳最多只想提供一片荷塘而已。 毕竟就算最简单的一朵彩绸莲花,都要用去半丈长的丝绸,这个开销太大。 但是孟涌有自己的心思:你不是不打算让我们二房跟楚家结亲吗?那怎么行?我得给闺女制造机会啊。 可是要制造机会,就离不开落水啊、起火啊什么的,就是说离不开荷塘。 孟家要是提供最大的那片荷塘,岂不是“事故”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上,到时候成了还好,不成,那不就是搬石头砸脚吗? 所以孟涌口沫横飞之下,最后孟淳同意提供丝绸。 “鱼竿有了,鱼饵有了,就差鱼了!”孟涌拍拍自己的大肚瓜,信心满满。 “老爷,”李氏走过来问道:“明日观莲节,我想带樾儿去散散心,你有什么安排?” 不是问孟涌对带孩子出去玩安排什么节目,而是问孟涌要不要一起去。 李氏并不存任何希望,孟涌的家庭观念淡薄到约等于零,向来不会想着带家人出游。 果然,孟涌答复:“我就不去了,商会那边的朋友约我‘醉八仙’小聚呢,明儿你带着樾儿玩儿的开心点。”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章 黎明即起 南方特有的节日,小宝注定是要参与参与的。 尤其听说各种用荷做的吃食,更是不能错过——《舌尖上的淞江府》已经开头了呢。 相比城里,郊区和乡下的节日进行得更早。 一大清早,学院的孩子们就闹哄哄全都爬起来了,起的比鸡都早。 昨日只有年长些的孩子回家了,而年龄小些的,或是路远些的都选择不回家,因为学院里人多呀,一起玩儿多热闹。 更何况,“山长小公子”也在呢,怎么也得瞧瞧人家有钱孩子怎么过节的。 小宝是被甘来从床里“撕”出来的——他睡觉不老实,把防蚊子的纱幔都弄掉了,缠在身上,跟个小蚕茧似的。 “干嘛呀!”小宝眼睛都不睁地抗议:“鸡都没叫,再睡会儿!” “起来!你不想吃好吃的了?”甘来双手一抖,帐幔最后一个卷被抛开,把小宝抛到了地上。 这下不起来不行了,摔得疼! “你……甘来!你又不敲门!”小宝终于醒了。 既然醒了就好办了,甘来把小宝提溜到井台水盆边,让他洗脸,而楚元已经整装待发了:“快点,追上那帮孩子,他们有地方吃好东西!” 乡下的人就是要大清早的,趁那些城里人都没出来的时候,先一批把莲蓬、莲藕、莲叶挑好的摘下来,先到先得。 不然,等城里人的画舫啊、小船的开进水域,他们没法探底挖藕不说,那些有钱人除了酸不拉几做几首诗,就剩下揪花揪叶的,好东西都糟践了。 城里人在这一天,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出来游逛,但是乡下就不一样了。 乡下人们更务实,他们要提早把莲藕、莲子多摘些回去。 一路上,看到不少妇人带着孩子往河边走。 小宝他们则是一路尾随学院的孩子们,来到一片野湖,他们把这湖称作“大泽子”,这里已经有不少农人家的小孩儿了。 所见之处,孩子们都打着赤膊,分不出是不是自己学院的学生。 他们当中有人背着麻绳编的大网兜,专门用来装莲蓬;有人带着小竹刀,割莲蓬也行,要是摸到鱼,开膛破肚也行。 穷人的孩子,在这样的季节是不愁吃喝的,水里有鱼虾,地上有野菜,虽说不,用辣蓼草捕鱼,已经被禁止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上一课! 多数孩子剥莲蓬的步骤都一样,小宝都看迷了:原来活是这样干的呀! 小宝手里也有一个莲蓬,他沿着边沿掰下一块,再把里面的莲子掏出来,再掰一块再掏,如此反复,一个莲蓬没剥完,他觉得大拇指的指甲和甲肉都要分离了,而莲蓬也在他的摧残下破碎。 孩子们可不是。 孩子们左手扣住莲蓬盖,右手顺着莲蓬头的边缘,将整个带有蜂窝状突起的一面全部揭下,只剩下一颗挨一颗的莲子,还包着一层白色的纤维状薄膜。 然后小手一挠,一颗颗玉珠般的莲子就到了手里,多余的白色纤维顺着指缝掉下来。 干得最快的孩子的专注力最强,人家不但快速地把莲子剥离出来,还有功夫顺手把莲蓬盖上残留的絮状物清理干净。 待小宝走过去观看,那孩子已经攒下一摞莲蓬盖了。 “你留这个做什么用?”小宝好奇地问。 那孩子笑而不答,而是走到小宝茶盏边,把一片莲蓬盖置于杯子和托盘之间。 顿时,莹白润泽的白瓷盏托上就盖上一层翠绿,再把茶盏放上去时,静谧无声,不会再有撞击的脆响。 “你这样端起来跳着走路都不会磕打出响声。”那孩子说道。 瓷白与翠绿相称得宜,似乎觉得杯中的茶水都变得更好喝了。 那孩子又说:“我们家没有这么好的茶盏,也喝不起这么好的茶,只有待客的时候用碗盛了粗茶端上来,妹妹就喜欢用这个做盏托,好看,还免得烫手。” 干得最慢的孩子,似乎并不在乎小宝摆在桌上做奖品的扇子、驱蚊香包。 他小心地把莲子从正面一个个抠出来,而保证莲蓬的完整,他还专门挑带着长长枝干的莲蓬进行处理。 虽然半支香燃尽时他才剥出六十多粒莲子,可是他手边的三支长杆莲蓬跟刚摘下来时一样,完整的很。 虽然干得慢,但是他看到别人剥的莲子多却一点也不羡慕,反而有些可惜那些碎掉的莲蓬。 小宝不禁过去问:“你留这个干什么呀?” 那个孩子就说:“把这些捆起来倒吊在阴凉处,等风干了,这些孔洞里放上红枣或山楂,再劈些竹篾点缀,能做成很好看的挂画; 有结婚的、或者到过年时,一副挂画卖出百文也是有的。” 莲蓬中有莲子,被人们看做是多子多福、子孙满堂的象征,但是新鲜的莲蓬晒干后,莲子存不住,会掉出来。 这时往里面塞上几粒红枣,又好看、寓意也好。 “早早生一窝孩子!”那个孩子说出挂画的寓意。 小宝听着觉得有意思,从腰包里要出一把花生,说:“按你这个说法,枣儿是‘早’的意思,那把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放在一起,不就是‘早生贵子’?” “是啊是啊!” “这就是花生?我第一次见到!” “这个也能吃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题被花生带偏了。 小宝的思路也偏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收麦。”孩子说。 小宝:“啥?!” 孩子:“我出生的时候,马上就要下雨了,晒的麦子还铺在地上,我爹不能在院里干等着,喊了一声‘收麦子’就跑了,我就叫了‘收麦’。” 小宝:“收麦,你家全都会做这种挂画吗?” 收麦:“会,还教过村里人。” 小宝:“还会别的吗?” 收麦:“我娘还会用秸秆、柳条、竹篾……不论是啥,我娘都能弄出漂亮的挂画,就连鱼鳞都能做,我娘用鱼鳞做的松鹤图和孔雀图,可漂亮了!” 小宝:“你娘愿意把手艺教给别人不?要是愿意,我聘她来学院做先生,每月一两银子,你的束脩也免了。” 收麦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 不值钱的东西其实最赚钱,这是小宝的认知。 楚元跟着收麦回家了,找他娘。 其余的孩子们纷纷在想,自己家里可有什么能拿出来教给别人的,既赚钱又能免束脩啊。 不过想来想去,“山长小公子”请的先生好像会的比他们家里的都多,不然他们干嘛来这里学手艺? 于是又有些灰心。 不过毕竟都是孩子,没比“山长小公子”大太多,很快就把这些忘记了,倒是有孩子问小宝:“山长,你光让先生教我们,你咋不教?” 这就是半大孩子们的好胜心了。 跟我们差不多大,甚至比我们大多数人年岁还小,凭啥能当“山长”? 小宝乐了:“行!今儿就给你们上一课!”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小手一挥:“走!带你们进城玩,边走边教!” 留在学校的孩子们并不很多,也就四五十个,里面还有十几个被留下的“五月五”,可呼啦啦往外一冲,看上去也很壮观。 小宝也不嫌烦,边走边给大家讲:“今儿给你们上的课叫:出门在外,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授课纪律很松散,因为走在路上,孩子们时不时还要扑个鸟、逮个蟋蟀、蝗虫什么的,连小宝自己都是。 小宝的童年都是跟退役大兵们度过的,倒是少了些调皮捣蛋招人烦的机会。 但只要小宝把话题拉回正轨,孩子都很认真听。 学院在郊区,郊区到城里的路上,大家可以松散着走,可越接近城门的路段,人就越多了起来。 所以孩子们的队形也越来越紧密。 半途追上来的楚元干脆跟肖思宁和七个毛毛、还有小宝的护卫们分散开,装作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晃晃悠悠往城里去。 毛毛们都用醋泡黑豆染了头发和眉毛,再有草帽盖在头上,几乎不太能引起外人的注意了。 小宝被孩子们夹在中间,水小毛紧紧贴着他。 小宝继续讲着他的课:“看见没?今天进城的人不少,你们都是男孩子,一定要注意离女孩子远点儿,不然大热天的,穿的都少。人家跟你磕到碰到的,再赖上你们怎么办?” 这话孩子们都懂,已经是半大小子了,不像以前,在村里还能跟小女孩一起挖个萝卜什么的,现在长大了,女孩子们都被圈在家里做家务,不让出来了。 他们这些男孩子,也只能跟着父母去地里干活,想再像小时候那样满村子胡跑乱蹿,是不行的。 就算村里碰上女孩子,也得装作没看见,招呼都不打赶紧离开,不然会被村里的长舌妇传出难听的话,然后再被大人揍一顿。 就算啥事儿没有,但是闲话一出都得挨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水小毛贴小宝贴得更紧了。 宁可贴着小公子哥哥,也不能被女孩子碰到! 也不想想,他俩被孩子们围着,还有碰到女孩子的机会? 小宝抹了把汗珠子,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看把大伙给吓得,六月份啊,天跟下火似的,全都这么近的围着自己,烀肘子哪? 排队进了城,就发现想不挨挨挤挤是很难的事情。 几乎城里人都出来游逛了,人挤人、人挨人,摩肩接踵。 肖思宁和楚元跟护卫们递了眼色,大家抻着脖子往里走,好像里面有什么节目似的,却无形中把孩子们包在了中间。 小宝作为这群人的中心,都快闷得喘不过气了,还“授课”呢: “你们要留心,人太多就容易生乱,一定注意脚下,不要被绊倒,一旦有纷乱,你倒了,很容易就被人踩在脚下,踩你的人多了,你会被踩死。” 现在大概是巳时过一刻钟,街道上已经很多很多人了。 被官府规划出的摆摊位置几乎沿着所有的街道都分布上了。 都不必看着悬挂的彩绸装饰就知道往哪边走,研着街边摊走就行,有摊的路线,最后总能到达有荷花的地方。 而城里人过“观莲节”,不像乡下人那样找个有荷花的地方采摘一下就算了。 他们过的是热闹、是新鲜。 比方说,街道两侧的招牌边、或者树枝树干上、甚至摆摊的摊案上方,每隔一段就有一段丝绸荷花、荷叶什么的,装点的很是鲜艳。 而人们也会对那些丝绸指指点点,普通百姓会说:“哎哟哟,这得多少钱!” 而富裕人家则挑剔:“也太敷衍了,这都不是染好的丝织出来的,而是现染上去的,也就今天不下雨吧,不然的话,哼哼。” 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街边摊的热情。 尤其是孩子。 摆摊什么卖的最好?吃的! 卖凉茶的、卖酸梅汤的、卖木瓜水的,这是一文钱的买卖;也有贵些的,比如把水果和糖一起熬煮出浓汁后,勾兑了冷水,里面再放上一勺冰碴子,再把剪成碎片的荷花扔进去一两片,就值五文了。 楚元和肖思宁他们还好,觉得这些有什么稀奇的?小宝的美食街比这里还红火呢! 甘来就不一样了,看哪个都想尝尝,可碍于身边都是孩子,人人都给买一份吧,四五十个孩子呢,自己走不出半里地腰包就得空;要是吃独食吧,还真不忍心,自己吃让他们看着,纠结得很。 楚元可不管那些,甘来眼睛看什么东西超过两个呼吸,楚元就过去买一份放在她手里。 这不就得了!楚元给甘来买的,就买了一份,谁也说不了甘来吃独食,要说也是说楚元小气不请大家的客。 可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办法。 他们人多,那就少买呗,尝个味就行。 不敢麻烦小宝,他们把钱集中到一个最年长的孩子手里,每人上缴五文钱。 花五文钱,买一碗最贵的饮料,带着冰碴和荷花片片的,每人一小口,尝尝,也乐呵得很。 小宝被挤在最中间,满鼻子都是这帮孩子身上、头发里散出的汗味,就开始嫌弃自己干嘛长得比他们高。 要是都一般高,互相熏呗,心里至少平衡呀。 现在可好,比大多数孩子高出半头,正好就是闻他们好几天也不洗一次的头发。 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甘来,希望甘来能说一句:“过来,到这边来!”也好让他有借口离开那帮孩子。 谁知甘来会错了意,以为小宝是馋了她手里的吃食,马上隔着一帮孩子的脑袋给递了过来。 楚元看到了,心疼自己的钱袋子——看来不但要给甘来买,还要请小宝的客。 小宝白了楚元一眼:瞅你那个小气样儿!小爷差你那点儿钱么?小爷是想出去! 这么一路慢慢走着,孩子们一边小口分享他们买到的吃食,一边听小宝“讲课”,颇为惬意。 小宝则拿着手里的小吃,却没有嘴吃,得说话呀。 倒是引得路人侧目。 小宝的穿戴还是那么嚣张——浅海昌蓝圆领袍子,给炎夏带来清凉感,袍摆处却绣着几片散落的荷花瓣,绣工还特别好,好像刚从荷花中踏步而来,沾带了花瓣一样。 腰间依旧叮当着三块玉佩,倒是换了穗子,今儿用的是藕粉色杂着浅金线的穗子,远远看去细细闪闪,好像清晨的阳光映到荷花上的露珠般。 原本这些就够花哨了,小宝的幞头上竟还簪了朵拳头那么大的绢纱荷花骨朵在太阳穴上方。 最令人咋舌的是,花骨朵尖上,一只红蜻蜓茕茕孑立。 那只蜻蜓,尾巴是六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镶嵌出来的,而翅膀则是极细的金丝缠绕出来的。 随着他走路,那只红蜻蜓的翅膀就一颤一颤的,相当扎眼,惹得不少人频频看向他——的蜻蜓。 脚下倒是素了些,赤足着一双紫漆木屐,常年躲在靴子的脚丫子细白的很,倒是应了那句诗:“一双金齿屐,两足白如霜。” 再加之他个子高于周围的孩子,虽说打扮的应景,却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路人侧目的原因是,很多人认出这个嚣张的纨绔是那个到处开办学院的小孩儿。 明明那么有钱,却不肯给身边的孩子们买点吃食,就那么笑眯眯看着孩子们抠抠搜搜算计着铜板,几十人买一块荷花糕,一人掰下指肚那么大点,吃得可怜巴巴。 于是议论声就出现了: “啧啧,看见没,越有钱越小气!花几个铜板能怎地?又不是买不起!” “那些孩子都是他那什么学院的吧?你说人家都是交了束脩的,赚人家那么多,赏点吃食就不行?” “可不是嘛!” “你看,他自己倒是吃得欢,别的孩子只能眼巴巴看着。” “没准儿人家就享受这种高人一等呢!” “没看见嘛,他连自己的吃食都是盘剥那个高个儿的下人的钱。” “切!真正有钱的谁能干出这种事儿!” 小宝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宁可把成锭的银子放在学院里当各项比赛的奖金,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花铜板。 他认为,人就不能惯着。 今日他给孩子们买点儿吃的,明儿见了哪个孩子鞋子破了再送双鞋;后儿又看见哪个孩子束脩交的困难再给减免点儿? 升米恩,斗米仇,久而久之,会养成别人随便来打他秋风的心思,把他的好心当做理所当然。 所以,是毛病就不能惯着。 想吃啥就自己买,买不起就不吃。 有本事都花在学院里,去争取那些奖金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三章 “步行街” 几个毛毛已经脱离队伍自顾自走了。 小宝羡慕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水小毛安慰他:“还有我陪着你呢,别急。” 还踮着脚凑近小宝耳朵悄声说:“今天爷爷也会来,他们肯定是找爷爷去了,中午吃饭的地方不用咱操心了!” 也好,眼看太阳越来越刺目了,他们离开是对的。 听说中午饭不用操心了,还有水毛毛陪着,小宝就更放心大胆地逛街,只是水小毛的草帽不时地被孩子们碰到,他就一直用手抓着帽檐。 其实他带这么多孩子们出来也有些顾虑的,街上人多,万一有什么踩踏事情发生,他不好跟家长们交代。 既然水毛毛能来,自然他身边也有人跟着的,倒时候更好看着孩子们了。 随着人群在街上慢慢行进,过了这段卖吃食比较集中的摊位,前边就是卖小玩意儿的摊位了。 凡是能出来占有一个位置摆摊的,都是由各个商铺派出来的。 普通百姓可不愿意出这份摊位费,尤其今天的费用比平时还要高二成。 但是摆摊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今天人多,不论高门大户还是乡下泥腿子,不论是千金小姐还是贫家老汉,都出来过节了。 平时出门都要坐马车、坐轿子,坚决不露面的闺阁小姐们,也都身后跟了成串的丫头、婆子的出来走走、看看。 当然,今天的街道完全变成了“步行街”,人多,为安全起见,官府不许马车、轿子什么的进来。 更不用说平日里就撸胳膊挽袖子像男人一样干农活的妇女们,也都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甚至有的特地戴上出嫁时陪嫁的唯一一对银镯子,就为了能开开心心地过个节。 人多,花钱的人也就越多,每个摊位都围满了人,生意好。 贼偷们也出来过节了。 凡是摆摊附近,总能看到一个两个的贼偷,装作往前挤着要买东西的样子,把身边人的荷包给偷走。 小宝还感受到好几道视线一直往他头上的红蜻蜓上转悠,显见是在打他的主意。 只是他身边人多,贼偷不好挤进来。 最敏感的还是跟出来的十几个“五月五”,他们无声无息地就出去一个,隔一会儿再回到队伍中。 很快,小宝就听到一声:“我荷包呢?” 顺声寻去,只见一个被小宝怀疑是贼偷的人,正四处踅摸着,一手抓着腰带上残留的半截栓荷包的带子,另一只手则往怀中搜找。 然后小宝就看见“五月五”们相互暗中挤咕眼睛。 唉,偷不偷是态度问题,偷不偷得到是水平问题。 这帮“五月五”,水平高、态度差啊! “娘,人太多了,我们回家吧。”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就在离小宝不远处。 孟樾樾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想跟着人流挤挤挨挨,就对她母亲说道。 李氏踮起脚往四周看了看,劝说女儿:“人多热闹! 你看前边,人群的方向是‘品香阁’,昨儿听你爹说,府衙今儿在品香阁门前搭台子,请了南戏班子呢; 你爹还说,品香阁的姑娘们今天也会上台,平时看不到的‘拓枝舞’,今儿也能看到呢。” 可是孟樾樾却兴趣不大, 任谁知道自己亲爹不管不顾非要把自己嫁出去换好处,情绪也高涨不起来吧? 听到有女孩子的声音,小宝的队伍瞬间如临大敌,站得更紧密了。 刚才一路上,都是一些已婚妇人夹在其中,就算稍有擦碰也无碍。 但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可就不一样了。 小宝觉得自己双脚都离地了,简直这几步路是“飘”过去的。 真受不了他们! 四圈还有护卫们呢,根本就碰不到他们好不好?至于就这么紧张吗?啊? 忍无可忍,小宝决定离开他们! 再挤下去,刚才吃的东西都要从嗓子眼出来了。 甘来终于“良心”发现,把小宝拽到自己身边,小宝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甘来也不容易,脸上的汗都流进大胡子里,小宝都担心她的胡子又要开胶。 还有,刚才甘来喝冷饮,有甜水粘在胡子上,一绺一绺的,看着让人着急,总想给弄把梳子来。 “娘,我还是想回家。”孟樾樾说道。 小姑娘香汗淋漓,刘海都贴到额头上了。 天热,女性的衣着通常都是纱罗对襟衣裳,里面的抹胸低到锁骨下一寸的位置。 孟樾樾也是这样穿的,此时她的汗水已经顺着鬓发滴到锁骨上了。 而周围的人又多,又多是满身汗臭味,光着胳膊只穿背搭子的男人,让她更不想久留。 于是孟樾樾很坚定地说:“娘,我们回去!” 李氏原本想带着女儿出来散散心,可看到眼下确实没什么好环境,也就作罢。 可想返身回转也不容易,人群已经开始有人说了:“那边有人出来了,品香阁的老鸨子都出来张罗啦!” 于是人们更是拥挤,朝那个方向行进的速度变得快了些。 这样一来,又想保护女儿不被碰到,自己也要防着与人接触,李氏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离他们不远处,孟涌的跟班儿雷小炮看到了,赶紧钻进身后的茶馆跟主子报告:“老爷,大姑娘好像要走,那个楚小公子都快接近她了,怎么办?” 只要不在家里,雷小炮都贴心地喊孟涌为老爷,喊孟樾樾为大姑娘,以满足孟涌要“闹独立”的心思。 孟涌眼珠子转了转:“你去!把大小姐弄摔跤,远着点儿,别让人看出来!” 雷小炮:“是!” 雷小炮暗器功夫特别好,随便什么东西,哪怕是一粒枣核,他都能弹射进一丈外的土墙里嵌着。 孟涌的主意没什么可新奇的,雷小炮本也打算这么干,只是毕竟会伤到大小姐,总是要问问老爷的意思。 眼下孟涌就这么吩咐的,雷小炮自然不会再有顾虑。 他三窜两窜挤到摊位后方,装作腿上绑带松了,要重新系一系,蹲了下来,在人们的腿缝中找准孟樾樾的位置,一枚小石子就弹了出去。 “啊!”孟樾樾就觉得右腿腘窝一阵刺痛,膝盖就不受控制地往地上跪去。 李氏连忙去扶,可两人刚转过身,与人流的方向相反,这么一探身想扶女儿,反而自己被人撞了一下,倒是被撞到女儿身上。 “哎呀!”李氏惊呼一声,也随着女儿往地上摔去。 两人一起摔倒的力量很大,偏巧她们旁边的人着急地往前挤,就把小宝挤到孟樾樾身前。 孟樾樾被母亲一撞之下,直直向小宝栽过来。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四章 白摔了 小宝正要跟甘来说她胡子的问题,就看见一个女孩儿面色痛苦地栽向他。 小宝伸脚就绊向旁边一个同样被刚才那人挤得东倒西歪的农妇,那妇人正气愤地喊着:“别挤!急个屁?赶着投胎吗?” 然后“哎哟”一声,被孟樾樾母女撞倒在地,小宝则身子贴着甘来一旋,挤到甘来的另一边去。 水小毛好不容易从孩子们中间钻过来,就被小宝又给挤了回去。 地上,三个女人倒做一团。 孟樾樾被夹在两个成年人中间摔倒,虽然有农妇做垫背,并没受伤,可是衣衫却是乱了。 夏天衣服都薄,也少,一摔之下,外面的对襟纱罗衣就敞开了一半,以至于脖子下露出的肌肤多了些,里面的抹胸也有些不平整了。 甘来双臂一震,把拥挤的人群隔开,自己离那三人也就一尺的距离,喝了一声:“有人摔倒了,谁踩上谁掏钱给人看伤!” 甘来学男子的声音还是很像的,配合她一脸的毛茸茸大胡子,很有些煞气的样子,人们不敢乱挤了。 那名农妇看撞到自己的是有钱人的样子,不太敢说话,生怕人家讹上她,心里愤愤,骂着“倒霉”,却也不敢开口讹诈对方。 水小毛个子矮,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身边的“五月五”们看到了,纷纷给小宝伸大拇指,夸他脚法快。 小宝则拍着胸口,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教育学院的孩子们:“看到了吧?多危险?这就是为什么要教你们,出门在外,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大宣的服装,扣子极少,各部位要靠缝制在上面的系带连接。 一件外衣最多腰间有一枚“一字扣”,多见于男装,女装则是系带为主。 主要还是靠腰带去固定衣服,这样就造成动作大一些,衣服就容易松散。 眼下,三个女子都在忙着整理衣服,顾不上揉一揉摔痛之处。 而孟樾樾和李氏带出来的两个丫鬟,一直都在她们身后跟着,突发的状况,两个丫头都吓傻了,摔的时候来不及扶,主子爬起来了,才想来拿帕子给掸土。 好在孟樾樾是摔在两个妇人中间,跟个夹心饼干似的,而中年的已婚妇人略微碰到男人些,不会有人嚼舌头。 可说实在的,小宝还真惊到了。 当初郑小柔不就是因为撞到百家兴身上,她娘家就讹上百家兴了? 虽说百家兴是“一撞倾心”,甘心被讹,但是这个手段还是让楚清私下里好好把小宝“教育”了一番。 当然,楚清也不太清楚这些手段,都是小说、电视里的桥段,而她也不太爱看这类的东西,所以没记下多少。 可再少也得给小宝讲讲,以后孩子长大了,没准儿就能用上呢? 这不,小宝就着眼前的事情,就躲在甘来身后给孩子们“授课”了:“瞧见了吧?这要是摔我身上了,不得找我负责啊?现在这样最好,她摔也是摔在两个妇人中间,没碰到我一丝一毫! 我跟你们说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像这类的事情还可以是女孩子落水了,你就在边上,你救不救? 救,人家衣裳湿透了贴身上了被你看了,你救人的时候又摸到人家肉了,你负不负责? 就算不用你负责,人家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赖上你了,怎办? 不救,你能救而不救,良心过得去?就算你心够硬,没人看到还好,有人看到了,不得骂你见死不救?吐沫星子都淹死你!” “那咋办哪?咋办都不对啊!”有孩子就难住了。 也有孩子说:“还以身相许?报恩还是报仇哪?多大的仇啊!” 小宝:“我也不知道该咋办,反正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装着自己不会水,大声呼救呗,等人都围过来了悄悄溜走; 这类的事情发生的方式多了去了,反正记住喽,最好别站在女孩子边上就是; 不然要是哪天碰到个女孩子,刚好跟你擦肩而过的时候就晕倒,倒你身上了,你说你是不是倒霉?除非你看上人家了,也负得起责任; 可就是怕你想负责,结果人家是做了局害你的,哼哼,那可就倒了大霉了!” 这番话说的,愣是让孩子们看向周围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只要看到女的,甭管是美是丑、年轻还是衰老,都如见了洪水猛兽般。 小宝看看他们的脸色,又把话往回扯:“你们也不必如此害怕,还有一招——你们尽量三人结伴而行!” 学生们:“为啥啊?” 小宝:“要是碰上这种事,救人也好,帮人也罢,你们一起上,万一被人讹上了,最多损失点钱财,总不至于三个人共同娶一个女子吧?又不是三缺一打麻将!” 甘来在前头听的……想笑不敢笑,怕暴露女子身份,憋着又有点憋不住,就看她那大胡子一抖一抖的。 孩子们听得却是极为认真,他们觉得,“山长小公子”给上的这一课非常重要,比在学院里学的那些手艺都重要。 学了手艺是能赚钱了,可能防止被讹吗?尤其是赚了大钱了还被讹,那不是丢人又破财吗?人财两失啊! 要不说人家虽然年纪小,但是有钱,还能当山长,这都是学问啊! 雷小炮看到自己的一颗小石子让大小姐顺利摔倒,刚要高兴一下,却紧接着看到白摔了,没摔到那个男孩子身上,只好赶紧跑去给孟涌汇报。 “废物!”孟涌骂了一句。 雷小炮也不知道他骂谁,因为他的确让小姐往小宝方向摔了,只是没摔到人家身上。 最后,雷小炮坚定地认为这句“废物”是骂小姐,因为她太不会摔了,摔得太没水平! 孟涌虽说气愤,但是计划还得执行,那就进行第二套方案:“你再去,去跟娘子说,就说我在‘聚宝阁’定了套红宝石头面,让她看看做好了没有,有什么不合适的,让她看着改。” 女人嘛,对于珠宝的抵抗能力趋近于无,有这个由头,她们肯定就不急着回家了。 再者,聚宝阁在城西,从西门出去就是各大商人家的庄子,观荷也要走西城门。 虽然有些心疼那套头面,那可是要送给烟萝姑娘的,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好歹把她们忽悠过去,不能让她们回家啊。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五章 小宝的论调 平白摔了一跤的孟樾樾此时就是想回家。 姑娘家家的,大街上摔了一跤,衣裙都扭曲了,让她感到狼狈不堪,而且母亲也被她连累得跟着摔倒。 她低着头红着脸快速地整理好衣衫就赶紧去搀扶李氏:“娘,你怎么样,能走路吗?” 李氏此时只关心女儿的伤势,完全顾不上自己的状态,她用身体尽量挡住周围人投向女儿的视线。 好在只是摔了一下,没出大问题,丫鬟这时候也找回了智商,一个丫鬟往那名农妇手里塞了两粒碎银子:“去找医馆看看吧”。 趁着那妇人惊喜的咬碎银验成色的时候,匆匆扶了母女二人离开,免得那妇人万一起坏心思再纠缠不清。 主仆几人匆匆离去,看热闹的人群才又想起来品香阁门前的戏台子,又开始往前涌去。 这次护卫们也不管会不会伤到周围人了,只装着着急看戏的样子,推推搡搡地往前走,把人都挤到边上去,不让有人靠近小宝。 与这边的拥挤不同,前方不到三丈远的地方却是清爽的很。 “府城四雅”人手一把折扇,漫步于街道,身前三尺无人,身后三尺有各自小厮断后,只把路人都阻隔在后方去挤着。 同样是有钱人,待遇差别就是大。 人家各个衣着素雅,质地却细腻,一看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与小宝的鲜艳奢华形成极大的反差。 再散漫地摇晃两下折扇,相互含笑轻语,端的是风流倜傥的做派,令人觉得真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府城四雅”范儿起得极为潇洒俊逸,再加上府城内无人不知的财势背景,竟无人感靠近他们。 谁敢呀?要是离得近了,碰到人家了、弄脏人家衣裳,赔得起嘛! 都不用人家小厮驱赶,人们自觉就拉开距离,就算不认识他们的城外人,看到前方有路却无人走,也自然不敢上前了。 “你看看人家!”楚元对小宝说:“看看人家贵公子的扮相,再瞧瞧你,俗不可耐!” 小宝却不以为然:“切!我告诉你吧,这人哪,越是缺什么就越掩饰什么,穷得叮当响的,出门一定要穿最好的衣服,生怕别人看出他穷,比如我……” “噗嗤、噗嗤!”身边笑喷好几个孩子。 小宝权当没看见,继续说:“越是有钱的,就越拼命掩盖铜臭味,去表现视钱财如粪土,一定要打扮的儒雅斯文……” “比如前边那几个。”甘来接话。 小宝点头,一脸“嗯,不错,孺子可教”的表情。 “还有吗?还有吗?”身边的孩子们追问。 小宝摇着手里的青碧扇,感受扇起来的杂着汗味的热风。 这才是大宣自皇帝到平民,老少咸宜、男女通用、不强调身份的“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扇子。 小宝说道:“楼子里的姑娘们穿得宽袍大袖,生怕露出一点身段,让人觉得不像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们则整日研究腰带要怎么扎才更紧,突出身段之窈窕; 没念过书的不敢言语,怕说出的话粗鄙,引人笑话,对人谦逊有礼; 读书人却很喜欢滔滔不绝,句句话都之乎者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肚子里那点墨水; 有学问的多听少说,他们觉得天下之大,自己知道得太少; 没学问的少听多说,好为人师,似乎天上地下他无所不知; 官越大的,出门越会提醒车夫避让行人,生怕有了冲撞失礼不说,还遭人诟病,影响官声; 官低职微的,倒拼命展现特权,唯恐突出不了别人对自己的敬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缺什么就表现什么,那才叫怪呢。” 这番话说下来,周围的人群都不拥挤了,相互打量着穿着,各自对号入座去。 雷小炮在一处背街的胡同里守株待兔。 这个胡同离闹市街不远,里面停放了好多辆马车,是各家图方便的首选“停车场”。 雷小炮果真在这里找到了李氏出门乘坐的那辆,就凑过去跟车夫聊起天来,一副“老爷有话交待,我不知去哪儿找大娘子”的模样。 待到李氏母女赶过来,雷小炮腿都快站酸了。 把孟涌吩咐的说了一遍,还尽量自己发挥一下:“老爷说,本想昨日能拿回来的,不想聚宝阁赶工太慢,今天才能取,可老爷今天忙,只能让您自己跑一趟了; 老爷还说他选的样式不知你喜不喜欢,要是喜欢,今天就戴上,算是过节礼,要是不合心意,让您只管吩咐他们改,别怕多花钱,总要开心才是。” 这么熨帖的话不像是孟涌能说出来的,但此时李氏一心都在关照女儿情绪上,倒觉得这话入耳得很。 想想不如就去一趟,甭管自己喜不喜欢,都给改成适合女儿戴的样式。 毕竟是红宝石,就算不戴,也能给女儿充做私房,让女儿心里踏实些,也是不错的。 女孩子家家的,能舒心的日子也就在娘家这十几年,嫁出去了,就得相夫教子、看人脸色过大半辈子。 更何况,就这十几年,还是活在随时会被家族“置换”出去的担忧中。 孟樾樾不想去,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与外界隔绝。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小小的年纪,她都觉得活够了。 但是李氏温言劝着,孟樾樾不忍母亲为她担心,今天是观莲节,该热闹的,怎能自己不舒心,就不让母亲舒心呢? 便应了下来。 娘两个坐上马车,避开主街道,绕了远去城西的聚宝阁。 一路上李氏尽量说些跟红宝石有关的话,让女儿无暇去想不开心的事,把注意力转移到即将看到的头面上来。 等到她们看到孟涌订制的那套头面时,甭提李氏的心理落差有多大了。 按说以她三十岁的年龄,家世相当的妇人,若是戴红宝石的饰品,哪怕只镶嵌一颗红宝石,怎么也得指甲盖大才说得过去。 可眼下她看到的是什么呀? 嵌红宝石金头面,共六件,每件只镶嵌一粒半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全加在一起也没个小指甲大。 倒是设计的比较有意境,六件饰品是六只造型不同的雀鸟,红宝石只做它们的眼睛,其余的地方用细碎的碧玉做了装点。 红宝石是贵重,可也不能这么敷衍啊!都不及路上看到的那只立在荷花骨朵上红蜻蜓! 虽说工艺不错,六件钗、坠、耳钉看上去精巧别致,这种以单薄精巧取胜的饰品却只适合年轻姑娘,可她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要戴也得是有块头、有分量的才行。 按压下心中的失望,李氏笑着对孟樾樾说:“你爹还是念着你的,瞧给你定的头面,多别致!小姑娘家家戴上,准保让你的小姐妹们羡慕!” 先头雷小炮来传话时,照搬了孟涌的原话,只说是让来取头面,没具体说是给谁的,所以李氏这般说给女儿听,孟樾樾觉得心中温暖了不少——爹不是不疼她。 啧啧!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六章 又白摔了 今日街摊儿上的买卖还真不错,除了应景儿的荷花、莲藕造型的饰品,很多商铺里滞销的东西也都卖了出去。 人们的心态很奇怪,同样的东西,放在铺子里,擦得明光锃亮、摆得有规有矩、“十五文一个”无人问津,倒是乱七八糟堆成一堆儿,喊着“五十文三件”,却惹得众人趋之若鹜。 就连小宝也买了不少,打算带回去做学院各项小比赛的彩头。 孩子们人人都不空手地帮着拎东西,一个个高兴得比给他们买好吃的还开心。 小宝购买的都是生活用品,甚至包括碗筷厨具、香皂肥皂。 没办法,自家的店铺太多,哥哥们不论谁跟着保护他,不论是到哪儿,准得投资开上一两处铺子给他当“盘缠”——万一哪天没钱回家找娘亲,这些铺子就是路费。 既然自家哥哥们这么给力,时不常地照顾下自家生意也是应该的。 学生们都喜欢这些东西做奖品,因为这类不太贵重的东西是日常小比赛就能获得的,得了既有面子,带回家爹娘还都高兴。 那些大宗比赛他们还是比较打怵,动辄五十两银锭的奖金,可不是轻易就能获得的,必得是勤学苦练之后,达到先生的水准、或者有重大发明才能有机会拿到。 一路逛着,就到了中午,水小毛扒着小宝耳朵说,水毛毛在城西的一家名叫“时实食”的饭馆定了位置。 小宝诧异水小毛明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怎么就知道这个消息,水小毛故作神秘的捂住嘴,就不告诉他。 进了“时实食”,发现这里与众不同——竟是用数道屏风把一楼分割成九个“格子屋”。 最中间的那一格搭了个戏台,平日里说书的或者唱曲儿的会在上面表演,周围八间格子屋只需要折起屏风就可以观看。 而二楼站在围栏边也能看到下面的演出。 这个设计既隔绝一部分喧嚣,又有相对私密的空间——只要不站起来,就看不到别桌。 不过小宝跟着水小毛径直上了二楼的包间,水毛毛已经和七个毛毛在里面等着了。 “这家馆子有意思,”小宝进门就说,“不过‘时实食’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这‘时实食’啊,就是时鲜、实惠、食之的意思,娘上一次来这儿吃,还是去年你舅舅带我来的呢。”李氏一边跟孟樾樾讲解,一边路过小宝的包间。 小宝的包间门虚掩着,听到答案,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时实食”的菜品果真不一般,光是一道腊肉炖松菌子就让小宝吃得欲罢不能,爆炒鸡枞菌更是让他小嘴油汪汪的。 原本一路过来,吃路边摊就已经吃的不饱不饿的,这些菌子倒是给他开了胃口。 真真是时蔬,这个时节,正是各类菌子的好季节;量也大,用大汤盆、大盘子装,不是平底的碟子,真正的实惠;想不食之都做不到。 只是价格也感人,毕竟是新鲜时蔬,尤其是这些野生菌子,更是难得。 ******** “老爷,大娘子带着姑娘去了‘时实食’,姑娘看起来高兴了不少;巧的是,姓楚那小子刚好也去那吃饭了。”雷小炮向孟涌汇报道。 “天助我!你看着去,随时给他们制造点机会!”孟涌夹着一筷子青菜,正要送往烟萝姑娘口中,一高兴,筷子给拍在桌子上。 可怜烟萝姑娘檀口微张,造型摆的美美的,竟是浪费了表情。 雷小炮在心里惋惜了一下,出去了。 ********* 小宝吃得美了,打算接着逛去,外面还有不少学生们等着他“授课”呢。 把几个毛毛全都留给水毛毛,过节嘛,好歹让人家团聚团聚,也避免一下正午的艳阳,约好晚上一起放河灯。 小宝要下楼的时候,正好孟樾樾也和李氏吃好了走出来。 楼梯下到一半,孟樾樾也走到了楼梯的第一级,不免看了前边的人一眼——“啊!” 一声轻呼,孟樾樾一脚踏空,跌了下来。 那支大荷花骨朵!那只红宝石蜻蜓!太扎眼了!没看清脚下! 楼梯正对着店门,雷小炮扒着门框子正探头探脑,就看到这一幕,一拍大腿: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瞧,大姑娘自己就摔下楼梯,那个小子就在她前边五六级台阶处,这不正好吗! 小宝听到身后的木质楼梯“咕咚”一声,想都没想就对着大门蹿出去! 管它是啥,背后有动静,先跑为敬!安全! 可怜孟樾樾一个小姑娘,没锻炼过身体,不够眼疾手快,竟来不及抓住护栏就往下摔去。 倒是李氏因为眼睛一直盯着女儿,因此女儿刚一踏空她就伸手去拉,愣是抓断了两根指甲,好歹控制住女儿没有滚下去。 有惊无险。 孟樾樾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娘,你没事吧?都怨我,没看清脚下台阶。” 李氏用帕子遮盖住断了指甲的手,怕女儿的好心情再次没了,挽着她慢慢下楼来。 雷小炮盯着小宝头上不停晃悠的红蜻蜓,在心里骂了半天。 街斜对面,龙须面摊上领孩子们吃饭的甘来盯着雷小炮的身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楚元问。 甘来:“那人在饭馆门口晃悠半天了,刚才又盯着小宝的背影看。” 楚元也看过去,雷小炮已经恢复正常,东张西望似是看街景般地走了。 小宝穿过街道走过来,却发现甘来和楚元谁也不看他,挺纳闷儿的:“我这么大个人,你们看不到吗?” 说着还晃了晃脑袋,让头上的红蜻蜓晃悠得更厉害一些。 楚元盯着雷小炮的身影,直到看见一个护卫跟住了他才回过眼神:“你被人盯上了。” 小宝说:“那个女孩子?也是怪了,一上午碰到她两次了。” “什么女孩子?”楚元和甘来一起问,就看到李氏正扶着女儿踏上马车。 旁边正吸溜面汤的学院孩子中有人说道:“山长小公子,怕是你的缘分到了,这不是那个摔跟头的女孩吗?” 可马上就有人反对了:“山长!你得保护好自己!” 呃……唉!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我的心,在等待 孟樾樾和雷小炮,引起了楚元他们的注意,水端富用眼神示意小宝,表示他有话要说。 今天孩子们多,真不好找机会单独聊。 于是,小宝下令:没吃完的赶紧吃,要开拔去赏莲! 因为中午吃饭的原因,很多城里的人回家吃饭,街上倒是不那么拥挤了。 孩子们重新上路,往西城门走去。 楚元把小宝隔离在身后,让他有机会听信息。 “那女孩子是孟家二房的,今年十三岁,之前孟贤胜跟府城四雅之一的姚四公子透露过婚嫁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不了了之了……”水端富把最近跟踪孟家得来的消息讲给小宝。 楚元回头看了眼小宝和红蜻蜓,真刺眼,想不看都不行。 楚元说:“不了了之?那她今天非要往你身上摔,难道是打上你的主意了?” 小宝就打了个哆嗦:“我才十岁!” 楚元:“人家女孩儿也不大啊。” 甘来:“有志不在年高。” 小宝:“……” 楚元:“……” “五月五”继续说道:“我们打听不出那个女孩子更多的信息,你知道,她们女的一般不怎么出来; 还有,刚才你们护卫跟着的那个,叫雷小炮,是二房孟涌的跟班小厮,身上有功夫。” 这可有意思了。 那女孩儿两次在小宝跟前摔跤,应该是女孩儿想“碰瓷”,那她爹的跟班为啥要偷偷跟着? 如果是给母女两个使唤的,不该是明目张胆的跟着? 小宝:“纳了闷儿了,怎么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 因是“观莲节”,从西城门出去的一路,每隔一段就能看到几条并列陈设的书画作品,正好起到了引路的作用。 这是青岗书院的学子们响应“为灾地祈福”而进行的“书画展”。 所有的书画作品,都是由孟家无偿提供的绢作为画布的,可谓是档次极高。 这些作品多以“大宣山河”、“采莲”为主题进行创作,有工笔画,也有水墨画,也有各派书法的展示。 有些学子并不精通作画,便以诗词歌赋的形式展露才华。 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三五一群的学子相互品评对方的作品,然后进行“你夸我、我夸你,夸来夸去夸自己”的操作。 多数的学子都穿了青岗学院的院服,也有少数没穿,比如“府城四雅。” “府城四雅”的作品被并列放在一起展示。 孟贤胜真是有才,不但创作了《荷塘听曲》的画作,还单独抄录了有关荷花的诗句作为书法作品进行展示。 学子们的书画多为竖版,孟贤胜的两份作品却都是横幅,既能当做路标,又方便多人站在前面欣赏。 可是,另“三雅”每人都是一幅竖版作品,独他孟贤胜出两幅,还是横版的,就显得特别突出。 难道,这就是“四雅之首”的风范吗? 而且,孟贤胜还不时地把眼光投放到远处,不停逡巡,让其他三雅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真当自己是“四雅之首”,都不屑与我们共处一处了吗?三人心中皆已生出不满,却都不显露丝毫。 姚四公子不禁问道:“孟兄,可在等什么人吗?” 孟贤胜赶紧回神:“哦,听说堂妹今天也出来玩,只是没有看到,不知是谁陪着,不免有些担心。” 听到提及他“堂妹”,姚四公子便不再问。 没人知道,孟贤胜费这么大劲又是写、又是画的,是想趁着今天“观莲节”,与小宝来个“不期而遇”,再借由书画为引,好与小宝“相交莫逆”。 当然,也有堂妹的因素——他不希望见到堂妹。 根据父亲所说,二叔有意跟楚清结成亲家,这是他和父亲都不愿意看到的。 二叔那个人,父亲总说他不够聪明,可在他孟贤胜看来,那是一个最聪明的人。 就看他的做法吧,操心的事儿一概不干,当然,父亲也不会允许他干,可他从来也不为家里的生意出谋划策,缺钱的时候也从不支援一文,好处却是半丝都不少拿。 活儿都让大房干了,他们二房吃香喝辣,让他们为家族利益着想,与大家族联姻,盘活生意,他们却推三阻四,还要拿孟盈盈说事。 如果让二叔跟楚清攀上亲家,对他们二房的好处自不必说,单是楚清的身份就会让家族重视二房。 因为父亲孟淳投资前北镇抚使武继昌失败了,不但没少搭钱,连女儿都搭进去。 到现在孟盈盈还独自把着嫁妆不与娘家联系,那里头,可是有京都五百多亩的田庄和好几处铺子。 作为生意人,还是个家主,这几年孟淳的成绩是越来越差,家族内的不信任之声渐起,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所以,就算投资楚清,也是要大房来投资。 免得将来有那么一天,被他们二房争去家主之位:就算自己能继承,也还要受到二房的辖制,毕竟那是叔叔,他做侄子的可不好违拗。 好在他们二房的女人都是蠢的,平添不少阻力。 二婶横拦竖挡地搅合跟各商家联姻的意向,搞得家族里对二房也生出不满。 还有那个堂妹,跟她娘一样的蠢,天天哭着闹着不肯嫁人。 有什么用呢? 孟家锦衣玉食地养着你们,好吃好喝好玩紧着你们花销,知不知道,家族的男孩子们没一个有你们的待遇? 凭什么让家族白白在你们身上花那么些银钱?不就是为了将来结一门对孟家有利的亲事么? 不然呢,你们这些丫头片子以为自己有什么值得让家族付出那么多的吗? 既然是孟家的人,享受了最好的生活,就该有为家族争取利益的自觉,那也是你们的责任! 看看孟家的男儿,那不是家里给安排什么亲事,就高高兴兴去娶了?哪个有像你们那样的闹过! 一个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自以为从小也学了不少琴棋书画、家中庶务就什么都看不上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你们母亲嫁妆铺子里的那点出息,你们都算不明白账,有什么可矫情的! 看看其他姐姐妹妹的,不是都该嫁就嫁了么?嫁出去的哪个不是依旧锦衣玉食地过活?就算是做妾,也没饿着谁!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八章 他来了,他来了! 孟贤胜一边心情复杂地想着,一边还得分神与其他“三雅”保持交谈不冷场。 他现在盼着孟樾樾不要出现,希望二叔别出什么幺蛾子,更盼着小宝出现,他好赶在二房之前与小宝打上交道。 也是怪了,那小子不是游手好闲的很吗?成天满大街逛悠,今天这么热闹的节日怎么倒是不出现了? 为了能“邂逅”小宝,他都沿着闹市街走了一上午了,现在站着,腿都快没知觉了,怎么那小子还不来! 谁说小宝没来? 看! 他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一群孩子走来了! 他。 孩子们本来对着那些画指指点点,好奇得很,听到小宝这样说,立即“回归正途”——还是玩水更好,画有什么好玩的! 孟贤胜:“……” “欸,这不是那天那小子吗?”薛大郎看着招摇过市的小宝,嘀咕道。 他对这小子没好感。 上次自家弟弟就被这小子气得不轻。 虽说薛二郎一直都挺混蛋的,可那是自己亲弟弟,容不得外人欺负——哦,虽说人家也并不算欺负。 小宝就像个将军似的,身边呼呼拉拉围着一大群孩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一马当先。 而这条路并不太宽,被他们把中间占了个满,倒把别的行人给挤到边上,几乎要擦着他们的书画。 那些被挤到边上的行人一个个脾气倒是好,居然没人开口骂他们的。(多新鲜呐,自家护卫,咋会骂人。) 小宝不是没看到“府城四雅”,早看到了。 能看不到嘛,人家翩翩佳公子,一人一把折扇,在炎炎烈日下摇的是慢条斯理;身边自有满脑袋流汗的小厮给撑着丝绸大伞遮阳,比小宝脑袋上的荷花骨朵可招眼多了。 只是眼下热得一身臭汗,没心情搭理他们。 这就看出“纨绔”的代价了。 想招摇,想穿得扎眼,倒是满身华丽了,可是不透气啊,真就不如楚元他们葛布衫子、麻布褂子的凉爽。 就连叮叮当当的玉佩撞击声听起来都觉得招人烦了。 也是够嚣张,别人当做贵重物件的玉,小宝是用来听响儿的。 孟贤胜也有些焦躁,眼看着小宝对他视而不见、就要错过了,忙出声:“楚公子!” 这声招呼,声音里带着些许迫切,引得其他三人不由看向孟贤胜。 上次见那个孩子,孟贤胜似乎也不认识他,怎么今儿就这么主动了呢? “哦?”小宝不得不应声,说出的话却是:“呀!这不是四雅之首的孟大哥吗?你终于肯理我啦?” 弄得好像一个超级小迷弟终于得到心中偶像的正眼相看了似的。 孟贤胜不由重新“端庄”起来:“贤弟,今儿也来赏莲吗?” 另外三雅相互对视,暗忖:孟贤胜这是闹什么幺蛾子?难道,他们家有意跟楚家攀关系? 那楚家不是都成了丝绸商的“公敌”了么?这又是搞哪出? 姚四公子脑子转得快,也跟着打了声招呼:“楚公子!” 这就体现家学渊源了。 从商的,没有真正的敌人。 今儿为了钱财拼个你死我活,明儿也能为了利益把酒言欢。 这也是为什么姚家家主最喜欢小儿子的原因:够理性。 虽不是长子,却对家族利益有足够的认知,并担起一定的责任。 并不像小宝以为的,有钱家的公子哥都是“纨绔”,都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惹是生非。 相反的,越是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其对子女的教育越是严格;越是掌握教育资源的,就越会好好利用这份资源以求长久发展。 只有家中无需你们书院办了书画展,只是展览吗?不评比吗?有彩头吗?” 小嘴叭叭地不停。 天热,总得拿这几个人凉快凉快才好。 “唔……”问题太多,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关键是,他又不是来接受咨询的。 姚四公子接话:“楚公子也喜欢书画?给指点一下吧?” 只要有利可图,再不好的局面也要扭转过来,你可以装看不见我,但我一定要站在你眼前,不看也得看! 机会,是要争取的! 姚四公子的话成功引来小宝的视线,也算给孟贤胜“解围”。 可这种“解围”却不是孟贤胜需要的,他要的是主导权,怎么能被别人占了? 孟贤胜:“是啊是啊,听说楚公子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可给指点一二?” “这个啊……”小宝说着,把双手背向身后,还挺了挺胸膛……那也只到人家下巴。 小宝在几幅书画作品前假模假式地浏览:“哎呀呀,不错不错,挺好挺好!” 孟贤胜本是想勾着小宝多说几句话,好有机会“攀谈”起来,可小宝这敷衍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无奈,对方不接茬那就硬套近乎:“你现在看的这幅画作是姚四公子的《顽童戏藕》……” 小宝一听,不是孟贤胜的,就说:“哎呀,真是生动有趣,你看,这个白胖的小孩儿,胳膊和腿儿都胖嘟嘟的,也如莲藕般,再捧着个白生生的大莲藕,真是相映成趣!” 姚四公子微笑不语,绘画一向是他的特长。 看小宝转向第二幅,孟贤胜又介绍:“这是……” 小宝又夸。 再转向第三幅,小宝继续夸。 “三雅”都乐呵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九章 早熟的女孩子 不等孟贤胜再介绍,小宝直接对着那个横幅的画作品评上了:“哎哟!不愧是四雅之首!这画的,真好!” “三雅”的微笑略略凝固,却也跟着点头,似乎心悦诚服。 小宝“由衷”地说道:“《荷塘听曲》,繁茂的荷花开满水塘,素衣少女塘边弹琴,鸟儿、蝴蝶都立在琴头倾听,多美的意境! 而且立意好!各地灾情闹得人心惶惶,这少女的琴声似乎在抚慰百姓的心灵,嗯,好!真好!” 说罢,转而又看向旁边的书法作品,因为他刚才就发现这幅画的落款字迹与书法作品上的一样,那必然也是孟贤胜的。 “好字!好字啊!”小宝赞不绝口,“摘抄的诗句也好,搭配起来更好,倒是几首诗重新组合后,呈现了更好的效果! 风起湖难渡,莲多采未稀。开篙莫溅水,畏湿红莲衣。哎呀,好诗! 孟大哥,你既能书且能画,还意境美妙,博采八方,难怪满府城都说你是四雅之首,果真名副其实!” 言必称“四雅之首”,使得另外“三雅”再好的脾气也有些要控制不住表情。 都是年轻人,真禁不起这么挑拨! 孟贤胜眼见着气氛要坏,心中焦急,不能因为小宝一个人就被另外三个书院啊。 索性,有人来“救场”了。 “怎么又是你!”一个声音从侧方传来。 原来是薛二郎带着一群半大的女孩儿走过来。 “哥,这小子是不是又来撩闲?瞧我揍死他!”薛二郎嚷嚷道。 “二郎,不许无礼!过来,见过楚公子,这位可是宝清技师学院的山长,比你年幼,可却早早考中了秀才,你要好好向人家学习!” 薛大郎替弟弟打圆场。 眼看薛二郎不服气要回嘴,赶紧制止:“你怎么来了?怎么还把妹妹都带来了?” 薛二郎带来一群小姑娘,各个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还有更小的,才八岁。 “哥,”薛二郎叫道,想继续针对小宝,但是看到兄长警告的眼神,也不敢造次,只好回答:“妹妹们约在一起玩儿,又不知道去哪玩儿好,就求到我这里来; 反正都是咱们几家的妹妹,我索性就带了来,你们若嫌我们烦,我就领她们去别处。” 这些小姑娘,不都是薛家的,而是“府城四雅”每家都有。 大些的都定了亲,不好结伴出来玩儿,只能跟着母亲一起;她们这些小的自由些,还能凑在一处。 只是,都是小姑娘,平日最多也只能各家相互串个门子而已,从未远足过。 今天是观莲节,各自都求了母亲,得了允许可以结伴出游,却不知道该怎么玩儿了。 “母亲说,可以出来找哥哥们。”薛家的小姑娘说道。 母亲的原话是:你们哥哥应该在西城外办书画展,你们去找了哥哥们一起,要听哥哥们的话,不许擅自行动。 当母亲的,想的还是周到,既让女儿能有机会玩儿,而且还能保证女儿的安全,况且有女儿在,儿子也不好招猫逗狗、拈花惹草的。 都是家中嫡子,家族寄予厚望之人,名声重要,可不能在外面惹身脏病回来。 而她们做母亲的,还要带着定了亲的女儿,与未来亲家约在一起出来赏莲,给订了婚的小儿女创造些相互了解的机会。 孟贤胜在看到这帮女孩子过来时就赶紧挨个查看一眼,看到有自家的几个妹妹,却没有孟樾樾,也就松了口气。 只要孟樾樾不在就好,别的房还没有把主意打到楚懂身上。 小宝已经屏住呼吸。 他觉得,想练成水毛毛的闭气功夫不难,只要把这帮女孩子放在跟前,准能练成——才多大啊,就搞得满身呛人的脂粉味儿! 学院的孩子们也都闭气,不是被香味熏的,而是吓的——山长,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这也太多女孩子了! 别看这些女孩子才十二三岁,却各个活得通透。 她们为什么吵着要出来玩? 因为她们就知道家里会安排哥哥们带着她们。 家里的姐姐们都嫁人的嫁人、订亲的订亲,而她们几个也离这一步不远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婚配都由不得自己。 家中的姐姐,有嫡女给人做小的,也有庶女当了正头娘子的,全看家族需要哪门姻亲。 所以,她们要想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些,自己得为自己打算才行。 最好是当上正室,还要离家不远,能借上娘家的力。 但是淞江府才多大?又有多少适龄的公子够给她们选择?就算她们选择了,又怎能让家族同意? 而且,整日待在家中,又能见到谁、了解谁? 因此,像“观莲节”、“中元节”、“元宵节”这样不限制女孩子出门的节日就要好好利用。 跟着哥哥们一起,既能保证安全,又能借着哥哥朋友圈子,见到各家公子。 哥哥们交往的人,都是对家族有利可图的,那么她们从中选择婚配对象,家族也不会反对。 届时,若看到差不多能符合心意的,自己就制造点机会,怎么也能让自己嫁的不太憋屈。 别看一个个年岁不大,但是早已从母亲日常的表现中看透了人生:女子,出嫁前靠爹,出嫁后靠儿子! 也就是说,嫁的人品好不好无所谓,当上正头娘子,手掌中馈之权就行,至于所嫁之人纳多少妾、生多少庶子女都不重要,只要自己有儿子,这辈子就算有盼头。 当然,若是碰巧嫁了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就是天上掉了馅饼,上辈子积了大福。 孟贤胜看着这帮小女孩子一个一个表演着单纯、天真,眼里却已经怀着心思地暗中打量自己学院的同学,就明白了她们的意图。 这样也好,本来他是把孟樾樾当成最后的“备选”的——如果自己不能与小宝“相交莫逆”,就介绍孟樾樾与小宝认识,并给她们制造机会。 也就是说,就算不得不用孟樾樾联系小宝,也得是从他们大房这边出手,而不是二房。 不过,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自家来了两个堂妹一个表妹,而这三个还是出自家族中不争不抢的房头,比孟樾樾强多了。 孟贤胜:“樾儿没跟你们一起出来玩儿吗?” 孟贤胜还是要问问孟樾樾的动向,生怕万一她也来了,现在没出现只是因为去了茅厕呢? “她呀,跟着二伯娘出去了,她不与我们玩儿的。”四房的堂妹说道,尽量掩藏心中的鄙夷。 “嗯嗯,是啊是啊。”四房的二堂妹也附和。 四叔前脚办了婚宴后脚就生了孩子,所以这个堂妹比孟樾樾大上一岁,心思也深沉得多。 应该说,这些妹妹心眼都比孟樾樾好使。 孟樾樾看不透的,这些妹妹早都了然于心。 此刻四房大堂妹心中的未尽之言是:“孟樾樾自命清高,其实就是个榆木脑袋,,她不在更好,我们并不乐意带她玩儿。” 章节目录 第五百章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孟贤胜了然,他现在唯一做的,就是不给别家妹妹搭上小宝的机会。 其实他也知道,与小宝“相知、相熟”再到“亲近”,需要一个过程,相对慢得很,不如搞搞“男女关系”来的近便。 所以,现在几个妹妹的出现,简直就是给他节省时间来了,而且这几个妹妹比孟樾樾更适合大房的选择。 于是,孟贤胜马上把小宝介绍给妹妹们认识。 另“三雅”自然不能让他“偏得”,尤其是薛大郎,女孩子们是自家弟弟给带过来的,怎能让别人得了先机? 于是在薛二郎茫然且愤懑的目光中也为自家妹子做介绍。 结果,一众妹子纷纷明白自己兄长的隐晦暗示:这个“刨冰好吃,就探头去看。 而府城四雅既然起了拉拢交好的心思,自然是以“兄长”的名头、“东道主”的身份请客。 每到这种时候,小宝就小手一挥:“你看我今儿带这么多学生出来,让你破费了,这多不好意思!” 而看到小宝挥手,水端富、水端贵他们肯定迅速而“腼腆”地站在小宝身边,等府城四雅买来了吃食,就麻溜捧着一传、二传、三传的传到每个孩子手里,还不忘说句:“多谢山长!” 这种小宝请客,四雅买单的行为,实在是把四个年轻人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小宝还就不走了,就跟着府城四雅混了。 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东西是按铜板计算的,可四雅都是揣着银子和银票出来玩的,花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自小就得学会交际应酬的人家,荷包定不会是空的。 就是憋气。 学院的孩子们很快就看明白有钱人家是怎么过节的,就再提不起兴趣跟着他们了,给好吃的都不行,他们要下水玩儿。 于是一群孩子在岸上把衣服一扒,光着膀子,只着了单裤就噗通噗通跳进水,吓得女孩们惊叫连连,手指缝叉得大大地捂住眼睛。 不远处,李氏带着孟樾樾也到了。 她们吃过饭后,去了趟杂货铺,给孟樾樾买了把最新款的荷花伞来遮阳。 因为孟樾樾戴上了那套父亲送的红宝石头面,自然不能再戴着帷帽,所以还是撑伞更适合些。 李氏也趁着女儿挑选花伞的时机,把断掉的指甲修剪了一番。 事实上,孟樾樾同意继续玩而不是回家,也是因为看到母亲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指甲断了也生忍着,不愿辜负母亲的一番苦心。 所以,娘俩都不说穿,坐着马车也来赏莲了。 她们没有去寻找自家人都在何处,而是挑了人少的地方走走看看,自得其乐。 倒是小宝身边的女孩子们有眼尖的发现了她们,悄声说:“哎,孟姐姐,那边是不是你家樾儿姐姐?” 于是孟家的姑娘们就放眼去寻,一看,果真是,就说道:“樾儿和二伯娘在一处,不方便过来吧?我们玩儿我们的!” 同一个家族的女孩子们也并不团结。 尤其是孟樾樾这种让她们认为是“不识时务”的。 因为李氏为女儿争取的次数多了些,让她们潜意识里感觉到自己的父母似乎没有李氏那般疼惜自己孩子,心中有嫉妒。 再有,她们因为孟樾樾的“不服管教”,受牵连,被家里长辈耳提面命地“教导”过不知多少次,也生了些恼怒。 再加上孟樾樾向来不喜跟她们一处讨论自己的未来值多少聘礼多少嫁妆,而让人有格格不入之感,与她亲近不起来。 她们也冷眼旁观着,想看孟樾樾如此折腾,究竟最后能得到个什么样的归宿。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一章 “心机深沉” 再大的场地也总能遇上,何况还会碰到熟人善意地告知一声:“李娘子怎么才来,快来坐! 你们家的哥儿、姐儿跟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在一起,那边,瞧见没?让孩子们一处玩去吧,咱们好好说说话儿。” 男人们在外交际,女人们自然要帮助联系情谊,于是,即便心中不情愿,最后,孟樾樾还是和小宝一众人碰到了。 但是这时孟贤胜已经比较放心了,家里几个妹子都比孟樾樾“识相”,就算二房有什么心思,单凭个孟樾樾也达不成什么目的。 而这帮女孩子们本也不全都拿小宝当“香饽饽”,比如那几个比小宝大些的女孩儿。 女孩儿本就比男孩儿早熟,更何况她们还大了小宝二三岁,就觉得有些“代沟”。 但是,女孩儿在一起的时候有个奇怪的现象——攀比。 比衣着、比首饰、比妆容、比谈吐……反正啥都比,明的暗的,不亦乐乎。 尤其是有男孩子在场的时候,就又增加一项攀比的内容:魅力。 几位哥哥弟弟,都是见过的,,魅不魅力比起来倒也无所谓,可小宝是陌生的,哥哥们又暗示了这小子有价值,那就要好好展示了。 尤其是孟樾樾一到,比的意味就更明显了。 在小姑娘们看来,孟樾樾和她母亲,这家哥儿也看不上、那家爷也看不上,眼界得多高啊。 那可要好好看看孟樾樾自己值不值那么高的眼界了,别狂了半天,自己却是没啥价值的。 因为那套头面,孟樾樾午饭后被母亲按着,换了一身淡蓝色双层纱衣,内着亮蓝色抹胸,深浅不同的蓝色衬得面色莹白若细瓷,在炎炎夏日中显得沉静而清凉。 而头上嵌红宝石金头面,因为单薄精巧,又是雀鸟造型,给沉静的气质中增添了一份亮色和俏皮。 再加上红宝石的点缀,衬得气色看起来也健康得多。 女孩子们为了应景,都选择穿藕色、水红或粉色的衫裙,就算是陪行的丫鬟也是鹅黄或浅绿。 孟樾樾的蓝衫衣一出现,不但看着清爽,而且还有些翘然出众之感,顿让女孩子们心中不悦。 再看到那副头面,虽说红宝石都很小,但是她们却没有,不免又添了些妒意。 而且,兄长都暗示过眼前这个楚公子是块香饽饽,那孟樾樾巴巴地过来,是想来虎口夺食吗? 所以,即便对小宝不怎么感兴趣的几个大些的女孩,也悄悄竖起浑身的刺——我可以不要,但你不可以抢! 孟樾樾却没有争抢的心思,甚至,即便身处一群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中,她依然独自在热闹中寂寞着。 家里的姐姐妹妹,越大越不与她来往,今天这般热络,又是要拿她做陪衬,好衬托她们的温良礼让? 何必呢? 一眼就看穿的人生,你们都在争抢什么? 抢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贵生活、指望守着儿子终老、时不时把自己铺做两家生意往来的垫脚石? 这真的是你们希望的?甘心的? 那样的日子真的比两人携手打拼个小富即安要好? “樾儿,这是楚公子。”孟贤胜给孟樾樾介绍道。 “是n……”孟樾樾把“你”字吞回去,瞄了一眼那硕大的荷花骨朵和上面颤巍巍的红蜻蜓,见礼:“见过楚公子。” 小宝也低头揖手:“你好啊!” 一众女孩子心里又给孟樾樾添了条罪名:“心机深沉”。 不然,为什么她和楚公子都戴了红宝石的饰品?还男的宝石大些,女的小些,这是故意跟人家“凑对”吧! 果然心机深沉,她们二房拒绝好几家的亲事意向,原来是早就打上楚公子的主意! 孟贤胜在两人低头见礼的时候,也同时注意到他们头上的红宝石遥相呼应,就觉得此刻两人见礼跟“拜堂”一样,刺目得紧。 孟樾樾见过礼就往后退了退,打算退到姐妹们身后,而她的小姐妹们自然配合得很,纷纷踏前一大步,把她掩到后边去。 荷叶下露出一张张小脸,他们带着好学和猎奇的精神,偷窥着“山长小公子”,今儿他们可不是来玩儿的,是来“上课”的。 他们要好好看看山长如何保护自己——今儿可是来着了,瞧瞧山长站在一群女孩中间,简直是“危机四伏”! 说着话已经走到浅水处,这里是下人们平时用来拖拽小船下水清理荷塘的位置。 今日小船已经挪走,留出一块空地,于是有小丫头拿了帕子放在水里打湿了玩儿。 “楚公子,你的学生们都不见了,泅水的本事真好!也是你们学院教的吗?楚公子也会水吗?” “二妹,这还用问,楚公子肯定是会的,不然怎么能当他们的山长?” 孟家四房两个女孩你一句我一句,看似与小宝交谈,实则交换了眼神: 一个意思是:姐,一会儿帮我一把,让这小子跳水里救我。 另一个表示同意:放心,有姐在,准给你办的妥妥的! 孟贤胜微微点头。 僧多肉少,楚公子就一个,大家与其各自争抢,没准儿会落个鸡飞蛋打。 不如以家庭为单位合作,到时不管“花落谁家”,都是“肥水不留外人田”,于自家有利。 这是四房两个堂妹看到大房的大堂哥一直对小宝殷勤相待而采取的做法。 他们四房在家族中竞争力不行,所以对大房小心翼翼、尽量巴结,导致孩子们也如此。 四房的二堂妹今年刚刚十二岁,算是与小宝年龄相当,在她们看来,胜算比较大。 “我是北方人,不会水!”小宝答道,一点也不往脸上贴金。 小爷水性好着呢,就是不告诉你! 鬼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娘亲可是说过,什么赏花落水要求英雄救美啊、跳出个猫狗吓得跳到别人怀里啊、走路崴脚不留神栽倒人家身上啊、如此等等,都是坑,要小心! “二姑娘,这水凉快得很,你要不要来试试?”小丫头甩着湿手帕建议。 队伍里行二的姑娘们都看过去,看是谁的丫鬟在招呼。 有女孩子走过去,用手拨了拨水,返身就把水撩向身边的伙伴,然后调皮地咯咯笑。 都是半大的女孩子,玩儿兴不小,就纷纷沾湿了帕子互相甩水点子,再你给我一记小拳拳,我轻戳你脑门一下下。 炎炎夏日,点点滴滴的清凉中既惬意,又展现女孩儿的娇俏可爱。 小宝果断地向后转,齐步走,一二三四五六七大步,才停下。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二章 落水 躲在荷叶下的孩子们偷眼看着,相互对视:山长果然很懂得保护自己! 姑娘们笑闹中你追我赶,又重新簇拥在一起,甚至拉着小宝做“掩体”,相互甩水珠儿。 这样的节日里,又是在兄长们的注视下,女孩子们放肆一些是不被约束的,反而人们会带着欣赏的眼光去回忆自己的年少时代。 孟贤胜看出四房两个堂妹很主动配合自己,但也怕不够稳妥,还是积极与小宝拉近关系: “楚公子,你既已取得秀才功名,何不趁热打铁、更进一步? 来我们青岗书院吧,我跟家里说说,给你讨个名额,不费什么的,学问一途,最好不要中断才是。” 小宝见肖思宁和楚元、甘来他们自打被女孩子们给隔开之后,干脆躲边上不过来,一副等着看他热闹的样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孟贤胜的话,就没好气地反问道:“让我这么大个山长去你们书院给人当学生?!” 孟贤胜竟然有些接不上话。 真是气啊!你那算什么“山长”?是能考学、还是能博功名? 另三雅则觉得自己总算能插上话了,延寿堂的少东家说道:“楚公子倒真可以来书院与我们作伴,也让我们有个讨教的去处。” 上来就“好为人师、劝人向学”,谁心里不烦?要说“讨教”,恭维才是让人心情最好的。 姚四公子则说:“我请家父给你引见我们的山长,想来你也可以有交流办学经验的人不是?” 办个入学手续算什么,我都能把山长介绍给他认识! 淞江府知府的侄子也开口:“我叔父常与山长切磋棋艺,楚公子可喜欢下棋?不如晚些去我家里,正好他们今天约了要一起下几局呢。” 你们那都不算啥,山长和知府,我能给他介绍两个人物! 女孩子们则不管他们说什么,依旧闹个没完,使得小宝几个人只好不时地躲着她们些。 躲来躲去,在府城四雅“好意的”拖拽拉扯“引导”下,又躲到水边上来。 荷叶下乘凉的孩子们倒吸一口气:女孩子们真是厉害,不知不觉就把人给“逼”回水边了,山长,保重啊! 甚至有人不忍再看,拉过荷叶挡住眼睛。 小宝则是频频看向楚元他们:小爷被人兄弟姐妹合着伙欺负,你们就干看着? 你们给小爷等着! 有块一尺见方的石头,想来是平时绑小船用的,女孩子们绕着石头嬉戏。 突然,“啊!”孟家四房二堂妹似乎闹得狠了,被推了下绊在石头边站不住脚,就往水里扑去,而她身边就是小宝和孟贤胜。 二堂妹仿佛想抓住什么好稳住身体般抓向了小宝。 这要是被她抓实,小宝可就要跟她一起上演“湿身”戏码了。 到时候两人“曲线毕露”,再相互负个责……啧啧! 其余的女孩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个位置就开摔?这地方浅着呢,都淹不到膝盖! 更进一步想到:这个死妮子怎么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完喽完喽完喽!”荷叶下的孩子们全都把眼睛遮住。 甘来还是实诚,甩开楚元阻拦的手,就要把小宝拽回来。 这帮家伙,又不是没听老大讲过这些伎俩,干嘛非要看着小宝上钩! 岂料小宝好似崴了脚,“啊……哎哎”一叠声叫唤着,哧溜一下就朝旁边摔去,摔就摔吧,还撞了孟贤胜一膀子。 这一膀子力气大,孟贤胜被撞得向侧边踉跄一大步。 就这一步,身边愣神儿的三个女孩子都没得好,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撞一个,最后那个正好刚站上石头,还没等站稳,直接就掉进水里。 “啊!” “哎哟!” “噗通!” 娇滴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起来。 二堂妹还好,她那个位置水最浅,摔倒了也只是坐一屁股水,湿了裙子。 可站石头上那个倒霉了,刚“啊”了一声,就背朝着水倒栽了下去,刚下去水就进了鼻子。 这么一呛就更紧张,两手胡乱抓着,想扑腾爬起来,扑腾起的水花溅得老高,看不清楚身边都有什么。 隐约中看见旁边有粉色,就抓过去,于是,二堂妹坐在浅水里不等站起来,就被拉拽的躺下去。 一躺倒,水也呛进鼻子和嘴巴,也就跟着胡乱扑腾。 于是,四个女孩儿扑腾作一团,原本清亮的水也变得浑浊。 而这个地方本是停小船的,除了第一步的距离水浅,第二步开始水下就是斜坡了。 女孩子们不扑腾还好,这么一相互拉扯,反而向深处滑下去。 小宝双臂扎着直画圈圈,口中“哎哎啊啊”惊叫连连,身体也前后摇晃半天,“终于”稳定了重心,站住脚。 “吓死小爷了,差点儿摔地上!”小宝拍着心口,仿佛惊魂未定,然后又像突然发现般地喊:“她们怎么落水了?!” 孟贤胜踉跄那一下是真崴到了脚,吃痛不住坐到了地上。 四房大堂妹现在很纠结,堂哥就在自己边上,扶是不扶? 扶他,耽误救妹妹,妹妹上半身好像被人家肩膀给压到水底下了,再不救该出人命了,要知道,洗脸盆也能淹死人呢! 不扶吧,要是让大伯知道了,四房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其他女孩子则是喊着“快救人哪!”、“怎么办怎么办?”“孟二姑娘你还好吧?”,脸上焦急得很,倒是站那儿一动不动。 该!让你们嘚瑟! 另外三雅也有些傻眼:他们不会水。 不过这不是主要的,因为不会水也可以救人,那里的水再深也没不过肩膀。 主要是他们若下水,会把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搞破灭的! 而且,妹妹们这也太丢人了! 只有薛二郎倒是真急了。 之前他哥哥一直压制他不让出声,他只好闷闷地跟着他们走路,想去别处玩都不让。 可现在女孩子们掉水里了,还是他给带过来的,是有责任的,要“沾包”的啊! “快,大哥,快救人!”薛二郎喊着,就往水里冲。 丫鬟们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水里探着步子,去救各自的主子,小厮们则是自己主子不动,他们就不动。 水里都是女的,他们咋好下水捞人? 孟贤胜即便坐在地上痛得直咧嘴,也“不忘初心”:“楚公子,我脚扭了,帮忙把我妹妹拽上来吧!”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三章 群雄救美 “啊?好!有我在,你放心!”小宝马上应承,说着就往水边走。 孟贤胜心中一喜:成了! 小宝一步就跨到那块绑船的石头上,双手叉腰,运气一喊:“孩儿们,救人哪!” 孟贤胜就是一惊:咋回事儿? 甘来刚踏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楚元好像听到一声浅笑:“噗……”看去,竟是孟樾樾。 “哗啦啦”一片水声响起,不远处荷花下面竟钻出许多身影,噼哩噗咙就往这边游过来。 山长发令了,让救人呢。 只是孩子们游得有些犹豫,马上就要接近落水女孩子们,倒是停止不前了。 他们面面相觑——咋办?咱们不是得保护好自己吗? “救人要紧!”小宝又喊,同时怀疑今儿的课是不是没讲明白? 既然山长都下令了,学生们也不敢不服从,就游过来,几个人一组,连拖带拽,要把女孩子们弄上岸。 学生们上身都是打着赤膊,女孩子们就算乱扑乱抓,也滑溜溜抓不住,下半身就难说了—— 这可害惨了这帮学生,一个个都要哭出来了: “山长,她摸了我的胸了……” “山长,她抓我肚子了……” “啊!啊!松手!这里不能抓!山长,救命哪!” 呃……小宝愁得直摸鼻子。 更有学生扔了落水的女孩子不管不顾、双手提着裤子就往岸上跑,——腰带都被扯下去了,再不跑要光屁股吗? 这个乱哪! 老实巴交的乡下孩子,倒是听了小宝的话,七手八脚把几个小姑娘弄上岸。 而那帮“五月五”则只是咋呼着“抬住了抬住了”、或是“那位姑娘你别乱动,小心又掉下去”然后跟着打气加油,并不插手。 而孟樾樾看着男孩子们抬人从水中走出来,那水只到大腿根,忙用帕子掩嘴,怕别人看到她在笑。 哪就能淹死人呢?那么拼命扑腾,怕还是存了让人家楚公子施以援手的心吧? 几个小姑娘这会儿可是哭得凶。 能不哭嘛,不但没能赖上楚公子,自己现在这狼狈模样,还让岸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好在附近因为都是他们这帮年轻人在玩儿,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可就这也是好几十号人了呀,不说别人,光是楚公子的学生们,就四五十个了吧? 小宝站在石头上,吆五喝六一顿指挥,看到把人都弄上来了,松了口气,跳下来,去搀扶孟贤胜:“孟大哥,我把人都救上来了!” 孟贤胜:“……” 今天这么盼着这个小祖宗,究竟图什么! 二堂妹浑身湿淋淋只顾着哭,身边的丫鬟替她攥起裙摆拧水,大堂妹为难地左看看孟贤胜、又看看自己妹子,不知所措。 小宝看场面尴尬,不由得挠着后脑勺:“孟大哥,现在怎么办?不然让妹子先家去?至于……” 眼神把几个湿漉漉的女孩子和自己打着赤膊的学生们扫了一下,有些为难、又下定决心般地说:“我回头跟学生们讲讲,让他们负责!” 孟贤胜:“……” “哇!”一个孩子放声大哭:“山长!你偏心!我被她抓了……抓了……哇哇!咋还要我负责?!” 语气中夹杂着愤懑与委屈。 “啊……这……”小宝更为难了:“总不能让人家女孩对你负责吧?” 孟贤胜:“……” “哇……姐,我要回家!”这次是那名抓了人家那什么的二堂妹哭了。 每个落水的女孩都是被三四个赤膊的男孩给救上来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 女孩子们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观莲节”,一个个哭哭啼啼的闹着要回家。 出了这种事,府城四雅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 可是目的没达成,还“浪费”好几个妹妹,心有不甘:“今天多亏楚公子出手相帮,不然妹妹们怕是要有性命之忧,走走走,我家庄子就在前面,去我家坐坐!” “对,我家庄子也离此不远,去我家里坐坐!” 孟贤胜:“……” 为什么自家庄子不在这边? 孟樾樾也上前来跟孟贤胜说要回家去。 看到孟樾樾,孟贤胜一下子想起来还有这个妹妹可用,马上也说 道:“真的要感谢楚公子施以援手,就去坐坐吧? 不然,妹妹们这个样子回家,怕是要被长辈们责罚,我们几个也落不了好去; 不如先就近去坐坐,也好让妹子们换换衣裳,也给我们一个感谢诸位小兄弟费力救人的机会!” 提到了小宝的学生们,看来除了要套住小宝,还想让学生们“封口”,至于妹子们换衣服,那对“四雅”来说倒不是大事。 “封口”必然少不了好处,想到能给学生们谋些“福利”,小宝欣然同意。 确实,学院的孩子们没少得实惠,每人二两银子,还有若干点心,也不担心自己要对什么人负责、或者被负责。 得到“谢礼”,小宝就打发他们各自回家,孩子们高高兴兴地散阵投巢了——今年的“观莲节”真是令人终生难忘! 小宝自是在人家庄子里解决晚饭,虽然少不了与他们周旋,可是吃白食是真香! 到分别的时候,孟贤胜提出:“楚兄弟,我们几个还要把妹妹们送回家去,只能让我樾儿妹妹送你一程,失礼了,见谅啊!” 这么牵强地借口,任谁都能看出孟贤胜是把楚公子往自家“划拉”,可是处于面子,那“三雅”也不好开口反驳。 孟樾樾很无语:让一个闺阁女子去送陌生男人? 好在李氏这时找了来,孟樾樾马上拉了母亲回应:“大哥放心,我和我娘定把楚公子安全送回去。” 马车上,李氏打量小宝,观其容貌,虽非貌比潘安,脸蛋尚且未见棱角,却也高鼻朗目,单凤眼略显细长,已初见俊逸。 落日的余晖射进车里,小宝头上那惹眼的红蜻蜓竟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出于工艺上的限制,市面上的珠宝都以打磨为主,多为蛋面,而非刻面,因此虽然把宝石的天然颜色体现出来,却难有“火彩。” 同样是红宝石,小宝头上的光韵流动,而孟樾樾头上的只略显莹润。 由此可见,这小公子也是家资不俗之人。 再回想孟涌所言,这孩子是密侦司从五品官员的儿子,李氏不由在心中点头:樾儿与他,未尝不可。 且不说别的,今日三次遇上红蜻蜓、哦不,遇上这孩子,难道不是一种缘分? 这孩子狂是狂了些,那也只是表面的做派,谁知道内里什么样?至少眼下,看起来就很有规矩。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四章 “脱光了没有?” 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李氏决定与小宝交谈一下。 毕竟,三人同坐一辆马车而相互不言不语,也是很尴尬。 李氏:“楚小公子,今年多大了?” 小宝:“回婶子,我今年十岁。” 李氏:“哟,真看不出才十岁,比我家樾儿还小了三岁! 小公子一表人才,沉稳有礼,还没哪家的孩子像你这么出息呢……听说,你来淞江府是来办学的?” 小宝:“是,在这里开个分院。” 李氏一下午都在与几个富商内眷品茶说话,尚不知河边发生的事情,因此说起话来颇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般的随和。 可孟樾樾知道啊,不但知道,还是亲眼目睹的。 而且,她还知道父亲要把自己与眼前之人拉到一起去,而且母亲对此事的态度也不很反对,因此听到母亲的话就有些焦急。 娘啊,你知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对付那些女孩子的?心毒着哪! 结合孟樾樾今天摔的一跤半(楼梯上那次被她母亲拉住了),和那个雷小炮的鬼祟跟踪,小宝就明白了李氏为何说出自己比她女儿小三岁的意图。 给自己闺女拉皮条,是亲爹娘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倒是眼前这个女孩子,从今天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是那种“以身相讹”之人,反而是尽量保护自己,不过却低估了“敌人”的数量。 小宝心想:傻妞啊,你只把我当假想敌,却不知,你爹娘和你堂兄正琢磨怎么把你兑出去呢! 小宝对孟家的做法有些理解无能。 一边对着自己的学院下黑手,一边又搞些个小姑娘来蛊惑人心;一边买凶杀人无所不用其极,一边又勾肩搭背的啖以甘言。 刚才与府衙四雅的饭局上,小宝又听出点别的意思——孟贤胜通过讨论他腰间三块玉佩的成色,暗示他孟家的玉器丰富而精美。 而另外三雅都不做言语,显然孟家的玉器生意与他们三家并不互通。 这使得小宝怀疑,孟家真正的经济支柱是玉石。 因为孟贤胜不但给小宝讲解他玉佩的成色、雕工,还说了很多小宝都没听过的典故,却只字未提妹妹落水、青岗书院、丝绸棉布什么的。 倒是试探了两次楚清的农具和炊具的销量和销路。 让小宝觉得孟家走私铁锭真正换取的东西是玉石,而非其他。 大宣的玉矿不少,但是开采艰难,产量极低,且玉石的硬度、颜色、质地不如沃斯玉。 而且玉石矿区都把握在朝廷手中,因此价格非常昂贵。 而大宣历代皇帝都偏爱东伦国进贡的沃斯玉,以至于国朝礼器及乘舆服饰多是沃斯玉。 而沃斯玉在沃斯国却因产量极丰而价格不高,跨境倒卖利润十分可观,以至于很多银楼完全可以凭借一块沃斯玉达到“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程度。 沃斯玉是沃斯国的,大宣管不着,全靠边贸中获取,物以稀为贵,完全是“卖方市场”。 小宝大胆揣测,孟家对他们母子那么大仇,不会是因为一朝一夕的丝绸价格,很有可能是因为断了他们走私铁锭之路。 他们铁锭运不出去,自然只能靠银钱购买人家的玉石,那价格可就高了。 马车中的三个人,一个想着探问小公子的家庭境况、婚配意向;一个琢磨着怎样打断母亲的妄想;一个盘算着人家前倨后恭的态度究竟所图为何。 若是人的想法能具化成苍蝇,恐怕车厢里已经满是“嗡嗡”之声,并顺着窗户直冲云霄了。 “咣当!”突然,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李氏不满地从窗口探头问车夫。 可是无人应答。 不但车夫没说话,连在外面跟车行走的丫鬟们也没出声。 小宝是客人,孟樾樾是女孩儿,不好让这二人查看,李氏自己掀了车帘出去看。 刚探出身子,李氏就像掉下去一样,消失了。 小宝没动,看向窗外。 高空上,两只黑点交错盘旋。 小宝坐着没动,看向孟樾樾。 孟樾樾惊呼了一声“娘?”就要钻出去。 “你最好别动。”小宝出声,声音是警告的,眼神是威胁的。 若乱动,小爷就把你变成一缕幽魂。 “我娘她……”孟樾樾脸上明显的惊恐和担心。 小宝静静听了下外面,似乎有人悄悄靠近车厢。 “咚!”一个圆形的东西从车窗扔进来,掉在坐垫上,声音不大。 那是一个比拳头大的铜制球香囊,镂空的孔洞里散发着浓烟,随之,一块木板挡住了窗户,并传来几声敲击声。 窗子被钉住了。 车厢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覆盖住球香囊的东西,坐垫是棕麻的,透气的很。 夏天的衣服穿得也薄,两人为异性,也不好脱了衣裳去包裹住浓烟。 小宝倒是不急,他的闭气功夫不如水毛毛的孩子们好,可也能坚持不少时间。 只是孟樾樾就不行了,小姑娘因为紧张和惊吓,呼吸变得重而急促,很快就捂住胸口:“气、气闷……喘不过气……” 车外又有了些微动静。 随着孟樾樾晕倒发出的声音,小宝数了十息,也搞出同样的声响。 车外有人低声说:“可以了。” 另一个人说:“胆儿还挺小,愣是没敢出来。” 第一个声音就带了笑意:“哼,大人都栽下去了,小孩子哪里敢动弹?怕是连哭都不敢哭出动静。” 小宝歪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有人掀开车帘,却没进来,而是又去把挡住窗户的木板撬开,让车厢里通风,等着浓烟散去。 小宝憋气也快憋不住了,借着窗户吹进的风,一丝一缕地小心换着气。 “行了,差不多了!”第一个声音说道:“得快点!” 小宝感觉到一个人进了车厢。 车厢空间小,也只够上来一个人的。 那人先看了看小宝和孟樾樾,又伸手在他们脸上拍了几下。 两个孩子的脑袋都随着他的手劲歪向一边。 “这小子挺有钱啊!”这是第二个声音,他先是掂了掂小宝的玉佩,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开始往下摘。 摘下玉佩又开始揪小宝幞头上的红蜻蜓。 “这下可发财了,红宝石呢!”那人边说边往怀里揣。 小宝悄悄眯缝起一只眼睛,看到那人小心地把红蜻蜓揣进怀里,又转向孟樾樾:“哟!这宝石也太小点儿了!好在是头面是金子的,不过也太薄了吧!” 孟樾樾的头面首饰被他捧着,发出“嚓嚓”的摩擦声。 那人不知怎么装才好,东西太精巧,往怀里揣容易变形,眼睛却盯着孟樾樾的玉镯子。 “脱光了没有?”第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有些急:“快点儿!” “等会儿!还没脱呢!急什么!”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五章 水蛇 脱?还要脱光? 小宝睁开了眼睛,顾不上来人看不看得到。 不过,那人正好转向孟樾樾,还真就没看他。 脱光光嘛,小子有啥看头?他有的自己都有,要看也得看小丫头嘛!还是个软妹子! 那人两手齐伸,撕开孟樾樾的衣衫。 夏天的衣服都薄,不用多大劲儿,一下就开。 然后他就跪趴在孟樾樾身前不动弹了,脑袋耷拉在孟樾樾肚子处。 小宝拼命甩着右手——太痛啦!小爷的手指骨啊! 李虎教过他,人后脑发际线内的凹陷处有个穴位,叫做“哑门穴”,其上一指为“风府穴”,若是上火咽痛、中风失厥、舌强失语等病症,会在这两处取穴施针。 尤其是哑门穴,是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常被练家子使用。 哑门穴被点中后,会失声、晕眩,若是力道够,可倒地不醒,若是力道再强些,震碎脊椎让人暴毙也说不定。 小宝第一次在这个位置伤人,生怕用指头点穴力道不够,改用拳头,以指关节凿击对方,还下了大力气。 那人闷不吭声就倒了。 倒不是见不得小姑娘挨欺负,只是睁眼时看到那人正好背对自己,这时候不下黑手,良心上说不过去啊! 这个人撂到了,车外还有几个说不定,不然车夫、李氏和几个丫鬟都不声不响地,不可能一两人就能搞定。 若是这些人正好是配合歹人害自家小主子?也说不定哈,连皮条都拉,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反正车外肯定不止一人,小宝不敢托大,吆喝道:“就这么看着呀,好意思嘛!” 马车震了一下,外面传来甘来平静的声音:“你出来吧。” 小宝:“……” 小宝先把那歹人丢出去,再从车厢里钻出来,发现楚元正像一个长腿乌龟一样,慢悠悠从车底往外爬。 爬就爬呗,不从车厢后面爬出来,非从前边出来,也不怕马突然想尥蹶子。 马倒是站得稳,可小宝不打算让他那么悠闲,看楚元从轮子边上钻出大半身子了,干脆跳下去骑他背上。 “哎哟!”楚元直接趴在地上了。 “你躲哪儿了?都不救一救小爷!”小宝用屁股使劲儿坐楚元的背,还一颠一颠的。 “我、不、是、看、你、和、小、姑、娘、在、一、起嘛,又、又没危险!”楚元被他坐得说话都一抖一抖的。 甘来伸手把小宝薅下来,总算是让楚元有爬起来的机会。 楚元站起身扶着腰,活像个孕妇:“哎哟我的老腰!” 四手四脚撑在车厢底下,全屏腰力,真是辛苦。 “谁让你逞能,我说我来的!”甘来挥起拳头给他后背和腰一顿敲,意图帮他缓解一下,手速快得只能看到残影。 楚元先还挺着,不到三息就又趴在地上了,气若游丝:“我谢谢你关心,谢谢啊!” 要不是甘来手太重,楚元真的很想多撑住一会儿,好好体会一下来自甘来的第一次关心。 三年了,培养感情三年了,第一次主动关心哪!无福消受啊! 跟楚元一样气若游丝的,地上摆了一排,其中还有个声音说:“好汉饶命啊!” 这声音,不就是刚才小宝在车厢里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吗? 小宝疑惑地看向甘来:“这些,都是你干的?” 地上九个人,三个女的,分别是两个丫鬟和李氏,剩下全是男的,只有一个是醒着的。 甘来从怀里掏出个肉饼,上边已经被咬了几口,现在接着啃,边啃边含糊地回答:“不是。” 说着还指指路边。 小宝一瞧,刚才没注意,以为路边一溜绿色的是植物呢,原来竟是水毛毛他们。 水毛毛带着八个毛毛坐在地上剥莲子吃呢,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张荷叶,只是荷叶已经开始打蔫,软塌塌地垂下来,都快盖到鼻子了。 “你呀,走哪儿都不消停!”水毛毛摘下头顶的荷叶,佝偻着背晃晃悠悠走过来,荷叶在他手里甩来甩去的。 原来,小宝和水毛毛他们吃过饭后,水毛毛带着几个毛毛出城了。 既然孩子们要陪爷爷过节,水毛毛干脆领他们到城外,检验检验他们的功夫有没有退步。 水下、陆上的功夫都考验了一番,水毛毛还算满意,不过他说了,怎么过节不是过,爷爷带你们去偷窥小宝,看他怎么过节。 毛毛们也明白水毛毛这是不放心小宝的安全,就一起跟着暗里保护他。 在水边那一出“群雄救美”上演之前,他们都藏在水下搜查,担心水下是否有埋伏。 结果看了半天学院那帮臭小子在水里头的德行——有在水里游着游着就停下,然后就看腰以下部分的水变了颜色的;还有嘴巴吐泡泡屁股也吐泡泡的…… 于是他们忍无可忍就都潜得远远的上岸跑了。 等到小宝跟孟贤胜他们去了庄子里侃大山、吃晚饭的时候,水毛毛有些惋惜了:让毛毛们跟着小宝好了,每人二两银子呢! 就为了这份心里的不平衡,他们几个把人家庄子里的酒给偷走好几坛。 然后看到小宝上了人家的马车往学院方向走,他们就抄了近路跟着,结果发现……甘来像风一样在树林里急奔。 水毛毛施展了功夫一路追去,发现甘来是在追几个骑马的人。 “呶,就是这几个!”水毛毛踢了踢那一排人中的几个,小宝一看,没挨踢的是车夫,还在昏迷。 说话的功夫另外五个醒了,他们就是埋伏小宝的人。 “说说吧,怎么个意思?”小宝揪着那个醒着的问道。 那是他在车厢里听到的第一个说话的人。 那人手被绑在身后,拧着腰侧卧在地上,姿势极为别扭,腰以下一动也不敢动,两只裤腿扎得死紧,可是裤子却一直动来动去。 “爷爷,饶命吧!”那人哭求。 小宝:“他怎么了?” 甘来:“裤裆里有条水蛇。” 小宝:“谁干的?” 甘来瞥了楚元一眼,没回答,继续低头啃饼子。 楚元指着水毛毛,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不拦着?” 水毛毛很无辜:“我那不是忙着绑人嘛,正好他们腰带不够用了,小毛手里又拎条水蛇,你那媳妇儿太生猛,不能怪我!”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六章 雷小炮的烟球 通常来说,淡水里的水蛇无毒,但这不代表它们不咬人。 虽然说没毒咬人也不可怕,不过要是放在裤子里……这玩意儿比衙门刑房里的刑具可好用。 这条水蛇今儿可真是“渡劫”来了,它被挨个放到好几个人的裤子里。 虽说是因为他们朝它撒尿它才咬他们的,可是不但口感不好,味道也差极了。 有了水蛇的帮忙,小宝轻易就知道谁劫了他们。 是孟涌。 孟涌得知孟樾樾笨的几次都没贴到小宝身上,又听说四房和妹妹家的孩子也去了,急了,让雷小炮带人把小宝和孟樾樾掳了,脱了衣服关在马车里。 雷小炮对这个主意表示怀疑:“不是说那小子才十岁吗?他会干事儿吗他?!” 孟涌当时已经抱着烟萝姑娘“过节”了,听到雷小炮的询问,是这么吩咐的: “用不着他会!谁说生米一定要做成熟饭的?就算他会,我还不干呢!扒了衣服放一处就行了,回头我亲自救闺女去!” 烟萝姑娘就掐了他下巴上的软肉:“哟!这倒是心疼你女儿是黄花闺女儿了?” 雷小炮也明白意思了:让人看到就行。 小宝气了:“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闺女就套不着我小宝!雷小炮呢?哪个是雷小炮?” 水大毛把雷小炮给扔过来。 雷小炮正犯愁楚元把水蛇要往他裤子里塞呢,就剩他没跟水蛇亲密接触了,水大毛把他提溜走,他都觉得苍天有眼啊。 前边几人都是雷小炮雇来的街溜子,平时干些下三滥的活换银子花,并不知孟涌的去处。 小宝先给了雷小炮一脚,然后问孟涌的下落。 雷小炮却打上了哈哈:“我不知道啊,主子要去哪儿,怎么会告诉我这个下人!” 小宝:“放屁!你要是把事儿办成了,去哪儿通知你主子?” 雷小炮刚才挣扎着不让放水蛇的时候,绑在身后的腰带松开了,只是他留了个心眼,用手按住腰带,没让人看出来。 此时被小宝踹了衣脚,正好跟小宝拉开些距离,马上就地一滚,同时,一个鸡蛋大的黑球砸向小宝的脚边。 小宝闪身一跳躲开黑球的袭击,却没想到,那东西一落地就炸开,还散出一股浓烟,瞬间把眼前一块地方都包裹起来。 众人一惊时,雷小炮又摔出两枚黑球,然后撒腿便跑。 浓烈的烟雾弥漫开,众人相互看不见对方,还被呛的咳嗽。 倒是靠在马车上吃肉饼的甘来,因为有车厢隔着,没太被呛到,雷小炮慌不择路正好经过她逃跑,追了上去。 吃了肉饼的甘来和没吃肉饼的甘来,跑起来速度是不一样的,几乎雷小炮刚提上速度就被甘来抓住了,都用不着使“撒手锏”。 众人倒是没受伤,只是小宝的袍子被火燎了,烧出参差不齐的黑边。 二话不说,先把雷小炮摁地上塞水蛇,水小毛不解气,把路边的一丛苍耳连根拔了,一股脑塞进他衣服里。 就这么一塞,两颗黑球掉出来,水小毛吓得抓起来就要扔,被小宝拦住。 刚才他看到雷小炮是用力往小宝脚边的地面砸的,现在黑球只是滚出来,并没冒烟。 小宝把黑球拿在手里,等着雷小炮“受刑”。 水毛毛则发挥一贯的“勤俭节约”本色,把地上这些人身上的财物搜刮一空。 把小宝的红蜻蜓还给小宝,孟樾樾的头面也都分出来让甘来塞进马车里。 别说,这帮杂碎身上值钱东西也不少,光是一小粒一小粒的碎银子,凑起来也快五两了。 何况雷小炮身上还藏着一百两银票。 现在水毛毛更心痛了:要是毛毛们也每人得上庄子里赏的二两,现在不得有一百二十多两零花钱了? 小宝倒是佩服雷小炮,前后总共五个鸡蛋大的黑球,这么单薄的衣裳,他竟能藏得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 想到自己小时候会把鸡蛋藏在腋下,不禁看向雷小炮的胳肢窝。 果然,雷小炮连腋毛都没剩几根,腋窝处的皮肤都黑乎乎如皴一样,还有些凹陷,可见是常年被硌出来的痕迹。 再捡起他的衣服,发现这么热的天,他的袖筒竟是从腋窝处分出两层,只要他捎抬胳膊,便能使黑球下滑至手心。 小宝举起黑球细细端详,尽管很克制不去联想那黑球的味道,但大热的天,这黑球不但散发一股硫磺味,也还是有点其他不能忽视的味道。 黑球上有个小勾,掰开就能分为两半,不过小宝不打算现在就弄开,万一又炸了呢? 楚元直接给拿走,说:“这东西我保管,回头给你娘捎去,她肯定能研究明白。” 楚元对楚清的无脑信任和对小宝的无脑不信任,让小宝很想和他打一架,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雷小炮禁不住甘来一对儿双锏的敲打——再敲打下去,自己会变成一坨酥肉的,于是把知道的都说了: “……因为樾姑娘闹着要回家,我们老爷只好把给烟萝姑娘准备的头面,让大娘子取去,因为他知道大娘子准会让给樾姑娘; 可这样今儿就没东西送给烟萝姑娘了,所以我们老爷说会带着烟萝姑娘去自家铺子里挑上一套玉石的,让小的去那里找他。” 小宝又问那黑球是什么,怎么来的,雷小炮说:“那东西是小的做的,没名儿,我叫它烟球。” 雷小炮家本来开了个爆竹铺子,不到年节,也卖不掉多少,铺子始终半死不活的 他从小就看爹娘做爆竹,也跟着动手做,一来二去,弄出各种模样的小爆竹,倒是让小孩儿喜欢,过年的时候能多卖几文钱,所以爹娘也就不拦着。 后来大了些,雷小炮就琢磨着弄出更大动静的爆竹,结果爆炸了,一爆炸把家里做好火药全给点着,一下子把铺子全烧了,还牵连了别家铺子。 他爹娘都给烧死了,他倒是活下来,但是根据大宣法律,他犯了“失火延烧”罪,虽然死的是他父母,但只要涉及人命,都要“杖一百,枷号一月”。 不过他运气不错,他有点功夫在身,又会配置火药,被孟涌看上了,使了点银子给弄了出来,让他做火药交给家主。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七章 充实的一天 孟家在福州府倒卖铁锭并不容易。 矿区每日产出的数量是有记录的,他们想私留,费心费力也留不下多少。 但是有了火药就不一样,他们安排人手进去,用火药进行“火爆法”采矿,来获得更多的铁矿石用于熔炼,以增加他们铁锭的数量。 也就是说,因为有雷小炮的存在,增加了二房在大房心中的分量,得到的分红也比其他房头多。 而雷小炮感念孟涌对他的救命之恩,对孟涌是言听计从。 要知道,杖一百,能挺下来的人也活不过半年,何况还要受“枷号之刑”那种生不如死的罪。 雷小炮自从跟了孟涌,反而日子比从前过得更好了,喝酒吃肉也是常有的事儿,除了每月提供一定数量的火药和给孟涌跑跑腿,就没别的什么任务。 他有了更多时间研究他的“爱好”,可惜没有足够的火药和其他材料——每月都剩不下多少。 但也够他鼓捣些小玩意儿,比如这个“烟球”。 他发现虽然爆炸的威力不大,但是可以释放浓烟,方便他赌博输了时逃跑,还可以卖掉,一两银子一个。 ************ 车夫和李氏估计再有一会儿也能醒来,小宝让把李氏扔进车厢,让她与孟樾樾在一起。 车夫就在地上昏着吧,又不冷,等醒了,自然就会带那母女两个回家。 其他的人都给绑在一处,用他们的衣服撕成条绑的,要是运气好挣脱开,那就裸奔呗。 小宝想得简单,把人往地上一扔就不管了,带着水大毛走了。 水毛毛的做法则更“干净”。 前脚小宝走,后脚他就带着其他几个毛毛把雷小炮和几个碎催拎到荷花湖里“种”下去了,做肥料吧。 有可能暴露小宝身份或行踪的,还留着干嘛,过年吗? 果如雷小炮所言,孟涌正搂着烟萝姑娘在自家的玉石铺子里。 孟涌觉得今天过的真是充实,一边给自己“套”个好女婿,一边搂着软玉温香,两不耽误。 看看天色,估算着雷小炮也该回来了,等下他亲自走一趟,把那孩子吓上一吓,就万事大吉,可以搂着烟萝姑娘共赴云雨了。 铺子后院是个小的加工坊,有顾客对货品不满意,就拿到这里稍作修整。 烟萝姑娘对她得到的玉石头面满意得很,但是更对玉石打磨感兴趣,就在里面一直看,很是着迷。 玉石这玩意儿,对孟家来说本小利大——本,一是国家的铁锭,不花自家的银子,一是商队路上的花销,可商队走一次,贩售的货物很多,平摊下来,在玉石一项也没多少。 但是在市面上可就不一样了。 沃斯玉比本土玉的平均价格还高了两成,是平民从不敢肖想、小富之家慎重购买、只有豪门大户才经常添置的高档奢侈品。 所以烟萝姑娘对今天没有参加晚上的画舫游湖一点儿也没有怨言:陪着一群人笑,哪有赚一副玉石头面实惠呢! 每个人都心情大好,只有掌柜一人郁闷得紧。 尤其是今天人们都去赏莲了,铺子冷清得很,二老爷还来白拿东西,真是挖自家墙角,薅自家羊毛。 见不得二老爷那副搂着妓子老不正经的样子,怕把店里年轻伙计都带坏,掌柜带着伙计们都在店面里守着,至于后院那些老玉匠…… 唉,你们自求多福吧。不过你们岁数都不小了,什么没见过啊! “出去出去!这儿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门口传来伙计的呵斥,一个乞丐模样的半大孩子正要往门里进。 “有人让我送信,不让进算了,反正不耽误我的事儿!”那小乞丐说,然后转身就走。 “切!小要饭的,骗谁呢!”伙计不以为然地撇嘴。 “切!又不是饭馆,骗你有个屁用!”小乞丐也不甘示弱,边走边回嘴:“姓雷的才是骗子!” 听到“姓雷的”,掌柜想起二老爷吩咐过,说雷小炮一回来马上让到后院找他,赶紧叫住那小乞丐:“等等,你真有信儿送?” “你是掌柜吗,有个姓雷的人让把这个给你,说能换两文钱。”小乞丐递上一个纸条。 掌柜打开看,上面写着:“大娘子和姑娘闹着要杀我,老爷快来给做主。”落款是雷小炮,没有地址。 字写得歪七扭八,一共没几个字还有三个是错的。 掌柜不敢耽误,给小乞丐两个铜钱就马上到后院找孟涌。 孟涌高兴啊,让烟萝姑娘在这里等他,说去去就回。 按早先约定好的,雷小炮会连人带马车拉回城内孟涌的别院附近,然后马车“不凑巧”坏掉,让人们“不经意”瞧见里面衣衫不整的小宝。 眼下雷小炮求救,估计是李氏在别院里闹起来了,李氏那脾气,雷小炮肯定招架不住。 孟涌倒是没想到李氏也会在其中,那更好了,她一闹,动静更大,自家闺女和小宝的亲事就算成了! 孟涌带上小厮兴冲冲出了门。 坐在轿子感觉没走多远,突然轿子一顿,停下了。 “怎么回事?”孟涌问。外面无人回答。 这待遇,跟小宝一样。 掀开帘子看,不见轿夫,小厮也不见了,再看,不知道这是哪条胡同,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由骂道:“人哪,死哪儿去了?!” 无人应声,孟涌就更气了,钻出轿子一看……一片漆黑。 一个黑布袋子兜头给他套住,刚要呼叫,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敢出声就捅死你!” 伴着这句话,孟涌感到腰间一点刺痛,好像有尖锐的东西扎进腰间肥肉了。 孟涌感觉进了一间屋子,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都没敢叫出声。 然后他被人提着进去,又被人绑在椅子上。 有人摘掉了他头上的黑布袋子,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窸窸窣窣中,有油灯在他脚下点亮,一盏、两盏、三盏……在他脚下围了半圈。 点油灯的是一个白发、白袍之人,一直蹲在他脚边点油灯,身形看起来瘦弱,伸出的手也白得吓人。 孟涌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的后脑勺和手,白发、白肤,还穿着白袍,令他想起了……鬼。 “唰!”那人点完他脚边的油灯就“飞”了起来,十分迅速,一飞就飞到他头顶上方。 他不由得仰头去看,只见一口大锅悬在他头顶上方,而刚才那人正把一根白色羊毛拧成的绳子放在锅里。 不知道是锅里有桐油,还是脚下点着的桐油灯,孟涌只觉得鼻息间满满都是桐油的味道。 那人一双惨白的无血色的赤足悬在孟涌脑袋旁边,他把麻布绳的一半放在锅里,另一半垂下来。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八章 灭灯 孟涌被那双惨白的脚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他张嘴欲喊,却见头顶上方的人发出“嘘”的一声,似乎提醒他不要出声。 孟涌还是抖着胆子颤着声音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没有回话,而是晃了晃脚,这个动作把孟涌吓得就要晕倒。 可是,没等晕倒,就感觉有人在拨弄自己头顶的发髻,他想抬头看,可又不敢,只好僵直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感觉到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把什么缠到他发髻上了,他怀疑是那根有一半放在锅里的羊毛绳子。 “别动。”一个声音在屋角响起,孟涌一哆嗦,椅子也晃了一下,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寻声看去,什么也看不到,所有的油灯都照着自己,其余之处,一片漆黑。 头顶传来窸窣的声响,他猜是头顶上方的锅在晃悠。 “都说了别动,”屋角那个声音又说道: “你的椅子有一个腿短了一截,你动作稍大一点,就会牵动头顶上的油锅;要是锅翻了,桐油会淋在你身上,你脚下可有火哦!” 孟涌梗着脖子真的不敢动了。 但是既然屋子里有人,那脑袋边上那个“鬼”就不算太可怕,孟涌吞了下口水,发现竟然口干得厉害。 他问道:“请……请问,你们是哪路妖怪、不不,哪路英雄?为何将我带到此处?这是什么地方?” 他脑袋旁那双惨白的脚丫子晃了一下,不见了。 “你脚下有七盏灯。”屋角的声音说。 楚元欣赏着孟涌半截明半截暗的胖脸,灯光从脚下照射,显得他的双下巴更肥大了。 水大毛吓唬完孟涌,就蹿到房梁上休息,顺便收回刚才吊在肩膀上的绳索。 甘来和小宝坐在楚元身后捅咕他,让他赶紧干正事儿。 楚元说道:“说你认为最要紧的事儿,说错了,就灭你一盏灯,灯全灭了,你就没命。” 孟涌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头顶往下浸润,他觉得是自己的冷汗。 孟涌:“我……我去年养了个外宅……” “唰!”一盏灯灭了。 孟涌哆嗦了一下,椅子发出“咣当”一声,吓得他赶紧坐正,免得短腿椅子晃悠大了,牵连到头上的油锅。 他觉得脖子也开始变得黏腻。 孟涌不知道对方是谁,想让他说些什么,就试探地说个“小错误”。 一般来说,男人最不怕说的就是“生活作风问题”,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小错误”,但是代价又最小,男人嘛,谁还不偷个腥? 可是,灯灭了一盏! 那该说什么? “东街老张头的铺子是我设计陷害黄的,最后收到我名头下!”孟涌急急说了另一个“错误”。 他得罪的人没几个啊,要得罪也是大房得罪,他就是个只管吃喝玩乐的“老纨绔”而已。 “唰!”又一盏灯灭了。 水大毛在房梁上,摸着手里的瓜子,很馋,却不能吃,要留着灭灯制造气氛呢。 孟涌快哭了,这“试错”的成本太大了! 后背也开始有些黏腻,鼻息间的桐油味更大了。 孟涌真哭了,他哭喊道:“你们究竟想让我说什么?你倒是提问啊!你问啥我说啥!” “唰!”第三盏灯也灭了。 孟涌的哭喊戛然而止,嘴唇抖得厉害。 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到底要说什么?屋角那个声音怎么不提醒一下? 孟涌尝试着说:“我们二房没有多少现银,花钱要从公中支取,我名下倒是有个几个铺子,契票在我卧室床边的踏凳里,把它翻过来就能看见暗格……” 第四盏灯的火苗晃了几下,没有灭。 看来,说跟钱财有关的事儿可以,但是那火苗摇晃是怎么回事儿?看不上自己那些钱? “大房、大房有钱!他们最有钱!”孟涌慌忙喊,眼睛死死盯着油灯。 油灯这次没有动,火苗也没晃。 看来说大房的钱才有用! “大房的钱放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孟家的铺子你们随便打听就能知道在哪儿……” 火苗又开始摇晃。 “大房最赚钱的买卖是玉石,沃斯玉!” 火苗晃得更厉害了。 “我们孟家的生意,真的是沃斯玉最赚钱! 丝绸、茶叶、芝麻油真的赚不了多少钱啊! 那些都是家家都有的买卖,丝绸还要经常被织造局盘剥。 只有玉石是我们孟家能垄断的,别家都不能像我们家那样大批进货!他们进不起!” 火苗稳当了。 孟涌舔着嘴唇,他想咽下口水,桐油味浓的令他作呕,但是没有口水,嘴巴干得厉害。 他继续说道:“你们是想要玉石吗?我告诉你们在哪儿……我们家的库房在城北郊,那里还有好多没有解开的玉石…… 你们要是嫌不够,那就再等等,两天后我大哥就又要去沃斯国了,这次他会把存下的铁锭全都运去,能换回很多玉石!” 那个白色的“鬼”突然从天而降般落在地上,把一盏油灯的灯芯挑高了些,油灯更亮了。 然后那个白色的“鬼”又“唰”地飞走不见。 孟涌抖得更厉害,连牙齿都打颤,发出“嘚嘚”的声响。 那个“鬼”还在附近,在盯着他呢! 看来,说玉石、说铁锭都行,还能让油灯更亮些,能保命! 此时的油灯,就像他的“长明灯”,在预示他生命的长短。 孟涌闭上眼睛,竹筒倒豆般喊着说: “我们家的铁矿都是从福州府那边运的,福州府北边就有铁矿山,我大哥的三女婿在那儿做知县,能帮忙偷运出来不少…… 只是、只是今年风头太紧,福州知府换人了,再想弄到铁锭怕是不容易,我大哥说,得赶紧把现存的铁锭都出手,不然怕以后没有出手的机会…… 现在那批铁锭已经运到淞江府南边的一个小渡口处,那里有我们家的仓库,等我大哥把其他的货物都调配好了,会从那边出发…… 那个小渡口就在府南县南边,从那上船,然后经过崇鱼府,到义斌府上岸,再走陆路去新伦州……” 一口气说下来才一丝一缝颤抖的睁开眼皮:天!油灯没灭! 孟涌的鬓角湿漉漉的,可他并没觉得热,即便现在是夏天,他还是觉得冷,不该出汗啊。 他歪头想把汗水蹭到肩膀上,这一蹭才发现,那是桐油!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八章 灭灯 孟涌被那双惨白的脚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他张嘴欲喊,却见头顶上方的人发出“嘘”的一声,似乎提醒他不要出声。 孟涌还是抖着胆子颤着声音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没有回话,而是晃了晃脚,这个动作把孟涌吓得就要晕倒。 可是,没等晕倒,就感觉有人在拨弄自己头顶的发髻,他想抬头看,可又不敢,只好僵直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感觉到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把什么缠到他发髻上了,他怀疑是那根有一半放在锅里的羊毛绳子。 “别动。”一个声音在屋角响起,孟涌一哆嗦,椅子也晃了一下,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寻声看去,什么也看不到,所有的油灯都照着自己,其余之处,一片漆黑。 头顶传来窸窣的声响,他猜是头顶上方的锅在晃悠。 “都说了别动,”屋角那个声音又说道: “你的椅子有一个腿短了一截,你动作稍大一点,就会牵动头顶上的油锅;要是锅翻了,桐油会淋在你身上,你脚下可有火哦!” 孟涌梗着脖子真的不敢动了。 但是既然屋子里有人,那脑袋边上那个“鬼”就不算太可怕,孟涌吞了下口水,发现竟然口干得厉害。 他问道:“请……请问,你们是哪路妖怪、不不,哪路英雄?为何将我带到此处?这是什么地方?” 他脑袋旁那双惨白的脚丫子晃了一下,不见了。 “你脚下有七盏灯。”屋角的声音说。 楚元欣赏着孟涌半截明半截暗的胖脸,灯光从脚下照射,显得他的双下巴更肥大了。 水大毛吓唬完孟涌,就蹿到房梁上休息,顺便收回刚才吊在肩膀上的绳索。 甘来和小宝坐在楚元身后捅咕他,让他赶紧干正事儿。 楚元说道:“说你认为最要紧的事儿,说错了,就灭你一盏灯,灯全灭了,你就没命。” 孟涌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头顶往下浸润,他觉得是自己的冷汗。 孟涌:“我……我去年养了个外宅……” “唰!”一盏灯灭了。 孟涌哆嗦了一下,椅子发出“咣当”一声,吓得他赶紧坐正,免得短腿椅子晃悠大了,牵连到头上的油锅。 他觉得脖子也开始变得黏腻。 孟涌不知道对方是谁,想让他说些什么,就试探地说个“小错误”。 一般来说,男人最不怕说的就是“生活作风问题”,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小错误”,但是代价又最小,男人嘛,谁还不偷个腥? 可是,灯灭了一盏! 那该说什么? “东街老张头的铺子是我设计陷害黄的,最后收到我名头下!”孟涌急急说了另一个“错误”。 他得罪的人没几个啊,要得罪也是大房得罪,他就是个只管吃喝玩乐的“老纨绔”而已。 “唰!”又一盏灯灭了。 水大毛在房梁上,摸着手里的瓜子,很馋,却不能吃,要留着灭灯制造气氛呢。 孟涌快哭了,这“试错”的成本太大了! 后背也开始有些黏腻,鼻息间的桐油味更大了。 孟涌真哭了,他哭喊道:“你们究竟想让我说什么?你倒是提问啊!你问啥我说啥!” “唰!”第三盏灯也灭了。 孟涌的哭喊戛然而止,嘴唇抖得厉害。 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到底要说什么?屋角那个声音怎么不提醒一下? 孟涌尝试着说:“我们二房没有多少现银,花钱要从公中支取,我名下倒是有个几个铺子,契票在我卧室床边的踏凳里,把它翻过来就能看见暗格……” 第四盏灯的火苗晃了几下,没有灭。 看来,说跟钱财有关的事儿可以,但是那火苗摇晃是怎么回事儿?看不上自己那些钱? “大房、大房有钱!他们最有钱!”孟涌慌忙喊,眼睛死死盯着油灯。 油灯这次没有动,火苗也没晃。 看来说大房的钱才有用! “大房的钱放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孟家的铺子你们随便打听就能知道在哪儿……” 火苗又开始摇晃。 “大房最赚钱的买卖是玉石,沃斯玉!” 火苗晃得更厉害了。 “我们孟家的生意,真的是沃斯玉最赚钱! 丝绸、茶叶、芝麻油真的赚不了多少钱啊! 那些都是家家都有的买卖,丝绸还要经常被织造局盘剥。 只有玉石是我们孟家能垄断的,别家都不能像我们家那样大批进货!他们进不起!” 火苗稳当了。 孟涌舔着嘴唇,他想咽下口水,桐油味浓的令他作呕,但是没有口水,嘴巴干得厉害。 他继续说道:“你们是想要玉石吗?我告诉你们在哪儿……我们家的库房在城北郊,那里还有好多没有解开的玉石…… 你们要是嫌不够,那就再等等,两天后我大哥就又要去沃斯国了,这次他会把存下的铁锭全都运去,能换回很多玉石!” 那个白色的“鬼”突然从天而降般落在地上,把一盏油灯的灯芯挑高了些,油灯更亮了。 然后那个白色的“鬼”又“唰”地飞走不见。 孟涌抖得更厉害,连牙齿都打颤,发出“嘚嘚”的声响。 那个“鬼”还在附近,在盯着他呢! 看来,说玉石、说铁锭都行,还能让油灯更亮些,能保命! 此时的油灯,就像他的“长明灯”,在预示他生命的长短。 孟涌闭上眼睛,竹筒倒豆般喊着说: “我们家的铁矿都是从福州府那边运的,福州府北边就有铁矿山,我大哥的三女婿在那儿做知县,能帮忙偷运出来不少…… 只是、只是今年风头太紧,福州知府换人了,再想弄到铁锭怕是不容易,我大哥说,得赶紧把现存的铁锭都出手,不然怕以后没有出手的机会…… 现在那批铁锭已经运到淞江府南边的一个小渡口处,那里有我们家的仓库,等我大哥把其他的货物都调配好了,会从那边出发…… 那个小渡口就在府南县南边,从那上船,然后经过崇鱼府,到义斌府上岸,再走陆路去新伦州……” 一口气说下来才一丝一缝颤抖的睁开眼皮:天!油灯没灭! 孟涌的鬓角湿漉漉的,可他并没觉得热,即便现在是夏天,他还是觉得冷,不该出汗啊。 他歪头想把汗水蹭到肩膀上,这一蹭才发现,那是桐油!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九章 “放了我吧” “油!油!怎么会有油!”孟涌焦急地大喊。 头顶油锅里的桐油,顺着羊毛绳子进入他的发髻,又沿着头发慢慢渗到头皮、脖子和脸上。 现在,他既盼着脚下油灯灭掉,又怕灭掉。 脚下的油灯燃着,要是他浑身都浸满了油,一点火星估计就会把他整个烧着。 可是油灯要是全灭了,那他也就死了啊。 “你们……呜呜呜……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啊?倒是问啊!我什么都说……”孟涌此时不是惊怒,而是哀哭。 “我没别的可说了呀,知道的都说了呀,你们到底是要玉石还是要铁锭?要钱也行,好歹留我一条命……”孟涌哭得发自肺腑的伤心。 不知是他不该哭,还是他哭的时候气喘的太粗,余下四盏油灯的火苗竟都晃动起来。 这下,孟涌瞪大了眼睛,任泪水和鼻涕滔滔不绝、川流不息,也断不敢再发出声响。 猛地,他想起来:“我我我,我今天劫了个孩子!” 油灯火苗慢慢止住了摇晃。 似得到鼓励般,孟涌赶紧补充:“我今天让人劫了密侦司楚清的儿子,也没歹心,不是要谋财害命,就是想让他娶我闺女!” 许是灯盏里的油少了些,火苗竟然好像都更亮了。 孟涌:“其实也没想劫他,只是我那闺女不争气,她不肯随便嫁人,一点也不配合,只好上她上街,让她去‘邂逅’那个楚公子; 可惜,我让人打了她腿弯,明明能摔到那小公子身上的,不知怎么就没成; 老天帮忙,让他们在同一家馆子吃饭,眼看着要摔楼梯能摔到人身上了,那小公子好像有什么事突然跑了!” 说到这里,孟涌觉得有点气愤,老天这到底是帮忙不帮忙啊? 小宝在楚元身后直摸鼻子,甘来则用手拼命捂住嘴。 孟涌:“后来到荷塘那边,我的人又引着其他几家的娘们把李氏给叫走了,让闺女好能混到她大哥那边; 本想找机会让闺女凑到那小公子身边,然后我的人就能把他们弄进水里去,那死妮子竟然躲得远远的,我的人没机会下手! 倒让那些丫头片子一下子掉水里好几个!” 说到这儿又有些幸灾乐祸:“哼,她们落水也白落!” 这件事情说起来,孟涌的郁闷就暂时取代了恐惧,声音也稍稍稳定了些:“眼看着天色渐晚,那小公子又被我大侄子给带走了,我也没啥办法了,就让人去路上劫他; 只要让他我和闺女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人前,那怎么也能赖上他了,眼瞅着事儿都办成了,你们把我弄这儿了!” 这话说的,还有些不甘心似的。 四盏油灯好好的亮着。 孟涌感觉到后背和肚皮也都黏腻起来。 他头顶上方有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像……往锅里倒油! “我我我我我我什么都说了,再没别的啦!你们放了我,放了我吧!我一定好好悔过、重新做人!”孟涌喊道。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没杀人、没放火的,为啥要悔过、重新做人。 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突然,“吱呀呀”几声响,有微微的晚风吹进来,好像是有人打开了门窗,火苗摇晃起来。 “别!别灭灯!不、不,灭、灭灯……放了我吧!”孟涌大哭。 “嗝儿!”一记重击,孟涌只觉得脑袋似被重锤敲打,再就人事不知。 良久,孟涌再次醒来,发现油灯还亮着,只是离他更近,紧挨着他脚边,而他的袍摆在滴滴答答往地上滴油。 “啊!救命啊!”他想呼喊,发现嘴里被塞了块石头,舌头怎么顶也顶不出去,只能用嗓子眼能发出含混的“啊啊”声。 第二天,水端富给小宝带来一个消息:孟涌疯了。 说是今早有人听到那间卖不出去、死过人的民宅里传出人的笑声,然后人越聚越多,以至于招来了衙差。 破门而入后发现孟涌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边傻笑边舔手指头,他身边有一口倒地的油锅,里面还有一锅底桐油。 而孟涌身上全是桐油,嘴里好像也有桐油味,衙差把他拖起来时,他身下还压着几个油灯盏。 “他说了什么没有?”小宝问。 水端富:“他说……‘好吃’!然后就是傻笑,不停地傻笑。” 好吃?吃桐油吗?小宝听得莫名其妙。 甘来想了想,说道:“估计是喝油吐石头吧。” 楚元则不在乎地说道:“说啥都没用,咱们啥也没问,都他自己说的,他都不知道是谁绑了他!” 水端贵说:“李氏和孟樾樾回家后闭口不言,毕竟孟樾樾那个样子,怕是她们醒来得吓得不轻。” 小宝他们走时,孟樾樾的衣裳是被那歹人撕开过的,小宝没有管。 李氏怀疑是楚公子干的,可是当时,她只记得自己被人敲了脖子就昏了,醒来就在车厢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而孟樾樾的记忆是有人扔进车厢一个球香囊,散发出浓烟把她熏晕了,想来,楚公子也应该晕了。 那香囊现在还在她手上,李氏说那里面估计是曼陀罗花和闹羊花,是秦楼楚馆常用的东西。 “母亲,你说,楚公子会不会被人掳走?”孟樾樾在检查过自己身体并未受到侵犯后,开始担心小宝的安危。 这个问题让李氏犹豫起来。 原本,三个人在马车里,马车颠簸停住,她出车厢想看看怎么回事,后颈被袭晕了过去,她以为是小宝偷袭了他,因为女儿衣衫被撕破了,肯定是小宝心存不轨。 可听女儿说了迷烟这回事,楚公子还失踪了,那看来就是有人针对楚公子。 楚公子可是在自家马车上失踪的…… “樾儿,忘记此事,不许再提!”李氏沉声嘱咐孟樾樾。 老天,那楚公子可别出事,出事也别牵扯到我樾儿身上! 分开处置孟涌和他的妻女,是小宝的主意。 一切行动都是在小宝的指挥下完成的。 只是小宝有些不确定:“你们说,李氏这会儿该知道他丈夫疯了吧,会不会联想到咱们?” “联想到又能咋地?没凭没据的!”肖思宁一直当个看客,都没插上手,此时觉得好歹说句话参与一下,不然显得自己太没用了。 小宝摇头:“可是雷小炮要是回去了会说啊。” 甘来:“说就说呗,没凭没据。” 楚元:“他敢说自己带人打劫?” 水毛毛从外面进来:“他们没工夫说,在荷塘底下修炼呢,快变成荷花精了!” “啊?”几个人同时“啊”了一声,不解水毛毛这话的意思。 水毛毛:“啊什么啊,干那么点活儿还得我给擦屁股!那几个杂碎让我给‘种’野塘子里了!” 水毛毛又点着小宝的鼻子说道:“办事儿就办利索点,现在担心不迟吗?早怎么不断绝后患?” 小宝算是够果断,只是心还不够狠,当时觉得跟雷小炮那些人还不算死仇,就没忍心要他们的命。 《寒门母子》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章 养血熄风 其实这些事他们根本不必担心,孟涌疯不疯也无所谓,因为事情的走向根本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现在比较抑郁的是烟萝姑娘。 她好端端地被传讯了! 说是因为在孟涌出事前,是她一直跟孟涌在一起。 接着李氏和孟涌的外室都被传讯了。 理由是怀疑孟涌变疯有可能是生活作风问题导致的。 然后最先排除嫌疑的是李氏。 烟萝姑娘不服了:“凭什么别人能走,偏我不能走?” 衙差说了:“李氏都能容忍孟涌养个外室,还能容忍你花她的钱,、睡她的爷们儿,她有什么嫌疑去害自己的丈夫?” 唉,玉石头面,是那么好得的吗? 关于李氏不会害自己的丈夫这一点任谁都服,都知道李氏厉害,但人家可不“善妒”,随便孟涌在外面怎么折腾,只要不往家里领人,她半点都不管。 不但不管,孟涌要是出门,还必然给打理的人模狗样、妥妥帖帖。 李氏也怀疑是孟涌惹的“狐狸精”报复他,还牵连了自家闺女,恨得咬牙切齿,所以这案子爱怎么审就怎么审,她不闻不问。 一时间,这桩孟家二爷变成疯傻之人的案件,竟成了一桩“悬案”。 倒是之前“宝清技师学院投毒案”有了结论:当初建校时有人想混进学院做工,因学院招工严格没有成功,就起了歹意要讹诈学院的钱财。 那几人挨了板子也咬死不松口,府衙拿他们也没办法,毕竟没死人,不算大案件。 而那几人除了有家人探望过,理事处那边并没有查到他们与孟家有所联系,所以也没证据说就是孟家干的。 倒是让孟家逃过这一劫,也可见孟家的管家办事能力不弱。 李氏昨日到家后对大房的解释是:楚公子喝得有些多,半途上他家人来接,就提前走了。 所以大房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疑,只是恨二房无事生非,给家里丢了颜面不说,并且怨怪孟樾樾没有争取到机会。 因为“投毒案”与自家没了牵扯,孟贤胜便也不再太过着急,既然孟樾樾无用,那就凭自己的实力慢慢结交楚公子呗。 眼下不就是有机会吗:今天得去学院“拜访”小宝,好表达昨日没能亲自送小宝回来的歉意呀。 可是见到的小宝却是起了一身红疹,而且似乎喉头水肿,说话都含糊不清,且表情痛苦。 “我们山长不能喝酒,一喝酒就浑身起疹子!”水端富说道,话音里带着不满,似是抱怨孟贤胜带着他家山长喝酒了。 旁边学院里的兽医给“小宝”把过脉,也说了句:“脾气虚弱、卫气不固,需养血柔肝,行气活血,熄风解痉。” 水端富没想到给牲口看病的老赵头这么有学问,对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一号小宝”拱了拱手就闭上眼睛了,昨天的神采飞扬半丝都没有,只剩下一脸无奈,和不时想抓挠解痒的举动。 水端富说:“我们山长怕是要静养些日子了。” 老赵头捋须点头:“七日内不可受风,最好半月内不要外出,此时节炎热,小公子体虚,易感热邪。” 看来对楚公子的拉拢只能慢慢来了,孟贤胜想,明日父亲要亲自去趟沃斯国,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此时的小宝已经跟着水毛毛快马加鞭地往崇鱼府奔去。 既然孟涌说孟家的货会先走水路,经由崇鱼府,那么水毛毛就必然要派上用场。 想来这批货应该不少,孟淳不敢在手里积压太多铁锭,万一三女婿被查出有问题,若是追查到铁锭,必然让人“人赃并获”。 三女婿让他及早转移走,他自己会打点属下封口,这样,即便是有人来查,也无证据。 船帮对于水毛毛回来布置任务表达热烈的欢迎。 “帮主,您越来越不敬业了!您自己说说,这段日子你回来过几次?”有帮众嬉皮笑脸地“谴责”水毛毛。 “滚蛋!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水毛毛大白眼翻给他看。 “哟!瓜娃子也回来了?来,叔给你尝尝小鱼干,好吃不?” 这帮糙汉子,虽说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事儿都干过,谁手上都不干净,但是他们又跟着水毛毛一起救助、抚养不少孤儿、弃儿,自认为做的都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恭行天罚”之事,自己也是“有求必应,乐善好施,行侠仗义,仗义疏财”之人,活得那是自强、自立和自豪。 现在有小宝这个娃娃的加入,不但孩子们有了读书识字学技能的/地方,还给自己拉来“生意”,汉子们不但对水毛毛更敬重,更是把小宝也当做那些弃儿般亲近。 “别没大没小!叫帮主!”水毛毛呵斥。 水毛毛的意思,小宝跟他一个地位,谁说话都是命令,都是帮主,不论主次。 “那是!毛毛都归我管!”小宝搂着水毛毛的脖子,一副泼皮样儿,是真没大没小。 水毛毛后背佝偻,小宝又在抽条儿,这俩人搂脖抱腰起来,竟然差不多高。 “行!帮主,来叔这儿吃小鱼干!”那汉子笑呵呵应承。 水毛毛砸吧砸吧嘴,感觉哪儿有点不对。 帮主他叔……那老子算什么?! “帮主,阿富、阿贵他们哪?”那汉子看小宝吧唧吧唧吃小鱼干吃得香甜,不由得想起孩子们都喜欢吃这个,就有些想他们。 “他们偷东西呢!”小宝喝了一口水,回答道。 小鱼干好吃,就是咸。 咸也得多吃,水端富他们这几日辛苦,得替他们吃点儿。 “偷东西?!你的学院就教他们这个?”那汉子挑眉。 “怎地?我不也教吗?”水毛毛接话,决不允许他们质疑小宝。 小宝:“你别说,以后我单开一科,让阿富、阿贵他们当先生,我也跟着学学,让他们收束脩!” 水毛毛指着小宝对其他人说:“你们帮主说了,咱们这些人杀人越货去,让阿富带着孩子们把孟家的玉石给起了!” 那汉子:“起了?多少啊就起了?” “起了”是船帮的“行话”,就是“一窝端”的意思。 水毛毛:“谁知道呢,你们帮主说怎么也得有几千斤吧。” 那汉子:“几千斤?!那阿富他们几个毛孩子行嘛?” 《寒门母子》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章 养血熄风 其实这些事他们根本不必担心,孟涌疯不疯也无所谓,因为事情的走向根本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现在比较抑郁的是烟萝姑娘。 她好端端地被传讯了! 说是因为在孟涌出事前,是她一直跟孟涌在一起。 接着李氏和孟涌的外室都被传讯了。 理由是怀疑孟涌变疯有可能是生活作风问题导致的。 然后最先排除嫌疑的是李氏。 烟萝姑娘不服了:“凭什么别人能走,偏我不能走?” 衙差说了:“李氏都能容忍孟涌养个外室,还能容忍你花她的钱,、睡她的爷们儿,她有什么嫌疑去害自己的丈夫?” 唉,玉石头面,是那么好得的吗? 关于李氏不会害自己的丈夫这一点任谁都服,都知道李氏厉害,但人家可不“善妒”,随便孟涌在外面怎么折腾,只要不往家里领人,她半点都不管。 不但不管,孟涌要是出门,还必然给打理的人模狗样、妥妥帖帖。 李氏也怀疑是孟涌惹的“狐狸精”报复他,还牵连了自家闺女,恨得咬牙切齿,所以这案子爱怎么审就怎么审,她不闻不问。 一时间,这桩孟家二爷变成疯傻之人的案件,竟成了一桩“悬案”。 倒是之前“宝清技师学院投毒案”有了结论:当初建校时有人想混进学院做工,因学院招工严格没有成功,就起了歹意要讹诈学院的钱财。 那几人挨了板子也咬死不松口,府衙拿他们也没办法,毕竟没死人,不算大案件。 而那几人除了有家人探望过,理事处那边并没有查到他们与孟家有所联系,所以也没证据说就是孟家干的。 倒是让孟家逃过这一劫,也可见孟家的管家办事能力不弱。 李氏昨日到家后对大房的解释是:楚公子喝得有些多,半途上他家人来接,就提前走了。 所以大房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疑,只是恨二房无事生非,给家里丢了颜面不说,并且怨怪孟樾樾没有争取到机会。 因为“投毒案”与自家没了牵扯,孟贤胜便也不再太过着急,既然孟樾樾无用,那就凭自己的实力慢慢结交楚公子呗。 眼下不就是有机会吗:今天得去学院“拜访”小宝,好表达昨日没能亲自送小宝回来的歉意呀。 可是见到的小宝却是起了一身红疹,而且似乎喉头水肿,说话都含糊不清,且表情痛苦。 “我们山长不能喝酒,一喝酒就浑身起疹子!”水端富说道,话音里带着不满,似是抱怨孟贤胜带着他家山长喝酒了。 旁边学院里的兽医给“小宝”把过脉,也说了句:“脾气虚弱、卫气不固,需养血柔肝,行气活血,熄风解痉。” 水端富没想到给牲口看病的老赵头这么有学问,对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一号小宝”拱了拱手就闭上眼睛了,昨天的神采飞扬半丝都没有,只剩下一脸无奈,和不时想抓挠解痒的举动。 水端富说:“我们山长怕是要静养些日子了。” 老赵头捋须点头:“七日内不可受风,最好半月内不要外出,此时节炎热,小公子体虚,易感热邪。” 看来对楚公子的拉拢只能慢慢来了,孟贤胜想,明日父亲要亲自去趟沃斯国,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此时的小宝已经跟着水毛毛快马加鞭地往崇鱼府奔去。 既然孟涌说孟家的货会先走水路,经由崇鱼府,那么水毛毛就必然要派上用场。 想来这批货应该不少,孟淳不敢在手里积压太多铁锭,万一三女婿被查出有问题,若是追查到铁锭,必然让人“人赃并获”。 三女婿让他及早转移走,他自己会打点属下封口,这样,即便是有人来查,也无证据。 船帮对于水毛毛回来布置任务表达热烈的欢迎。 “帮主,您越来越不敬业了!您自己说说,这段日子你回来过几次?”有帮众嬉皮笑脸地“谴责”水毛毛。 “滚蛋!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水毛毛大白眼翻给他看。 “哟!瓜娃子也回来了?来,叔给你尝尝小鱼干,好吃不?” 这帮糙汉子,虽说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事儿都干过,谁手上都不干净,但是他们又跟着水毛毛一起救助、抚养不少孤儿、弃儿,自认为做的都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恭行天罚”之事,自己也是“有求必应,乐善好施,行侠仗义,仗义疏财”之人,活得那是自强、自立和自豪。 现在有小宝这个娃娃的加入,不但孩子们有了读书识字学技能的/地方,还给自己拉来“生意”,汉子们不但对水毛毛更敬重,更是把小宝也当做那些弃儿般亲近。 “别没大没小!叫帮主!”水毛毛呵斥。 水毛毛的意思,小宝跟他一个地位,谁说话都是命令,都是帮主,不论主次。 “那是!毛毛都归我管!”小宝搂着水毛毛的脖子,一副泼皮样儿,是真没大没小。 水毛毛后背佝偻,小宝又在抽条儿,这俩人搂脖抱腰起来,竟然差不多高。 “行!帮主,来叔这儿吃小鱼干!”那汉子笑呵呵应承。 水毛毛砸吧砸吧嘴,感觉哪儿有点不对。 帮主他叔……那老子算什么?! “帮主,阿富、阿贵他们哪?”那汉子看小宝吧唧吧唧吃小鱼干吃得香甜,不由得想起孩子们都喜欢吃这个,就有些想他们。 “他们偷东西呢!”小宝喝了一口水,回答道。 小鱼干好吃,就是咸。 咸也得多吃,水端富他们这几日辛苦,得替他们吃点儿。 “偷东西?!你的学院就教他们这个?”那汉子挑眉。 “怎地?我不也教吗?”水毛毛接话,决不允许他们质疑小宝。 小宝:“你别说,以后我单开一科,让阿富、阿贵他们当先生,我也跟着学学,让他们收束脩!” 水毛毛指着小宝对其他人说:“你们帮主说了,咱们这些人杀人越货去,让阿富带着孩子们把孟家的玉石给起了!” 那汉子:“起了?多少啊就起了?” “起了”是船帮的“行话”,就是“一窝端”的意思。 水毛毛:“谁知道呢,你们帮主说怎么也得有几千斤吧。” 那汉子:“几千斤?!那阿富他们几个毛孩子行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一章 这辈子最“贵”、“重”的东西 “能行嘛?”水端贵问道。 “能不能行都得行,小公子那么信任咱们,说咱行,咱就行,不行也行!”水端富把绳子又使劲儿紧了紧,以至于说话都吭哧。 “就咱们二十二人?”水端贵还是有些不自信。 “你试试!”水端富把手上的绳套递给他。 水端富他们破开一只翘头竹筏,只留一半宽窄,两侧钉了护板,筏头和筏尾处拴都了粗壮的绳套,现在他把筏头一端的绳套递给水端贵。 水端富说道:“阿贵,一会儿我带一个人进去往上装石头,你在心里数五十个数拉绳子,我在那边看绳子松下来就往回拽。” 水端富和水端贵带领二十名“五月五”用三夜两天的时间挖地道,将孟家位于城北郊的库房与距离最近的河段连接起来。 城北郊靠近运河,有很多小河流与运河联通,水端富他们在最近的小河边开了洞口。 洞口处固定了一个滑轮,滑轮上方安装了两套滑轮组,旁边是辘轳。 时间紧,任务重,这帮孩子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进行布置: 被劈成两半的竹筏是水端富、水端贵往来福州府监视孟淳时带回来的; 做护板的板子是从学院厨房的蔬菜架子上撬的; 两套只有楚清的作坊才能出品的铁制滑轮组是从学院库房偷拿的; 最后,还把学院后院水井的辘轳给卸下来了。 没有时间进行演练,行不行也得行,水端富他们做好了如果这招不灵,就二十几人一起背石头的准备。 眼看就要到子时,水端富交待完,就拉着筏尾一端的绳套,快速向地道里爬去。 水端贵趴在洞口守着滑轮,派了人在库房四周放哨。 这座库房里全是石头,玉石原石,由于是孟家最重要的东西,因此每天都有四个人值守,并在子时交班。 交班时他们会打开库房查看里面的石头,水端富他们要在查看后动手搬运。 小宝临走前从楚元那里把雷小炮留下的两个“烟球”拿回来给了他们,要是出现状况,就摔球“烟遁”。 水端贵摸了摸怀里烟球上的小勾子,稳了稳心神。 他们这几天提心吊胆地挖地道,倒是没惊动守卫,也暗自衡量了守卫的实力。 四名守卫的功夫和他们差不多,但是胜在牛高马大,成年人要比他们这些半大孩子有力量。 不过他们人多,对付四个守卫绰绰有余。 水端贵担心的是,这一带有好几处库房,分属好几家商号,相隔都不远,所以只要这四名守卫呼救,怕是其他家的看守也会来救援。 守卫们看守库房,水端贵派人看守守卫。 他们之所以挖地道,一是因为土质够软,另一个原因就是守卫太严。 库房里都是石头,要搬空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很多人力,不可能不弄出动静,所以不能在地面上行动。 而挖地道,有土地隔音,像老鼠那样偷偷把石头运走就安全多了。 “别紧张,有我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水端贵头顶响起。 水端贵心脏就停跳了一下,随即他挥手向上,手中竟攥着柄尺把长的判官笔! “哟!真舍得!小老头儿、不,我爹!我爹给你的生辰礼都用上了?”侯泽轻轻避开判官笔的袭击,笑着伸手弹了水端贵一个脑崩儿。 有爹了,还是小老头儿亲儿子认可的,侯泽走到哪里都不忘炫耀一下。 水端贵刚才实在太紧张,以至于没听出是侯泽的声音,等到本能地出手时才反应过来。 此刻听到侯泽的调侃,不由有些惭愧:“我的功夫太差了,竟没听到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怪他功夫差,要怪他还没学会一心多用。 他把心思放在感受绳子传来的震动、和周围守卫发出的声响上,分不出更多的心思。 绳子另一端的水端富四手四脚拉着竹筏爬的飞快,另一名“五月五”也不差劲,一直紧紧跟随在竹筏后面,边爬还边把竹筏经过的地方拍得再夯实些。 库房里的玉石原石分堆摆放,一共四堆,最大的一堆是青玉原石,最小的一堆是白玉原石,另外两堆则是青白料和糖白料。 石头都不很大,最大的百斤左右,通常都是二三十斤大小。 可见孟家也是为了运输方便,没有弄些大块石料回来。 可就这四堆,也远不是水毛毛猜想的几千斤,而是一万二千斤。 因为是夜里,库房里也没有燃亮灯火,不然就着光仔细看看,这些原石竟都是连石皮都去除大半的,可谓是好货中的极品了。 水端富带着“五月五”不停地搬运,根本分辨不出、也顾不上分辨哪堆是什么原石,只是一股脑地往竹筏子上搬。 只在搬空一堆石头的时候,在竹筏子上夹上一把草,就算记号了。 水端贵在心里数到五十,就一挥手,另外四个孩子一起摇着辘轳把绞拉绳索。 这架辘轳个头不小,是用上好的原木精细制作而成。 直径有成年人一臂长,厚度也有二尺,不算摇把,整体长度近一个成年人的身长。 辘轳的中心套着一根直径将近一尺,长度不到一丈的轴木。 孩子们费力地把轴木穿进起固定作用的大石条的孔洞中。 辘轳的内侧套入一根略带弯型的辘轳把。 辘轳把也是由原木制成,直径一拃有余,长约半丈多,能容纳三个成人人扶把绞水,现在四个孩子一起倒也正好。 四个孩子摇辘轳把,一个孩子负责把绳索一层层往上叠加。 用的绳索也不一般,是水毛毛他们帮运河漕船拉纤的纤绳,结实得很。 水毛毛那是“雁过拔毛”的人,给官家干活,不“顺”点东西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很快,第一竹筏的石头就运到了洞口,其余的孩子飞奔过来,搬运石块。 他们站成一排,一个传一个地把石块传到河里的小船上。 装上一船就运走一船。 船小,处于吃水的考虑,一船装不了多少石头,还得搭上一个孩子撑船,所以越到后面搬运的越吃力。 好在玉石偷得很顺利。 地面上有侯泽帮忙看着,四个守卫带来的所有威胁都被他及时阻止,使得守卫们竟没人发现库房有恙。 而水端富他们连鞋都不敢穿,怕有声响传出去。 因为地道另一端通向河边,所以里面渗进不少水,地道里比较湿滑,使得竹筏子在里面滑行很顺畅。 快到天明时,终于把库房搬空了。 侯泽让孩子们把河里的几块大石头装上竹筏,水端富他们拉过去,用这些石头把洞口填上,两人就躺在竹筏子上再也不想动弹。 等着他们把自己拉出去吧。 他们偷了这辈子最贵也最重的东西。 体力透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一章 这辈子最“贵”、“重”的东西 “能行嘛?”水端贵问道。 “能不能行都得行,小公子那么信任咱们,说咱行,咱就行,不行也行!”水端富把绳子又使劲儿紧了紧,以至于说话都吭哧。 “就咱们二十二人?”水端贵还是有些不自信。 “你试试!”水端富把手上的绳套递给他。 水端富他们破开一只翘头竹筏,只留一半宽窄,两侧钉了护板,筏头和筏尾处拴都了粗壮的绳套,现在他把筏头一端的绳套递给水端贵。 水端富说道:“阿贵,一会儿我带一个人进去往上装石头,你在心里数五十个数拉绳子,我在那边看绳子松下来就往回拽。” 水端富和水端贵带领二十名“五月五”用三夜两天的时间挖地道,将孟家位于城北郊的库房与距离最近的河段连接起来。 城北郊靠近运河,有很多小河流与运河联通,水端富他们在最近的小河边开了洞口。 洞口处固定了一个滑轮,滑轮上方安装了两套滑轮组,旁边是辘轳。 时间紧,任务重,这帮孩子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进行布置: 被劈成两半的竹筏是水端富、水端贵往来福州府监视孟淳时带回来的; 做护板的板子是从学院厨房的蔬菜架子上撬的; 两套只有楚清的作坊才能出品的铁制滑轮组是从学院库房偷拿的; 最后,还把学院后院水井的辘轳给卸下来了。 没有时间进行演练,行不行也得行,水端富他们做好了如果这招不灵,就二十几人一起背石头的准备。 眼看就要到子时,水端富交待完,就拉着筏尾一端的绳套,快速向地道里爬去。 水端贵趴在洞口守着滑轮,派了人在库房四周放哨。 这座库房里全是石头,玉石原石,由于是孟家最重要的东西,因此每天都有四个人值守,并在子时交班。 交班时他们会打开库房查看里面的石头,水端富他们要在查看后动手搬运。 小宝临走前从楚元那里把雷小炮留下的两个“烟球”拿回来给了他们,要是出现状况,就摔球“烟遁”。 水端贵摸了摸怀里烟球上的小勾子,稳了稳心神。 他们这几天提心吊胆地挖地道,倒是没惊动守卫,也暗自衡量了守卫的实力。 四名守卫的功夫和他们差不多,但是胜在牛高马大,成年人要比他们这些半大孩子有力量。 不过他们人多,对付四个守卫绰绰有余。 水端贵担心的是,这一带有好几处库房,分属好几家商号,相隔都不远,所以只要这四名守卫呼救,怕是其他家的看守也会来救援。 守卫们看守库房,水端贵派人看守守卫。 他们之所以挖地道,一是因为土质够软,另一个原因就是守卫太严。 库房里都是石头,要搬空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很多人力,不可能不弄出动静,所以不能在地面上行动。 而挖地道,有土地隔音,像老鼠那样偷偷把石头运走就安全多了。 “别紧张,有我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水端贵头顶响起。 水端贵心脏就停跳了一下,随即他挥手向上,手中竟攥着柄尺把长的判官笔! “哟!真舍得!小老头儿、不,我爹!我爹给你的生辰礼都用上了?”侯泽轻轻避开判官笔的袭击,笑着伸手弹了水端贵一个脑崩儿。 有爹了,还是小老头儿亲儿子认可的,侯泽走到哪里都不忘炫耀一下。 水端贵刚才实在太紧张,以至于没听出是侯泽的声音,等到本能地出手时才反应过来。 此刻听到侯泽的调侃,不由有些惭愧:“我的功夫太差了,竟没听到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怪他功夫差,要怪他还没学会一心多用。 他把心思放在感受绳子传来的震动、和周围守卫发出的声响上,分不出更多的心思。 绳子另一端的水端富四手四脚拉着竹筏爬的飞快,另一名“五月五”也不差劲,一直紧紧跟随在竹筏后面,边爬还边把竹筏经过的地方拍得再夯实些。 库房里的玉石原石分堆摆放,一共四堆,最大的一堆是青玉原石,最小的一堆是白玉原石,另外两堆则是青白料和糖白料。 石头都不很大,最大的百斤左右,通常都是二三十斤大小。 可见孟家也是为了运输方便,没有弄些大块石料回来。 可就这四堆,也远不是水毛毛猜想的几千斤,而是一万二千斤。 因为是夜里,库房里也没有燃亮灯火,不然就着光仔细看看,这些原石竟都是连石皮都去除大半的,可谓是好货中的极品了。 水端富带着“五月五”不停地搬运,根本分辨不出、也顾不上分辨哪堆是什么原石,只是一股脑地往竹筏子上搬。 只在搬空一堆石头的时候,在竹筏子上夹上一把草,就算记号了。 水端贵在心里数到五十,就一挥手,另外四个孩子一起摇着辘轳把绞拉绳索。 这架辘轳个头不小,是用上好的原木精细制作而成。 直径有成年人一臂长,厚度也有二尺,不算摇把,整体长度近一个成年人的身长。 辘轳的中心套着一根直径将近一尺,长度不到一丈的轴木。 孩子们费力地把轴木穿进起固定作用的大石条的孔洞中。 辘轳的内侧套入一根略带弯型的辘轳把。 辘轳把也是由原木制成,直径一拃有余,长约半丈多,能容纳三个成人人扶把绞水,现在四个孩子一起倒也正好。 四个孩子摇辘轳把,一个孩子负责把绳索一层层往上叠加。 用的绳索也不一般,是水毛毛他们帮运河漕船拉纤的纤绳,结实得很。 水毛毛那是“雁过拔毛”的人,给官家干活,不“顺”点东西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很快,第一竹筏的石头就运到了洞口,其余的孩子飞奔过来,搬运石块。 他们站成一排,一个传一个地把石块传到河里的小船上。 装上一船就运走一船。 船小,处于吃水的考虑,一船装不了多少石头,还得搭上一个孩子撑船,所以越到后面搬运的越吃力。 好在玉石偷得很顺利。 地面上有侯泽帮忙看着,四个守卫带来的所有威胁都被他及时阻止,使得守卫们竟没人发现库房有恙。 而水端富他们连鞋都不敢穿,怕有声响传出去。 因为地道另一端通向河边,所以里面渗进不少水,地道里比较湿滑,使得竹筏子在里面滑行很顺畅。 快到天明时,终于把库房搬空了。 侯泽让孩子们把河里的几块大石头装上竹筏,水端富他们拉过去,用这些石头把洞口填上,两人就躺在竹筏子上再也不想动弹。 等着他们把自己拉出去吧。 他们偷了这辈子最贵也最重的东西。 体力透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二章 伪装 水端富和“五月五”两个累,也只是这一晚上,真正累的是其他的孩子。 他们负责善后、追船、合并船只、隐匿、运输,直到抵达崇鱼府他们的“老巢”。 小宝带着一众船帮的成年人来卸货。 人多,又都是大人,卸货变得很轻松,可是大家都小心翼翼,好像捧的不是石头,是鸡蛋。 贵啊! 这批货到手,小宝算是放下一半的心。 就是要赶在弄死孟淳之前把玉石都弄到手,不然,等孟淳死了,怕是孟家各房会第一时间瓜分资源,那时候所有值钱的东西估计都被看得极严,就不好下手了。 现在,还差孟淳和他的铁锭了。 孟淳到达崇鱼府用了五天时间。 按说水路不该用这么久,可是这一路实在磕磕绊绊太多。 江南官场整顿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以致于连渡口盘查都严格起来。 他们为了避免麻烦,已经挑着避开运河主航道的水路走了,但是就连买扑渡都有衙门的人不定时巡查。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虽然多花了些时间,还是平安到达崇鱼府地界。 到崇鱼府后,孟淳开始督促换船。 之前因为河道太窄,也因为躲避渡口检查,用的都是渔民的小船,并用大量水产伪装,以至于不少铁锭和垫木都被浸湿。 生了锈的铁锭是要被压价的,铁锭获得如此艰难,孟淳可不想受到损失。 与楚清他们生产的单块铁锭不同,福州府的铁锭不是单块的,而是两块连在一起,就像两个连在一起的枕头。 这使得铁锭分装难度增加,不容易分布均匀;但是相对的,如果在运输过程中受到颠簸,也比单块铁锭更稳定,不太容易造成失衡的状况。 而铁锭本身沉重,需要放置垫木,可是之前做伪装的水产渗了不少水,垫木都湿透了,铁锭也有锈蚀的迹象。 崇鱼府有孔家的买扑渡,孔家是孟家的生意合作伙伴,经由他们的渡口,自不会严查。 所以孟淳会在崇鱼府换大船,只有大船才好掩盖吃水的问题。 不知怎地,孟淳这次出行,心中总是不安。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哪里出了纰漏。 儿子那边在积极地与那个楚清家的小子接触,据孟贤胜所说,那小子虽然挺欠抽的,却对他并不抵触,甚至只要恭维几句,那小子还很愿意与孟贤胜交往。 只是二房……老二那就是活该!早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出手大方,什么样的漂亮姑娘弄不到手? 根本没必要在某一个人身上费太多神。 什么叫做“雨露均沾”,均沾了才会平安,偏宠哪一个都会让其他的嫉妒、生事! 老二那媳妇,泼是泼了些,可也没限制他拈花惹草,干嘛非要在个连花魁都没混上的娘们儿身上较劲? 现在好了吧?让人家黑了,弄成个疯疯傻傻的德行,这就美了? 孟淳也认为是那个烟萝姑娘整治了孟涌。 这哪是“烟萝”,简直是阎罗! 想到出发前孟涌还是一副见到油就要喝的样子,孟淳摇了下脑袋,想把那疯傻的模样摇走。 他觉得,心中的不安,应该就是老二给闹腾的。 现在不能被这点事分心,眼下把铁锭运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孟家因为走私铁锭,所以从不用镖局护送商队,而是在自家的仆从中挑选出一批精明机警的,会拳脚功夫的人作为护卫。 这些人都是家生子或者死契奴才,比镖局要可靠得多。 而且,这些护卫一专多能、一职多岗,综合能力很强,尤其是语言天赋还好,东论语和沃斯语都非常地道,带他们出行,沟通无障碍。 现在这些人正在趁夜色装船。 大宣的内河货船,线型光顺,船底平,吃水浅,适宜内河中行驶;中部宽,舱容大,能装载很多货物;首尾稍狭,平顺光滑,以减少航行时的阻力。 远观去,像一块切去两端尖角的西瓜皮。 护卫们把铁锭一一嵌入泥坯,再在外面包裹上茶叶,伪装成茶砖的样子。 这也是无奈之举,总比用水产伪装,然后让铁锭被渗水浸泡好。 把这些大块的“茶砖”铺在舱底,不会引人注意, 听说义斌府的码头被铺设得宽敞、结实,那估计上岸的盘查也会严格,所以伪装成茶砖的铁锭,应该能蒙混过关。 早两天时间其他的货物都经由正途抵达崇鱼府了,现在也在重新分装,往船上搬运。 这一次把铁锭全都卖掉算了,不然下一次什么时候可没个定数。 以前北边的铁锭多容易弄到手,没了! 现在南边又官场大洗牌,铁锭也搞不到了! 想到这里,孟淳又开始想楚清了——那娘们儿怎么那么命硬! 小宝也在想楚清:娘亲收到信没有? 小宝在信中告诉楚清,他“搞”到一批玉石,问楚清要不要分点去?有钱一起赚,可以便宜点卖给娘亲。 还把烟球的样子画在信纸上,并说明它的用途,不知道娘亲能不能猜出那是怎么做的呢? 烟球送给水端富他们了,小宝只能凭借自己所猜去画出来,希望娘亲能搞定吧。 水小毛跑了过来:“小公子哥哥,他们到了,在大泽子一带换船呢,这会儿差不多要完事儿了。” 小宝:“你哪儿得来的消息?” 水小毛瞧瞧正在小宝跟前等肉吃的“小甘甘”,说:“你让它走,我就告诉你!” 小宝不明所以,但是照做,把一大块肉全都放在地上,对“小甘甘”说:“你都拿走!” “来啊”送信去了,“小甘甘”勾起大爪提溜着老大一块鲜肉美滋滋飞走了,吃独食去喽! 水小毛屈起食指含在口中,响亮地吹出一声哨,树林那边竟扑棱棱一阵响,飞来一群黑衣白肚的喜鹊! “这是一队!”水小毛说道。 小宝惊奇了:“你训练喜鹊传信儿?” 水小毛点头:“嗯,比鸽子好用,它们能打群架!” 呃!小宝倒吸冷气。 他以为他和甘来就很厉害了,能训练金雕,可是人家水小毛能训练喜鹊! 水小毛又吹了一声口哨,几息后,飞来黑压压一片——乌鸦! 水小毛:“这是二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二章 伪装 水端富和“五月五”两个累,也只是这一晚上,真正累的是其他的孩子。 他们负责善后、追船、合并船只、隐匿、运输,直到抵达崇鱼府他们的“老巢”。 小宝带着一众船帮的成年人来卸货。 人多,又都是大人,卸货变得很轻松,可是大家都小心翼翼,好像捧的不是石头,是鸡蛋。 贵啊! 这批货到手,小宝算是放下一半的心。 就是要赶在弄死孟淳之前把玉石都弄到手,不然,等孟淳死了,怕是孟家各房会第一时间瓜分资源,那时候所有值钱的东西估计都被看得极严,就不好下手了。 现在,还差孟淳和他的铁锭了。 孟淳到达崇鱼府用了五天时间。 按说水路不该用这么久,可是这一路实在磕磕绊绊太多。 江南官场整顿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以致于连渡口盘查都严格起来。 他们为了避免麻烦,已经挑着避开运河主航道的水路走了,但是就连买扑渡都有衙门的人不定时巡查。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虽然多花了些时间,还是平安到达崇鱼府地界。 到崇鱼府后,孟淳开始督促换船。 之前因为河道太窄,也因为躲避渡口检查,用的都是渔民的小船,并用大量水产伪装,以至于不少铁锭和垫木都被浸湿。 生了锈的铁锭是要被压价的,铁锭获得如此艰难,孟淳可不想受到损失。 与楚清他们生产的单块铁锭不同,福州府的铁锭不是单块的,而是两块连在一起,就像两个连在一起的枕头。 这使得铁锭分装难度增加,不容易分布均匀;但是相对的,如果在运输过程中受到颠簸,也比单块铁锭更稳定,不太容易造成失衡的状况。 而铁锭本身沉重,需要放置垫木,可是之前做伪装的水产渗了不少水,垫木都湿透了,铁锭也有锈蚀的迹象。 崇鱼府有孔家的买扑渡,孔家是孟家的生意合作伙伴,经由他们的渡口,自不会严查。 所以孟淳会在崇鱼府换大船,只有大船才好掩盖吃水的问题。 不知怎地,孟淳这次出行,心中总是不安。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哪里出了纰漏。 儿子那边在积极地与那个楚清家的小子接触,据孟贤胜所说,那小子虽然挺欠抽的,却对他并不抵触,甚至只要恭维几句,那小子还很愿意与孟贤胜交往。 只是二房……老二那就是活该!早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出手大方,什么样的漂亮姑娘弄不到手? 根本没必要在某一个人身上费太多神。 什么叫做“雨露均沾”,均沾了才会平安,偏宠哪一个都会让其他的嫉妒、生事! 老二那媳妇,泼是泼了些,可也没限制他拈花惹草,干嘛非要在个连花魁都没混上的娘们儿身上较劲? 现在好了吧?让人家黑了,弄成个疯疯傻傻的德行,这就美了? 孟淳也认为是那个烟萝姑娘整治了孟涌。 这哪是“烟萝”,简直是阎罗! 想到出发前孟涌还是一副见到油就要喝的样子,孟淳摇了下脑袋,想把那疯傻的模样摇走。 他觉得,心中的不安,应该就是老二给闹腾的。 现在不能被这点事分心,眼下把铁锭运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孟家因为走私铁锭,所以从不用镖局护送商队,而是在自家的仆从中挑选出一批精明机警的,会拳脚功夫的人作为护卫。 这些人都是家生子或者死契奴才,比镖局要可靠得多。 而且,这些护卫一专多能、一职多岗,综合能力很强,尤其是语言天赋还好,东论语和沃斯语都非常地道,带他们出行,沟通无障碍。 现在这些人正在趁夜色装船。 大宣的内河货船,线型光顺,船底平,吃水浅,适宜内河中行驶;中部宽,舱容大,能装载很多货物;首尾稍狭,平顺光滑,以减少航行时的阻力。 远观去,像一块切去两端尖角的西瓜皮。 护卫们把铁锭一一嵌入泥坯,再在外面包裹上茶叶,伪装成茶砖的样子。 这也是无奈之举,总比用水产伪装,然后让铁锭被渗水浸泡好。 把这些大块的“茶砖”铺在舱底,不会引人注意, 听说义斌府的码头被铺设得宽敞、结实,那估计上岸的盘查也会严格,所以伪装成茶砖的铁锭,应该能蒙混过关。 早两天时间其他的货物都经由正途抵达崇鱼府了,现在也在重新分装,往船上搬运。 这一次把铁锭全都卖掉算了,不然下一次什么时候可没个定数。 以前北边的铁锭多容易弄到手,没了! 现在南边又官场大洗牌,铁锭也搞不到了! 想到这里,孟淳又开始想楚清了——那娘们儿怎么那么命硬! 小宝也在想楚清:娘亲收到信没有? 小宝在信中告诉楚清,他“搞”到一批玉石,问楚清要不要分点去?有钱一起赚,可以便宜点卖给娘亲。 还把烟球的样子画在信纸上,并说明它的用途,不知道娘亲能不能猜出那是怎么做的呢? 烟球送给水端富他们了,小宝只能凭借自己所猜去画出来,希望娘亲能搞定吧。 水小毛跑了过来:“小公子哥哥,他们到了,在大泽子一带换船呢,这会儿差不多要完事儿了。” 小宝:“你哪儿得来的消息?” 水小毛瞧瞧正在小宝跟前等肉吃的“小甘甘”,说:“你让它走,我就告诉你!” 小宝不明所以,但是照做,把一大块肉全都放在地上,对“小甘甘”说:“你都拿走!” “来啊”送信去了,“小甘甘”勾起大爪提溜着老大一块鲜肉美滋滋飞走了,吃独食去喽! 水小毛屈起食指含在口中,响亮地吹出一声哨,树林那边竟扑棱棱一阵响,飞来一群黑衣白肚的喜鹊! “这是一队!”水小毛说道。 小宝惊奇了:“你训练喜鹊传信儿?” 水小毛点头:“嗯,比鸽子好用,它们能打群架!” 呃!小宝倒吸冷气。 他以为他和甘来就很厉害了,能训练金雕,可是人家水小毛能训练喜鹊! 水小毛又吹了一声口哨,几息后,飞来黑压压一片——乌鸦! 水小毛:“这是二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三章 二选一 小宝张口结舌。 喜鹊就罢了,民间都说“喜鹊喳喳叫,好运就来到”,认为喜鹊是报喜鸟,是好运与福气的象征。 可乌鸦算怎么回事? 很多人不喜欢乌鸦,觉得它们全身的羽毛都是乌黑的,不但不漂亮,叫声还十分难听。 再说,乌鸦是喜食腐肉的动物。 它们不仅会吃动物的腐肉,甚至连人的腐肉都会吃,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常在有战争的地方看见乌鸦的原因。 因此,人们也把乌鸦称为“死亡之鸟”,认为它出现的地方是会发生不幸的。 水小毛说道:“看看!一身全黑,霸气而尊贵,浓重的暗色随着岁月的浸润渗进身体,将优雅、气势与活力汇聚于体内、并浮至羽毛,没有什么颜色能敌过乌鸦的颜色!” 难道这是因为水小毛全身雪白,被人们厌恶久了、不自信了? “你为何要赶走‘小甘甘’?”小宝问。 水小毛:“我是为它好啊!喜鹊和乌鸦,可都是暴躁脾气,尤其它们成帮成伙的,我怕‘小甘甘’被它们欺负了。” “切!”小宝反驳:“我家‘小甘甘’翅膀一伸,是你这些鸟五个大,还怕它们!” 水小毛:“你别不信,一对一,你家‘小甘甘’都未必能赢。” 水毛毛凑了过来,对水小毛说:“你跟他打一架他就明白了。” 水小毛一声“好嘞!”就给了小宝一拳。 真不客气啊! 水小毛比小宝小,个头更是矮了不少,小宝不想伤到他,打起来束手束脚。 可从水小毛的角度来说,小宝还真不难打。 这帮孩子跟水毛毛学的都是“保命招数”,就是说打起来没有顾忌,哪怕干不掉你也得恶心死你。 比方说薅头发、抠眼珠、挠脖子、插鼻孔、掰手指头……见缝插针,即便不能占上风,也务求让对方见血。 据说这叫“破甲”,就是哪怕对手破一点点皮,也会给对方心里造成阴影。 虽说小宝跟大兵们也学了不少战场杀招,可还真没有水小毛这么“不要脸”。 给小宝气得“哇哇”大叫:“小毛,你你你你!” 总算把水小毛一把摁住,将他双臂箍在背后,谁料水小毛一声大叫:“我挨欺负啦”,大二三四五六七毛毛就嬉皮笑脸围过来,弄得小宝手忙脚乱。 水毛毛看着打闹做一团的孩子们就乐:“瞧见没,喜鹊和乌鸦,就是这么跟老鹰打架的!” 小宝不服气:“不就是不要脸嘛!” 水毛毛一拍大腿:“对头!交战,要什么脸!” 这些孩子都是在被厌弃、被欺侮中长大的,水毛毛从他们会走路就教他们自卫——不许主动欺负人,可以被动欺负。 而且要团结。 打架,没什么一对一的规矩,他们是一个整体,要上就一起上,哪怕是受伤,也得是一起。 他们要是不团结,还有谁能保护他们? 这种教育造成的效果,倒是跟喜鹊和乌鸦一样了。 这也是他们会训练喜鹊和乌鸦做帮手的原因。 侯泽在边上抱着膀子说:“不单他们这样,我们也一样。” 这话说的是船帮的帮众。 别看他们人不很多,但是凶狠,就是因为有事大家一起上。 各阶层有各阶层的生存法则,小宝理解。 他跟楚清其实也这样,她们娘俩当初彼此心知肚明不是亲生,却依旧相依为命,除了有小宝自身说不清的那份亲熟感的原因,怕也是因为团结才能活下去。 而大兵们加入后,即便楚清没有做明确要求,大兵们也自动形成同样团结的生存模式,因为他们在战场上也是这样相互照拂彼此。 所以说,团结就是力量。 这份力量将在今晚得以体现。 小宝跟大家闹了一会儿,就掏出水路图,指着上面的一块代表水域的图形,图形中有三个钢笔字“大泽子”,说道:“这里是大泽子,小毛刚才说孟淳在这里换船装货。” 又看了看天色,说道:“现在已经过了戌时,他们若现在出发,会在丑时之后到达官渡; 那时是人最困乏的时候,查船也松懈,容易让他们蒙混过关,我估计他们会选择现在出发,不会等到明天; 所以,在大泽子到官渡之间,有两处渡口,这里,和这里;”小宝指着两处渡口:“小泖港渡口和腾龙渡口,你们说,他们会走哪边?” 大泽子和官渡之间,有两条河道,每条河道最后都并入运河,而并入的交叉点设有官渡。 两条河道距离差不多,且均有一处渡口,一条上有小泖港渡口,另一条上有腾龙渡口。 这是第一次与船帮真正的合作,小宝希望展现自己的能力,让大家心悦诚服。 但是小宝看得懂水路图,但是这些地方并没有亲自考察过,因此需要大家帮忙参谋。 不用看图,只凭借两个渡口的名字,水毛毛就说道:“小泖港渡口他们不会走,那是一片比较平静的水域,水下淤泥很重,深浅不一,不适合走大船。” 小泖港,一个“泖”字本身就说明是一片比较平静的小湖,范围不会很大,平静,也说明水深可能不足。 侯泽也说:“真要能走那里就好了,那是咱们的好地方。” 别的汉子就嘿嘿笑。 小泖港那一带,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鱼多,风浪也小,水下淤泥沉厚,是不可多得的“种水草”之地。 水毛毛说:“我赌他们走腾龙渡口,那里河道宽,他们货多船重吃水深,走那里比较容易进退。” 大伙也跟着赞同:“今年雨水少,小泖港水也浅了不少。” 小宝觉得大家说得有道理,但也有疑虑:“可是小泖港渡口是私渡,没人查啊,万一他们选这条路呢?” 侯泽说:“那没关系,让几个兄弟去那边守着,他们要是真去那边,小毛有两个队伍可以送信儿呢,兄弟们把他们的船给拖住不就行了。” 拖住行船,对于水毛毛和侯泽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只要天气允许,一般来说商船都会选择夜间也行船。 私渡的摆渡人要是白天生意不好,会在夜间拦截过往商船,卖点果蔬、鱼虾给他们,多少赚点小钱以补家用。 水毛毛他们则是,不管生意好不好,只要他们在那附近,必会拦截船只,要是船头儿会说话,那就卖给他们点儿新鲜果蔬或者干粮。 要是说话难听的,就会强买强卖他们一堆臭鱼烂虾;要是有那不识相的,或者是正好碰上人贩子运送妇女儿童的,干脆,钱财都劫走,该放的人放走,恶人都给“种”到水里去。 神不知鬼不觉,倒是在这一带留下了“水鬼行善”的传说。 只是不好说湖底淤泥有多少是这些恶人沤烂了血肉化作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三章 二选一 小宝张口结舌。 喜鹊就罢了,民间都说“喜鹊喳喳叫,好运就来到”,认为喜鹊是报喜鸟,是好运与福气的象征。 可乌鸦算怎么回事? 很多人不喜欢乌鸦,觉得它们全身的羽毛都是乌黑的,不但不漂亮,叫声还十分难听。 再说,乌鸦是喜食腐肉的动物。 它们不仅会吃动物的腐肉,甚至连人的腐肉都会吃,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常在有战争的地方看见乌鸦的原因。 因此,人们也把乌鸦称为“死亡之鸟”,认为它出现的地方是会发生不幸的。 水小毛说道:“看看!一身全黑,霸气而尊贵,浓重的暗色随着岁月的浸润渗进身体,将优雅、气势与活力汇聚于体内、并浮至羽毛,没有什么颜色能敌过乌鸦的颜色!” 难道这是因为水小毛全身雪白,被人们厌恶久了、不自信了? “你为何要赶走‘小甘甘’?”小宝问。 水小毛:“我是为它好啊!喜鹊和乌鸦,可都是暴躁脾气,尤其它们成帮成伙的,我怕‘小甘甘’被它们欺负了。” “切!”小宝反驳:“我家‘小甘甘’翅膀一伸,是你这些鸟五个大,还怕它们!” 水小毛:“你别不信,一对一,你家‘小甘甘’都未必能赢。” 水毛毛凑了过来,对水小毛说:“你跟他打一架他就明白了。” 水小毛一声“好嘞!”就给了小宝一拳。 真不客气啊! 水小毛比小宝小,个头更是矮了不少,小宝不想伤到他,打起来束手束脚。 可从水小毛的角度来说,小宝还真不难打。 这帮孩子跟水毛毛学的都是“保命招数”,就是说打起来没有顾忌,哪怕干不掉你也得恶心死你。 比方说薅头发、抠眼珠、挠脖子、插鼻孔、掰手指头……见缝插针,即便不能占上风,也务求让对方见血。 据说这叫“破甲”,就是哪怕对手破一点点皮,也会给对方心里造成阴影。 虽说小宝跟大兵们也学了不少战场杀招,可还真没有水小毛这么“不要脸”。 给小宝气得“哇哇”大叫:“小毛,你你你你!” 总算把水小毛一把摁住,将他双臂箍在背后,谁料水小毛一声大叫:“我挨欺负啦”,大二三四五六七毛毛就嬉皮笑脸围过来,弄得小宝手忙脚乱。 水毛毛看着打闹做一团的孩子们就乐:“瞧见没,喜鹊和乌鸦,就是这么跟老鹰打架的!” 小宝不服气:“不就是不要脸嘛!” 水毛毛一拍大腿:“对头!交战,要什么脸!” 这些孩子都是在被厌弃、被欺侮中长大的,水毛毛从他们会走路就教他们自卫——不许主动欺负人,可以被动欺负。 而且要团结。 打架,没什么一对一的规矩,他们是一个整体,要上就一起上,哪怕是受伤,也得是一起。 他们要是不团结,还有谁能保护他们? 这种教育造成的效果,倒是跟喜鹊和乌鸦一样了。 这也是他们会训练喜鹊和乌鸦做帮手的原因。 侯泽在边上抱着膀子说:“不单他们这样,我们也一样。” 这话说的是船帮的帮众。 别看他们人不很多,但是凶狠,就是因为有事大家一起上。 各阶层有各阶层的生存法则,小宝理解。 他跟楚清其实也这样,她们娘俩当初彼此心知肚明不是亲生,却依旧相依为命,除了有小宝自身说不清的那份亲熟感的原因,怕也是因为团结才能活下去。 而大兵们加入后,即便楚清没有做明确要求,大兵们也自动形成同样团结的生存模式,因为他们在战场上也是这样相互照拂彼此。 所以说,团结就是力量。 这份力量将在今晚得以体现。 小宝跟大家闹了一会儿,就掏出水路图,指着上面的一块代表水域的图形,图形中有三个钢笔字“大泽子”,说道:“这里是大泽子,小毛刚才说孟淳在这里换船装货。” 又看了看天色,说道:“现在已经过了戌时,他们若现在出发,会在丑时之后到达官渡; 那时是人最困乏的时候,查船也松懈,容易让他们蒙混过关,我估计他们会选择现在出发,不会等到明天; 所以,在大泽子到官渡之间,有两处渡口,这里,和这里;”小宝指着两处渡口:“小泖港渡口和腾龙渡口,你们说,他们会走哪边?” 大泽子和官渡之间,有两条河道,每条河道最后都并入运河,而并入的交叉点设有官渡。 两条河道距离差不多,且均有一处渡口,一条上有小泖港渡口,另一条上有腾龙渡口。 这是第一次与船帮真正的合作,小宝希望展现自己的能力,让大家心悦诚服。 但是小宝看得懂水路图,但是这些地方并没有亲自考察过,因此需要大家帮忙参谋。 不用看图,只凭借两个渡口的名字,水毛毛就说道:“小泖港渡口他们不会走,那是一片比较平静的水域,水下淤泥很重,深浅不一,不适合走大船。” 小泖港,一个“泖”字本身就说明是一片比较平静的小湖,范围不会很大,平静,也说明水深可能不足。 侯泽也说:“真要能走那里就好了,那是咱们的好地方。” 别的汉子就嘿嘿笑。 小泖港那一带,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鱼多,风浪也小,水下淤泥沉厚,是不可多得的“种水草”之地。 水毛毛说:“我赌他们走腾龙渡口,那里河道宽,他们货多船重吃水深,走那里比较容易进退。” 大伙也跟着赞同:“今年雨水少,小泖港水也浅了不少。” 小宝觉得大家说得有道理,但也有疑虑:“可是小泖港渡口是私渡,没人查啊,万一他们选这条路呢?” 侯泽说:“那没关系,让几个兄弟去那边守着,他们要是真去那边,小毛有两个队伍可以送信儿呢,兄弟们把他们的船给拖住不就行了。” 拖住行船,对于水毛毛和侯泽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只要天气允许,一般来说商船都会选择夜间也行船。 私渡的摆渡人要是白天生意不好,会在夜间拦截过往商船,卖点果蔬、鱼虾给他们,多少赚点小钱以补家用。 水毛毛他们则是,不管生意好不好,只要他们在那附近,必会拦截船只,要是船头儿会说话,那就卖给他们点儿新鲜果蔬或者干粮。 要是说话难听的,就会强买强卖他们一堆臭鱼烂虾;要是有那不识相的,或者是正好碰上人贩子运送妇女儿童的,干脆,钱财都劫走,该放的人放走,恶人都给“种”到水里去。 神不知鬼不觉,倒是在这一带留下了“水鬼行善”的传说。 只是不好说湖底淤泥有多少是这些恶人沤烂了血肉化作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四章 谋定 在这样的地方拖住船只很容易,他们凭借对水下环境的熟悉,把商船别进淤泥和礁石集中的地方就可以。 水毛毛这边的船只都是小渔船,汉子们也都是操舟使舵的好手,只要不是惊风骇浪,在水上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即便跟人家火拼,小渔船撞碎了,他们也有本事探入对方船下,给人家的船底凿窟窿、搞沉船。 所以,侯泽的这个安排可以。 那么下面就要讨论具体细节了。 水小毛说他们总共三艘商船,也就是只有三船货。 按照以往,孟家往沃斯国去的商队货物都很多,若是茶叶和丝绸以及瓷器,三艘船怕是不够。 小宝推断他们会在义斌府和新伦州进行补货,这些补充的货看来是吃不着了。 “那有什么要紧!你又没本事抄他的家,有多少算多少,别贪心!”水毛毛说道。 小宝摸摸鼻子,被人家说中了心思,有点囧。 没多久,喜鹊及时地把消息传来:孟淳果如水毛毛所料,正带队往腾龙渡驶去。 消息来得及时,不必往小泖港渡口分布力量了。 侯泽下令:“弟兄们,走!” 一排排小渔船次第排开,如同离弦之箭般向腾龙渡口方向驶去。 水小毛手中拿了一截树枝,树枝上拴着白色麻布条,另一只手则圈起拇指和食指,吹出响亮的口哨。 小宝看到山上的喜鹊和乌鸦各自从不同方向腾起并汇聚,然后向他们的方向飞来。 水小毛则吹出不同的哨响,有长有短,有的带些婉转的尾音,而手中的白布条在空中时而画圈,时而打叉叉。 聚集的喜鹊和乌鸦没等到达他们上空就向腾龙渡口方向飞去。 小宝的计划是这样的: 凭借小船的轻便优势,以最快速度到达腾龙港与大泽子中间的地带,只留下两三只小船在面上,其他的船只藏好,让汉子们叼着芦杆埋伏在水中。 待到孟淳的船一到,派出两三个小船以售卖吃食的名义拦住他们的船队。 只要他们的船停下来,埋伏在水中的汉子们就一拥而上,而他自己会一纵而起跃至船上,双膀一晃、霸气侧漏地高喝:“通通不许动,货是东家的,命是自己的!” 然后众位汉子就拳打脚踢一顿群殴,把对方的护卫给打下水。 而水中的毛毛们则负责把落水的护卫“种”到淤泥里。 而他小宝自己,则是一路冲进孟淳所在的舱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威风凛凛、斩钉截铁地宣布他的寿数已尽:“姓孟的,你的死期到了!” 这个计划说出来后,水毛毛点头,没有作声。 小宝想,大概是水毛毛给自己机会亲自带队,好让船帮适应并听从他的命令吧。 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小宝所想。 此时他像任何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光着膀子,只穿了条灰扑扑的麻布裤子,裤腿高高地挽到膝盖上方。 想威风凛凛出现人前?不能够! 一马当先开路的侯泽站在第一条渔船上,行至一片水域时突然停下,扬起船桨挥动了几下,船队皆靠拢过来。 小宝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在一条“死胡同”停下? 这里水域够宽,但是看起来更像一个大湖——周围都是山,不是湖是什么? 这片“湖”周围是矮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远远看去,只见树冠不见树干。 侯泽朝四周指了指,各船就四散去岸边隐藏船只了。 眼下,只留下侯泽那艘船和小宝乘坐的船。 小宝对侯泽很满意,充分领会了领导意图嘛,都不用他下令,大家不就去把船只藏起来了? 只是,这个地方在他们的简易水路图上没有标记,人家的船能到这来吗? 正要问,侯泽看大家都各就各位了,说了声“我去后边看看他们来没来”就走了。 “这是哪儿啊,前方没出口,侯泽是不是带错路了?”小宝问水毛毛。 他这艘小船上,坐着水毛毛和水小毛。 水小毛就诧异地看他:“什么没出口?那里不就是吗?” 小宝顺着水小毛指的方向看去,前方明明也是山和树啊! 水毛毛不得不教他如何在光线昏暗的条件下,去判断看似平静的河水的流动方向。 原来,前方竟有一个拐弯处。 这个弯并不是很大,水路图上也没做标记,因此小宝不知道。 最后的余晖散尽,夜幕四合,河面暗了下来。 晚风吹来,让人感到舒爽惬意。 借着月光,小宝看到前方有影影绰绰移动的小船靠近,并未打灯。 水小毛已经从对面黑影中分辨出侯泽的身影以及他做的手势了:“侯泽哥哥说:再有两刻钟,他们就到了。” 侯泽的船很快靠过来,他们往小宝这边搬过来两篓野葡萄,这是他们回来的路上采的。 “天色暗,看不清熟没熟。”侯泽说道。 反正是当道具,熟不熟都没关系。 小宝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嘶,酸倒牙! 水小毛却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朝着岸边游去。 这可真真是“浪里白条”,白到反光。 小宝觉得有些傻眼:这是无为而治了吗?大家都有事做,就他一个闲着?今天的“战役”不是应该自己指挥? 水小毛很快游到岸边,短促地吹出一声略带拐弯的声音,然后他挥了几下白布条。 “嘎……嘎……” “喳喳喳喳……” 乌鸦和喜鹊的叫声不时响起,却不见身影。 很快四周又平静下来。 而侯泽那条船上,已经生起火,准备做吃食。 小宝不干了:“毛毛,他们在干什么?不是说今天我指挥吗?” 水毛毛抱着小宝的铁葫芦“滋”了一口小酒,笑道:“这不是都听你的话,埋伏的埋伏、准备卖小菜的就现炒现卖嘛。” 小宝就觉得不对,又说不出来。 水毛毛说道:“你想表现你的能力,他们也想表现表现给你看呢,你不需要做什么事情来服众,你让孩子们有书读、有衣穿,你娘说孩子们都是祥瑞,他们早就服你了。” 小宝很无奈:“那我该干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四章 谋定 在这样的地方拖住船只很容易,他们凭借对水下环境的熟悉,把商船别进淤泥和礁石集中的地方就可以。 水毛毛这边的船只都是小渔船,汉子们也都是操舟使舵的好手,只要不是惊风骇浪,在水上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即便跟人家火拼,小渔船撞碎了,他们也有本事探入对方船下,给人家的船底凿窟窿、搞沉船。 所以,侯泽的这个安排可以。 那么下面就要讨论具体细节了。 水小毛说他们总共三艘商船,也就是只有三船货。 按照以往,孟家往沃斯国去的商队货物都很多,若是茶叶和丝绸以及瓷器,三艘船怕是不够。 小宝推断他们会在义斌府和新伦州进行补货,这些补充的货看来是吃不着了。 “那有什么要紧!你又没本事抄他的家,有多少算多少,别贪心!”水毛毛说道。 小宝摸摸鼻子,被人家说中了心思,有点囧。 没多久,喜鹊及时地把消息传来:孟淳果如水毛毛所料,正带队往腾龙渡驶去。 消息来得及时,不必往小泖港渡口分布力量了。 侯泽下令:“弟兄们,走!” 一排排小渔船次第排开,如同离弦之箭般向腾龙渡口方向驶去。 水小毛手中拿了一截树枝,树枝上拴着白色麻布条,另一只手则圈起拇指和食指,吹出响亮的口哨。 小宝看到山上的喜鹊和乌鸦各自从不同方向腾起并汇聚,然后向他们的方向飞来。 水小毛则吹出不同的哨响,有长有短,有的带些婉转的尾音,而手中的白布条在空中时而画圈,时而打叉叉。 聚集的喜鹊和乌鸦没等到达他们上空就向腾龙渡口方向飞去。 小宝的计划是这样的: 凭借小船的轻便优势,以最快速度到达腾龙港与大泽子中间的地带,只留下两三只小船在面上,其他的船只藏好,让汉子们叼着芦杆埋伏在水中。 待到孟淳的船一到,派出两三个小船以售卖吃食的名义拦住他们的船队。 只要他们的船停下来,埋伏在水中的汉子们就一拥而上,而他自己会一纵而起跃至船上,双膀一晃、霸气侧漏地高喝:“通通不许动,货是东家的,命是自己的!” 然后众位汉子就拳打脚踢一顿群殴,把对方的护卫给打下水。 而水中的毛毛们则负责把落水的护卫“种”到淤泥里。 而他小宝自己,则是一路冲进孟淳所在的舱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威风凛凛、斩钉截铁地宣布他的寿数已尽:“姓孟的,你的死期到了!” 这个计划说出来后,水毛毛点头,没有作声。 小宝想,大概是水毛毛给自己机会亲自带队,好让船帮适应并听从他的命令吧。 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小宝所想。 此时他像任何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光着膀子,只穿了条灰扑扑的麻布裤子,裤腿高高地挽到膝盖上方。 想威风凛凛出现人前?不能够! 一马当先开路的侯泽站在第一条渔船上,行至一片水域时突然停下,扬起船桨挥动了几下,船队皆靠拢过来。 小宝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在一条“死胡同”停下? 这里水域够宽,但是看起来更像一个大湖——周围都是山,不是湖是什么? 这片“湖”周围是矮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远远看去,只见树冠不见树干。 侯泽朝四周指了指,各船就四散去岸边隐藏船只了。 眼下,只留下侯泽那艘船和小宝乘坐的船。 小宝对侯泽很满意,充分领会了领导意图嘛,都不用他下令,大家不就去把船只藏起来了? 只是,这个地方在他们的简易水路图上没有标记,人家的船能到这来吗? 正要问,侯泽看大家都各就各位了,说了声“我去后边看看他们来没来”就走了。 “这是哪儿啊,前方没出口,侯泽是不是带错路了?”小宝问水毛毛。 他这艘小船上,坐着水毛毛和水小毛。 水小毛就诧异地看他:“什么没出口?那里不就是吗?” 小宝顺着水小毛指的方向看去,前方明明也是山和树啊! 水毛毛不得不教他如何在光线昏暗的条件下,去判断看似平静的河水的流动方向。 原来,前方竟有一个拐弯处。 这个弯并不是很大,水路图上也没做标记,因此小宝不知道。 最后的余晖散尽,夜幕四合,河面暗了下来。 晚风吹来,让人感到舒爽惬意。 借着月光,小宝看到前方有影影绰绰移动的小船靠近,并未打灯。 水小毛已经从对面黑影中分辨出侯泽的身影以及他做的手势了:“侯泽哥哥说:再有两刻钟,他们就到了。” 侯泽的船很快靠过来,他们往小宝这边搬过来两篓野葡萄,这是他们回来的路上采的。 “天色暗,看不清熟没熟。”侯泽说道。 反正是当道具,熟不熟都没关系。 小宝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嘶,酸倒牙! 水小毛却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朝着岸边游去。 这可真真是“浪里白条”,白到反光。 小宝觉得有些傻眼:这是无为而治了吗?大家都有事做,就他一个闲着?今天的“战役”不是应该自己指挥? 水小毛很快游到岸边,短促地吹出一声略带拐弯的声音,然后他挥了几下白布条。 “嘎……嘎……” “喳喳喳喳……” 乌鸦和喜鹊的叫声不时响起,却不见身影。 很快四周又平静下来。 而侯泽那条船上,已经生起火,准备做吃食。 小宝不干了:“毛毛,他们在干什么?不是说今天我指挥吗?” 水毛毛抱着小宝的铁葫芦“滋”了一口小酒,笑道:“这不是都听你的话,埋伏的埋伏、准备卖小菜的就现炒现卖嘛。” 小宝就觉得不对,又说不出来。 水毛毛说道:“你想表现你的能力,他们也想表现表现给你看呢,你不需要做什么事情来服众,你让孩子们有书读、有衣穿,你娘说孩子们都是祥瑞,他们早就服你了。” 小宝很无奈:“那我该干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五章 后动 水毛毛瞧瞧两篓子野葡萄,又喝了一小口酒,砸吧下嘴说:“你去拦船吧。” 小宝:“这不是给我吃的呀?” 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说是给他的吧,他嫌酸;可说不给他吧,又觉得受冷落了。 水毛毛和侯泽都起身撑船,把船划向岸边去。 侯泽那船的汉子已经生了两堆火,一堆火上架着鱼,另一队火上架着一口小铁锅。 小宝给船帮添置了不少东西,小铁锅、辣椒、米面,豆油,包括香皂。 做帮主得有做帮主的样子。 小铁锅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侯泽捧了两把河蚬扔进去,搅拌两下,壳刚开就捞出来,重新装回鱼篓,再放进河水里使劲儿摇晃。 蚬子们已经开了壳,被这么摇晃着,就把里面的泥沙冲掉了。 侯泽把蚬子倒进加了豆油的铁锅里,就拿起木铲翻炒。 平时他可舍不得这么干,饿了,弄点儿蚬子吃,就吃呗,烧开水一烫就得了。 就算毛毛们、“五月五”们在,最多放点菜籽油给炒炒,也舍不得放豆油。 他们买到的菜籽油,也是贪便宜买的,有浓浓的“青气味”。 可是今天有小宝,总得让孩子吃得香才是。 再说,弄得香香的,也好把人家船拦下来。 放辣椒、放盐,随着哗啦啦的翻动贝壳的声音,香味已经弥散开来,随着晚风飘出去好远。 第一锅蚬子盛出来的时候,小宝看到远处有灯光向他们的方向靠近了。 夜间行船,船家会燃起防风油灯,除了照明,也是防止发生剐蹭、撞船等事故。 这种油灯通常做成带抓手的酱菜罐子形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元宝”油灯。 油灯一侧开了口子,灯芯放在陶罐中心,虽然这种罐子有些影响照明,却可以起到防风防水的作用。 若是官家乘坐的客船,那是公费的,怎么也得每间客房窗外都挂盏灯笼,既照明又显身份,而客房里的烛火也都燃亮,远远就能看到。 但是货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租赁的货船,船家可舍不得自掏腰包给用那么贵的蜡烛。 再说,船上装的都是货,人跟货睡在一起,哪里用得到那么多灯笼?除了给东家的舱房点个蜡烛,其余的,就油灯吧。 小宝见到的就是船篷顶上的灯盏和船头的灯盏,一上一下,明明暗暗想自己的方向靠近。 “船儿悠悠排对排, 杨柳悠悠排对排, 帆影点点风中摆, 云雾帷幔风中开, 十五的日子盼月圆, 十五的夜晚月儿圆, 多情的小伙在等待。 姑娘的眼睛亮出爱。” 伴随着第二锅蚬子的翻炒声,侯泽的歌声响起,唱得悠扬动听。 水毛毛脱下一只鞋子想甩那猴崽子脑袋上,什么姑娘小伙儿的,小宝还小哪! “春风不吹花不开, 鱼儿不来网不开, 鲜花不开蜂不采, 渔鼓不敲歌不来, 姑娘湖边洗藜蒿, 小伙湖边撑船过, 渔歌一唱妹就来, 渔歌一唱妹就来。”” 和侯泽同船的汉子已经接着侯泽的音儿继续唱了,手里还伴着节奏往翻烤的鱼身上撒盐末。 水毛毛撇撇嘴,又把鞋穿上了。 小宝比水小毛还大呢,水小毛都是听着这些渔歌长大的,小宝应该没啥不能接受的。 对面的船来得很慢,就着侯泽他们的歌声,倒像是个羞答答的姑娘般磨磨蹭蹭。 船上,孟淳问船老大:“这条河平日安全吗?” 船老大回道:“安全啊,没出过什么事儿,倒是几年前有过一次大风天,那风刮的……” 孟淳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这条河道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说法?” 船老大赔笑:“嗐,哪条河道没有那些说法?走水路有水鬼的传说,走海路有海神的传说,就算是走陆地,那还有虅精柳怪的传说呢。 有也不怕的,不说远的,就说南边的小泖港吧,还有侠义水鬼、水鬼行善的说法喱。 咱们这边的水鬼,我跟您说,只有好水鬼,没有恶水鬼,您放心吧。” 孟淳让船老大减慢速度,是因为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没来由的,他就心慌慌,感觉心跳的跟平时不一样,特别急促,好像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 孟淳皱着眉头看了看夜色:“大晚上的,我怎么听见乌鸦叫?” 难怪孟淳疑心,鸟儿们到了晚上也都不活跃了,会早早选到枝头去休息。 而像乌鸦这种不吉利的鸟,白天要是在谁头顶飞过,都让人觉得闹心,更可况还是晚上? 人们常说:乌鸦叫,祸事到。 眼下,孟淳就觉得是不是有祸事要发生。 船老大侧耳听了听,也听到一两声乌鸦的叫声,心中也有点不喜,通常乌鸦在春夏秋三个季节的夜晚是几乎听不到它们的叫声的。 不过还是安慰道:“这里山多树密,有一两声也是正常。”又侧耳听了听,笑道:“您听听,这不还有喜鹊的叫声吗?” 像是呼应他的话一样,一连串的“喳喳喳喳”声响起来。 喜鹊喳喳叫,好事要来到,孟淳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俗话说“喜鹊报喜,乌鸦叫凶”,就算是刚才乌鸦叫预示有坏事要发生,那一连串的喜鹊叫声,怎么也该是大喜事才对。 两相互抵,应该平安无事吧。 孟淳嘱咐船老大:“那你也慢些开,不是说前方有转弯吗,我这些货可贵重,小心为上。” 船老大不以为意,不过,谁出钱谁说了算,慢点就慢点,按天算钱,拖的日子越长才越好呢。 今年年景不太好,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碰上这样的大主顾可得好好供着。 隐约有歌声穿透行船的水声飘过来,孟淳又紧张起来:“前方有人?” 船老大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孟淳,心想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他说道:“许是有渔家在这里过夜吧,今年粮食贵,他们从早到晚的捕鱼,也换不到多少钱买粮。” 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渔家,大晚上的突然碰到一处,孟淳还是不放心:“你喊喊话问问。” 船老大微微摇头,觉得此举多余,不过还是那句话,谁掏钱谁说了算,就喊了一嗓子:“前边是谁家的?” 侯泽耳力好,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依旧唱着歌不理睬。 这是正常反应,一边炒菜一边唱歌,通常也听不到太远的声音。 船老大说:“等靠近些再说吧,这么远,想是他只顾着唱了,也听不到的。” 躲在草丛里的水小毛吹出发虚的口哨声,扬了扬手里的白布条。 夜色里,有乌鸦扑棱棱从树林中飞出,却并不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五章 后动 水毛毛瞧瞧两篓子野葡萄,又喝了一小口酒,砸吧下嘴说:“你去拦船吧。” 小宝:“这不是给我吃的呀?” 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说是给他的吧,他嫌酸;可说不给他吧,又觉得受冷落了。 水毛毛和侯泽都起身撑船,把船划向岸边去。 侯泽那船的汉子已经生了两堆火,一堆火上架着鱼,另一队火上架着一口小铁锅。 小宝给船帮添置了不少东西,小铁锅、辣椒、米面,豆油,包括香皂。 做帮主得有做帮主的样子。 小铁锅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侯泽捧了两把河蚬扔进去,搅拌两下,壳刚开就捞出来,重新装回鱼篓,再放进河水里使劲儿摇晃。 蚬子们已经开了壳,被这么摇晃着,就把里面的泥沙冲掉了。 侯泽把蚬子倒进加了豆油的铁锅里,就拿起木铲翻炒。 平时他可舍不得这么干,饿了,弄点儿蚬子吃,就吃呗,烧开水一烫就得了。 就算毛毛们、“五月五”们在,最多放点菜籽油给炒炒,也舍不得放豆油。 他们买到的菜籽油,也是贪便宜买的,有浓浓的“青气味”。 可是今天有小宝,总得让孩子吃得香才是。 再说,弄得香香的,也好把人家船拦下来。 放辣椒、放盐,随着哗啦啦的翻动贝壳的声音,香味已经弥散开来,随着晚风飘出去好远。 第一锅蚬子盛出来的时候,小宝看到远处有灯光向他们的方向靠近了。 夜间行船,船家会燃起防风油灯,除了照明,也是防止发生剐蹭、撞船等事故。 这种油灯通常做成带抓手的酱菜罐子形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元宝”油灯。 油灯一侧开了口子,灯芯放在陶罐中心,虽然这种罐子有些影响照明,却可以起到防风防水的作用。 若是官家乘坐的客船,那是公费的,怎么也得每间客房窗外都挂盏灯笼,既照明又显身份,而客房里的烛火也都燃亮,远远就能看到。 但是货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租赁的货船,船家可舍不得自掏腰包给用那么贵的蜡烛。 再说,船上装的都是货,人跟货睡在一起,哪里用得到那么多灯笼?除了给东家的舱房点个蜡烛,其余的,就油灯吧。 小宝见到的就是船篷顶上的灯盏和船头的灯盏,一上一下,明明暗暗想自己的方向靠近。 “船儿悠悠排对排, 杨柳悠悠排对排, 帆影点点风中摆, 云雾帷幔风中开, 十五的日子盼月圆, 十五的夜晚月儿圆, 多情的小伙在等待。 姑娘的眼睛亮出爱。” 伴随着第二锅蚬子的翻炒声,侯泽的歌声响起,唱得悠扬动听。 水毛毛脱下一只鞋子想甩那猴崽子脑袋上,什么姑娘小伙儿的,小宝还小哪! “春风不吹花不开, 鱼儿不来网不开, 鲜花不开蜂不采, 渔鼓不敲歌不来, 姑娘湖边洗藜蒿, 小伙湖边撑船过, 渔歌一唱妹就来, 渔歌一唱妹就来。”” 和侯泽同船的汉子已经接着侯泽的音儿继续唱了,手里还伴着节奏往翻烤的鱼身上撒盐末。 水毛毛撇撇嘴,又把鞋穿上了。 小宝比水小毛还大呢,水小毛都是听着这些渔歌长大的,小宝应该没啥不能接受的。 对面的船来得很慢,就着侯泽他们的歌声,倒像是个羞答答的姑娘般磨磨蹭蹭。 船上,孟淳问船老大:“这条河平日安全吗?” 船老大回道:“安全啊,没出过什么事儿,倒是几年前有过一次大风天,那风刮的……” 孟淳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这条河道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说法?” 船老大赔笑:“嗐,哪条河道没有那些说法?走水路有水鬼的传说,走海路有海神的传说,就算是走陆地,那还有虅精柳怪的传说呢。 有也不怕的,不说远的,就说南边的小泖港吧,还有侠义水鬼、水鬼行善的说法喱。 咱们这边的水鬼,我跟您说,只有好水鬼,没有恶水鬼,您放心吧。” 孟淳让船老大减慢速度,是因为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没来由的,他就心慌慌,感觉心跳的跟平时不一样,特别急促,好像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 孟淳皱着眉头看了看夜色:“大晚上的,我怎么听见乌鸦叫?” 难怪孟淳疑心,鸟儿们到了晚上也都不活跃了,会早早选到枝头去休息。 而像乌鸦这种不吉利的鸟,白天要是在谁头顶飞过,都让人觉得闹心,更可况还是晚上? 人们常说:乌鸦叫,祸事到。 眼下,孟淳就觉得是不是有祸事要发生。 船老大侧耳听了听,也听到一两声乌鸦的叫声,心中也有点不喜,通常乌鸦在春夏秋三个季节的夜晚是几乎听不到它们的叫声的。 不过还是安慰道:“这里山多树密,有一两声也是正常。”又侧耳听了听,笑道:“您听听,这不还有喜鹊的叫声吗?” 像是呼应他的话一样,一连串的“喳喳喳喳”声响起来。 喜鹊喳喳叫,好事要来到,孟淳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俗话说“喜鹊报喜,乌鸦叫凶”,就算是刚才乌鸦叫预示有坏事要发生,那一连串的喜鹊叫声,怎么也该是大喜事才对。 两相互抵,应该平安无事吧。 孟淳嘱咐船老大:“那你也慢些开,不是说前方有转弯吗,我这些货可贵重,小心为上。” 船老大不以为意,不过,谁出钱谁说了算,慢点就慢点,按天算钱,拖的日子越长才越好呢。 今年年景不太好,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碰上这样的大主顾可得好好供着。 隐约有歌声穿透行船的水声飘过来,孟淳又紧张起来:“前方有人?” 船老大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孟淳,心想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他说道:“许是有渔家在这里过夜吧,今年粮食贵,他们从早到晚的捕鱼,也换不到多少钱买粮。” 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渔家,大晚上的突然碰到一处,孟淳还是不放心:“你喊喊话问问。” 船老大微微摇头,觉得此举多余,不过还是那句话,谁掏钱谁说了算,就喊了一嗓子:“前边是谁家的?” 侯泽耳力好,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依旧唱着歌不理睬。 这是正常反应,一边炒菜一边唱歌,通常也听不到太远的声音。 船老大说:“等靠近些再说吧,这么远,想是他只顾着唱了,也听不到的。” 躲在草丛里的水小毛吹出发虚的口哨声,扬了扬手里的白布条。 夜色里,有乌鸦扑棱棱从树林中飞出,却并不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六章 “嘎……嘎嘎!” 孟淳的商船再慢也靠近了过来,不但孟淳惊疑不定,连船老大也面色凝重下来,再无刚才的自信。 俗话说:“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 突然飞来成群的乌鸦是怎么回事? 没有屋宇的遮挡,野外并不是漆黑一片,明月在云中穿行,若隐若显。 密集的乌鸦群汇聚到商船上空,似夜空中黑色的剪影不停移动。 船老大觉得是不是看河水看多了,眼花? 他揉了揉眼睛,就在此时,一只乌鸦大叫一声“嘎!”乌鸦群突然集体俯冲,而不远处,还有成群的乌鸦在往这边赶来。 月光下,乌鸦黑色的羽毛在空中反射出冷兵器一样的光,好战的天性正蓄积成巨大的能量,汇聚与喙和爪上。 它们冲向目标——商船上的人——如同一支支回旋镖。 孟淳双眼溢满惊恐望着鸦群,大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竟不知躲避。 一只乌鸦看准时机,俯冲下去,突然急转,转弯中一股粪便就甩进孟淳口鼻中。 “乌鸦拉屎在身上,今年不死也要丧”,孟淳抖着嘴巴就想起了这句话。 他惊恐地“啊啊”大叫,扎着两手不知所措。 这可不是拉屎在身上,都进了嘴了! 肚腹轻松的乌鸦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甩尾便飞落下来,骑到孟淳头上,并得意地开怀大笑“嘎……嘎嘎!”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成千上万的乌鸦并不拥挤,它们在空中交错起落,丝毫不会误伤到同伴。 它们攻击的目标也并不都固定,有的只攻击一人,并随着那人挥舞手臂的力道转飞向另外一人。 有的在空中弯道加速,直击目标面门。 有的则对准反抗的目标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乌鸦看似松散的打法,却丝毫不凌乱,几乎是每一只乌鸦都不“空驶”,每一次俯冲必命中目标。 它们组团出行纪律严明,遇到危险团结对敌。 孟淳的护卫们手持尖刀挥舞抵挡,受伤的乌鸦惨叫着逃离,不时有漆黑的羽毛自空中打着旋飘落。 这些抵抗令乌鸦群更加愤怒。 胜之不武从来不是乌鸦的处事原则,算计、阴谋才是它们的唯一信仰。 它们十几只一组,集体冲击同一个目标,锋利的鸟喙在对方的眼睛、耳朵甚至挥舞的赤裸手臂上留下一个个流血的圆洞,泛着冷光的利爪抓破敌人的衣衫。 这些伤并不重,却让人流血不止。 在乌鸦的攻击下,护卫们赤裸处的皮肤渐无好肉,单薄的衣衫也被撕烂,齐整的束发更是被扯得如同水草,不时地有一缕缕头发掉落在船板上。 他们有人喊着“点火把!乌鸦怕火!”却根本腾不出功夫来。 密集的乌鸦也让他们根本看不到周围可用的东西。 再强的功夫也抵抗不住成千上万只乌鸦的“范围攻击”,鸦群围绕三艘商船盘旋飞舞,越来越收缩边界,远观去,竟似一个黑色的罩子扣在船只上方。 渐无招架之力。 两名护卫用臂膀遮挡着孟淳向舱中躲避,进去却发现舱内漆黑一片,烛火早已扑灭,里面有翅膀扑腾的声音。 船舱里也进入不少乌鸦,灵敏的嗅觉使它们在第一时间就冲向孟淳等人。 “乌鸦进门,家无活人”。蓦的,孟淳脑中又浮现这句话。 “快!跳水里!跳水保命!”船板上,船老大大声呼喊着。 常年的行船让他有足够的保命经验,之前他命令船工们不许反抗,而且带领他们抱头蹲在角落和夹缝中。 乌鸦是很聪明的鸟,而且很记仇,它们能记住加害者的脸,甚至几年不忘,随时寻仇,可以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仇人。 这些乌鸦飞下来时只是用翅膀扑打了几下人们,在乌鸦的眼里,只是在执行命令,并不是攻击。 但是孟淳的护卫们却挥拳相向,甚至有人横刀劈砍,这对乌鸦来说就是受到伤害,必然不死不休。 乌鸦不攻击他们才怪呢! 但是船工们即便躲起来也有人被愤怒的乌鸦误伤。 乌鸦是吃死人、食腐肉的鸟,嘴巴和爪子上有着不知多少毒害,被它们啄伤,就算不死,伤口也会溃烂,而溃烂就会导致死亡。 这也是人们把乌鸦视作死亡和瘟疫象征的原因。 不能让自己人受到太大损失,船老大高声让船工们跳水,并且嘱咐:“不要和它们对视!别看它们!” 如果跟乌鸦四目相对,它们的行为就会随之改变,是福是祸可就难说了。 其实不止乌鸦,动物都是如此。 哪怕是常见的猫狗,与之对视,它们都会感觉受到威胁,会发出低吼震慑对方。 船工们水性都好,在水里潜游到远些的地方躲一躲吧。 船工们依从船老大的吩咐纷纷跳水,再不冒头,而是潜在水下往远离乌鸦的岸上游去。 听到外面的喊声,护卫也对孟淳说:“老爷,咱们也跳水吧!” 不是所有人都会泅水,护卫们会,可孟淳不会。 孟淳犹豫起来。 两名护卫不得不继续挥舞手中利刃抵挡乌鸦的攻击。 漆黑狭小的舱房没有多大施展的余地,有乌鸦被砍死,掉落在地上,它的同伴愤怒的嘎嘎叫着,更凶猛地扑啄孟淳几人。 凄厉的叫声引来更多乌鸦飞进舱房。 孟淳虽然没有主动攻击乌鸦,可是两名护卫与他在一起,乌鸦哪有功夫去分辩谁是谁,只把他们三人当做一个整体,发起更凶猛的复仇。 没时间犹豫了,孟淳大喊:“跳水!跳水!”口中的乌鸦粪随着他的叫喊喷的到处都是。 小宝在不远处虽不能看清楚“乌鸦罩子”内的景象,但从人们的呼喊和乌鸦的叫声也能猜想到战况的激烈,不由得喃喃着:“我又没活儿干了?” 水毛毛刚还说让他装作卖吃食的渔夫去拦船呢,用得着嘛! “嗯!跳水了!”水毛毛也在观战。 跳下去而没有浮上来,水毛毛判断:“跳下来的几个是船伙儿。看着吧,一会儿几船人都得跳下来!” 而小宝这才发现身后的毛毛们都不见了,再往远处瞧瞧,只见到昏暗的水面下,水小毛白白的小腿儿一蹬一蹬的,游走好远了。 “哇呀呀!”小宝跳着脚喊:“还有我还有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六章 “嘎……嘎嘎!” 孟淳的商船再慢也靠近了过来,不但孟淳惊疑不定,连船老大也面色凝重下来,再无刚才的自信。 俗话说:“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 突然飞来成群的乌鸦是怎么回事? 没有屋宇的遮挡,野外并不是漆黑一片,明月在云中穿行,若隐若显。 密集的乌鸦群汇聚到商船上空,似夜空中黑色的剪影不停移动。 船老大觉得是不是看河水看多了,眼花? 他揉了揉眼睛,就在此时,一只乌鸦大叫一声“嘎!”乌鸦群突然集体俯冲,而不远处,还有成群的乌鸦在往这边赶来。 月光下,乌鸦黑色的羽毛在空中反射出冷兵器一样的光,好战的天性正蓄积成巨大的能量,汇聚与喙和爪上。 它们冲向目标——商船上的人——如同一支支回旋镖。 孟淳双眼溢满惊恐望着鸦群,大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竟不知躲避。 一只乌鸦看准时机,俯冲下去,突然急转,转弯中一股粪便就甩进孟淳口鼻中。 “乌鸦拉屎在身上,今年不死也要丧”,孟淳抖着嘴巴就想起了这句话。 他惊恐地“啊啊”大叫,扎着两手不知所措。 这可不是拉屎在身上,都进了嘴了! 肚腹轻松的乌鸦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甩尾便飞落下来,骑到孟淳头上,并得意地开怀大笑“嘎……嘎嘎!”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成千上万的乌鸦并不拥挤,它们在空中交错起落,丝毫不会误伤到同伴。 它们攻击的目标也并不都固定,有的只攻击一人,并随着那人挥舞手臂的力道转飞向另外一人。 有的在空中弯道加速,直击目标面门。 有的则对准反抗的目标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乌鸦看似松散的打法,却丝毫不凌乱,几乎是每一只乌鸦都不“空驶”,每一次俯冲必命中目标。 它们组团出行纪律严明,遇到危险团结对敌。 孟淳的护卫们手持尖刀挥舞抵挡,受伤的乌鸦惨叫着逃离,不时有漆黑的羽毛自空中打着旋飘落。 这些抵抗令乌鸦群更加愤怒。 胜之不武从来不是乌鸦的处事原则,算计、阴谋才是它们的唯一信仰。 它们十几只一组,集体冲击同一个目标,锋利的鸟喙在对方的眼睛、耳朵甚至挥舞的赤裸手臂上留下一个个流血的圆洞,泛着冷光的利爪抓破敌人的衣衫。 这些伤并不重,却让人流血不止。 在乌鸦的攻击下,护卫们赤裸处的皮肤渐无好肉,单薄的衣衫也被撕烂,齐整的束发更是被扯得如同水草,不时地有一缕缕头发掉落在船板上。 他们有人喊着“点火把!乌鸦怕火!”却根本腾不出功夫来。 密集的乌鸦也让他们根本看不到周围可用的东西。 再强的功夫也抵抗不住成千上万只乌鸦的“范围攻击”,鸦群围绕三艘商船盘旋飞舞,越来越收缩边界,远观去,竟似一个黑色的罩子扣在船只上方。 渐无招架之力。 两名护卫用臂膀遮挡着孟淳向舱中躲避,进去却发现舱内漆黑一片,烛火早已扑灭,里面有翅膀扑腾的声音。 船舱里也进入不少乌鸦,灵敏的嗅觉使它们在第一时间就冲向孟淳等人。 “乌鸦进门,家无活人”。蓦的,孟淳脑中又浮现这句话。 “快!跳水里!跳水保命!”船板上,船老大大声呼喊着。 常年的行船让他有足够的保命经验,之前他命令船工们不许反抗,而且带领他们抱头蹲在角落和夹缝中。 乌鸦是很聪明的鸟,而且很记仇,它们能记住加害者的脸,甚至几年不忘,随时寻仇,可以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仇人。 这些乌鸦飞下来时只是用翅膀扑打了几下人们,在乌鸦的眼里,只是在执行命令,并不是攻击。 但是孟淳的护卫们却挥拳相向,甚至有人横刀劈砍,这对乌鸦来说就是受到伤害,必然不死不休。 乌鸦不攻击他们才怪呢! 但是船工们即便躲起来也有人被愤怒的乌鸦误伤。 乌鸦是吃死人、食腐肉的鸟,嘴巴和爪子上有着不知多少毒害,被它们啄伤,就算不死,伤口也会溃烂,而溃烂就会导致死亡。 这也是人们把乌鸦视作死亡和瘟疫象征的原因。 不能让自己人受到太大损失,船老大高声让船工们跳水,并且嘱咐:“不要和它们对视!别看它们!” 如果跟乌鸦四目相对,它们的行为就会随之改变,是福是祸可就难说了。 其实不止乌鸦,动物都是如此。 哪怕是常见的猫狗,与之对视,它们都会感觉受到威胁,会发出低吼震慑对方。 船工们水性都好,在水里潜游到远些的地方躲一躲吧。 船工们依从船老大的吩咐纷纷跳水,再不冒头,而是潜在水下往远离乌鸦的岸上游去。 听到外面的喊声,护卫也对孟淳说:“老爷,咱们也跳水吧!” 不是所有人都会泅水,护卫们会,可孟淳不会。 孟淳犹豫起来。 两名护卫不得不继续挥舞手中利刃抵挡乌鸦的攻击。 漆黑狭小的舱房没有多大施展的余地,有乌鸦被砍死,掉落在地上,它的同伴愤怒的嘎嘎叫着,更凶猛地扑啄孟淳几人。 凄厉的叫声引来更多乌鸦飞进舱房。 孟淳虽然没有主动攻击乌鸦,可是两名护卫与他在一起,乌鸦哪有功夫去分辩谁是谁,只把他们三人当做一个整体,发起更凶猛的复仇。 没时间犹豫了,孟淳大喊:“跳水!跳水!”口中的乌鸦粪随着他的叫喊喷的到处都是。 小宝在不远处虽不能看清楚“乌鸦罩子”内的景象,但从人们的呼喊和乌鸦的叫声也能猜想到战况的激烈,不由得喃喃着:“我又没活儿干了?” 水毛毛刚还说让他装作卖吃食的渔夫去拦船呢,用得着嘛! “嗯!跳水了!”水毛毛也在观战。 跳下去而没有浮上来,水毛毛判断:“跳下来的几个是船伙儿。看着吧,一会儿几船人都得跳下来!” 而小宝这才发现身后的毛毛们都不见了,再往远处瞧瞧,只见到昏暗的水面下,水小毛白白的小腿儿一蹬一蹬的,游走好远了。 “哇呀呀!”小宝跳着脚喊:“还有我还有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七章 追 再等下去就来不及宣布孟淳的死期,顾不上脱掉裤子,小宝只甩掉鞋子就跳下水去。 肚皮拍打水面,发出大大的响声,也不嫌疼。 溅起的水喷了水毛毛一脸,水毛毛大急。 他不知道小宝水性如何,但是再好也不会好过他们这些常年泡在水里的人,怕小宝出事,水毛毛急急脱衣服。 “爹,有我呢,你等着就行!”侯泽一把拽住水毛毛的胳膊,把盛好装盘的河蚬放到他手里,自己则轻快敏捷的一个弹跳,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形,落入水中。 水波不惊,如鱼跃般自然而轻盈。 毛毛们身上只穿了白色的犊鼻裈,在水下与他们的肤色相比,竟看不出区别,仿佛一个个都是裸着的。 小宝使劲儿向前游动,生怕错过战斗。 而船帮的汉子们早已抱着大团水草,趁乱聚集在商船底下,他们看着跳下水的那些人一猛子扎下去就往岸边潜游,没有动作。 不到几息的功夫,又有人噗通噗通往水里跳。 这些人与前边的人就不同了。 船工们都是劳作之人,这大夏天的,几乎都是打着赤膊,只穿半截裤子,或者干脆只穿犊鼻裈。 而孟家商队的人都衣衫俱全,下水时也来不及脱衣服,很好分辨。 汉子们一拥而上,一团团水草兜头罩下,混乱中的孟家护卫就有人因受惊而呛了水。 但是毕竟这些人也都识得水性,呛水也强忍着挣扎撕打,水下的人打斗成一团。 水下本就黑,又有船只遮挡住月光,汉子们的水草和打斗中搅起的泥沙更使得水下浑浊不堪。 而护卫们都穿着衣服,在水下很是受限,更方便汉子们抓捕,几乎没人能逃出包围圈。 水下更深处,八个毛毛踩水向上望着,看有人被踹到他们眼前,就一把从背后抓住他们的腰带,向水底下沉。 这些护卫们已经被乌鸦抓的头破血流,入了水又受到汉子们的拳脚相加,甚至有带着武器下水的,更被人夺了刀剑捅在他们身上。 撕打、负伤,就算是先前没呛水,这会儿也都憋得快不行了。 本想着被人踹沉下去也好,索性沉到底,在蹬踹水底借着反冲之力挣扎上水面喘口气。 哪料到刚沉下去些就被人生生困住,根本不用自己费力下沉,人家搂住他们的后腰就往水底带。 不但往下带,还解了他们的腰带勒住他们的脖子,他们手刨脚蹬也攻击不到对方身上。 等沉到水底,他们也都断了气,被“倒栽葱”地插进水底淤泥中。 小宝终于游到孟家船队时,船板上已经没有人了。 乌鸦群还没有飞走,依旧在上空盘旋。 小宝踩着一个孟家护卫的脑袋,借力一跃而起来到船板上,这个动作倒是和他之前的设想一样,却没机会大喊:“通通不许动,货是东家的,命是自己的!” 朝谁喊?人都不见了。 他有些急。 设计这么一出,就是要弄死孟淳的,可人呢? 他四顾寻找,不难! 不远处有一团乌鸦不时俯冲到水面,不停地攻击着什么。 货船上空,乌鸦群盘旋不去,似是为战死的同伴致哀。 更高空处,“小甘甘”恨不能躲进云层不出来:可别让乌鸦群看见它,不然那帮混蛋都冲着它来撒气咋办?那就是一群流氓! 孟淳不会游泳,全靠两名护卫架着他,这样虽然能被带着不沉底,却摆脱不了乌鸦的袭击。 之前说过,乌鸦是非常记仇的。 这两名护卫与孟淳在一起,孟淳就免不了被乌鸦连啄带抓。 护卫们一只手需要提着他,而另一只手需要划水,乌鸦的攻击让他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每次要抬手抵挡一下,不是松开了孟淳让他呛到水,就是自己跟着孟淳一块呛水,被打乱手脚划水的配合,使他们浮浮沉沉、狼狈不堪。 他们再怎样拼命的使劲儿也游不远,甚至说,他们只能靠偶尔的踩水才能时不时浮到水面上。 即便两名护卫如此努力,孟淳依旧被水呛得几近昏迷。 一大团乌鸦在水面上不停地飞起、俯冲,目标如此明显,小宝迅速向前追去。 可是,追上乌鸦群,小宝也怕受到乌鸦的攻击,他不知道乌鸦是否能辨认眼前的人,怕自己受到连累,所以犹豫着不敢靠近,只好原地划水。 水下的水小毛在又“种”好一个人的水草后蹿上水面换气,看到小宝正无措地呆看着乌鸦群,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惜刚才他的白色布条儿用来勒坏蛋的脖子了,他手中现在没有东西可以指挥乌鸦。 而他刚才累得够呛,正在大口的换气,也没办法吹口哨。 一着急,他解下自己的犊鼻裈拎了出来,在水面上摇晃了几下。 愤怒的乌鸦群中,终于有乌鸦看到了挥舞的白布条子,嘎嘎叫着扩开包围圈,提醒同伴们停止攻击。 小宝终于有机会来到孟淳对面,冲着他高喝出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孟淳,你的死期到了!” 乌鸦的暂停攻击,使孟淳和他的两名护卫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他们刚想往岸上游,却发现前方路被阻,而小宝正立于在水中,双眼似喷火般恶狠狠盯着他们,不禁大吃一惊。 护卫们已经被乌鸦攻击的精疲力竭,头上脸上手上没有一块好肉,血水被河水稀释,他们身体周遭都是红呼呼的一片,为了泅水,手里的刀也早就扔了。 精疲力竭、伤痕累累、手无寸铁还要拎着孟淳让他别下沉,护卫们根本无法做出回应。 孟淳此时终于喘过了气,虚弱地问道:“你是谁?干嘛要杀我?” 孟淳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宝。 眼前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孟淳认为,身边毕竟还有两名护卫,这孩子应该不是对手,因此才敢有此一问。 早已做足了准备的小宝,此时中气十足的、一字一顿的、抑扬顿挫的、铿锵有力的回道:“小爷是你想杀一直没杀死的人,小爷是楚清的儿子,楚懂! 你费尽心机没有害死我们母子,却让我的四十八位哥哥丧命! 今天,我替哥哥们索你的命,我要你去陪葬! 孟淳,去死!” *注:犊鼻裈:兜裆布,是一块长长的白布条。是古时男式内裤,只有底层人民劳动时才会穿,被贵族们看做粗鄙卑贱之物。 穿法:白布条自两腿中间穿过,于腰间弯折缠绕,最后把两端塞于腰部,形状类似“丁字裤”,某国相扑运动员至今仍然在穿。 在古代,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内裤,商周时期官方规定的统一装束为“上衣下裳”,即男人也是穿裙子的。 繁复的衣裙下面是“真空地带”,为防止走光,人们制定了严格的跪坐之礼。 冷知识:荆轲刺秦王失败后“箕踞以骂”。箕踞就是双腿叉开、双膝微曲地坐着,形如箕;“箕踞以骂”就是对着秦王叉开双腿(记住:里面是真空)破口大骂,以示侮辱。(辣眼睛,不要去想象)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七章 追 再等下去就来不及宣布孟淳的死期,顾不上脱掉裤子,小宝只甩掉鞋子就跳下水去。 肚皮拍打水面,发出大大的响声,也不嫌疼。 溅起的水喷了水毛毛一脸,水毛毛大急。 他不知道小宝水性如何,但是再好也不会好过他们这些常年泡在水里的人,怕小宝出事,水毛毛急急脱衣服。 “爹,有我呢,你等着就行!”侯泽一把拽住水毛毛的胳膊,把盛好装盘的河蚬放到他手里,自己则轻快敏捷的一个弹跳,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形,落入水中。 水波不惊,如鱼跃般自然而轻盈。 毛毛们身上只穿了白色的犊鼻裈,在水下与他们的肤色相比,竟看不出区别,仿佛一个个都是裸着的。 小宝使劲儿向前游动,生怕错过战斗。 而船帮的汉子们早已抱着大团水草,趁乱聚集在商船底下,他们看着跳下水的那些人一猛子扎下去就往岸边潜游,没有动作。 不到几息的功夫,又有人噗通噗通往水里跳。 这些人与前边的人就不同了。 船工们都是劳作之人,这大夏天的,几乎都是打着赤膊,只穿半截裤子,或者干脆只穿犊鼻裈。 而孟家商队的人都衣衫俱全,下水时也来不及脱衣服,很好分辨。 汉子们一拥而上,一团团水草兜头罩下,混乱中的孟家护卫就有人因受惊而呛了水。 但是毕竟这些人也都识得水性,呛水也强忍着挣扎撕打,水下的人打斗成一团。 水下本就黑,又有船只遮挡住月光,汉子们的水草和打斗中搅起的泥沙更使得水下浑浊不堪。 而护卫们都穿着衣服,在水下很是受限,更方便汉子们抓捕,几乎没人能逃出包围圈。 水下更深处,八个毛毛踩水向上望着,看有人被踹到他们眼前,就一把从背后抓住他们的腰带,向水底下沉。 这些护卫们已经被乌鸦抓的头破血流,入了水又受到汉子们的拳脚相加,甚至有带着武器下水的,更被人夺了刀剑捅在他们身上。 撕打、负伤,就算是先前没呛水,这会儿也都憋得快不行了。 本想着被人踹沉下去也好,索性沉到底,在蹬踹水底借着反冲之力挣扎上水面喘口气。 哪料到刚沉下去些就被人生生困住,根本不用自己费力下沉,人家搂住他们的后腰就往水底带。 不但往下带,还解了他们的腰带勒住他们的脖子,他们手刨脚蹬也攻击不到对方身上。 等沉到水底,他们也都断了气,被“倒栽葱”地插进水底淤泥中。 小宝终于游到孟家船队时,船板上已经没有人了。 乌鸦群还没有飞走,依旧在上空盘旋。 小宝踩着一个孟家护卫的脑袋,借力一跃而起来到船板上,这个动作倒是和他之前的设想一样,却没机会大喊:“通通不许动,货是东家的,命是自己的!” 朝谁喊?人都不见了。 他有些急。 设计这么一出,就是要弄死孟淳的,可人呢? 他四顾寻找,不难! 不远处有一团乌鸦不时俯冲到水面,不停地攻击着什么。 货船上空,乌鸦群盘旋不去,似是为战死的同伴致哀。 更高空处,“小甘甘”恨不能躲进云层不出来:可别让乌鸦群看见它,不然那帮混蛋都冲着它来撒气咋办?那就是一群流氓! 孟淳不会游泳,全靠两名护卫架着他,这样虽然能被带着不沉底,却摆脱不了乌鸦的袭击。 之前说过,乌鸦是非常记仇的。 这两名护卫与孟淳在一起,孟淳就免不了被乌鸦连啄带抓。 护卫们一只手需要提着他,而另一只手需要划水,乌鸦的攻击让他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每次要抬手抵挡一下,不是松开了孟淳让他呛到水,就是自己跟着孟淳一块呛水,被打乱手脚划水的配合,使他们浮浮沉沉、狼狈不堪。 他们再怎样拼命的使劲儿也游不远,甚至说,他们只能靠偶尔的踩水才能时不时浮到水面上。 即便两名护卫如此努力,孟淳依旧被水呛得几近昏迷。 一大团乌鸦在水面上不停地飞起、俯冲,目标如此明显,小宝迅速向前追去。 可是,追上乌鸦群,小宝也怕受到乌鸦的攻击,他不知道乌鸦是否能辨认眼前的人,怕自己受到连累,所以犹豫着不敢靠近,只好原地划水。 水下的水小毛在又“种”好一个人的水草后蹿上水面换气,看到小宝正无措地呆看着乌鸦群,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惜刚才他的白色布条儿用来勒坏蛋的脖子了,他手中现在没有东西可以指挥乌鸦。 而他刚才累得够呛,正在大口的换气,也没办法吹口哨。 一着急,他解下自己的犊鼻裈拎了出来,在水面上摇晃了几下。 愤怒的乌鸦群中,终于有乌鸦看到了挥舞的白布条子,嘎嘎叫着扩开包围圈,提醒同伴们停止攻击。 小宝终于有机会来到孟淳对面,冲着他高喝出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孟淳,你的死期到了!” 乌鸦的暂停攻击,使孟淳和他的两名护卫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他们刚想往岸上游,却发现前方路被阻,而小宝正立于在水中,双眼似喷火般恶狠狠盯着他们,不禁大吃一惊。 护卫们已经被乌鸦攻击的精疲力竭,头上脸上手上没有一块好肉,血水被河水稀释,他们身体周遭都是红呼呼的一片,为了泅水,手里的刀也早就扔了。 精疲力竭、伤痕累累、手无寸铁还要拎着孟淳让他别下沉,护卫们根本无法做出回应。 孟淳此时终于喘过了气,虚弱地问道:“你是谁?干嘛要杀我?” 孟淳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宝。 眼前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孟淳认为,身边毕竟还有两名护卫,这孩子应该不是对手,因此才敢有此一问。 早已做足了准备的小宝,此时中气十足的、一字一顿的、抑扬顿挫的、铿锵有力的回道:“小爷是你想杀一直没杀死的人,小爷是楚清的儿子,楚懂! 你费尽心机没有害死我们母子,却让我的四十八位哥哥丧命! 今天,我替哥哥们索你的命,我要你去陪葬! 孟淳,去死!” *注:犊鼻裈:兜裆布,是一块长长的白布条。是古时男式内裤,只有底层人民劳动时才会穿,被贵族们看做粗鄙卑贱之物。 穿法:白布条自两腿中间穿过,于腰间弯折缠绕,最后把两端塞于腰部,形状类似“丁字裤”,某国相扑运动员至今仍然在穿。 在古代,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内裤,商周时期官方规定的统一装束为“上衣下裳”,即男人也是穿裙子的。 繁复的衣裙下面是“真空地带”,为防止走光,人们制定了严格的跪坐之礼。 冷知识:荆轲刺秦王失败后“箕踞以骂”。箕踞就是双腿叉开、双膝微曲地坐着,形如箕;“箕踞以骂”就是对着秦王叉开双腿(记住:里面是真空)破口大骂,以示侮辱。(辣眼睛,不要去想象)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八章 乌鸦打劫 说完心中想说的话,小宝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眼前这个狼狈的、半死不活的、眼皮都被乌鸦啄出口子的人,竟然是差点儿弄死他和他娘亲的人? 他一心要变得强大,四处联合“江湖力量”,就是为了对付这些杂碎? 他是为了这些人活的? 一只乌鸦的尸体随着水波飘到小宝和孟淳之间,双翅平摊在水面上,再也不能飞翔。 笼罩它们周遭的乌鸦突然又嘎嘎鸣叫,声音满含愤怒。 突然,“哑!”一声格外凄厉的叫声盖过所有乌鸦的啼叫,一只紧紧围绕孟淳三人盘旋的乌鸦终于忍不住飞落在那具尸体上。 它用乌黑而尖锐的嘴巴轻轻啄着那死去的乌鸦的嘴,时而一张一合,发出沙哑的“科……科……”声,仿佛要唤醒睡懒觉的妻子般温柔。 鸦群寂静无声地包围着这几个人飞转着,那“科科”的声音让它们的叫声也变得哀伤。 它们不再嘎嘎的叫唤,而是转成低沉的“哑……哑……”,一声一声,似呼唤、似哀悼、似祝祷。 几只乌鸦脱离队伍朝商船飞去,那里,也有它们的同伴。 那只乌鸦突然扭头看向孟淳三人,随即扑棱棱飞起,朝着孟淳头上纠结的头发发起攻击。 从那早已乱糟糟一团的头发中啄出一根纯金毛笔形发簪,簪头上嵌着的羊脂白玉笔头莹润如凝脂。 悲伤的乌鸦将那还缠绕着几根发丝的簪子放在逝去同伴的翅膀上、又返身去啄孟淳搭在护卫身上的手指。 孟淳想躲,可一动就要往水里沉,护卫不停地踩水保持平衡,也快力竭,禁不住他乱动。 另一名护卫看明白乌鸦的意图,忙说道:“老爷,它好像、好像要你的戒指!” 孟淳哆嗦着取下戒指放在手心递过去。 果然,那乌鸦一嘴巴啄起来就返身飞回同伴身边,将戒指小心地放在它的翅膀上。 看到乌鸦再次返身,护卫们也没力气做别的,想都不想就把发簪和脖子上的挂件扯下来交给它。 这些东西都放到水面上那只乌鸦的两只翅膀上。 “没有啦,真没啦!”一个护卫对乌鸦恳求道。 这辈子还真是第一遭被乌鸦打劫。 那只“打劫”的乌鸦似乎也疲累了,它不再鸣叫,又在同伴嘴巴上轻轻啄了几下,飞回队伍中。 小宝的目光从乌鸦身上重新移回孟淳脸上:是了,他不是为这些人活着,他是为了亲人而活着。 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娘亲更安全、未来的生活有保障,是要替为保护他而失去生命的哥哥们报仇,是要让一切觊觎他娘亲的势力不敢再造次。 眼前之人,仗着有些钱财就敢买凶对他们母子下死手,其他的人呢?那些财力更大、地位更高的人呢? 武继昌是第一个,但孟淳可不是最后一个! 小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是奕奕光彩。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从腰间拔出三棱刺,双臂在水中一划就蹿至孟淳三人眼前,一对儿三棱刺直直刺向其中一名护卫脖子两侧。 那护卫抬臂挥挡,奈何躲得开一边躲不开另一边,小宝的三棱刺深深插入他的侧颈,竟扎了个对穿。 突然的动作让孟淳少了一个护卫的托扶掉下水里,另一名护卫干脆不再顾及孟淳转身逃命。 乌鸦群形成的罩子哪里能让他逃出生天?密密麻麻就冲下来冲着他的眼睛和脖子发了狠。 那护卫到底也沉入水中,被水小毛一个猛子追过去拖进暗无天日的淤泥中。 孟淳还在水下挣扎,大量的河水灌进他的口鼻,无论他怎么扑腾也浮不上水面。 小宝重新钻入水下,看着孟淳不停张合的嘴。 孟淳想闭嘴却又呛得想咳嗽,双手胡乱挥舞着,浑浊的河水里他似乎看到身前有浅色的身影,似看到希望般抓向小宝。 他想求救,想让小宝把他带到水面之上。 他终于碰到小宝的胳膊。 小宝举起三棱刺,狠狠刺下去。 吃痛的孟淳甩开手,水的阻力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 小宝靠近他,再次举起三棱刺。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四十八下! 什么也看不见,小宝眼中只有黑红色掺着泥沙的水。 小宝抓着孟淳的头发,像拖一条死鱼一样把孟淳拖到河底深处。 周围有东西阻挡,摸了摸,一具“人形水草”,往旁边游,又一具“人形水草”…… 小宝脸上浮现微笑,他摸够四十八具“人形水草”时,笑容已经变得大大的。 他满意地把孟淳也“种”了下去。 水小毛把那名护卫种好后就看到小宝也潜下水来,便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 这次行动,他只知道要配合小哥哥“杀人越货”,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杀人越货对他们船帮来说是家常便饭,即便他只有八岁,可在他这八年的人生中,也没少参与这种事。 直到刚才,他听到小哥哥说,要为死去的四十八位哥哥报仇,瞬间就理解了小宝。 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个同胞哥哥,四十八个,想是小哥哥的“家人”,就如同他船帮的“家人”一样。 水小毛想,要是船帮的哥哥们有谁死了,他也会想方设法的为他们报仇。 他一直跟在小宝身后,看着他一个一个的数着人数,看着他把那个着装最好的人“种”在水里,看着他的脸上一点点有微笑绽放。 他似乎还看到小哥哥脸旁的水好像比周围清亮,他觉得,那是小哥哥笑出的眼泪。 小哥哥和他一样,爱着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爱着。 小宝吐出几个大大的水泡。 水小毛知道,小宝胸肺里的空气快用尽了,他游到小宝身边,把小手塞进小宝手中,他要带他上去。 没了犊鼻裈的遮挡,有小鱼好奇地游到水小毛的两腿间,想看看这条白白的鱼为什么鳍长得和自己不一样。 另外七个毛毛出现在他们周围。 他们和水小毛一样随时留意小宝的举动。 八个毛毛簇拥着小宝一起上浮,时刻准备托举小宝。 小宝在水下憋得时间不短,孩子们都很担心他。 似乎是因为心愿达成,小宝觉得自己后劲无穷。 他边划动双臂边快乐地吐着细小的泡泡,还不时扭脸看看周围的毛毛们,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八章 乌鸦打劫 说完心中想说的话,小宝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眼前这个狼狈的、半死不活的、眼皮都被乌鸦啄出口子的人,竟然是差点儿弄死他和他娘亲的人? 他一心要变得强大,四处联合“江湖力量”,就是为了对付这些杂碎? 他是为了这些人活的? 一只乌鸦的尸体随着水波飘到小宝和孟淳之间,双翅平摊在水面上,再也不能飞翔。 笼罩它们周遭的乌鸦突然又嘎嘎鸣叫,声音满含愤怒。 突然,“哑!”一声格外凄厉的叫声盖过所有乌鸦的啼叫,一只紧紧围绕孟淳三人盘旋的乌鸦终于忍不住飞落在那具尸体上。 它用乌黑而尖锐的嘴巴轻轻啄着那死去的乌鸦的嘴,时而一张一合,发出沙哑的“科……科……”声,仿佛要唤醒睡懒觉的妻子般温柔。 鸦群寂静无声地包围着这几个人飞转着,那“科科”的声音让它们的叫声也变得哀伤。 它们不再嘎嘎的叫唤,而是转成低沉的“哑……哑……”,一声一声,似呼唤、似哀悼、似祝祷。 几只乌鸦脱离队伍朝商船飞去,那里,也有它们的同伴。 那只乌鸦突然扭头看向孟淳三人,随即扑棱棱飞起,朝着孟淳头上纠结的头发发起攻击。 从那早已乱糟糟一团的头发中啄出一根纯金毛笔形发簪,簪头上嵌着的羊脂白玉笔头莹润如凝脂。 悲伤的乌鸦将那还缠绕着几根发丝的簪子放在逝去同伴的翅膀上、又返身去啄孟淳搭在护卫身上的手指。 孟淳想躲,可一动就要往水里沉,护卫不停地踩水保持平衡,也快力竭,禁不住他乱动。 另一名护卫看明白乌鸦的意图,忙说道:“老爷,它好像、好像要你的戒指!” 孟淳哆嗦着取下戒指放在手心递过去。 果然,那乌鸦一嘴巴啄起来就返身飞回同伴身边,将戒指小心地放在它的翅膀上。 看到乌鸦再次返身,护卫们也没力气做别的,想都不想就把发簪和脖子上的挂件扯下来交给它。 这些东西都放到水面上那只乌鸦的两只翅膀上。 “没有啦,真没啦!”一个护卫对乌鸦恳求道。 这辈子还真是第一遭被乌鸦打劫。 那只“打劫”的乌鸦似乎也疲累了,它不再鸣叫,又在同伴嘴巴上轻轻啄了几下,飞回队伍中。 小宝的目光从乌鸦身上重新移回孟淳脸上:是了,他不是为这些人活着,他是为了亲人而活着。 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娘亲更安全、未来的生活有保障,是要替为保护他而失去生命的哥哥们报仇,是要让一切觊觎他娘亲的势力不敢再造次。 眼前之人,仗着有些钱财就敢买凶对他们母子下死手,其他的人呢?那些财力更大、地位更高的人呢? 武继昌是第一个,但孟淳可不是最后一个! 小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是奕奕光彩。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从腰间拔出三棱刺,双臂在水中一划就蹿至孟淳三人眼前,一对儿三棱刺直直刺向其中一名护卫脖子两侧。 那护卫抬臂挥挡,奈何躲得开一边躲不开另一边,小宝的三棱刺深深插入他的侧颈,竟扎了个对穿。 突然的动作让孟淳少了一个护卫的托扶掉下水里,另一名护卫干脆不再顾及孟淳转身逃命。 乌鸦群形成的罩子哪里能让他逃出生天?密密麻麻就冲下来冲着他的眼睛和脖子发了狠。 那护卫到底也沉入水中,被水小毛一个猛子追过去拖进暗无天日的淤泥中。 孟淳还在水下挣扎,大量的河水灌进他的口鼻,无论他怎么扑腾也浮不上水面。 小宝重新钻入水下,看着孟淳不停张合的嘴。 孟淳想闭嘴却又呛得想咳嗽,双手胡乱挥舞着,浑浊的河水里他似乎看到身前有浅色的身影,似看到希望般抓向小宝。 他想求救,想让小宝把他带到水面之上。 他终于碰到小宝的胳膊。 小宝举起三棱刺,狠狠刺下去。 吃痛的孟淳甩开手,水的阻力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 小宝靠近他,再次举起三棱刺。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四十八下! 什么也看不见,小宝眼中只有黑红色掺着泥沙的水。 小宝抓着孟淳的头发,像拖一条死鱼一样把孟淳拖到河底深处。 周围有东西阻挡,摸了摸,一具“人形水草”,往旁边游,又一具“人形水草”…… 小宝脸上浮现微笑,他摸够四十八具“人形水草”时,笑容已经变得大大的。 他满意地把孟淳也“种”了下去。 水小毛把那名护卫种好后就看到小宝也潜下水来,便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 这次行动,他只知道要配合小哥哥“杀人越货”,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杀人越货对他们船帮来说是家常便饭,即便他只有八岁,可在他这八年的人生中,也没少参与这种事。 直到刚才,他听到小哥哥说,要为死去的四十八位哥哥报仇,瞬间就理解了小宝。 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个同胞哥哥,四十八个,想是小哥哥的“家人”,就如同他船帮的“家人”一样。 水小毛想,要是船帮的哥哥们有谁死了,他也会想方设法的为他们报仇。 他一直跟在小宝身后,看着他一个一个的数着人数,看着他把那个着装最好的人“种”在水里,看着他的脸上一点点有微笑绽放。 他似乎还看到小哥哥脸旁的水好像比周围清亮,他觉得,那是小哥哥笑出的眼泪。 小哥哥和他一样,爱着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爱着。 小宝吐出几个大大的水泡。 水小毛知道,小宝胸肺里的空气快用尽了,他游到小宝身边,把小手塞进小宝手中,他要带他上去。 没了犊鼻裈的遮挡,有小鱼好奇地游到水小毛的两腿间,想看看这条白白的鱼为什么鳍长得和自己不一样。 另外七个毛毛出现在他们周围。 他们和水小毛一样随时留意小宝的举动。 八个毛毛簇拥着小宝一起上浮,时刻准备托举小宝。 小宝在水下憋得时间不短,孩子们都很担心他。 似乎是因为心愿达成,小宝觉得自己后劲无穷。 他边划动双臂边快乐地吐着细小的泡泡,还不时扭脸看看周围的毛毛们,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章 不要! 这样的设想让更多的人应和起来,谁不希望过安稳的生活? 船工们纷纷表示赞同,他们开始劝说船头儿。 虽然他们想这样做,但是一贯都听从船头儿的,今天与船头儿有了不一样的意见,不得到船头儿赞同好像心中还是不安。 如果船头儿不同意,虽然少一个人分赃,其他人就能多得一些,可他以后会不会告密? 那现在,要不要把船头儿…… 可平时船头儿对他们这些人也不错,没有他大家也没地方赚钱,不过,每次接活儿也是船头儿拿大份…… 空气一时静谧得如同凝固。 侯泽脑袋靠着船身,远看去竟像扛着货船似的。 朝船上看了看,虽然这个角度啥也看不到,依然撇了撇嘴:贪吧,等下把你们都“种水草”! “你、你们!”船头儿一下子火了:“那些货不定是什么来路呢!有没有犯王法的东西都不一定,你们就敢要? 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在舱底都放了什么?那些大砖头!你看谁家要运泥砖的? 那玩意儿和点儿泥巴就能做的东西值钱吗?可他们往船上搬的时候多慎重你们看不到? 这趟出来我心里本就打着突、七上八下的,要不是今年接不到活儿,大伙儿都快吃不上饭,我哪里就敢接这笔买卖? 刚才乌鸦群什么样你们看不见吗?乌鸦刚走,毛都还在船上,你们就起了贪念了?!” “嘎……嘎……”又有乌鸦的叫声传来,好像比刚才多。 船工们一抖,随即就看到有乌鸦陆续从四处飞出。 “噗通!”船老大立时跪地,磕头不断:“神仙爷爷们!小老儿虔诚祷告,小人真的没有起贪念,但是也阻止不了他人! 看在大家都是穷苦人的份上,请各路仙人不要怪罪,小老儿给你们磕头、磕头!” 船老大反复念叨,不管怎么说,既然大家意见不一致,那就先把自己摘出来吧,万望神仙们明断。 乌鸦在河水上方盘旋鸣叫,呼唤同伴:“嘎……开饭啦!嘎……都来啊!” 原已经四散的乌鸦又纷纷开始聚集,失去同伴的悲伤需要食物来减缓,战斗的疲累需要食物来恢复体力。 乌鸦越聚越多,眼看又要团成“坟头”。 噗通!噗通!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向乌鸦认错:“鸦神!神仙!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起贪念!我们只是穷怕了,请神仙们原谅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侯泽泡在水里瞧着天上的乌鸦:叫得挺欢快嘛,一定是小毛呼唤它们开饭呢。 水小毛听到乌鸦的回应,就不再舞动白布条,而是把发臭的小鱼虾倒在地上,用树枝扒拉着铺了一地。 先到的乌鸦飞落下来,围着水小毛“啊啊”地叫,不时看眼地上的小鱼虾。 这是等着投喂呢。 水小毛亲热地拿着小鱼一条一条往它们口中递。 乌鸦张嘴说:“啊!” 水小毛马上把小鱼放进去。 乌鸦就一笼嘴:“噢!” 水小毛快速地投喂,乌鸦们就“啊……噢!”“啊……噢!”个不停。 听到同伴呼唤的乌鸦从远处往这边赶,有些听说有吃的但是跟喂食的人不熟悉的,就减缓飞行的速度,低头寻看下方有什么可做见面礼的。 欸!看下面,有个什么东西好像闪了下。 一只乌鸦俯冲下来,啄向正在磕头祈祷的船工的脖子。 那名船工磕头再抬头再磕头的动作中,脖子上红绳吊着的铜钱,被皮肤盘磨浸润得发亮的边缘不时反射下月光。 乌鸦飞落到船工眼前,把船工吓得嗷嗷惨叫,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脚后跟蹬着沙土不停后退。 乌鸦却扑楞着翅膀,不停地伸嘴啄那枚铜钱,可是那人恐惧地乱躲,乌鸦坚硬的嘴巴就啄偏了,啄到他的喉头下方,出血了。 “鸦神、鸦神祖宗!我再也不敢起贪念啦,饶了我吧!”那人哭嚎。 乌鸦被他左躲右闪,始终碰不到那枚铜钱,又听到同伴们的催促:“快啊!快啊!” 急得不行,张嘴就冲着那名船工一吼:“嘎!” 船工心都快不会跳了。 船头儿目睹这一切,生怕乌鸦啄断他脖子要了船工的命,快速探手,一把扯下那枚铜钱递到乌鸦跟前:“鸦神,您拿去,我这里还有!” 说罢又从腰带里翻出几枚铜钱一并递过去,说道:“我们都是穷人,身上就这些,就当是为贪念交罚银,毕竟他什么也没做,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其他的船工反应过来,纷纷往身上摸去。 船老大说的没错,都是穷人,身上也没什么物件,最多是在脖子上用红绳拴上一枚铜钱,用作保平安、避邪祟。 便都纷纷解下来递过去。 人们认为铜钱是“万人钱”,阳气重,用红绳穿了挂在脖子上,可以规避一些邪祟。 还得系活扣,使铜钱能自动脱落,这样还可以有预警作用:当铜钱平白无故脱落时,就能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可能有比较强大的邪祟,提早离开。 平时还要勤着擦拭,让它光亮。 若是铜钱上有绿色铜锈遮挡,就会遮盖它的“能力”,使邪祟敢于近身。 另外,这枚铜钱,在人走投无路快饿死的时候,还能用来换点吃的保命,所以也叫“保命钱”。 眼下乌鸦来“索命”,还不赶紧交上“保命钱”? 几十枚铜钱在人们手中,红绳随着晚风晃悠。 乌鸦左看看又看看,嘴虽然大,可也叼不住几个呀,便就近啄起船老大手里那一枚,衔在嘴上飞走了。 半空中有乌鸦被底下的亮光吸引,也飞落下来,东一个西一个,纷纷带走那些铜钱。 乌鸦们扑棱棱起飞,船工们跪趴在地不敢动。 良久,没动静了。 “头儿,咋办?”有船工偏着脑袋低声问船老大,声音颤抖得似要哭出来。 船老大直起身向四处看了看,没有乌鸦,他们自己也都活着,说道:“什么咋办?乌鸦饶了咱们了呗!你们还想要船上的货不?” “不要了!” “不要!” “谁还敢哪,要命哪!” 船工们后怕不已。 船老大站起来吩咐道:“那就别等着了,赶紧干活,把货都搬到岸上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章 不要! 这样的设想让更多的人应和起来,谁不希望过安稳的生活? 船工们纷纷表示赞同,他们开始劝说船头儿。 虽然他们想这样做,但是一贯都听从船头儿的,今天与船头儿有了不一样的意见,不得到船头儿赞同好像心中还是不安。 如果船头儿不同意,虽然少一个人分赃,其他人就能多得一些,可他以后会不会告密? 那现在,要不要把船头儿…… 可平时船头儿对他们这些人也不错,没有他大家也没地方赚钱,不过,每次接活儿也是船头儿拿大份…… 空气一时静谧得如同凝固。 侯泽脑袋靠着船身,远看去竟像扛着货船似的。 朝船上看了看,虽然这个角度啥也看不到,依然撇了撇嘴:贪吧,等下把你们都“种水草”! “你、你们!”船头儿一下子火了:“那些货不定是什么来路呢!有没有犯王法的东西都不一定,你们就敢要? 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在舱底都放了什么?那些大砖头!你看谁家要运泥砖的? 那玩意儿和点儿泥巴就能做的东西值钱吗?可他们往船上搬的时候多慎重你们看不到? 这趟出来我心里本就打着突、七上八下的,要不是今年接不到活儿,大伙儿都快吃不上饭,我哪里就敢接这笔买卖? 刚才乌鸦群什么样你们看不见吗?乌鸦刚走,毛都还在船上,你们就起了贪念了?!” “嘎……嘎……”又有乌鸦的叫声传来,好像比刚才多。 船工们一抖,随即就看到有乌鸦陆续从四处飞出。 “噗通!”船老大立时跪地,磕头不断:“神仙爷爷们!小老儿虔诚祷告,小人真的没有起贪念,但是也阻止不了他人! 看在大家都是穷苦人的份上,请各路仙人不要怪罪,小老儿给你们磕头、磕头!” 船老大反复念叨,不管怎么说,既然大家意见不一致,那就先把自己摘出来吧,万望神仙们明断。 乌鸦在河水上方盘旋鸣叫,呼唤同伴:“嘎……开饭啦!嘎……都来啊!” 原已经四散的乌鸦又纷纷开始聚集,失去同伴的悲伤需要食物来减缓,战斗的疲累需要食物来恢复体力。 乌鸦越聚越多,眼看又要团成“坟头”。 噗通!噗通!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向乌鸦认错:“鸦神!神仙!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起贪念!我们只是穷怕了,请神仙们原谅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侯泽泡在水里瞧着天上的乌鸦:叫得挺欢快嘛,一定是小毛呼唤它们开饭呢。 水小毛听到乌鸦的回应,就不再舞动白布条,而是把发臭的小鱼虾倒在地上,用树枝扒拉着铺了一地。 先到的乌鸦飞落下来,围着水小毛“啊啊”地叫,不时看眼地上的小鱼虾。 这是等着投喂呢。 水小毛亲热地拿着小鱼一条一条往它们口中递。 乌鸦张嘴说:“啊!” 水小毛马上把小鱼放进去。 乌鸦就一笼嘴:“噢!” 水小毛快速地投喂,乌鸦们就“啊……噢!”“啊……噢!”个不停。 听到同伴呼唤的乌鸦从远处往这边赶,有些听说有吃的但是跟喂食的人不熟悉的,就减缓飞行的速度,低头寻看下方有什么可做见面礼的。 欸!看下面,有个什么东西好像闪了下。 一只乌鸦俯冲下来,啄向正在磕头祈祷的船工的脖子。 那名船工磕头再抬头再磕头的动作中,脖子上红绳吊着的铜钱,被皮肤盘磨浸润得发亮的边缘不时反射下月光。 乌鸦飞落到船工眼前,把船工吓得嗷嗷惨叫,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脚后跟蹬着沙土不停后退。 乌鸦却扑楞着翅膀,不停地伸嘴啄那枚铜钱,可是那人恐惧地乱躲,乌鸦坚硬的嘴巴就啄偏了,啄到他的喉头下方,出血了。 “鸦神、鸦神祖宗!我再也不敢起贪念啦,饶了我吧!”那人哭嚎。 乌鸦被他左躲右闪,始终碰不到那枚铜钱,又听到同伴们的催促:“快啊!快啊!” 急得不行,张嘴就冲着那名船工一吼:“嘎!” 船工心都快不会跳了。 船头儿目睹这一切,生怕乌鸦啄断他脖子要了船工的命,快速探手,一把扯下那枚铜钱递到乌鸦跟前:“鸦神,您拿去,我这里还有!” 说罢又从腰带里翻出几枚铜钱一并递过去,说道:“我们都是穷人,身上就这些,就当是为贪念交罚银,毕竟他什么也没做,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其他的船工反应过来,纷纷往身上摸去。 船老大说的没错,都是穷人,身上也没什么物件,最多是在脖子上用红绳拴上一枚铜钱,用作保平安、避邪祟。 便都纷纷解下来递过去。 人们认为铜钱是“万人钱”,阳气重,用红绳穿了挂在脖子上,可以规避一些邪祟。 还得系活扣,使铜钱能自动脱落,这样还可以有预警作用:当铜钱平白无故脱落时,就能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可能有比较强大的邪祟,提早离开。 平时还要勤着擦拭,让它光亮。 若是铜钱上有绿色铜锈遮挡,就会遮盖它的“能力”,使邪祟敢于近身。 另外,这枚铜钱,在人走投无路快饿死的时候,还能用来换点吃的保命,所以也叫“保命钱”。 眼下乌鸦来“索命”,还不赶紧交上“保命钱”? 几十枚铜钱在人们手中,红绳随着晚风晃悠。 乌鸦左看看又看看,嘴虽然大,可也叼不住几个呀,便就近啄起船老大手里那一枚,衔在嘴上飞走了。 半空中有乌鸦被底下的亮光吸引,也飞落下来,东一个西一个,纷纷带走那些铜钱。 乌鸦们扑棱棱起飞,船工们跪趴在地不敢动。 良久,没动静了。 “头儿,咋办?”有船工偏着脑袋低声问船老大,声音颤抖得似要哭出来。 船老大直起身向四处看了看,没有乌鸦,他们自己也都活着,说道:“什么咋办?乌鸦饶了咱们了呗!你们还想要船上的货不?” “不要了!” “不要!” “谁还敢哪,要命哪!” 船工们后怕不已。 船老大站起来吩咐道:“那就别等着了,赶紧干活,把货都搬到岸上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九章 要?不要?要不要? 远处的岸边,船老大带领一众船工跪在地上,向河心的乌鸦群不停叩拜。 自打他们跳水后,就头都不敢回地一路泅水逃命,自是顾不上看一眼水下发生的事情。 上岸后他们钻入树丛藏身,不敢生火,生怕引起孟家人的注意,提防着被他们看到火光往自己这边跑,那不就把乌鸦群引来了么? 可是又不敢往深里走,夜晚的山林,常有野兽出没。 只好又折了回来,趴在河岸边的草丛里偷看。 他们发现,那些乌鸦并不追逐他们,而只是围着货船不停盘旋、啼叫。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群乌鸦竟然包笼了三艘船那么大的空间,并且随着它们的叫声,有更远处的乌鸦向其聚集。 “它们就像一口大钟!”有船工说。 “那也是丧钟!”另一船工说。 “我看,像坟头!”有年长些的船工抖着声音说。 然后大家就都沉默了。 乌鸦,死亡的象征,它们如此聚集,不像坟头还能像什么? 他们不知道那座“坟头”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看到“坟头”移动了,竟是离开了他们的船。 可是,那“坟头”缓慢的移动,并没有离开多远,反倒是他们再看不到船上有人影了。 这个发现让他们背脊直冒冷汗,险些闭过气去。 难道,鸦群放过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那些孟家人? “鸦神爷爷,河神爷爷,各路神仙爷爷们,小老儿只是替人渡河运货,这些兄弟也都是穷苦之人,我们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船头儿不管别人怎么讨论,只是一心一意的磕头祝祷。 不知道是船老大虔诚祷告有效果,还是真的有神仙显灵,他们看到鸦群形成的“坟头”在水面上停留了很久却不再啼叫。 而后,他们好像依稀看到有白影儿蹿出水面,似乎还挥舞着白练,只那么一闪就又不见了。 大家猛揉眼睛,相互用眼神询问:你看见没?却谁也不敢出声。 再想看“坟头”时,却看到“坟头”瓦解,鸦群扑棱棱散开、飞走。 他们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再不敢多看,只埋头不停地叩头。 船老大口中还不停地念叨:“怨也好、债也好,神仙爷爷放过小人们,小人们必虔心为你们祈福,且保证无论何时都不做恶事!” 毛毛们和小宝回到水面后,默默收集起死去乌鸦的尸体和散落的羽毛,消无声地游回岸边。 岸上,船帮的汉子们正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往回跑,他们得把藏匿的小船都划出来,该把货船上的货都“起”出来了。 兴许,还得再打上一架呢,之前放走了那些船火儿,可要是他们不识相,也给“种”到河底去。 水毛毛坐在地上,抓着裤腿用力拧着绞干,他不打算动弹,就在这里等着了。 刚才因为不放心,到底是跳进水里去跟踪小宝了,怪累的。 侯泽游回货船底下,监视动静。 水小毛光着腚一路跑着,还不停的问身边的其他毛毛:“你们谁借我条裤子呗,我裤子找不到了!” 结果,毛毛们谁都不理他,倒是水大毛还是给了句话:“一个小屁孩儿,光着就光着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又没女娃在,害臊什么!” 水小毛都快哭了:“我不害臊,可蚊子叮我的、我的小小毛!” 呃……唉! 小宝把自己的裤子脱给了他。 自从跟了楚清,楚清一直对他的开裆裤不满意,早早就给做了抽绳四角短裤,这么些年,他可没穿过跑跑就松掉的犊鼻裈。 乌鸦群今天立了功,也有所损失,需要好好抚慰。 水小毛搬出好多篓子小鱼虾,天热,早上打的小鱼虾过了中午就发臭了。 这是水小毛每天的工作,河里打的鱼虾,把小的筛检出来,趁新鲜喂给喜鹊吃,余下的囤起来,晚上喂给乌鸦吃。 现在,他抢了水大毛的犊鼻裈,挥舞着、吹着口哨呼唤乌鸦。 小宝终于知道水小毛的白布条子都是怎么来的了。 ***************** 河面安静之后,船头儿大着胆子带着船工们回到船上,看着四处只有散落的羽毛、死去的乌鸦和船上打翻、撞碎的物品,有些瑟瑟。 那场面,如同地府的阴风刮过啊! 船老大觉得今天有命活下来就不容易,那些孟家人都不见了,恐怕是祸非福,船上那些货肯定不吉利。 他说:“咱就当这趟白跑,把船上的东西都弄到岸上去,咱可不能被那些倒霉催的沾包,惹祸!” 多数人赞同,能活着比什么都强,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起贪念。 却也有船工持有不同的意见: “头儿,咱要是把货扔了,孟家不会找咱们要吗?” “咱们担惊受怕、死里逃生的,就着么白白受着了?” 更有人说: “三船的货,都是好东西,装船的时候我瞥见了,有好多好多丝绸锦缎、瓷器药材、茶叶什么的,随便拿两包换钱,就够咱们这样的人花上好几年,干嘛不要?” “就是,头儿,咱们这些人没准儿这一次就能一辈子不用再吃苦受累了。” 这么一说,很多人都动心了。 是啊,他们每天如此辛苦,风里浪里的,也就够换个温饱,遇到恶劣天气,没准儿就把小命喂了河鱼。 要是凭着这几船货让大家再不用受苦,为什么不呢? 就有许多船工开始赞同。 远处的对岸传来几声乌鸦啼鸣。 大伙儿愣了愣,安静下来。 船老大瞪视着众人,觉得他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说道:“这些货要是吉利、要是好来的,你们觉得乌鸦群会来? 那老些乌鸦,我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肯定不是河神就是鸦神派来惩罚不义之人的,可别牵连上自己才好! 都有家有口的,不义之财不可贪,为了家人好好想想吧!” “可是、可是咱就算不要,倒时候孟家的人找来,咱拿什么赔给人家?”有人小声问道。 这句话给之前主张吞下货物的人提了醒:“对啊!头儿,要是咱们把这些货卖了换钱,咱就可以带着妻儿老小换个地方过日子,让他们找不着咱,再买些好田,就算不想着大富大贵,也能衣食无忧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十九章 要?不要?要不要? 远处的岸边,船老大带领一众船工跪在地上,向河心的乌鸦群不停叩拜。 自打他们跳水后,就头都不敢回地一路泅水逃命,自是顾不上看一眼水下发生的事情。 上岸后他们钻入树丛藏身,不敢生火,生怕引起孟家人的注意,提防着被他们看到火光往自己这边跑,那不就把乌鸦群引来了么? 可是又不敢往深里走,夜晚的山林,常有野兽出没。 只好又折了回来,趴在河岸边的草丛里偷看。 他们发现,那些乌鸦并不追逐他们,而只是围着货船不停盘旋、啼叫。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群乌鸦竟然包笼了三艘船那么大的空间,并且随着它们的叫声,有更远处的乌鸦向其聚集。 “它们就像一口大钟!”有船工说。 “那也是丧钟!”另一船工说。 “我看,像坟头!”有年长些的船工抖着声音说。 然后大家就都沉默了。 乌鸦,死亡的象征,它们如此聚集,不像坟头还能像什么? 他们不知道那座“坟头”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看到“坟头”移动了,竟是离开了他们的船。 可是,那“坟头”缓慢的移动,并没有离开多远,反倒是他们再看不到船上有人影了。 这个发现让他们背脊直冒冷汗,险些闭过气去。 难道,鸦群放过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那些孟家人? “鸦神爷爷,河神爷爷,各路神仙爷爷们,小老儿只是替人渡河运货,这些兄弟也都是穷苦之人,我们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船头儿不管别人怎么讨论,只是一心一意的磕头祝祷。 不知道是船老大虔诚祷告有效果,还是真的有神仙显灵,他们看到鸦群形成的“坟头”在水面上停留了很久却不再啼叫。 而后,他们好像依稀看到有白影儿蹿出水面,似乎还挥舞着白练,只那么一闪就又不见了。 大家猛揉眼睛,相互用眼神询问:你看见没?却谁也不敢出声。 再想看“坟头”时,却看到“坟头”瓦解,鸦群扑棱棱散开、飞走。 他们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再不敢多看,只埋头不停地叩头。 船老大口中还不停地念叨:“怨也好、债也好,神仙爷爷放过小人们,小人们必虔心为你们祈福,且保证无论何时都不做恶事!” 毛毛们和小宝回到水面后,默默收集起死去乌鸦的尸体和散落的羽毛,消无声地游回岸边。 岸上,船帮的汉子们正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往回跑,他们得把藏匿的小船都划出来,该把货船上的货都“起”出来了。 兴许,还得再打上一架呢,之前放走了那些船火儿,可要是他们不识相,也给“种”到河底去。 水毛毛坐在地上,抓着裤腿用力拧着绞干,他不打算动弹,就在这里等着了。 刚才因为不放心,到底是跳进水里去跟踪小宝了,怪累的。 侯泽游回货船底下,监视动静。 水小毛光着腚一路跑着,还不停的问身边的其他毛毛:“你们谁借我条裤子呗,我裤子找不到了!” 结果,毛毛们谁都不理他,倒是水大毛还是给了句话:“一个小屁孩儿,光着就光着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又没女娃在,害臊什么!” 水小毛都快哭了:“我不害臊,可蚊子叮我的、我的小小毛!” 呃……唉! 小宝把自己的裤子脱给了他。 自从跟了楚清,楚清一直对他的开裆裤不满意,早早就给做了抽绳四角短裤,这么些年,他可没穿过跑跑就松掉的犊鼻裈。 乌鸦群今天立了功,也有所损失,需要好好抚慰。 水小毛搬出好多篓子小鱼虾,天热,早上打的小鱼虾过了中午就发臭了。 这是水小毛每天的工作,河里打的鱼虾,把小的筛检出来,趁新鲜喂给喜鹊吃,余下的囤起来,晚上喂给乌鸦吃。 现在,他抢了水大毛的犊鼻裈,挥舞着、吹着口哨呼唤乌鸦。 小宝终于知道水小毛的白布条子都是怎么来的了。 ***************** 河面安静之后,船头儿大着胆子带着船工们回到船上,看着四处只有散落的羽毛、死去的乌鸦和船上打翻、撞碎的物品,有些瑟瑟。 那场面,如同地府的阴风刮过啊! 船老大觉得今天有命活下来就不容易,那些孟家人都不见了,恐怕是祸非福,船上那些货肯定不吉利。 他说:“咱就当这趟白跑,把船上的东西都弄到岸上去,咱可不能被那些倒霉催的沾包,惹祸!” 多数人赞同,能活着比什么都强,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起贪念。 却也有船工持有不同的意见: “头儿,咱要是把货扔了,孟家不会找咱们要吗?” “咱们担惊受怕、死里逃生的,就着么白白受着了?” 更有人说: “三船的货,都是好东西,装船的时候我瞥见了,有好多好多丝绸锦缎、瓷器药材、茶叶什么的,随便拿两包换钱,就够咱们这样的人花上好几年,干嘛不要?” “就是,头儿,咱们这些人没准儿这一次就能一辈子不用再吃苦受累了。” 这么一说,很多人都动心了。 是啊,他们每天如此辛苦,风里浪里的,也就够换个温饱,遇到恶劣天气,没准儿就把小命喂了河鱼。 要是凭着这几船货让大家再不用受苦,为什么不呢? 就有许多船工开始赞同。 远处的对岸传来几声乌鸦啼鸣。 大伙儿愣了愣,安静下来。 船老大瞪视着众人,觉得他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说道:“这些货要是吉利、要是好来的,你们觉得乌鸦群会来? 那老些乌鸦,我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肯定不是河神就是鸦神派来惩罚不义之人的,可别牵连上自己才好! 都有家有口的,不义之财不可贪,为了家人好好想想吧!” “可是、可是咱就算不要,倒时候孟家的人找来,咱拿什么赔给人家?”有人小声问道。 这句话给之前主张吞下货物的人提了醒:“对啊!头儿,要是咱们把这些货卖了换钱,咱就可以带着妻儿老小换个地方过日子,让他们找不着咱,再买些好田,就算不想着大富大贵,也能衣食无忧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一章 水小毛的“难兄难弟” 汉子们把小船清空,聚集,带好绳索准备去“起货”时,侯泽赶了回来:“别去了,等着吧!”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树叶抖落细碎的光芒时,水毛毛顶着眼皮上的蚊子包游到对岸。 侯泽正点数着满地的货物,汉子们把他数过的货一点点搬到自己的小船上。 在货物的旁边,还有几只乌鸦的尸体,那些尸体上有碎银子、戒指、挂坠儿等小玩意儿。 “他们走了!”侯泽跟水毛毛汇报说,“他们搬了一宿的货,搬完了又燃香叩头,你瞧!” 乌鸦的尸体边,有粗糙的香炉,还放了几块饼子。 侯泽把昨夜的事情告诉给水毛毛和大家。 因为小老头儿那边等睡着了,侯泽没舍得叫醒他,保留住故事讲第一遍的激情,因为讲第二遍情绪就不会那么饱满。 可是憋了一宿,还在心里加工、润色了不少,再不讲出来他都要憋死了! 绘声绘色把昨夜的事情讲完,大伙都听乐了! 有人不屑地评论:“哼!那船头儿算是救了他们一命!不然,咱都给他们‘种’河底下去!” “替天行道”的事儿干得多了,他们俨然认为自己是阴曹地府的判官。 也有人说:“那他也救了自己一命,不然,那伙人不得把他弄死,然后分赃?” 正在边上拴篓子截小鱼虾的水小毛可不同意:“咱们的乌鸦不指挥它们,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哪里会要他们的命!” 乌鸦宝宝们懂事得很,才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凶残呢! 水大毛想得多一些,说道:“也不见得。乌鸦和喜鹊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要是那些人去翻看货物,被它们发现船上有银子、宝石什么的,肯定会去拿,那些人不得驱赶它们?一旦打疼了,它们可就报复了!” 这倒也是。 乌鸦和喜鹊是近亲,有着相同的习性。 它们喜欢在平时收集亮晶晶的东西来装饰巢穴,这样到了求偶的时候,领着“女朋友”参观下准备的新房,炫耀下自己的审美品位,能提高结婚成功的几率。 水小毛对这个说法无感,但是提到喜鹊了,水小毛一拍脑门:“坏啦!昨天把它们都叫了来,可是没让喜鹊出来玩,该生气啦!” 又急急去查看远处的鱼篓,不管大鱼小鱼,也不分拣了,统统提上来,挥舞布条吹口哨。 (也对,得给空驶费) 可是这点鱼虾哪里够吃呢?水小毛急得团团装。 小宝安慰他:“不怕的,把粮食袋子拿来,高粱、玉米、麦子都弄出来些!” 水小毛不同意:“那都是粮食!” 小宝说:“给朋友吃点好的,打打牙祭嘛!回头我再拉来粮食就是了。” 别看船帮不缺钱,但是都挺节俭的。 听小宝说给朋友吃点好的,水小毛觉得有道理:“那小哥哥一会儿你也喂喂它们,它们会跟你亲近的。” 之前小宝喂过乌鸦了,等下再喂喂喜鹊。 大人们的议论还在继续: “那船头儿也挺倒霉的,跟这么一帮子人在一块儿,什么时候被人‘做’了都没准儿!” “可不是!” “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为了钱,啥事儿做不出来?” “你说人咋能那样呢!” “别说“人”,一杆子撂倒一大片,好像人都那样似的,他们跟咱们可不一样,咱们跟帮主是过命的交情,是亲人!他们只是找个地方混饭而已! “你们说,活儿是船头儿接的,到时候追究责任也得是他担着,他倒是把大伙儿的命救了,他自己咋办?” 这话让大家都想不出答案来。 侯泽说道:“我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说孟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找他们,毕竟是远途运货,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没个准数; 他们打算偷偷溜回家,带着家人连夜跑路去,他们说了,就算当个流民也比被鸦神收了命强。” 众人点头,也没啥更好的办法。 小宝听到了,心里有点不得劲儿——这不是连累人家了? 人生总有许多无奈。 你或许会遇到好人,他们不会有害你的心思,还能对你进行帮扶、解忧。 可人也会变的,不同的人是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利益取舍。 就算是朋友,在彼此心中的分量也不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变化? 当你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时候,朋友的人性就是善良的;当你不能给他带来利益的时候,或许,他的人性就是自私的。 可当你触碰了他的利益时,朋友的人性……或许就变得邪恶了。 只能说,船老大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唉,也不能算是朋友。 喜鹊们已经被水小毛唤来,它们陆陆续续往这边飞来。 小宝高兴了。 把喜鹊们喂饱吃足后,小宝取出两个小指肚大的珍珠交给水小毛,让他给几只喜鹊带上,这些喜鹊是一路追踪货船的。 “去吧!”水小毛给其中一只喜鹊下达了任务,又对小宝说:“这东西换钱够那船头儿生活好几年的了。他运多少次货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看小宝只低头没应声,水小毛又说:“那船头儿明知道砖坯子有问题,不还是装作看不见嘛。” 水大毛一直把耳朵放在小宝这边,听到这里也说:“好人也有把路走窄的时候,坏人也有仗义疏财的是时候,哪儿那么多想法!” 小宝依旧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做都做了,想那么多有啥用。 不管怎么说,水大毛的话让小宝心里不那么纠结了。 水小毛马上换话题:“那珠子交给‘楸子’错不了,它可厉害了,让它传送东西不会出错的。” “楸子”是那只携带珍珠的喜鹊,它和水小毛的感情可不一般。 水小毛刚学走路时,汉子们没法每天都把小孩儿带在身边照顾,就把孩子们都圈在院子里,让大孩子照顾小的。 但有时候汉子们在外面不能及时回来,孩子们饿了怎么办? 这时候大孩子就会生火做饭,管是好吃不好吃的,填饱肚子、不起火灾就行。 一次,院子里没有烧柴了,大孩子出去捡,回来时带着个刚学飞就把自己摔伤的小喜鹊,它的爹娘也不知道都去哪儿了。 这只喜鹊就成了水小毛的“兄弟”,因为一个学走,一个学飞。磕磕绊绊的,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一章 水小毛的“难兄难弟” 汉子们把小船清空,聚集,带好绳索准备去“起货”时,侯泽赶了回来:“别去了,等着吧!”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树叶抖落细碎的光芒时,水毛毛顶着眼皮上的蚊子包游到对岸。 侯泽正点数着满地的货物,汉子们把他数过的货一点点搬到自己的小船上。 在货物的旁边,还有几只乌鸦的尸体,那些尸体上有碎银子、戒指、挂坠儿等小玩意儿。 “他们走了!”侯泽跟水毛毛汇报说,“他们搬了一宿的货,搬完了又燃香叩头,你瞧!” 乌鸦的尸体边,有粗糙的香炉,还放了几块饼子。 侯泽把昨夜的事情告诉给水毛毛和大家。 因为小老头儿那边等睡着了,侯泽没舍得叫醒他,保留住故事讲第一遍的激情,因为讲第二遍情绪就不会那么饱满。 可是憋了一宿,还在心里加工、润色了不少,再不讲出来他都要憋死了! 绘声绘色把昨夜的事情讲完,大伙都听乐了! 有人不屑地评论:“哼!那船头儿算是救了他们一命!不然,咱都给他们‘种’河底下去!” “替天行道”的事儿干得多了,他们俨然认为自己是阴曹地府的判官。 也有人说:“那他也救了自己一命,不然,那伙人不得把他弄死,然后分赃?” 正在边上拴篓子截小鱼虾的水小毛可不同意:“咱们的乌鸦不指挥它们,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哪里会要他们的命!” 乌鸦宝宝们懂事得很,才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凶残呢! 水大毛想得多一些,说道:“也不见得。乌鸦和喜鹊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要是那些人去翻看货物,被它们发现船上有银子、宝石什么的,肯定会去拿,那些人不得驱赶它们?一旦打疼了,它们可就报复了!” 这倒也是。 乌鸦和喜鹊是近亲,有着相同的习性。 它们喜欢在平时收集亮晶晶的东西来装饰巢穴,这样到了求偶的时候,领着“女朋友”参观下准备的新房,炫耀下自己的审美品位,能提高结婚成功的几率。 水小毛对这个说法无感,但是提到喜鹊了,水小毛一拍脑门:“坏啦!昨天把它们都叫了来,可是没让喜鹊出来玩,该生气啦!” 又急急去查看远处的鱼篓,不管大鱼小鱼,也不分拣了,统统提上来,挥舞布条吹口哨。 (也对,得给空驶费) 可是这点鱼虾哪里够吃呢?水小毛急得团团装。 小宝安慰他:“不怕的,把粮食袋子拿来,高粱、玉米、麦子都弄出来些!” 水小毛不同意:“那都是粮食!” 小宝说:“给朋友吃点好的,打打牙祭嘛!回头我再拉来粮食就是了。” 别看船帮不缺钱,但是都挺节俭的。 听小宝说给朋友吃点好的,水小毛觉得有道理:“那小哥哥一会儿你也喂喂它们,它们会跟你亲近的。” 之前小宝喂过乌鸦了,等下再喂喂喜鹊。 大人们的议论还在继续: “那船头儿也挺倒霉的,跟这么一帮子人在一块儿,什么时候被人‘做’了都没准儿!” “可不是!” “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为了钱,啥事儿做不出来?” “你说人咋能那样呢!” “别说“人”,一杆子撂倒一大片,好像人都那样似的,他们跟咱们可不一样,咱们跟帮主是过命的交情,是亲人!他们只是找个地方混饭而已! “你们说,活儿是船头儿接的,到时候追究责任也得是他担着,他倒是把大伙儿的命救了,他自己咋办?” 这话让大家都想不出答案来。 侯泽说道:“我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说孟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找他们,毕竟是远途运货,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没个准数; 他们打算偷偷溜回家,带着家人连夜跑路去,他们说了,就算当个流民也比被鸦神收了命强。” 众人点头,也没啥更好的办法。 小宝听到了,心里有点不得劲儿——这不是连累人家了? 人生总有许多无奈。 你或许会遇到好人,他们不会有害你的心思,还能对你进行帮扶、解忧。 可人也会变的,不同的人是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利益取舍。 就算是朋友,在彼此心中的分量也不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变化? 当你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时候,朋友的人性就是善良的;当你不能给他带来利益的时候,或许,他的人性就是自私的。 可当你触碰了他的利益时,朋友的人性……或许就变得邪恶了。 只能说,船老大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唉,也不能算是朋友。 喜鹊们已经被水小毛唤来,它们陆陆续续往这边飞来。 小宝高兴了。 把喜鹊们喂饱吃足后,小宝取出两个小指肚大的珍珠交给水小毛,让他给几只喜鹊带上,这些喜鹊是一路追踪货船的。 “去吧!”水小毛给其中一只喜鹊下达了任务,又对小宝说:“这东西换钱够那船头儿生活好几年的了。他运多少次货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看小宝只低头没应声,水小毛又说:“那船头儿明知道砖坯子有问题,不还是装作看不见嘛。” 水大毛一直把耳朵放在小宝这边,听到这里也说:“好人也有把路走窄的时候,坏人也有仗义疏财的是时候,哪儿那么多想法!” 小宝依旧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做都做了,想那么多有啥用。 不管怎么说,水大毛的话让小宝心里不那么纠结了。 水小毛马上换话题:“那珠子交给‘楸子’错不了,它可厉害了,让它传送东西不会出错的。” “楸子”是那只携带珍珠的喜鹊,它和水小毛的感情可不一般。 水小毛刚学走路时,汉子们没法每天都把小孩儿带在身边照顾,就把孩子们都圈在院子里,让大孩子照顾小的。 但有时候汉子们在外面不能及时回来,孩子们饿了怎么办? 这时候大孩子就会生火做饭,管是好吃不好吃的,填饱肚子、不起火灾就行。 一次,院子里没有烧柴了,大孩子出去捡,回来时带着个刚学飞就把自己摔伤的小喜鹊,它的爹娘也不知道都去哪儿了。 这只喜鹊就成了水小毛的“兄弟”,因为一个学走,一个学飞。磕磕绊绊的,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二章 趁无人看到,赶紧收好 大孩子们每天要干活,帮弟弟妹妹们洗衣服、晒鱼干,每天都忙得很,小喜鹊就成了水小毛最好的玩伴。 当水小毛终于能走上一段路不摔跤时,小喜鹊也养好伤、会飞了。 作为给水小毛学会走路的奖励,水毛毛那天给水小毛带回来一个肉包子。 那是小娃娃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他吃一口就给小喜鹊分一口,小喜鹊吃大口的,他自己只吃一点点。 那天,吃过生平第一个包子的小喜鹊,在院子了飞了一会儿就飞走了,水小毛哭了好久,因为大孩子说它能飞了,就不会回来了。 晚饭的时候,小喜鹊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红红的楸子果给水小毛。 从那之后,水小毛就叫它“楸子”。 他们两个每天都在一处吃。 可是,喜鹊毕竟是鸟,吃的东西也杂,跟着孩子们一天两顿饭也吃不饱,就会每天都出去觅食。 “楸子”每天都会给水小毛带东西回来,有时候是一粒楸子果,有时候是一个颗漂亮的小石头,有时候甚至是金耳坠、碎银子。 有一次,它带回来一群喜鹊,孩子们都很高兴,因为那样他们也有喜鹊朋友了。 再后来,喜鹊和乌鸦,经常光顾他们的院子,甚至他们换地方住了,也会寻来。 孩子们在外面碰到喜鹊和乌鸦,也会掏吃的给它们。 喜鹊和乌鸦都是喜欢呼朋引伴的,日子久了,孩子们竟拥有了庞大数量的鸟类朋友。 “楸子”因为跟水小毛最亲,也会模仿水小毛做事,水小毛要是被大人交待去送东西,它就跟着去。 慢慢的,孩子们训练鸟儿们送信、寻找东西,反正是不闲着。 水二毛甚至训练它们说话。 有时候碰到喜鹊和乌鸦都来找孩子们玩儿的时候,时不时就能听到一声:“小老头儿”、“毛毛”什么的,要不就学狗叫。 “楸子”倒是没学会说话,但他跟侯泽学会吹口哨了! 一看见漂亮姑娘经过,没等侯泽张嘴,“楸子”就是一声口哨吹出去,有一次还让侯泽平白无故挨了人家姑娘一嘴巴呢。 “可惜,‘楸子’年纪有些大了。”水小毛有些悲伤地结束这个话题。 “楸子”就比水小毛小一岁,今年都七岁了,水毛毛说过,喜鹊寿命也就八九年。 完蛋了,刚给小宝转换了心情,倒把自己的心情给弄得不好。 “楸子”它们虽然没有鸽子飞得快,但是追上那几条船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作为头鸟,“楸子”的队伍可谓是壮观。 吃饱喝足的它们一路唱着歌前进,使得更多的喜鹊加入它们的行列。 “楸子”接近货船时“喳喳喳喳”叫了一连串,通知伙伴们:目标在此,同伴们也回应着喳喳叫声,表示:收到消息。 前几声的喜鹊叫,让船老大和他的船工们心情好了许多。 这一路大家的气氛都很低糜,处在恐惧中不能自拔,喜鹊的叫声让他们有逢凶化吉之感。 他们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希望看到代表吉祥的喜鹊,于是他们就看到了——似乌云般的喜鹊喳喳叫着向他们追赶过来。 惊疑不定的船工各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忘记手中的动作,傻呆呆仰头看着。 几只喜鹊俯冲下来,落在船板上,溜溜达达地踱步,更多的喜鹊盘旋在上空,把阳光都遮挡了。 喜鹊不是吉祥鸟吗?它们这是……想干啥? 已经被乌鸦吓了一晚上的船工们不等船老大的吩咐,直接原地跪拜! 船老大望着喜鹊成群,不知是福是祸,忧心不已,但是他的反应不是跪拜,而是马上往身上搜索,看还能不能翻出铜板。 身上自然是没有了,不过他的包袱里有,出门在外,多的钱不能带,碎银子和铜板总是要带些的。 他返身就往舱房跑。 “楸子”跟在他身后飞进去。 船老大抖着手去解包袱结,可是因为紧张,竟然抓都抓不住那个结。 “啪!”一颗浑圆的,小指肚那么大的珠子落在包袱上。 突来的声响和掉落东西让船老大一哆嗦,定睛一看:珍珠? 他疑惑地看向“楸子”,“楸子”却张了张嘴,“啪!”又一粒同样大小的珍珠落下来。 “楸子”落在他的包袱上,有些惋惜的踩了踩两颗珍珠,发出一声口哨声:多漂亮的小东西,不能带回家了。 踩过之后,心里平衡了,“楸子”转身飞出舱房,“喳喳”两声升空。 空中盘旋的喜鹊们也回应它,有的忘记自己嘴上还叼着小果子或者小石头的,一张嘴就掉了下来。 “喜鹊云”又一路高歌地飞走了。 趴在地上不住磕头的船工们发现,面前竟有喜鹊给的“赏赐”:有的是粒葡萄、有的是漂亮的鹅卵石,还有个人竟得到一枚钥匙! 在舱房里收到珍珠的船老大第一个反应是:怎么感觉被那鸟给调戏了? 它怎么对着自己吹口哨? 就跟船工们调戏人家洗衣服的姑娘那种动静似的, 赶紧把珍珠摁住,抓在手心,感受了下,是真的珍珠。 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眼,没人进来,又打开手心端详了一下:海珠!不是河珠! 这时,外面传来船工们的议论声: “是不是咱们算是得到神明的谅解了?喜鹊是来给报信的?” “应该吧?你看它们可没给咱们扣‘坟头’!” “还给咱们赏赐了呢!” 船老大迅速把珍珠贴身放好,走到甲板上。 船工们还跪在地上呢,看到船老大出来,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想知道他得到什么了? 船老大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方才,我想去找些铜钱给它们,它们的头鸟跟着我进屋,扇了我一耳光,却没收我的钱,又朝着东边叫了好几声。” 船工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船老大继续说道:“这是喜鹊对于我们的贪心给予的教训,也是因为我没带好你们! 不过,咱们到底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仅仅赏了我一翅膀而已!但也给指了明路,赶紧回家!” 船工们一下子恍然大悟:“对啊对啊,它们就是朝东边飞走的!” “是,我也看见了,就是得磕头没敢多看。” “那咱们赶紧回吧!” “对对,头儿,咱别磨蹭了,抓紧赶路,少停船。” 船老大点了下头:“我带着你们再叩三个头,得感谢鸦神放过咱们,感谢鹊神前来指点!点香!”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二章 趁无人看到,赶紧收好 大孩子们每天要干活,帮弟弟妹妹们洗衣服、晒鱼干,每天都忙得很,小喜鹊就成了水小毛最好的玩伴。 当水小毛终于能走上一段路不摔跤时,小喜鹊也养好伤、会飞了。 作为给水小毛学会走路的奖励,水毛毛那天给水小毛带回来一个肉包子。 那是小娃娃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他吃一口就给小喜鹊分一口,小喜鹊吃大口的,他自己只吃一点点。 那天,吃过生平第一个包子的小喜鹊,在院子了飞了一会儿就飞走了,水小毛哭了好久,因为大孩子说它能飞了,就不会回来了。 晚饭的时候,小喜鹊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红红的楸子果给水小毛。 从那之后,水小毛就叫它“楸子”。 他们两个每天都在一处吃。 可是,喜鹊毕竟是鸟,吃的东西也杂,跟着孩子们一天两顿饭也吃不饱,就会每天都出去觅食。 “楸子”每天都会给水小毛带东西回来,有时候是一粒楸子果,有时候是一个颗漂亮的小石头,有时候甚至是金耳坠、碎银子。 有一次,它带回来一群喜鹊,孩子们都很高兴,因为那样他们也有喜鹊朋友了。 再后来,喜鹊和乌鸦,经常光顾他们的院子,甚至他们换地方住了,也会寻来。 孩子们在外面碰到喜鹊和乌鸦,也会掏吃的给它们。 喜鹊和乌鸦都是喜欢呼朋引伴的,日子久了,孩子们竟拥有了庞大数量的鸟类朋友。 “楸子”因为跟水小毛最亲,也会模仿水小毛做事,水小毛要是被大人交待去送东西,它就跟着去。 慢慢的,孩子们训练鸟儿们送信、寻找东西,反正是不闲着。 水二毛甚至训练它们说话。 有时候碰到喜鹊和乌鸦都来找孩子们玩儿的时候,时不时就能听到一声:“小老头儿”、“毛毛”什么的,要不就学狗叫。 “楸子”倒是没学会说话,但他跟侯泽学会吹口哨了! 一看见漂亮姑娘经过,没等侯泽张嘴,“楸子”就是一声口哨吹出去,有一次还让侯泽平白无故挨了人家姑娘一嘴巴呢。 “可惜,‘楸子’年纪有些大了。”水小毛有些悲伤地结束这个话题。 “楸子”就比水小毛小一岁,今年都七岁了,水毛毛说过,喜鹊寿命也就八九年。 完蛋了,刚给小宝转换了心情,倒把自己的心情给弄得不好。 “楸子”它们虽然没有鸽子飞得快,但是追上那几条船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作为头鸟,“楸子”的队伍可谓是壮观。 吃饱喝足的它们一路唱着歌前进,使得更多的喜鹊加入它们的行列。 “楸子”接近货船时“喳喳喳喳”叫了一连串,通知伙伴们:目标在此,同伴们也回应着喳喳叫声,表示:收到消息。 前几声的喜鹊叫,让船老大和他的船工们心情好了许多。 这一路大家的气氛都很低糜,处在恐惧中不能自拔,喜鹊的叫声让他们有逢凶化吉之感。 他们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希望看到代表吉祥的喜鹊,于是他们就看到了——似乌云般的喜鹊喳喳叫着向他们追赶过来。 惊疑不定的船工各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忘记手中的动作,傻呆呆仰头看着。 几只喜鹊俯冲下来,落在船板上,溜溜达达地踱步,更多的喜鹊盘旋在上空,把阳光都遮挡了。 喜鹊不是吉祥鸟吗?它们这是……想干啥? 已经被乌鸦吓了一晚上的船工们不等船老大的吩咐,直接原地跪拜! 船老大望着喜鹊成群,不知是福是祸,忧心不已,但是他的反应不是跪拜,而是马上往身上搜索,看还能不能翻出铜板。 身上自然是没有了,不过他的包袱里有,出门在外,多的钱不能带,碎银子和铜板总是要带些的。 他返身就往舱房跑。 “楸子”跟在他身后飞进去。 船老大抖着手去解包袱结,可是因为紧张,竟然抓都抓不住那个结。 “啪!”一颗浑圆的,小指肚那么大的珠子落在包袱上。 突来的声响和掉落东西让船老大一哆嗦,定睛一看:珍珠? 他疑惑地看向“楸子”,“楸子”却张了张嘴,“啪!”又一粒同样大小的珍珠落下来。 “楸子”落在他的包袱上,有些惋惜的踩了踩两颗珍珠,发出一声口哨声:多漂亮的小东西,不能带回家了。 踩过之后,心里平衡了,“楸子”转身飞出舱房,“喳喳”两声升空。 空中盘旋的喜鹊们也回应它,有的忘记自己嘴上还叼着小果子或者小石头的,一张嘴就掉了下来。 “喜鹊云”又一路高歌地飞走了。 趴在地上不住磕头的船工们发现,面前竟有喜鹊给的“赏赐”:有的是粒葡萄、有的是漂亮的鹅卵石,还有个人竟得到一枚钥匙! 在舱房里收到珍珠的船老大第一个反应是:怎么感觉被那鸟给调戏了? 它怎么对着自己吹口哨? 就跟船工们调戏人家洗衣服的姑娘那种动静似的, 赶紧把珍珠摁住,抓在手心,感受了下,是真的珍珠。 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眼,没人进来,又打开手心端详了一下:海珠!不是河珠! 这时,外面传来船工们的议论声: “是不是咱们算是得到神明的谅解了?喜鹊是来给报信的?” “应该吧?你看它们可没给咱们扣‘坟头’!” “还给咱们赏赐了呢!” 船老大迅速把珍珠贴身放好,走到甲板上。 船工们还跪在地上呢,看到船老大出来,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想知道他得到什么了? 船老大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方才,我想去找些铜钱给它们,它们的头鸟跟着我进屋,扇了我一耳光,却没收我的钱,又朝着东边叫了好几声。” 船工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船老大继续说道:“这是喜鹊对于我们的贪心给予的教训,也是因为我没带好你们! 不过,咱们到底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仅仅赏了我一翅膀而已!但也给指了明路,赶紧回家!” 船工们一下子恍然大悟:“对啊对啊,它们就是朝东边飞走的!” “是,我也看见了,就是得磕头没敢多看。” “那咱们赶紧回吧!” “对对,头儿,咱别磨蹭了,抓紧赶路,少停船。” 船老大点了下头:“我带着你们再叩三个头,得感谢鸦神放过咱们,感谢鹊神前来指点!点香!”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一起分过赃 小宝和水毛毛望着汉子们往库房里搬运货物。 这些货物品种不多,数量不少。 玉石原石、伪装成茶砖的铁锭和丝绸、少量瓷器、木碗、茶叶。 “毛毛,玉石和铁锭不能给你,这东西犯忌讳,我让娘亲卖出去,钱分你三成,给娘亲两成,其余的都归你。”小宝说道。 水毛毛挑着眉毛看他:“分赃啊?” 小宝:“不然呢?” 水毛毛眼睛一立:“分个屁!我tm还指着你接我的班掌管船帮呢!” 小宝一胳膊就搂住水毛毛的脖子,语重心长:“毛毛啊,你不能因为我小就欺负我,把活儿都推给我干,你咋好意思的? 咱得有钱一起赚,有活儿一起干! 咱俩的交情,用我娘亲的话说,那就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的,跟我娘亲和你儿子一样! 咱都这么好了,你忍心欺负我?” 水毛毛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着调,就要反驳:“你……” 小宝搂紧他脖子打断他话头:“你懒就说懒,但是不能因为懒就不干活。” 水毛毛:“我……” 小宝:“我给你找大船,你派人把货都运到新伦州我娘亲的货栈去,在那里不会有人怀疑这些货的来路。” 水毛毛伸手指着小宝,刚要说话,小宝一把攥住他手指头:“别指指点点,乖哈!” 水毛毛急眼了:“还让不让人说话了!你个小兔崽子!” 小宝嬉皮笑脸:“急啥子急嘛,你说嘛。” 水毛毛指着那些货:“这些货,都运出去的话,咱帮里弟兄可得跟去一大批,家里不就没人了?” 小宝:“有我保护你,怕啥?让侯泽带队出去,走咱们买扑下来的渡口,不然要那些渡口有啥用? 让弟兄们都出出门,总在南边这几个州府溜达有啥出息?走南闯北走南闯北,只走南算怎么回事? 船帮要想长久,这些人远远不够数,把人都撒出去,让他们把水路、陆路都记全了,以后他们就是骨干; 看见我家的哥哥们没有?哪儿没去过?没去过就跟着我娘亲各处走; 你手里的钱自己攒着,从现在起再赚的钱记得分出去给他们些,让他们该置产就置产,手上没产业,咋让钱下崽儿? 你现在也甭想着撂挑子,别说你岁数大,我娘亲那里,老于老赵他们没比你小几岁,你好歹还有儿子,他们还单着呢! 再说了,你独身一人时,你一人吃饱,剩下的都是船帮的; 可现在不一样,你还得养两个儿子,别的不说,你儿子们娶媳妇儿了吗?你抱上孙子了吗?不得给攒钱? 万一哪天各个给你生个双棒儿,你不得给多准备点儿长命锁、金项圈啥的? ……哎呀,说到儿子,还没好好恭喜你一下,要么就一个没有,要么就一整来了俩!恭喜恭喜啊!” 水毛毛一心把船帮交给小宝,表面上看颇有些当个甩手掌柜、潇洒快活过余生的架势,实际上,小宝总感觉这小老头挺悲观,好像要活不长了似的。 趁着现在魏诚毅认了爹,还收了侯泽这么个义子,水毛毛心头有了希望,赶紧给他找点儿活干。 人太闲了不行,会瞎想。 “去!”水毛毛推开小宝:“没大没小的!” 这娃儿,说的都是什么话,弄得他都怀疑自己在跟同龄小老头儿聊人生似的。 “我说,既然孟家的货都给劫了,自然不是咱船帮能卖的出去的东西,你就直接送给你娘不就得了?还折腾什么!”水毛毛说道。 他真不想占这种便宜。 他已经听明白了,姓孟的几次三番想弄死人家孤儿寡母的,可以说,这几船货是给娘俩的卖命钱,至少也是利息。 不是说四十八个兄弟为他们娘俩死了吗?咱船帮哪能占这种便宜? 小宝摆摆手:“白活那么大岁数了,这点儿账还算不明白?货是咱船帮给劫下来的,不能白干活! 我娘亲有路子卖出去,所以才让她给卖啊,也没亏了娘亲,不是分她两成了嘛!” 水毛毛照着小宝的脑门就是一巴掌:“你算账算得明白!你个混蛋玩意儿! 你给船帮留一成就够了,九成给你娘不行? 都没成亲,你拿钱干啥?一点儿都不知道孝敬孝敬你娘?” 我儿子头回儿来见我,还把全部家当都换了银票交给我呢! 小宝没防备这小老头儿说动手就动手,结结实实脑门就“啪”的挨了一下子,不干了:“好你个臭毛毛!” 就跳着跟水毛毛追打了一会儿,闹够了,他说:“娘亲说了,我家我做主,再说了,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有啥不对?” 水毛毛竟无言以对。 小宝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这些货都孝敬给娘亲,回头得了钱,都被谁赚了? 以代卖的名义,回头给娘亲二成的利润当私房钱,那个天天坐等私库丰盈的家伙就惦记不着了! *************** 楚清这段日子过得舒心。 新伦州和吉州两头转悠,时不时就被白桦他们约去小聚一下,宋廷山有时候也下帖子,说让家去坐坐,夫人挺想她的。 在吉州的时候,就待在“宝炉集团”,除了跟工人们学各种活计,还隔三差五就被各村请去参加谁谁家娶媳妇、嫁女儿的喜事。 最郁闷的是吉州的戚知州。 同样在吉州,居然让两个知县把自己比下去了,闹得面上无光。 按说,兴汤县和槐安县是吉州下辖的县城,无论出什么业绩,都是给知州增光添彩的。 可气就气在,朝廷给下了公文,公文上半部分大力表扬兴汤县和槐安县知县控灾治蝗办法多、成效大。 下半部分严厉批评吉州知州疏于农务、没有对灾情的预防意识,治理时又无及时有效的举措。 并责令其“亡羊补牢”,不许灾情继续扩大,如还不能见到成效,那就“也去学学农务吧”。 上一个被下令“去学农务”的冯知州,据说现在已被贬去做驿丞了,理由是,既然学不好农务,又喜欢“搞门路”,那就去当驿丞好了,出门就是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一起分过赃 小宝和水毛毛望着汉子们往库房里搬运货物。 这些货物品种不多,数量不少。 玉石原石、伪装成茶砖的铁锭和丝绸、少量瓷器、木碗、茶叶。 “毛毛,玉石和铁锭不能给你,这东西犯忌讳,我让娘亲卖出去,钱分你三成,给娘亲两成,其余的都归你。”小宝说道。 水毛毛挑着眉毛看他:“分赃啊?” 小宝:“不然呢?” 水毛毛眼睛一立:“分个屁!我tm还指着你接我的班掌管船帮呢!” 小宝一胳膊就搂住水毛毛的脖子,语重心长:“毛毛啊,你不能因为我小就欺负我,把活儿都推给我干,你咋好意思的? 咱得有钱一起赚,有活儿一起干! 咱俩的交情,用我娘亲的话说,那就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的,跟我娘亲和你儿子一样! 咱都这么好了,你忍心欺负我?” 水毛毛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着调,就要反驳:“你……” 小宝搂紧他脖子打断他话头:“你懒就说懒,但是不能因为懒就不干活。” 水毛毛:“我……” 小宝:“我给你找大船,你派人把货都运到新伦州我娘亲的货栈去,在那里不会有人怀疑这些货的来路。” 水毛毛伸手指着小宝,刚要说话,小宝一把攥住他手指头:“别指指点点,乖哈!” 水毛毛急眼了:“还让不让人说话了!你个小兔崽子!” 小宝嬉皮笑脸:“急啥子急嘛,你说嘛。” 水毛毛指着那些货:“这些货,都运出去的话,咱帮里弟兄可得跟去一大批,家里不就没人了?” 小宝:“有我保护你,怕啥?让侯泽带队出去,走咱们买扑下来的渡口,不然要那些渡口有啥用? 让弟兄们都出出门,总在南边这几个州府溜达有啥出息?走南闯北走南闯北,只走南算怎么回事? 船帮要想长久,这些人远远不够数,把人都撒出去,让他们把水路、陆路都记全了,以后他们就是骨干; 看见我家的哥哥们没有?哪儿没去过?没去过就跟着我娘亲各处走; 你手里的钱自己攒着,从现在起再赚的钱记得分出去给他们些,让他们该置产就置产,手上没产业,咋让钱下崽儿? 你现在也甭想着撂挑子,别说你岁数大,我娘亲那里,老于老赵他们没比你小几岁,你好歹还有儿子,他们还单着呢! 再说了,你独身一人时,你一人吃饱,剩下的都是船帮的; 可现在不一样,你还得养两个儿子,别的不说,你儿子们娶媳妇儿了吗?你抱上孙子了吗?不得给攒钱? 万一哪天各个给你生个双棒儿,你不得给多准备点儿长命锁、金项圈啥的? ……哎呀,说到儿子,还没好好恭喜你一下,要么就一个没有,要么就一整来了俩!恭喜恭喜啊!” 水毛毛一心把船帮交给小宝,表面上看颇有些当个甩手掌柜、潇洒快活过余生的架势,实际上,小宝总感觉这小老头挺悲观,好像要活不长了似的。 趁着现在魏诚毅认了爹,还收了侯泽这么个义子,水毛毛心头有了希望,赶紧给他找点儿活干。 人太闲了不行,会瞎想。 “去!”水毛毛推开小宝:“没大没小的!” 这娃儿,说的都是什么话,弄得他都怀疑自己在跟同龄小老头儿聊人生似的。 “我说,既然孟家的货都给劫了,自然不是咱船帮能卖的出去的东西,你就直接送给你娘不就得了?还折腾什么!”水毛毛说道。 他真不想占这种便宜。 他已经听明白了,姓孟的几次三番想弄死人家孤儿寡母的,可以说,这几船货是给娘俩的卖命钱,至少也是利息。 不是说四十八个兄弟为他们娘俩死了吗?咱船帮哪能占这种便宜? 小宝摆摆手:“白活那么大岁数了,这点儿账还算不明白?货是咱船帮给劫下来的,不能白干活! 我娘亲有路子卖出去,所以才让她给卖啊,也没亏了娘亲,不是分她两成了嘛!” 水毛毛照着小宝的脑门就是一巴掌:“你算账算得明白!你个混蛋玩意儿! 你给船帮留一成就够了,九成给你娘不行? 都没成亲,你拿钱干啥?一点儿都不知道孝敬孝敬你娘?” 我儿子头回儿来见我,还把全部家当都换了银票交给我呢! 小宝没防备这小老头儿说动手就动手,结结实实脑门就“啪”的挨了一下子,不干了:“好你个臭毛毛!” 就跳着跟水毛毛追打了一会儿,闹够了,他说:“娘亲说了,我家我做主,再说了,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有啥不对?” 水毛毛竟无言以对。 小宝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这些货都孝敬给娘亲,回头得了钱,都被谁赚了? 以代卖的名义,回头给娘亲二成的利润当私房钱,那个天天坐等私库丰盈的家伙就惦记不着了! *************** 楚清这段日子过得舒心。 新伦州和吉州两头转悠,时不时就被白桦他们约去小聚一下,宋廷山有时候也下帖子,说让家去坐坐,夫人挺想她的。 在吉州的时候,就待在“宝炉集团”,除了跟工人们学各种活计,还隔三差五就被各村请去参加谁谁家娶媳妇、嫁女儿的喜事。 最郁闷的是吉州的戚知州。 同样在吉州,居然让两个知县把自己比下去了,闹得面上无光。 按说,兴汤县和槐安县是吉州下辖的县城,无论出什么业绩,都是给知州增光添彩的。 可气就气在,朝廷给下了公文,公文上半部分大力表扬兴汤县和槐安县知县控灾治蝗办法多、成效大。 下半部分严厉批评吉州知州疏于农务、没有对灾情的预防意识,治理时又无及时有效的举措。 并责令其“亡羊补牢”,不许灾情继续扩大,如还不能见到成效,那就“也去学学农务吧”。 上一个被下令“去学农务”的冯知州,据说现在已被贬去做驿丞了,理由是,既然学不好农务,又喜欢“搞门路”,那就去当驿丞好了,出门就是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为官之“道” 这事儿要是换个人,这会儿肯定早就跑去找楚清,既然当初对人家的建议不当回事出了差错,那就赶紧补救,看看能不能寻求到帮助。 可惜,戚知州不是别人,他到底也拉不下脸面去找楚清,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把兴汤县和槐安县的知县叫来“集议”。 槐安县尤知县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工作汇报给戚知州: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何时开始的、效果如何,汇报的很详尽。 但是兴汤县的徐光泽可不咋老实,眼珠子转转就是一肚子坏水。 他跟戚知州说:“大人,要说灭蝗,鸡鸭等家禽比人管用,咱毕竟不能像别的州府那样以蝗虫换粮食,咱没那么多粮食可换不是? 像我们两个县,那鸡鸭养的才好呢,不但吃掉不少蝗虫,家家桌上还有鸡蛋鸭蛋了。” 说完这话还“是吧,尤大人?”,把人家尤知县也拉上。 尤知县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事实却是如此,也就点头赞同。 这话的结局就是,戚知州从这两个县购置鸡鸭,都不要小崽了,直接要成年鸡鸭,训练好的。 直到尤知县从戚知州手里接过银票时还觉得这事儿很玄幻。 戚知州每次召各县“集议”的时候,不都说财政困难吗?这咋还从州衙赚来钱了呢? 就这样徐光泽还抱怨他呢:“你嘴咋那么快呢,让报价的时候你动动脑啊,要不等我先说也行,这可倒好,出那么实惠的价格,少赚多少钱!” 尤知县很迷茫:“卖出去不是挺好吗,让百姓能早些得到实惠,而且,他们鸡生蛋、蛋生鸡的,越养越多,也怕得禽疫嘛。” 这是被新伦州的鸡瘟鸭瘟给吓到了,那可是一死一片,成村成村的死啊,放火烧埋,弄得很长一段时间连穷人都不馋肉味了。 徐光泽恨铁不成钢:“能比吗!能比吗!新伦州要啥没啥,咱们这儿要啥有啥,石灰粉少你的了吗还禽疫,净操没用的心! 你咋不想想,今年全民都养鸡养鸭的,是,都是从楚清那赊的,可是这么大的数量,到时候楚清什么价回收?能有现在多吗? 你现在多卖些钱,只需还给老百姓一部分,县衙还能留下不少,不好吗?你们县不用修路?不用挖渠?” 尤知县更迷茫了:“你的意思,这些钱不是全都给百姓的?” 徐光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你你……怪不得你儿子干不过楚清她儿子! 什么就全给老百姓?灾前一只鸡多少钱?五六十文!你现在卖多少钱?一百五!差价一百文呢! 你把这价格都让给老百姓了,他们能念你的好是怎地?回头楚清来收的时候,能给这个价格吗?她傻吗? 到时候老百姓不卖,就砸在手里;卖,又不甘心,毕竟他们从你这儿卖过一百五十文,那时候咋办? 这里的差价你留给县衙,到时候修桥铺路修葺县衙干啥不行?都不用老百姓出徭役,直接花钱雇他们干活! 钱没多花,事儿没少干,最后政绩都是你的,吏部来考评的时候,你拿个好评语不美? 再说了,现在各地蝗虫都起来了,鸡鸭的市价也有一百六七十了,外地也有来购买的,虽然量不大,可价格确是有的; 你倒是实诚,为戚大人着想,给到一百五的价格,你觉得你能落着好?他背地里不定怎么骂咱们呢! 你瞪什么眼珠子?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以前五六十文,现在你说一百五,他能管现在的市价吗?他照样认为你讹他! 既然是讹,干啥不多讹点儿?一百五和一百六七有啥区别?谁让他急用?早干啥去了? 我告诉你,回头你看吧,楚清收购的时候价格肯定也高不到哪儿去,能保持原价就不错了,没准儿更低! 现在这么好的时机,能赚上一笔,愣是让你少赚了不止十文!哎呀呀……我的心好痛!” 尤知县就觉得吧,自己儿子比不过楚清的儿子是应该的。 自己都比不过楚清……哦不,自己连徐光泽都没比过,咋跟楚清比?当老子的都不灵光,儿子凭啥比人家灵光? 徐光泽说的这些,一点儿也不难理解,可他就是没想到。 而且,戚大人询问,咋能不回答呢?就问啥答啥呗。 可是就这么点儿事,站在戚知州的角度想想,站在老百姓角度想想,再站在自己县衙的立场上想想,多换几个角度想想,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的回答。 灾前鸡鸭的价格一直都不高,而且很平稳,两三年都没有变过,。 可那时也不是家家都养很多鸡鸭的,今年鸡鸭这么多,怕是楚清会降价收购了。 倒时候老百姓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不然,家家都养着呢,不卖给楚清,还能互相卖了? 也难怪都是当知县的,科举一路吊车尾成绩考上来的徐光泽愣是比自己混得风生水起,富得流油,而自己踏踏实实当个清贵之人。 “活该你穷!”徐光泽不解气,恨恨说道。 光自己心痛怎么行?也得扎尤知县的心一下。 “那他问的时候你咋不吭声?”尤知县真的扎心了,后悔不迭:“你倒是开口啊,我配合就是!” 徐光泽:“你嘴快!你倒是抻着他点儿啊?做思考状、做为难状,抻得他自己先开价,你再讲各种难处,把价格控制在自己手里,让他怎么讲价都便宜不了多少,不会呀?!” 尤知县面有不喜之色:“唔……讲价……” 这个真不会,讨价还价这种市井小民的低俗之事,他没干过啊! 徐光泽都无语了:“以后你别光在地头上跟老农挥锄头,知道怎么干就行了,用得着你替人家刨地? 你把功夫分点儿在街头巷尾,看看人家怎么做买卖,怎么吆喝、怎么讲价! 民生、民生,农户是民,商户就不是民了?别整那套清高的,士农工商,少了谁能行?” 民生,嗯。尤知县这次很谦恭地接受:“唔……好。” 徐光泽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扫兴。 说高兴吧,把翰林学士的女婿、二甲第三名给教训了,真高兴! 说扫兴吧,还没教训过瘾呢,他竟虚心接受了,倒是杠两句啊!败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为官之“道” 这事儿要是换个人,这会儿肯定早就跑去找楚清,既然当初对人家的建议不当回事出了差错,那就赶紧补救,看看能不能寻求到帮助。 可惜,戚知州不是别人,他到底也拉不下脸面去找楚清,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把兴汤县和槐安县的知县叫来“集议”。 槐安县尤知县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工作汇报给戚知州: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何时开始的、效果如何,汇报的很详尽。 但是兴汤县的徐光泽可不咋老实,眼珠子转转就是一肚子坏水。 他跟戚知州说:“大人,要说灭蝗,鸡鸭等家禽比人管用,咱毕竟不能像别的州府那样以蝗虫换粮食,咱没那么多粮食可换不是? 像我们两个县,那鸡鸭养的才好呢,不但吃掉不少蝗虫,家家桌上还有鸡蛋鸭蛋了。” 说完这话还“是吧,尤大人?”,把人家尤知县也拉上。 尤知县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事实却是如此,也就点头赞同。 这话的结局就是,戚知州从这两个县购置鸡鸭,都不要小崽了,直接要成年鸡鸭,训练好的。 直到尤知县从戚知州手里接过银票时还觉得这事儿很玄幻。 戚知州每次召各县“集议”的时候,不都说财政困难吗?这咋还从州衙赚来钱了呢? 就这样徐光泽还抱怨他呢:“你嘴咋那么快呢,让报价的时候你动动脑啊,要不等我先说也行,这可倒好,出那么实惠的价格,少赚多少钱!” 尤知县很迷茫:“卖出去不是挺好吗,让百姓能早些得到实惠,而且,他们鸡生蛋、蛋生鸡的,越养越多,也怕得禽疫嘛。” 这是被新伦州的鸡瘟鸭瘟给吓到了,那可是一死一片,成村成村的死啊,放火烧埋,弄得很长一段时间连穷人都不馋肉味了。 徐光泽恨铁不成钢:“能比吗!能比吗!新伦州要啥没啥,咱们这儿要啥有啥,石灰粉少你的了吗还禽疫,净操没用的心! 你咋不想想,今年全民都养鸡养鸭的,是,都是从楚清那赊的,可是这么大的数量,到时候楚清什么价回收?能有现在多吗? 你现在多卖些钱,只需还给老百姓一部分,县衙还能留下不少,不好吗?你们县不用修路?不用挖渠?” 尤知县更迷茫了:“你的意思,这些钱不是全都给百姓的?” 徐光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你你……怪不得你儿子干不过楚清她儿子! 什么就全给老百姓?灾前一只鸡多少钱?五六十文!你现在卖多少钱?一百五!差价一百文呢! 你把这价格都让给老百姓了,他们能念你的好是怎地?回头楚清来收的时候,能给这个价格吗?她傻吗? 到时候老百姓不卖,就砸在手里;卖,又不甘心,毕竟他们从你这儿卖过一百五十文,那时候咋办? 这里的差价你留给县衙,到时候修桥铺路修葺县衙干啥不行?都不用老百姓出徭役,直接花钱雇他们干活! 钱没多花,事儿没少干,最后政绩都是你的,吏部来考评的时候,你拿个好评语不美? 再说了,现在各地蝗虫都起来了,鸡鸭的市价也有一百六七十了,外地也有来购买的,虽然量不大,可价格确是有的; 你倒是实诚,为戚大人着想,给到一百五的价格,你觉得你能落着好?他背地里不定怎么骂咱们呢! 你瞪什么眼珠子?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以前五六十文,现在你说一百五,他能管现在的市价吗?他照样认为你讹他! 既然是讹,干啥不多讹点儿?一百五和一百六七有啥区别?谁让他急用?早干啥去了? 我告诉你,回头你看吧,楚清收购的时候价格肯定也高不到哪儿去,能保持原价就不错了,没准儿更低! 现在这么好的时机,能赚上一笔,愣是让你少赚了不止十文!哎呀呀……我的心好痛!” 尤知县就觉得吧,自己儿子比不过楚清的儿子是应该的。 自己都比不过楚清……哦不,自己连徐光泽都没比过,咋跟楚清比?当老子的都不灵光,儿子凭啥比人家灵光? 徐光泽说的这些,一点儿也不难理解,可他就是没想到。 而且,戚大人询问,咋能不回答呢?就问啥答啥呗。 可是就这么点儿事,站在戚知州的角度想想,站在老百姓角度想想,再站在自己县衙的立场上想想,多换几个角度想想,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的回答。 灾前鸡鸭的价格一直都不高,而且很平稳,两三年都没有变过,。 可那时也不是家家都养很多鸡鸭的,今年鸡鸭这么多,怕是楚清会降价收购了。 倒时候老百姓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不然,家家都养着呢,不卖给楚清,还能互相卖了? 也难怪都是当知县的,科举一路吊车尾成绩考上来的徐光泽愣是比自己混得风生水起,富得流油,而自己踏踏实实当个清贵之人。 “活该你穷!”徐光泽不解气,恨恨说道。 光自己心痛怎么行?也得扎尤知县的心一下。 “那他问的时候你咋不吭声?”尤知县真的扎心了,后悔不迭:“你倒是开口啊,我配合就是!” 徐光泽:“你嘴快!你倒是抻着他点儿啊?做思考状、做为难状,抻得他自己先开价,你再讲各种难处,把价格控制在自己手里,让他怎么讲价都便宜不了多少,不会呀?!” 尤知县面有不喜之色:“唔……讲价……” 这个真不会,讨价还价这种市井小民的低俗之事,他没干过啊! 徐光泽都无语了:“以后你别光在地头上跟老农挥锄头,知道怎么干就行了,用得着你替人家刨地? 你把功夫分点儿在街头巷尾,看看人家怎么做买卖,怎么吆喝、怎么讲价! 民生、民生,农户是民,商户就不是民了?别整那套清高的,士农工商,少了谁能行?” 民生,嗯。尤知县这次很谦恭地接受:“唔……好。” 徐光泽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扫兴。 说高兴吧,把翰林学士的女婿、二甲第三名给教训了,真高兴! 说扫兴吧,还没教训过瘾呢,他竟虚心接受了,倒是杠两句啊!败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不得闲 宝炉集团的接待大厅里,楚清正跟卓耀两个人头碰头地研究小宝来的信……上的图。 这图画的……线条流畅、利落,浑圆一个圈,中心有个小勾。 卓耀看到小宝的信非常高兴。 这是人家娘俩的家书,能让他这个外人看就已经不错了。 小半年没见到小宝,真是想,能看看字也好。 “比鸡蛋略粗、略短,正圆形,似木球;用力摔在地上会爆炸,响声如普通炮仗;会起火,火势很小;有浓烟,弥散时可包裹半丈之地……” 卓耀把这段描述性语言反复读了好几遍。 这段话什么意思他一点儿也没去思考,就是想读,光看着字迹就高兴:这小子,没疯玩,字写得越发好看了,是左手写的还是右手写的? 那神情,堪比看情书的痴汉。 上次去看小宝,卓耀没去成,想得厉害。 也是怪了,这俩人怎么那么投缘呢?难道俩人是同等级智商? “哎哎,问你呢,军中可有这东西?”楚清不得不打断卓耀,那嘴都快笑歪了。 “哦?,没、没有,我没见过。”卓耀总算回过神来。 楚清的脸色就有些凝重。 不过她的表情在卓耀看来是在认真琢磨图上的东西,因为每当楚清设计或者研究什么的时候都是这么凝重。 但是没必要啊,就这东西有啥可想的,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怕是做爆竹的人用烟花爆竹的下脚料做给家里小孩子的玩意儿吧? 不是说不咋响、光冒烟吗?要不就是烟花受潮了,不好用了。” 对于卓耀的猜想,楚清不置可否。 她不认为小宝会对小孩子的玩意儿感到好奇,非要写信寻求答案。 而且从描述来看,可不是类似于现代的“摔炮”那种东西。 能起那么大的烟,应该不是为了听响儿的,而应该是……隐蔽行踪的烟幕弹! 小宝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呢?怎么会出现烟幕弹这种东西? 对于火药,楚清是研究过的,大宣除了应用于烟花爆竹上,也应用在矿石开采上。 但是,想把火药当做炸药使用,效果并不是很好,因为此时的火药只有在空气中才能起作用。 而且使用火捻这样的东西无法点燃火药,只能用烧红的铁锥才能奏效。 如果把它放在密闭的容器,或者说管状的器物里,它们的燃烧就会变得非常的缓慢,也不完全。 这是这个时代的配方问题。 可小宝怎么就碰到烟幕弹了呢? 小宝的信中说的轻描淡写,只说些奇闻轶事,这木球也是当做一个偶然看见的东西说的,并没有写任何正经事情。 小宝如同她自己年轻时那样,给父母写信,总是写写见闻、说说废话,总之是报喜不报忧。 对小宝的担心使楚清打算再去崇鱼府。 但是人闲的时候,啥事儿也没有,越闲就越闲;可一旦有事要忙的时候,偏偏会同时出现更多的事来干扰,让人越忙就越忙。 楚清行装都收拾好、准备要上路的时候,又接到小宝一封信。 信上说:他的朋友有些玉石,因为当地加工成本高、周期长,“烦请娘亲加工和代售,佣金二成”。 至于是什么朋友、多少货都没说,只说朋友会带商队一路送去新伦州的货栈,“届时面议”。 楚清并没有玉石加工的铺子,小宝倒是有个首饰铺,但也是跟宋廷山的夫人合伙开的,在玉石这一方面没有自己的渠道。 前有烟幕弹,后有玉石,楚清的心就彻底揪起来了。 难道是小宝干了些什么? 有武继昌的事情在先,楚清真怕小宝心性变了,把路走弯。 与小宝的信前后脚来的,还有胡恒秋的信:“楚清,你摊上大事儿了!” 这话要从皇帝以查粮食为由对江南官场进行整治说起。 一些官员落马,让各自背后的家族和财团记恨上了楚清。 如果没有楚清那些接二连三的动作作对比,那么今年只是旱情加上蝗祸带来的双重损失,无关于任何人,是天灾。 可被楚清这么一掺和,就变成人祸了,虽然粮仓的亏空本就是人祸,但谁会去承认呢? 所以,朝堂上再次响起弹劾楚清的声音,这次的声势远高于之前,不但人数多,而且打击范围还广。 比如说,“蝗虫换粮”扰乱粮价;再比如,“灾情期间”大兴土木、奴役百姓;还比如:借着禽疫大发横财、中饱私囊;等等。 所以,信的最后胡恒秋提醒她:“这封信是给你提个醒:赶紧做准备,皇帝的旨意很快就会送到,要你朝堂自辩。” 朝堂自辩,都不是写自辩折子,看来果真是“摊上大事儿了”。 如果是让写折子自辩,那说明事态不是很严重,也不紧迫。 可这是让进京都,去朝堂上进行自辩。 什么人能上朝?除言官外的四品以下官员都没资格参加朝会,楚清一个从五品的外地官员,竟然要上朝堂上自辩去? 那就是楚清这颗“老鼠屎”,搅了京都这锅粥,他们要把楚清这只老鼠捉到眼巴前,好好“修理”一番? 也不对。 若说修理,京都那些六品言官就能把楚清修理了,根本不会有“自辩”的机会。 应该还是有替楚清说话的,只是声势不强。 声势不强,是胡恒秋不给力还是整个密侦司也有人不满楚清? 还是说,皇帝不肯为楚清“犯众怒”,只作冷眼旁观? 或者是,皇帝力量不足,压不下众臣的弹劾呼声? 那么,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皇帝要是信任楚清,自会弹压这些不良声音,可现在仍要下旨诏楚清前去自辩……那就是皇帝也不信任她? 自辩,不但需要为自己辨明事情的因由,还要自己举证,去证明自己是对的。 在楚清看来,当一件事情需要通过自辩来论证清白对错时,已经失去客观性了。 按照胡恒秋信上所言,如果满朝堂都是弹劾楚清的声音,那么楚清这次前去,根本不是自辩,是受审! 试问,一人之口如何辩赢悠悠众口? 屈原一生都在自辩,结局呢? 楚清虽然认为自己无法同屈原相提并论,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不被多数人所认可。 胡恒秋让她做好准备,准备什么?她是能多长出几张嘴跟人家吵架、还是能招来一大群拥趸为自己助威? 看看左手是胡恒秋的信,右手是小宝的信,真是:左手写他,右手写着爱,紧握的双手,模糊的悲哀。 我的决定,会有怎样的伤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不得闲 宝炉集团的接待大厅里,楚清正跟卓耀两个人头碰头地研究小宝来的信……上的图。 这图画的……线条流畅、利落,浑圆一个圈,中心有个小勾。 卓耀看到小宝的信非常高兴。 这是人家娘俩的家书,能让他这个外人看就已经不错了。 小半年没见到小宝,真是想,能看看字也好。 “比鸡蛋略粗、略短,正圆形,似木球;用力摔在地上会爆炸,响声如普通炮仗;会起火,火势很小;有浓烟,弥散时可包裹半丈之地……” 卓耀把这段描述性语言反复读了好几遍。 这段话什么意思他一点儿也没去思考,就是想读,光看着字迹就高兴:这小子,没疯玩,字写得越发好看了,是左手写的还是右手写的? 那神情,堪比看情书的痴汉。 上次去看小宝,卓耀没去成,想得厉害。 也是怪了,这俩人怎么那么投缘呢?难道俩人是同等级智商? “哎哎,问你呢,军中可有这东西?”楚清不得不打断卓耀,那嘴都快笑歪了。 “哦?,没、没有,我没见过。”卓耀总算回过神来。 楚清的脸色就有些凝重。 不过她的表情在卓耀看来是在认真琢磨图上的东西,因为每当楚清设计或者研究什么的时候都是这么凝重。 但是没必要啊,就这东西有啥可想的,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怕是做爆竹的人用烟花爆竹的下脚料做给家里小孩子的玩意儿吧? 不是说不咋响、光冒烟吗?要不就是烟花受潮了,不好用了。” 对于卓耀的猜想,楚清不置可否。 她不认为小宝会对小孩子的玩意儿感到好奇,非要写信寻求答案。 而且从描述来看,可不是类似于现代的“摔炮”那种东西。 能起那么大的烟,应该不是为了听响儿的,而应该是……隐蔽行踪的烟幕弹! 小宝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呢?怎么会出现烟幕弹这种东西? 对于火药,楚清是研究过的,大宣除了应用于烟花爆竹上,也应用在矿石开采上。 但是,想把火药当做炸药使用,效果并不是很好,因为此时的火药只有在空气中才能起作用。 而且使用火捻这样的东西无法点燃火药,只能用烧红的铁锥才能奏效。 如果把它放在密闭的容器,或者说管状的器物里,它们的燃烧就会变得非常的缓慢,也不完全。 这是这个时代的配方问题。 可小宝怎么就碰到烟幕弹了呢? 小宝的信中说的轻描淡写,只说些奇闻轶事,这木球也是当做一个偶然看见的东西说的,并没有写任何正经事情。 小宝如同她自己年轻时那样,给父母写信,总是写写见闻、说说废话,总之是报喜不报忧。 对小宝的担心使楚清打算再去崇鱼府。 但是人闲的时候,啥事儿也没有,越闲就越闲;可一旦有事要忙的时候,偏偏会同时出现更多的事来干扰,让人越忙就越忙。 楚清行装都收拾好、准备要上路的时候,又接到小宝一封信。 信上说:他的朋友有些玉石,因为当地加工成本高、周期长,“烦请娘亲加工和代售,佣金二成”。 至于是什么朋友、多少货都没说,只说朋友会带商队一路送去新伦州的货栈,“届时面议”。 楚清并没有玉石加工的铺子,小宝倒是有个首饰铺,但也是跟宋廷山的夫人合伙开的,在玉石这一方面没有自己的渠道。 前有烟幕弹,后有玉石,楚清的心就彻底揪起来了。 难道是小宝干了些什么? 有武继昌的事情在先,楚清真怕小宝心性变了,把路走弯。 与小宝的信前后脚来的,还有胡恒秋的信:“楚清,你摊上大事儿了!” 这话要从皇帝以查粮食为由对江南官场进行整治说起。 一些官员落马,让各自背后的家族和财团记恨上了楚清。 如果没有楚清那些接二连三的动作作对比,那么今年只是旱情加上蝗祸带来的双重损失,无关于任何人,是天灾。 可被楚清这么一掺和,就变成人祸了,虽然粮仓的亏空本就是人祸,但谁会去承认呢? 所以,朝堂上再次响起弹劾楚清的声音,这次的声势远高于之前,不但人数多,而且打击范围还广。 比如说,“蝗虫换粮”扰乱粮价;再比如,“灾情期间”大兴土木、奴役百姓;还比如:借着禽疫大发横财、中饱私囊;等等。 所以,信的最后胡恒秋提醒她:“这封信是给你提个醒:赶紧做准备,皇帝的旨意很快就会送到,要你朝堂自辩。” 朝堂自辩,都不是写自辩折子,看来果真是“摊上大事儿了”。 如果是让写折子自辩,那说明事态不是很严重,也不紧迫。 可这是让进京都,去朝堂上进行自辩。 什么人能上朝?除言官外的四品以下官员都没资格参加朝会,楚清一个从五品的外地官员,竟然要上朝堂上自辩去? 那就是楚清这颗“老鼠屎”,搅了京都这锅粥,他们要把楚清这只老鼠捉到眼巴前,好好“修理”一番? 也不对。 若说修理,京都那些六品言官就能把楚清修理了,根本不会有“自辩”的机会。 应该还是有替楚清说话的,只是声势不强。 声势不强,是胡恒秋不给力还是整个密侦司也有人不满楚清? 还是说,皇帝不肯为楚清“犯众怒”,只作冷眼旁观? 或者是,皇帝力量不足,压不下众臣的弹劾呼声? 那么,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皇帝要是信任楚清,自会弹压这些不良声音,可现在仍要下旨诏楚清前去自辩……那就是皇帝也不信任她? 自辩,不但需要为自己辨明事情的因由,还要自己举证,去证明自己是对的。 在楚清看来,当一件事情需要通过自辩来论证清白对错时,已经失去客观性了。 按照胡恒秋信上所言,如果满朝堂都是弹劾楚清的声音,那么楚清这次前去,根本不是自辩,是受审! 试问,一人之口如何辩赢悠悠众口? 屈原一生都在自辩,结局呢? 楚清虽然认为自己无法同屈原相提并论,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不被多数人所认可。 胡恒秋让她做好准备,准备什么?她是能多长出几张嘴跟人家吵架、还是能招来一大群拥趸为自己助威? 看看左手是胡恒秋的信,右手是小宝的信,真是:左手写他,右手写着爱,紧握的双手,模糊的悲哀。 我的决定,会有怎样的伤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六章 第一次上朝 皇帝的旨意到的很快,楚清找个盒子,装了一叠子纸就踏上了去京都的路。 这是楚清两世人生中第一次“上朝”,也是庆德皇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百官大起居”。 以往根据各自工作情况,各部门有可能会指派一人去上朝,比如户部尚书刘聚若是较忙,或者近日朝中无大事,他就会派左侍郎去。 若是遇到朝中有急事、大事,很可能刘聚不但亲自上朝,还要带上左右侍郎。 再比如洪亮,自打拿到国公这个代表“终生成就奖”的爵位后,除了大朝会他都不去。 因为兵权解了,又身无其他职务,作为一个武将,就不跟着“指点江山”了,那不是自讨没趣嘛。 再比如胡恒秋,上不上朝都一样,有事儿皇帝直接找他了,也没必要天天跟着在朝堂上“罚站”,毕竟谁见他都躲着走,何必呢? 但是今日不同。 今日凡是品阶够的官员,都来参(看)加(热)早(闹)朝了。 朝中倍受讨伐与弹劾/隶属于密侦司/还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寡妇的楚清,今天来“自辩”了! 在这个世界也是奔三的人了,但是楚清却出现“逆生长”状态。 常年不辍地锻炼使她保持了足够的肌肉,因此年近三十,面部线条依然清晰。 尤其是120°的黄金下颌角,虽然看上去不够柔和,却显得坚毅而英气勃发。 在女子中很是高挑、在男子中也算是“五尺男儿”的身长,却因为天然不能与男性相比的肩宽,显得瘦削而单薄。 一身男装穿下来,竟给人以少年感。 在三套官服中,她自然选择“正职”——密侦司副千户的那套黑底红边加银色斜杠的官服进入大殿。 斜杠啊。 楚清一直为在自己的世界没能当上“斜杠青年”很是惭愧,所以在这个世界能成为工部参知/户部司棉员外郎/密侦司驻沃斯理事处副千户,颇有些得偿所愿之感。 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今成为朝臣眼中另类的“斜杠青年”。 “斜杠青年”随着太监传旨声,大步流星走入正殿,叩拜行礼。 “起来吧,”庆德皇帝说道:“让你参与朝会,是因为众位爱卿对你颇不了解,希望你能解答心中的疑问。” 皇帝开始主持他的会议。 这样的开场白对于皇帝来说,已经是很给满朝臣子面子了,因为他把“弹劾”说成“不了解”,把“自辩”说成“解惑”,算是给大家都留了余地,免得吵起来太难看。 可在洪亮等一众武将的眼里却是:皇帝需要“和稀泥”吗? 楚清的理解则是:皇上是打算“作壁上观”吗? 因此楚清起身说:“是”,然后静默。 大殿里一片寂静。 如此安静了半柱香后,大殿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声: “怎么回事?她怎么还不开始?” “她在打什么主意呢?” “这是端上架子、摆上谱了?就一个从五品?” “真是岂有此理!” 洪亮攥了攥拳头,心中替楚清着急:楚清啊,先下手为强,你倒是说话呀! 宰相谭勉和副宰相成枫互视一眼,也感到有些意外:难道这个楚清有什么倚仗才敢如此放肆的? 在众朝臣看来,从官阶上说,满大殿就这一个职位最低的,当然,言官除外; 从主被动关系上说,满大殿就这一个是被控告和弹劾的; 从职场的处事之道上说,满大殿就这一个不自量的。 作为位卑人微的角色,皇帝已然给留了余地,为何还不抓紧机会? 皇帝也纳闷儿:这个楚清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儿怎么哑巴了? 宰相谭勉看到皇帝也在一直等待,于是清了清嗓子,以让大殿安静下来,然后说道:“楚副千户,可以开始了。” “啊?开始什么?”楚清“茫然”地问。 虽然她知道站在前排的都是官大的人,但谁是谁、是什么官职她还没搞清楚,上次参加宫宴时,除了密侦司的,她谁也没记住。 这话问的,把谭勉给问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啥的?还是装不知道? 在谭勉看来,楚清有点过分了。 能干出那么多事、能被满朝文官弹劾,那肯定不能是傻子,如今却故作迷茫,是当别人是傻子吗? 已经处于劣势,还要如此造作,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作为宰相,刚才那句催促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楚清既然不当回事,那他索性就不管了。 胡恒秋心里暗骂:你个胆肥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耍无赖? 胡恒秋:“楚清,皇上刚才不是说了嘛,大家对你不了解,你赶紧的吧,别磨蹭!” “哦”,楚清点点头,可神情依旧迷茫,她转身面向众人:“你们想了解什么?问吧!” “嘿!真是一块滚刀肉啊!”有脾气急的直接就嚷嚷上了。 “大胆,放肆!楚清,你竟敢藐视朝廷!” “楚清,你还不从实招来!” “果真是目无王法、狗胆包天!” 洪亮急得不行,赶紧给楚清递梯子:“楚清,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今儿让你来作甚的?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名言官打断:“洪国公大人,您不用替她开脱,小心吃力不讨好、反惹一身骚!” 洪亮眼睛一瞪:“关你屁事!跟你说话了吗?!” 那名言官也毫不示弱:“洪国公,讽议左右,以匡人君乃是我等言官的职责,她明知道是来自辩的,你因何要替她打圆场、粉饰太平? 她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你与她私下里有什么交易?洪国公,洪大人,下官劝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没有实权的人,谁都敢怼上一句,洪亮心里真是有无力之感。 但是既然有爵位,那就不容别人置喙! 这已经不关楚清什么事儿了,洪亮得先为自己出了这口气! 不然,一个小小的六品言官都敢随便喷他,以后他这爵位还能有何颜面? 洪亮大喝一声:“姓孙的!你含血喷人,你……” “敢问,这位是孙御史?”楚清终于开口。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六章 第一次上朝 皇帝的旨意到的很快,楚清找个盒子,装了一叠子纸就踏上了去京都的路。 这是楚清两世人生中第一次“上朝”,也是庆德皇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百官大起居”。 以往根据各自工作情况,各部门有可能会指派一人去上朝,比如户部尚书刘聚若是较忙,或者近日朝中无大事,他就会派左侍郎去。 若是遇到朝中有急事、大事,很可能刘聚不但亲自上朝,还要带上左右侍郎。 再比如洪亮,自打拿到国公这个代表“终生成就奖”的爵位后,除了大朝会他都不去。 因为兵权解了,又身无其他职务,作为一个武将,就不跟着“指点江山”了,那不是自讨没趣嘛。 再比如胡恒秋,上不上朝都一样,有事儿皇帝直接找他了,也没必要天天跟着在朝堂上“罚站”,毕竟谁见他都躲着走,何必呢? 但是今日不同。 今日凡是品阶够的官员,都来参(看)加(热)早(闹)朝了。 朝中倍受讨伐与弹劾/隶属于密侦司/还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寡妇的楚清,今天来“自辩”了! 在这个世界也是奔三的人了,但是楚清却出现“逆生长”状态。 常年不辍地锻炼使她保持了足够的肌肉,因此年近三十,面部线条依然清晰。 尤其是120°的黄金下颌角,虽然看上去不够柔和,却显得坚毅而英气勃发。 在女子中很是高挑、在男子中也算是“五尺男儿”的身长,却因为天然不能与男性相比的肩宽,显得瘦削而单薄。 一身男装穿下来,竟给人以少年感。 在三套官服中,她自然选择“正职”——密侦司副千户的那套黑底红边加银色斜杠的官服进入大殿。 斜杠啊。 楚清一直为在自己的世界没能当上“斜杠青年”很是惭愧,所以在这个世界能成为工部参知/户部司棉员外郎/密侦司驻沃斯理事处副千户,颇有些得偿所愿之感。 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今成为朝臣眼中另类的“斜杠青年”。 “斜杠青年”随着太监传旨声,大步流星走入正殿,叩拜行礼。 “起来吧,”庆德皇帝说道:“让你参与朝会,是因为众位爱卿对你颇不了解,希望你能解答心中的疑问。” 皇帝开始主持他的会议。 这样的开场白对于皇帝来说,已经是很给满朝臣子面子了,因为他把“弹劾”说成“不了解”,把“自辩”说成“解惑”,算是给大家都留了余地,免得吵起来太难看。 可在洪亮等一众武将的眼里却是:皇帝需要“和稀泥”吗? 楚清的理解则是:皇上是打算“作壁上观”吗? 因此楚清起身说:“是”,然后静默。 大殿里一片寂静。 如此安静了半柱香后,大殿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声: “怎么回事?她怎么还不开始?” “她在打什么主意呢?” “这是端上架子、摆上谱了?就一个从五品?” “真是岂有此理!” 洪亮攥了攥拳头,心中替楚清着急:楚清啊,先下手为强,你倒是说话呀! 宰相谭勉和副宰相成枫互视一眼,也感到有些意外:难道这个楚清有什么倚仗才敢如此放肆的? 在众朝臣看来,从官阶上说,满大殿就这一个职位最低的,当然,言官除外; 从主被动关系上说,满大殿就这一个是被控告和弹劾的; 从职场的处事之道上说,满大殿就这一个不自量的。 作为位卑人微的角色,皇帝已然给留了余地,为何还不抓紧机会? 皇帝也纳闷儿:这个楚清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儿怎么哑巴了? 宰相谭勉看到皇帝也在一直等待,于是清了清嗓子,以让大殿安静下来,然后说道:“楚副千户,可以开始了。” “啊?开始什么?”楚清“茫然”地问。 虽然她知道站在前排的都是官大的人,但谁是谁、是什么官职她还没搞清楚,上次参加宫宴时,除了密侦司的,她谁也没记住。 这话问的,把谭勉给问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啥的?还是装不知道? 在谭勉看来,楚清有点过分了。 能干出那么多事、能被满朝文官弹劾,那肯定不能是傻子,如今却故作迷茫,是当别人是傻子吗? 已经处于劣势,还要如此造作,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作为宰相,刚才那句催促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楚清既然不当回事,那他索性就不管了。 胡恒秋心里暗骂:你个胆肥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耍无赖? 胡恒秋:“楚清,皇上刚才不是说了嘛,大家对你不了解,你赶紧的吧,别磨蹭!” “哦”,楚清点点头,可神情依旧迷茫,她转身面向众人:“你们想了解什么?问吧!” “嘿!真是一块滚刀肉啊!”有脾气急的直接就嚷嚷上了。 “大胆,放肆!楚清,你竟敢藐视朝廷!” “楚清,你还不从实招来!” “果真是目无王法、狗胆包天!” 洪亮急得不行,赶紧给楚清递梯子:“楚清,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今儿让你来作甚的?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名言官打断:“洪国公大人,您不用替她开脱,小心吃力不讨好、反惹一身骚!” 洪亮眼睛一瞪:“关你屁事!跟你说话了吗?!” 那名言官也毫不示弱:“洪国公,讽议左右,以匡人君乃是我等言官的职责,她明知道是来自辩的,你因何要替她打圆场、粉饰太平? 她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你与她私下里有什么交易?洪国公,洪大人,下官劝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没有实权的人,谁都敢怼上一句,洪亮心里真是有无力之感。 但是既然有爵位,那就不容别人置喙! 这已经不关楚清什么事儿了,洪亮得先为自己出了这口气! 不然,一个小小的六品言官都敢随便喷他,以后他这爵位还能有何颜面? 洪亮大喝一声:“姓孙的!你含血喷人,你……” “敢问,这位是孙御史?”楚清终于开口。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你们倒是问啊 楚清感激地望了洪亮一眼,开口说道:“敢问,这位是孙御史?” 她已经看出洪亮的回护之意,也看明白洪亮的力不从心,既如此,没必要让洪亮变成自己的挡箭牌,而且,他也挡不了什么。 心意领了,不给人家添麻烦。 楚清说道:“这位孙御史,刚才皇上说,诸位大人对我颇不了解,因此我等着你们了解呀,你们想了解什么?只要问,我必答! 你看,我刚才可是恭谨地等待许久,可你们不但不问,还辱骂于我,请问何故? 难道是要我做自我介绍吗?你们都不知道我是谁、任何职? 我以为以前咱们一起跟皇帝这里吃过两次宫宴了,你们对我会有印象的,原来没有啊? 那也难怪,我也没记住你们,正好,咱们可以相互了解一下,我叫楚清,是密侦司的……” “楚清,你不要避实就虚、避重就轻!耍这种花花肠子,你还嫩着!你最好从实交待你的罪过!”张御史这次又打断楚清说话,喝道。 楚清面露不解了:“交待?罪过?这里是什么地方?今儿要审什么案子?我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 不等张御史答话,楚清向前迈了一步,离他近些:“你又是何职务?以何身份、因何之故讲这些话?” 毕竟杀过人、宰过狼,楚清就靠近这一步,也让张御史感觉到压迫和威胁。 “你!”张御史往旁边侧移一步,不与楚清正对,跪地对皇帝说道:“皇上!楚清这是胡搅蛮缠,请皇上明断!” 楚清也转身面向皇帝跪下:“皇上,您让我回答诸位大人的提问,可他们不问,我等着也不对,说话也不对,还非说我有罪,皇上,我犯了何罪?我若犯罪,为何不是刑部受理?” 哼哼,皇帝,你想袖手旁观装无辜可不行,既然千里迢迢把我喊来,那就最好给个说法! 呼啦啦,楚清身前身后左左右右跪倒一大片: “皇上,此人太嚣张了!” “皇上,这不仅是不把言官放在眼里,更是藐视朝堂啊皇上!” “楚清!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来这一趟吗?本官现在就告诉你!皇上,臣弹劾楚清扰乱江南米市秩序、祸乱粮食价格!” “皇上,臣弹劾楚清借灾难廉价雇工、致使民不聊生;臣还弹劾她越权、专权、干扰地方官衙办差、乱下政令!” “皇上,臣弹劾楚清滥权敛财,倒买倒卖粮食,大发国难财!” “臣也弹劾楚清,弹劾她为富不仁、假仁假义,在百姓食不果腹之时还让他们去捉蝗虫,人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哪还有力气去捕捉能飞能跑的虫子?! 这不是拿人命不当回事儿吗?这不是拿受灾百姓取乐吗?! 还有,二斤蝗虫才能换到一斤粮食,就算是那虫子能吃,吃二斤不比吃一斤顶饱?可她却以少换多,却还标榜为百姓解决温饱!” “李大人所言甚是!真要有那好心,为何不开设粥棚赈济百姓!” “皇上,臣弹劾楚清沽名钓誉!她干涉地方官衙,强令百姓在吃不饱的前提下还要大量养殖家禽; 是,臣承认这些家禽可能会对蝗灾有所作用; 但是她却不计后果,冒着大范围爆发禽疫的可能性,不管不顾地到处宣扬她的举措,导致各地都有疫病发生! 名利她赚了,百姓的死活她却不管了!” 好在进宫之前楚清给膝盖加了对“跪地神器”——把膝盖粗的竹筒一劈两半,里面安上小棉垫,就跟现代护膝差不多了。 尽管有这“跪地神器”,可还是被滔滔不绝的弹劾耽搁的膝盖发麻。 真怀疑这些朝臣的膝盖是不是都是平的,跪地不疼啊? 楚清一面在心中腹诽,一面用余光扫量周围——现在站着的都是武将,还有两位宰相和户部尚书也站着。 胡恒秋溜边装睡觉的苍蝇,不声不响的;他身边密侦司的几个高层,也是静观其变,倒是无人跟着弹劾。 洪亮则手忙脚乱:有人弹劾,他就想马上跪地帮楚清辩驳,但是腿刚一打弯,又有人弹劾,他只好先站直了听,听完了又想辩驳,腿就又打弯…… 脑袋也是,一会儿瞪向说话的人,一会儿看皇帝脸色,一会儿又担心地瞧楚清。 反反复复,回头回脑的,看着跟原地做下蹲运动似的,倒是急出一脑门子汗。 这让楚清挺感动的。 据她所知,国战时洪亮的大腿小腿都中了箭,而且深刻入骨,他年岁又不小了,已过花甲,要是真踏踏实实跪下,估计还能好些。 就这样要跪不跪的,估计腿要承受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楚清还是交下一两个人心的。 皇帝倒是高高在上,跟打坐似的眼观鼻,鼻观心,怕是要睡着了吧?就他闲! 楚清现在就恼恨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胡恒秋。 别人还好说,不认识、没交情、利益也不相同。 但是,皇帝,胡恒秋,你们俩可是我楚清的上司,我不但要干好本职工作,还得往你俩的钱袋子里装银子,你们就不知道体贴下属?都装tm什么孙子! 弹劾之人一个接着一个,大家都不停歇,轮完一圈再来一圈;弹劾之词也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不厌其烦。 这帮喷子! 人的想法是千奇百怪的,尤其对身边的人和事总会产生一些质疑,喜欢评头论足,这很正常。 能被人质疑,说明你在他们心目中是有分量的、有地位的,否则别人也看不见你。 在这方面楚清还是能容忍的,毕竟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是什么人都有,各自也都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去说话。 面对质疑,先反省自己,若确实没有什么不到位或者疏忽的地方,那就先把这个质疑放在一边。 认真努力做好自己,用实力去证明质疑的错误性。 当然,这是在正常的社会秩序和人际关系之下。 但是眼前可不同,面对恶毒的攻击、身处生死不能自己掌握的环境,就不能去先反省自己了。 以保命为前提,就算有错都不能认,何况没错! 看着洪亮在前边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楚清实在不忍老将军再如此煎熬——对,是煎熬。 楚清自己倒没什么,这几年练得脸皮厚了,而且这种情况下不能生气,你越气就越难以保持理智。 但是洪亮不行啊,岁数大了,可别气出毛病来,不然当初不就白救他的命了? “皇上!”楚清朗声叫道,女子声音还是比男子的要高了几度:“请准许臣借支笔墨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你们倒是问啊 楚清感激地望了洪亮一眼,开口说道:“敢问,这位是孙御史?” 她已经看出洪亮的回护之意,也看明白洪亮的力不从心,既如此,没必要让洪亮变成自己的挡箭牌,而且,他也挡不了什么。 心意领了,不给人家添麻烦。 楚清说道:“这位孙御史,刚才皇上说,诸位大人对我颇不了解,因此我等着你们了解呀,你们想了解什么?只要问,我必答! 你看,我刚才可是恭谨地等待许久,可你们不但不问,还辱骂于我,请问何故? 难道是要我做自我介绍吗?你们都不知道我是谁、任何职? 我以为以前咱们一起跟皇帝这里吃过两次宫宴了,你们对我会有印象的,原来没有啊? 那也难怪,我也没记住你们,正好,咱们可以相互了解一下,我叫楚清,是密侦司的……” “楚清,你不要避实就虚、避重就轻!耍这种花花肠子,你还嫩着!你最好从实交待你的罪过!”张御史这次又打断楚清说话,喝道。 楚清面露不解了:“交待?罪过?这里是什么地方?今儿要审什么案子?我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 不等张御史答话,楚清向前迈了一步,离他近些:“你又是何职务?以何身份、因何之故讲这些话?” 毕竟杀过人、宰过狼,楚清就靠近这一步,也让张御史感觉到压迫和威胁。 “你!”张御史往旁边侧移一步,不与楚清正对,跪地对皇帝说道:“皇上!楚清这是胡搅蛮缠,请皇上明断!” 楚清也转身面向皇帝跪下:“皇上,您让我回答诸位大人的提问,可他们不问,我等着也不对,说话也不对,还非说我有罪,皇上,我犯了何罪?我若犯罪,为何不是刑部受理?” 哼哼,皇帝,你想袖手旁观装无辜可不行,既然千里迢迢把我喊来,那就最好给个说法! 呼啦啦,楚清身前身后左左右右跪倒一大片: “皇上,此人太嚣张了!” “皇上,这不仅是不把言官放在眼里,更是藐视朝堂啊皇上!” “楚清!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来这一趟吗?本官现在就告诉你!皇上,臣弹劾楚清扰乱江南米市秩序、祸乱粮食价格!” “皇上,臣弹劾楚清借灾难廉价雇工、致使民不聊生;臣还弹劾她越权、专权、干扰地方官衙办差、乱下政令!” “皇上,臣弹劾楚清滥权敛财,倒买倒卖粮食,大发国难财!” “臣也弹劾楚清,弹劾她为富不仁、假仁假义,在百姓食不果腹之时还让他们去捉蝗虫,人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哪还有力气去捕捉能飞能跑的虫子?! 这不是拿人命不当回事儿吗?这不是拿受灾百姓取乐吗?! 还有,二斤蝗虫才能换到一斤粮食,就算是那虫子能吃,吃二斤不比吃一斤顶饱?可她却以少换多,却还标榜为百姓解决温饱!” “李大人所言甚是!真要有那好心,为何不开设粥棚赈济百姓!” “皇上,臣弹劾楚清沽名钓誉!她干涉地方官衙,强令百姓在吃不饱的前提下还要大量养殖家禽; 是,臣承认这些家禽可能会对蝗灾有所作用; 但是她却不计后果,冒着大范围爆发禽疫的可能性,不管不顾地到处宣扬她的举措,导致各地都有疫病发生! 名利她赚了,百姓的死活她却不管了!” 好在进宫之前楚清给膝盖加了对“跪地神器”——把膝盖粗的竹筒一劈两半,里面安上小棉垫,就跟现代护膝差不多了。 尽管有这“跪地神器”,可还是被滔滔不绝的弹劾耽搁的膝盖发麻。 真怀疑这些朝臣的膝盖是不是都是平的,跪地不疼啊? 楚清一面在心中腹诽,一面用余光扫量周围——现在站着的都是武将,还有两位宰相和户部尚书也站着。 胡恒秋溜边装睡觉的苍蝇,不声不响的;他身边密侦司的几个高层,也是静观其变,倒是无人跟着弹劾。 洪亮则手忙脚乱:有人弹劾,他就想马上跪地帮楚清辩驳,但是腿刚一打弯,又有人弹劾,他只好先站直了听,听完了又想辩驳,腿就又打弯…… 脑袋也是,一会儿瞪向说话的人,一会儿看皇帝脸色,一会儿又担心地瞧楚清。 反反复复,回头回脑的,看着跟原地做下蹲运动似的,倒是急出一脑门子汗。 这让楚清挺感动的。 据她所知,国战时洪亮的大腿小腿都中了箭,而且深刻入骨,他年岁又不小了,已过花甲,要是真踏踏实实跪下,估计还能好些。 就这样要跪不跪的,估计腿要承受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楚清还是交下一两个人心的。 皇帝倒是高高在上,跟打坐似的眼观鼻,鼻观心,怕是要睡着了吧?就他闲! 楚清现在就恼恨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胡恒秋。 别人还好说,不认识、没交情、利益也不相同。 但是,皇帝,胡恒秋,你们俩可是我楚清的上司,我不但要干好本职工作,还得往你俩的钱袋子里装银子,你们就不知道体贴下属?都装tm什么孙子! 弹劾之人一个接着一个,大家都不停歇,轮完一圈再来一圈;弹劾之词也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不厌其烦。 这帮喷子! 人的想法是千奇百怪的,尤其对身边的人和事总会产生一些质疑,喜欢评头论足,这很正常。 能被人质疑,说明你在他们心目中是有分量的、有地位的,否则别人也看不见你。 在这方面楚清还是能容忍的,毕竟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是什么人都有,各自也都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去说话。 面对质疑,先反省自己,若确实没有什么不到位或者疏忽的地方,那就先把这个质疑放在一边。 认真努力做好自己,用实力去证明质疑的错误性。 当然,这是在正常的社会秩序和人际关系之下。 但是眼前可不同,面对恶毒的攻击、身处生死不能自己掌握的环境,就不能去先反省自己了。 以保命为前提,就算有错都不能认,何况没错! 看着洪亮在前边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楚清实在不忍老将军再如此煎熬——对,是煎熬。 楚清自己倒没什么,这几年练得脸皮厚了,而且这种情况下不能生气,你越气就越难以保持理智。 但是洪亮不行啊,岁数大了,可别气出毛病来,不然当初不就白救他的命了? “皇上!”楚清朗声叫道,女子声音还是比男子的要高了几度:“请准许臣借支笔墨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八章 我问,你答 皇上总算抬起眼皮,却未言语。 于是谭勉宰相替皇上问道:“要笔墨作甚?” 楚清似有些苦恼般地说道:“唉,这些人,要么谁也不吭声,要么就乱糟糟一起说! 那么多人,说那么多话,我也记不住啊。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请大人给我弄些笔墨,我把他们的话一一记录下来,再一一作答,可好?” 谭勉看向皇帝,皇帝把视线移向楚清,楚清则一脸无辜和期待,等着宰相给她拿纸笔。 副宰相成枫把眼神瞟向大殿侧方柱子旁,正趴在小桌子上进行记录的史官。 其实真想要看看群臣都弹劾了什么,让史官把记录拿过来就行。 大宣朝的历史记录,皇帝有权查看无权更改,而刚才关于弹劾的部分,更是不涉及太多皇帝的内容,倒是可以用来做参考。 成枫又偷瞟一眼皇帝,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皇帝肯定不会用史官手里那份现成的记录。 果真,面对谭勉询问的眼神,皇帝轻轻点了下头。 纸笔都拿来了,楚清看看毛笔,到底没拿,还是从腰间取出自己的钢笔和墨水瓶,论写字,还是这东西便于速记。 楚清现在是站起来了,可那群弹劾她的官员们还跪在地上呢。 于是楚清左臂捧着一摞纸张,左手指缝间夹着墨水瓶,右手的蘸水钢笔蘸好墨汁,来到刚才第一个讨伐她的张御史身前蹲下:“张大人,您请说!” “呵呵……哈哈哈!”洪亮突然就爆笑出声。 太tm过瘾了。 瞧楚清那样子,活像给马上就要斩首的死刑犯记录遗言似的,态度诚恳,眼神关爱……还有点对智障的怜悯。 张御史本想说:“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还怕你不成?!” 可突然就闭口不言了,只是盯着楚清手里的笔墨。 人就是这么怪。 要是大家一起说,叽哩哇啦地,都不甘示弱。 可要是让他们把言论落实到纸面上,白纸黑字,他们反而就犹豫了,好像生怕留下什么证据似的。 其实,有什么可顾虑呢?上面就坐着皇帝呢,居高临下的,你们刚才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什么话语,人家都看得、听得明明白白,记不记下来有差别吗? 这就是言官的底限。 他们可以无脑狂喷、可以无中生有、可以言论自由,因为他们有“风闻言事”的权利,但是写奏折时可是小心翼翼。 说的比写的多,应该说,写的只是个概念,说的却是发挥。 如若局面对他们不利,他们马上可以翻脸不认账:我没说过、你没证据! 现在楚清就拿着纸笔,耐心而温柔地问询:“张大人,你刚才说的什么?” 张御史沉默。 楚清换个人问:“这位大人,你贵姓?职位?刚才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呗?” 又一个沉默。 也有人不怕的,就把刚才所言再重复一遍,但是明显地,措辞柔和许多,臆断的部分也被去除了。 洪亮就觉得刚才出一身汗真是爽利,浑身轻松不少,他说:哎哟哟,啧啧! 三分之二人保持了沉默,楚清把三分之一肯重复的人所说的话给记录下来。 记完了,她给皇帝行礼:“皇上,那我开始自辩了。” 楚清这次倒是没有拿着每一条问题去人家跟前解释,而是就站在原地开始: “综合刚才所有言论,总结出现频次最多的问题共有五条: 一、扰乱江南米市秩序、祸乱粮食价格。 请问,今年初江南米市价格几何、夏收前又是几何?方才弹劾我的几位大人有谁知道?请报上来。 咦?无人答吗?是不知还是怎么? 若你们不知,何来我祸乱粮价之说? 说到江南米市秩序,各位大人,江南六府,有多少米行商会?定的怎样秩序,有谁知道? 咦?还是无人答?那怎说我扰乱秩序? 关于这个问题,我来答,请皇上对照六府近半年的奏折,看微臣可有不实之言?” 楚清虽然没有把江南六府都走遍,甚至,六府之中她只去过崇鱼一府,还只在小宝的镖局待了几天。 可是,她在边城义斌府大搞一把“平抑物价”之举,就已经把行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有理事处的王副千户相助,可以说是大致掌握了行情。 因此,对于江南的米市、米价,她都可以列举详细的数据于朝堂。 一串串数字从她嘴里吐露,尽管会与皇帝掌握的情况有所出入,也相差不大。 谭勉和成枫两个宰相边听边点头:不错,的确如此。 “那么,我何错之有?!第二条,”楚清不歇气儿,朗声继续说道:“禽畜养殖,我楚清究竟有没有下令,请去密侦司查看相关记录,我不做赘述; 若各位大人嫌麻烦,呶,我上司在此,胡大人,这些我都报告过,若你也没有记录,我可以提供备份给你!” 楚清边说边把视线瞪向胡恒秋:md!想在边上看热闹?老子不答应! “第三条,滥权敛财、倒卖粮食,以及蝗虫换粮,我把它们并做一条,请各位弹劾我的大人,详细说明我滥权的地方,我敛的哪份财? 又沉默啊?那我先说! 我有钱,我有人,我想修桥铺路,我想买房置地,我是用你家银钱了、还是吃你家米粮了?有问题吗?我何处滥权了?” 说到这里,楚清恣意地扫视满殿臣子,那神情……皇帝突然就想起胡恒秋说的:“楚清她那儿子,养歪了!” 皇帝看着楚清的“嚣张”,心中赞同胡恒秋的话:“楚清,好像朕也给养歪了!” 楚清:“在百姓无米下锅、无钱买粮时,是我,提供了他们赚钱的机会; 粮价飙升,无人管束时,是我,用我自家囤积的粮食上演的买进卖出; 使各地粮食聚集与义斌府,把价格压制在合理范围内,让粮商不亏本,百姓有粮吃; 我倒卖粮食了吗?证据呢?我的每笔账,每袋粮,义斌府理事处均有记录和报告,胡大人,对吧?! 江南佃农多、义斌府军户多,而蝗虫四起,这些人马上就要面临与酉州府相同处境之时,还是我,号召和带领他们消灭蝗虫,降低灾害,并有换粮食填肚子的机会!” 楚清眼神凌厉,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那帮讨伐她的人,喝问:“你们,做了什么?” 过瘾!老子站在堂上,你们跪着! 皇帝是故意的,还是忘了让他们平身了? 楚清摘下腰间的铁葫芦,灌了自己一大口水,准备继续。 对我口诛笔伐,你们怎么喷的我,我就必须得喷回去才行。 想让我唾面自干?不能够! 就算今天皇帝想要我死,我也必得拉着你们一起上刑场! “第四条,关于养殖鸡鸭以及禽疫……”楚清准备撒泼。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八章 我问,你答 皇上总算抬起眼皮,却未言语。 于是谭勉宰相替皇上问道:“要笔墨作甚?” 楚清似有些苦恼般地说道:“唉,这些人,要么谁也不吭声,要么就乱糟糟一起说! 那么多人,说那么多话,我也记不住啊。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请大人给我弄些笔墨,我把他们的话一一记录下来,再一一作答,可好?” 谭勉看向皇帝,皇帝把视线移向楚清,楚清则一脸无辜和期待,等着宰相给她拿纸笔。 副宰相成枫把眼神瞟向大殿侧方柱子旁,正趴在小桌子上进行记录的史官。 其实真想要看看群臣都弹劾了什么,让史官把记录拿过来就行。 大宣朝的历史记录,皇帝有权查看无权更改,而刚才关于弹劾的部分,更是不涉及太多皇帝的内容,倒是可以用来做参考。 成枫又偷瞟一眼皇帝,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皇帝肯定不会用史官手里那份现成的记录。 果真,面对谭勉询问的眼神,皇帝轻轻点了下头。 纸笔都拿来了,楚清看看毛笔,到底没拿,还是从腰间取出自己的钢笔和墨水瓶,论写字,还是这东西便于速记。 楚清现在是站起来了,可那群弹劾她的官员们还跪在地上呢。 于是楚清左臂捧着一摞纸张,左手指缝间夹着墨水瓶,右手的蘸水钢笔蘸好墨汁,来到刚才第一个讨伐她的张御史身前蹲下:“张大人,您请说!” “呵呵……哈哈哈!”洪亮突然就爆笑出声。 太tm过瘾了。 瞧楚清那样子,活像给马上就要斩首的死刑犯记录遗言似的,态度诚恳,眼神关爱……还有点对智障的怜悯。 张御史本想说:“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还怕你不成?!” 可突然就闭口不言了,只是盯着楚清手里的笔墨。 人就是这么怪。 要是大家一起说,叽哩哇啦地,都不甘示弱。 可要是让他们把言论落实到纸面上,白纸黑字,他们反而就犹豫了,好像生怕留下什么证据似的。 其实,有什么可顾虑呢?上面就坐着皇帝呢,居高临下的,你们刚才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什么话语,人家都看得、听得明明白白,记不记下来有差别吗? 这就是言官的底限。 他们可以无脑狂喷、可以无中生有、可以言论自由,因为他们有“风闻言事”的权利,但是写奏折时可是小心翼翼。 说的比写的多,应该说,写的只是个概念,说的却是发挥。 如若局面对他们不利,他们马上可以翻脸不认账:我没说过、你没证据! 现在楚清就拿着纸笔,耐心而温柔地问询:“张大人,你刚才说的什么?” 张御史沉默。 楚清换个人问:“这位大人,你贵姓?职位?刚才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呗?” 又一个沉默。 也有人不怕的,就把刚才所言再重复一遍,但是明显地,措辞柔和许多,臆断的部分也被去除了。 洪亮就觉得刚才出一身汗真是爽利,浑身轻松不少,他说:哎哟哟,啧啧! 三分之二人保持了沉默,楚清把三分之一肯重复的人所说的话给记录下来。 记完了,她给皇帝行礼:“皇上,那我开始自辩了。” 楚清这次倒是没有拿着每一条问题去人家跟前解释,而是就站在原地开始: “综合刚才所有言论,总结出现频次最多的问题共有五条: 一、扰乱江南米市秩序、祸乱粮食价格。 请问,今年初江南米市价格几何、夏收前又是几何?方才弹劾我的几位大人有谁知道?请报上来。 咦?无人答吗?是不知还是怎么? 若你们不知,何来我祸乱粮价之说? 说到江南米市秩序,各位大人,江南六府,有多少米行商会?定的怎样秩序,有谁知道? 咦?还是无人答?那怎说我扰乱秩序? 关于这个问题,我来答,请皇上对照六府近半年的奏折,看微臣可有不实之言?” 楚清虽然没有把江南六府都走遍,甚至,六府之中她只去过崇鱼一府,还只在小宝的镖局待了几天。 可是,她在边城义斌府大搞一把“平抑物价”之举,就已经把行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有理事处的王副千户相助,可以说是大致掌握了行情。 因此,对于江南的米市、米价,她都可以列举详细的数据于朝堂。 一串串数字从她嘴里吐露,尽管会与皇帝掌握的情况有所出入,也相差不大。 谭勉和成枫两个宰相边听边点头:不错,的确如此。 “那么,我何错之有?!第二条,”楚清不歇气儿,朗声继续说道:“禽畜养殖,我楚清究竟有没有下令,请去密侦司查看相关记录,我不做赘述; 若各位大人嫌麻烦,呶,我上司在此,胡大人,这些我都报告过,若你也没有记录,我可以提供备份给你!” 楚清边说边把视线瞪向胡恒秋:md!想在边上看热闹?老子不答应! “第三条,滥权敛财、倒卖粮食,以及蝗虫换粮,我把它们并做一条,请各位弹劾我的大人,详细说明我滥权的地方,我敛的哪份财? 又沉默啊?那我先说! 我有钱,我有人,我想修桥铺路,我想买房置地,我是用你家银钱了、还是吃你家米粮了?有问题吗?我何处滥权了?” 说到这里,楚清恣意地扫视满殿臣子,那神情……皇帝突然就想起胡恒秋说的:“楚清她那儿子,养歪了!” 皇帝看着楚清的“嚣张”,心中赞同胡恒秋的话:“楚清,好像朕也给养歪了!” 楚清:“在百姓无米下锅、无钱买粮时,是我,提供了他们赚钱的机会; 粮价飙升,无人管束时,是我,用我自家囤积的粮食上演的买进卖出; 使各地粮食聚集与义斌府,把价格压制在合理范围内,让粮商不亏本,百姓有粮吃; 我倒卖粮食了吗?证据呢?我的每笔账,每袋粮,义斌府理事处均有记录和报告,胡大人,对吧?! 江南佃农多、义斌府军户多,而蝗虫四起,这些人马上就要面临与酉州府相同处境之时,还是我,号召和带领他们消灭蝗虫,降低灾害,并有换粮食填肚子的机会!” 楚清眼神凌厉,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那帮讨伐她的人,喝问:“你们,做了什么?” 过瘾!老子站在堂上,你们跪着! 皇帝是故意的,还是忘了让他们平身了? 楚清摘下腰间的铁葫芦,灌了自己一大口水,准备继续。 对我口诛笔伐,你们怎么喷的我,我就必须得喷回去才行。 想让我唾面自干?不能够! 就算今天皇帝想要我死,我也必得拉着你们一起上刑场! “第四条,关于养殖鸡鸭以及禽疫……”楚清准备撒泼。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九章 抢先撒泼 “第四条,关于养殖鸡鸭以及禽疫……”楚清盯着胡恒秋,准备撒泼。 什么要低调;什么在男人面前不要话太多,免得引起反感;什么么扮猪吃老虎……我有那资格吗?我有那底气吗? 我就是一个被你们使唤来使唤去、在夹缝中求生存、努力赚钱养活孩子的普通人。 我就是一个能被你们任何人随意指责、诬陷的不入流的小官! 我就是一个你们权贵阶层想都不会想保护、只想着要成绩要结果的工具! 工具用久了还得保养和维护呢,我呢? 还扮猪吃老虎?还用扮?我就是一头被你们随便养养,想吃肉就杀掉的猪! 越想越悲愤,皇帝咱不敢指望,你胡恒秋可是我的领导,你干嘛吃的?我出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靠!没好处,好像也啥没坏处。 楚清有点败兴。 既然我如此无依无靠,那还顾虑什么?必须撒泼! 命不要了也得把气先出了! 荆轲还“箕踞以骂”秦王呢,总得让自己痛快了! 在众人眼中,在皇帝眼中,楚清不是准备要撒泼,而是一直在撒泼。 不然,哪个臣子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就随便摘下葫芦喝水,又有谁敢说出“我有钱、我有人,我如何如何,怎么地吧?”这种句式。 “关于养殖鸡鸭以及禽疫问题,我密侦司均有调查结果,哪位大人想看,胡某带你去。”胡恒秋赶紧把话接过来。 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我!”也别第五条了,打住吧。 艾玛! 看楚清那眼神儿,再不说话,那娘们儿能把我大卸八块吧? 一口一个“是吧,胡大人”,一口一个“胡大人,是吧”,是什么是啊? 是皇帝让你来的,可不是我!我还给你通风报信了呢,咋就单冲我撒火呢? 胡恒秋摸了摸唇边的小胡子,偷眼看皇帝:皇上,咋整,这娘们儿要疯! 皇帝乜斜胡恒秋一眼。 为官,必遭参。 今儿参你楚清一本怎么了? 你走南闯北在外面逍遥快活,我这个皇帝却要天天枯坐朝堂替你善后? 今儿这才让他们吵你一回,你知不知道朕天天都过这种日子? 朕给你们官做,让你们吃我朝廷的俸禄,就是让你们好好办事的。 如果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朕要你们有何用? 要说委屈,朕还委屈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楚清整年在外,朕如何放心?你能有脑子设计出高炉,难道没脑子在外面结党? 这一年多,听得最多的就是朝臣参你结党营私、邀买人心。 你搞什么蝗虫换粮,真的没有邀买民心的成分吗? 皇帝的心思,胡恒秋未必能猜到,楚清更是无从揣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谎言说上一千遍也成了真理。 这些人每天出于各种各样的心态,在皇帝面前没事就拿楚清磕打牙,日子久了,重复多了,皇帝对楚清的信任也开始减少。 可是,刚才楚清那一番撒泼耍赖似的控诉,又让他有些动容。 相比殿里这群仅凭一根嚼不烂的舌头见谁喷谁的家伙,楚清还真是个干了实事的。 虽说皇帝给她提供了发挥能力的平台,可人家在平台之上提供的价值可是远高于她所得。 至于私心和野心嘛……试问,殿里哪一个没有?! 想到这里,皇帝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不再似之前的漠然,望向正在酝酿着撒泼的楚清。 这眼神! 殿下跪着的那帮人就是一激灵! 皇上这是要干啥? 一直不叫自己这些人起身,这都跪了半个时辰了。 要说楚清也没有经过皇帝允许就起来,可她有借口呀,她是借着取纸笔起身的,还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地询问。 自己这些人却没机会,到现在还跪着呢。 眼下皇帝那神色,似乎心理上要偏向楚清那头,这怎能行! 不说别的,看楚清那嚣张样儿就不能忍。 刚才弹劾她的时候,一是忙着在心里打腹稿,一是被她那副少年感的形象给蒙蔽了,只把她当成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抨击的过于简单,诛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她可倒好,竟趁机叫上板了! “楚清,你要造反吗!”张御史红头胀脸跳将起来,几步跨到楚清近前——艾玛,可算站起来了,刚才都差点儿摔倒。 楚清正酝酿情绪呢,猛然眼前跳出来个人,搞得有些发懵。 张御史愤然开骂:“你平抑粮价? 你力挽狂澜是吗? 你救民于水火是吗? 你每笔账每袋米都有记录就有理是吗?! 你以为你是谁? 你知不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应该应分的! 食君之禄,替君分忧,你穿着这身官衣,就该谨守臣子本分! 可你呢?你做好了吗?” 禽疫是不是发生了?是不是大范围让百姓受到损失? 你是不是到处出尽风头搞你的蝗虫换粮?是不是以多换少? 你是不是干涉了地方政务? 你有两个糟钱儿就颐指气使,又是大肆收购粮食、又是大兴土木建自家的酒楼,对也不对,冤枉你没有?! 今年已然是灾年,你却让百姓放弃田地不管不顾,去捉什么蝗虫,是也不是?! 粮食才是国本,你重牧轻农,是在动摇国本,动摇国家根基! 如今你叫嚣这也是你做的,那也是你干的,把你能的,大言不惭! 你跟谁邀功呢? 如此标榜,全天下就你一人力挽狂澜是吧?你要造反吗!” 张御史一边痛斥楚清,一边扣上“造反”的大帽子,力求一棒子削死楚清,一边还看似激动地走来走去,借机活动腿脚。 真是……一举多得。 其余跪地的官员一看:这样也行?张御史你是个大聪明啊! 于是乎,一会儿蹦起来一个骂:“没错!楚清,你打着为民的幌子邀买民心!” 一会儿又跳起来一个继续:“好大的狗胆!楚清,你分明是借着挑选棉田的由头到处干涉政务!” 再不就是看似激动到顾不上起身,连滚带爬地踉跄至楚清跟前:“你你你!”然后趁机坐在地上大哭:“皇上!此贼不除,国体不稳啊!” 哎哟我去!我还没来得及撒泼呢,让你们抢先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二十九章 抢先撒泼 “第四条,关于养殖鸡鸭以及禽疫……”楚清盯着胡恒秋,准备撒泼。 什么要低调;什么在男人面前不要话太多,免得引起反感;什么么扮猪吃老虎……我有那资格吗?我有那底气吗? 我就是一个被你们使唤来使唤去、在夹缝中求生存、努力赚钱养活孩子的普通人。 我就是一个能被你们任何人随意指责、诬陷的不入流的小官! 我就是一个你们权贵阶层想都不会想保护、只想着要成绩要结果的工具! 工具用久了还得保养和维护呢,我呢? 还扮猪吃老虎?还用扮?我就是一头被你们随便养养,想吃肉就杀掉的猪! 越想越悲愤,皇帝咱不敢指望,你胡恒秋可是我的领导,你干嘛吃的?我出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靠!没好处,好像也啥没坏处。 楚清有点败兴。 既然我如此无依无靠,那还顾虑什么?必须撒泼! 命不要了也得把气先出了! 荆轲还“箕踞以骂”秦王呢,总得让自己痛快了! 在众人眼中,在皇帝眼中,楚清不是准备要撒泼,而是一直在撒泼。 不然,哪个臣子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就随便摘下葫芦喝水,又有谁敢说出“我有钱、我有人,我如何如何,怎么地吧?”这种句式。 “关于养殖鸡鸭以及禽疫问题,我密侦司均有调查结果,哪位大人想看,胡某带你去。”胡恒秋赶紧把话接过来。 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我!”也别第五条了,打住吧。 艾玛! 看楚清那眼神儿,再不说话,那娘们儿能把我大卸八块吧? 一口一个“是吧,胡大人”,一口一个“胡大人,是吧”,是什么是啊? 是皇帝让你来的,可不是我!我还给你通风报信了呢,咋就单冲我撒火呢? 胡恒秋摸了摸唇边的小胡子,偷眼看皇帝:皇上,咋整,这娘们儿要疯! 皇帝乜斜胡恒秋一眼。 为官,必遭参。 今儿参你楚清一本怎么了? 你走南闯北在外面逍遥快活,我这个皇帝却要天天枯坐朝堂替你善后? 今儿这才让他们吵你一回,你知不知道朕天天都过这种日子? 朕给你们官做,让你们吃我朝廷的俸禄,就是让你们好好办事的。 如果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朕要你们有何用? 要说委屈,朕还委屈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楚清整年在外,朕如何放心?你能有脑子设计出高炉,难道没脑子在外面结党? 这一年多,听得最多的就是朝臣参你结党营私、邀买人心。 你搞什么蝗虫换粮,真的没有邀买民心的成分吗? 皇帝的心思,胡恒秋未必能猜到,楚清更是无从揣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谎言说上一千遍也成了真理。 这些人每天出于各种各样的心态,在皇帝面前没事就拿楚清磕打牙,日子久了,重复多了,皇帝对楚清的信任也开始减少。 可是,刚才楚清那一番撒泼耍赖似的控诉,又让他有些动容。 相比殿里这群仅凭一根嚼不烂的舌头见谁喷谁的家伙,楚清还真是个干了实事的。 虽说皇帝给她提供了发挥能力的平台,可人家在平台之上提供的价值可是远高于她所得。 至于私心和野心嘛……试问,殿里哪一个没有?! 想到这里,皇帝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不再似之前的漠然,望向正在酝酿着撒泼的楚清。 这眼神! 殿下跪着的那帮人就是一激灵! 皇上这是要干啥? 一直不叫自己这些人起身,这都跪了半个时辰了。 要说楚清也没有经过皇帝允许就起来,可她有借口呀,她是借着取纸笔起身的,还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地询问。 自己这些人却没机会,到现在还跪着呢。 眼下皇帝那神色,似乎心理上要偏向楚清那头,这怎能行! 不说别的,看楚清那嚣张样儿就不能忍。 刚才弹劾她的时候,一是忙着在心里打腹稿,一是被她那副少年感的形象给蒙蔽了,只把她当成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抨击的过于简单,诛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她可倒好,竟趁机叫上板了! “楚清,你要造反吗!”张御史红头胀脸跳将起来,几步跨到楚清近前——艾玛,可算站起来了,刚才都差点儿摔倒。 楚清正酝酿情绪呢,猛然眼前跳出来个人,搞得有些发懵。 张御史愤然开骂:“你平抑粮价? 你力挽狂澜是吗? 你救民于水火是吗? 你每笔账每袋米都有记录就有理是吗?! 你以为你是谁? 你知不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应该应分的! 食君之禄,替君分忧,你穿着这身官衣,就该谨守臣子本分! 可你呢?你做好了吗?” 禽疫是不是发生了?是不是大范围让百姓受到损失? 你是不是到处出尽风头搞你的蝗虫换粮?是不是以多换少? 你是不是干涉了地方政务? 你有两个糟钱儿就颐指气使,又是大肆收购粮食、又是大兴土木建自家的酒楼,对也不对,冤枉你没有?! 今年已然是灾年,你却让百姓放弃田地不管不顾,去捉什么蝗虫,是也不是?! 粮食才是国本,你重牧轻农,是在动摇国本,动摇国家根基! 如今你叫嚣这也是你做的,那也是你干的,把你能的,大言不惭! 你跟谁邀功呢? 如此标榜,全天下就你一人力挽狂澜是吧?你要造反吗!” 张御史一边痛斥楚清,一边扣上“造反”的大帽子,力求一棒子削死楚清,一边还看似激动地走来走去,借机活动腿脚。 真是……一举多得。 其余跪地的官员一看:这样也行?张御史你是个大聪明啊! 于是乎,一会儿蹦起来一个骂:“没错!楚清,你打着为民的幌子邀买民心!” 一会儿又跳起来一个继续:“好大的狗胆!楚清,你分明是借着挑选棉田的由头到处干涉政务!” 再不就是看似激动到顾不上起身,连滚带爬地踉跄至楚清跟前:“你你你!”然后趁机坐在地上大哭:“皇上!此贼不除,国体不稳啊!” 哎哟我去!我还没来得及撒泼呢,让你们抢先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章 委屈 楚清真懵了。 诛心哪! 刚刚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有机会撒个泼出个气的,如今却被人说成“造反”。 “造反”可是最令皇帝敏感的词语,几乎是不用任何证据就会定罪处斩的名目。 还不是一般的处斩,要灭门。 楚清可不是光杆一个,她还有小宝呢。 md! 这些人比武继昌、比孟家人还狠! 关键是人家所言还不都是错的。 事物都有两面性,比如楚清允许百姓从她那里赊账购置鸡苗鸭苗,为了对蝗灾有所抵御,她确实是跟地方官衙打交道了。 不然没有官衙作保,她如何操作?如何保障自己的经济利益? 虽说这是件好事,可确实经过地方官衙了,那就是干涉政务。 可是这些人以偏概全、甚至偷换概念,务必要把皇帝的思路引导至楚清造反这个定义上是怎么回事? 我烧你们家房子了还是推你们家孩子下井了?怎么如此大的仇? 这可不是跟他们吵架能解决的,先要平了皇帝的猜疑! “皇上!”楚清跪地,没敢大动作,怕把“跪地神器”磕碎了。 “皇上,子曰:臣事君以忠。您交给楚清办的差事,就不是楚清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大家有劲一处使,齐心协力出谋划策才行; 臣尽己之位,竭尽全力来完成皇上您交给臣的责任,臣不敢说已经做到尽善尽美,但是也是尽职尽责了; 臣既然是到朝廷来替国家办事,规定办什么事,臣就要把这个事办得彻底,必然少不了与地方官府打交道; 不然,臣说这块地方适合种棉,人家不理不睬,那棉花是种还是不种? 臣自掏腰包赊给百姓鸡苗鸭苗,自掏腰包铺设府城主干道,如果没有地方官衙的监管,臣怎敢如此做? 臣一边做一边不停地给上级打报告,生怕遭人误解,可是……可是……臣难道这也是不忠?是造反?” 说我干涉地方政务?你们会偷换概念,我也会!我那分明是接受地方官府的监管。 楚清说着,眼中有水光闪烁,进而无语凝噎。(跟小宝学的) 那样子,竟似心中有天大的委屈,却还在故作坚强的隐忍般。 楚清继续说道:“要是臣做了逾矩之事,密侦司为何没有制止臣?工部为何没有制止臣?户部为何没有制止臣? 难道他们会眼看着、纵容着臣为所欲为? 难道他们也跟臣在造反?” md!不是比狠比恶毒吗?老子把你们全拖下水! “你!”工部尚书郑春秋眉毛都竖起来了。 真是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当初怎么想着跟这个人做亲家的? “唉!”户部尚书刘聚叹了口气,垂下眼睛,老夫岁数大了,你何苦非要牵连我! 胡恒秋摸摸鼻子:楚清啊,你来当指挥使得了,我把密侦司让给你,可别再明里暗里给我肋插双刀了。 身兼数职的“斜杠青年”不能白拿“斜杠”,必得“物尽其用”。 郑春秋不得不跪地:“皇上,楚清虽隶属工部,臣却从未与她共过事,对她疏于监管,臣有罪!” 啥意思?楚清看向郑春秋。 这个人就是小柔她爹?别说,长得还真不赖,斯斯文文的败类样子。 承认楚清在工部有任职,但是否认与楚清有交集,就是说造反的是楚清,跟他郑春秋没关系,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嘛。 “对,皇上,臣与郑大人确实不熟。”楚清马上承认。 郑春秋偷偷舒了一口气。 楚清:“工部虽然接二连三地拿去臣的图纸,但也从没有做过批示,臣以为这就是工部的程序,所以确实没给工部打过报告。” 当初所有的图纸,楚清都是上呈给皇帝,然后是皇帝交给工部的,并非楚清直接呈递工部,自然没有批示。 但是,以偏概全、偷换概念的事儿你们能做,我也能呀。 我说错了吗?你们工部用的是不是我的图纸?是吧?白用的吧?也没给我个奖励或者批示吧? 郑春秋恨得牙根痒痒:图纸是从皇帝手里接过来的,只有皇帝给工部的批示,我给你批示个屁! 但是他没法说啊,楚清说的不算错嘛。 刘聚也跪下了:“皇上,户部对楚清确实照顾不周,没有给予及时、有力的支持,是老臣失职。” 这个态度还不错。年纪一把,不算白活。楚清打算放过他了。 “皇上,”胡恒秋摸摸鼻子,也跪下:“楚清所为,不能更好,换一个人也做不到她的程度; 不说别的,诸位大人可有哪位愿意自掏腰包的? 京都近来也涌进不少难民,诸位大人倒是有设粥棚之举,可有哪位大人捐钱捐物了? 花小钱赚名声的事情诸位能做,花大钱挨骂的,有谁干?” 胡恒秋总算替楚清开腔了。 要不是因为是在朝堂之上,洪亮这会儿估计就掏出烤豆饼、翘起二郎腿了。 瞧瞧吧,楚清站,他们才能站,楚清跪,他们也得跟着跪!甭管你是几品官! 御史中丞陶大仁盯着楚清的背影:嗯,年轻、胆大、敢说、能说,要是再少些口头语,给弄到御史台也不错! 看着三个部门的大领导果真被自己拖着表态,楚清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不过,胡恒秋的话倒是勾起她委屈的情绪。 她做的这些事,真不全是为了自己赚钱,自然,也不是纯粹的忧国忧民。 《孟子》中有云:“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这是为人处世的根本。 一个人的能力不是平白得来的,是通过自身努力和整个社会提供的实践机会才能获得的。 所以楚清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凡有力量帮助别人,绝不会含糊。 她不是一个聪明人,甚至可以说,在很多方面都很愚钝,尤其是与人交际,更是其弱项。 但有一点,她还算善良。 也有帮助别人时被误解、被碰瓷的经历,却都没有磨灭她的本心。 在这个世界中,她做了官,手中有了一定的权力,是她在自己的世界中所不曾拥有的。 既然有权力,为什么不用一用呢? 如果做一件事对自己好,对更多的人也好,为什么不做呢? 她帮助百姓的同时,也充盈自己的钱包,这是多好的事情。 当然她也可以只“独善其身”,而不“兼善天下”,那样对自己更有利,有那些功夫只给自己赚钱不好吗?不然睡睡美容觉也好呀。 可是,她偏偏知道蝗灾的可怕,也知道一点点防治的措施,这是她的能力。 而且,她手中还有钱,有官职,结合着利用起来,做点对大家都有益的事,有什么不对? 难道真是不做不错,做多错多? 百姓还能从不理解、不配合转变成积极响应,朝堂上这帮人为什么就非要置她于死地! 我不就是妨碍了一点点你们的利益吗? 你们就那么贪婪?你们都是读书人,个个号称“学富五车”,难道就真的不明白如果你们把国家瓜分了,一时得逞而后患无穷吗? 哪朝哪代的瓦解没有你们这些人的主导? 真正的损公肥私就是你们这帮人! 挖国家的墙角,薅国家的羊毛,国没有了,你们的家还有个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章 委屈 楚清真懵了。 诛心哪! 刚刚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有机会撒个泼出个气的,如今却被人说成“造反”。 “造反”可是最令皇帝敏感的词语,几乎是不用任何证据就会定罪处斩的名目。 还不是一般的处斩,要灭门。 楚清可不是光杆一个,她还有小宝呢。 md! 这些人比武继昌、比孟家人还狠! 关键是人家所言还不都是错的。 事物都有两面性,比如楚清允许百姓从她那里赊账购置鸡苗鸭苗,为了对蝗灾有所抵御,她确实是跟地方官衙打交道了。 不然没有官衙作保,她如何操作?如何保障自己的经济利益? 虽说这是件好事,可确实经过地方官衙了,那就是干涉政务。 可是这些人以偏概全、甚至偷换概念,务必要把皇帝的思路引导至楚清造反这个定义上是怎么回事? 我烧你们家房子了还是推你们家孩子下井了?怎么如此大的仇? 这可不是跟他们吵架能解决的,先要平了皇帝的猜疑! “皇上!”楚清跪地,没敢大动作,怕把“跪地神器”磕碎了。 “皇上,子曰:臣事君以忠。您交给楚清办的差事,就不是楚清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大家有劲一处使,齐心协力出谋划策才行; 臣尽己之位,竭尽全力来完成皇上您交给臣的责任,臣不敢说已经做到尽善尽美,但是也是尽职尽责了; 臣既然是到朝廷来替国家办事,规定办什么事,臣就要把这个事办得彻底,必然少不了与地方官府打交道; 不然,臣说这块地方适合种棉,人家不理不睬,那棉花是种还是不种? 臣自掏腰包赊给百姓鸡苗鸭苗,自掏腰包铺设府城主干道,如果没有地方官衙的监管,臣怎敢如此做? 臣一边做一边不停地给上级打报告,生怕遭人误解,可是……可是……臣难道这也是不忠?是造反?” 说我干涉地方政务?你们会偷换概念,我也会!我那分明是接受地方官府的监管。 楚清说着,眼中有水光闪烁,进而无语凝噎。(跟小宝学的) 那样子,竟似心中有天大的委屈,却还在故作坚强的隐忍般。 楚清继续说道:“要是臣做了逾矩之事,密侦司为何没有制止臣?工部为何没有制止臣?户部为何没有制止臣? 难道他们会眼看着、纵容着臣为所欲为? 难道他们也跟臣在造反?” md!不是比狠比恶毒吗?老子把你们全拖下水! “你!”工部尚书郑春秋眉毛都竖起来了。 真是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当初怎么想着跟这个人做亲家的? “唉!”户部尚书刘聚叹了口气,垂下眼睛,老夫岁数大了,你何苦非要牵连我! 胡恒秋摸摸鼻子:楚清啊,你来当指挥使得了,我把密侦司让给你,可别再明里暗里给我肋插双刀了。 身兼数职的“斜杠青年”不能白拿“斜杠”,必得“物尽其用”。 郑春秋不得不跪地:“皇上,楚清虽隶属工部,臣却从未与她共过事,对她疏于监管,臣有罪!” 啥意思?楚清看向郑春秋。 这个人就是小柔她爹?别说,长得还真不赖,斯斯文文的败类样子。 承认楚清在工部有任职,但是否认与楚清有交集,就是说造反的是楚清,跟他郑春秋没关系,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嘛。 “对,皇上,臣与郑大人确实不熟。”楚清马上承认。 郑春秋偷偷舒了一口气。 楚清:“工部虽然接二连三地拿去臣的图纸,但也从没有做过批示,臣以为这就是工部的程序,所以确实没给工部打过报告。” 当初所有的图纸,楚清都是上呈给皇帝,然后是皇帝交给工部的,并非楚清直接呈递工部,自然没有批示。 但是,以偏概全、偷换概念的事儿你们能做,我也能呀。 我说错了吗?你们工部用的是不是我的图纸?是吧?白用的吧?也没给我个奖励或者批示吧? 郑春秋恨得牙根痒痒:图纸是从皇帝手里接过来的,只有皇帝给工部的批示,我给你批示个屁! 但是他没法说啊,楚清说的不算错嘛。 刘聚也跪下了:“皇上,户部对楚清确实照顾不周,没有给予及时、有力的支持,是老臣失职。” 这个态度还不错。年纪一把,不算白活。楚清打算放过他了。 “皇上,”胡恒秋摸摸鼻子,也跪下:“楚清所为,不能更好,换一个人也做不到她的程度; 不说别的,诸位大人可有哪位愿意自掏腰包的? 京都近来也涌进不少难民,诸位大人倒是有设粥棚之举,可有哪位大人捐钱捐物了? 花小钱赚名声的事情诸位能做,花大钱挨骂的,有谁干?” 胡恒秋总算替楚清开腔了。 要不是因为是在朝堂之上,洪亮这会儿估计就掏出烤豆饼、翘起二郎腿了。 瞧瞧吧,楚清站,他们才能站,楚清跪,他们也得跟着跪!甭管你是几品官! 御史中丞陶大仁盯着楚清的背影:嗯,年轻、胆大、敢说、能说,要是再少些口头语,给弄到御史台也不错! 看着三个部门的大领导果真被自己拖着表态,楚清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不过,胡恒秋的话倒是勾起她委屈的情绪。 她做的这些事,真不全是为了自己赚钱,自然,也不是纯粹的忧国忧民。 《孟子》中有云:“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这是为人处世的根本。 一个人的能力不是平白得来的,是通过自身努力和整个社会提供的实践机会才能获得的。 所以楚清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凡有力量帮助别人,绝不会含糊。 她不是一个聪明人,甚至可以说,在很多方面都很愚钝,尤其是与人交际,更是其弱项。 但有一点,她还算善良。 也有帮助别人时被误解、被碰瓷的经历,却都没有磨灭她的本心。 在这个世界中,她做了官,手中有了一定的权力,是她在自己的世界中所不曾拥有的。 既然有权力,为什么不用一用呢? 如果做一件事对自己好,对更多的人也好,为什么不做呢? 她帮助百姓的同时,也充盈自己的钱包,这是多好的事情。 当然她也可以只“独善其身”,而不“兼善天下”,那样对自己更有利,有那些功夫只给自己赚钱不好吗?不然睡睡美容觉也好呀。 可是,她偏偏知道蝗灾的可怕,也知道一点点防治的措施,这是她的能力。 而且,她手中还有钱,有官职,结合着利用起来,做点对大家都有益的事,有什么不对? 难道真是不做不错,做多错多? 百姓还能从不理解、不配合转变成积极响应,朝堂上这帮人为什么就非要置她于死地! 我不就是妨碍了一点点你们的利益吗? 你们就那么贪婪?你们都是读书人,个个号称“学富五车”,难道就真的不明白如果你们把国家瓜分了,一时得逞而后患无穷吗? 哪朝哪代的瓦解没有你们这些人的主导? 真正的损公肥私就是你们这帮人! 挖国家的墙角,薅国家的羊毛,国没有了,你们的家还有个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一章 舍得一身剐 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委屈,进而委屈生悲,楚清胸膛起伏着,眼中雾气就凝聚成实质。 一滴泪顺着脸庞落在黑色的制服上,无声无息。 楚清一直是大殿中的焦点,这滴泪被很多人看到了。 洪亮“吃瓜”的状态立马一收,横跨出队列嚷道:“你们这些吃嘛嘛不剩、干嘛嘛不行的,长了张破嘴就会乱吠! 你们给她加的罪名,有实证吗? 她干的事,你们干得了吗? 瞪着眼睛说瞎话,你们不害臊吗? 还造反,她一个妇人,造的哪门子反?造反干啥,能当吃能当穿还是能养活孩子? 她要想造反,当初用得着给老子费劲巴拉地送情报、送粮食吗? 她只需坐视,老子当年就得死在边境上!沃斯那帮王八就能打进大宣! 那时候你们还能在这里哇啦哇啦的狂吠?怕是恨不能钻回娘肚子里躲着! 她造反,她要造反那时候就造了,还用等今天?! 说她造反,她是养兵了还是结党了? 别人家的女子,可以好端端地坐在房里,不用风吹日晒,不用直面生死,相夫教子就行了,她行吗? 她……楚清!你有啥委屈就说!不许掉眼泪,在他们这帮孙子面前掉泪,丢人!” 洪亮冲着楚清吼道。 说罢,突然想起这是在朝堂上,自己有点过了,不免偷看眼皇帝。 皇帝并没有看他,他的注意力在楚清另一只眼睛上,那里,也有一滴泪,似乎就要落……咦?怎么没了? 楚清要吓死了! 好不容易把三个部门的大领导给拉下水,多少替自己说了点话,洪亮一开腔,完了! 洪亮啊洪亮,你是什么人?你是军人出身,你今天的爵位是靠着战功获得的,换句话说,你代表着武将、代表着军队。 前边人家还说我造反呢,现在你这个代表着军队的人物就向着我说话,这不就证明我楚清结党吗?结的还有你这个军方人物。 老子当年救你,可不是让你这时候陪我“大不了一起死”的! 这可真是,看好哥们掉河里快淹死了,自己大叫一声:“兄弟,我来啦!”然后就英勇跳河,义气有了,脑子呢? 还好你现在没兵权了。 楚清的眼泪生生被洪亮给吓回去。 洪亮则是满意地微点了下头:这就对了嘛,在这帮犊子面前掉眼泪,太怂了! “皇上,”楚清不敢看皇帝脸色,生怕他以为自己和洪亮“结党”,低着头说道:“臣就是一个村妇,机缘巧合,臣能混到今天,都是源自您的信任; 臣做的一切只是想对得起皇上给予的信任,总想能多做一点是一点儿,真没想过别的; 臣就是一个无知妇人,仅凭有限的见识去做事,或许会造成许多误解,也可能给别人带来麻烦,但臣真的是抱着一颗拳拳之心; 一听说皇上给机会上朝堂,臣自打接到信儿就兴奋的睡不着觉,这是祖坟冒青烟都熏不出来的机会,这是天大的恩泽啊!” 楚清努力的说好一个“无知妇人”该说的话,这时候要服软,不能硬刚。 皇帝始终未发一语,不定怎么想呢。 楚清继续:“臣万分激动地踏进朝堂,以为能真正以一个官员的身份跟诸位大人商谈国事,哪怕自己啥也听不懂,就在这里站上一站,都能让臣心满意足了,可是……” 楚清停顿一下,希望能让皇帝以为自己在平复心情。 “可是没想到,臣竟遭到诸位大人如此说辞,臣心里冤啊,委屈啊! 臣不做那些事不行吗?臣啥也不做,也有工部、户部和密侦司给臣发俸禄,不算其他的,单是银子每月都有一百零五两呢! 那是花不完的花啊!臣家里就一个孩子,我们娘俩能吃多少花多少?臣就坐在炕头等着发饷不好吗? 可是那就对不起皇上对臣的希望和信任了!臣不能那么做!臣……” 刚发挥出个开头,楚清就被张御史给打断了。 张御史陡然喝道:“楚清!少在那里装腔作势,钱让你赚了,便宜让你占了,倒是哭起委屈来! 无知村妇?哼!我倒是看你有心计的很!” 这一下,殿中的人全都想起楚清是个女的了。 之前楚清嚣张,加上她的扮相,倒是让他们把这条给忘记了。 于是…… “对,你说你是无知妇人也对!既有这自知之明,就该回家好好带孩子去!一个妇人,竟在朝堂上叫嚣!” “你做的那点儿事,换谁都能做,还做得比你好!你承皇恩得以为官,就该本分些!” “皇上,牝鸡司晨,终是不妥,您看看,就这么一个妇人,把朝堂闹成什么样!” 这是因为不敢去密侦司查看楚清的工作报告,就转移话题,说楚清给朝堂添乱了? 这说法楚清也不能忍呀,现在任何一点退让,都代表楚清有错,那皇帝得是什么看法?楚清得是什么下场? 一点让步都不行。 楚清抬头,直视这些人,反正都是跪着,谁也不比谁高贵:“诸位大人,我怎么就牝鸡司晨了? 在你们眼里,女子做事就是不对呗?那下地干活的,都是男子吗? 你们养尊处优的不知道乡下人怎么生活的吧? 你们以为男主外,女主内,就足够了吧? 那我给你们讲讲,我们乡下人的主外,就是种地;主内,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伺候老人; 可是,到农忙之时,只靠个把男人种地,去养活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够吗? 不够的,女人、孩子、甚至老人都得跟着一起下地忙活; 你们去田间地头走一走,地里都是男人吗?光靠他们不得累死? 那女人跟男人一样下地种田,没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也是牝鸡司晨了呗? 好,就算不说乡下,就在这京都里,多少妇人出来摆摊卖吃食给家里赚银子?她们出来做事,也是牝鸡司晨? 那同样的,朝廷这么多活儿,女人帮忙分担一些怎么就牝鸡司晨了呢? 再说,女子要是都不做事,就待在家里,你们养活着不闹心?啥也不懂啥也不会,你们回家跟她们有话说? 扯远了,说回来,关于司晨这件事,如果村子里没有鸡,你愿意每天早上敲锣唤醒全村人,你也可以司晨; 对了,这位大人,每天谁替你司晨?是鸡还是你妻子?抑或是下人? 所以说,司晨,只看谁司得好,而不是看公鸡还是母鸡; 同样的,有本事人在用人的时候,只看一件事办的结果如何、是谁办的; 从而判断此人更适合做什么事,这类人应该放在什么职位上更好; 没本事的人才会不顾结果只去看办事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楚清语气平缓,像拉家常那样说话,把这些文官气得不行。 “胡说八道!胡搅蛮缠!” “真是巧舌如簧啊!” “圣人说的没错,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欸!”楚清马上截住话头:“这位大人,您这官是恩荫的吧?您肯定不是科举上来的!” 那位官员马上怒斥:“你放肆!本官是先皇钦定的二甲第一名!” 楚清马上露出“村妇”嘴脸:“啧啧啧,不像!你要是考上来的,咋能说那么无知的话呢?可别叫圣人听了,不然圣人都得气得爬出坟头抽你两嘴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一章 舍得一身剐 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委屈,进而委屈生悲,楚清胸膛起伏着,眼中雾气就凝聚成实质。 一滴泪顺着脸庞落在黑色的制服上,无声无息。 楚清一直是大殿中的焦点,这滴泪被很多人看到了。 洪亮“吃瓜”的状态立马一收,横跨出队列嚷道:“你们这些吃嘛嘛不剩、干嘛嘛不行的,长了张破嘴就会乱吠! 你们给她加的罪名,有实证吗? 她干的事,你们干得了吗? 瞪着眼睛说瞎话,你们不害臊吗? 还造反,她一个妇人,造的哪门子反?造反干啥,能当吃能当穿还是能养活孩子? 她要想造反,当初用得着给老子费劲巴拉地送情报、送粮食吗? 她只需坐视,老子当年就得死在边境上!沃斯那帮王八就能打进大宣! 那时候你们还能在这里哇啦哇啦的狂吠?怕是恨不能钻回娘肚子里躲着! 她造反,她要造反那时候就造了,还用等今天?! 说她造反,她是养兵了还是结党了? 别人家的女子,可以好端端地坐在房里,不用风吹日晒,不用直面生死,相夫教子就行了,她行吗? 她……楚清!你有啥委屈就说!不许掉眼泪,在他们这帮孙子面前掉泪,丢人!” 洪亮冲着楚清吼道。 说罢,突然想起这是在朝堂上,自己有点过了,不免偷看眼皇帝。 皇帝并没有看他,他的注意力在楚清另一只眼睛上,那里,也有一滴泪,似乎就要落……咦?怎么没了? 楚清要吓死了! 好不容易把三个部门的大领导给拉下水,多少替自己说了点话,洪亮一开腔,完了! 洪亮啊洪亮,你是什么人?你是军人出身,你今天的爵位是靠着战功获得的,换句话说,你代表着武将、代表着军队。 前边人家还说我造反呢,现在你这个代表着军队的人物就向着我说话,这不就证明我楚清结党吗?结的还有你这个军方人物。 老子当年救你,可不是让你这时候陪我“大不了一起死”的! 这可真是,看好哥们掉河里快淹死了,自己大叫一声:“兄弟,我来啦!”然后就英勇跳河,义气有了,脑子呢? 还好你现在没兵权了。 楚清的眼泪生生被洪亮给吓回去。 洪亮则是满意地微点了下头:这就对了嘛,在这帮犊子面前掉眼泪,太怂了! “皇上,”楚清不敢看皇帝脸色,生怕他以为自己和洪亮“结党”,低着头说道:“臣就是一个村妇,机缘巧合,臣能混到今天,都是源自您的信任; 臣做的一切只是想对得起皇上给予的信任,总想能多做一点是一点儿,真没想过别的; 臣就是一个无知妇人,仅凭有限的见识去做事,或许会造成许多误解,也可能给别人带来麻烦,但臣真的是抱着一颗拳拳之心; 一听说皇上给机会上朝堂,臣自打接到信儿就兴奋的睡不着觉,这是祖坟冒青烟都熏不出来的机会,这是天大的恩泽啊!” 楚清努力的说好一个“无知妇人”该说的话,这时候要服软,不能硬刚。 皇帝始终未发一语,不定怎么想呢。 楚清继续:“臣万分激动地踏进朝堂,以为能真正以一个官员的身份跟诸位大人商谈国事,哪怕自己啥也听不懂,就在这里站上一站,都能让臣心满意足了,可是……” 楚清停顿一下,希望能让皇帝以为自己在平复心情。 “可是没想到,臣竟遭到诸位大人如此说辞,臣心里冤啊,委屈啊! 臣不做那些事不行吗?臣啥也不做,也有工部、户部和密侦司给臣发俸禄,不算其他的,单是银子每月都有一百零五两呢! 那是花不完的花啊!臣家里就一个孩子,我们娘俩能吃多少花多少?臣就坐在炕头等着发饷不好吗? 可是那就对不起皇上对臣的希望和信任了!臣不能那么做!臣……” 刚发挥出个开头,楚清就被张御史给打断了。 张御史陡然喝道:“楚清!少在那里装腔作势,钱让你赚了,便宜让你占了,倒是哭起委屈来! 无知村妇?哼!我倒是看你有心计的很!” 这一下,殿中的人全都想起楚清是个女的了。 之前楚清嚣张,加上她的扮相,倒是让他们把这条给忘记了。 于是…… “对,你说你是无知妇人也对!既有这自知之明,就该回家好好带孩子去!一个妇人,竟在朝堂上叫嚣!” “你做的那点儿事,换谁都能做,还做得比你好!你承皇恩得以为官,就该本分些!” “皇上,牝鸡司晨,终是不妥,您看看,就这么一个妇人,把朝堂闹成什么样!” 这是因为不敢去密侦司查看楚清的工作报告,就转移话题,说楚清给朝堂添乱了? 这说法楚清也不能忍呀,现在任何一点退让,都代表楚清有错,那皇帝得是什么看法?楚清得是什么下场? 一点让步都不行。 楚清抬头,直视这些人,反正都是跪着,谁也不比谁高贵:“诸位大人,我怎么就牝鸡司晨了? 在你们眼里,女子做事就是不对呗?那下地干活的,都是男子吗? 你们养尊处优的不知道乡下人怎么生活的吧? 你们以为男主外,女主内,就足够了吧? 那我给你们讲讲,我们乡下人的主外,就是种地;主内,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伺候老人; 可是,到农忙之时,只靠个把男人种地,去养活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够吗? 不够的,女人、孩子、甚至老人都得跟着一起下地忙活; 你们去田间地头走一走,地里都是男人吗?光靠他们不得累死? 那女人跟男人一样下地种田,没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也是牝鸡司晨了呗? 好,就算不说乡下,就在这京都里,多少妇人出来摆摊卖吃食给家里赚银子?她们出来做事,也是牝鸡司晨? 那同样的,朝廷这么多活儿,女人帮忙分担一些怎么就牝鸡司晨了呢? 再说,女子要是都不做事,就待在家里,你们养活着不闹心?啥也不懂啥也不会,你们回家跟她们有话说? 扯远了,说回来,关于司晨这件事,如果村子里没有鸡,你愿意每天早上敲锣唤醒全村人,你也可以司晨; 对了,这位大人,每天谁替你司晨?是鸡还是你妻子?抑或是下人? 所以说,司晨,只看谁司得好,而不是看公鸡还是母鸡; 同样的,有本事人在用人的时候,只看一件事办的结果如何、是谁办的; 从而判断此人更适合做什么事,这类人应该放在什么职位上更好; 没本事的人才会不顾结果只去看办事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楚清语气平缓,像拉家常那样说话,把这些文官气得不行。 “胡说八道!胡搅蛮缠!” “真是巧舌如簧啊!” “圣人说的没错,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欸!”楚清马上截住话头:“这位大人,您这官是恩荫的吧?您肯定不是科举上来的!” 那位官员马上怒斥:“你放肆!本官是先皇钦定的二甲第一名!” 楚清马上露出“村妇”嘴脸:“啧啧啧,不像!你要是考上来的,咋能说那么无知的话呢?可别叫圣人听了,不然圣人都得气得爬出坟头抽你两嘴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二章 敢把皇帝拉下马 一石激起千层浪,楚清的话让众人愤怒了,于是弹劾她的理由又多了两条:不敬圣贤,侮辱同僚。 皇帝还是坐等看戏。 众臣叫唤两声也不敢没完没了。 待他们声音减弱,楚清说道:“亏你说自己二甲第一名,圣人的话是你那么理解的吗? 读一句话得看语境,语境懂不懂?就是语言环境,就是说话时,人所处的环境和状态; 圣人是什么人?圣人是讲仁爱的人! 人家是告诫君主,身边恃宠而骄的妃子和只会溜须拍马的人要小心对待,并没有歧视任何一个女子; 圣人也有母亲、有妻子,他要是这么看待女子,还能成圣人?连孝道、亲情都谈不上! 圣人何罪于你,你就这么诋毁人家?你就这么敬的圣贤?你那二甲第一,怕不是抄来的吧!” 这才是“撒泼”呢。 “皇上!”那臣子向皇帝叩拜:“皇上,请您给臣做主!这妇人公然在朝堂之上撒泼,大放厥词,请皇上治她的罪!” 马上就有人附和: “请皇上治她的罪!” “她说自己是无知村妇,听她所言,可像无知村妇?她肯定隐瞒不知多少事,皇上,不要被她的言辞所蒙蔽!” “请皇上下旨查她!” 完,又嚷嚷上了。 “我瞒啥了?我说的话咋了,我儿子教的!我儿子学的都比你明白!”楚清霸气说道。 提到儿子,那神态比小宝“我家有铁”的自豪更甚。 “你!” “哈哈哈……” “好样儿的!” 文官们气得说不出话,武将看热闹看得爽,那些人说话不好懂,楚清这些话他们都能听明白! 还没完呢,楚清想,老子刚开始撒泼,这才哪到哪! “皇上,”楚清又开腔(枪)了:“皇上,反正我都是要被治罪的,也就别麻烦您回头再去抄家,怪老远的不说,我还不在一个地方住……” 说着,楚清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尺把长的盒子……张御史果然又叫嚣起来:“皇上,您看,这人竟敢把凶器带上朝堂!” 有武将被洪亮刚才的话感染了情绪,这时接话:“你屎吃多了吃进脑子里去了?谁带兵器还要装盒子里,嫌不费事是吗?” 武将就是这样,平时知道自己打嘴炮打不过文官,通常就尽量不开口。 就好比在战场上,你自己一个小队出了问题,别人是救不救你?救,很可能会损失更多的兵力,不救,你自己很可能就此玩完。 武将可能没有文官那么多学问,但他们又不是真憨,万人枯骨中摸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脑子不够用? 所以,武将通常都审时度势,要开口就一起开口,要么,先苟着。 可今天洪亮已经在大殿上轰炸一波了,他们也就不干等着了。 密侦司性质介于文武之间,但由于与军队有过良好的合作,因而武将们觉得自己应该更亲近一些。 所以不等文官们帮忙张御史,武将们就接二连三嘲讽道: “不但屎吃进脑子,还从嘴巴里溢出来了,没看喷粪喷了一早上了!” “要我说,要查都查!人家都说一举一动都上报了,可这些人非要给人栽上罪名,那就是密侦司有问题,你们言官赶紧查查密侦司去!” “对!查完了,再让密侦司查查你们!” “还说人家牝鸡司晨?还女子与小人难养?我看,人家确实是女子,可你们才是小人!” “就是!咱们舍命抗敌为的啥?不就是为了让国土寸毫不丢,为了让家里老娘和媳妇不让人欺侮?咋地,你娘不是女子?你媳妇是男的?” 完,又乱了。 不过武将们也提到了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查。 御史台和密侦司都是监察机构,职权有很多重叠的部分,真要互相调查起来,怕是……哼哼。 楚清偷瞄皇帝,皇帝眉头已经蹙起,楚清觉得要赶紧打住,别让武将们再骂下去,不然,可真成自己这个妇人扰乱朝堂了。 于是赶紧把盒子打开,里面不是武器,而是卷得紧紧的一叠纸,楚清解开绑绳,一张张铺开,说道: “皇上,臣把家底都带来了,现场报账,免得又有人说臣隐匿家产…… 您都过过目,要不要分开?哪些需要抄没,您就拿走,剩下的是臣那些合作伙伴的…… 这些是银票,上半年所有的利润,下半年这才过两个月,没有结算;账本太多,没法带进来,等下您派人去取,就在宫外臣的马车里; 这些是臣名下的所有房契、地契,您赏赐给臣在吉州的宅子也在其中…… 还有您给的特xu……” 皇帝终于坐不住了。 楚清这是干嘛?要分账吗?这账能当场分吗? 朕通过密侦司给你的特许,是没有经过正常程序的,是只能看破不能说破的事情,你现在拿出来,是要殿上这帮人给朕“谏言”吗? 朕想赚点儿私房钱,你非要捅破了么? 就你那两张特许,一旦公开了,你死不死是小事,朕得被他们言官制约才是大事! “咳咳!”皇帝重重咳了两声,往下边看了看:“这一早上了,又跪又站又吵的,你们干什么?咦?怎么还有个坐地上的? 都起来吧,成何体统!当这里是菜市场吗?看看你们都什么样子!”皇帝斥责道。 楚清就站起来了,差点儿顺手掸掸膝盖,不过看看,大殿挺干净的,没土。 除了她铺了一地的、还打着卷的纸张。 几张重要的契纸还卷着躺在盒子里。 众臣也都站起来,等着听皇帝训话。 皇帝说道:“众卿之弹劾,略有片面,也有所偏激; 言官乃朝廷耳目,言路不可不开,却不可太杂; 故言官所言,应实实可行,然后于聪明有益; 若浮泛无据,入耳经心,却是徒费精神; 人之精神有限,若劳顿于无间切事,至于军国重务,反致照管不清。” 这真的是训示,而且在楚清看来,皇帝还是挺清明的,知道“言者无罪”的弊端。 若任由此风继续下去,将会和先皇时期那样,言官成为党争利器。 真到那时候,为打倒对手,言官们会利用“言者无罪”的规则,各种捕风捉影,往对手身上泼脏水,将朝廷闹个鸡飞狗跳。 皇帝这番话说得客观,内容却是针对言官,那就不是点评和劝诫,而是明确地斥责了。 “臣失职!臣有罪!”御史中丞跪了。 陶大仁郁闷极了,刚还欣赏楚清,认为要是把这人弄到御史台就好了,这会儿怨念得很。 他发现只要在朝会的时候涉及这个人,他就得下跪请罚。 楚清啊,你是老天派来克我的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二章 敢把皇帝拉下马 一石激起千层浪,楚清的话让众人愤怒了,于是弹劾她的理由又多了两条:不敬圣贤,侮辱同僚。 皇帝还是坐等看戏。 众臣叫唤两声也不敢没完没了。 待他们声音减弱,楚清说道:“亏你说自己二甲第一名,圣人的话是你那么理解的吗? 读一句话得看语境,语境懂不懂?就是语言环境,就是说话时,人所处的环境和状态; 圣人是什么人?圣人是讲仁爱的人! 人家是告诫君主,身边恃宠而骄的妃子和只会溜须拍马的人要小心对待,并没有歧视任何一个女子; 圣人也有母亲、有妻子,他要是这么看待女子,还能成圣人?连孝道、亲情都谈不上! 圣人何罪于你,你就这么诋毁人家?你就这么敬的圣贤?你那二甲第一,怕不是抄来的吧!” 这才是“撒泼”呢。 “皇上!”那臣子向皇帝叩拜:“皇上,请您给臣做主!这妇人公然在朝堂之上撒泼,大放厥词,请皇上治她的罪!” 马上就有人附和: “请皇上治她的罪!” “她说自己是无知村妇,听她所言,可像无知村妇?她肯定隐瞒不知多少事,皇上,不要被她的言辞所蒙蔽!” “请皇上下旨查她!” 完,又嚷嚷上了。 “我瞒啥了?我说的话咋了,我儿子教的!我儿子学的都比你明白!”楚清霸气说道。 提到儿子,那神态比小宝“我家有铁”的自豪更甚。 “你!” “哈哈哈……” “好样儿的!” 文官们气得说不出话,武将看热闹看得爽,那些人说话不好懂,楚清这些话他们都能听明白! 还没完呢,楚清想,老子刚开始撒泼,这才哪到哪! “皇上,”楚清又开腔(枪)了:“皇上,反正我都是要被治罪的,也就别麻烦您回头再去抄家,怪老远的不说,我还不在一个地方住……” 说着,楚清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尺把长的盒子……张御史果然又叫嚣起来:“皇上,您看,这人竟敢把凶器带上朝堂!” 有武将被洪亮刚才的话感染了情绪,这时接话:“你屎吃多了吃进脑子里去了?谁带兵器还要装盒子里,嫌不费事是吗?” 武将就是这样,平时知道自己打嘴炮打不过文官,通常就尽量不开口。 就好比在战场上,你自己一个小队出了问题,别人是救不救你?救,很可能会损失更多的兵力,不救,你自己很可能就此玩完。 武将可能没有文官那么多学问,但他们又不是真憨,万人枯骨中摸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脑子不够用? 所以,武将通常都审时度势,要开口就一起开口,要么,先苟着。 可今天洪亮已经在大殿上轰炸一波了,他们也就不干等着了。 密侦司性质介于文武之间,但由于与军队有过良好的合作,因而武将们觉得自己应该更亲近一些。 所以不等文官们帮忙张御史,武将们就接二连三嘲讽道: “不但屎吃进脑子,还从嘴巴里溢出来了,没看喷粪喷了一早上了!” “要我说,要查都查!人家都说一举一动都上报了,可这些人非要给人栽上罪名,那就是密侦司有问题,你们言官赶紧查查密侦司去!” “对!查完了,再让密侦司查查你们!” “还说人家牝鸡司晨?还女子与小人难养?我看,人家确实是女子,可你们才是小人!” “就是!咱们舍命抗敌为的啥?不就是为了让国土寸毫不丢,为了让家里老娘和媳妇不让人欺侮?咋地,你娘不是女子?你媳妇是男的?” 完,又乱了。 不过武将们也提到了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查。 御史台和密侦司都是监察机构,职权有很多重叠的部分,真要互相调查起来,怕是……哼哼。 楚清偷瞄皇帝,皇帝眉头已经蹙起,楚清觉得要赶紧打住,别让武将们再骂下去,不然,可真成自己这个妇人扰乱朝堂了。 于是赶紧把盒子打开,里面不是武器,而是卷得紧紧的一叠纸,楚清解开绑绳,一张张铺开,说道: “皇上,臣把家底都带来了,现场报账,免得又有人说臣隐匿家产…… 您都过过目,要不要分开?哪些需要抄没,您就拿走,剩下的是臣那些合作伙伴的…… 这些是银票,上半年所有的利润,下半年这才过两个月,没有结算;账本太多,没法带进来,等下您派人去取,就在宫外臣的马车里; 这些是臣名下的所有房契、地契,您赏赐给臣在吉州的宅子也在其中…… 还有您给的特xu……” 皇帝终于坐不住了。 楚清这是干嘛?要分账吗?这账能当场分吗? 朕通过密侦司给你的特许,是没有经过正常程序的,是只能看破不能说破的事情,你现在拿出来,是要殿上这帮人给朕“谏言”吗? 朕想赚点儿私房钱,你非要捅破了么? 就你那两张特许,一旦公开了,你死不死是小事,朕得被他们言官制约才是大事! “咳咳!”皇帝重重咳了两声,往下边看了看:“这一早上了,又跪又站又吵的,你们干什么?咦?怎么还有个坐地上的? 都起来吧,成何体统!当这里是菜市场吗?看看你们都什么样子!”皇帝斥责道。 楚清就站起来了,差点儿顺手掸掸膝盖,不过看看,大殿挺干净的,没土。 除了她铺了一地的、还打着卷的纸张。 几张重要的契纸还卷着躺在盒子里。 众臣也都站起来,等着听皇帝训话。 皇帝说道:“众卿之弹劾,略有片面,也有所偏激; 言官乃朝廷耳目,言路不可不开,却不可太杂; 故言官所言,应实实可行,然后于聪明有益; 若浮泛无据,入耳经心,却是徒费精神; 人之精神有限,若劳顿于无间切事,至于军国重务,反致照管不清。” 这真的是训示,而且在楚清看来,皇帝还是挺清明的,知道“言者无罪”的弊端。 若任由此风继续下去,将会和先皇时期那样,言官成为党争利器。 真到那时候,为打倒对手,言官们会利用“言者无罪”的规则,各种捕风捉影,往对手身上泼脏水,将朝廷闹个鸡飞狗跳。 皇帝这番话说得客观,内容却是针对言官,那就不是点评和劝诫,而是明确地斥责了。 “臣失职!臣有罪!”御史中丞跪了。 陶大仁郁闷极了,刚还欣赏楚清,认为要是把这人弄到御史台就好了,这会儿怨念得很。 他发现只要在朝会的时候涉及这个人,他就得下跪请罚。 楚清啊,你是老天派来克我的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三章 总想对你表白 正副两位宰相,才是真正看热闹的。 作为庆德皇帝登基的拥护者,在皇帝登基后亲手给提拔至宰相之位,他们既有庆幸,也有顾忌。 这位君主的疑心病比先皇要重,所以,他们需要看明白皇帝的意图才好表态。 而朝中大部分官员还是从先皇时期就存在的,根深蒂固,不能短期内大换血,所以令他们有些束手束脚。 因而,在皇帝坐山观虎斗的时候,他们也等着看热闹,什么时候皇帝有倾向了,他们才好顺着皇帝的意思添油加醋、添彩增光。 到现在,他们已经深刻领悟到,楚清与皇帝之间有“不可言说”的经济关系。 看,皇帝的意思已经表露出来了:言官们,你们过界了,干涉朕的私库了! 谭勉看了看成枫,用眼神询问:上次御史台整顿也是因为楚清吧? 成枫抿着嘴点头:是滴是滴! “楚清!”皇帝点名了:“朕知你心中有委屈,叫你来就是让众位爱卿与你相熟,让他们对你有个正确的认识。” 谁信哪! 只是,皇帝这话与之前是相互呼应的,之前说的也是百官对自己不了解,倒也算说得过去。 再有,皇帝已经明显偏袒自己而斥责那帮言官了,也算给自己一个说法了,至于那些人能得到什么后果?怕是不会有何后果吧。 不然,皇帝为何自始至终说的是“了解”?给那帮人好大的回旋余地! “是,臣放肆了,臣无状,请皇上责罚。”楚清回道。 皇帝亲自给递梯子,那就赶紧就坡下驴,再闹下去可没好。 皇帝说道:“也不算无状,有了委屈总是不吐不快,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文官武将都快打起来了。 楚清心想:切!糊弄谁呢?是不想我下次再跟你提分账吧! 嘴上却是略带惭愧的语气:“是!” 皇帝:“楚清啊,你既跑这一趟,不如讲讲你是怎么从一个村妇走到今天的,其实,朕对你也觉得好奇。” 皇上你这是没话找话吗?我真不觉得你这是给我机会,好让百官真正了解我。 我什么履历你不清楚?真不清楚,问胡恒秋去啊! 要是想探我想法,你觉得当着这么多人我能告诉你?就是只有你我二人,我都不告诉你! “是,那臣就说说。当初,臣因为被夫家……”楚清细细道来,把重点放在死去的丈夫如何善良、对自己如何好上。 当然,这都是胡诌的,她都没有关于那个人的任何记忆,碎片都没有。 “先夫教我识字、教我修理农具,还常常对着家里的物事琢磨,总说要是这样就好了,要是那样就能多干多少活儿……”楚清瞎话编的情真意切。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她总是能搞出一些图纸,因为是她丈夫教她多动脑的。 把加入密侦司的经过讲了一遍,这段内容简单,而且好理解——当时世道乱,各地都不安稳,白桦那里成了光杆司令,就草率的把她给招进来了。 后来的事情就当述职报告讲了,但是把跟皇帝的约定全都抹除,不能说的坚决不说。 倒是引得武将们唏嘘:哎,难得呀,就算不是亲儿子,也认真养着,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容易! 于是,楚清再把“儿子还真是亲生”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便又得到一片“好人有好报”的感慨。 楚清:“臣想着,臣作为一个村妇,活得都那么艰难,既然如今皇上给了这么大恩泽,臣就得好好做事,对百姓好,才能对得住皇上的信任; ……那就得洁身自好,不能做贪官污吏,老百姓是皇上的子民,那我们当官的,就是皇上的仆从,必须得好好照顾皇上的子民才是; 忠于皇上,为百姓服务,才能报效朝廷,对得起君恩,那就必不能贪腐、不能损公肥私…… 贪腐是危害朝廷生命力和战斗力的最大毒瘤,反贪腐是最彻底的自我革命; 只要存在贪腐问题产生的土壤和条件,反贪腐斗争就一刻不能停,必须永远吹冲锋号,坚持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体推进,以零容忍态度反腐惩恶决不姑息! 这是我们密侦司的职责之一; ……要与百姓风雨同舟、与百姓心心相印、想百姓之所想,行百姓之所嘱…… 牢记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恪尽职守、勤勉履职,绝不辜负皇上和朝廷的希望…… 臣认为,作为臣子,我们应当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核心的大宣朝廷周,凝心聚力为大宣的经济、文化、政治、军事倾尽全力作出贡献; 臣一直坚定不移听皇上话、跟皇上走、怀抱梦想又脚踏实地,敢想敢为又善作善成,立志做有理想、敢担当、能吃苦、肯奋斗的新时代好青年…… 所以这些年臣尽臣所能为百姓增加做工的机会、改善农具以提高耕种效率、寻找可以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办法……” 好听的话楚清会说着呢,不但给皇上说好听的话,还得努力往自己脸上贴金。 “臣没想到臣就一个无知村妇,密侦司的同僚们对臣如此友善,不但在职务上照拂,甚至还帮臣找到亲儿子…… 臣也不知道该怎样做官才是对的,但是臣就把握一条:对百姓好,不让皇帝为他们的温饱担忧;对沃斯国周密监视,不让他们有机会侵犯我朝; 皇上给臣好几个官衔,那是无上的信任,臣就算肝脑涂地也得办好差事; 所以只要有事情,臣必然会报告给上级寻求指导和帮助…… 如今臣不但自己过得好,能让孩子吃饱穿暖,还有上学的机会,臣心里满足得很,就想一心朴实地多做好事…… 皇上,臣总想对您表白,臣的心情是多么豪迈; 臣总想对您倾诉,臣对大宣是多么热爱……” 当自己势单力薄的时候,必须要拉一个打一群才能让自己存活下来。 眼下既然皇帝不肯分账,那就说明皇帝并没有灭掉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必再撒泼翻脸。 既是不翻脸,那就要团结有生力量。 现在想打击一群人,就得拉拢最强大的力量——皇帝,当然,附带一个胡恒秋。 所以楚清刚才汇报中把密侦司作为一个整体好好夸了一通,免得单提白桦或者胡恒秋会给他们添麻烦。 再往死里拍皇帝的马屁,必须拍成两瓣!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三章 总想对你表白 正副两位宰相,才是真正看热闹的。 作为庆德皇帝登基的拥护者,在皇帝登基后亲手给提拔至宰相之位,他们既有庆幸,也有顾忌。 这位君主的疑心病比先皇要重,所以,他们需要看明白皇帝的意图才好表态。 而朝中大部分官员还是从先皇时期就存在的,根深蒂固,不能短期内大换血,所以令他们有些束手束脚。 因而,在皇帝坐山观虎斗的时候,他们也等着看热闹,什么时候皇帝有倾向了,他们才好顺着皇帝的意思添油加醋、添彩增光。 到现在,他们已经深刻领悟到,楚清与皇帝之间有“不可言说”的经济关系。 看,皇帝的意思已经表露出来了:言官们,你们过界了,干涉朕的私库了! 谭勉看了看成枫,用眼神询问:上次御史台整顿也是因为楚清吧? 成枫抿着嘴点头:是滴是滴! “楚清!”皇帝点名了:“朕知你心中有委屈,叫你来就是让众位爱卿与你相熟,让他们对你有个正确的认识。” 谁信哪! 只是,皇帝这话与之前是相互呼应的,之前说的也是百官对自己不了解,倒也算说得过去。 再有,皇帝已经明显偏袒自己而斥责那帮言官了,也算给自己一个说法了,至于那些人能得到什么后果?怕是不会有何后果吧。 不然,皇帝为何自始至终说的是“了解”?给那帮人好大的回旋余地! “是,臣放肆了,臣无状,请皇上责罚。”楚清回道。 皇帝亲自给递梯子,那就赶紧就坡下驴,再闹下去可没好。 皇帝说道:“也不算无状,有了委屈总是不吐不快,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文官武将都快打起来了。 楚清心想:切!糊弄谁呢?是不想我下次再跟你提分账吧! 嘴上却是略带惭愧的语气:“是!” 皇帝:“楚清啊,你既跑这一趟,不如讲讲你是怎么从一个村妇走到今天的,其实,朕对你也觉得好奇。” 皇上你这是没话找话吗?我真不觉得你这是给我机会,好让百官真正了解我。 我什么履历你不清楚?真不清楚,问胡恒秋去啊! 要是想探我想法,你觉得当着这么多人我能告诉你?就是只有你我二人,我都不告诉你! “是,那臣就说说。当初,臣因为被夫家……”楚清细细道来,把重点放在死去的丈夫如何善良、对自己如何好上。 当然,这都是胡诌的,她都没有关于那个人的任何记忆,碎片都没有。 “先夫教我识字、教我修理农具,还常常对着家里的物事琢磨,总说要是这样就好了,要是那样就能多干多少活儿……”楚清瞎话编的情真意切。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她总是能搞出一些图纸,因为是她丈夫教她多动脑的。 把加入密侦司的经过讲了一遍,这段内容简单,而且好理解——当时世道乱,各地都不安稳,白桦那里成了光杆司令,就草率的把她给招进来了。 后来的事情就当述职报告讲了,但是把跟皇帝的约定全都抹除,不能说的坚决不说。 倒是引得武将们唏嘘:哎,难得呀,就算不是亲儿子,也认真养着,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容易! 于是,楚清再把“儿子还真是亲生”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便又得到一片“好人有好报”的感慨。 楚清:“臣想着,臣作为一个村妇,活得都那么艰难,既然如今皇上给了这么大恩泽,臣就得好好做事,对百姓好,才能对得住皇上的信任; ……那就得洁身自好,不能做贪官污吏,老百姓是皇上的子民,那我们当官的,就是皇上的仆从,必须得好好照顾皇上的子民才是; 忠于皇上,为百姓服务,才能报效朝廷,对得起君恩,那就必不能贪腐、不能损公肥私…… 贪腐是危害朝廷生命力和战斗力的最大毒瘤,反贪腐是最彻底的自我革命; 只要存在贪腐问题产生的土壤和条件,反贪腐斗争就一刻不能停,必须永远吹冲锋号,坚持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体推进,以零容忍态度反腐惩恶决不姑息! 这是我们密侦司的职责之一; ……要与百姓风雨同舟、与百姓心心相印、想百姓之所想,行百姓之所嘱…… 牢记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恪尽职守、勤勉履职,绝不辜负皇上和朝廷的希望…… 臣认为,作为臣子,我们应当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核心的大宣朝廷周,凝心聚力为大宣的经济、文化、政治、军事倾尽全力作出贡献; 臣一直坚定不移听皇上话、跟皇上走、怀抱梦想又脚踏实地,敢想敢为又善作善成,立志做有理想、敢担当、能吃苦、肯奋斗的新时代好青年…… 所以这些年臣尽臣所能为百姓增加做工的机会、改善农具以提高耕种效率、寻找可以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办法……” 好听的话楚清会说着呢,不但给皇上说好听的话,还得努力往自己脸上贴金。 “臣没想到臣就一个无知村妇,密侦司的同僚们对臣如此友善,不但在职务上照拂,甚至还帮臣找到亲儿子…… 臣也不知道该怎样做官才是对的,但是臣就把握一条:对百姓好,不让皇帝为他们的温饱担忧;对沃斯国周密监视,不让他们有机会侵犯我朝; 皇上给臣好几个官衔,那是无上的信任,臣就算肝脑涂地也得办好差事; 所以只要有事情,臣必然会报告给上级寻求指导和帮助…… 如今臣不但自己过得好,能让孩子吃饱穿暖,还有上学的机会,臣心里满足得很,就想一心朴实地多做好事…… 皇上,臣总想对您表白,臣的心情是多么豪迈; 臣总想对您倾诉,臣对大宣是多么热爱……” 当自己势单力薄的时候,必须要拉一个打一群才能让自己存活下来。 眼下既然皇帝不肯分账,那就说明皇帝并没有灭掉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必再撒泼翻脸。 既是不翻脸,那就要团结有生力量。 现在想打击一群人,就得拉拢最强大的力量——皇帝,当然,附带一个胡恒秋。 所以楚清刚才汇报中把密侦司作为一个整体好好夸了一通,免得单提白桦或者胡恒秋会给他们添麻烦。 再往死里拍皇帝的马屁,必须拍成两瓣!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不了了之 皇帝听得有点儿傻眼,顾不上让御史中丞平身。 李公公偷偷给陶大仁打了手势:起来吧,皇上没心思怪罪你。 皇帝瞪了胡恒秋一眼:你们密侦司都是戏精吗? 胡恒秋抱歉而恭谨地回以微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位宰相面面相觑:幸好这人官阶不高、进不了朝堂,看看,这就开始展露奸臣本色了。 陶大仁偷摸站起来后膝盖不疼了,看楚清的眼神里又带了欣赏之意:要不,还是把她弄到御史台?言之有物啊。 洪亮等一众武将:来给我们做教头吧,教说话就行;要是还能干点力气活,就再教教抬杠! 全体文臣:不但是女子,而且是小人! 这场所谓的“自辩”,在皇帝对御史台的告诫中不了了之。 没人因此获罪,只有几名言官被罚俸三个月。 大宣律例:诸诬告谋反及大逆者斩,从者绞。 动辄要掉脑袋的诬陷大罪,在言官那里,也就罚俸三月。 大意是没有正经去公堂递状,只是争吵一下而已,不算罪。 意思不是在公堂上吵的,在朝堂就不算数呗?那朝堂算个什么玩意儿! 楚清心里骂了几句,却也无可奈何。 皇帝是两边不得罪,朝堂上意思意思罚了俸禄,下了朝就招楚清和胡恒秋到御书房。 胡恒秋自是理解皇帝的心思,以上官的身份、用亲切的口吻,批评楚清“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 皇帝则是赏了楚清千两白银以及一些锦缎,还有几块做印章的寿山石和笔墨,说是送给楚清儿子的,让其奋发攻读,也好给她娘多教些学问。 楚清今年为了抗灾做出这么多努力,也投入大笔钱财,还差点儿被诬陷个“造反”的杀头罪名,最后就值这么点儿东西。 呸!老子当初的高炉图纸还值个宅子呢! 这倒好,言官罚俸那点儿钱补给老子了,皇帝倒是会算账,不用掏自己的钱。 小说、电视剧里的皇帝随便个赏赐都得黄金万两,比如武松不肯做官,皇帝就赏了十万贯钱,可楚清呢? 这事胡恒秋看得明白。 按说楚清确实值得褒奖和封赏,但是今年的灾情还没有完全度过,这时候就论功行赏为时过早。 再则,皇帝确有敲打楚清的意思,要让楚清知道,皇帝给她便利,但她必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好好做事,别动歪心思。 三则,皇帝也是把楚清当枪使,借机给那帮老言官点儿颜色,让他们要么服管、要么滚蛋,帮助御史台逐渐换血。 当然,这里也不乏皇帝的疑心病,总得让皇帝看到楚清不过是个有点儿小聪明而无大野心的人才能放心。 皇帝这次对楚清有了新的认知:混不吝。 以往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皇帝起先认为她是个拘谨的人;后来,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这次长见识了,能据理力争、能抬杠、能撒野、还能放挺儿。 前几项皇帝不在乎,最后这放挺儿可不成。 就凭她没事儿搞搞沃斯内乱、打压打压粮价、丝绸价、设计设计图纸,也不能让她放挺儿。 这人比工部好多人都好用呢。 楚清可不管皇帝怎么个看法,爱咋看咋看,把上半年的银票当着皇帝面分出来,拿了自己应得的那部分,带着赏赐直接出宫,连皇帝邀她一起午膳都拒绝了。 谁在你那儿吃?你家的饭好吃是咋地?吃别人家饭给钱就行,吃你家饭得给命! 青瓦台吃蝗虫去! 胡恒秋还以为下午楚清能去密侦司见他呢,结果没有。 见个屁!我进京的时候你专门派人到城门口通知我第二天早上直接上早朝,让避嫌,都避嫌了我还见你个屁,让你避到底! 楚清不想在京都多待,也没有去洪国公府拜访。 这次洪亮在朝会上没少声援,可即使没有兵权他也是武将,万一有战事,他还是会重掌重权的。 所以该避嫌就得避嫌,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楚清只派了卓耀去趟国公府,告知手里还有不少差事没办完,这次就不聚了。 也没给带东西。这次上京本就突然,能不能有命回去都难说,哪里还想着带什么土仪。 见到卓耀空手而来,简单说几句就走,洪夫人十分体谅也十分感慨:“唉,这么突然的让上朝自辩,估计也是吓坏了。” 倒是给楚清拿了一大堆吃的用的,让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完全是以长辈的口吻。 楚清着急回去是真的,特别着急。 小宝的烟幕弹和玉石这两件事,一直让她提着心,要不是被皇帝来这么一出,她早就去崇鱼府了。 还有,皇帝的态度让她齿冷。 如果她不是撒泼耍赖地把几个尚书和密侦司都拖下水,估计今天无法全身而退。 不是说洪亮帮倒忙,没有,洪亮的帮助很重要,但是不够啊! 只他一个,那只有结党的嫌疑,要是多几个,还得是工部和密侦司的人才够分量。 要给皇帝以“不可或缺的技术流”的印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实际上,胡恒秋的态度完全是皇帝的小跟班,并不大力支援她,而工部则跟她完全没感情。 她草根出身,官场上无依无靠。 唯独能帮他的皇帝,更是袖手旁观,因为重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脑子里这点儿东西。 而她脑子里的东西也不是不可或缺,那些言官说的对,以现在的势头,楚清的位置谁来坐都行。 而未来,楚清还能有什么建树根本看不出来,因为楚清这两年就忙乎种棉花了,也没搞出什么新的东西。 以前的图纸都上交了,相应的资源都是国家的,那还用顾虑什么?有没有楚清都一样。 有楚清,还给他们添堵呢。 别忘了,有个成语叫做“卸磨杀驴”。 “老子有啥也不给你!”楚清咬着后槽牙暗骂,并在心底画了皇帝的小人,用脚狠狠地踩。 虽然着急回去,但也不能给人仓惶之感。 楚清还是在京都逗留了三天,不然,让朝堂上那帮人小瞧了可不行。 她每天大摇大摆地在青瓦台和宝清祥进出,还专门打听了那个张御史家的几处铺子去逛。 不但逛,还认真仔细地逛,跟人家掌柜问:生意怎么样啊?一天流水多少啊?送货上门不?我能看看你家店的后院不? 把他们的掌柜给吓得不行——穿着密侦司的制服去的。 这趟不能白进京……我盯上你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不了了之 皇帝听得有点儿傻眼,顾不上让御史中丞平身。 李公公偷偷给陶大仁打了手势:起来吧,皇上没心思怪罪你。 皇帝瞪了胡恒秋一眼:你们密侦司都是戏精吗? 胡恒秋抱歉而恭谨地回以微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位宰相面面相觑:幸好这人官阶不高、进不了朝堂,看看,这就开始展露奸臣本色了。 陶大仁偷摸站起来后膝盖不疼了,看楚清的眼神里又带了欣赏之意:要不,还是把她弄到御史台?言之有物啊。 洪亮等一众武将:来给我们做教头吧,教说话就行;要是还能干点力气活,就再教教抬杠! 全体文臣:不但是女子,而且是小人! 这场所谓的“自辩”,在皇帝对御史台的告诫中不了了之。 没人因此获罪,只有几名言官被罚俸三个月。 大宣律例:诸诬告谋反及大逆者斩,从者绞。 动辄要掉脑袋的诬陷大罪,在言官那里,也就罚俸三月。 大意是没有正经去公堂递状,只是争吵一下而已,不算罪。 意思不是在公堂上吵的,在朝堂就不算数呗?那朝堂算个什么玩意儿! 楚清心里骂了几句,却也无可奈何。 皇帝是两边不得罪,朝堂上意思意思罚了俸禄,下了朝就招楚清和胡恒秋到御书房。 胡恒秋自是理解皇帝的心思,以上官的身份、用亲切的口吻,批评楚清“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 皇帝则是赏了楚清千两白银以及一些锦缎,还有几块做印章的寿山石和笔墨,说是送给楚清儿子的,让其奋发攻读,也好给她娘多教些学问。 楚清今年为了抗灾做出这么多努力,也投入大笔钱财,还差点儿被诬陷个“造反”的杀头罪名,最后就值这么点儿东西。 呸!老子当初的高炉图纸还值个宅子呢! 这倒好,言官罚俸那点儿钱补给老子了,皇帝倒是会算账,不用掏自己的钱。 小说、电视剧里的皇帝随便个赏赐都得黄金万两,比如武松不肯做官,皇帝就赏了十万贯钱,可楚清呢? 这事胡恒秋看得明白。 按说楚清确实值得褒奖和封赏,但是今年的灾情还没有完全度过,这时候就论功行赏为时过早。 再则,皇帝确有敲打楚清的意思,要让楚清知道,皇帝给她便利,但她必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好好做事,别动歪心思。 三则,皇帝也是把楚清当枪使,借机给那帮老言官点儿颜色,让他们要么服管、要么滚蛋,帮助御史台逐渐换血。 当然,这里也不乏皇帝的疑心病,总得让皇帝看到楚清不过是个有点儿小聪明而无大野心的人才能放心。 皇帝这次对楚清有了新的认知:混不吝。 以往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皇帝起先认为她是个拘谨的人;后来,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这次长见识了,能据理力争、能抬杠、能撒野、还能放挺儿。 前几项皇帝不在乎,最后这放挺儿可不成。 就凭她没事儿搞搞沃斯内乱、打压打压粮价、丝绸价、设计设计图纸,也不能让她放挺儿。 这人比工部好多人都好用呢。 楚清可不管皇帝怎么个看法,爱咋看咋看,把上半年的银票当着皇帝面分出来,拿了自己应得的那部分,带着赏赐直接出宫,连皇帝邀她一起午膳都拒绝了。 谁在你那儿吃?你家的饭好吃是咋地?吃别人家饭给钱就行,吃你家饭得给命! 青瓦台吃蝗虫去! 胡恒秋还以为下午楚清能去密侦司见他呢,结果没有。 见个屁!我进京的时候你专门派人到城门口通知我第二天早上直接上早朝,让避嫌,都避嫌了我还见你个屁,让你避到底! 楚清不想在京都多待,也没有去洪国公府拜访。 这次洪亮在朝会上没少声援,可即使没有兵权他也是武将,万一有战事,他还是会重掌重权的。 所以该避嫌就得避嫌,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楚清只派了卓耀去趟国公府,告知手里还有不少差事没办完,这次就不聚了。 也没给带东西。这次上京本就突然,能不能有命回去都难说,哪里还想着带什么土仪。 见到卓耀空手而来,简单说几句就走,洪夫人十分体谅也十分感慨:“唉,这么突然的让上朝自辩,估计也是吓坏了。” 倒是给楚清拿了一大堆吃的用的,让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完全是以长辈的口吻。 楚清着急回去是真的,特别着急。 小宝的烟幕弹和玉石这两件事,一直让她提着心,要不是被皇帝来这么一出,她早就去崇鱼府了。 还有,皇帝的态度让她齿冷。 如果她不是撒泼耍赖地把几个尚书和密侦司都拖下水,估计今天无法全身而退。 不是说洪亮帮倒忙,没有,洪亮的帮助很重要,但是不够啊! 只他一个,那只有结党的嫌疑,要是多几个,还得是工部和密侦司的人才够分量。 要给皇帝以“不可或缺的技术流”的印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实际上,胡恒秋的态度完全是皇帝的小跟班,并不大力支援她,而工部则跟她完全没感情。 她草根出身,官场上无依无靠。 唯独能帮他的皇帝,更是袖手旁观,因为重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脑子里这点儿东西。 而她脑子里的东西也不是不可或缺,那些言官说的对,以现在的势头,楚清的位置谁来坐都行。 而未来,楚清还能有什么建树根本看不出来,因为楚清这两年就忙乎种棉花了,也没搞出什么新的东西。 以前的图纸都上交了,相应的资源都是国家的,那还用顾虑什么?有没有楚清都一样。 有楚清,还给他们添堵呢。 别忘了,有个成语叫做“卸磨杀驴”。 “老子有啥也不给你!”楚清咬着后槽牙暗骂,并在心底画了皇帝的小人,用脚狠狠地踩。 虽然着急回去,但也不能给人仓惶之感。 楚清还是在京都逗留了三天,不然,让朝堂上那帮人小瞧了可不行。 她每天大摇大摆地在青瓦台和宝清祥进出,还专门打听了那个张御史家的几处铺子去逛。 不但逛,还认真仔细地逛,跟人家掌柜问:生意怎么样啊?一天流水多少啊?送货上门不?我能看看你家店的后院不? 把他们的掌柜给吓得不行——穿着密侦司的制服去的。 这趟不能白进京……我盯上你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五章 该庆幸吗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过是皇帝的“工具人”,并非合作关系,楚清依然觉得心有不甘。 对皇权的敬畏可以表演,那叫适应社会,但认同却是不可能的,因为三观不合。 所以楚清认为,既然想抱最粗的大腿,给人家上赶着当“工具人”都这么朝不保夕,那不如放开了,想干啥干啥好了,因为反正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自己不是独自一人,她还有小宝,这世界里的儿子,她已经把对孟懂的爱都倾注到其身上的小宝。 还有那一群一直拥护她、支持她、也依靠她的人们。 唉,人哪,最怕有牵挂,因为牵挂会让人进退维谷。 回去的路上楚清独自骑着马吊在队伍后面,闷闷不乐。 这样的位置不利于卓耀保护她。 卓耀打马靠近楚清,要求她上马车休息,可楚清不想,毕竟天热,还是外面舒服。 “我有话同你说。”卓耀说道。 卓耀一直挺客气的,突然严肃起来,还是不容拒绝的语气,让楚清懵了一下。 不过,听人劝,吃饱饭,想到卓耀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楚清接受他的要求。 卓耀跟楚清一起进了马车。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卓耀只同小宝一起待在车厢里过,但是这么不避嫌还是头一次。 楚清不解地看着他。 “老大,你不必不高兴,要我说,你该感到庆幸。”卓耀开了话头。 “什么?”楚清问。 庆幸?庆幸什么?庆幸这回没有死?还是庆幸皇帝没下狠手? 盛夏,天很热,卓耀却把车窗都关上了,车厢里一下就闷热起来,楚清都能清晰闻到彼此身上的汗味。 卓耀说:“在军营的时候,这种事情也常有; 要是几个副将同时对另一个副将不满,闹到将军那里,将军也不会偏袒任何一人,而是把他们招在一处对质; 但是,如果被告之人不能为自己辩解成功,会被停职调查,即便将军不认为他有错,也会如此……” 楚清:“凭什么?就因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卓耀点头:“没错,因为只要事情做得不够完美,鸡蛋总能挑出骨头; 而停职调查,只是将军为部下争取时间的手段而已,因为他也做不了别的。” 其实这个道理楚清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无处不在,楚清那个世界也是如此,但是不一样啊! 楚清:“可我做的事情就算不完美,也都打了报告上去的,别人可以不管,密侦司总得管我吧?我办的差他们都知道,这就是证据啊。” 卓耀:“老大,人的立场不同,对待事情的做法也不同,如果将军一力保全被告之人,那么原告的几位副将会把矛头指向将军,他们能做的可就多了; 比如,他们可以集体向上弹劾将军,也可以消极对待将军的命令,甚至可以暗地煽动军心……” 楚清不说话。 卓耀继续说道:“所以,将军给的第一个机会是对质,这条不成,就只好停职调查,让被告者有机会给自己找出路。” 帮助别人的前提是先保全自己,无可厚非啊,因为这是人性使然。 所以那些无私奉献的人、舍己救人的人才会被当做英雄。 自己不也是吗。 卓耀:“从前有个兵部的小吏,故意将军队中将校升官论功行赏的报告上的‘一’字洗去,再填上个‘一’字; 然后再拿着报告让兵部的官员看,说字有涂改,按规定必须严查。所以,将校们是升是降,权利全在这个小吏的手里。” 楚清闭上眼,郁闷。 就是说,未必是皇帝要整你,也可能是底下的人。 你没停职人家一样能搞你,若是你停职了,人家想搞你就更没难度了。 你的所谓证据、成绩、人品都会毁在想搞你的人手中。 “你知道停职调查的后果吗?”卓耀看向楚清。 楚清等着他说。 卓耀:“曾经营里有校官就是这样被人整了; 停职调查期间,不但他经常受到亲戚、朋友及邻居的质疑和议论,连他的妻子和小孩也经常受到他人恶意的指点和揣测; 他的亲戚朋友都疏远他们一家,不敢与之来往; 亲朋好友尚且如此,不明底细的人更不用说了,他们肯定以为原告者说的就是真的,对那位校官的评价可想而知; 营里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的人,也都质疑和议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跟他划清界限; 甚至有一次,他在茅厕里听到有人说及此事,把他说的十分不堪,对他的名誉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 而和他生死与共的弟兄只是为他说了几句话,也被周围人孤立起来,甚至开始找他们的茬、挑他们的错; 你知道,我们是要上战场面对死亡的人,出现这种情况,还怎能放心的把后背交付彼此? 后来那个校官受不了了,拔剑自刎,我们发现的时候他都凉透了,地上,还有他蘸着自己的血写的‘冤’字。” “所以,”卓耀劝楚清:“你现在这个结果也算好的了,如果这次自辩没成功,你就会面临两种结果: 一、直接问罪,那就可能要命; 二、停职调查,那跟第一条区别也不大; 因为一旦停职,在外人看来就是你有问题,查不出事情来,你的官声也受了影响,查出事来,还是要命; 而只要接受调查,他们就有大把机会给你查出事情。” 楚清真的无话可说了。 调查本身就是一种处分,当官员被宣布接受调查,本身就是一种此人有罪的定性。 宣布调查意味着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不然,没毛病为啥调查你?怎么不调查别人? 就算最后查明没问题,别人也会说,不是没问题,而是有问题没查出来,这人不定使了什么手段、收买了什么人呢。 这种调查和舆论,会成为“污点”,以后只要有事,这个人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就算是无事,也会常被人敲打,然后还要奉劝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卓耀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想让楚清心里平衡一些。 但是楚清心情更沉重了。 不是卓耀说的不对,而是因为,后果不一样。 两个世界的后果不一样。 楚清的世界,被冤枉了有昭雪的机会,就算是真的犯罪,也不至于丢了命。 而这个世界,什么机会都没有,直接要命。 闷热得透不过气,楚清拉开车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五章 该庆幸吗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过是皇帝的“工具人”,并非合作关系,楚清依然觉得心有不甘。 对皇权的敬畏可以表演,那叫适应社会,但认同却是不可能的,因为三观不合。 所以楚清认为,既然想抱最粗的大腿,给人家上赶着当“工具人”都这么朝不保夕,那不如放开了,想干啥干啥好了,因为反正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自己不是独自一人,她还有小宝,这世界里的儿子,她已经把对孟懂的爱都倾注到其身上的小宝。 还有那一群一直拥护她、支持她、也依靠她的人们。 唉,人哪,最怕有牵挂,因为牵挂会让人进退维谷。 回去的路上楚清独自骑着马吊在队伍后面,闷闷不乐。 这样的位置不利于卓耀保护她。 卓耀打马靠近楚清,要求她上马车休息,可楚清不想,毕竟天热,还是外面舒服。 “我有话同你说。”卓耀说道。 卓耀一直挺客气的,突然严肃起来,还是不容拒绝的语气,让楚清懵了一下。 不过,听人劝,吃饱饭,想到卓耀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楚清接受他的要求。 卓耀跟楚清一起进了马车。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卓耀只同小宝一起待在车厢里过,但是这么不避嫌还是头一次。 楚清不解地看着他。 “老大,你不必不高兴,要我说,你该感到庆幸。”卓耀开了话头。 “什么?”楚清问。 庆幸?庆幸什么?庆幸这回没有死?还是庆幸皇帝没下狠手? 盛夏,天很热,卓耀却把车窗都关上了,车厢里一下就闷热起来,楚清都能清晰闻到彼此身上的汗味。 卓耀说:“在军营的时候,这种事情也常有; 要是几个副将同时对另一个副将不满,闹到将军那里,将军也不会偏袒任何一人,而是把他们招在一处对质; 但是,如果被告之人不能为自己辩解成功,会被停职调查,即便将军不认为他有错,也会如此……” 楚清:“凭什么?就因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卓耀点头:“没错,因为只要事情做得不够完美,鸡蛋总能挑出骨头; 而停职调查,只是将军为部下争取时间的手段而已,因为他也做不了别的。” 其实这个道理楚清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无处不在,楚清那个世界也是如此,但是不一样啊! 楚清:“可我做的事情就算不完美,也都打了报告上去的,别人可以不管,密侦司总得管我吧?我办的差他们都知道,这就是证据啊。” 卓耀:“老大,人的立场不同,对待事情的做法也不同,如果将军一力保全被告之人,那么原告的几位副将会把矛头指向将军,他们能做的可就多了; 比如,他们可以集体向上弹劾将军,也可以消极对待将军的命令,甚至可以暗地煽动军心……” 楚清不说话。 卓耀继续说道:“所以,将军给的第一个机会是对质,这条不成,就只好停职调查,让被告者有机会给自己找出路。” 帮助别人的前提是先保全自己,无可厚非啊,因为这是人性使然。 所以那些无私奉献的人、舍己救人的人才会被当做英雄。 自己不也是吗。 卓耀:“从前有个兵部的小吏,故意将军队中将校升官论功行赏的报告上的‘一’字洗去,再填上个‘一’字; 然后再拿着报告让兵部的官员看,说字有涂改,按规定必须严查。所以,将校们是升是降,权利全在这个小吏的手里。” 楚清闭上眼,郁闷。 就是说,未必是皇帝要整你,也可能是底下的人。 你没停职人家一样能搞你,若是你停职了,人家想搞你就更没难度了。 你的所谓证据、成绩、人品都会毁在想搞你的人手中。 “你知道停职调查的后果吗?”卓耀看向楚清。 楚清等着他说。 卓耀:“曾经营里有校官就是这样被人整了; 停职调查期间,不但他经常受到亲戚、朋友及邻居的质疑和议论,连他的妻子和小孩也经常受到他人恶意的指点和揣测; 他的亲戚朋友都疏远他们一家,不敢与之来往; 亲朋好友尚且如此,不明底细的人更不用说了,他们肯定以为原告者说的就是真的,对那位校官的评价可想而知; 营里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的人,也都质疑和议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跟他划清界限; 甚至有一次,他在茅厕里听到有人说及此事,把他说的十分不堪,对他的名誉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 而和他生死与共的弟兄只是为他说了几句话,也被周围人孤立起来,甚至开始找他们的茬、挑他们的错; 你知道,我们是要上战场面对死亡的人,出现这种情况,还怎能放心的把后背交付彼此? 后来那个校官受不了了,拔剑自刎,我们发现的时候他都凉透了,地上,还有他蘸着自己的血写的‘冤’字。” “所以,”卓耀劝楚清:“你现在这个结果也算好的了,如果这次自辩没成功,你就会面临两种结果: 一、直接问罪,那就可能要命; 二、停职调查,那跟第一条区别也不大; 因为一旦停职,在外人看来就是你有问题,查不出事情来,你的官声也受了影响,查出事来,还是要命; 而只要接受调查,他们就有大把机会给你查出事情。” 楚清真的无话可说了。 调查本身就是一种处分,当官员被宣布接受调查,本身就是一种此人有罪的定性。 宣布调查意味着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不然,没毛病为啥调查你?怎么不调查别人? 就算最后查明没问题,别人也会说,不是没问题,而是有问题没查出来,这人不定使了什么手段、收买了什么人呢。 这种调查和舆论,会成为“污点”,以后只要有事,这个人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就算是无事,也会常被人敲打,然后还要奉劝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卓耀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想让楚清心里平衡一些。 但是楚清心情更沉重了。 不是卓耀说的不对,而是因为,后果不一样。 两个世界的后果不一样。 楚清的世界,被冤枉了有昭雪的机会,就算是真的犯罪,也不至于丢了命。 而这个世界,什么机会都没有,直接要命。 闷热得透不过气,楚清拉开车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六章 等咱有了钱 楚清觉得胸中好像有大团棉花堵着,不疼,但是闷,喘不过气。 按卓耀说的,就算皇帝没有整治她的心,可是别人有,皇帝不作为难道也是怕引火烧身? 想到皇帝打断她说出“特许文书”,楚清觉得恐怕还真有这个成分。 有些东西皇帝不能宣之于外,就算别人能猜到,也不能明说,因为不符合规矩。 所以那些言官才敢这样诋毁楚清,因为他们知道皇帝会保持沉默。 皇帝把楚清叫来“自辩”,已经算是行了最大的“方便”。 楚清不觉得自己能干得过皇帝,可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皇帝干不过,那些言官呢? 也干不过! 楚清的手没有那么长,伸不到京里去,她的那点儿力量太小了。 艹!这个世道! **************** 御书房。 “楚清……走了?”皇帝问道。 “是,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不群回道。 “唉。”皇帝轻轻叹了口气。 不群用耳朵获取皇帝的动静,却把神思游离于外。 皇帝没让他退下,所以他还不能离开。 但是他的职责只是保护皇帝安全,所以他不需要对皇帝的叹息有什么回应。 也不能。 过了好久,皇帝终于又有了声音:“见着了?” 魂游天外的不群马上收回心神:“是,见到了。” 皇帝:“也快三十岁了吧?还不娶亲?寻常人家恐怕生的孩子都到议亲年纪了。” 不群低了低头,不知该怎么回答,犹豫一下,说:“怕是没碰到可心的。” 皇帝:“这趟来京都之前,他都忙什么呢?” 不群想,恐怕皇帝不是关心自己儿子忙什么吧,于是答道: “那小子一直在跑腿,新伦州的禽疫不好控制,他一直在帮忙运送喷桶和水管子,以及筹集石灰石。” 皇帝:“喷桶?是何物?” 不群:“听说,那是楚大人造出来能把石灰粉喷到墙上的东西,也可以用来喷水。” 皇帝:“那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只听这样说,皇帝实在想象不出来。 不群:“臣也不知。那小子就这么说的,他也说不明白,只说在一个箱子把手上按压,箱子上的喷嘴就能把石灰喷到墙上。” 皇帝:“可有图纸?” 不群:“并无。” 皇帝:“嗯?” 不对呀,楚清每次搞出东西不都是上交的吗? 不群:“听那小子说,他们当时在吉州筹集石灰粉,接到皇上的旨意直接就进京了,都没来得及准备行李。” “唉。”皇帝又叹了一声:“你退下吧。” 皇上想:人家正忙正事儿呢,让朕给打了个破头楔,唉。 不群消失。 皇上又想:要不,安慰一下? “凌海,”皇帝唤道。 李公公进来:“皇上?” 皇帝:“让人给楚清那宅子送去些冰,这天儿也太热了。” 李公公:“……” 这大老远送冰?没等出京估计连化成的水都蒸发没了吧? 再说,楚清的宅子在吉州,皇上怎就确定楚清要回吉州去? 李公公出去吩咐小太监:“去趟吉州,找州衙说一声,说皇上口谕,让给楚清宅子送些冰去,天儿也太热了。” *************** 吉州州衙。 戚知州拱手躬身聆听:“皇上口谕:让人给楚清那宅子送去些冰,这天儿也太热了!” 天儿太热了?让我给送冰? 戚知州不明所以,又不敢质疑,右手手指在左腕间不经意地一抹,再把右手伸去与小太监的手交握:“蓝内侍,皇上可说是让下官给楚大人送冰?” 戚知州方才的动作行云流水,小太监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心里多了一个折成很小的纸。 大拇指轻捻一下:这手感……嗯,八成是张银票,不知是多大面额的? 小太监:“皇上原话就是‘让人给楚清那宅子送去些冰,这天儿也太热了’。” 戚知州眉头拧了起来,皇上让人去送,也没说让自己啊? 小太监兜在袖子里的手又捻了下那个折纸,希望它的面额值得自己再多说后面这句:“所以李大总管就让小的来找大人了。” 李大总管?李公公?皇帝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 难道,皇上知道我始终没有去请教那个村妇吗? 戚知州皱眉回想接到皇帝谴责自己表彰两个知县的公文后,他都做了些什么,周围都有什么人,能是何人去给打了小报告…… 小太监看他陷入沉思,自己背过身偷偷展开手心里的折纸:果真是银票,五十两呢! “蓝内侍。”戚知州的声音吓了小太监一跳,赶紧把银票用袖子遮住,面上不动神色地转身:“戚大人?” 戚知州:“烦请蓝内侍回去禀告皇上,下官马上去筹集足够两个月用的冰块,给楚大人送去; 快到午时,下官请蓝内侍用饭,给蓝内侍接风洗尘。” 故意用“筹集”二字,显示自己不是贪官,哪里能有那么金贵的玩意儿。 小太监点点,又摆摆手:“小的急着回去复命,下次吧,下次定来叨扰。” 戚知州送走小太监,满腹狐疑地揣度圣心去了。 小太监心情好,一路策马,也不嫌尘多土大,心里还想着临行前李公公说的话:“蓝小子,别总抱怨爷不疼你!这次你去跑个腿儿,五十两银子就能到手!” 小太监:“师父,除了您,谁还有那么大面子得那么多赏银,不可能!” 李公公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你以为呢!大热天的我让你跑这么远的路,就是让你赚钱的! 这么好的差事儿,别人我都不告诉! 让你去你就去,我告诉你,咱是皇上身边的人,出门说句话他们都得掂量着! 他要是给你赏,你就多说一句,说是爷我让你去找他的,他要是给的够多,自然不会再添,要是给少了,冲这句话还得再给塞点儿!” 小太监高兴了:“师父,要真像您说的那样儿,回来我就把银子全都孝敬给您!” 李公公笑骂:“滚犊子!让你赚钱,得了就自己拿着,爷不差那仨瓜俩枣的,去吧!” 燥热的夏风中,小太监不但不烦躁,还惬意地哼起小曲: “等咱有了钱 天天上酒楼 稀饭叫两碗 我吃一碗我倒一碗看你能拿我咋滴 等咱有了钱啊买个动物园 一次要买两 一个养狗狗 一个养师父……”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六章 等咱有了钱 楚清觉得胸中好像有大团棉花堵着,不疼,但是闷,喘不过气。 按卓耀说的,就算皇帝没有整治她的心,可是别人有,皇帝不作为难道也是怕引火烧身? 想到皇帝打断她说出“特许文书”,楚清觉得恐怕还真有这个成分。 有些东西皇帝不能宣之于外,就算别人能猜到,也不能明说,因为不符合规矩。 所以那些言官才敢这样诋毁楚清,因为他们知道皇帝会保持沉默。 皇帝把楚清叫来“自辩”,已经算是行了最大的“方便”。 楚清不觉得自己能干得过皇帝,可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皇帝干不过,那些言官呢? 也干不过! 楚清的手没有那么长,伸不到京里去,她的那点儿力量太小了。 艹!这个世道! **************** 御书房。 “楚清……走了?”皇帝问道。 “是,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不群回道。 “唉。”皇帝轻轻叹了口气。 不群用耳朵获取皇帝的动静,却把神思游离于外。 皇帝没让他退下,所以他还不能离开。 但是他的职责只是保护皇帝安全,所以他不需要对皇帝的叹息有什么回应。 也不能。 过了好久,皇帝终于又有了声音:“见着了?” 魂游天外的不群马上收回心神:“是,见到了。” 皇帝:“也快三十岁了吧?还不娶亲?寻常人家恐怕生的孩子都到议亲年纪了。” 不群低了低头,不知该怎么回答,犹豫一下,说:“怕是没碰到可心的。” 皇帝:“这趟来京都之前,他都忙什么呢?” 不群想,恐怕皇帝不是关心自己儿子忙什么吧,于是答道: “那小子一直在跑腿,新伦州的禽疫不好控制,他一直在帮忙运送喷桶和水管子,以及筹集石灰石。” 皇帝:“喷桶?是何物?” 不群:“听说,那是楚大人造出来能把石灰粉喷到墙上的东西,也可以用来喷水。” 皇帝:“那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只听这样说,皇帝实在想象不出来。 不群:“臣也不知。那小子就这么说的,他也说不明白,只说在一个箱子把手上按压,箱子上的喷嘴就能把石灰喷到墙上。” 皇帝:“可有图纸?” 不群:“并无。” 皇帝:“嗯?” 不对呀,楚清每次搞出东西不都是上交的吗? 不群:“听那小子说,他们当时在吉州筹集石灰粉,接到皇上的旨意直接就进京了,都没来得及准备行李。” “唉。”皇帝又叹了一声:“你退下吧。” 皇上想:人家正忙正事儿呢,让朕给打了个破头楔,唉。 不群消失。 皇上又想:要不,安慰一下? “凌海,”皇帝唤道。 李公公进来:“皇上?” 皇帝:“让人给楚清那宅子送去些冰,这天儿也太热了。” 李公公:“……” 这大老远送冰?没等出京估计连化成的水都蒸发没了吧? 再说,楚清的宅子在吉州,皇上怎就确定楚清要回吉州去? 李公公出去吩咐小太监:“去趟吉州,找州衙说一声,说皇上口谕,让给楚清宅子送些冰去,天儿也太热了。” *************** 吉州州衙。 戚知州拱手躬身聆听:“皇上口谕:让人给楚清那宅子送去些冰,这天儿也太热了!” 天儿太热了?让我给送冰? 戚知州不明所以,又不敢质疑,右手手指在左腕间不经意地一抹,再把右手伸去与小太监的手交握:“蓝内侍,皇上可说是让下官给楚大人送冰?” 戚知州方才的动作行云流水,小太监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心里多了一个折成很小的纸。 大拇指轻捻一下:这手感……嗯,八成是张银票,不知是多大面额的? 小太监:“皇上原话就是‘让人给楚清那宅子送去些冰,这天儿也太热了’。” 戚知州眉头拧了起来,皇上让人去送,也没说让自己啊? 小太监兜在袖子里的手又捻了下那个折纸,希望它的面额值得自己再多说后面这句:“所以李大总管就让小的来找大人了。” 李大总管?李公公?皇帝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 难道,皇上知道我始终没有去请教那个村妇吗? 戚知州皱眉回想接到皇帝谴责自己表彰两个知县的公文后,他都做了些什么,周围都有什么人,能是何人去给打了小报告…… 小太监看他陷入沉思,自己背过身偷偷展开手心里的折纸:果真是银票,五十两呢! “蓝内侍。”戚知州的声音吓了小太监一跳,赶紧把银票用袖子遮住,面上不动神色地转身:“戚大人?” 戚知州:“烦请蓝内侍回去禀告皇上,下官马上去筹集足够两个月用的冰块,给楚大人送去; 快到午时,下官请蓝内侍用饭,给蓝内侍接风洗尘。” 故意用“筹集”二字,显示自己不是贪官,哪里能有那么金贵的玩意儿。 小太监点点,又摆摆手:“小的急着回去复命,下次吧,下次定来叨扰。” 戚知州送走小太监,满腹狐疑地揣度圣心去了。 小太监心情好,一路策马,也不嫌尘多土大,心里还想着临行前李公公说的话:“蓝小子,别总抱怨爷不疼你!这次你去跑个腿儿,五十两银子就能到手!” 小太监:“师父,除了您,谁还有那么大面子得那么多赏银,不可能!” 李公公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你以为呢!大热天的我让你跑这么远的路,就是让你赚钱的! 这么好的差事儿,别人我都不告诉! 让你去你就去,我告诉你,咱是皇上身边的人,出门说句话他们都得掂量着! 他要是给你赏,你就多说一句,说是爷我让你去找他的,他要是给的够多,自然不会再添,要是给少了,冲这句话还得再给塞点儿!” 小太监高兴了:“师父,要真像您说的那样儿,回来我就把银子全都孝敬给您!” 李公公笑骂:“滚犊子!让你赚钱,得了就自己拿着,爷不差那仨瓜俩枣的,去吧!” 燥热的夏风中,小太监不但不烦躁,还惬意地哼起小曲: “等咱有了钱 天天上酒楼 稀饭叫两碗 我吃一碗我倒一碗看你能拿我咋滴 等咱有了钱啊买个动物园 一次要买两 一个养狗狗 一个养师父……”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七章 瞌睡时递枕头 楚清确实回了吉州。 因为小宝信上说有一批玉石运到新伦州,所以她得先回宝炉集团,挑两个吕师傅调教出来的、懂玉石的雕琢匠带上。 顺便带上让他们给定制的工具箱。 楚清给自己单独做了一个工具箱,里面的工具种类很多,有些还是需要组装的。 小宝信里提到了烟幕弹,楚清想,自己能做出来,所以工具箱很重要,争取快些把这玩意儿弄出来。 因为当时离开的匆忙,现在回来的又突然,谢先生感觉不是很放心,特意带着吴大郎一起来看了楚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楚清不想跟他们说自己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只说京都有些急事,已经办好了,皇上还给了赏赐。 就手就把皇帝赏的一千两银子捐给学里了。 谢先生一家,真正是人格高尚的人。 这些年无论楚清往回捎什么东西,钱也好、物也好,他都给用到了学里,包括年节礼。 小宝考中秀才以后,在外说起是在谢先生这里的村学启蒙的,竟使得周围好多村都把孩子送来上学。 后来秋生也考中秀才,一个村出两个秀才,一下子村学就名声大噪。 以至于一些有钱人家,上门来重金聘请谢先生去他们家做西席。 更有富豪上门,来与三个村的村长谈对村学的投资问题。 他们想把村学买下来,一来给自家增添好声望,二来想借着这里“人杰地灵”办一所书院。 听说江南有个“青岗书院”极富盛名嘛,北方怎么就不能出一个从启蒙到科举包揽各阶段学生的、全日制、封闭式管理、吃住学一体化的高档书院呢? 这一切谢先生都没有应承,而是踏踏实实留在这里教村里的孩子,而三个村在吴大郎的带领下,也没有被银钱打动,去肆意扩大村学。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用来盈利、赚声望的地方,哪怕只是个村学,三个村也认认真真地维护,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投资,因为怕失去话语权。 真要让那些富人掌握了主动权,村里的孩子还有学上嘛?人家会招更有“钱途”的孩子。 楚清每年都会给村学捐助一笔钱,用于修缮校舍,购买学具及书籍,今年这才过了一半,楚清又给钱,谢先生就没同意。 “毕竟现在孩子们多,和以前不一样,”楚清说道:“这几年各村也没少生娃,孩子会越来越多的。” 如果把这场穿越当做一款游戏看,那么五棵树村就是楚清和小宝两个游戏id的“出生地”、“新手村”。 在这里,虽然也有些小不愉快,但是更多的是来自村民们的收容与照拂。 尤其是对小宝的启蒙教育方面,谢先生更是十分尽力。 楚清一直很感念他们,所以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 另外,楚清还有一层尚处于模糊状态的私心:如果有一天自己“翻车”了,楚清希望小宝还能得到来自“新手村”的照顾。 这次京都之行更是让楚清感到紧迫,她不但要把“新手村”发展成能让小宝隐居、避世的地方,除了这里,她将会继续选择一些民风淳朴而且较为僻静的山村给小宝。 钱要赚,小宝的人生还长,要给他相对宽裕的物质生活;落脚地也要选,狡兔三窟,总得让他能安全地过完他的一生。 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完,楚清就去了吉州的楚宅。 一是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二是去理事处探探口风。 结果蒋副千户告诉她,昨日戚知州派人往她家里送了好些大冰块,快把州衙的冰窖搬空了,还跟好几家有冰窖的人家买了不少。 最后还是不够两个月用的,今天州衙从外地拉回来不少硝石,估计是想让楚清拿去充数。 “我听说,”蒋副千户神神秘秘的:“戚大人跟传旨的蓝内侍回话说,会给你送够用两个月的冰,结果州衙的官窖里化得不剩多少,又去找民窖买,着急得很,怕是不想见你呢; 可惜,冰哪是那么好找的,谁家也没多少; 后来他看那些小商贩用硝石做冰饮,就动了念头,让人去陕会府购买,那边有硝石矿,还便宜; 你今年可好过了啊,我可听说了,那硝石虽说制不了大冰块,但是能做小碎冰,青瓦台的冰饮你可得给我打个对折。” 没想到蒋副千户还挺有经济头脑嘛。 硝石啊!还是知州给的,过了明路的! 瞌睡时有人给送枕头! 楚清以为硝石这种能制造火药的东西应该被官府把控的很严格,没想到人家随便就送。 其实这一点是楚清多虑。 大宣的硝石矿不少,而火药的制造和应用尚处于比较落后的状态,因而硝石矿并不像铁矿那么被重视。 这更增加了楚清心中的想法:炸药,必须搞搞。 烟幕弹算什么呀。 基本上的原料楚清都能轻易弄到。 比方硫磺,在给马达他们军屯寻找水源的时候发现好几处硫磺型温泉,那时候心思单纯,没多想,现在想来,要弄硫磺很简单。 现在又知道陕会府有天然的硝石矿;再远点儿,沃斯国那边甚至有个硫磺沟;实在不行,搞点儿黄铁矿自己提炼。 这趟京都之行,楚清觉得自己好像也要“黑化”:不能低调了,低调了是个人就敢欺负她。 适应什么社会!社会让我适应吗?适应不了了,社会来适应适应我吧。 想想怀里小宝的来信,那个画着小勾的圆圈,楚清又泄了气——算了,只要有孩子,就没法叫板。 还是偷偷摸摸搞事情好了,全都给小宝当保命的家底算了。 “老蒋啊,”楚清对蒋副千户说道:“那硝石我也可以买吗?我跟你说,硝石制冰我会,你刚才提到冰饮,我想搞一些冰鉴卖卖,利润咱俩对半,咋样?” 冰鉴是古代暑天用来盛冰,并置食物于其中的容器,可以说是古代的冰箱,这玩意儿楚清过去只在图片上见过,很笨重。 这东西改良得轻便些,大户人家肯定喜欢。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清要一个密侦司不会追究的购买渠道。 因为如果派人去熬硝土,一是浪费时间和人力,二是依然容易引起注意,不如直接明了的收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七章 瞌睡时递枕头 楚清确实回了吉州。 因为小宝信上说有一批玉石运到新伦州,所以她得先回宝炉集团,挑两个吕师傅调教出来的、懂玉石的雕琢匠带上。 顺便带上让他们给定制的工具箱。 楚清给自己单独做了一个工具箱,里面的工具种类很多,有些还是需要组装的。 小宝信里提到了烟幕弹,楚清想,自己能做出来,所以工具箱很重要,争取快些把这玩意儿弄出来。 因为当时离开的匆忙,现在回来的又突然,谢先生感觉不是很放心,特意带着吴大郎一起来看了楚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楚清不想跟他们说自己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只说京都有些急事,已经办好了,皇上还给了赏赐。 就手就把皇帝赏的一千两银子捐给学里了。 谢先生一家,真正是人格高尚的人。 这些年无论楚清往回捎什么东西,钱也好、物也好,他都给用到了学里,包括年节礼。 小宝考中秀才以后,在外说起是在谢先生这里的村学启蒙的,竟使得周围好多村都把孩子送来上学。 后来秋生也考中秀才,一个村出两个秀才,一下子村学就名声大噪。 以至于一些有钱人家,上门来重金聘请谢先生去他们家做西席。 更有富豪上门,来与三个村的村长谈对村学的投资问题。 他们想把村学买下来,一来给自家增添好声望,二来想借着这里“人杰地灵”办一所书院。 听说江南有个“青岗书院”极富盛名嘛,北方怎么就不能出一个从启蒙到科举包揽各阶段学生的、全日制、封闭式管理、吃住学一体化的高档书院呢? 这一切谢先生都没有应承,而是踏踏实实留在这里教村里的孩子,而三个村在吴大郎的带领下,也没有被银钱打动,去肆意扩大村学。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用来盈利、赚声望的地方,哪怕只是个村学,三个村也认认真真地维护,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投资,因为怕失去话语权。 真要让那些富人掌握了主动权,村里的孩子还有学上嘛?人家会招更有“钱途”的孩子。 楚清每年都会给村学捐助一笔钱,用于修缮校舍,购买学具及书籍,今年这才过了一半,楚清又给钱,谢先生就没同意。 “毕竟现在孩子们多,和以前不一样,”楚清说道:“这几年各村也没少生娃,孩子会越来越多的。” 如果把这场穿越当做一款游戏看,那么五棵树村就是楚清和小宝两个游戏id的“出生地”、“新手村”。 在这里,虽然也有些小不愉快,但是更多的是来自村民们的收容与照拂。 尤其是对小宝的启蒙教育方面,谢先生更是十分尽力。 楚清一直很感念他们,所以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 另外,楚清还有一层尚处于模糊状态的私心:如果有一天自己“翻车”了,楚清希望小宝还能得到来自“新手村”的照顾。 这次京都之行更是让楚清感到紧迫,她不但要把“新手村”发展成能让小宝隐居、避世的地方,除了这里,她将会继续选择一些民风淳朴而且较为僻静的山村给小宝。 钱要赚,小宝的人生还长,要给他相对宽裕的物质生活;落脚地也要选,狡兔三窟,总得让他能安全地过完他的一生。 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完,楚清就去了吉州的楚宅。 一是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二是去理事处探探口风。 结果蒋副千户告诉她,昨日戚知州派人往她家里送了好些大冰块,快把州衙的冰窖搬空了,还跟好几家有冰窖的人家买了不少。 最后还是不够两个月用的,今天州衙从外地拉回来不少硝石,估计是想让楚清拿去充数。 “我听说,”蒋副千户神神秘秘的:“戚大人跟传旨的蓝内侍回话说,会给你送够用两个月的冰,结果州衙的官窖里化得不剩多少,又去找民窖买,着急得很,怕是不想见你呢; 可惜,冰哪是那么好找的,谁家也没多少; 后来他看那些小商贩用硝石做冰饮,就动了念头,让人去陕会府购买,那边有硝石矿,还便宜; 你今年可好过了啊,我可听说了,那硝石虽说制不了大冰块,但是能做小碎冰,青瓦台的冰饮你可得给我打个对折。” 没想到蒋副千户还挺有经济头脑嘛。 硝石啊!还是知州给的,过了明路的! 瞌睡时有人给送枕头! 楚清以为硝石这种能制造火药的东西应该被官府把控的很严格,没想到人家随便就送。 其实这一点是楚清多虑。 大宣的硝石矿不少,而火药的制造和应用尚处于比较落后的状态,因而硝石矿并不像铁矿那么被重视。 这更增加了楚清心中的想法:炸药,必须搞搞。 烟幕弹算什么呀。 基本上的原料楚清都能轻易弄到。 比方硫磺,在给马达他们军屯寻找水源的时候发现好几处硫磺型温泉,那时候心思单纯,没多想,现在想来,要弄硫磺很简单。 现在又知道陕会府有天然的硝石矿;再远点儿,沃斯国那边甚至有个硫磺沟;实在不行,搞点儿黄铁矿自己提炼。 这趟京都之行,楚清觉得自己好像也要“黑化”:不能低调了,低调了是个人就敢欺负她。 适应什么社会!社会让我适应吗?适应不了了,社会来适应适应我吧。 想想怀里小宝的来信,那个画着小勾的圆圈,楚清又泄了气——算了,只要有孩子,就没法叫板。 还是偷偷摸摸搞事情好了,全都给小宝当保命的家底算了。 “老蒋啊,”楚清对蒋副千户说道:“那硝石我也可以买吗?我跟你说,硝石制冰我会,你刚才提到冰饮,我想搞一些冰鉴卖卖,利润咱俩对半,咋样?” 冰鉴是古代暑天用来盛冰,并置食物于其中的容器,可以说是古代的冰箱,这玩意儿楚清过去只在图片上见过,很笨重。 这东西改良得轻便些,大户人家肯定喜欢。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清要一个密侦司不会追究的购买渠道。 因为如果派人去熬硝土,一是浪费时间和人力,二是依然容易引起注意,不如直接明了的收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八章 “我是你这边的” 五成利润,只让蒋副千户提供硝石矿,似乎很划算,不过冰鉴这东西也就夏天用用,好像又不值当。 蒋副千户说:“你要是需要,我让人直接卖给你就行,硝石听着很贵,其实主要是运输和贮存麻烦些,它本身并不怎么值钱; 一般也就夏天和年底能提提价,一个是制冰,一个是做烟花,除了这两个时候,那价格全都在运输上了; 要是那东西值钱,陕会府还能穷成那样儿?” 楚清听明白了,蒋副千户是觉得虽然楚清给的分成不少,但是实际能得到的钱却不多,不大想做这件事。 这倒也好理解。 硝石矿不被重视,一个是因为多,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 二是这东西用途比较平和,常用于给陶瓷上釉和烟花爆竹,感觉不那么危险。 三是因为敌人少。 这个原因有意思,概念有点大。 战争对生产力的促进作用十分巨大,大宣的敌对国家少,相对的战争也不多,所以对火药的需求并不迫切。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很难解决掉制造出来的火药受潮的问题。 硝石矿的成分未必都是硝酸钾,而是既有硝酸钾,也有硝酸钠等其他硝酸盐。 在自然环境中,硝酸钠和硝酸钾的物理性质和化学性质都比较接近,以大宣此时科技水平低下的社会环境中,很难将之区分。 虽然硝酸钠和硝酸钾都易燃易爆,可是含钠离子的盐,有非常强的吸湿性,极易从空气当中吸附水分子。 因此制成的火药,更容易吸附水分,受潮,以至于在军事领域施展不开。 再加上运输、储存等等因素,使得硝石矿竟不是紧俏资源。 想想清朝时期甚至家家户户熬硝土以供应黑火药的制造,楚清觉得现在的环境简直是让她占大便宜。 她对蒋副千户说:“要是专门给我找人提供就不必了,你还要往里搭人情,我就自己买吧。” 楚清装作不是非蒋副千户不可的样子,先谢绝他介绍硝石门路的好意,然后再诱惑他: “不过,我说做冰鉴,可不是只用一夏天,咱们北方也就夏天用用,南边可不是啊,他们能用两到三个季节呢; 硝石制冰,那硝石能反复用,你琢磨琢磨,你家晚上的菜做多了,扔了可惜,吃还吃不了,天热,放一夜就馊了,放冰鉴里不就好过夜了? 我们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村长家的剩菜要吊到井里去保存,我们都可羡慕了,谁家打得起井啊! 可就算是村长,一口井里能放几个菜? 南边更是,那些大户人家扔掉的泔水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浪费,尤其是年景不好的时候,就算是大户,也得省着点过不是? 我想着要是你方便弄硝石,我这边加工出冰鉴,卖到南边去,咱俩合伙做这个买卖不是挺好?免得我时不时要跑去陕会府。” 这么一说,蒋副千户就觉得这事儿值得做了,于是一拍即合。 有蒋副千户在明面上,回头在其他州府的理事处也弄几个硝石合作项目,那么楚清私下再搞硝石也就不会有人注意。 硝石的事情有了着落,楚清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去新伦州。 还没等楚清赶到货栈,就被魏诚毅给请了去,说是沃斯那边的探子有消息传来。 等到关上门,屋里就剩他们两人了,魏诚毅从包袱里搬出一块脑袋那么大的石头给楚清看。 “这是啥?”楚清抱着石头看,觉得这石头很重,比同等体积的普通石头重。 魏诚毅不做声,楚清就继续看,想到小宝信里提到玉石的事儿,楚清对石头还是有些敏感的,又是魏诚毅带来的,就更是有了怀疑。 她把石头举起来迎着光,发现这石头的边缘竟然有些透光,干脆在地上砸秃一个尖角,发现竟露出绿色! “玉石?!”楚清问。 脑袋大的玉石,石皮被凿的仅剩薄薄一层。 小宝的玉石有问题?不然怎么魏诚毅单独找自己? “别紧张,”魏诚毅说:“我是你这边的。” “啊?”楚清惊疑不定。 京都之行已然让她感到风声鹤唳,魏诚毅又是密侦司元老级的人物,怎么不让她多想? 魏诚毅笑了笑,虽然他那扑克脸笑和不笑没啥区别:“都说了你别紧张,这石头是我弟弟帮小宝送来的。” 楚清:“你弟弟?” 魏诚毅的笑容放大了些,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一直跟着我爹的侯泽,我替我爹收了他当义子。” 这事儿楚清还真不知道,魏诚毅跑去看他爹,之后的事儿没人告诉她。 楚清瞪大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宝在那边做了什么,只要小宝不说,她就不问,不过小宝身边的人上次她还是见过好几个的,侯泽给她的印象不错。 可魏诚毅是密侦司的啊! 魏诚毅:“你是不是在想:小宝和侯泽怎么这么不谨慎、魏诚毅可是密侦司的?” 楚清眨了好几下眼睛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魏诚毅:“你儿子和我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你和我,出生入死的也不是没有过。” 楚清:“……那个……小宝年纪小,有啥做的不对的,你这当舅舅的该教训就教训。” 别提叔叔了,远,当舅舅吧。 魏诚毅:“人哪,不一定有血缘了就有多亲,没血缘就一定不亲。” 魏诚毅不太适应说感性的话,顿了一顿,他说道:“说正事,我弟送来的这批货,是孟淳的!” “什么?”楚清还抱着石头呢,惊得一下子脱了手,石头就掉下去。 魏诚毅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放在桌上:“至于嘛!你先坐下喝口水,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呢。” 楚清站着反应不过来,魏诚毅按着她肩膀坐下,把茶杯递给她:“喝!” 楚清:“你说。” 魏诚毅:“你先喝。” 楚清只好先喝上一口,感觉平静了些,看向魏诚毅。 魏诚毅觉得楚清做好思想建设了,就说道:“他们把孟淳弄死了。” “什么?!”楚清嚯地站起来,魏诚毅劈手去夺她手里的茶杯,刚才要摔玉石,这次看来杯子也保不住。 什么商量沃斯国的消息,原来只是个借口。 “好险!”魏诚毅说,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甩了甩淋到手上的茶水:“成套的呢,可别给??了!” 玉石贵,可这套茶杯也不便宜呢。 最重要的是,这茶杯是魏诚毅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八章 “我是你这边的” 五成利润,只让蒋副千户提供硝石矿,似乎很划算,不过冰鉴这东西也就夏天用用,好像又不值当。 蒋副千户说:“你要是需要,我让人直接卖给你就行,硝石听着很贵,其实主要是运输和贮存麻烦些,它本身并不怎么值钱; 一般也就夏天和年底能提提价,一个是制冰,一个是做烟花,除了这两个时候,那价格全都在运输上了; 要是那东西值钱,陕会府还能穷成那样儿?” 楚清听明白了,蒋副千户是觉得虽然楚清给的分成不少,但是实际能得到的钱却不多,不大想做这件事。 这倒也好理解。 硝石矿不被重视,一个是因为多,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 二是这东西用途比较平和,常用于给陶瓷上釉和烟花爆竹,感觉不那么危险。 三是因为敌人少。 这个原因有意思,概念有点大。 战争对生产力的促进作用十分巨大,大宣的敌对国家少,相对的战争也不多,所以对火药的需求并不迫切。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很难解决掉制造出来的火药受潮的问题。 硝石矿的成分未必都是硝酸钾,而是既有硝酸钾,也有硝酸钠等其他硝酸盐。 在自然环境中,硝酸钠和硝酸钾的物理性质和化学性质都比较接近,以大宣此时科技水平低下的社会环境中,很难将之区分。 虽然硝酸钠和硝酸钾都易燃易爆,可是含钠离子的盐,有非常强的吸湿性,极易从空气当中吸附水分子。 因此制成的火药,更容易吸附水分,受潮,以至于在军事领域施展不开。 再加上运输、储存等等因素,使得硝石矿竟不是紧俏资源。 想想清朝时期甚至家家户户熬硝土以供应黑火药的制造,楚清觉得现在的环境简直是让她占大便宜。 她对蒋副千户说:“要是专门给我找人提供就不必了,你还要往里搭人情,我就自己买吧。” 楚清装作不是非蒋副千户不可的样子,先谢绝他介绍硝石门路的好意,然后再诱惑他: “不过,我说做冰鉴,可不是只用一夏天,咱们北方也就夏天用用,南边可不是啊,他们能用两到三个季节呢; 硝石制冰,那硝石能反复用,你琢磨琢磨,你家晚上的菜做多了,扔了可惜,吃还吃不了,天热,放一夜就馊了,放冰鉴里不就好过夜了? 我们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村长家的剩菜要吊到井里去保存,我们都可羡慕了,谁家打得起井啊! 可就算是村长,一口井里能放几个菜? 南边更是,那些大户人家扔掉的泔水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浪费,尤其是年景不好的时候,就算是大户,也得省着点过不是? 我想着要是你方便弄硝石,我这边加工出冰鉴,卖到南边去,咱俩合伙做这个买卖不是挺好?免得我时不时要跑去陕会府。” 这么一说,蒋副千户就觉得这事儿值得做了,于是一拍即合。 有蒋副千户在明面上,回头在其他州府的理事处也弄几个硝石合作项目,那么楚清私下再搞硝石也就不会有人注意。 硝石的事情有了着落,楚清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去新伦州。 还没等楚清赶到货栈,就被魏诚毅给请了去,说是沃斯那边的探子有消息传来。 等到关上门,屋里就剩他们两人了,魏诚毅从包袱里搬出一块脑袋那么大的石头给楚清看。 “这是啥?”楚清抱着石头看,觉得这石头很重,比同等体积的普通石头重。 魏诚毅不做声,楚清就继续看,想到小宝信里提到玉石的事儿,楚清对石头还是有些敏感的,又是魏诚毅带来的,就更是有了怀疑。 她把石头举起来迎着光,发现这石头的边缘竟然有些透光,干脆在地上砸秃一个尖角,发现竟露出绿色! “玉石?!”楚清问。 脑袋大的玉石,石皮被凿的仅剩薄薄一层。 小宝的玉石有问题?不然怎么魏诚毅单独找自己? “别紧张,”魏诚毅说:“我是你这边的。” “啊?”楚清惊疑不定。 京都之行已然让她感到风声鹤唳,魏诚毅又是密侦司元老级的人物,怎么不让她多想? 魏诚毅笑了笑,虽然他那扑克脸笑和不笑没啥区别:“都说了你别紧张,这石头是我弟弟帮小宝送来的。” 楚清:“你弟弟?” 魏诚毅的笑容放大了些,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一直跟着我爹的侯泽,我替我爹收了他当义子。” 这事儿楚清还真不知道,魏诚毅跑去看他爹,之后的事儿没人告诉她。 楚清瞪大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宝在那边做了什么,只要小宝不说,她就不问,不过小宝身边的人上次她还是见过好几个的,侯泽给她的印象不错。 可魏诚毅是密侦司的啊! 魏诚毅:“你是不是在想:小宝和侯泽怎么这么不谨慎、魏诚毅可是密侦司的?” 楚清眨了好几下眼睛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魏诚毅:“你儿子和我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你和我,出生入死的也不是没有过。” 楚清:“……那个……小宝年纪小,有啥做的不对的,你这当舅舅的该教训就教训。” 别提叔叔了,远,当舅舅吧。 魏诚毅:“人哪,不一定有血缘了就有多亲,没血缘就一定不亲。” 魏诚毅不太适应说感性的话,顿了一顿,他说道:“说正事,我弟送来的这批货,是孟淳的!” “什么?”楚清还抱着石头呢,惊得一下子脱了手,石头就掉下去。 魏诚毅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放在桌上:“至于嘛!你先坐下喝口水,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呢。” 楚清站着反应不过来,魏诚毅按着她肩膀坐下,把茶杯递给她:“喝!” 楚清:“你说。” 魏诚毅:“你先喝。” 楚清只好先喝上一口,感觉平静了些,看向魏诚毅。 魏诚毅觉得楚清做好思想建设了,就说道:“他们把孟淳弄死了。” “什么?!”楚清嚯地站起来,魏诚毅劈手去夺她手里的茶杯,刚才要摔玉石,这次看来杯子也保不住。 什么商量沃斯国的消息,原来只是个借口。 “好险!”魏诚毅说,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甩了甩淋到手上的茶水:“成套的呢,可别给??了!” 玉石贵,可这套茶杯也不便宜呢。 最重要的是,这茶杯是魏诚毅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九章 矛盾与后患 魏诚毅把玉石重新放进包袱里背在肩上,说:“我来跟你说这事儿,就是告诉你一声儿,这事儿我知道了,有什么需要就找我。” 又指指楚清的表情:“你正常点儿,我跟我爹说,他干啥都行,我给善后,这话,今儿也说给你; 其余的事你去货栈,我弟会详细告诉你,我赶时间,先走了,这块儿石头是你儿子送我的,我拿走了!” 楚清很想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又很想告诉他“你拿那石头又不能自己加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看着他走了。 此时楚清心里很乱。 魏诚毅说的话没错,有血缘的未必亲,没血缘的未必不亲,可这种亲是有差距的。 她跟魏诚毅的确是过命的交情,按说应该相互信任,她也确实很信任他,至少刚才她就没想起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是,事情涉及到小宝,她又不能不多想。 小宝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精神寄托,是其他任何情感不能替代的寄托。 换句话说,对魏诚毅的信任,还达不到对小宝的程度。 这就让她表现得很矛盾:一边对魏诚毅不加防备、情绪外露,一边又透出对人家的疑心。 事实上,矛盾何止是对魏诚毅一个人呢? 在对小宝的教育上她也一直矛盾着。 过去对孟懂是生活上大包大揽、“全方位无死角”的照顾,学业上紧锣密鼓地逼迫和密不透风的陪读,思想上竭力进行民族精神、理想信念、遵纪守法的灌输。 对小宝,则是引导、鼓励和放手,学习上引导,生活上鼓励,处事上放手,给小宝以自理、自立、自学的空间。 而完全忽略了思想教育。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忠君爱国吗?楚清之前的做法可说就是“忠君爱国”,可是君是怎么对她的呢?国又怎么对她的呢? 君对她漠视,国,还是指朝廷那帮当权者吧?恨不得弄死她。 该这样教育小宝吗?那岂不是教育他任人宰割? 来到这个世界,楚清才真正理解“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含义。 在她自己的世界,人民受国家的保护,体现在方方面面,无论身在世界何处,只要有危险,国家会第一时间救援,不论地位、身份。 社会保障、医疗保障、法律援助、社会治安等等方面,或许相应制度还不能让所有百姓满意,却一直在积极努力完善。 活在那个世界,心是安定的。 而在这个世界,即便没有战乱,却依然没有生命安全保障,人,活得没有安全感。 所以,思想教育一直是楚清回避的地方。 与其让她教育小宝这个,都不如让她给小宝上生理卫生课容易。 小宝杀了武继昌,现在又杀了孟淳。 虽然那两人该死,可才十岁多的孩子就这么大的复仇心真的对吗?这是“视人命如草芥”吗? 可小宝不这么做呢?武继昌、孟淳那些人会不会一次陷害、截杀不成,再来第二次、以至于无数次? 楚清现在还不知道武继昌他儿子都死了呢,要是知道,又该是什么心理? 人,小宝说杀就杀了,好像干得还比较干净,看魏诚毅那意思,不会有什么后患,不然,魏诚毅能那么轻松地仅是知会她一声? 小宝,你究竟怎么想的? 楚清平复好心情赶去货栈,在那里见到了侯泽。 当侯泽把前后经过说给楚清听时,楚清似乎猜到了小宝的一部分想法。 因为侯泽提到:“我爹听了小宝的话,提前买扑下几个渡口,到十月还有一部分渡口到期,我爹依旧会买扑下来。” 楚清问:“你爹花了不少钱吧?” 侯泽说:“小宝给的。” 楚清惊讶,小宝哪来那么多钱?知道他各地办学,可也没到能够回收成本的时候啊,要说美食街,那是小钱,一年也赚不到一万两。 可侯泽也说不出小宝为什么有钱,就知道他有钱:“银票确实是小宝给的,我爹也添了些。” 楚清:“添多少?” 侯泽:“小宝给了十万两,我爹也添十万两,我爹说船帮是要交给小宝的,不能让小宝白养着。” 船帮要交给小宝?不是说只是让帮忙照顾那些孩子? 信息量太大,楚清脑子转不过来。 但是她察觉到一点:小宝在往手里划拉人,大量地划拉,他在积累“力量”。 武继昌和孟淳都死了,武继昌是小宝带着楚元他们给弄死的,孟淳是小宝带着船帮给弄死的。 死的这两个人,都是不让楚清活的人。 所以,小宝的想法应该是:保护娘亲。 “这些话,是小宝让你告诉我的?”楚清问侯泽。 侯泽摇头:“没,小宝只让我跟你说让你做玉石雕琢和代卖,是我出发前我爹让告诉你的; 我爹说,小宝给他四十八个哥哥报仇了,但是我爹觉得这件事不算完,因为那三艘船和那些船伙儿还活着; 要是按我们船帮的规矩,这些人也要灭口的,船我们会除掉刻字和烙印、扣下私留; 只是这次小宝没让我们这么干,还给了两粒珍珠作为给船主的补偿; 我爹说小宝虽然心善,但是这样做有后患,这种后患我们解决不了,让我把事情给你和我哥都说一下; 那姓孟的要去沃斯国,这一趟行程很远,所以孟家发现他失踪可能要很久以后; 但是一旦报官,那船和船头怕是能被查到,主要是那船,是不是入籍的不好说。” 与楚清那个世界的“验船师”一样,大宣也有相应的职位,叫做“监造官”。 他们除了检查造船工人的工作态度,主要的注意力会集中在原材料的投入方面,既不能铺张浪费,也不能弄虚作假。 所以,官船会在舵杆上刻记舵杆的编号、舵杆的几何尺寸、舵杆材质的缺陷和年代日期。 对于那些有损坏的船舶来说,还要随检随修,保证完成运输任务。 同时还要懂得废物利用,对于一些无法修理的旧船,要学会物尽其用。 除此之外,造船还要严格按照工艺流程和方法按部就班地进行,严禁偷工减料,必须“按图施工”。 当然,这是对造官船的要求。 对民船的标准相对没有那么严格,但是出于特殊情况下会对民船征用的考虑,也要掌握民船的数量、尺寸等基本情况,并进行检验登记,以便于管理和征用,称之为“船舶入籍”。 另外,根据船舶的运载量、所运货物种类等信息,朝廷还会实施相应的税收,这些都需要对船舶进行准确的测量和检查。 侯泽和水毛毛他们担心的就是,那三艘货船体积不小,很有可能是入了籍的船只,有记录。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九章 矛盾与后患 魏诚毅把玉石重新放进包袱里背在肩上,说:“我来跟你说这事儿,就是告诉你一声儿,这事儿我知道了,有什么需要就找我。” 又指指楚清的表情:“你正常点儿,我跟我爹说,他干啥都行,我给善后,这话,今儿也说给你; 其余的事你去货栈,我弟会详细告诉你,我赶时间,先走了,这块儿石头是你儿子送我的,我拿走了!” 楚清很想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又很想告诉他“你拿那石头又不能自己加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看着他走了。 此时楚清心里很乱。 魏诚毅说的话没错,有血缘的未必亲,没血缘的未必不亲,可这种亲是有差距的。 她跟魏诚毅的确是过命的交情,按说应该相互信任,她也确实很信任他,至少刚才她就没想起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是,事情涉及到小宝,她又不能不多想。 小宝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精神寄托,是其他任何情感不能替代的寄托。 换句话说,对魏诚毅的信任,还达不到对小宝的程度。 这就让她表现得很矛盾:一边对魏诚毅不加防备、情绪外露,一边又透出对人家的疑心。 事实上,矛盾何止是对魏诚毅一个人呢? 在对小宝的教育上她也一直矛盾着。 过去对孟懂是生活上大包大揽、“全方位无死角”的照顾,学业上紧锣密鼓地逼迫和密不透风的陪读,思想上竭力进行民族精神、理想信念、遵纪守法的灌输。 对小宝,则是引导、鼓励和放手,学习上引导,生活上鼓励,处事上放手,给小宝以自理、自立、自学的空间。 而完全忽略了思想教育。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忠君爱国吗?楚清之前的做法可说就是“忠君爱国”,可是君是怎么对她的呢?国又怎么对她的呢? 君对她漠视,国,还是指朝廷那帮当权者吧?恨不得弄死她。 该这样教育小宝吗?那岂不是教育他任人宰割? 来到这个世界,楚清才真正理解“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含义。 在她自己的世界,人民受国家的保护,体现在方方面面,无论身在世界何处,只要有危险,国家会第一时间救援,不论地位、身份。 社会保障、医疗保障、法律援助、社会治安等等方面,或许相应制度还不能让所有百姓满意,却一直在积极努力完善。 活在那个世界,心是安定的。 而在这个世界,即便没有战乱,却依然没有生命安全保障,人,活得没有安全感。 所以,思想教育一直是楚清回避的地方。 与其让她教育小宝这个,都不如让她给小宝上生理卫生课容易。 小宝杀了武继昌,现在又杀了孟淳。 虽然那两人该死,可才十岁多的孩子就这么大的复仇心真的对吗?这是“视人命如草芥”吗? 可小宝不这么做呢?武继昌、孟淳那些人会不会一次陷害、截杀不成,再来第二次、以至于无数次? 楚清现在还不知道武继昌他儿子都死了呢,要是知道,又该是什么心理? 人,小宝说杀就杀了,好像干得还比较干净,看魏诚毅那意思,不会有什么后患,不然,魏诚毅能那么轻松地仅是知会她一声? 小宝,你究竟怎么想的? 楚清平复好心情赶去货栈,在那里见到了侯泽。 当侯泽把前后经过说给楚清听时,楚清似乎猜到了小宝的一部分想法。 因为侯泽提到:“我爹听了小宝的话,提前买扑下几个渡口,到十月还有一部分渡口到期,我爹依旧会买扑下来。” 楚清问:“你爹花了不少钱吧?” 侯泽说:“小宝给的。” 楚清惊讶,小宝哪来那么多钱?知道他各地办学,可也没到能够回收成本的时候啊,要说美食街,那是小钱,一年也赚不到一万两。 可侯泽也说不出小宝为什么有钱,就知道他有钱:“银票确实是小宝给的,我爹也添了些。” 楚清:“添多少?” 侯泽:“小宝给了十万两,我爹也添十万两,我爹说船帮是要交给小宝的,不能让小宝白养着。” 船帮要交给小宝?不是说只是让帮忙照顾那些孩子? 信息量太大,楚清脑子转不过来。 但是她察觉到一点:小宝在往手里划拉人,大量地划拉,他在积累“力量”。 武继昌和孟淳都死了,武继昌是小宝带着楚元他们给弄死的,孟淳是小宝带着船帮给弄死的。 死的这两个人,都是不让楚清活的人。 所以,小宝的想法应该是:保护娘亲。 “这些话,是小宝让你告诉我的?”楚清问侯泽。 侯泽摇头:“没,小宝只让我跟你说让你做玉石雕琢和代卖,是我出发前我爹让告诉你的; 我爹说,小宝给他四十八个哥哥报仇了,但是我爹觉得这件事不算完,因为那三艘船和那些船伙儿还活着; 要是按我们船帮的规矩,这些人也要灭口的,船我们会除掉刻字和烙印、扣下私留; 只是这次小宝没让我们这么干,还给了两粒珍珠作为给船主的补偿; 我爹说小宝虽然心善,但是这样做有后患,这种后患我们解决不了,让我把事情给你和我哥都说一下; 那姓孟的要去沃斯国,这一趟行程很远,所以孟家发现他失踪可能要很久以后; 但是一旦报官,那船和船头怕是能被查到,主要是那船,是不是入籍的不好说。” 与楚清那个世界的“验船师”一样,大宣也有相应的职位,叫做“监造官”。 他们除了检查造船工人的工作态度,主要的注意力会集中在原材料的投入方面,既不能铺张浪费,也不能弄虚作假。 所以,官船会在舵杆上刻记舵杆的编号、舵杆的几何尺寸、舵杆材质的缺陷和年代日期。 对于那些有损坏的船舶来说,还要随检随修,保证完成运输任务。 同时还要懂得废物利用,对于一些无法修理的旧船,要学会物尽其用。 除此之外,造船还要严格按照工艺流程和方法按部就班地进行,严禁偷工减料,必须“按图施工”。 当然,这是对造官船的要求。 对民船的标准相对没有那么严格,但是出于特殊情况下会对民船征用的考虑,也要掌握民船的数量、尺寸等基本情况,并进行检验登记,以便于管理和征用,称之为“船舶入籍”。 另外,根据船舶的运载量、所运货物种类等信息,朝廷还会实施相应的税收,这些都需要对船舶进行准确的测量和检查。 侯泽和水毛毛他们担心的就是,那三艘货船体积不小,很有可能是入了籍的船只,有记录。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章 黑火药 侯泽又说:“这事儿我先跟我哥说了,他说他会处理,让我不必麻烦你,可是我觉得也得告诉你一声,我哥那边要是有什么动作你帮着掩着些。” 看吧,不止楚清把信任分了层次,侯泽也是分的。 侯泽虽然跟魏诚毅只相处很少的时间,却把他列为跟水毛毛一个级别信任的人,而小宝要远些,楚清就更远了。 所以他考虑的是,让他哥给水毛毛善后,但事情是小宝挑起的,那楚清也不能闲着,得帮他哥善后。 “必须的!”楚清答得干脆,自家孩子跟人家混在一处呢,当家长的必须给做好靠山。 侯泽又给讲了加工和代售的分成问题。 侯泽不明白小宝为什么这样做,货全给人家拉来了,还不立契书,还跟人家说两成,有啥必要? 真要是算钱,那不是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 再说了,楚清是小宝的娘,不管实际赚了多少钱,不得替孩子收着?那还能拿出来是怎地? 要他是小宝,直接双手奉上,以表孝心。 不过小宝确实有钱,他娘好像也不太知道的样子,现在看来,好像竟不管似的。 这对母子可是奇怪,好像都在当家作主,又好像是各顾各的。 楚清跟侯泽说让他多在新伦州住几天,她有东西要他带回去,但是需要时间准备。 还交代人带着侯泽去把新伦州好好逛逛,主要是逛自家的产业,让他熟悉,看有没有船帮兄弟感兴趣的,她给投资。 因为侯泽对楚清与小宝和水毛毛的信任差别,使楚清想到自己对魏诚毅和小宝的区别对待,就有些惭愧。 所以她决定把侯泽的心笼络得紧密些,这样对小宝才更好。 楚清买了些鞭炮,在新伦州的宅子开辟一间“工作室”,在里面窝了五天,说是研究小宝的“烟幕弹”。 可楚清真正想给小宝做的是有杀伤力的炸弹,烟幕弹只是个幌子。 给硝石去杂提纯是个磨人性子的工作,好在楚清因为这个世界车马慢、信息不畅等等原因,已经修炼得很有耐心了。 提纯的过程说来简单,把硝石碾碎成粉,与草木灰混合,放在大锅里加水溶解,然后加热,小火慢炖,反复搅拌。 草木灰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用它来提供钾离子,再与硝石中的硝酸钙、硝酸镁等成分反应,生成硝酸钾和碳酸钙。 硝酸钾易溶于水,而碳酸钙、碳酸镁等难溶于水,将溶液过滤,滤走沉淀物,碳酸盐与硝酸钾实现物理分离。 这一步是为了去除水溶液里的钙离子、镁离子和碳酸根,其实这一步很简单,和淘米水中的沙子一样,过滤掉就好,大宣的工匠也基本能做到。 之后,就该分离溶液中的钠离子了。 这是一个物理过程,主要利用钾、钠的碳酸盐和硝酸盐在不同温度下的溶解度。 硝酸钾和硝酸钠,都有一个共性——随着水温的升高,溶解度明显增大,但是硝酸钠的变化幅度更小。 所以只需要将现在的混合溶液煮沸,使其趋近饱和,再熄火,在降温冷却的过程中,必然有大量的硝酸钾先结晶析出。 但是只一遍不行,因为在冷却的过程中,也会有硝酸钠结晶析出,所以要不停地重复溶解—加热—冷却的步骤,来提高硝酸钾的纯度。 虽然硝酸钠也是一种强氧化剂、助燃剂,但是如果火药中含有过多的硝酸钠,就极易受潮。 大宣目前没有发现这个步骤的作用,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工匠们也是仅凭口耳相传的技术组织生产。 而且光是之前过滤“渣滓”这一步,做的也不十分尽心。 除了做烟花爆竹的小作坊,那是给自家做工,能尽些心,反倒是工部那些拿工钱混日子的匠人们,总是“差不多就行”,多留些“渣滓”还能充数。 其实楚清那个世界的近代时期,倒是知道根据溶解度进行分离硝酸钠了,却也是输在提纯这道工序上。 那个时期军队大量装备火器,对火药的需求猛增,官府不但从原材料上控制成本,还极力要求省时省工,结果导致硝酸钾的纯度不高,极易受潮。 硝酸钠的吸湿性很强,制出的火药中硝酸钠成分多,受潮后就结团,没法装入铳管炮膛,需要重新磨成粉粒。 而士卒药匠从事这两工序,无非用锤斧杠板等工具碾、劈、砸、搓……药粉就会受到撞击或摩擦吸热,爆炸也就在所难免了。 明代京师和各地各镇火药局,经常发生大爆炸,就于此有关。 反正那时候是材料没少浪费,制出的火药却不尽人意。 带硝酸钾阴干后,剩下就是跟硫磺和炭混合了。 “一硝二硫三木炭,加点白糖六年半!”,楚清念叨着,“我这绝对够判个无期了!”用药房的秤逐一给材料称重。 关于火药配方这件事,楚清高中的时候还跟男同学差点打起架来。 原因是男同学那边坚持认为“一硝二硫三木炭”是比例,就是一份硝石两份硫磺三份木炭。 而以楚清为首的三个女生强调是重量,不是比例。 因为楚清的父亲曾经说过,古代的秤是十六两,想要火药有威力,硝石的分量要足够,所以硝石应该是一斤,其他的按两计算。 也就是一斤硝石,二两硫磺,三两木炭,这个比例和后来近代科学研究出的最佳组配比率硝酸钾(75%)、木炭(15%)和硫黄(10%)很接近。 而差点打架的原因却脱离了配方本身,上升到了“爱国”问题。 男同学说因为一份硝石两份硫磺三份木炭这个比例,才使得华国的火药发明虽早,却于战争无益,而最佳组配比率是由西方传入中国的,所以华国火药配方不如西方科学。 而楚清出于比较“低级的爱国主义思想”,坚定认为配方没错,是后人理解有误,以及工艺问题,才导致我们战争的失利。 两个人争争就算了,可是青春期的孩子,较劲得很,各自还都有关系要好的伙伴,就演变成两伙人吵架。 人多嘴杂,吵架无好口,难免人身攻击,差点儿就打起来了。 唉,青春真好。那个世界真好。 回不去了。 楚清往里面掺糖粉。感谢小宝的孝敬,刚到南边第一个就想到给娘亲提供糖粉。 硝酸钾与白糖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后,通过加热就能让它们发生化学反应,从而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和氮气,同时会释放出大量的热。 这可是上好的催化剂和助燃剂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章 黑火药 侯泽又说:“这事儿我先跟我哥说了,他说他会处理,让我不必麻烦你,可是我觉得也得告诉你一声,我哥那边要是有什么动作你帮着掩着些。” 看吧,不止楚清把信任分了层次,侯泽也是分的。 侯泽虽然跟魏诚毅只相处很少的时间,却把他列为跟水毛毛一个级别信任的人,而小宝要远些,楚清就更远了。 所以他考虑的是,让他哥给水毛毛善后,但事情是小宝挑起的,那楚清也不能闲着,得帮他哥善后。 “必须的!”楚清答得干脆,自家孩子跟人家混在一处呢,当家长的必须给做好靠山。 侯泽又给讲了加工和代售的分成问题。 侯泽不明白小宝为什么这样做,货全给人家拉来了,还不立契书,还跟人家说两成,有啥必要? 真要是算钱,那不是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 再说了,楚清是小宝的娘,不管实际赚了多少钱,不得替孩子收着?那还能拿出来是怎地? 要他是小宝,直接双手奉上,以表孝心。 不过小宝确实有钱,他娘好像也不太知道的样子,现在看来,好像竟不管似的。 这对母子可是奇怪,好像都在当家作主,又好像是各顾各的。 楚清跟侯泽说让他多在新伦州住几天,她有东西要他带回去,但是需要时间准备。 还交代人带着侯泽去把新伦州好好逛逛,主要是逛自家的产业,让他熟悉,看有没有船帮兄弟感兴趣的,她给投资。 因为侯泽对楚清与小宝和水毛毛的信任差别,使楚清想到自己对魏诚毅和小宝的区别对待,就有些惭愧。 所以她决定把侯泽的心笼络得紧密些,这样对小宝才更好。 楚清买了些鞭炮,在新伦州的宅子开辟一间“工作室”,在里面窝了五天,说是研究小宝的“烟幕弹”。 可楚清真正想给小宝做的是有杀伤力的炸弹,烟幕弹只是个幌子。 给硝石去杂提纯是个磨人性子的工作,好在楚清因为这个世界车马慢、信息不畅等等原因,已经修炼得很有耐心了。 提纯的过程说来简单,把硝石碾碎成粉,与草木灰混合,放在大锅里加水溶解,然后加热,小火慢炖,反复搅拌。 草木灰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用它来提供钾离子,再与硝石中的硝酸钙、硝酸镁等成分反应,生成硝酸钾和碳酸钙。 硝酸钾易溶于水,而碳酸钙、碳酸镁等难溶于水,将溶液过滤,滤走沉淀物,碳酸盐与硝酸钾实现物理分离。 这一步是为了去除水溶液里的钙离子、镁离子和碳酸根,其实这一步很简单,和淘米水中的沙子一样,过滤掉就好,大宣的工匠也基本能做到。 之后,就该分离溶液中的钠离子了。 这是一个物理过程,主要利用钾、钠的碳酸盐和硝酸盐在不同温度下的溶解度。 硝酸钾和硝酸钠,都有一个共性——随着水温的升高,溶解度明显增大,但是硝酸钠的变化幅度更小。 所以只需要将现在的混合溶液煮沸,使其趋近饱和,再熄火,在降温冷却的过程中,必然有大量的硝酸钾先结晶析出。 但是只一遍不行,因为在冷却的过程中,也会有硝酸钠结晶析出,所以要不停地重复溶解—加热—冷却的步骤,来提高硝酸钾的纯度。 虽然硝酸钠也是一种强氧化剂、助燃剂,但是如果火药中含有过多的硝酸钠,就极易受潮。 大宣目前没有发现这个步骤的作用,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工匠们也是仅凭口耳相传的技术组织生产。 而且光是之前过滤“渣滓”这一步,做的也不十分尽心。 除了做烟花爆竹的小作坊,那是给自家做工,能尽些心,反倒是工部那些拿工钱混日子的匠人们,总是“差不多就行”,多留些“渣滓”还能充数。 其实楚清那个世界的近代时期,倒是知道根据溶解度进行分离硝酸钠了,却也是输在提纯这道工序上。 那个时期军队大量装备火器,对火药的需求猛增,官府不但从原材料上控制成本,还极力要求省时省工,结果导致硝酸钾的纯度不高,极易受潮。 硝酸钠的吸湿性很强,制出的火药中硝酸钠成分多,受潮后就结团,没法装入铳管炮膛,需要重新磨成粉粒。 而士卒药匠从事这两工序,无非用锤斧杠板等工具碾、劈、砸、搓……药粉就会受到撞击或摩擦吸热,爆炸也就在所难免了。 明代京师和各地各镇火药局,经常发生大爆炸,就于此有关。 反正那时候是材料没少浪费,制出的火药却不尽人意。 带硝酸钾阴干后,剩下就是跟硫磺和炭混合了。 “一硝二硫三木炭,加点白糖六年半!”,楚清念叨着,“我这绝对够判个无期了!”用药房的秤逐一给材料称重。 关于火药配方这件事,楚清高中的时候还跟男同学差点打起架来。 原因是男同学那边坚持认为“一硝二硫三木炭”是比例,就是一份硝石两份硫磺三份木炭。 而以楚清为首的三个女生强调是重量,不是比例。 因为楚清的父亲曾经说过,古代的秤是十六两,想要火药有威力,硝石的分量要足够,所以硝石应该是一斤,其他的按两计算。 也就是一斤硝石,二两硫磺,三两木炭,这个比例和后来近代科学研究出的最佳组配比率硝酸钾(75%)、木炭(15%)和硫黄(10%)很接近。 而差点打架的原因却脱离了配方本身,上升到了“爱国”问题。 男同学说因为一份硝石两份硫磺三份木炭这个比例,才使得华国的火药发明虽早,却于战争无益,而最佳组配比率是由西方传入中国的,所以华国火药配方不如西方科学。 而楚清出于比较“低级的爱国主义思想”,坚定认为配方没错,是后人理解有误,以及工艺问题,才导致我们战争的失利。 两个人争争就算了,可是青春期的孩子,较劲得很,各自还都有关系要好的伙伴,就演变成两伙人吵架。 人多嘴杂,吵架无好口,难免人身攻击,差点儿就打起来了。 唉,青春真好。那个世界真好。 回不去了。 楚清往里面掺糖粉。感谢小宝的孝敬,刚到南边第一个就想到给娘亲提供糖粉。 硝酸钾与白糖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后,通过加热就能让它们发生化学反应,从而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和氮气,同时会释放出大量的热。 这可是上好的催化剂和助燃剂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一章 硝糖 天热,再加上熬煮,楚清可以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出于不引人注意和初次制作不熟练的原因,楚清不敢做太多,只做了不到十斤。 火药调和好了,成不成功还得检测。 《武备志》上记录的办法是:“……将一分堆于纸上,用火燃之,药去而纸不伤。” 还有更吓人的检测办法:“……将人手心擎药一钱,燃之,而手心不热……”。 这些是明朝时期检测火铳用火药的标准,检验火药燃速高低。 楚清对自己的火药有信心,却也不敢在手心上检测,就选择第一种办法。 舀出小半勺火药放在纸上包好,楚清带了一根香溜去茅厕。 夏天的茅厕,味道总是很劲爆,带根香不会有人起疑。 倒是楚清不去自己的专用“恭房”,竟要去院子东北角大家公用的茅房,就很让人纳闷了。 “这不近嘛!”楚清冲穆念慈十分敷衍地应付一句就跑了。 “近?”穆念慈往公用茅房那边看看,又打量了下楚清院子的方向,好像……距离差不了多少啊! 把香点燃,把纸包展开放在地上,楚清运了运气,让二者接触。 “唰!”光芒大炽,转瞬即逝。 楚清抖了抖那张纸,翻来覆去看,纸上除了熏黑了一块,连个烧洞都没有。 “欧了!”楚清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满意得很。 现在还有个关键问题,壳子。 楚清很想做出手雷,但是她没时间琢磨击针和引信是怎么工作的,而且短时间内她也做不出手雷壳子。 她甚至想不明白小宝信上是说的那种烟幕弹怎么做到一摔就能爆炸冒烟的。 楚清小时候曾经和小伙伴尝试用锤子砸鞭炮,需要大力敲击同一个点好几下才能炸响。 这道理好解释,用锤子砸,内能增加,温度升高,达到着火点使内能迅速增大,短时间内不能释放,就会发生爆炸, 可是如果紧靠一摔之力就能炸开,那冲小宝发射烟幕弹的人,恐怕手劲儿大到惊人吧? 不管怎么说,先做成捻子,用明火点算了,就当是大威力爆竹。 最后她选择了用瓷瓶当外壳。 她只找到了这个。 家里的大宫女们嫌大兵们汗味重,天热也不好用熏香炉,就买了一堆廉价香露满屋子洒,空出不少瓶子, 这些瓶子的造型就像一柄单手锤,一掌长的颈,网球大的肚,很好拿,跟手榴弹似的。 小心填装好十个小瓶火药,再开始小心混合硝酸钾和白糖。 三份硝酸钾和两份红糖粉,没有小苏打也没关系,以后再琢磨那个。 依旧是控制温度、小火慢熬,为了不让火星蹿上来,楚清使用了炉箅子,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怀念电磁炉。 很快糖粉软化、粘稠,楚清小心搅拌,看着锅里的东西有些流口水,焦糖啊,来串山楂,蘸一蘸就是火药味糖葫芦。 待到糊糊变成深棕色就缓缓倒入小瓷瓶,趁着没有硬化,把捻子插进去。 熬出来的硝糖也装了十个小瓶,这就是“烟幕弹”了。 所有露在外面的捻子都用红纸包了,看起来还是香露瓶的样子。 剩下的材料楚清分门别类装入坛子中密封起来,放到里间阴凉处。 先找地方试验下效果再说。 一个时辰后,硝糖凉透了。 “啊对!”楚清走出房门,“看看这个怎么样?” 楚清把小瓷瓶递给卓耀:“像点炮仗那样点火看看。” 卓耀依言照做,点燃捻子就跑了开去,然后捂上了耳朵。 就看到小瓷瓶里源源不断散出大量烟雾。 “咋不响?”卓耀疑惑。 楚清:“你说,这是不是小宝画的那东西?” 卓耀抿了抿嘴:“应该……是吧!老大,你真的弄出来了?” 楚清点点头:“嗯,就算是吧,不过,小宝信上说一摔就爆,还冒烟,我想不到怎么做的,只能点明火。” 卓耀很兴奋:“那也不错啊老大!这东西……这东西做大些,拿竹筒子装,里面再加上点辣椒面、石灰粉或者草乌头、砒霜……攻城都行啦!” 楚清侧目。 天!这孩子什么脑子啊,《武经总要》不是他创作的吧?毒药烟球都被他想出来了! 坚决不能跟当兵的说这些东西,太可怕了,都想到攻城掠地了! 楚清决定不把小炸药瓶拿出来了,不能让卓耀看到,太危险。 她打发卓耀出去找找烟花作坊,看看有没有什么炮仗是一摔就响的。 这时候不年不节的,还真没什么地方能卖炮仗,就算杂货铺能有,估计也没有多少品种,只能去城外爆竹作坊打听。 既然不能跟卓耀说这东西,自然也不跟家里那帮小子说了,那都是一帮危险人物,于是楚清就去找侯泽。 人的思维就是这么怪。 因为知道这些大兵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所以认为他们骨子里的危险因子很活跃。 而不知道船帮也杀人越货(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跟着小宝,所以潜意识就认为他们都温顺?),就认为侯泽还是比较和善的。 等找到侯泽之后又想了想,这事儿他哥还得帮着善后呢,那就不应该避着他,所以又让他找来魏诚毅。 然后带着装好瓶的炸药和烟幕弹也出了城。 侯泽去找魏诚毅时,魏诚毅刚打了饭,听到下属说有人找,结果一看是侯泽,还被二话不说就拉走了,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豆铁矿山东边有处小盆地,中心是个不大的湖,因为隔着矿山的缘故没人往这边来。 三人一路快马来到这里,魏诚毅还不知道楚清想干什么。 魏诚毅:“大中午的不让吃饭,来这儿做什么?” 楚清:“我弄了个小玩意儿,想看看好不好用。” 侯泽倒是看到楚清往袱里塞了一堆小瓶子,不禁就打趣楚清:“我看你背了一大包袱香露,是要送我哥吗?你太客气了,那东西应该让我哥送你才是!” 江湖儿女,脸皮不能太薄,楚清说道:“魏诚毅,给你弟弟讲讲,什么叫‘钦定寡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一章 硝糖 天热,再加上熬煮,楚清可以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出于不引人注意和初次制作不熟练的原因,楚清不敢做太多,只做了不到十斤。 火药调和好了,成不成功还得检测。 《武备志》上记录的办法是:“……将一分堆于纸上,用火燃之,药去而纸不伤。” 还有更吓人的检测办法:“……将人手心擎药一钱,燃之,而手心不热……”。 这些是明朝时期检测火铳用火药的标准,检验火药燃速高低。 楚清对自己的火药有信心,却也不敢在手心上检测,就选择第一种办法。 舀出小半勺火药放在纸上包好,楚清带了一根香溜去茅厕。 夏天的茅厕,味道总是很劲爆,带根香不会有人起疑。 倒是楚清不去自己的专用“恭房”,竟要去院子东北角大家公用的茅房,就很让人纳闷了。 “这不近嘛!”楚清冲穆念慈十分敷衍地应付一句就跑了。 “近?”穆念慈往公用茅房那边看看,又打量了下楚清院子的方向,好像……距离差不了多少啊! 把香点燃,把纸包展开放在地上,楚清运了运气,让二者接触。 “唰!”光芒大炽,转瞬即逝。 楚清抖了抖那张纸,翻来覆去看,纸上除了熏黑了一块,连个烧洞都没有。 “欧了!”楚清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满意得很。 现在还有个关键问题,壳子。 楚清很想做出手雷,但是她没时间琢磨击针和引信是怎么工作的,而且短时间内她也做不出手雷壳子。 她甚至想不明白小宝信上是说的那种烟幕弹怎么做到一摔就能爆炸冒烟的。 楚清小时候曾经和小伙伴尝试用锤子砸鞭炮,需要大力敲击同一个点好几下才能炸响。 这道理好解释,用锤子砸,内能增加,温度升高,达到着火点使内能迅速增大,短时间内不能释放,就会发生爆炸, 可是如果紧靠一摔之力就能炸开,那冲小宝发射烟幕弹的人,恐怕手劲儿大到惊人吧? 不管怎么说,先做成捻子,用明火点算了,就当是大威力爆竹。 最后她选择了用瓷瓶当外壳。 她只找到了这个。 家里的大宫女们嫌大兵们汗味重,天热也不好用熏香炉,就买了一堆廉价香露满屋子洒,空出不少瓶子, 这些瓶子的造型就像一柄单手锤,一掌长的颈,网球大的肚,很好拿,跟手榴弹似的。 小心填装好十个小瓶火药,再开始小心混合硝酸钾和白糖。 三份硝酸钾和两份红糖粉,没有小苏打也没关系,以后再琢磨那个。 依旧是控制温度、小火慢熬,为了不让火星蹿上来,楚清使用了炉箅子,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怀念电磁炉。 很快糖粉软化、粘稠,楚清小心搅拌,看着锅里的东西有些流口水,焦糖啊,来串山楂,蘸一蘸就是火药味糖葫芦。 待到糊糊变成深棕色就缓缓倒入小瓷瓶,趁着没有硬化,把捻子插进去。 熬出来的硝糖也装了十个小瓶,这就是“烟幕弹”了。 所有露在外面的捻子都用红纸包了,看起来还是香露瓶的样子。 剩下的材料楚清分门别类装入坛子中密封起来,放到里间阴凉处。 先找地方试验下效果再说。 一个时辰后,硝糖凉透了。 “啊对!”楚清走出房门,“看看这个怎么样?” 楚清把小瓷瓶递给卓耀:“像点炮仗那样点火看看。” 卓耀依言照做,点燃捻子就跑了开去,然后捂上了耳朵。 就看到小瓷瓶里源源不断散出大量烟雾。 “咋不响?”卓耀疑惑。 楚清:“你说,这是不是小宝画的那东西?” 卓耀抿了抿嘴:“应该……是吧!老大,你真的弄出来了?” 楚清点点头:“嗯,就算是吧,不过,小宝信上说一摔就爆,还冒烟,我想不到怎么做的,只能点明火。” 卓耀很兴奋:“那也不错啊老大!这东西……这东西做大些,拿竹筒子装,里面再加上点辣椒面、石灰粉或者草乌头、砒霜……攻城都行啦!” 楚清侧目。 天!这孩子什么脑子啊,《武经总要》不是他创作的吧?毒药烟球都被他想出来了! 坚决不能跟当兵的说这些东西,太可怕了,都想到攻城掠地了! 楚清决定不把小炸药瓶拿出来了,不能让卓耀看到,太危险。 她打发卓耀出去找找烟花作坊,看看有没有什么炮仗是一摔就响的。 这时候不年不节的,还真没什么地方能卖炮仗,就算杂货铺能有,估计也没有多少品种,只能去城外爆竹作坊打听。 既然不能跟卓耀说这东西,自然也不跟家里那帮小子说了,那都是一帮危险人物,于是楚清就去找侯泽。 人的思维就是这么怪。 因为知道这些大兵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所以认为他们骨子里的危险因子很活跃。 而不知道船帮也杀人越货(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跟着小宝,所以潜意识就认为他们都温顺?),就认为侯泽还是比较和善的。 等找到侯泽之后又想了想,这事儿他哥还得帮着善后呢,那就不应该避着他,所以又让他找来魏诚毅。 然后带着装好瓶的炸药和烟幕弹也出了城。 侯泽去找魏诚毅时,魏诚毅刚打了饭,听到下属说有人找,结果一看是侯泽,还被二话不说就拉走了,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豆铁矿山东边有处小盆地,中心是个不大的湖,因为隔着矿山的缘故没人往这边来。 三人一路快马来到这里,魏诚毅还不知道楚清想干什么。 魏诚毅:“大中午的不让吃饭,来这儿做什么?” 楚清:“我弄了个小玩意儿,想看看好不好用。” 侯泽倒是看到楚清往袱里塞了一堆小瓶子,不禁就打趣楚清:“我看你背了一大包袱香露,是要送我哥吗?你太客气了,那东西应该让我哥送你才是!” 江湖儿女,脸皮不能太薄,楚清说道:“魏诚毅,给你弟弟讲讲,什么叫‘钦定寡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二章 试爆 “旌表节孝”,国家认证的寡妇呢。 魏诚毅略带深意地看了楚清一眼,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茬,而是问道:“什么小玩意儿?” 楚清掏出“香露”瓶递给他:“这玩意儿,我做的,看看能不能当炮仗用。” 这下侯泽也好奇了,原来这小瓷瓶竟是用来当炮仗的?也太奢侈了,别人的炮仗都是纸糊的。 楚清走到湖边,掏出火折子,吹着火,点燃捻子,在捻子烧到瓶口的时候奋力投掷出去。 “砰!”瓷瓶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间爆炸,声若惊雷,一股灰黑色的水浪冲击起半丈高,余音在盆地中回响。 楚清傻了,这效果,比她预想的好! 有鱼为证! 水面渐趋平静的时候,上面飘着一层大大小小翻着白肚的鱼。 魏诚毅和侯泽两个在爆炸的一瞬间都战栗了一下,惊呆了。 他们张大着嘴巴,就像上岸晒太阳的鱼一样,半晌回不过神,更别提说话了。 远处豆铁矿山里,矿工们还在叮叮咣咣抡着锹镐挖石头,隐约听到轰隆声,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嘀咕:“要下雨了吗?我好像听到雷声了。” 有其他矿工接话道:“你累昏头了吧,哪有雷声,大太阳天的,都二十多天没下雨了。” 引来周围人的附和:“是啊,人都快晒成干了,上月下雨,也才下了小半天就没了。” 监工赶过来骂:“都不想吃饭了吗?到现在还有这老些没完,我可跟你们说,今天开不到拉绳子的位置,谁也别想吃饭!” 小湖这边,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侯泽:“好家伙!这玩意儿捕鱼厉害!” 说罢就扒自己的外衫,扒下来拿在手里,光了膀子就跳进水中……摸鱼去了。 就说吧,侯泽就是和善,看人家想的啥,人家想的是炸药捕鱼。 魏诚毅梗着发轴的脖子转向楚清,眼神探究:“你想干什么?” 楚清看着侯泽把翻着白肚的鱼往衣服里兜,眯着眼答道:“你爹、我儿子,没少干坏事儿,总得让他们保命吧?” 魏诚毅又梗着脖子转回去,也看着水里兴奋的侯泽,面无表情:“你的话有歧义。” “啊?”楚清莫名其妙,然后仔细想了想刚才那句话:你爹,我儿子……呃…… 虽然楚清很想跟他解释,但魏诚毅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说:“这事儿谁知道?你做了多少?” 楚清:“我家的人都知道我在做烟幕弹,但不知道有这个炸弹,火药做了不到十斤。” 魏诚毅:“烟幕弹?” 楚清点点头,把烟幕弹的小瓶子拿出一个给他:“你点火试试,不用扔出去,点着了躲开就行。” 魏诚毅狐疑地接过,点燃,躲开,然后……浓烟滚滚散出,呛得他不停咳嗽。 楚清:“……你可以兼顾一下风向。” 魏诚毅:“咳咳、咳……你烧的什么玩意儿?没毒吧?” 楚清:“嗯……算是有吧,就你闻这么会儿功夫,没事儿。卓耀还说可以放点砒霜、草乌头呢!” 魏诚毅揉了揉眼睛:“你家那些人……你准备这东西给多少人用?要提供配方吗?” 虽然没有明说提供配方给谁,但楚清也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小打小闹的玩意儿,给孩子们图个乐而已,炸不响的炮仗,谁要?” 魏诚毅看着已经兜好鱼往回蹚水的侯泽,问楚清:“那炸得响的呢?” 楚清微笑:“你弟不是说了嘛,捕鱼好用,那就只给他们用。” 魏诚毅:“懂了。放心,我会告诉我弟和我爹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你也告诉小宝一下。” 侯泽像抖毛的大狗一样抖着身上的水,仔细往烟幕弹那里看了看,又看看楚清和魏诚毅,说:“我还没凉快够,就看你俩被浓烟包住了,还以为出事儿了呢,吓得我紧忙往回跑!” 楚清过去把瓶子塞上,总算消停了。 侯泽意犹未尽:“还有吗?能炸鱼的那个?” 楚清指指他抱着的一包鱼:“这些够咱仨吃了。” 侯泽说道:“要是有,给我一个玩玩,我想看看这东西在水底下炸了会怎样,能不能把船底炸穿!” 说好的和善呢?都不是善类! 魏诚毅:“你包袱里应该还有吧?试试!” 唉,男人对这种危险品的兴趣真是不可想象的大。 楚清干脆把包袱摊开:“呶,瓶口带红花的是烟幕弹,团成圆球的是炸弹。” 又嘱咐侯泽:“你不可以把它拿到水底炸,就算瓷瓶碎了崩不到你,水里的冲击波也得震坏你的内脏,你就会像这鱼一样。” 不过,明火点燃捻子,遇水就灭了,也拿不到水底去。 可如果等捻子烧到瓶颈那一段,再抛进水里就难说了。 侯泽不甘心:“冲击波是啥?哎,你让我玩一下啊!我不下水,就像你那么扔就行!” 魏诚毅还在琢磨可行性:“点着了,等捻子刚烧进瓶口马上扔,应该能砸进水里。” 楚清认为,他们应该是亲哥俩。 无奈,只好让他们玩一下……其实楚清也没玩够。 这机会上哪儿找去!反正在她自己那个世界是不行的。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别炸在手里。”楚清叮嘱着,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然后自己也拿一个。 魏诚毅一把都抢走,把楚清手里的也抢走:“你刚才都玩一个了!” 楚清木呆呆地看着这哥俩跟点炮仗似的,围着湖跑一段,就点着一个扔进水,再跑远些,再点着扔一个。 他们俩果真是等着捻子烧进瓶颈才脱手,把楚清看得提心吊胆,真是没被炸死先被吓死。 而炸弹也果真在水中爆炸,只是入水不是很深。 越来越多的鱼漂到水面上,大型捕鱼现场。 哥俩跑回来,开始提意见。 魏诚毅:“能不能做成防水的?” 侯泽:“这瓶子不行,刚才我差点没拿住,这要掉地上不得碎了?” 魏诚毅:“人要是站得密集,能炸死一二个,炸伤两三个,可是要站得疏松,怕是杀伤力就小了。” 侯泽:“要不你里面的火药多放些?” 魏诚毅:“瓷瓶爆炸虽能伤人,但是不便运输,我看不如你在火药里掺些铁屑。” 侯泽:“石头、碎瓷片也能掺。” 魏诚毅:“要是能不用点火就更好。” 楚清:“……给我打住!你行你上!” 侯泽:“……” 魏诚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二章 试爆 “旌表节孝”,国家认证的寡妇呢。 魏诚毅略带深意地看了楚清一眼,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茬,而是问道:“什么小玩意儿?” 楚清掏出“香露”瓶递给他:“这玩意儿,我做的,看看能不能当炮仗用。” 这下侯泽也好奇了,原来这小瓷瓶竟是用来当炮仗的?也太奢侈了,别人的炮仗都是纸糊的。 楚清走到湖边,掏出火折子,吹着火,点燃捻子,在捻子烧到瓶口的时候奋力投掷出去。 “砰!”瓷瓶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间爆炸,声若惊雷,一股灰黑色的水浪冲击起半丈高,余音在盆地中回响。 楚清傻了,这效果,比她预想的好! 有鱼为证! 水面渐趋平静的时候,上面飘着一层大大小小翻着白肚的鱼。 魏诚毅和侯泽两个在爆炸的一瞬间都战栗了一下,惊呆了。 他们张大着嘴巴,就像上岸晒太阳的鱼一样,半晌回不过神,更别提说话了。 远处豆铁矿山里,矿工们还在叮叮咣咣抡着锹镐挖石头,隐约听到轰隆声,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嘀咕:“要下雨了吗?我好像听到雷声了。” 有其他矿工接话道:“你累昏头了吧,哪有雷声,大太阳天的,都二十多天没下雨了。” 引来周围人的附和:“是啊,人都快晒成干了,上月下雨,也才下了小半天就没了。” 监工赶过来骂:“都不想吃饭了吗?到现在还有这老些没完,我可跟你们说,今天开不到拉绳子的位置,谁也别想吃饭!” 小湖这边,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侯泽:“好家伙!这玩意儿捕鱼厉害!” 说罢就扒自己的外衫,扒下来拿在手里,光了膀子就跳进水中……摸鱼去了。 就说吧,侯泽就是和善,看人家想的啥,人家想的是炸药捕鱼。 魏诚毅梗着发轴的脖子转向楚清,眼神探究:“你想干什么?” 楚清看着侯泽把翻着白肚的鱼往衣服里兜,眯着眼答道:“你爹、我儿子,没少干坏事儿,总得让他们保命吧?” 魏诚毅又梗着脖子转回去,也看着水里兴奋的侯泽,面无表情:“你的话有歧义。” “啊?”楚清莫名其妙,然后仔细想了想刚才那句话:你爹,我儿子……呃…… 虽然楚清很想跟他解释,但魏诚毅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说:“这事儿谁知道?你做了多少?” 楚清:“我家的人都知道我在做烟幕弹,但不知道有这个炸弹,火药做了不到十斤。” 魏诚毅:“烟幕弹?” 楚清点点头,把烟幕弹的小瓶子拿出一个给他:“你点火试试,不用扔出去,点着了躲开就行。” 魏诚毅狐疑地接过,点燃,躲开,然后……浓烟滚滚散出,呛得他不停咳嗽。 楚清:“……你可以兼顾一下风向。” 魏诚毅:“咳咳、咳……你烧的什么玩意儿?没毒吧?” 楚清:“嗯……算是有吧,就你闻这么会儿功夫,没事儿。卓耀还说可以放点砒霜、草乌头呢!” 魏诚毅揉了揉眼睛:“你家那些人……你准备这东西给多少人用?要提供配方吗?” 虽然没有明说提供配方给谁,但楚清也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小打小闹的玩意儿,给孩子们图个乐而已,炸不响的炮仗,谁要?” 魏诚毅看着已经兜好鱼往回蹚水的侯泽,问楚清:“那炸得响的呢?” 楚清微笑:“你弟不是说了嘛,捕鱼好用,那就只给他们用。” 魏诚毅:“懂了。放心,我会告诉我弟和我爹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你也告诉小宝一下。” 侯泽像抖毛的大狗一样抖着身上的水,仔细往烟幕弹那里看了看,又看看楚清和魏诚毅,说:“我还没凉快够,就看你俩被浓烟包住了,还以为出事儿了呢,吓得我紧忙往回跑!” 楚清过去把瓶子塞上,总算消停了。 侯泽意犹未尽:“还有吗?能炸鱼的那个?” 楚清指指他抱着的一包鱼:“这些够咱仨吃了。” 侯泽说道:“要是有,给我一个玩玩,我想看看这东西在水底下炸了会怎样,能不能把船底炸穿!” 说好的和善呢?都不是善类! 魏诚毅:“你包袱里应该还有吧?试试!” 唉,男人对这种危险品的兴趣真是不可想象的大。 楚清干脆把包袱摊开:“呶,瓶口带红花的是烟幕弹,团成圆球的是炸弹。” 又嘱咐侯泽:“你不可以把它拿到水底炸,就算瓷瓶碎了崩不到你,水里的冲击波也得震坏你的内脏,你就会像这鱼一样。” 不过,明火点燃捻子,遇水就灭了,也拿不到水底去。 可如果等捻子烧到瓶颈那一段,再抛进水里就难说了。 侯泽不甘心:“冲击波是啥?哎,你让我玩一下啊!我不下水,就像你那么扔就行!” 魏诚毅还在琢磨可行性:“点着了,等捻子刚烧进瓶口马上扔,应该能砸进水里。” 楚清认为,他们应该是亲哥俩。 无奈,只好让他们玩一下……其实楚清也没玩够。 这机会上哪儿找去!反正在她自己那个世界是不行的。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别炸在手里。”楚清叮嘱着,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然后自己也拿一个。 魏诚毅一把都抢走,把楚清手里的也抢走:“你刚才都玩一个了!” 楚清木呆呆地看着这哥俩跟点炮仗似的,围着湖跑一段,就点着一个扔进水,再跑远些,再点着扔一个。 他们俩果真是等着捻子烧进瓶颈才脱手,把楚清看得提心吊胆,真是没被炸死先被吓死。 而炸弹也果真在水中爆炸,只是入水不是很深。 越来越多的鱼漂到水面上,大型捕鱼现场。 哥俩跑回来,开始提意见。 魏诚毅:“能不能做成防水的?” 侯泽:“这瓶子不行,刚才我差点没拿住,这要掉地上不得碎了?” 魏诚毅:“人要是站得密集,能炸死一二个,炸伤两三个,可是要站得疏松,怕是杀伤力就小了。” 侯泽:“要不你里面的火药多放些?” 魏诚毅:“瓷瓶爆炸虽能伤人,但是不便运输,我看不如你在火药里掺些铁屑。” 侯泽:“石头、碎瓷片也能掺。” 魏诚毅:“要是能不用点火就更好。” 楚清:“……给我打住!你行你上!” 侯泽:“……” 魏诚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三章 旱鸭子哥哥 这都什么人嘛,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最后魏诚毅拍拍楚清的肩膀:“我相信你能做到,要不,我给你找地方、找材料做?你都需要啥,我给你搞去,保证不让别人知道。” 楚清觉得现在需要重新认识魏诚毅这个家伙。 一张扑克脸不是他面瘫,是因为没碰上他感兴趣的事儿,不然看看现在,这表情,不是挺丰富的? “新伦州去年年底爆炸了几家爆竹作坊?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几处起火?损失多少?”楚清乜斜着眼睛看魏诚毅。 魏诚毅正色:“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又露出鸡贼的表情:“要不,你指挥,我动手?” 侯泽:“还有我,我也能打下手!” 楚清:“明人不说暗话,这东西我是要给小宝防身的,今儿既然拿给你们看了,啥意思你们应该清楚。” 魏诚毅:“你说得对,孩子应该有点儿防身的……那什么,你再给弄几个,不要瓷瓶,给我几个,我也防身。” 楚清卷上包袱皮就要走。 侯泽赶紧上前拦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给你烤鱼吃!” 魏诚毅:“唉,鱼真多,我真多……余,反正你也会给我弄的,我何必那么心急,来来来,咱先把鱼收回来。” 侯泽把衣服里兜住的鱼往地上倒,然后抓了衣服又往水里走去。 这次湖面上浮着好多鱼,有些已经顺着风吹的方向往湖心荡去, “哥,我去收那些远的,你把近处的收一收!”侯泽喊着嘱咐,自己往湖心游去。 魏诚毅顾虑楚清的性别,没脱衣服,向水里蹚去。 可谁能想到呢,水鸭子弟弟旱鸭子哥哥,魏诚毅刚收了两条鱼就感到脚底一空,就往水里栽。 别看湖不很大,形状像一口嵌入灶内的大锅,离岸边越远湖水越深,而且锅底不平整,好像被凿漏了般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高一点,有些地方就会突然凹下去。 魏诚毅在齐肩深的位置走动,把鱼往衣服里兜,却不提防脚下突然一个深坑,站不稳就栽倒。 因为有浮力,按说栽这一下也没什么,可就是那一瞬间赶上他吸了一口气,人就呛了。 呛水的人自然会慌,想赶紧稳住身体站起来,脚下却已经离开刚才能踩到的地方,这一踩发现浮不出头了。 呛水、还不能换气,人憋得不行,开始手忙脚乱挣扎。 男人和女人有个区别,就是女人遇到芝麻大的事情都会大呼小叫,男人不是,他们通常会自己想办法。 魏诚毅发现自己浮不到水面后,马上镇静下来,强忍着呛水欲咳的难受,想尽量沉底,然后借着蹬踏湖底把自己浮上去。 但是不会游泳的人,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沉底,越急越不行,发现身体只能横在水里不上不下。 鼻腔里被呛的地方也刺痛的不可忍受,而肺部更是憋胀得厉害。 楚清在岸上收拾那些鱼,根本没往水里看,她根本就不知道魏诚毅不会水。 在她印象里,能搞暗杀的人那不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所以,给第一条鱼刮鳞破膛完了才朝湖里瞥一眼。 就是瞥一眼也没走心,直到抠鱼鳃使劲儿时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眼好像没看见魏诚毅,才站起身往远处看看。 这一看,我的妈呀!魏诚毅在那儿默默无闻地挣扎呢,都快扑腾到很远的地方了。 再一看侯泽,显然他也不知道他哥不会水,人家正闷头往远处游呢,可见是下了水凉快,玩兴大得很。 傻子魏诚毅都快淹死了也不知道呼救。 魏诚毅这时候不是不想呼救,刚才不想,是怕丢脸,现在他根本喘不了气,还怎么发声? 要不是体力好还能扑腾,恐怕早就喂鱼了。 楚清倒是会游泳,却不会救人,而且还没用这具身体游过泳,这下子急坏了。 “侯泽!侯泽!”楚清大喊,想把侯泽喊回来。 在湖心撒着欢儿捞鱼乘凉的侯泽,耳边全是哗啦哗啦的水声,哪里听得到远处岸上楚清地呼叫? 眼看着魏诚毅体力快耗尽,越来越挣扎不动,楚清只好奔进水里向他游去。 对于营救溺水之人这件事,楚清一直都认为,会游泳只能说是具备了救人的条件,但不一定能正确地救人,或者说溺水之人不一定能配合你正确地施救。 救得好你就是英雄,救不好你也成了溺水之人。 求生的本能会让溺水者两只胳膊摊在两边胡乱抓水、压水,希图能撑着不沉下去。 他们会抓身边一切能抓的东西,一旦抓住就死不松手,而且力气也大的惊人。 施救者一旦被他们抓住,不是专业的根本不会解脱之术,最后只能跟溺水者同归于尽。 楚清现在手边什么都没有,一边游一边心里打怵,该怎么救他。 “侯泽!侯泽!”楚清大喊。 有这人就跟没有一样,人家听不到。 当楚清从侧方接近魏诚毅还有一丈远时,楚清不敢再靠近,因为魏诚毅好像看见她到来,转向了她,并且奋力挣扎起来。 好在魏诚毅不会水,胡乱动着,浮浮沉沉,让楚清有机会绕到他身后。 楚清脚下蹬水,一下子扑到魏诚毅后背处,用双手拖在他双腋下。 怕他乱抓乱动把自己也置于险地,楚清安慰:“魏诚毅你别动,不用害怕,我带你上去。” 魏诚毅已经快失去意识,只感到有人贴近他后背,还不等他回身抓住对方,就被人从后面架住了身体。 腋下传来的力道很大、很稳定,让他得到机会把下巴抬出水面。 魏诚毅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子支撑起来,本能的、更用力的把双臂下压,身体上蹿,脚下也寻找踩踏之处,想要借以把上半身都浮到水上。 他张大嘴巴往里吸气,却“喝……喝……”怎么也吸不进空气。 楚清气得想骂娘。 那一脚这么大力道,是要把她踹进水底吗? 楚清架着他开骂:“你丫老实儿点儿!放弃挣扎!小心老子不管你!” 魏诚毅这会儿好像意识回笼,不再乱动,只是尽量地试图吸气。 楚清仰躺在水中,一手拽着魏诚毅的腋下的衣服,使其似是躺在自己身上般,一手在他后背上给了一拳,同时,双腿反蛙泳地蹬水拖带。 有这一拳,让魏诚毅刚才呛水的那口气震了出去,他总算能喘气了,人也逐渐明白过来。 “我艹!”他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三章 旱鸭子哥哥 这都什么人嘛,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最后魏诚毅拍拍楚清的肩膀:“我相信你能做到,要不,我给你找地方、找材料做?你都需要啥,我给你搞去,保证不让别人知道。” 楚清觉得现在需要重新认识魏诚毅这个家伙。 一张扑克脸不是他面瘫,是因为没碰上他感兴趣的事儿,不然看看现在,这表情,不是挺丰富的? “新伦州去年年底爆炸了几家爆竹作坊?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几处起火?损失多少?”楚清乜斜着眼睛看魏诚毅。 魏诚毅正色:“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又露出鸡贼的表情:“要不,你指挥,我动手?” 侯泽:“还有我,我也能打下手!” 楚清:“明人不说暗话,这东西我是要给小宝防身的,今儿既然拿给你们看了,啥意思你们应该清楚。” 魏诚毅:“你说得对,孩子应该有点儿防身的……那什么,你再给弄几个,不要瓷瓶,给我几个,我也防身。” 楚清卷上包袱皮就要走。 侯泽赶紧上前拦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给你烤鱼吃!” 魏诚毅:“唉,鱼真多,我真多……余,反正你也会给我弄的,我何必那么心急,来来来,咱先把鱼收回来。” 侯泽把衣服里兜住的鱼往地上倒,然后抓了衣服又往水里走去。 这次湖面上浮着好多鱼,有些已经顺着风吹的方向往湖心荡去, “哥,我去收那些远的,你把近处的收一收!”侯泽喊着嘱咐,自己往湖心游去。 魏诚毅顾虑楚清的性别,没脱衣服,向水里蹚去。 可谁能想到呢,水鸭子弟弟旱鸭子哥哥,魏诚毅刚收了两条鱼就感到脚底一空,就往水里栽。 别看湖不很大,形状像一口嵌入灶内的大锅,离岸边越远湖水越深,而且锅底不平整,好像被凿漏了般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高一点,有些地方就会突然凹下去。 魏诚毅在齐肩深的位置走动,把鱼往衣服里兜,却不提防脚下突然一个深坑,站不稳就栽倒。 因为有浮力,按说栽这一下也没什么,可就是那一瞬间赶上他吸了一口气,人就呛了。 呛水的人自然会慌,想赶紧稳住身体站起来,脚下却已经离开刚才能踩到的地方,这一踩发现浮不出头了。 呛水、还不能换气,人憋得不行,开始手忙脚乱挣扎。 男人和女人有个区别,就是女人遇到芝麻大的事情都会大呼小叫,男人不是,他们通常会自己想办法。 魏诚毅发现自己浮不到水面后,马上镇静下来,强忍着呛水欲咳的难受,想尽量沉底,然后借着蹬踏湖底把自己浮上去。 但是不会游泳的人,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沉底,越急越不行,发现身体只能横在水里不上不下。 鼻腔里被呛的地方也刺痛的不可忍受,而肺部更是憋胀得厉害。 楚清在岸上收拾那些鱼,根本没往水里看,她根本就不知道魏诚毅不会水。 在她印象里,能搞暗杀的人那不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所以,给第一条鱼刮鳞破膛完了才朝湖里瞥一眼。 就是瞥一眼也没走心,直到抠鱼鳃使劲儿时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眼好像没看见魏诚毅,才站起身往远处看看。 这一看,我的妈呀!魏诚毅在那儿默默无闻地挣扎呢,都快扑腾到很远的地方了。 再一看侯泽,显然他也不知道他哥不会水,人家正闷头往远处游呢,可见是下了水凉快,玩兴大得很。 傻子魏诚毅都快淹死了也不知道呼救。 魏诚毅这时候不是不想呼救,刚才不想,是怕丢脸,现在他根本喘不了气,还怎么发声? 要不是体力好还能扑腾,恐怕早就喂鱼了。 楚清倒是会游泳,却不会救人,而且还没用这具身体游过泳,这下子急坏了。 “侯泽!侯泽!”楚清大喊,想把侯泽喊回来。 在湖心撒着欢儿捞鱼乘凉的侯泽,耳边全是哗啦哗啦的水声,哪里听得到远处岸上楚清地呼叫? 眼看着魏诚毅体力快耗尽,越来越挣扎不动,楚清只好奔进水里向他游去。 对于营救溺水之人这件事,楚清一直都认为,会游泳只能说是具备了救人的条件,但不一定能正确地救人,或者说溺水之人不一定能配合你正确地施救。 救得好你就是英雄,救不好你也成了溺水之人。 求生的本能会让溺水者两只胳膊摊在两边胡乱抓水、压水,希图能撑着不沉下去。 他们会抓身边一切能抓的东西,一旦抓住就死不松手,而且力气也大的惊人。 施救者一旦被他们抓住,不是专业的根本不会解脱之术,最后只能跟溺水者同归于尽。 楚清现在手边什么都没有,一边游一边心里打怵,该怎么救他。 “侯泽!侯泽!”楚清大喊。 有这人就跟没有一样,人家听不到。 当楚清从侧方接近魏诚毅还有一丈远时,楚清不敢再靠近,因为魏诚毅好像看见她到来,转向了她,并且奋力挣扎起来。 好在魏诚毅不会水,胡乱动着,浮浮沉沉,让楚清有机会绕到他身后。 楚清脚下蹬水,一下子扑到魏诚毅后背处,用双手拖在他双腋下。 怕他乱抓乱动把自己也置于险地,楚清安慰:“魏诚毅你别动,不用害怕,我带你上去。” 魏诚毅已经快失去意识,只感到有人贴近他后背,还不等他回身抓住对方,就被人从后面架住了身体。 腋下传来的力道很大、很稳定,让他得到机会把下巴抬出水面。 魏诚毅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子支撑起来,本能的、更用力的把双臂下压,身体上蹿,脚下也寻找踩踏之处,想要借以把上半身都浮到水上。 他张大嘴巴往里吸气,却“喝……喝……”怎么也吸不进空气。 楚清气得想骂娘。 那一脚这么大力道,是要把她踹进水底吗? 楚清架着他开骂:“你丫老实儿点儿!放弃挣扎!小心老子不管你!” 魏诚毅这会儿好像意识回笼,不再乱动,只是尽量地试图吸气。 楚清仰躺在水中,一手拽着魏诚毅的腋下的衣服,使其似是躺在自己身上般,一手在他后背上给了一拳,同时,双腿反蛙泳地蹬水拖带。 有这一拳,让魏诚毅刚才呛水的那口气震了出去,他总算能喘气了,人也逐渐明白过来。 “我艹!”他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四章 艳福不浅 “喘你的气吧!”楚清怼道。 “咳!咳!”魏诚毅咳嗽两下,睁眼竟是蓝天白云,气都还没喘匀就说道:“今儿天不错,云真白!” 大有劫后余生的喟叹之感。 楚清:“滚!” 侯泽在湖心追逐漂远的大鱼,不够大的他都不要,衣服就那么一件,全兜可兜不住。 追来追去总算看见楚清这边不对劲儿了,赶紧朝这边游来,还舍不得那一包袱鱼,就那么拖着游过来。 游近了一看,他哥躺在楚清身上,楚清躺在水里,不由得停在水中哈哈大笑:“哥,你艳福不浅哪!” 楚清、魏诚毅异口同声:“滚!” “你敲晕了再救他不就行了?我们都是这样干的!”侯泽讪讪说道。 “不帮忙你就把嘴闭上!”楚清头一回救人,正控制身体不要手忙脚乱呢,可分不了神听他瞎说八道。 船帮出身的侯泽充分显示了他是一条糙汉子,真就没过来帮忙,反而是在旁边伴游,还给打气:“加把劲儿啊,嘿呦嘿呦!” 他可不想打扰他哥能躺在女人身上的好机会。 看似躺,其实水的浮力足以使魏诚毅浮在水中,楚清双腿不受他的限制。 只是穿越这么多年没游过泳,楚清一怕抽筋、二怕反蛙泳时腿不够协调,很是吃力。 总算到了岸边,楚清也没多大力气拖拽魏诚毅了,倒是魏诚毅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扶楚清。 “咱俩才是哥俩,你俩不是!”楚清看着侯泽就不顺眼,挑拨道。 “滚犊子!”魏诚毅说。 也不知是让谁滚犊子。 脚踏实地了,楚清坐下来,累得牛喘。 侯泽屁颠屁颠跑回原先的位置,把楚清收拾好和没收拾好的鱼都给捡回来。 魏诚毅离楚清一丈多远地坐着,一边心有余悸,一边琢磨着要不要跟楚清道谢。 刚才连游泳带救人,楚清的衣服早就松散了,这会儿除了腰带处还系着,交领已经松垮到肩膀,水淋淋贴着皮肤,不上不下。 楚清干脆三两下扯下来,拧拧水,铺在地上摊着,日头大,一会儿就能干。 楚清里面穿的是白色无领纯棉对襟短袖,黄蓉照着楚清的吩咐做的,前襟儿一溜纽扣,就比现代的短袖白衬衫少个领子。 古人,夏天不好过啊。 两条胳膊一露出来,侯泽眼睛就亮了,他一屁股坐在楚清身边,把胳膊抬起来跟楚清比肱二头肌:“哎,你使劲,看咱俩谁这儿鼓溜!” 比这个楚清没得怕的,不穿越的时候肱二头肌也够瞧,于是就配合侯泽攥拳曲臂。 就在侯泽伸手要试探下楚清肌肉够不够硬时,魏诚毅一块石头砸到侯泽肩上:“滚一边去!” 楚清笑笑没说话。 这个老古板,当初帮自己拔箭头时也没这么多事。 这几年过的,楚清也有些对性别没概念了。 “欸,你胳膊上怎么这么多疤?”侯泽向后躲闪他哥的石头时,看到楚清外侧从左肩膀到胳膊肘上有三条长长的疤痕。 魏诚毅走了过来,也看到那三条疤,他不记得楚清有这伤,问道:“怎么弄的?” 楚清看都没看:“狼抓的。” 魏诚毅深深看了楚清一眼。 他觉得疤痕在自己身上,稀松平常,为什么在个女人身上,就显得那么触目惊心呢? 他记得,也是这一侧,肩膀头曾有两个血窟窿。 “把衣服穿上!”魏诚毅说道:“破皮烂肉的好看哪?”还狠狠瞪了侯泽一眼。 楚清都不带理他的。 衣服还湿着呢,穿上得多难受。 这已经都是顾忌到他们是男的了,不然裤子都得脱下来晒晒。 里面又不是没穿,人家里面可是漂亮的五分沙滩裤,抽绳的呢! 不过考虑到他们会介意,楚清本还想把鞋袜也脱下来的念头就生生打住了。 侯泽接收到他哥那狠狠的一瞪眼,转了转眼珠子,讪不搭的去收拾鱼了。 刚才水里一阵扑腾,又过了晌午,都还没吃饭,这会儿就觉得又乏力又饥饿。 地上除了那些鱼,就是楚清和侯泽的外衣,还有那个装着烟幕弹的包袱。 楚清去查看那些瓶子有没有碎,刚才侯泽划拉过来的时候可不太注意的样子。 还好,一瓶也没碎。 楚清把包袱兜好,挪到树荫下。 当过渔民的人手脚就是麻利,很快,鱼烤好了,侯泽掏出椒盐末撒在上面,很狗腿地递给楚清:“爷,您先吃着!” 见楚清接过去咬了一口,就马上问:“咋样?我手艺不错吧?” 楚清点点头:“嗯,好吃。” 侯泽打蛇随棍上:“你再给弄几个那东西呗?不用瓷瓶,你就像炮仗那样,用纸筒卷了,给我做几个呗?” 其实楚清知道他们之前的意见说的都对,自己不过是做了几个威力大一些的炮仗而已。 但是火药配置得比较成功还是让楚清很高兴。 魏诚毅倒是给出建设性参考意见,怀里掏出一个鸡蛋给楚清:“你瞧瞧这个。” 魏诚毅古板得很,从水里出来,就只攥了攥袖口和衣摆,湿漉漉的衣服还穿在身上不肯脱。 此刻居然从怀里掏出个鸡蛋,楚清就觉得看见了当年的小宝,这俩人,拿鸡蛋都跟变戏法似的,落水了都没有丢啊! “生的熟的?”楚清问。 “你个吃货!仔细看看!”魏诚毅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楚清这个人,怎么说呢,该细致的地方吧,大大咧咧,就比如现在;该粗枝大叶的地方吧,就突如其来的细心,就比如刚才救人。 刚才他坐在那里回想,他好像是看到她游过来救自己的,还好像从背后抱住他,安慰他说:不用害怕,我带你上去。 魏诚毅伸手递着鸡蛋就有些失神,楚清却根本没接,只是凑近看了一下,就躲开,还捂着鼻子说:“赶紧扔了,都臭了!” 魏诚毅:“呃……你仔细看看,不是鸡蛋!” 楚清不得不接过来。 接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了,真不是鸡蛋,不,是个假鸡蛋。 那是一枚鸡蛋壳,一端覆盖着一片油纸,应该是用什么东西粘的,可是被水泡了,已经粘不牢。 楚清把油纸片掀开,里面是黄乎乎的一团,仔细闻闻:“硫磺?” 魏诚毅点点头:“这是咱们密侦司行动组的东西,每年都发,不过你比较特殊,应该没有。” 楚清:“瞧不起谁呢?凭什么不给我发?我不也跟着你们行动过?你们还发什么了?拿出来看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四章 艳福不浅 “喘你的气吧!”楚清怼道。 “咳!咳!”魏诚毅咳嗽两下,睁眼竟是蓝天白云,气都还没喘匀就说道:“今儿天不错,云真白!” 大有劫后余生的喟叹之感。 楚清:“滚!” 侯泽在湖心追逐漂远的大鱼,不够大的他都不要,衣服就那么一件,全兜可兜不住。 追来追去总算看见楚清这边不对劲儿了,赶紧朝这边游来,还舍不得那一包袱鱼,就那么拖着游过来。 游近了一看,他哥躺在楚清身上,楚清躺在水里,不由得停在水中哈哈大笑:“哥,你艳福不浅哪!” 楚清、魏诚毅异口同声:“滚!” “你敲晕了再救他不就行了?我们都是这样干的!”侯泽讪讪说道。 “不帮忙你就把嘴闭上!”楚清头一回救人,正控制身体不要手忙脚乱呢,可分不了神听他瞎说八道。 船帮出身的侯泽充分显示了他是一条糙汉子,真就没过来帮忙,反而是在旁边伴游,还给打气:“加把劲儿啊,嘿呦嘿呦!” 他可不想打扰他哥能躺在女人身上的好机会。 看似躺,其实水的浮力足以使魏诚毅浮在水中,楚清双腿不受他的限制。 只是穿越这么多年没游过泳,楚清一怕抽筋、二怕反蛙泳时腿不够协调,很是吃力。 总算到了岸边,楚清也没多大力气拖拽魏诚毅了,倒是魏诚毅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扶楚清。 “咱俩才是哥俩,你俩不是!”楚清看着侯泽就不顺眼,挑拨道。 “滚犊子!”魏诚毅说。 也不知是让谁滚犊子。 脚踏实地了,楚清坐下来,累得牛喘。 侯泽屁颠屁颠跑回原先的位置,把楚清收拾好和没收拾好的鱼都给捡回来。 魏诚毅离楚清一丈多远地坐着,一边心有余悸,一边琢磨着要不要跟楚清道谢。 刚才连游泳带救人,楚清的衣服早就松散了,这会儿除了腰带处还系着,交领已经松垮到肩膀,水淋淋贴着皮肤,不上不下。 楚清干脆三两下扯下来,拧拧水,铺在地上摊着,日头大,一会儿就能干。 楚清里面穿的是白色无领纯棉对襟短袖,黄蓉照着楚清的吩咐做的,前襟儿一溜纽扣,就比现代的短袖白衬衫少个领子。 古人,夏天不好过啊。 两条胳膊一露出来,侯泽眼睛就亮了,他一屁股坐在楚清身边,把胳膊抬起来跟楚清比肱二头肌:“哎,你使劲,看咱俩谁这儿鼓溜!” 比这个楚清没得怕的,不穿越的时候肱二头肌也够瞧,于是就配合侯泽攥拳曲臂。 就在侯泽伸手要试探下楚清肌肉够不够硬时,魏诚毅一块石头砸到侯泽肩上:“滚一边去!” 楚清笑笑没说话。 这个老古板,当初帮自己拔箭头时也没这么多事。 这几年过的,楚清也有些对性别没概念了。 “欸,你胳膊上怎么这么多疤?”侯泽向后躲闪他哥的石头时,看到楚清外侧从左肩膀到胳膊肘上有三条长长的疤痕。 魏诚毅走了过来,也看到那三条疤,他不记得楚清有这伤,问道:“怎么弄的?” 楚清看都没看:“狼抓的。” 魏诚毅深深看了楚清一眼。 他觉得疤痕在自己身上,稀松平常,为什么在个女人身上,就显得那么触目惊心呢? 他记得,也是这一侧,肩膀头曾有两个血窟窿。 “把衣服穿上!”魏诚毅说道:“破皮烂肉的好看哪?”还狠狠瞪了侯泽一眼。 楚清都不带理他的。 衣服还湿着呢,穿上得多难受。 这已经都是顾忌到他们是男的了,不然裤子都得脱下来晒晒。 里面又不是没穿,人家里面可是漂亮的五分沙滩裤,抽绳的呢! 不过考虑到他们会介意,楚清本还想把鞋袜也脱下来的念头就生生打住了。 侯泽接收到他哥那狠狠的一瞪眼,转了转眼珠子,讪不搭的去收拾鱼了。 刚才水里一阵扑腾,又过了晌午,都还没吃饭,这会儿就觉得又乏力又饥饿。 地上除了那些鱼,就是楚清和侯泽的外衣,还有那个装着烟幕弹的包袱。 楚清去查看那些瓶子有没有碎,刚才侯泽划拉过来的时候可不太注意的样子。 还好,一瓶也没碎。 楚清把包袱兜好,挪到树荫下。 当过渔民的人手脚就是麻利,很快,鱼烤好了,侯泽掏出椒盐末撒在上面,很狗腿地递给楚清:“爷,您先吃着!” 见楚清接过去咬了一口,就马上问:“咋样?我手艺不错吧?” 楚清点点头:“嗯,好吃。” 侯泽打蛇随棍上:“你再给弄几个那东西呗?不用瓷瓶,你就像炮仗那样,用纸筒卷了,给我做几个呗?” 其实楚清知道他们之前的意见说的都对,自己不过是做了几个威力大一些的炮仗而已。 但是火药配置得比较成功还是让楚清很高兴。 魏诚毅倒是给出建设性参考意见,怀里掏出一个鸡蛋给楚清:“你瞧瞧这个。” 魏诚毅古板得很,从水里出来,就只攥了攥袖口和衣摆,湿漉漉的衣服还穿在身上不肯脱。 此刻居然从怀里掏出个鸡蛋,楚清就觉得看见了当年的小宝,这俩人,拿鸡蛋都跟变戏法似的,落水了都没有丢啊! “生的熟的?”楚清问。 “你个吃货!仔细看看!”魏诚毅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楚清这个人,怎么说呢,该细致的地方吧,大大咧咧,就比如现在;该粗枝大叶的地方吧,就突如其来的细心,就比如刚才救人。 刚才他坐在那里回想,他好像是看到她游过来救自己的,还好像从背后抱住他,安慰他说:不用害怕,我带你上去。 魏诚毅伸手递着鸡蛋就有些失神,楚清却根本没接,只是凑近看了一下,就躲开,还捂着鼻子说:“赶紧扔了,都臭了!” 魏诚毅:“呃……你仔细看看,不是鸡蛋!” 楚清不得不接过来。 接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了,真不是鸡蛋,不,是个假鸡蛋。 那是一枚鸡蛋壳,一端覆盖着一片油纸,应该是用什么东西粘的,可是被水泡了,已经粘不牢。 楚清把油纸片掀开,里面是黄乎乎的一团,仔细闻闻:“硫磺?” 魏诚毅点点头:“这是咱们密侦司行动组的东西,每年都发,不过你比较特殊,应该没有。” 楚清:“瞧不起谁呢?凭什么不给我发?我不也跟着你们行动过?你们还发什么了?拿出来看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五章 “烟蛋” 魏诚毅刚才的一点点耐心彻底就没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东西叫‘烟蛋’。” “啊?”这个作用让楚清意外,一个鸡蛋能装多少硫磺,烧起来能什么样?应该没有太多烟雾吧? 楚清把鸡蛋里的东西往手上磕,发现不止硫磺,里面还有些碎稻壳,嗯,这应该是可以发烟的东西了。 原来烟雾弹人家本来就有哦。 魏诚毅说道:“这玩意儿没多大作用,真打起来,谁还等你点火?不过,要是能爆炸就不一样了,你再琢磨琢磨,怎么能不点火就让它爆炸。” 楚清就有点儿泄气:要是给我点儿雷酸银,我都给你弄出“摔弹”来——轻轻一磕就爆炸,嗖嗖地,砰砰地! 侯泽可是容易满足得很:“你就把现在这些玩意儿给我拿点儿,这就够厉害的了!” 楚清让侯泽等她几天的意思,也是要让他带回去些。 毕竟是把孟淳干掉了,孟家势力也不小,万一有人发现不对劲,小宝可就危险了。 “成吧,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得想办法弄好,这东西不好运,怕热怕潮的,更怕检查。”楚清说道。 楚清纠结如何不用明火点燃,他们纠结外壳材质,这都是让人苦恼的地方。 楚清手里的鱼都变得不那么好吃了。 烤鱼没有吃鱼快,等着鱼熟的时候,楚清就在岸边走来走去。 鞋子是湿的,袜子也是湿的,一走路就噗噗作响,脚还十分不舒服,楚清就气恼地甩着脚走路。 魏诚毅看楚清边走路边踢脚,就想喊她把鞋袜脱下来倒倒水,可是又看了眼蹲地上忙活烤鱼的侯泽,抿了抿嘴,没吭声。 “啪!”一粒石头被楚清踢飞。 这个动作一下子让楚清回忆起小时候上学,路上必然要踢一块石头,从家门口踢到学校,不带换的,也因此总是迟到。 楚清追那个石头,追到了就踢,还要左脚一次,右脚一次,玩得不亦乐乎,湿湿的鞋袜似乎也不那么让人烦躁了。 踢来踢去,楚清发现这个小石头有些眼熟……它是半透明的! 小时候去农村亲戚家,若是有人家盖房子,小孩子们就会去人家的沙堆那里玩耍,男孩们堆“沙雕”,女孩们就会找沙子里的燧石。 那种燧石就是半透明的。 楚清那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地告诉身边小朋友:这是玛瑙。直到长大了才知道那只是“土玛瑙”。 燧石哎! 叱咤欧洲近二百年的燧发枪就是用它点火的! 楚清二话不说就开始满地捡石头,河边这玩意不少,楚清专捡大的挑。 因为打火的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楚清心情大好,跟他们又玩了好一阵,直到衣服都干透了才准备回家。 剩下的几个烟幕弹全都送给魏诚毅了,楚清说:“总比你那臭鸡蛋好。”然后把包袱皮用来裹了石头。 收获最大的是侯泽,他的衣服和裤子都扎上口用来装鱼了,湿淋淋挂在马背上,马气得不让侯泽骑。 到了楚宅那条街口,魏诚毅跟楚清和侯泽正要道别,卓耀寻了过来:“老大!魏大人,白大人和宋大人在青瓦台定了包间,邀你们喝酒呢。” “不午不晚的,这时候喝酒?”楚清问道。 卓耀:“是白大人,他听说你从京都回来了,却一连几天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怕你想不开,宋大人也知道你上京的事儿,就约了要给你接风。” 楚清:“接风?想不开?我是需要开解的人嘛!” 卓耀:“人家也是好意,还有,白大人找不见魏大人,听说魏大人被老大找去了却不找他,怪你呢,说你偏心,都是兄弟,怎么还分里外?还说要罚你酒。” 魏诚毅摸摸鼻子。 楚清瞟了魏诚毅一眼,心说他跟你们能一样吗,我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楚清和魏诚毅各自回去换了衣服,都去青瓦台了。 去自家酒楼楚清都不空手,从侯泽那里挑了几条大鱼带上。 白桦和宋廷山真是来开解楚清的。 白桦:“楚清啊,你这次的事我听说了,只可惜当时你在吉州,我没法跟你提前说道说道,让你对朝里那些人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听说你也不简单呀,把那帮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爹来信说,你出了皇宫就回自家店里待着,都不去看胡指挥使,给他气得骂了你好几天呢; 不过关于让密侦司也查查御史台这个说法,给胡大人乐得不行,我爹说,胡大人找他喝酒,一边乐一边喝一边骂你。” 楚清只笑不接话。 要是胡恒秋够意思,能坐视她被群起而攻之?还想楚清去找他,屁!门都没有! 宋廷山也说:“内人听说,现在宫里把你那个‘牝鸡司晨’和‘惟君子于小人难养’传得沸沸扬扬,几个娘娘为此起了口舌,皇上很不悦……” 宫里传的?那就是宋廷山那个当妃子的表姨妹告诉的呗。 宋廷山的话没说完,白桦就接嘴:“张嫔和赵嫔被禁足反省三个月,张嫔是张御史的侄女,赵嫔与张嫔一直交好,她们合伙对付德妃娘娘呢。” 这都啥关系? 张御史是朝堂上攻击自己最凶猛的那个,他侄女被禁足了,他侄女还是对付宋廷山表姨妹的人。 楚清听着头大,不过也明白为啥宋廷山也跑来“开解”楚清了,他表姨妹得意了呗。 想到因为自己,这些人得到或多或少的好处,唯独自己差点儿回不来,楚清心里郁闷得不要不要的。 楚清:“你们是来开解我还是打击我的?我怎么越听越气呢?” 魏诚毅:“你也是活该。” 楚清怒了:“来来来,打一架先!” 魏诚毅笑:“你不就是活该?出风头的时候就该想想啥后果嘛。” 楚清坐下不语了。 她没想出风头,可她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就是出风头、赚名声,还赚钱呢。 喝闷酒,不理他们,看他们就来气! 卓耀一直在门口站岗,听他们调侃楚清,有些心理不平衡,可人家都是当官的,没他说话的份。 正巧几名店伙计来上菜,卓耀接过酒坛子跟他们一起进了包间。 *注:燧石:又叫火石、打火石、土玛瑙、火镰石,常见的硅质岩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五章 “烟蛋” 魏诚毅刚才的一点点耐心彻底就没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东西叫‘烟蛋’。” “啊?”这个作用让楚清意外,一个鸡蛋能装多少硫磺,烧起来能什么样?应该没有太多烟雾吧? 楚清把鸡蛋里的东西往手上磕,发现不止硫磺,里面还有些碎稻壳,嗯,这应该是可以发烟的东西了。 原来烟雾弹人家本来就有哦。 魏诚毅说道:“这玩意儿没多大作用,真打起来,谁还等你点火?不过,要是能爆炸就不一样了,你再琢磨琢磨,怎么能不点火就让它爆炸。” 楚清就有点儿泄气:要是给我点儿雷酸银,我都给你弄出“摔弹”来——轻轻一磕就爆炸,嗖嗖地,砰砰地! 侯泽可是容易满足得很:“你就把现在这些玩意儿给我拿点儿,这就够厉害的了!” 楚清让侯泽等她几天的意思,也是要让他带回去些。 毕竟是把孟淳干掉了,孟家势力也不小,万一有人发现不对劲,小宝可就危险了。 “成吧,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得想办法弄好,这东西不好运,怕热怕潮的,更怕检查。”楚清说道。 楚清纠结如何不用明火点燃,他们纠结外壳材质,这都是让人苦恼的地方。 楚清手里的鱼都变得不那么好吃了。 烤鱼没有吃鱼快,等着鱼熟的时候,楚清就在岸边走来走去。 鞋子是湿的,袜子也是湿的,一走路就噗噗作响,脚还十分不舒服,楚清就气恼地甩着脚走路。 魏诚毅看楚清边走路边踢脚,就想喊她把鞋袜脱下来倒倒水,可是又看了眼蹲地上忙活烤鱼的侯泽,抿了抿嘴,没吭声。 “啪!”一粒石头被楚清踢飞。 这个动作一下子让楚清回忆起小时候上学,路上必然要踢一块石头,从家门口踢到学校,不带换的,也因此总是迟到。 楚清追那个石头,追到了就踢,还要左脚一次,右脚一次,玩得不亦乐乎,湿湿的鞋袜似乎也不那么让人烦躁了。 踢来踢去,楚清发现这个小石头有些眼熟……它是半透明的! 小时候去农村亲戚家,若是有人家盖房子,小孩子们就会去人家的沙堆那里玩耍,男孩们堆“沙雕”,女孩们就会找沙子里的燧石。 那种燧石就是半透明的。 楚清那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地告诉身边小朋友:这是玛瑙。直到长大了才知道那只是“土玛瑙”。 燧石哎! 叱咤欧洲近二百年的燧发枪就是用它点火的! 楚清二话不说就开始满地捡石头,河边这玩意不少,楚清专捡大的挑。 因为打火的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楚清心情大好,跟他们又玩了好一阵,直到衣服都干透了才准备回家。 剩下的几个烟幕弹全都送给魏诚毅了,楚清说:“总比你那臭鸡蛋好。”然后把包袱皮用来裹了石头。 收获最大的是侯泽,他的衣服和裤子都扎上口用来装鱼了,湿淋淋挂在马背上,马气得不让侯泽骑。 到了楚宅那条街口,魏诚毅跟楚清和侯泽正要道别,卓耀寻了过来:“老大!魏大人,白大人和宋大人在青瓦台定了包间,邀你们喝酒呢。” “不午不晚的,这时候喝酒?”楚清问道。 卓耀:“是白大人,他听说你从京都回来了,却一连几天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怕你想不开,宋大人也知道你上京的事儿,就约了要给你接风。” 楚清:“接风?想不开?我是需要开解的人嘛!” 卓耀:“人家也是好意,还有,白大人找不见魏大人,听说魏大人被老大找去了却不找他,怪你呢,说你偏心,都是兄弟,怎么还分里外?还说要罚你酒。” 魏诚毅摸摸鼻子。 楚清瞟了魏诚毅一眼,心说他跟你们能一样吗,我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楚清和魏诚毅各自回去换了衣服,都去青瓦台了。 去自家酒楼楚清都不空手,从侯泽那里挑了几条大鱼带上。 白桦和宋廷山真是来开解楚清的。 白桦:“楚清啊,你这次的事我听说了,只可惜当时你在吉州,我没法跟你提前说道说道,让你对朝里那些人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听说你也不简单呀,把那帮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爹来信说,你出了皇宫就回自家店里待着,都不去看胡指挥使,给他气得骂了你好几天呢; 不过关于让密侦司也查查御史台这个说法,给胡大人乐得不行,我爹说,胡大人找他喝酒,一边乐一边喝一边骂你。” 楚清只笑不接话。 要是胡恒秋够意思,能坐视她被群起而攻之?还想楚清去找他,屁!门都没有! 宋廷山也说:“内人听说,现在宫里把你那个‘牝鸡司晨’和‘惟君子于小人难养’传得沸沸扬扬,几个娘娘为此起了口舌,皇上很不悦……” 宫里传的?那就是宋廷山那个当妃子的表姨妹告诉的呗。 宋廷山的话没说完,白桦就接嘴:“张嫔和赵嫔被禁足反省三个月,张嫔是张御史的侄女,赵嫔与张嫔一直交好,她们合伙对付德妃娘娘呢。” 这都啥关系? 张御史是朝堂上攻击自己最凶猛的那个,他侄女被禁足了,他侄女还是对付宋廷山表姨妹的人。 楚清听着头大,不过也明白为啥宋廷山也跑来“开解”楚清了,他表姨妹得意了呗。 想到因为自己,这些人得到或多或少的好处,唯独自己差点儿回不来,楚清心里郁闷得不要不要的。 楚清:“你们是来开解我还是打击我的?我怎么越听越气呢?” 魏诚毅:“你也是活该。” 楚清怒了:“来来来,打一架先!” 魏诚毅笑:“你不就是活该?出风头的时候就该想想啥后果嘛。” 楚清坐下不语了。 她没想出风头,可她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就是出风头、赚名声,还赚钱呢。 喝闷酒,不理他们,看他们就来气! 卓耀一直在门口站岗,听他们调侃楚清,有些心理不平衡,可人家都是当官的,没他说话的份。 正巧几名店伙计来上菜,卓耀接过酒坛子跟他们一起进了包间。 *注:燧石:又叫火石、打火石、土玛瑙、火镰石,常见的硅质岩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不贴切的比喻(一) 卓耀给大家添酒,添到楚清这里时小声说道:“老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摧说明树好。” 几个伙计那都是跟卓耀一样从军营里退役的,听到卓耀这么说,就知道老大肯定受了气了。 于是一个个挨排上菜,顺便接话: “就是!鞭打快牛嘛!” “刀砍地头蛇!” “枪打出头鸟!” “人怕出名猪怕壮!” “墙上的椽子先锯掉!” 伙计们把菜都给摆好,说“鞭打快牛”的那个还总结了一句:“哼,路还长,他们别太狂,人生不定谁辉煌!” 楚清:“……” 宋廷山:“……” 魏诚毅:“……” 白桦:“……” 接着,“噗!”楚清喷酒,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被这帮小子治愈了! 按说,这些人,包括卓耀,都够没规矩的,人家当官的几个人聊天,哪有他们插言的份儿! 可是在楚清这里,从来没这些规矩,所以小子们也敢“放肆”,宋廷山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白桦一个劲儿给小子们竖大拇指:“你们家老大没白给你们请先生,学问真好!” “这顿饭,谁掏钱?”楚清问。 回回他们跑这儿请客,楚清买单,这次可不惯着。 “我掏,我掏!”白桦赶紧表示。 “弟兄们,招牌菜上两个来回!”楚清豪气的发话:“我们只要全鱼宴,其余的的弟兄们分了!” 鱼是自己带来的,招牌菜等于全是犒劳小子们的。 不能让小子们白替她操心,吃点好的。 “得嘞!招牌菜,两个来回!”小子们高声呼喝着跑下楼去,白桦鼻子差点儿气歪。 魏诚毅呷了口酒:“真香!” 宋廷山笑呵呵地说道:“楚清啊,你这次也不算白受惊吓,至少,朝中知道你不好惹,以后他们再出幺蛾子,也会有所顾忌。” 楚清摇头:“不见得,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倒是觉得以后这样的事情会更多。” 宋廷山说:“皇上不会让他们太过分,这不是张嫔已经被禁足了吗?” 楚清不以为然:“张嫔算什么?她又没得罪我,皇上那是修理自己媳妇儿,与我无关! 只是,那个张御史差点儿把我弄死,也才罚了三个月俸而已,我是命,人家是小钱! 算算吧,三个月俸禄,只算银子的话,我的命才值三百两!” 卓耀在门口补刀:“要是造反罪名的话,那就是你和小宝加一起三百两。” “不过……”楚清看了眼宋廷山和白桦,感觉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这两位可是“根正苗红”的大宣官员,和自己可不一样。 于是示意大家喝酒,自己也抿了一小口,然后把话往回拉:“唉,刀不锋利马太瘦,我拿什么跟人斗? 也怪我自己做事不周全,不管怎么说,人家指摘的地方,咱确实不是无懈可击,尤其是干扰地方施政一处。” 说罢看着宋廷山,意思是:我不就干扰你了? 楚清就把握一条:只要觉得自己失言,赶紧拖人下水。 楚清的“干扰”让宋廷山既升官又发财,拖他下水正合适。 果真,宋廷山笑着用手指着她对白桦说:“看看!你还说她心思单纯,绕不过弯,这哪里单纯了?我看哪,心眼子比筛子眼儿多!” 白桦一看,楚清这家伙还是有顾虑啊,今儿请酒就是让她发发牢骚、纾解郁气的,可见是没喝好,就给把酒又满上。 宋廷山“滋溜”喝了一口酒,皱眉抻脖地感受那股炙热里带着尖锐的辣意直透脏腑,然后再畅快地“哈”一声,让酒气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地循环,说道: “你家这些兄弟们说得对,人怕出名猪怕壮,尤其是你,巾帼不让须眉,更是令人不服。” 楚清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什么叫猪怕壮?还巾帼?翻译过来,就是母猪太壮呗? 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打算回头让小宝重新跟宋夫人计算银楼的分成。 白桦把话说得直接:“那些都是其次,主要是你先挡了别人财路,现在又拦了别人官途!” 宋廷山搓了搓脑门,大笑:“是这个意思!” 继而又说:“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你自己还风生水起的。” 有些话他就做不到像白桦说得这么直白,不过既然白桦开了头,宋廷山也就不遮着藏着了。 宋廷山又说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嫂子跟我说过,要是你有个好出身,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艰难; 这几年,你看你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都是为官,你看谁当官像你这么累的?” 宋廷山这次不说“内人”,而是改成“你嫂子”了。 白桦也赞同:“是啊,就算是我们,也就前几年忙些,现在早就消停下来,反倒是你,一天天脚不沾地的。” 魏诚毅一直默默喝酒,不做声。 楚清说道:“你们也不容易,出生入死才换得今天的安稳。” 宋廷山笑:“好像不管前几年还是现在,就我一直消停啊!” 楚清赶紧给老领导满上酒杯:“您最不易!这几年我也走过好多地方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论南北,我看活得最踏实的老百姓,也就在咱吉州了。” 这倒是真话,吉州原先是边城,流寇、难民、土匪頻出,楚清刚穿来时,睡个破庙还有人查探呢。 想到这儿,看了白桦一眼,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了,那可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吉州虽是边城,可老百姓却不是最穷的,至少,楚清当初在五棵树村的时候,百姓还有自己的土地,村子里还打得起三口井,几个村还能合力办村学,这一切,离不开各级官员的领导。 人是需要环境的,环境好,人才能活得好。 吉州那时候虽然每年缴税是倒数几名,但是百姓并没有活不下去。 关于这一点宋廷山是自豪的,那毕竟曾是他任职的地方,没出大乱子,也没入不敷出给朝廷拖后腿,很不错了。 当然,这里好像也有楚清的功劳。 不过今天是给楚清“接风”的,话题要围绕楚清才好,于是宋廷山谦虚一下就把话题重新扯回楚清身上: “楚清啊,朝堂就是这样,谁人人前不参人,谁人背后无人参,你就当这次是长个见识,别太让自己憋气。”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不贴切的比喻(一) 卓耀给大家添酒,添到楚清这里时小声说道:“老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摧说明树好。” 几个伙计那都是跟卓耀一样从军营里退役的,听到卓耀这么说,就知道老大肯定受了气了。 于是一个个挨排上菜,顺便接话: “就是!鞭打快牛嘛!” “刀砍地头蛇!” “枪打出头鸟!” “人怕出名猪怕壮!” “墙上的椽子先锯掉!” 伙计们把菜都给摆好,说“鞭打快牛”的那个还总结了一句:“哼,路还长,他们别太狂,人生不定谁辉煌!” 楚清:“……” 宋廷山:“……” 魏诚毅:“……” 白桦:“……” 接着,“噗!”楚清喷酒,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被这帮小子治愈了! 按说,这些人,包括卓耀,都够没规矩的,人家当官的几个人聊天,哪有他们插言的份儿! 可是在楚清这里,从来没这些规矩,所以小子们也敢“放肆”,宋廷山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白桦一个劲儿给小子们竖大拇指:“你们家老大没白给你们请先生,学问真好!” “这顿饭,谁掏钱?”楚清问。 回回他们跑这儿请客,楚清买单,这次可不惯着。 “我掏,我掏!”白桦赶紧表示。 “弟兄们,招牌菜上两个来回!”楚清豪气的发话:“我们只要全鱼宴,其余的的弟兄们分了!” 鱼是自己带来的,招牌菜等于全是犒劳小子们的。 不能让小子们白替她操心,吃点好的。 “得嘞!招牌菜,两个来回!”小子们高声呼喝着跑下楼去,白桦鼻子差点儿气歪。 魏诚毅呷了口酒:“真香!” 宋廷山笑呵呵地说道:“楚清啊,你这次也不算白受惊吓,至少,朝中知道你不好惹,以后他们再出幺蛾子,也会有所顾忌。” 楚清摇头:“不见得,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倒是觉得以后这样的事情会更多。” 宋廷山说:“皇上不会让他们太过分,这不是张嫔已经被禁足了吗?” 楚清不以为然:“张嫔算什么?她又没得罪我,皇上那是修理自己媳妇儿,与我无关! 只是,那个张御史差点儿把我弄死,也才罚了三个月俸而已,我是命,人家是小钱! 算算吧,三个月俸禄,只算银子的话,我的命才值三百两!” 卓耀在门口补刀:“要是造反罪名的话,那就是你和小宝加一起三百两。” “不过……”楚清看了眼宋廷山和白桦,感觉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这两位可是“根正苗红”的大宣官员,和自己可不一样。 于是示意大家喝酒,自己也抿了一小口,然后把话往回拉:“唉,刀不锋利马太瘦,我拿什么跟人斗? 也怪我自己做事不周全,不管怎么说,人家指摘的地方,咱确实不是无懈可击,尤其是干扰地方施政一处。” 说罢看着宋廷山,意思是:我不就干扰你了? 楚清就把握一条:只要觉得自己失言,赶紧拖人下水。 楚清的“干扰”让宋廷山既升官又发财,拖他下水正合适。 果真,宋廷山笑着用手指着她对白桦说:“看看!你还说她心思单纯,绕不过弯,这哪里单纯了?我看哪,心眼子比筛子眼儿多!” 白桦一看,楚清这家伙还是有顾虑啊,今儿请酒就是让她发发牢骚、纾解郁气的,可见是没喝好,就给把酒又满上。 宋廷山“滋溜”喝了一口酒,皱眉抻脖地感受那股炙热里带着尖锐的辣意直透脏腑,然后再畅快地“哈”一声,让酒气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地循环,说道: “你家这些兄弟们说得对,人怕出名猪怕壮,尤其是你,巾帼不让须眉,更是令人不服。” 楚清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什么叫猪怕壮?还巾帼?翻译过来,就是母猪太壮呗? 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打算回头让小宝重新跟宋夫人计算银楼的分成。 白桦把话说得直接:“那些都是其次,主要是你先挡了别人财路,现在又拦了别人官途!” 宋廷山搓了搓脑门,大笑:“是这个意思!” 继而又说:“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你自己还风生水起的。” 有些话他就做不到像白桦说得这么直白,不过既然白桦开了头,宋廷山也就不遮着藏着了。 宋廷山又说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嫂子跟我说过,要是你有个好出身,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艰难; 这几年,你看你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都是为官,你看谁当官像你这么累的?” 宋廷山这次不说“内人”,而是改成“你嫂子”了。 白桦也赞同:“是啊,就算是我们,也就前几年忙些,现在早就消停下来,反倒是你,一天天脚不沾地的。” 魏诚毅一直默默喝酒,不做声。 楚清说道:“你们也不容易,出生入死才换得今天的安稳。” 宋廷山笑:“好像不管前几年还是现在,就我一直消停啊!” 楚清赶紧给老领导满上酒杯:“您最不易!这几年我也走过好多地方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论南北,我看活得最踏实的老百姓,也就在咱吉州了。” 这倒是真话,吉州原先是边城,流寇、难民、土匪頻出,楚清刚穿来时,睡个破庙还有人查探呢。 想到这儿,看了白桦一眼,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了,那可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吉州虽是边城,可老百姓却不是最穷的,至少,楚清当初在五棵树村的时候,百姓还有自己的土地,村子里还打得起三口井,几个村还能合力办村学,这一切,离不开各级官员的领导。 人是需要环境的,环境好,人才能活得好。 吉州那时候虽然每年缴税是倒数几名,但是百姓并没有活不下去。 关于这一点宋廷山是自豪的,那毕竟曾是他任职的地方,没出大乱子,也没入不敷出给朝廷拖后腿,很不错了。 当然,这里好像也有楚清的功劳。 不过今天是给楚清“接风”的,话题要围绕楚清才好,于是宋廷山谦虚一下就把话题重新扯回楚清身上: “楚清啊,朝堂就是这样,谁人人前不参人,谁人背后无人参,你就当这次是长个见识,别太让自己憋气。”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不贴切的比喻(二) 对付这种要性命的弹劾,说实话,谁也没辙,就算宋廷山自己,不也是很怕得罪吏部前来考核的官员? 白桦点点头:“你看,就算我家老爷子在上头顶着,武继昌不也没事儿找我的茬?好在他现在没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看向楚清,又迅速转移视线,夹菜的夹菜,喝酒的喝酒。 看破不说破,朋友才有得做。 楚清装作没看见,反正大家都无凭无据的,而且武继昌的死亡,你宋廷山也好,白桦也好,都是帮忙盖棺定论的。 不过楚清还是表达了自己对朝廷没有不满,楚清说道:“嗐!你们别担心,我没啥想法,革命同志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嘛!” 一抬头,看几个人诧异地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真是喝点儿酒,就不那么警惕了。 赶紧接着说:“好歹被弹劾一次,才算是真的认为自己是个官呢,以前只听你们说弹劾、弹劾,还觉得那都是当官的事,跟我没关,这次可是赶上潮流了! 不过,当时虽气,当然,现在也气,倒是没什么想不通的,不就是劣币驱逐良币嘛,见怪不怪!” 宋廷山和白桦面面相觑:“什么币?驱逐什么?” 楚清想了想,说:“嗐!就是‘奸钱日繁,正钱日亡’。 就跟铜钱似的,现在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三百铜钱了,你看现在多少人还愿意买东西花银子? 也就我家那傻儿子嫌装铜钱太重,还揣着银子吧! 办差也是这样,有人做得多,有人做得少,但待遇却都相差无几; 那自然“偷懒”的人感觉很轻松,却看正经做事的人不顺眼; 而辛苦的人久而久之就会感觉不公平:自己如此努力,却和那些不努力的人享受着一样的待遇,还要受他们挤兑; 最可气的是,虽然有人真的很努力,有人装得很努力,但在皇sh……朝廷的眼里,大家的状态都是一样的; 那么,努力的人要么请辞,要么加入他们,向那些‘不劳而获’的人学习呗; 今儿他们弹劾我,不就为了把我驱逐嘛! 我能想的开,你们不必担心。” 挡不挡别人财路、官途的,楚清不打算议论,虽然那才是根本,但是这俩人“根红苗正”的,这种话白桦能说,楚清可是不敢。 避重就轻吧。 虽然楚清的比喻并不怎么贴切,但是也道出他们心里的不甘,因此很能产生共情。 不过他们还是与楚清不同,他们至多被人鸡蛋里挑骨头,影响晋升,而楚清却是性命堪忧。 这种话多说无益,各自牢骚几句也就算了,楚清喝点儿小酒没什么,倒是把白桦和宋廷山喝高了,看来他们也有心堵的地方。 魏诚毅一手架着一个领他们下楼梯,回头看了楚清一眼:“你没事?” 楚清双手背在身后,下楼步履轻盈,眼神也清明:“有事。” 魏诚毅左右看看,两人都醉着,嘴里还相互敬酒呢,就有些为难,没成想楚清说:“让老白把账结了,别想借着醉酒就逃单!” 魏诚毅:“……” 看似烂醉如泥的白桦还在跟宋廷山劝酒:“喝!再带两坛走!记理事处的账上!” 楚清:“……” ***************** 回到楚宅,楚清又把自己关进“工作室”。 天色已晚,楚清把蜡烛都点上,室内一片灯火通明。 从五品官阶的人家,还坐拥那许多产业,任谁看了都得叫一声“大富之家”,要说烛台也该是青铜的,甚至包金镶玉的,可是楚宅里的灯盏却一水儿的白瓷。 除了楚清卧房里有一个三连枝的铜烛台,被当做吉祥物供着,其余的灯盏全都是白瓷,且都配有灯檠以支撑做反光板的瓷盘。 一是为好看,一是为反光和挡风。 既然满屋子都是烛火,楚清自然不会再碰火药。 楚清现在要加工的是压缩弹簧。 今天既然想到用火石来点火,那就得真正搞出手雷来。 自己配置的火药中,硝酸钾的纯度足够高,硫磺的纯度也不差,木炭也是上好的,可以说,不亚于四五十年代的水准。 现在比较庆幸的就是,只要吕师傅和老黄忠待过的地方,工具都不缺。 楚清找来家里的铁丝,这玩意儿金贵,两个老家伙费劲巴力抽了好几大卷,各种粗细都有。 自家炼的铁质好,不输于百炼钢,所以这东西做弹簧非常不错。 楚清在自家专用的钻头里挑了挑,挑出一根粗细合适、顶端有一字豁的,插进手摇钻里。 把大概一毫米半粗细的铁丝的一端从带孔的铁条穿过,铁丝头夹在一字豁口处,再把铁条插进砖缝里,调整好角度,楚清开始摇动手摇钻柄。 很快,一截内径大约三毫米的压缩弹簧就做好了,楚清试了试它的压缩反弹力道,还算满意。 找出下午在湖边捡回来的燧石,用铁条挨个敲击,找出最容易打出火花的,砸成小颗粒。 再把粗些的铁丝磨出尖、截下来,胀在弹簧的一端,这样,撞针的部分算是完成了。 还需要一个保险销。 裁下一片矩形的铁皮,量好弹簧压缩后的长度,打两个孔。 把这块铁皮在粗铁丝上卷成筒状,楚清看了看,孔洞对穿,很是满意,只是手指头上划出好几个血口子。 现在该做拉环了。 楚清找根铁丝拧巴拧巴就成了阿拉伯数字“9”,在交接处拧上两道让它牢固。 用粗铁丝把弹簧捅到最紧的位置,再把“9”字型铁丝直的那一头插进铁皮筒上对穿的孔中,一个弹簧撞针点火器就做好了! 放几粒小颗粒燧石进去,铁皮筒杵在桌子上,楚清拔下“9”字型保险销,“叮”的一声,弹簧被释放,撞针击打在燧石上,发出细小的脆响。 铁皮筒不透明,里面出没出火花看不到,但是听这声音,撞针的力道不小。 又在桌子上铺了些碳粉,再把点火器复位,拔下保险销,“叮”!有火星弹在碳粉上,行! 可是,如果把这东西插在火药里,那岂不是一点火就爆炸,直接炸在手里? 思来想去,楚清决定给点火器加一截延长弯管。 弯管不好做,想把铁皮卷成筒,还要弄出弯道,手上就又多了四个血口子。 把弯管和点火器连接,形成一个一端高一端低的u形,在弯管底部加入一点点火药。 没有实验数据参考,全凭手感尝试,楚清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 她把点火器拿到院子里,卓耀走来看,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钢炮!”楚清说。 不能跟危险分子说太多。 找根铁丝缠在弯管上插进土里,再把拉环上系一根细绳,楚清离三尺多远一拉,听到细微的撞针击打火石的声音。 大概两秒后有火花从弯管喷出,只喷一瞬,就变成烟散了。 “就这?哑炮啊!”卓耀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不贴切的比喻(二) 对付这种要性命的弹劾,说实话,谁也没辙,就算宋廷山自己,不也是很怕得罪吏部前来考核的官员? 白桦点点头:“你看,就算我家老爷子在上头顶着,武继昌不也没事儿找我的茬?好在他现在没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看向楚清,又迅速转移视线,夹菜的夹菜,喝酒的喝酒。 看破不说破,朋友才有得做。 楚清装作没看见,反正大家都无凭无据的,而且武继昌的死亡,你宋廷山也好,白桦也好,都是帮忙盖棺定论的。 不过楚清还是表达了自己对朝廷没有不满,楚清说道:“嗐!你们别担心,我没啥想法,革命同志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嘛!” 一抬头,看几个人诧异地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真是喝点儿酒,就不那么警惕了。 赶紧接着说:“好歹被弹劾一次,才算是真的认为自己是个官呢,以前只听你们说弹劾、弹劾,还觉得那都是当官的事,跟我没关,这次可是赶上潮流了! 不过,当时虽气,当然,现在也气,倒是没什么想不通的,不就是劣币驱逐良币嘛,见怪不怪!” 宋廷山和白桦面面相觑:“什么币?驱逐什么?” 楚清想了想,说:“嗐!就是‘奸钱日繁,正钱日亡’。 就跟铜钱似的,现在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三百铜钱了,你看现在多少人还愿意买东西花银子? 也就我家那傻儿子嫌装铜钱太重,还揣着银子吧! 办差也是这样,有人做得多,有人做得少,但待遇却都相差无几; 那自然“偷懒”的人感觉很轻松,却看正经做事的人不顺眼; 而辛苦的人久而久之就会感觉不公平:自己如此努力,却和那些不努力的人享受着一样的待遇,还要受他们挤兑; 最可气的是,虽然有人真的很努力,有人装得很努力,但在皇sh……朝廷的眼里,大家的状态都是一样的; 那么,努力的人要么请辞,要么加入他们,向那些‘不劳而获’的人学习呗; 今儿他们弹劾我,不就为了把我驱逐嘛! 我能想的开,你们不必担心。” 挡不挡别人财路、官途的,楚清不打算议论,虽然那才是根本,但是这俩人“根红苗正”的,这种话白桦能说,楚清可是不敢。 避重就轻吧。 虽然楚清的比喻并不怎么贴切,但是也道出他们心里的不甘,因此很能产生共情。 不过他们还是与楚清不同,他们至多被人鸡蛋里挑骨头,影响晋升,而楚清却是性命堪忧。 这种话多说无益,各自牢骚几句也就算了,楚清喝点儿小酒没什么,倒是把白桦和宋廷山喝高了,看来他们也有心堵的地方。 魏诚毅一手架着一个领他们下楼梯,回头看了楚清一眼:“你没事?” 楚清双手背在身后,下楼步履轻盈,眼神也清明:“有事。” 魏诚毅左右看看,两人都醉着,嘴里还相互敬酒呢,就有些为难,没成想楚清说:“让老白把账结了,别想借着醉酒就逃单!” 魏诚毅:“……” 看似烂醉如泥的白桦还在跟宋廷山劝酒:“喝!再带两坛走!记理事处的账上!” 楚清:“……” ***************** 回到楚宅,楚清又把自己关进“工作室”。 天色已晚,楚清把蜡烛都点上,室内一片灯火通明。 从五品官阶的人家,还坐拥那许多产业,任谁看了都得叫一声“大富之家”,要说烛台也该是青铜的,甚至包金镶玉的,可是楚宅里的灯盏却一水儿的白瓷。 除了楚清卧房里有一个三连枝的铜烛台,被当做吉祥物供着,其余的灯盏全都是白瓷,且都配有灯檠以支撑做反光板的瓷盘。 一是为好看,一是为反光和挡风。 既然满屋子都是烛火,楚清自然不会再碰火药。 楚清现在要加工的是压缩弹簧。 今天既然想到用火石来点火,那就得真正搞出手雷来。 自己配置的火药中,硝酸钾的纯度足够高,硫磺的纯度也不差,木炭也是上好的,可以说,不亚于四五十年代的水准。 现在比较庆幸的就是,只要吕师傅和老黄忠待过的地方,工具都不缺。 楚清找来家里的铁丝,这玩意儿金贵,两个老家伙费劲巴力抽了好几大卷,各种粗细都有。 自家炼的铁质好,不输于百炼钢,所以这东西做弹簧非常不错。 楚清在自家专用的钻头里挑了挑,挑出一根粗细合适、顶端有一字豁的,插进手摇钻里。 把大概一毫米半粗细的铁丝的一端从带孔的铁条穿过,铁丝头夹在一字豁口处,再把铁条插进砖缝里,调整好角度,楚清开始摇动手摇钻柄。 很快,一截内径大约三毫米的压缩弹簧就做好了,楚清试了试它的压缩反弹力道,还算满意。 找出下午在湖边捡回来的燧石,用铁条挨个敲击,找出最容易打出火花的,砸成小颗粒。 再把粗些的铁丝磨出尖、截下来,胀在弹簧的一端,这样,撞针的部分算是完成了。 还需要一个保险销。 裁下一片矩形的铁皮,量好弹簧压缩后的长度,打两个孔。 把这块铁皮在粗铁丝上卷成筒状,楚清看了看,孔洞对穿,很是满意,只是手指头上划出好几个血口子。 现在该做拉环了。 楚清找根铁丝拧巴拧巴就成了阿拉伯数字“9”,在交接处拧上两道让它牢固。 用粗铁丝把弹簧捅到最紧的位置,再把“9”字型铁丝直的那一头插进铁皮筒上对穿的孔中,一个弹簧撞针点火器就做好了! 放几粒小颗粒燧石进去,铁皮筒杵在桌子上,楚清拔下“9”字型保险销,“叮”的一声,弹簧被释放,撞针击打在燧石上,发出细小的脆响。 铁皮筒不透明,里面出没出火花看不到,但是听这声音,撞针的力道不小。 又在桌子上铺了些碳粉,再把点火器复位,拔下保险销,“叮”!有火星弹在碳粉上,行! 可是,如果把这东西插在火药里,那岂不是一点火就爆炸,直接炸在手里? 思来想去,楚清决定给点火器加一截延长弯管。 弯管不好做,想把铁皮卷成筒,还要弄出弯道,手上就又多了四个血口子。 把弯管和点火器连接,形成一个一端高一端低的u形,在弯管底部加入一点点火药。 没有实验数据参考,全凭手感尝试,楚清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 她把点火器拿到院子里,卓耀走来看,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钢炮!”楚清说。 不能跟危险分子说太多。 找根铁丝缠在弯管上插进土里,再把拉环上系一根细绳,楚清离三尺多远一拉,听到细微的撞针击打火石的声音。 大概两秒后有火花从弯管喷出,只喷一瞬,就变成烟散了。 “就这?哑炮啊!”卓耀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八章 改良 “嗯嗯,失败了,不玩了!”楚清应付着过去收回点火器,心里却想:这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回屋后,楚清又研究这个点火器,延时还不够,另外,铁皮制作,很费手不说,还费时间。 她让侯泽再等一天,那就算现在开始做,加上明天一整天也做不出多少。 最后,她想到了芦苇管,那东西够硬,担得住弹簧。 想到芦苇,也想到了竹子。 上次为了北边有做抄子的材料,楚清运来大批竹子,就去选了几根手腕粗的,一看,已经晒的够干了。 竹子做炸弹壳,芦苇管做点火器,应该还可以了。 这些材料锯一锯、锉一锉、钻个孔都很容易。 现在主要是想办法给点火器后面加个缓燃材料,既要能一点火星就烧着,还不能烧得太快,总得延迟上几秒钟才好。 若是用木炭粉,太慢,还得是火药。 那怎么才能易燃又延缓时间呢? 最后想来想去,还得用老祖宗的办法,捻子。 捻子就好做多了,把火药弄点水调成糊糊,去浸泡搓出来的纸绳,泡透了后楚清就把纸绳拿出来摊在桌面上晾着。 这东西干透需要时间,楚清晚上小酒喝得正好,兴奋着呢,就干脆削芦苇管、削竹子做点火器和手雷壳。 每个点火器用三节芦苇管,最短的那根做连通管,钻好大小合适的孔洞,把两截长些的插在上面,再堵上两头。 竹筒削成鹅蛋形和保持原型两种,比量着点火器的粗细留好口,另一端有竹节,很好用。 快天明时楚清才勉强打了个盹。 听到敲门声醒来时,辰时都快过了。 左边脸上被衣服褶子硌出深深的痕迹,两鬓的两绺白发也蹭得乱七八糟,像蜘蛛丝一样里一半外一半的贴在脸上。 “我的天!”黄蓉端着饭食都不会动了,惊呼:“你疯啦!一晚上不睡,你都折腾啥了?!” 楚清拢了下发鬓,接过黄蓉递来的早饭:“嘿嘿,做了点儿小炮仗,一会儿你叫卓耀来找我。” 卓耀带着队伍去晨练,还没回来,楚清三口两口扒拉完饭,又开始进行组装工作。 先用点火器试过捻子,能点着,烧到大概五秒中的样子,记住长度。 把晾干的捻子按定好的长度剪断,顺进芦苇管,然后安装到鹅蛋形的竹筒里。 最早的单管点火器还是做了十个,里面不放捻子,这是给烟幕弹用的,只是把硝糖扎出一个小洞,填进去一点火药。 这次还是组装十个烟幕弹和十个手雷。 圆柱状的竹筒是烟幕弹,鹅蛋形状的是手雷。 都组装好了,卓耀也回来了,楚清又递给他一个“烟幕弹”,说:“这次试试,能不能达到小宝说的?” 昨晚看过楚清拔过保险销了,卓耀一看拉环就明白,还知道楚清只会做“哑炮”,拽掉拉环就没松手。 楚清一把给打掉:“咋不呛死你!” 虽说毒不死,味道嘛,又甜又呛,可是有氮气或者二氧化氮,不是窒息性气体就是刺激性气体,呼吸道还要不要了? 说话的功夫,灰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卓耀问:“放辣椒面没?” 楚清:“……” 被卓耀安排在房顶、树上、墙头等边角地带放哨的护卫比着手势,取笑在下风向挨呛的护卫。 穆念慈正在给楚清晒书,结果飘来不少灰,一抬头,又看到楚清工作室那边冒起浓烟,就急了,大喊着“快快、灭火!灭火啊!” 一边就慌慌张张往楚清这边跑,生怕楚清有个好歹。 楚清正跑去揪挨呛了还不知道躲开的傻小子:“还不跑,是不是傻!”,就看到穆念慈正往自己这边跑,然后一个人影自她身边蹿过。 隔着烟雾看不清人,只听到护卫中有人喊:“站住!” 楚清正拉着的那名护卫马上挡在楚清身前。 “你怎么样?”人已经蹿到跟前了,隔着护卫看向楚清,是魏诚毅。 嗐,虚惊一场。 楚清问道:“你怎么来了?” 因为隔天就要回去,侯泽昨晚跑魏诚毅那儿住的,魏诚毅早上去理事处点完卯就回来了,要给侯泽买点路上用的吃食。 侯泽惦记楚清这边的进展,一直着急过来看看,想玩炸弹,魏诚毅怕太早了打扰楚清休息,就拖到现在才来。 谁知进院子就听到穆念慈的喊声,然后看她从楚清的院子往这边跑,魏诚毅反应比侯泽快了一点点,先到了。 侯泽脚跟脚也到了:“哟嚯!做好了?” “小宝要的烟幕弹,”楚清回了句,马上支开卓耀:“把你昨天找的炮仗拿来我瞧瞧。” 可不能让这几个碰在一起,不然宅子都得被他们炸飞了! 因为昨天楚清说过那个“炸弹”是专门做给小宝的,魏诚毅推测楚清支开卓耀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马上拦住侯泽,不让他再说话。 楚清看到了,也没解释,她对卓耀瞒着炸弹的事儿,还真不是要保密,是因为卓耀的念头太多,楚清怕他带着那帮护卫玩火药。 这些东西尽量不让他们动手做,不然出了事,少了谁楚清心里都难过。 还有个私心,就是卓耀那么喜欢小宝,楚清不想让卓耀知道小宝现在变得不那么“乖”,他该失望了。 有时候想想也有意思,小宝一眼就看中卓耀了,卓耀呢,也是一眼就看中小宝了,但愿不是月老瞎牵红线,他俩分开点挺好。 等卓耀把买回的爆竹拿回来后,楚清点了几个,响声都不是很大,侯泽甚至都不正眼看。 也是,扔过炸弹的人,还能在乎爆竹? 楚清把这些爆竹都拆了,把火药收集在一起,用刚才那枚烟幕弹的竹筒装好,带着大家走到小花园的空地上。 这里空旷些,只有那些铁杠子健身器。 插进一根捻子,再把竹筒盖子盖好,卓耀过去把它点燃。 “砰!”这声音可是响亮,但是也比不上昨天的炸弹,楚清观察升空的烟雾高度,嗯,确实是纯度不够啊。 楚清昨天用的火药大概不到二两,二两是什么概念呢? 大概就是一茶杯水的重量,可换成压实的火药,只有三分之二茶盏。 刚才楚清往竹筒里装爆竹里的火药,大概有二两多,也压得实实的,可升起的烟都不到昨天的一半高。 真的不行。 也就是大宣外敌少,火药在军事上几乎没什么作为。 当然,铁矿少也是短板。 不过要是跟沃斯国打起来,没有火药的加成,恐怕大宣难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八章 改良 “嗯嗯,失败了,不玩了!”楚清应付着过去收回点火器,心里却想:这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回屋后,楚清又研究这个点火器,延时还不够,另外,铁皮制作,很费手不说,还费时间。 她让侯泽再等一天,那就算现在开始做,加上明天一整天也做不出多少。 最后,她想到了芦苇管,那东西够硬,担得住弹簧。 想到芦苇,也想到了竹子。 上次为了北边有做抄子的材料,楚清运来大批竹子,就去选了几根手腕粗的,一看,已经晒的够干了。 竹子做炸弹壳,芦苇管做点火器,应该还可以了。 这些材料锯一锯、锉一锉、钻个孔都很容易。 现在主要是想办法给点火器后面加个缓燃材料,既要能一点火星就烧着,还不能烧得太快,总得延迟上几秒钟才好。 若是用木炭粉,太慢,还得是火药。 那怎么才能易燃又延缓时间呢? 最后想来想去,还得用老祖宗的办法,捻子。 捻子就好做多了,把火药弄点水调成糊糊,去浸泡搓出来的纸绳,泡透了后楚清就把纸绳拿出来摊在桌面上晾着。 这东西干透需要时间,楚清晚上小酒喝得正好,兴奋着呢,就干脆削芦苇管、削竹子做点火器和手雷壳。 每个点火器用三节芦苇管,最短的那根做连通管,钻好大小合适的孔洞,把两截长些的插在上面,再堵上两头。 竹筒削成鹅蛋形和保持原型两种,比量着点火器的粗细留好口,另一端有竹节,很好用。 快天明时楚清才勉强打了个盹。 听到敲门声醒来时,辰时都快过了。 左边脸上被衣服褶子硌出深深的痕迹,两鬓的两绺白发也蹭得乱七八糟,像蜘蛛丝一样里一半外一半的贴在脸上。 “我的天!”黄蓉端着饭食都不会动了,惊呼:“你疯啦!一晚上不睡,你都折腾啥了?!” 楚清拢了下发鬓,接过黄蓉递来的早饭:“嘿嘿,做了点儿小炮仗,一会儿你叫卓耀来找我。” 卓耀带着队伍去晨练,还没回来,楚清三口两口扒拉完饭,又开始进行组装工作。 先用点火器试过捻子,能点着,烧到大概五秒中的样子,记住长度。 把晾干的捻子按定好的长度剪断,顺进芦苇管,然后安装到鹅蛋形的竹筒里。 最早的单管点火器还是做了十个,里面不放捻子,这是给烟幕弹用的,只是把硝糖扎出一个小洞,填进去一点火药。 这次还是组装十个烟幕弹和十个手雷。 圆柱状的竹筒是烟幕弹,鹅蛋形状的是手雷。 都组装好了,卓耀也回来了,楚清又递给他一个“烟幕弹”,说:“这次试试,能不能达到小宝说的?” 昨晚看过楚清拔过保险销了,卓耀一看拉环就明白,还知道楚清只会做“哑炮”,拽掉拉环就没松手。 楚清一把给打掉:“咋不呛死你!” 虽说毒不死,味道嘛,又甜又呛,可是有氮气或者二氧化氮,不是窒息性气体就是刺激性气体,呼吸道还要不要了? 说话的功夫,灰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卓耀问:“放辣椒面没?” 楚清:“……” 被卓耀安排在房顶、树上、墙头等边角地带放哨的护卫比着手势,取笑在下风向挨呛的护卫。 穆念慈正在给楚清晒书,结果飘来不少灰,一抬头,又看到楚清工作室那边冒起浓烟,就急了,大喊着“快快、灭火!灭火啊!” 一边就慌慌张张往楚清这边跑,生怕楚清有个好歹。 楚清正跑去揪挨呛了还不知道躲开的傻小子:“还不跑,是不是傻!”,就看到穆念慈正往自己这边跑,然后一个人影自她身边蹿过。 隔着烟雾看不清人,只听到护卫中有人喊:“站住!” 楚清正拉着的那名护卫马上挡在楚清身前。 “你怎么样?”人已经蹿到跟前了,隔着护卫看向楚清,是魏诚毅。 嗐,虚惊一场。 楚清问道:“你怎么来了?” 因为隔天就要回去,侯泽昨晚跑魏诚毅那儿住的,魏诚毅早上去理事处点完卯就回来了,要给侯泽买点路上用的吃食。 侯泽惦记楚清这边的进展,一直着急过来看看,想玩炸弹,魏诚毅怕太早了打扰楚清休息,就拖到现在才来。 谁知进院子就听到穆念慈的喊声,然后看她从楚清的院子往这边跑,魏诚毅反应比侯泽快了一点点,先到了。 侯泽脚跟脚也到了:“哟嚯!做好了?” “小宝要的烟幕弹,”楚清回了句,马上支开卓耀:“把你昨天找的炮仗拿来我瞧瞧。” 可不能让这几个碰在一起,不然宅子都得被他们炸飞了! 因为昨天楚清说过那个“炸弹”是专门做给小宝的,魏诚毅推测楚清支开卓耀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马上拦住侯泽,不让他再说话。 楚清看到了,也没解释,她对卓耀瞒着炸弹的事儿,还真不是要保密,是因为卓耀的念头太多,楚清怕他带着那帮护卫玩火药。 这些东西尽量不让他们动手做,不然出了事,少了谁楚清心里都难过。 还有个私心,就是卓耀那么喜欢小宝,楚清不想让卓耀知道小宝现在变得不那么“乖”,他该失望了。 有时候想想也有意思,小宝一眼就看中卓耀了,卓耀呢,也是一眼就看中小宝了,但愿不是月老瞎牵红线,他俩分开点挺好。 等卓耀把买回的爆竹拿回来后,楚清点了几个,响声都不是很大,侯泽甚至都不正眼看。 也是,扔过炸弹的人,还能在乎爆竹? 楚清把这些爆竹都拆了,把火药收集在一起,用刚才那枚烟幕弹的竹筒装好,带着大家走到小花园的空地上。 这里空旷些,只有那些铁杠子健身器。 插进一根捻子,再把竹筒盖子盖好,卓耀过去把它点燃。 “砰!”这声音可是响亮,但是也比不上昨天的炸弹,楚清观察升空的烟雾高度,嗯,确实是纯度不够啊。 楚清昨天用的火药大概不到二两,二两是什么概念呢? 大概就是一茶杯水的重量,可换成压实的火药,只有三分之二茶盏。 刚才楚清往竹筒里装爆竹里的火药,大概有二两多,也压得实实的,可升起的烟都不到昨天的一半高。 真的不行。 也就是大宣外敌少,火药在军事上几乎没什么作为。 当然,铁矿少也是短板。 不过要是跟沃斯国打起来,没有火药的加成,恐怕大宣难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九章 落寞? 卓耀也想到这个问题,看着弥散的烟雾说:“咱们打东伦皇宫的时候,十个火药罐才把宫门烧开……” 楚清打断他的话头:“现在东伦没了。” 火药罐,听洪亮说过,大宣的火器就像楚清刚刚燃放的大竹筒差不多的原理,把火药装在瓦罐里,点燃引信用投石机投射出去 卓耀看到刚才的“大爆竹”,已经联想火药罐了,楚清不想让他继续。 手雷也好,烟幕弹也好,这都是留给小宝防身的。 楚清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对于一个已经被朝堂惦记、争议、弹劾、诋毁的人,可以说真真是名“杰出女性”了。 她认为: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就是她的寿数有多久。 所以她觉得只攒钱远远不够,还需要尽快鼓捣些实用的东西给小宝,让小宝有自保之力。 小宝也不是个傻宝宝,他已经着手充实自己的力量,那楚清就在这份力量上帮他充实“武装”。 现在唯一能有细微抗衡之力的东西,就是楚清脑子里那点儿知识,换句话说,高中的功课现在还能剩下的那部分。 所以,怎么能把提升火器这件事宣扬出去呢? 楚清警告性地看了魏诚毅和侯泽一眼,魏诚毅若有所思,只看着烟雾不语。 侯泽则是带着些兴奋、眼珠子滴溜乱转,一副:“这是咱仨的秘密,谁我都不告诉”的表情。 卓耀接着楚清的话说道:“是啊,那样的战争再来一次,不知会怎样,好在咱们有了吉州那处富铁矿,那可是老大你的功劳; 还有你的高炉,以后该能做铁火药罐了吧。” 楚清对于这种看见火器就瞬间飙升肾上腺素的家伙挺无奈的:“那玩意儿归咱想吗?那是兵部的事儿!” 魏诚毅也说道:“听说军器监一直在研究火器呢,都做出好几种喷火筒了,跟大呲花似的,一个人都喷不死,倒是烫伤好几个死刑犯,你感兴趣不?感兴趣的话让白大人给你找找门路?” 卓耀摆摆手:“免了吧,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战场打交道了。” 楚清并没有在这些烟花爆竹中找到什么可以一摔就引爆的东西,领大伙放几个炮仗玩一会儿就算了。 按照楚清的推测,小宝那封信描述的一摔即燃,好像只有磷才做得到,可是,以现在的科技水准,怎么能提取出磷呢? 至少这件事对楚清来说就很难。 没有玻璃,就无法观察干馏磷矿的变化和效果,当然,用瓷器代替也可以,那就还需要烧制特殊形制的器皿,然后…… 楚清陷入思考,她思考制取白磷的可行性及带来的后果,可在卓耀的眼中,楚清的状态很不好。 只见她二目无神,直勾勾看着半空,动也不动,而那处火药带来的硝烟已经散了,没什么可看的。 楚清从早上醒来就一直忙活,也没有梳洗,微风把她两鬓白色的发丝不时掀起,竟在炎炎夏日中显出萧索和落寞。 卓耀垂了垂眼皮,有些怀念在五棵树村的日子。 那时候,楚清每天都朝气蓬勃的跟小宝一起跑圈,或是跟着工人一起榨豆油,要不就是躲在屋里数着银票笑出鹅叫声。 那时候的老大,多开心多无忧啊。 可如今,每天不是田间地头,就是在去各地田间地头的路上。 自从跟着她的兄弟死了几十名,老大就再也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即使给她一大叠子银票都没用。 现在更是,去了趟京都,简直是受了天大的窝囊气,还没处开解,这许多日子了,躲在房里不出来,不定多难过呢。 本以为她在房里鼓捣鼓捣小玩意儿能分分心,以前也是这样,她自己心情不好就鼓捣点什么,很快就能调整。 结果谁能想到,就算老大想做个烟幕弹都达不到小宝的要求,这郁结何时能解? 卓耀又怪自己,没有楚元那么好的性格,能在老大不高兴时逗她开心,也没有百家兴那么好运,娶个会开解人的媳妇儿。 他自己就只能看着老大落寞、孤寂。 卓耀走到魏诚毅身边悄声问:“会讲笑话吗?”还用下巴往楚清这边抬了抬,意思是让魏诚毅想想办法。 结果看到魏诚毅那张扑克脸,又说:“算了吧,你还不如我呢。” 于是抬步就想去楚清跟前说点儿什么,魏诚毅一把拉住他,然后自己走向楚清:“侯泽说明天要回去,问你有什么带给小宝的。” 楚清被魏诚毅的声音惊醒,看向他,却见魏诚毅朝地上的竹筒示意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试验炸弹呢。 她做的手雷目前只能靠燧石来点火,点火率目前看还可以,可也只试验了五六次,并不能保证很高的成功率。 于是便说道:“哦哦,对,等我梳洗一下,一会儿你跟我去吧,顺便我还要去趟理事处。” 看到魏诚毅给楚清找到事情做,卓耀放心了些,只要有事忙,老大就不会胡思乱想。 卓耀一直以为侯泽是仗着跟小宝的关系来巴结魏诚毅,想在密侦司找个事做,就有心把他拦下,不让他给楚清添麻烦。 可是想到人家跟魏诚毅走的近乎,一口一个“哥”的叫着,还跟小宝也亲近,楚清又得麻烦他带东西,到了还是没说什么。 其实侯泽巴不得告诉天下所有人,他有爹有哥呢,可是临来前水毛毛警告过他,不许给他哥添麻烦,所以他不敢造次。 是啊,水毛毛都不敢公布跟亲儿子的关系,他又哪里敢呢。 楚清回房简单梳了梳头发,脸都没洗,把她做好的手雷装进包袱里就出门了。 今天的包袱比较大,不但有块大毛巾,还有不少作料。 她准备今天好好玩玩,昨天游泳救人,虽说很累,但是泡在水里真的很凉快呀! 连手上因为熬硝而起的皮都泡掉不少,而且衣裳好像也泡干净许多。 今天她打算好好游游泳,再洗洗头发,再好好吃吃烤鱼,至于那哥俩能不能看得惯……哼!看不惯也给老子忍着,谁让你看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四十九章 落寞? 卓耀也想到这个问题,看着弥散的烟雾说:“咱们打东伦皇宫的时候,十个火药罐才把宫门烧开……” 楚清打断他的话头:“现在东伦没了。” 火药罐,听洪亮说过,大宣的火器就像楚清刚刚燃放的大竹筒差不多的原理,把火药装在瓦罐里,点燃引信用投石机投射出去 卓耀看到刚才的“大爆竹”,已经联想火药罐了,楚清不想让他继续。 手雷也好,烟幕弹也好,这都是留给小宝防身的。 楚清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对于一个已经被朝堂惦记、争议、弹劾、诋毁的人,可以说真真是名“杰出女性”了。 她认为: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就是她的寿数有多久。 所以她觉得只攒钱远远不够,还需要尽快鼓捣些实用的东西给小宝,让小宝有自保之力。 小宝也不是个傻宝宝,他已经着手充实自己的力量,那楚清就在这份力量上帮他充实“武装”。 现在唯一能有细微抗衡之力的东西,就是楚清脑子里那点儿知识,换句话说,高中的功课现在还能剩下的那部分。 所以,怎么能把提升火器这件事宣扬出去呢? 楚清警告性地看了魏诚毅和侯泽一眼,魏诚毅若有所思,只看着烟雾不语。 侯泽则是带着些兴奋、眼珠子滴溜乱转,一副:“这是咱仨的秘密,谁我都不告诉”的表情。 卓耀接着楚清的话说道:“是啊,那样的战争再来一次,不知会怎样,好在咱们有了吉州那处富铁矿,那可是老大你的功劳; 还有你的高炉,以后该能做铁火药罐了吧。” 楚清对于这种看见火器就瞬间飙升肾上腺素的家伙挺无奈的:“那玩意儿归咱想吗?那是兵部的事儿!” 魏诚毅也说道:“听说军器监一直在研究火器呢,都做出好几种喷火筒了,跟大呲花似的,一个人都喷不死,倒是烫伤好几个死刑犯,你感兴趣不?感兴趣的话让白大人给你找找门路?” 卓耀摆摆手:“免了吧,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战场打交道了。” 楚清并没有在这些烟花爆竹中找到什么可以一摔就引爆的东西,领大伙放几个炮仗玩一会儿就算了。 按照楚清的推测,小宝那封信描述的一摔即燃,好像只有磷才做得到,可是,以现在的科技水准,怎么能提取出磷呢? 至少这件事对楚清来说就很难。 没有玻璃,就无法观察干馏磷矿的变化和效果,当然,用瓷器代替也可以,那就还需要烧制特殊形制的器皿,然后…… 楚清陷入思考,她思考制取白磷的可行性及带来的后果,可在卓耀的眼中,楚清的状态很不好。 只见她二目无神,直勾勾看着半空,动也不动,而那处火药带来的硝烟已经散了,没什么可看的。 楚清从早上醒来就一直忙活,也没有梳洗,微风把她两鬓白色的发丝不时掀起,竟在炎炎夏日中显出萧索和落寞。 卓耀垂了垂眼皮,有些怀念在五棵树村的日子。 那时候,楚清每天都朝气蓬勃的跟小宝一起跑圈,或是跟着工人一起榨豆油,要不就是躲在屋里数着银票笑出鹅叫声。 那时候的老大,多开心多无忧啊。 可如今,每天不是田间地头,就是在去各地田间地头的路上。 自从跟着她的兄弟死了几十名,老大就再也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即使给她一大叠子银票都没用。 现在更是,去了趟京都,简直是受了天大的窝囊气,还没处开解,这许多日子了,躲在房里不出来,不定多难过呢。 本以为她在房里鼓捣鼓捣小玩意儿能分分心,以前也是这样,她自己心情不好就鼓捣点什么,很快就能调整。 结果谁能想到,就算老大想做个烟幕弹都达不到小宝的要求,这郁结何时能解? 卓耀又怪自己,没有楚元那么好的性格,能在老大不高兴时逗她开心,也没有百家兴那么好运,娶个会开解人的媳妇儿。 他自己就只能看着老大落寞、孤寂。 卓耀走到魏诚毅身边悄声问:“会讲笑话吗?”还用下巴往楚清这边抬了抬,意思是让魏诚毅想想办法。 结果看到魏诚毅那张扑克脸,又说:“算了吧,你还不如我呢。” 于是抬步就想去楚清跟前说点儿什么,魏诚毅一把拉住他,然后自己走向楚清:“侯泽说明天要回去,问你有什么带给小宝的。” 楚清被魏诚毅的声音惊醒,看向他,却见魏诚毅朝地上的竹筒示意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试验炸弹呢。 她做的手雷目前只能靠燧石来点火,点火率目前看还可以,可也只试验了五六次,并不能保证很高的成功率。 于是便说道:“哦哦,对,等我梳洗一下,一会儿你跟我去吧,顺便我还要去趟理事处。” 看到魏诚毅给楚清找到事情做,卓耀放心了些,只要有事忙,老大就不会胡思乱想。 卓耀一直以为侯泽是仗着跟小宝的关系来巴结魏诚毅,想在密侦司找个事做,就有心把他拦下,不让他给楚清添麻烦。 可是想到人家跟魏诚毅走的近乎,一口一个“哥”的叫着,还跟小宝也亲近,楚清又得麻烦他带东西,到了还是没说什么。 其实侯泽巴不得告诉天下所有人,他有爹有哥呢,可是临来前水毛毛警告过他,不许给他哥添麻烦,所以他不敢造次。 是啊,水毛毛都不敢公布跟亲儿子的关系,他又哪里敢呢。 楚清回房简单梳了梳头发,脸都没洗,把她做好的手雷装进包袱里就出门了。 今天的包袱比较大,不但有块大毛巾,还有不少作料。 她准备今天好好玩玩,昨天游泳救人,虽说很累,但是泡在水里真的很凉快呀! 连手上因为熬硝而起的皮都泡掉不少,而且衣裳好像也泡干净许多。 今天她打算好好游游泳,再洗洗头发,再好好吃吃烤鱼,至于那哥俩能不能看得惯……哼!看不惯也给老子忍着,谁让你看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章 搓手指头 还是来到昨天的那块小湖。 楚清一边下马一边说今天要试验新做的手雷。 “手雷”这个词让两人感到十分霸气,以至于不等楚清站稳,包袱皮都被他们解开了。 拉环那么明显,侯泽一看就明白是要拉着用的,于是他便拉了:“咦?咋掉了?” 拉环就是要拉掉的,可是侯泽以为他手劲儿大给弄坏了,拿着拉环研究着,想插回去:“哎呀,我真不是故意……” 话没说完,楚清劈手夺了,奋力抛向湖里。 “砰!”这次声音有些发闷,因为给砸进水里然后才爆炸的。 侯泽张个大嘴“啊、啊”了两下,才回过神:“原来那个是开关啊?” “你以为呢!你们不是说弄个不点火的吗?”楚清有点气急败坏,却不得不解释。 这都什么人啊,楚清都没站稳,这俩人就动手抢她肩上的包袱,侯泽手更快,上来直接就拉一下,都不等楚清说明,找死吗? 魏诚毅勾在拉环上的手指就抽回来了,还乜斜侯泽一眼,斥责道:“没个稳重的时候!” 就好像他有多正确似的。 楚清给他们讲了讲使用方法,主要是讲5秒钟这个概念。 这世界的人常用一息、一炷香、半个时辰等方式表达时间长度,可是这种表达方式对于多数人可以,对于少数人就不行。 比方说楚清昨天计算捻子的长度时,大概是燃烧5秒钟的长度,也就是楚清的“一息”。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每分钟呼吸次数大约是十二到二十次左右,也就是大概三到五秒中完成从吸气到呼气这一动作。 但是对于魏诚毅和侯泽这种有功夫在身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侯泽,水性极好,擅于和经常憋气的人,呼吸频率与常人不同。 所以楚清用击掌的方式让他们感受5秒钟的长度,让他们在这个时间段内把手雷投掷出去。 “也别一拔下拉环就往外扔,”楚清继续嘱咐:“免得对手接住再给扔回来。” 少嘱咐一句都不行,侯泽这性子,太欠揍了。 湖里又有鱼漂上来。 楚清这次没让他们把手雷都扔进湖里,而是让他们往地上、有石头的地方、和远处的树林都投掷几个,看看能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力。 侯泽是越玩越上瘾,魏诚毅是越投越心惊。 他们是亲眼看着树是怎么断裂的,地上的炸坑是什么样的,石头是怎么炸碎的,碎石又飞起了多高…… 侯泽的神情是越来越兴奋,魏诚毅却是越来越凝重。 昨天,所有的手雷都被投掷到湖中,还不觉得触目惊心,毕竟扔进湖里一块大石头也能激起很高的水花。 而且被炸碎的鱼根本看不见,能看见的都是被冲击波震死或震晕的完整的鱼,看着并不算可怕。 可现在,石头会碎,还能崩飞,甚至在碎石块中还有东一条西一条的兔子腿…… 魏诚毅转头看着楚清,欲言又止。 “说吧,你想说什么?”楚清问。 魏诚毅看了看远处到处翻捡、希望能找出大块可吃的兔子肉的侯泽,喊了句:“赶紧把鱼弄回来,不够就再抓几条!” 然后就带着楚清往边上走去。 二人找块干净地方坐下,魏诚毅没看楚清,而是看着面前的湖水,说道:“我希望你和小宝,都没有能用上这东西的那一天。” 用这种“灭绝人性”的手段,那楚清母子将是面临了怎样的危机? 魏诚毅不希望她们有那种时候。 楚清很平静:“还有吗?” 魏诚毅抿着嘴,搓手指头:“遇上困难,可以找我,我会尽全力。” 楚清:“嗯。” 魏诚毅低下头,继续搓手指头:“虽然我也没多大能耐,但是带你们娘俩逃命总还是行的。” 楚清愣了下,看向魏诚毅,他右手的大拇指已经搓到左手无名指了,而除了小指头,其余几个都红通通的。 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可爱,谁能想到一张扑克脸覆盖下的应该是个很坚硬的汉子,还有这么幼稚的动作? 又莫名有些心酸。 “带你们娘俩逃命”,那就是跟着她们亡命天涯、前途渺茫、生死未知。 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下了放弃一切的决心的。 这种牺牲太大了,她是救过魏诚毅的命,可魏诚毅也救过她的,魏诚毅不欠她什么,能保密就是天大的人情了。 真到那时候,楚元、卓耀、百家兴他们楚清都不打算拖累,更别提魏诚毅。 已经死了四十八个,不要再死了。 楚清笑了笑:“可别,真有那么一天,还有命可逃嘛?再说,你还有父亲、有弟弟,你该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好好替他们打算。” 魏诚毅语气有些急:“可是我爹、你儿子……”话一出觉得好像不对,重新说:“不是、我是说,你儿子、我爹……” 楚清噗呲笑了:“你的话有歧义。” 然后看了看他的手,从掌根到指尖全红了:“别搓了,都快搓出泥儿了!”楚清收起笑容,诚恳地说:“谢谢。” 侯泽拿着一个哑火的手雷走回来:“这个没炸!” 楚清都紧张了,就这么拿着就回来了?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吗? 楚清高看了自己做的手雷。 一个拿燧石当“底火”的东西,还能指望百分百的引爆?连“底火”都算不上,最多算个“引药”。 想到撞针击打燧石出火星的几率,楚清总算不那么怕了,她说:“我找不到百试百灵的办法,不带捻子的会有哑火的,带捻子的就需要随身带火折子。” 侯泽这次不贪心:“这就不错了!就算狼窝都能给端喽!” 魏诚毅也说:“别太为难,这样已经很好,军器监都弄不出来。” “兴许人家早就鼓捣出来了,只是没说,不就是个大爆竹嘛。”楚清尽量说得轻松:“估计是嫌扔不了多远才没当回事吧。” 侯泽不关心这个,他只要满足自己的新鲜劲儿就够了。 魏诚毅看了楚清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如果军器监能鼓捣出来,也不至于十个火药罐子炸一个宫门。 还是火药不一样。 能炸的都炸了,楚清也不管他们,自顾下水去凉快。 魏诚毅很想制止她,可惜人家跑得太快,几步就蹿到水里,跟大青蛙一样,两腿一使劲儿就蹿出去好远。 侯泽砸吧砸吧嘴:“就这?太慢了!衣服都不脱,累不死她!” 魏诚毅:“滚犊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章 搓手指头 还是来到昨天的那块小湖。 楚清一边下马一边说今天要试验新做的手雷。 “手雷”这个词让两人感到十分霸气,以至于不等楚清站稳,包袱皮都被他们解开了。 拉环那么明显,侯泽一看就明白是要拉着用的,于是他便拉了:“咦?咋掉了?” 拉环就是要拉掉的,可是侯泽以为他手劲儿大给弄坏了,拿着拉环研究着,想插回去:“哎呀,我真不是故意……” 话没说完,楚清劈手夺了,奋力抛向湖里。 “砰!”这次声音有些发闷,因为给砸进水里然后才爆炸的。 侯泽张个大嘴“啊、啊”了两下,才回过神:“原来那个是开关啊?” “你以为呢!你们不是说弄个不点火的吗?”楚清有点气急败坏,却不得不解释。 这都什么人啊,楚清都没站稳,这俩人就动手抢她肩上的包袱,侯泽手更快,上来直接就拉一下,都不等楚清说明,找死吗? 魏诚毅勾在拉环上的手指就抽回来了,还乜斜侯泽一眼,斥责道:“没个稳重的时候!” 就好像他有多正确似的。 楚清给他们讲了讲使用方法,主要是讲5秒钟这个概念。 这世界的人常用一息、一炷香、半个时辰等方式表达时间长度,可是这种表达方式对于多数人可以,对于少数人就不行。 比方说楚清昨天计算捻子的长度时,大概是燃烧5秒钟的长度,也就是楚清的“一息”。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每分钟呼吸次数大约是十二到二十次左右,也就是大概三到五秒中完成从吸气到呼气这一动作。 但是对于魏诚毅和侯泽这种有功夫在身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侯泽,水性极好,擅于和经常憋气的人,呼吸频率与常人不同。 所以楚清用击掌的方式让他们感受5秒钟的长度,让他们在这个时间段内把手雷投掷出去。 “也别一拔下拉环就往外扔,”楚清继续嘱咐:“免得对手接住再给扔回来。” 少嘱咐一句都不行,侯泽这性子,太欠揍了。 湖里又有鱼漂上来。 楚清这次没让他们把手雷都扔进湖里,而是让他们往地上、有石头的地方、和远处的树林都投掷几个,看看能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力。 侯泽是越玩越上瘾,魏诚毅是越投越心惊。 他们是亲眼看着树是怎么断裂的,地上的炸坑是什么样的,石头是怎么炸碎的,碎石又飞起了多高…… 侯泽的神情是越来越兴奋,魏诚毅却是越来越凝重。 昨天,所有的手雷都被投掷到湖中,还不觉得触目惊心,毕竟扔进湖里一块大石头也能激起很高的水花。 而且被炸碎的鱼根本看不见,能看见的都是被冲击波震死或震晕的完整的鱼,看着并不算可怕。 可现在,石头会碎,还能崩飞,甚至在碎石块中还有东一条西一条的兔子腿…… 魏诚毅转头看着楚清,欲言又止。 “说吧,你想说什么?”楚清问。 魏诚毅看了看远处到处翻捡、希望能找出大块可吃的兔子肉的侯泽,喊了句:“赶紧把鱼弄回来,不够就再抓几条!” 然后就带着楚清往边上走去。 二人找块干净地方坐下,魏诚毅没看楚清,而是看着面前的湖水,说道:“我希望你和小宝,都没有能用上这东西的那一天。” 用这种“灭绝人性”的手段,那楚清母子将是面临了怎样的危机? 魏诚毅不希望她们有那种时候。 楚清很平静:“还有吗?” 魏诚毅抿着嘴,搓手指头:“遇上困难,可以找我,我会尽全力。” 楚清:“嗯。” 魏诚毅低下头,继续搓手指头:“虽然我也没多大能耐,但是带你们娘俩逃命总还是行的。” 楚清愣了下,看向魏诚毅,他右手的大拇指已经搓到左手无名指了,而除了小指头,其余几个都红通通的。 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可爱,谁能想到一张扑克脸覆盖下的应该是个很坚硬的汉子,还有这么幼稚的动作? 又莫名有些心酸。 “带你们娘俩逃命”,那就是跟着她们亡命天涯、前途渺茫、生死未知。 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下了放弃一切的决心的。 这种牺牲太大了,她是救过魏诚毅的命,可魏诚毅也救过她的,魏诚毅不欠她什么,能保密就是天大的人情了。 真到那时候,楚元、卓耀、百家兴他们楚清都不打算拖累,更别提魏诚毅。 已经死了四十八个,不要再死了。 楚清笑了笑:“可别,真有那么一天,还有命可逃嘛?再说,你还有父亲、有弟弟,你该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好好替他们打算。” 魏诚毅语气有些急:“可是我爹、你儿子……”话一出觉得好像不对,重新说:“不是、我是说,你儿子、我爹……” 楚清噗呲笑了:“你的话有歧义。” 然后看了看他的手,从掌根到指尖全红了:“别搓了,都快搓出泥儿了!”楚清收起笑容,诚恳地说:“谢谢。” 侯泽拿着一个哑火的手雷走回来:“这个没炸!” 楚清都紧张了,就这么拿着就回来了?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吗? 楚清高看了自己做的手雷。 一个拿燧石当“底火”的东西,还能指望百分百的引爆?连“底火”都算不上,最多算个“引药”。 想到撞针击打燧石出火星的几率,楚清总算不那么怕了,她说:“我找不到百试百灵的办法,不带捻子的会有哑火的,带捻子的就需要随身带火折子。” 侯泽这次不贪心:“这就不错了!就算狼窝都能给端喽!” 魏诚毅也说:“别太为难,这样已经很好,军器监都弄不出来。” “兴许人家早就鼓捣出来了,只是没说,不就是个大爆竹嘛。”楚清尽量说得轻松:“估计是嫌扔不了多远才没当回事吧。” 侯泽不关心这个,他只要满足自己的新鲜劲儿就够了。 魏诚毅看了楚清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如果军器监能鼓捣出来,也不至于十个火药罐子炸一个宫门。 还是火药不一样。 能炸的都炸了,楚清也不管他们,自顾下水去凉快。 魏诚毅很想制止她,可惜人家跑得太快,几步就蹿到水里,跟大青蛙一样,两腿一使劲儿就蹿出去好远。 侯泽砸吧砸吧嘴:“就这?太慢了!衣服都不脱,累不死她!” 魏诚毅:“滚犊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一章 麻烦 畅游一番,再酣畅淋漓吃顿烤鱼,替小宝吃掉不少辣椒粉,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就算看到蝗虫都觉得可爱。 回去的路上本想给小宝买些他爱吃的点心,粮价上涨,点心也贵得离谱,即便贵,该买也得买,也给水毛毛买了好多软糯的点心。 回家后又给小宝和甘来准备了一箱子小熊饼干和牛肉干、猪肉脯。 第二天侯泽上路的时候依旧是满载而归,几辆马车上都是是楚清给兄弟们带的粮食以及豆饼、花生粕、酱菜、腌肉等副食,还有成麻袋的衣服。 这次给带的衣服还是以孩子的居多,而且还多了给女孩儿的衣服,因为听侯泽说家里还有不少女孩,单独在养在一个大院子里,雇了几个妇女照应着。 想到一群糙汉子没法好好照管孩子们的衣食起居,所以与其给拿布料,不如直接送成衣来的方便。 还有一车酒。 侯泽乐得合不拢嘴:“那谁,以后我会常来打秋风!” 侯泽觉得叫“楚大人”太生分,叫“姐”又叫不出口,太爷们儿了,不像个女人,最后就变成了“那谁”。 楚清:“你可以叫我名字。” 侯泽:“我爹敢的时候我才敢!” ……………………… 楚清昨天在理事处上交了一份请假报告,要求给自己放几个月的假期,她的报告是这样写的:告假百日。楚清。年月日。 在结果下达回来之前,她得把那批玉石和铁锭处理好。 处理玉石简单,制作成成品便是,在制作期间,足够楚清再开几处奢侈品店。 而她要真正解决的是一些工具。 大宣制作宝石饰品的工具,已经很发达了,应该说对于杠杆原理的运用很成熟。 水凳、砣具、桯钻、管钻、擦条、竹弓线锯、解玉砂各种工具应有尽有。 楚清查验过这一批玉石,块头都不大,但是成色都不错,那么眼下通用的工具制作起来就有些不称手。 在现代,钻和磨两件事情可以在一台吊磨机上完成,所以楚清要把这两件事根据自己的工具和市面上的玉器加工工具结合起来。 固定手摇钻、固定拐子钻,以及钻孔用钻头、打磨用磨头都需要制备,这就需要楚清带着一批人来制作。 这批工具制作好后,再把人根据工作内容分组,设计、切割、钻孔、粗磨、雕刻、抛光等等,以提高工作效率。 学徒们则负责“发电”,他们专门给工匠师傅摇动摇把,或钻或切或磨。 唯独雕刻这一项,楚清没办法提速,只能靠工匠的手工。 那批铁锭楚清准备运到一百零八村的山洞里存下私留,不做赚钱用,她将在这里开一个“黑工厂”。 楚清在这边忙乎得脚打后脑勺时,胡恒秋也接到了楚清的请假报告,三页纸一行字:告假百日。楚清。年月日。 无敬称、无告假缘由、无起止日期。 “哎呀呀,啧啧!”三页信纸,就那么一行字,其他全是空白。 胡恒秋把信纸往桌上一扔:“女子还真是麻烦哪……咦?” 随着他那一扔的动作,一页空白信纸翻到背面,上面一行小字:谁不麻烦你找谁去! “嘿!我这暴脾气!”胡恒秋气了,一把又抄起信纸塞回信封,找皇帝去了。 此时的皇帝正在御书房里踱步,旁边站着不群。 皇帝:“不群哪,你把你那小子管得狠了吧?怎么写个信这么没人情味儿呢?” 不群低头:“臣有罪。” 不群心里苦,可他没法说。 以前儿子信上只带了一丝情绪,皇上你嫌不客观;现在客观了,你说没人情味儿,皇帝还真是麻烦! 皇帝:“女子还真是麻烦哪!你瞧瞧,在京里时还满大街转悠,朕以为她是个豁达之人,最多找找张御史家的麻烦,倒也无可厚非; 可这怎么回去了还把自己关在房里、数日不出呢?生意不做了?差不办了?那个……啊?” 最后这个“啊?”之前省略的那部分,是皇帝在心里说的:“朕的荷包不管了?” 不群沉默。 鬼知道您说的是啥,接了信直接给您呈上来了,您就自言自语去吧。 只是,儿子啊,这次怎么也没给爹来封信呢?捎句话,一个字条也行啊。 就在这时,李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哟,胡大人!” 然后是胡恒秋询问现在皇帝忙不忙的声音,皇帝朝不群示意了一下,不群再次隐匿。 把胡恒秋传进来,就看胡恒秋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来,皇帝免去他的礼,直接盯着那信封问:“楚清的?” 胡恒秋赶紧呈上:“是,皇上,您看看。” 皇帝比胡恒秋细致了些,三页纸都看了看,也只看到那一句话。 胡恒秋在边上等着,正琢磨皇帝能不能发现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听皇帝问道:“所以你就找朕的麻烦来了?” 胡恒秋一抬头,看皇帝正抖着那页信纸的背面,赶紧跪下:“冤枉啊皇上,臣不知道有这么句话啊!” 可了不得,楚清说谁不麻烦你找谁去,我就找了皇帝,可皇帝确是解读为“找朕的麻烦”,故意的吧? 楚清你个臭婆娘! 唉,君威至上,胡恒秋虽然明知道皇帝是故意的,可就算在心里也不敢骂皇帝。 “起来吧,”皇帝都不看他,鬼才信他不知道呢,皇帝只是问:“你怎么想?” 胡恒秋一边起身一边回答:“不准!皇上,她也太嚣张了!她就算心里委屈、想撒气,也不能跟臣撒吧?胆儿也太大了! 您看看,连个由头都不写,就算编个不靠谱的由头,也是那么个意思嘛!” 皇帝嗤笑一声:“行啦!不用跟朕说反话,朕知道你护犊子,护就护吧! 还说编什么由头,你倒是编了个由头,可编得一点儿也不走心!” 胡恒秋一脸谄媚:“皇上,臣可不是护犊子,臣是想,这几年除了除夕那几天,楚清是真没有过假期。” 皇帝点头,的确是这样,朝中官员每上班十天就有一个休沐日,楚清没有,她一直在各地奔走。 “只是……百日,多了吧?”皇帝说。 *注:上班:全称“上朝班”,官员上朝议事被称为“上朝班”,其中只有宰相可以称为“上朝”,其他官职去工作就被称为“上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一章 麻烦 畅游一番,再酣畅淋漓吃顿烤鱼,替小宝吃掉不少辣椒粉,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就算看到蝗虫都觉得可爱。 回去的路上本想给小宝买些他爱吃的点心,粮价上涨,点心也贵得离谱,即便贵,该买也得买,也给水毛毛买了好多软糯的点心。 回家后又给小宝和甘来准备了一箱子小熊饼干和牛肉干、猪肉脯。 第二天侯泽上路的时候依旧是满载而归,几辆马车上都是是楚清给兄弟们带的粮食以及豆饼、花生粕、酱菜、腌肉等副食,还有成麻袋的衣服。 这次给带的衣服还是以孩子的居多,而且还多了给女孩儿的衣服,因为听侯泽说家里还有不少女孩,单独在养在一个大院子里,雇了几个妇女照应着。 想到一群糙汉子没法好好照管孩子们的衣食起居,所以与其给拿布料,不如直接送成衣来的方便。 还有一车酒。 侯泽乐得合不拢嘴:“那谁,以后我会常来打秋风!” 侯泽觉得叫“楚大人”太生分,叫“姐”又叫不出口,太爷们儿了,不像个女人,最后就变成了“那谁”。 楚清:“你可以叫我名字。” 侯泽:“我爹敢的时候我才敢!” ……………………… 楚清昨天在理事处上交了一份请假报告,要求给自己放几个月的假期,她的报告是这样写的:告假百日。楚清。年月日。 在结果下达回来之前,她得把那批玉石和铁锭处理好。 处理玉石简单,制作成成品便是,在制作期间,足够楚清再开几处奢侈品店。 而她要真正解决的是一些工具。 大宣制作宝石饰品的工具,已经很发达了,应该说对于杠杆原理的运用很成熟。 水凳、砣具、桯钻、管钻、擦条、竹弓线锯、解玉砂各种工具应有尽有。 楚清查验过这一批玉石,块头都不大,但是成色都不错,那么眼下通用的工具制作起来就有些不称手。 在现代,钻和磨两件事情可以在一台吊磨机上完成,所以楚清要把这两件事根据自己的工具和市面上的玉器加工工具结合起来。 固定手摇钻、固定拐子钻,以及钻孔用钻头、打磨用磨头都需要制备,这就需要楚清带着一批人来制作。 这批工具制作好后,再把人根据工作内容分组,设计、切割、钻孔、粗磨、雕刻、抛光等等,以提高工作效率。 学徒们则负责“发电”,他们专门给工匠师傅摇动摇把,或钻或切或磨。 唯独雕刻这一项,楚清没办法提速,只能靠工匠的手工。 那批铁锭楚清准备运到一百零八村的山洞里存下私留,不做赚钱用,她将在这里开一个“黑工厂”。 楚清在这边忙乎得脚打后脑勺时,胡恒秋也接到了楚清的请假报告,三页纸一行字:告假百日。楚清。年月日。 无敬称、无告假缘由、无起止日期。 “哎呀呀,啧啧!”三页信纸,就那么一行字,其他全是空白。 胡恒秋把信纸往桌上一扔:“女子还真是麻烦哪……咦?” 随着他那一扔的动作,一页空白信纸翻到背面,上面一行小字:谁不麻烦你找谁去! “嘿!我这暴脾气!”胡恒秋气了,一把又抄起信纸塞回信封,找皇帝去了。 此时的皇帝正在御书房里踱步,旁边站着不群。 皇帝:“不群哪,你把你那小子管得狠了吧?怎么写个信这么没人情味儿呢?” 不群低头:“臣有罪。” 不群心里苦,可他没法说。 以前儿子信上只带了一丝情绪,皇上你嫌不客观;现在客观了,你说没人情味儿,皇帝还真是麻烦! 皇帝:“女子还真是麻烦哪!你瞧瞧,在京里时还满大街转悠,朕以为她是个豁达之人,最多找找张御史家的麻烦,倒也无可厚非; 可这怎么回去了还把自己关在房里、数日不出呢?生意不做了?差不办了?那个……啊?” 最后这个“啊?”之前省略的那部分,是皇帝在心里说的:“朕的荷包不管了?” 不群沉默。 鬼知道您说的是啥,接了信直接给您呈上来了,您就自言自语去吧。 只是,儿子啊,这次怎么也没给爹来封信呢?捎句话,一个字条也行啊。 就在这时,李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哟,胡大人!” 然后是胡恒秋询问现在皇帝忙不忙的声音,皇帝朝不群示意了一下,不群再次隐匿。 把胡恒秋传进来,就看胡恒秋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来,皇帝免去他的礼,直接盯着那信封问:“楚清的?” 胡恒秋赶紧呈上:“是,皇上,您看看。” 皇帝比胡恒秋细致了些,三页纸都看了看,也只看到那一句话。 胡恒秋在边上等着,正琢磨皇帝能不能发现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听皇帝问道:“所以你就找朕的麻烦来了?” 胡恒秋一抬头,看皇帝正抖着那页信纸的背面,赶紧跪下:“冤枉啊皇上,臣不知道有这么句话啊!” 可了不得,楚清说谁不麻烦你找谁去,我就找了皇帝,可皇帝确是解读为“找朕的麻烦”,故意的吧? 楚清你个臭婆娘! 唉,君威至上,胡恒秋虽然明知道皇帝是故意的,可就算在心里也不敢骂皇帝。 “起来吧,”皇帝都不看他,鬼才信他不知道呢,皇帝只是问:“你怎么想?” 胡恒秋一边起身一边回答:“不准!皇上,她也太嚣张了!她就算心里委屈、想撒气,也不能跟臣撒吧?胆儿也太大了! 您看看,连个由头都不写,就算编个不靠谱的由头,也是那么个意思嘛!” 皇帝嗤笑一声:“行啦!不用跟朕说反话,朕知道你护犊子,护就护吧! 还说编什么由头,你倒是编了个由头,可编得一点儿也不走心!” 胡恒秋一脸谄媚:“皇上,臣可不是护犊子,臣是想,这几年除了除夕那几天,楚清是真没有过假期。” 皇帝点头,的确是这样,朝中官员每上班十天就有一个休沐日,楚清没有,她一直在各地奔走。 “只是……百日,多了吧?”皇帝说。 *注:上班:全称“上朝班”,官员上朝议事被称为“上朝班”,其中只有宰相可以称为“上朝”,其他官职去工作就被称为“上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二章 打赌 休假一百天,朕还想休假呢,朕也是除了除夕就没有休沐日! 胡恒秋也觉得假期有些长:“依臣看,十天就足够了!” 没想到皇帝却摇了摇头:“十天?她在京三天,回去路上也得五六天,到现在又过了这么些时日,好像气性还很大嘛!” 这倒也是,这封请假信就是证明。 别人告假,恨不能把缘由写得快天塌了一样,也才告十天半月的假,楚清可倒好,半字不写,编都不肯编,直接就要一百天! 胡恒秋听出皇帝竟似有回护之意,试探问道:“不然,二十天?” 岂料,皇帝的下一句是:“她赌气说跑就跑了,倒把朕的后宫闹个乱七八糟,朕一年也没有个休沐日,回头还要给后宫平乱!这可恶的楚清!” 哎哟哟,那您倒是给不给假啊,有没有个准话儿? 胡恒秋擦擦并不存在的汗珠,接上皇帝的话头:“皇上圣明!楚清太可恶了!臣这就回去驳回她的请求!” 皇帝嗤笑一声:“人家请求了吗?人家是知会你一声!” 随即又说:“算了,随她吧。” 胡恒秋都惊了:“皇上,您这是……?” 皇上挑了挑眉毛:“朕跟你打赌,你就是给她一百天假期,她最多休息一个月就会销假,赌二十万两银子。” 胡恒秋噗通就跪了:“皇上,您这是打算从臣这儿旱涝保收吗?” 其实胡恒秋完全有权利独自决定给不给楚清放假,他来请示皇帝无非也是知会一声而已,毕竟楚清关系着皇帝的荷包。 而且,密侦司传回的消息是,楚清回到吉州和去新伦州都是“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不知何故”,唯一一次到理事处还是因为寄告假信。 这当中自然有白桦的“伪证”,酒都喝了,说闭门不出,无非就是替楚清叫叫屈而已。 胡恒秋也明知楚清心里委屈,但他认为,楚清毕竟是农妇出身,能有今天这个光景,自然会万分珍惜,就算委屈点也不会有、或者说不敢有、不该有何怨言。 不说别的,就算他胡恒秋自己,出身总比楚清要强些吧?不也是苦熬好多年才有机缘爬上如今的位置吗? 这其中有多少委屈、受多少气?不比楚清少。 尤其密侦司还是皇上独断成立的,没少遭到各部大臣的打压,他们打压不住皇帝的时候,压力不都一股脑释放到自己身上了? 人无压力怎能成事嘛。 而皇帝的想法自然与众不同,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所以在皇帝眼中,只有棋子和弃子的区别。 朕既然给你楚清这么大的信任,就是要把你打磨成一把尖刀,在朕需要的时候能够“霍霍向猪羊”。 目前来看,你楚清确实有些赚钱的能力,也能顶住金钱的诱惑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与那些奸商勾结。 但是,朕还要看看你有没有顶住朝臣压力的能力。 你若顶得住,那算朕没看错人,你还有价值;若顶不住,那朕还真该考虑一下要不要换人了。 毕竟朕这位置坐得也艰难,当年朕的母族力量就微不足道,更是在幼年丧母后被打压得几近于无。 朕虽登基,却也是与各大势力达成了不宣之于口的妥协,朕要打磨出一把一把的尖刀,逐一破解他们。 楚清不过是这些尖刀中的一把,若是不够锋利,舍弃也罢。 不过,如今看来,也算是人不可貌相,这个人还是有些胆魄和能耐的。 而且楚清这个人比较率真,想什么就说什么,说什么就做什么,还算表里如一,看吧,受了委屈就使使性子,情有可原。 总比那些表面上忠君爱国,内里恨不能瓜分朕的江山的奸臣贼子要好。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能够一边骂着楚清一边还有心情跟胡恒秋打赌的原因。 皇帝提出打赌,胡恒秋可为难了。 赌吧,肯定是输,再有一个多月就该秋收了,楚清自然会去视察棉田的收获情况,这就等于自动销假了。 不赌吧,皇上跟你打赌,你敢不接茬? 鸡贼的皇帝还要赌二十万两银子,上半年的银子楚清前阵子已经交了,皇帝这是明知道下半年不会有太多收入,讹自己呢? “皇上!”胡恒秋说道:“臣也赌楚清最多休假一个月!臣赌三十万两!” “噗!”皇帝刚喝进一口茶就喷了。 **************** 楚清这边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黄忠和吕师傅也回来了,这两个人,楚清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之前在义斌府手头有事情耽误,没能跟楚清一起回来,现在可算回来了。 有楚清的地方才有新鲜事物嘛。 一到这边就听卓耀说楚清心情不好,去了次京都被人整治了,黄忠就气不打一处来:“谁真正干活就整治谁!都被整死了,他们喝西北风去?!” 楚清倒是没时间生气,她得赶紧把准备工作做完,好去看看小宝,所以就没让他们为这件事再多议论,而是带他们投入工作。 吕师傅看到楚清弄出个拐子钻,还是既可以固定也可以手持的,就非常高兴,想研究研究能应用到哪些地方。 而黄忠对于楚清做的喷桶的喷嘴感了兴趣,他很想琢磨如何让喷桶在喷射粉末时既能扩大喷射面积,又能不堵喷嘴。 就这样,他们一来,楚清就彻底撒手,正愁玉石工匠少呢,有他们在,赶紧给多培训几个出来。 不但没跟他们多研究几天机械,反而是收拾收拾走人了,“放假喽!”楚清高呼着就跑了。 楚清这次满足了黄蓉和穆念慈的部分愿望:把她们一针一线给做的新衣服都带上了。 之所以说是部分愿望,因为她只带了男装。 还是男装比较实用,有需要可以随时把袍摆掖在腰带上,伸胳膊撂腿全不耽误。 发型也好梳,简单一个丸子头放在脑瓜顶上,就万事大吉。 还有,想骑马就骑马,想坐轿就坐轿,自由啊。 穆念慈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装了好大一木箱的玉佩、折扇、发簪、头巾、巾环、扳指等等,就连从沃斯国流入的“蹀躞七事”都准备好几套不重样的。 可以说,不能把楚清按照她们心中美娇娘的形象打扮,是她们最大的遗憾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三章 原来古代美女也不看路 遗憾倒不算什么,她们最讨厌的就是卓耀。 因为卓耀可以贴身陪在楚清身边,她们却不行,只能留在有屋檐的地方,管屋子里那些家务事。 这可没办法,卓耀表示很无辜:“谁让你们穿上男装也不像男人,连马都骑不好。” 楚清现在终于学会如何控制声音,使其听起来接近男声,还不会让嗓子难受。 加上她本身说话比较干脆,不脱尾音,所以现在扮起男子真的可说是以假乱真、雌雄莫辨。 楚清这次打算先走陆路去义斌府,然后再在自己修缮的码头乘船去崇鱼府。 所以从新伦州一路向南的路途中,不断有自家小子接应,还往车上放吃的用的,有媳妇儿的,媳妇还过来给楚清怀里塞银票,生怕楚清出门又不带钱。 陆川的媳妇趁着陆川进货不在家,溜回娘家看看,听说楚清会经过这里,高兴坏了,收拾个包袱就在城门口等着。 巴巴晒了一中午大日头,总算看到楚清的马车队,就要往上爬:“带我一个!” 楚清忙不迭往下薅她:“孩子呢?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陆川媳妇:“扔我娘家了!” 楚清总算把她薅下来:“回家带孩子去!告诉你,你和你儿子要是少了一两肉,我都会把陆川揍到下不了地!” 陆川媳妇开始撒娇:“哎呀,你带我去嘛!我也想跟着你各处走走看看,要不,我把孩子抱来,带咱儿子一个?” 家里这帮小子们都把楚清当自己孩子的干娘,让他们以后都得给楚清养老。 楚清斩钉截铁:“不行,回家去!” 陆川媳妇:“不嘛~~~~” 这声“不嘛”喊得九转十八弯,声音黏腻而甜蜜,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楚清这个郁闷啊:“你给我回家去!” 陆川媳妇摆出泫然欲泣的样子:“你……你好无情!” 这句话可坏了,排队等待出城捜捡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妇女们: “哎呀,这么个美娇娘扔家里放着,自己这是要出去浪啊!” “那男的可花了,我这一路正好跟他们同路,看见好几次有女人往他怀里塞东西呢。” “唉,丈夫、丈夫,一丈之外就不是夫了!” “就现在这个,还不定是第几房呢。” “啧啧,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闭嘴!你说他就说他,干嘛说男人!” “哎呀,他爹你别生气,我就是跟别人搭话而已。” 楚清:“……” 眼看势头不好,城门口的小兵都已经眯起眼睛准备找茬的样子了,楚清连忙说:“……弟妹,你快回家吧,啊?” 这句话更完! “哟!他弟妹,那是他弟妹!” “妈呀,勾引弟媳妇,是亲弟弟不?” “亲不亲能咋,勾引有夫之妇就不是人!” “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 “你看啥呢?你也想跟那小子一样?看老娘不阉了你!” “哎哎哎,别呀,我没看那女的,我看马车呢还不行?” 楚清:“……” 卓耀都快笑岔气儿了。 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楚清是坚决不骑马了。 总算捱到义斌府,沿途在青瓦台打尖,又看了看郑小柔沿着楚清修的大马路买下的地皮和铺子,这才去了码头。 然后就又上演了一出“原来青瓦台大掌柜是个软蛋,看着他娘子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也不敢吭声”的戏码。 上了船楚清就抱怨黄蓉和穆念慈:“都怪你们!非让我穿这么好看的衣裳,整的我跟西门大官人似的!” 黄蓉和穆念慈:“西门哪个大官人?哪个西门的?” 途经水毛毛买扑下的几处渡口,楚清本以为会受到讹诈,谁让自己穿得这么豪,要是自己碰到这么穿的人,都想宰一宰,可并没有。 但也没遇到好脸色。 别的渡口,巡检看到衣着光鲜的,总要奉承几句,试探下底细,然后决定是捧着还是“笑里藏刀”宰一顿,水毛毛的渡口不是。 他们有些“仇富”,越是看上去有钱的越不给好脸色,就算是给赏钱也没换得好脸。 楚清也没表明自己是谁,毕竟跟这些汉子也不熟。 水毛毛的渡口没碰上麻烦,不代表此行就顺利。 这日中午,到达一处叫“瓜浦”的渡口,这里是官渡,因为需要补充些食水,楚清就决定上岸瞧瞧,也是舒展下筋骨。 蝗虫依旧随处可见。 已是处暑时节,中午的燥热和蝗虫一样让人讨厌,路边摆摊的人看起来都恹恹的。 灾年,小生意难做,老百姓吃饭都成了问题,谁还愿意花钱买东西呢? 楚清看着被晒得发蔫的青菜,上面有虫眼,不禁想到在自己那个世界里,虫眼是不施化肥的象征,就有些失神。 这时,有人吆喝:“躲开、快躲开!” 就看到,有人推着一个独轮车,不知是砖头装得不均匀,还是车体本身不牢固,这会儿推得歪歪斜斜。 这里偏偏是个小下坡,而那人似乎中暑,脸色苍白得很,没有力气控制住车身了。 车子离自己没几步远了。 楚清反应快,一转身就把黄蓉和穆念慈挡在自己身后,小子们也凑过来两个保护着。 可是旁边有个姑娘正边走路边低头摆弄刚买的东西,好似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 哎呀,可真是! 原来女孩子过街不看路这个现象古今都有啊! 路就这么宽,黄蓉她们俩被几个小子挡在身后,而卓耀他们都是男子,看到那姑娘危险,想伸手拉人却犹豫了下。 因为离着近,楚清想也没想就伸手,一把将姑娘往自己这个方向拽。 常年的锻炼再加上着急,楚清的力气就忘记收敛,那姑娘没防备之下重心也不稳,这一拉拽,姑娘就踉跄地往楚清怀里倒去。 虽说楚清缠了束胸,可这一撞也是生疼,汗都快冒出来了,却瞧见怀里姑娘惊慌失措的表情。 楚清忍痛往那推独轮车的人那儿指了一下,那人似也要摔倒,独轮车也要脱手了。 身边小子冲过去救人,怀里的姑娘也总算明白怎么回事,可发现自己在一个“男人”怀中,一下子又惊了。 不等站稳就想脱离楚清的怀抱,差点儿又摔倒,楚清只好再次伸臂托住她的后腰。 姑娘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脑门顶。 卓耀一把拉开楚清。 他生怕那姑娘反手一个大嘴巴子扇在楚清脸上,再骂一句:“不要脸!”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四章 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 与卓耀宽肩乍背的身形不同,女子肩窄,看起来就单薄些。 楚清在女子中是瘦高个,可与卓耀相比,就没那么大的压迫感,反而更有亲和力。 今儿穿的又是件花青圆领袍子,更显文弱。 为更像男子,平日都画剑眉以修饰偏柔和的眉形,再配以细长的单凤眼,别看在女子中相貌平平,可这一装扮,尤其是有自家小子们相衬,倒显得一股书生之气。 那姑娘竟看得挪不开眼。 “英雄救美”本就是怀春少女的绮思中很重要的一项,而楚清刚才一拽一托间给这姑娘的力量感、与眼前文弱书生的形象,既冲突而又和谐,一下子俘获了少女的芳心。 “多……多谢公子搭……救。”姑娘蹲身施礼,声如蚊蚋,极是娇羞。 看到姑娘没有抽楚清大嘴巴,卓耀暗自松了口气。 楚清借着作揖回礼,用上臂在胸前蹭了蹭,缓解一下痛感,以至于回礼动作显得不那么标准,似青涩、窘迫。 “不必客气。再会!”楚清说。 那个中暑的推车汉子,被家里小子曲指在其腋下揪了几下痧,已经缓过来些,楚清打算带人回船上了,疼,回去缓缓。 “公、公子,”那姑娘急了,往前蹭了一步:“敢问公子怎么称呼?”一副“加个微信呗”的表情。 楚清着急走,便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必挂怀”,然后率先回去了,卓耀几个自然也跟着。 黄蓉追上来:“主子,你脸色不太好?” 楚清小声回:“撞到胸了,疼死!” 穆念慈回头回脑地:“那姑娘还在看你呢。” 楚清:“她看不看我也胸口疼!” 穆念慈:“……” 本以为倒霉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谁知刚回船上,就有渡口巡检来通知另一件倒霉事情: “前方魁门那个巨礁撞船了,官府正在打捞救险,所有船只在此停留,时限不定。” 很快,家里小子打听的具体消息回来了:前方十里处有个地方叫魁门,那里水域狭窄,而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礁石,江水奔腾前冲,直扑那块巨礁,便形成巨浪回流。 不但如此,江底更是暗礁无数。 有艘客船本就超载,几方乘客不知什么原因还发生械斗,以至于船体不稳,也可能是船工被波及,反正是没有避开那块巨礁和回流,撞碎了。 现在官府正在组织打捞力量,进展如何还不知道呢。 所以这一带水域暂时封堵,何时能够解禁尚未可知。 想到这一路听船工们说的话,楚清也明白虽然自己没觉得什么,可是船工们却是费了不少心力。 既然这样,那也不必全体待在船上了,轮流留几个人看着货物,其他人上岸玩儿吧,也算给本地经济添一丝助力。 卓耀悄声询问:“老大,要不要去魁门看看打捞情况?” 楚清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去!不能干涉地方政务!” 哪个地段出事,哪个地段的官府负责,跟楚清无关,只要密侦司没给楚清下令,楚清就什么也不做。 吃一百个豆,总得尝出豆腥味。 进入饭馆,没想到又遇到了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此时正同家人一起,因都是女子,便选择坐在饭馆的一个角落里。 因离渡口较近,附近地皮又都是归官府管理,所以小饭馆虽多,却规模都不大,每家也就能容纳四五桌客人。 所以店外也摆了桌子,颇像楚清那个世界的大排档。 可饭菜却很贵,灾年,粮食涨价,饭馆成本就高,客人也就越少,而铺面的租金可不少收。 为了保本,饭馆只能把价格一提再提,结果客人就更少,简直是恶性循环。 因此,楚清的人一到,几家饭馆的掌柜都像看见肥羊一样,眼中露出精光。 护卫们三俩一伙,并不走在一起,看不出都是一家的人,他们分散在附近几个饭馆门口的“大排档”,与其他人并桌而坐,从各个角度监看楚清那边的情况。 楚清进入的这家饭馆有自己的特色,门口挂了一块牌子“牛”,意思是这个饭馆可吃到牛肉。 这可不容易,牛作为大牲口,是最重要的农耕劳力和交通运输工具。 要是谁家里有一头牛,不用问,不是村长就是里长,再不就是大地主。 大宣明令禁止宰杀耕牛,对违犯者会处以重罚,只有不能耕种的老牛、病牛,在报告相关部门以后,可以自行宰杀。 这家店能挂牌子,就说明他有供应牛肉的能力。 他们当然有这个能力。 因为这家饭馆是县丞的小舅子开的,小舅子被安排进衙门当了捕快,虽说捕快每天的任务很杂,但小舅子的任务就一个:看着杀牛。 因为牛全身都是宝,牛筋和牛角能够制作弓,而牛皮则可以制作皮甲,这可都是军队重要的装备。 因此政府对耕牛严格管控,所以丧失耕种能力的老弱病牛,上报衙门申请宰杀时,县丞就把他的小舅子放出来。 牛被宰杀后,理论上讲,除了肉归牛主人,其余的,比如牛皮、牛角,牛筋都要被衙门收走。 之所以说是“理论上”,是因为你若不给衙门来的人好处,他们就会诬你非法屠宰耕牛。 县丞的小舅子要的好处就是牛肉,用来补充他的饭馆。 开饭馆没点儿特色怎么长久? 甭管什么年月,总有钱多的人,只要饭馆有特色,那帮人再贵也会掏钱,因为人家吃的不是牛肉,而是生活品质。 楚清就享受生活品质来了,一看门口挂了牌子,想都不想就进来。 贵不贵能咋地,咱又不是吃不起。 不但自己叫了一份“水煮牛肉”,还要求打包带走两份。 实在是因为“水煮牛肉”这个菜名让楚清一下子有了回到自己世界的感觉,很想尝尝。 还真不一样。 同样叫“水煮牛肉”,做法也大致相同,但是用料却不同。 他们用的酱,是当地的蚕豆酱,还要放蒜、花椒、茱萸、生姜、芥辣、扶留等辛辣调料,里面还要放韭菜。 而且说叫“水煮牛肉”,却看不见汤水油汁,味道却非常好。 黄蓉和穆念慈这次没跟出来吃饭,因为刚才的事情让她们充分意识到自己确实不适合贴身跟在楚清身边。 因为但凡有事,主子还得分神保护她们俩,不够给主子添乱的。 楚清却惦记她们,想打包好吃的带回去,也让她们能打打牙祭。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这俩人一天活不少干,却吃不到啥好东西。 没想到因为要了三份牛肉,引起其他客人的不满。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五章 水煮牛肉 店面里一共就五张桌子,楚清和卓耀占了一桌,那位姑娘与家人一桌,还有三张桌子被后来的七八位富家公子模样的人合并起来成为一个大桌。 小饭馆每天就提供十斤牛肉,十斤生肉做熟了也就剩下六七斤,若是酱牛肉还好,切成片卖,能卖好几盘子。 今天的牛肉是新到的,还没有来得及炖煮。 正好楚清点的是比较省时的水煮牛肉,够做四份,一份一斤半多,楚清这桌就二人吃饭,却点了三份。 “算了,娘,这地方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味道,再说您还病着呢,咱们就吃些清淡的吧。”角落里那位姑娘说道。 刚才她的母亲很不满楚清点了好几份牛肉,因为她想点一份酱牛肉,可那伙计却说,旁边那位客官点了水煮牛肉,点的多,建议她们也点同样的,厨房里好做,不然现做酱牛肉,要等很久。 女儿爱吃肉,却不能吃辛辣的。 这些日子在船上,因为自己晕船得厉害,女儿一直陪着自己吃些清汤寡水的饭食,今儿就想给女儿吃点儿好的补补呢,可偏偏…… “那人也太不像话!”那位母亲说道。 “是啊,出门在外的,哪有这么霸道的!”身边的伺候婆子附和。 还往楚清这边瞥了一眼,生怕别人看不到。 可惜,楚清真的没看到,她正忙着翻看腰包呢。 家里这帮小子媳妇儿给塞了不少银票和碎银子,一路上被她塞得到处都是,她得先把碎银子都集中到腰包里去。 她在那闷头整理,在那桌人眼中可就成了“炫富”。 “啧啧,”另一个婆子说道:“就一捧碎银子还要翻出来显摆,没见过大钱吧?!” “嬷嬷!小声点儿!”那姑娘提醒道,嬷嬷可真是的,说话刻薄得很,又是自己的奶嬷嬷,不好太斥责她。 那姑娘回头看向楚清这边,想看看是不是被人家听到嬷嬷的话,结果这一看:“是他……?” “芳儿,你认识那人?”芳儿的母亲问道。 “他就是那个救了我的人。”芳儿之前差点儿被手推车撞的事情,刚才在船上讲了,这会儿又碰到楚清,有些激动:“要不是他拉住我,那车子就要撞到我身上了,都是砖头,要是倒了,我可就得被砸了。” 听到这话,她母亲面上神色好了许多。 因为晕船,她天天都要吐,也吃不进什么饭食,更是没有胃口。 这次出门就带了两个婆子,全都忙乎她了,女儿想给她买些开胃的小食,独自下了船去,还差点出意外。 女儿给买的黄皮蜜饯倒是很管用,让她舒服许多,知道饿了,再加上停了船,她就带着女儿吃点好的。 既然这人帮过女儿,那就不计较了。 “娘,我过去道谢一下。”芳儿说着站起身,之前想道谢,可那位公子匆匆就走了,也不知个名姓。 “你不必……”那位母亲没等说完,芳儿已经向楚清那边走去。 不必亲自道谢的,不过就是帮了一把,也不算救命之恩,没必要。 可芳儿就是要趁着娘没来得及拦着,不然,娘若是派了嬷嬷去道谢,礼数倒是周全了,可她就没机会接近让她心动的公子了。 “公子,真巧……” “就一份?我们这么多人就一份?” 姑娘的话与另外那并起的大桌上的几个公子哥的话同时响了起来。 那几位公子跟店伙计吵嚷着,他们就是冲着牛肉来的,七八个人,就一份,够塞牙缝吗? 店伙计不得不解释:“那桌客人早一步先进来的,就直接点了这个菜……要不,几位公子看看,点些别的?” 几位公子一看穿着就不俗,店伙计不敢得罪,只能小声提议。 “点别的?你们这儿就这个牛肉还能吃吃,不冲着有牛肉,谁来你们这儿吃!”公子们很不满。 其中一个说道:“那桌不就两个人吗?点那么多干什么?让他们让出两份来!” 其他人也说:“就是!你去跟他们说,大不了我们多付你银子!” “……真巧又遇到你,你也来这里吃饭呀?”姑娘说道,并没注意其他的声音, 应该说,有那些嘈杂声更好,不然太安静的话,她还怕引起别人注意呢。 楚清理好了碎银子和铜板,正分拣袖筒里和怀里的银票,大小面额不等,她每次都分拣好,但是用完又会放得乱七八糟。 这不废话嘛,来饭馆不吃饭,难道还能是打麻将? 楚清埋头理银票,听到有人这么问话,就觉得好笑,不由得心里腹诽了一句。 “公子?”那声音又说道。 卓耀用胳膊肘撞了楚清一下,楚清这才抬起头来:“嗯?”看向卓耀,见卓耀把眼神移向她身边,再看过去,才明白那好笑的问话竟是问自己的。 “哦,是啊,你是……?”楚清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却不认识。 “公子,我……你……”那姑娘一下子红了脸,这位公子竟然没认出她? “滚滚滚,你不敢说,本公子说!”旁着的声音突然大了,店伙计被那桌的一位公子哥扒拉开。 店伙计不肯向楚清这桌提要求,因为他一早就看到卓耀背上背着根铁棍子,又是人高马大的,他可不敢得罪,只是温言劝几位公子换个别的菜点。 可公子哥们不干呀,吃得起牛肉的,谁比谁穷是怎地? 一扒拉开店伙计,就看到那桌点了三份牛肉的家伙,身边还站这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更气了! 看不见我们这一桌子的风流倜傥嘛?他就点了三份牛肉你就觉得他有魅力了? “你们就两个人,点了三份牛肉,也太多了吧?本公子出钱,匀给我们两份!”那公子哥喊道。 这是多没礼貌啊,说话都没个称呼。 楚清没理他们,卓耀则是把背上的长枪杆放到了桌子边上。 一般人看到别人持有武器,总会脑补到这人有些来头,不然官府是不允许非法持有武器的,都会离远些。 武器,你可以“拥有”,但不可“持有”。 卓耀那跟长枪杆,要是木头的,还不违法,可是金属的,那就属于“管制类”了。 但显然,这些公子哥不是“一般人”,人家并不怕卓耀的这个“警告”: “哟!怎么着?吓唬谁呢?” “本公子是吓大的吗?” “跟你们说话呢,牛肉,匀过来两份!” “哎,那小娘子,你不是为了牛肉跟人家搭讪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六章 外地来的土包子 楚清发现自己就是个“招黑”体质。 在朝堂上招黑,在官场上招黑,刚穿来时在个小破山村也招黑,就连出个城门,招黑招的都连累陆川媳妇了。 现在怕是又要连累身边这位姑娘了。 “小哥,过来!”楚清出言,招呼店伙计。 伙计依言走过来:“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楚清:“再来一份水煮牛肉,打包!” 伙计及几位公子哥:“……” 楚清本来没气,可被那几位公子哥的话给气到了:老子还能憋气憋一辈子?长个人形就想欺负老子? 结果,公子哥们更来劲了: “外地的吧?敢来这里叫板?” “敢报个名姓不?” “算了算了,估计是没吃过牛肉的土包子,跟他一般见识,可是跌了咱的身份。” “这是吃不吃牛肉的事儿吗?这是叫外地人欺负到头上了!” “北边来的吧?吃个米饭用桶装,啃个馒头四两半!” “哈哈哈,你这话到位!” 他们叫嚣,但是楚清并没有看他们,而是看着店伙计,等他去再打包一份水煮牛肉。 店伙计很为难呀,你们神仙打架,我们小鬼遭殃,来店里吃饭的都是财神,我敢得罪谁? “客官,”小伙计陪着笑脸:“您看,我们店小,每天只供应十斤牛肉,可是做熟了就没有十斤了,您要四份,等于把今天的份额都要走了,别人没得吃了呀。” 不等楚清答话,身边的芳儿姑娘已经替“恩人”开腔了:“你这伙计,这位公子只管买,你们只管卖,都是银钱的交易,跟别人有何关系?” 有时候你以为在帮助别人,或者替人抱打不平,其实不但帮了倒忙,反而还会引火烧身。 芳儿姑娘的话一下子就激怒了那桌公子哥儿。 原本楚清多点了几份牛肉他们就不乐意,后又看到年轻姑娘竟然跟楚清说话,而对他们视而不见更觉面子受损;现在这位姑娘竟还帮腔楚清,那就更加不能忍了。 不过,不等那些人说出什么,芳儿的奶嬷嬷已经走了过来:“姑娘,回去吃饭吧,这位公子,多谢您之前照顾我家姑娘。” 奶嬷嬷认真给楚清施了礼,语气却很冷淡,拉着芳儿就走,芳儿挣了一下,却被奶嬷嬷拉得更紧。 奶嬷嬷小声说道:“姑娘,如此行为不妥!” 确实不妥,芳儿只好跟着奶嬷嬷回去。 楚清只对她点了下头,并未说话,心说赶紧走吧,不然那帮孙子不定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女子最好别跟男子吵嘴,他们说话无所顾忌,女子可不行。 楚清看那伙计:“你们的牛肉不是卖的?我买,不行?” 店伙计也急:“客官,您这不是难为小的吗?” 楚清:“不难为你,叫你掌柜过来!” 掌柜来了,他也是有些不满楚清,一听口音就是外地人,非要跟本地公子哥叫板,自不量力。 掌柜过来赔笑说道:“这位客官,出门在外,相互担待,小店每天都有牛肉,您大可以明日也来吃。” 反正都是你花钱。 楚清说道:“放心,明儿我也来,今后三天的牛肉我预订了。” 爷有钱,爷就是狂,咋地吧! 掌柜微笑,语气却不如之前软和:“这感情好!您就是预定一年的,小的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呢,您想多预定,小的可不敢保证能有,毕竟,咱本地的牛可都是好好养着,我们宰牛也只宰外地的。” 得罪一个外地人,最多少做一顿饭的买卖,要是得罪本地人,那可就是长久的影响了。 东家是在衙门做事不假,可也就是个捕快,能罩着他的也才是个县丞,后台可不咋强硬。 再有,自家这个小饭馆,有时候还要承担一些县丞大人与那些豪门富户迎来送往的差事。 别看饭馆不大,可设在渡口边上,对于本地的大商户,县丞都有机会攀附一下,外地有钱人也可以结交结交。 东家曾说过:“我姐夫说了,全面撒网,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捞条大鱼!” 眼下那几位公子哥一看就是本地人,自己虽不认识,但总要陪着小心才是,不能得罪,万一给东家添麻烦呢? 倒是这二人,看着也算人模狗样,可通身上下除了衣服料子不错之外,也没个什么值钱的挂件,可见也就是个小有余钱的水准。 而且,二人穿得不文不武、不商不贾,也只有民间那些闲散无职之人才会这样装扮。 有了基本的判断和排外心态,掌柜自然会倾向于讨好本地人,打压外地人。 所谓“宰牛也只宰外地的”,就是在警告楚清,不要太嚣张,不然说不定你自己就成为人家砧板上的肉。 接收到掌柜的“好意”,楚清点点头:“你说的对,既是本地牛肉也不多,那就更要再打包一份水煮牛肉,免得不解馋,去办吧。” 混不吝的劲儿又来了。 原本那些公子哥听出掌柜的袒护之意,也耐下性子来,可楚清这话一出,全体愤怒了。 他们今天来此,是为了迎接一位回来参加乡试的友人。 七名公子哥中,有一位是刑部左侍郎的儿子,叫霍铭甫,因籍贯在淞江府,故回来参加乡试。 来迎接他的几个人都在青岗书院读书,家世也都不错,其中一个是淞江府孟家四房的长子孟贤功,一个是崇鱼府孔家家主的侄子孔宇,还有一个叫侯文然的,是福州府豪富之家侯家的第三子,也是孟淳妻子的亲侄子。 另外三个则是几个府知县的儿子,他们随父亲上任来到南方,也被安排进青岗书院,正是需要结交“友人”的时候。 新官上任,总得同当地百姓“打成一片”,当官的不好做什么,但是可以通过子女来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 他们接人可不是在家里等着,而是跑到崇鱼府边上去迎接,跨府跨界啊,快赶上迎接皇帝了吧? 足见对霍铭甫的重视,也表达了他们家族对刑部左侍郎的重视。 不成想前方被封禁了,全都耽搁在此地,早知道不走这条河道,而是走支流河道了,即便慢,也不过慢上一两天而已。 霍铭甫之前一直没吭声,几位小伙伴已经叫嚣开了,自然是为了他,那他也就领情就好。 可是没想到竟有人如此不开眼,好赖话都听不懂吗?再让小伙伴吵下去也不妥,就为一份牛肉,听上去实在不体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七章 公子哥儿们 “算了算了,”霍铭甫说道,“想必人家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牛肉,我们作为东道主,总得有待客之道。” 说得不明不白,既可以理解为大家都在旅途,餐食简单,好不容易能吃上牛肉;也可以理解为土包子没吃过,总算有机会吃了。 但是无论怎么听,都更像在骂楚清他们是土包子。 楚清可不在乎,依旧看着掌柜:“听见没?上一份,打包三份!” “呵呵,好,小的这就去张罗。”掌柜“呵呵”了一下,还同情地看了楚清一眼:这帮公子哥可是惦记上你了,你就狂吧! 果然,霍铭甫如此说了,孟贤功就点头称是:“对,铭甫哥说得有道理,土包子嘛,头回开荤,让给他们就让给他们好了。” 说罢看向几个知县家的公子,那几位就表态了: “是,听霍兄的,不然下顿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就不定了。” “哼,还能不能吃到下顿都难说!” “吃一顿算一顿吧。” 听话听音,意思是他们会找麻烦呗?卓耀向他们那桌瞥了几眼,然后走出饭馆外,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碗冰饮。 隔壁有卖冰饮的,只是凉快些,并看不到冰碴。 楚清逍遥地品尝卓耀带回的冰饮,心里却知道,就这一出一进之间,外面的小子们已经知道要盯着这七位公子哥儿了。 嗯,那个被大家捧着的公子哥姓霍,楚清边吃边把耳朵伸向那一桌。 “六郎,你大哥忙什么呢?”霍铭甫问向孟贤功。 孟贤功:“今年生意不好做,大伯去东边了,大哥去收秋茶,过几日才能回来。” 霍铭甫把玩着一方玉牌,这是孟贤胜托孟贤功送给他的,洁白莹润,一角上有块淡淡的蜜色。 他点点头说道:“你们孟家都说生意难做,那看来我舅舅今年也要发愁了。” 孟家?楚清和卓耀对视一眼,都用余光去看向那边桌子。 孟家家主孟淳已经挂了,这件事卓耀还不知道,楚清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侯泽可是说过,小宝连楚清都不让告诉的,要不是水毛毛私下让他来知会一声,楚清真就被蒙在鼓里了。 孟淳死了这件事要等上一段时间才有可能被发现,就算发现也只是失联,所以眼下看来孟家也确实没发现,不然,那个孟家的公子不会说什么收秋茶的事。 看来目前是孟家的小一辈在维持家业运转。 他们再就没说什么值得楚清注意的事情。 菜品一盘盘端上来,楚清和卓耀吃饭都快,很快就付了账走人。 那个叫芳儿的姑娘看着有些着急,连那个公子的姓名都还没问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无奈母亲的眼神威力太大,她也不敢造次。 傍晚的时候,卓耀派出去的小子们回来了,把打听到的结果报告给楚清: “那七人中,最年长的叫霍铭甫,是刑部左侍郎霍伟霆的长子,淞江府魏家家主魏漴是他姨丈; 这个魏家也是盘踞淞江府近百年的大家族,和孟家一样,家族生意广泛,尤其是长生库,附近几个州府的长生库一半是魏家的,一半是孔家的; 那个侯公子是孟淳妻舅的儿子,侯家与孟家关系一直不错; 还有一个是崇鱼府孔普高的侄子,这个孔普高号称江南首富,相传是以黑釉瓷起家的,具体的不知; 姓孟的那个是孟家四房的长子叫孟贤功,他爹是孟淳的四弟,不太受重视,在孟家分红比例较小,一直巴结着家主; 不过听他们聊天中提到他二叔疯了,每天都跑到下人房抢人家的灯油喝; 孟家、侯家、魏家、孔家据传是江南六府范围内的“四大家族”,几乎包揽了江南地区各个行业; 与其他世家相比,在财力上胜过世家; 另外三个是月前新上任的几个知县家的孩子,这几个知县小宝全家,小宝那个娘太邪性,能造出开山劈石的玩意儿。 侯泽正色回答小宝的问题:“哪有那么快!这才把消息传过去几天?再说你那‘穷家行’行不行啊,能不能打听出来? 不行我亲自带人北上,正好也能去京都开开眼,涨涨见识!” 水毛毛在旁边插话了:“这中间有断档,船帮只盘踞在崇鱼府,再往外只有零星几个小地盘,地皮上就没连到北边去! 指望咱们船帮给京都那边送信,不见得能比你那两只鹰快。” 小宝说:“我不是让灶王爷在中间帮忙了嘛?应该问题不大,算是对他的考验吧。” 水毛毛:“这点儿事儿对他来说太小打小闹了,我建议你啊,你让灶王爷把丐帮给打服了收过来,这才叫投名状呢! 灶王爷那边人多是多,但你看看都是什么人,等吃闲饭的也不少,也就他爱养着,咱船帮要是有这样的,直接给插河底下去! 他现在就是尾大不掉,你让他把丐帮给收了,他就能淘汰出去一堆不好好干活的,你也可以把南边所有的水路、陆路都牵到手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八章 要“投名状” 水毛毛的建议,正好也是小宝这几天琢磨的事情。 贾焱垚说要投靠小宝,总不能空口白牙说说就算吧?得做点实事出来才行。 小宝眉毛挑的高高的:“毛毛啊,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 “哼哼,”水毛毛鼻子里哼哼:“可不早就想了嘛!只不过咱们家孩子太多,老子看孩子还看不过来,没那精神头吞并他们!” 小宝:“我看是因为咱们人没他们多吧?” 水毛毛不屑:“就他们那些人?我还就跟你说句认真的,除了灶王爷,我一个都看不上! 那眼里头就认得钱,屁大的事儿都推推搡搡的,你看咱船帮,得了钱都干啥?要么攒着,要么给孩子们添置点儿吃的用的; 再看看他们,拖家带口的还能知道往家里交点儿,剩下的不全都扔进瓦子勾栏里?” 这一点还真是,船帮这些人别看也杀人越货,可真都比较“有正事”,他们的钱几乎都存在水毛毛手里,分给他们都不要,只管随用随取。 他们就是用钱,最多也是买个小酒吃吃,或者是给那些江河里或乱坟岗子救回来的孩子们买吃用。 去窑子的也有,但只看看不花钱,他们认为“老子用命换来的银子,能便宜给你们?” 消费观念很重要。 与其找那种地方解决需要,不如正正经经娶个媳妇,反正娶媳妇的钱都是水毛毛出。 盐帮可就不是了,他们赚一笔分一笔,分到钱就使劲儿花,好像今儿不把钱花光,万一明天死了,有命赚没命花不就赔了? 同样是民间的帮派,差距还是挺大的。 盐帮成员的主要户籍是盐户,在大宣,相当于另类的“匠户”,他们要在官府的严密监管下生产食盐,活得跟奴隶差不多。 匠户还能分为“官匠”、“军匠”、“民匠”,前两种只要按时上下班,完成指定工作即可,后者更是有私人空间做做小买卖。 但是盐户就没有这么自由了,他们像奴隶一样被人看着,每天要工作七个时辰以上,放工时还要被查有没有私藏、夹带,以免他们贩售私盐。 船帮户籍大都是“渔户”,或叫“船户”,也有不少黑户,比如那些被抛弃的孩子们。 他们虽然不能参加科举,但是也不会活得没有希望,他们能穷死、淹死、或者病死,但不至于被“虐死”。 所以这么看来,盐帮的人活得确实没啥指望,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态,比较消极。 但是水毛毛这边可不一样,他不断救回来的孩子,就是净化帮众心灵的“圣水”,是他们认真生活的“盼头”和“念想”。 他们每次来看望孩子们,孩子们都非常高兴,跟他们亲亲抱抱举高高,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内心充实。 也难怪水毛毛看不上盐帮,命是自己的,这条命怎么活不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当盐户活不下去,那你们杀人越货后攒点儿钱不行?真把自己当土匪?土匪还知道攒家底儿呢。 一边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私盐赚钱,一边再把赚来的血汗钱钱扔在窑姐儿的肚皮上,你们都是图啥?真痛快吗? 也就是贾焱垚那人太憨,觉得都是一起共过患难的兄弟,有感情,打打骂骂管一管就算了。 要是换成水毛毛,早就给弄死,免得带坏了其他人。 水毛毛说的这个办法倒也可行,让他们跟丐帮打去,整合一下,服管就留下,不服管的,再让服管的把他们弄死不就完了。 弄不死,还有船帮给帮忙弄死。 总之,不能养闲人。 想洗白可以,但是只洗白听话的。 ************** 京都。 “穷家行”最近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京都的百姓们发现,街上的乞丐变得干净了,虽然衣服还是破破烂烂,可手和脸却都见了本色。 头发虽然依旧枯燥,却至少也用麻绳或是草绳束缚起来。 甚至还有人发现,乞丐之中不乏样貌清秀之人,有的甚至是色目人,竟是有过去的东伦人在其中。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们现在不再跑人家营业场所讹银钱了,而是有组织的吹拉弹唱,求打赏,若是不打赏,也会恭敬地道一声:“祝发财!”然后走人。 倒使得对方闹个脸红不好意思。 或者是守在给长辈办白事的大户人家门口,举着“呼不言唤不语子孙泪下,视无形听无声长辈长生”的对联,扮起“哭丧人”,讨个赏钱。 这种时候,倒是无人会不给打赏。 甚至,帮忙跑腿、做事,赏钱你爱给不给,反正你住这城里,我也住这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看谁不好意思。 可是呢,这些人就算讨不到饭食,也得不到赏钱,好像也没谁饿死的,每天街上乞丐还是那么多。 自从武继昌父子和倪赫都死了、没有人再知道柳陆奇的身份后,他也就能时常出来见见阳光了。 岁月多少还是给他留下了痕迹,当年的青葱少年如今个子也高了、眉间也隐隐有了两条竖纹,眼神也不再纯净,反而沉淀下不少沧桑。 不过这几个月因为心情好,饭量大了,略长了些体重,看着脸色好了许多,人也不再那么单薄。 午时刚过,柳陆奇坐在茶寮,闻着新到的花茶的香气,满脸陶醉的样子。 对面坐着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乔万启。 乔万启可对喝茶不敢兴趣,他专攻各种小茶点,什么蜂糖饼、牡丹饼,好吃又饱肚。 不但吃,还不时地往怀里揣。 柳陆奇看不下去:“你还是偷吧,当着面这么揣,我觉得被宰、吃了大亏,还不如让我觉得丢了呢。” 乔万启又让小二上了几盘点心,还是边吃边揣,回道:“我得让你知道我是干活的,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不然怎会这么饿! 说吧,今儿让我来干什么?我吃饱了马上就去!” 柳陆奇下巴往街面的方向抬了抬:“呶,你往那边盯着看,看到有中等身材、略有发福、带着帷帽的男人就叫我一声。” 乔万启就把脸朝向街面,但是嘴不闲着,继续吃,还抽空问:“那你呢?” 柳陆奇:“我要品茶。” 说着就呷了一口茶含在口中,然后享受地闭上眼,再徐徐咽下,细细品味。 “哎!你说的是他不?”乔万启突然说道。 柳陆奇:“……我蹲点了两天,怎么你一来就碰到了?” 乔万启:“你天天闭着眼蹲点?那能看到个屁!” 柳陆奇没工夫跟他斗嘴,只说:“你跟上去,看他都做什么了,有热闹看时,用这个。” 说着,给了乔万启一面盘子大的锣。 乔万启:“你咋不去?拿锣干啥?” 柳陆奇:“快去!” 眼看那人要拐弯不见了,乔万启把锣往怀里一揣,跟了出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五十九章 荷花姑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拿上锣,乔万启还是拿着了。 要说乔万启和柳陆奇两个人,性格迥异,可相处起来还不错。 乔万启狠厉不足,行动力强;柳陆奇正好相反,两人配合着还挺好,穷家行现在是面目一新,甚至有江湖游侠前来投靠。 乔万启还不知道自己要跟踪的是个什么人。 柳陆奇却知道。 三日前他接到小宝的传话,要他抓京都“能上朝堂的姓张的御史”的把柄,还要一下子就搞臭名声的效果。 这个任务,小宝说是交给穷家行的,没有说指定柳陆奇去办,但是柳陆奇想,既然来送信的人找的是自己,那必然是因为自己嘴严。 也确实是这个目的,乔万启还是单纯了些,不能说遇到事情就“七情上面”,却也是掩不住多少心思,属于“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那一类。 柳陆奇用了两天时间才查出这位能上朝堂的名为张楣的御史,以前曾有两个张御史都能上朝,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 还得知这个张楣有个癖好:大被同眠。 御史,还有这种癖好,好啊,搞臭名声最好的方式嘛。 只是不知道他会“眠”在何处,只好每天盯着。 眼下,乔万启一边往嘴里塞着小点心,一边跟着前边那个戴帷帽的人。 每到烈日、或蚊虫多的时节,女人们常会带上帷帽遮阳防叮咬,男人可很少这么干。 前边拐弯就是一处三进的宅子,看着挺普通的,就是一处小康人家的样子。 那个戴帷帽的人轻叩两下门环,门立即就开了。 乔万启蹲在墙头上,听到里面有人说:“您可来了!” 绕过照壁,庭院里干干净净,几个造型别致的太平缸里荷花正艳,乔万启看见一个穿着粉白色绿摆荷花纱裙的“姑娘”迎上前,给那人行礼。 “张爷!”那“姑娘”一开嗓,乔万启吓一跳:公鸭嗓,男的! 厢房里又走出一位见礼,随着招呼声,乔万启拍拍心口:这回是女的了。 看着穿着一模一样的两位,乔万启定了定神,“大号”是男的,“小号”是女的。 都是粉白色纱裙,与石缸里的荷花相得益彰。 这是回家了吗?这个张爷家里的丫鬟可以是男的呢。 乔万启想着,就见张爷脚步不停,一路只管穿过垂花门,往正房走去。 两边厢房不断有人出来,一水儿的荷花纱裙尾随在张爷身后,直至正房门前。 张爷转身站定,面朝这些“荷花”,除下帷帽。 嚯!这一脑袋汗,大脑门子油亮油亮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就扎进胡子里。 “张爷!”八名荷花“姑娘”蹲身见礼,声音齐整,却有粗有细。 开门的那位已经小跑过来,给“张爷”介绍:“张爷,这四位是新来的,刚调教好,听话着呢。” 于是,被介绍的左边四位“大号荷花”再次蹲身行礼。 张爷下了台阶,走到这四位跟前,挨个托起他们的下巴瞧脸盘,然后绕到他们背后看身段,看完了,才“嗯”了一声,让站起身。 “下盘还算稳,”张爷说,又问:“仙哥儿呢?” 看门的回道:“他规矩学得不太好,重新调教呢!” 张爷皱了皱眉:“怎么,他不愿意?” 看门的点头哈腰:“调教调教就好了,张爷下次来,仙哥儿一准儿来伺候着。” 张爷:“调教下就得了,别弄坏了他!” 门子:“是!是!” 乔万启在墙头听得一头雾水。 张爷又看向另外四个“小号荷花”,四个姑娘微微抖着,见张爷瞧过来,拼命撑住身体,生怕被看出来。 张爷点了点头,从袖兜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在手里上下抛着,说道:“今儿谁表现的最好,这个就送他!” 门子一看乐坏了:五十两的赏钱,不论给谁,最后他都能拿到四十两! 门子赶紧上前:“张爷,您看,是先沐浴,还是先上些茶水?让他们伺候您来点紫苏饮子解解暑可好?” 刚来就脱光了洗澡……好像太直接了些,张爷说道:“紫苏饮子吧,先喝些热的发发汗,再泡澡才凉快嘛!” 紫苏饮子哎,乔万启觉得手里的点心都不香了,刚才柳陆奇那个懒货怎么不点这道饮子?馋死老子了! 门子得了话,带着四名“大号荷花”去准备了,四名“小号荷花”左拥右簇地扶着张爷进了正房。 待院子里空了,乔万启才小心地沿着院墙飞奔,到正房顶上,先趴下贴着瓦片听了听动静,移动到有声音的位置,轻轻掀开瓦片。 有钱人真会玩! 张爷在荷花姑娘的服侍下出去外衫,只着半截凉裤,大咧咧歪坐在榻上。 四个姑娘一个给打扇,一个给擦汗,一个给捶腿,一个给捏肩。 四个大号的“姑娘”端着一应物事进来,托盘上紫苏叶子、柠檬、生姜、陈皮、冰糖一应俱全,还专门端来个填好炭的红泥茶炉。 就在榻前摆了几案,把东西一一放好,四个大号荷花姑娘开始炮制紫苏饮子。 天热,红泥茶炉把屋里子烤得更是挂不住衣服,于是张爷就亲自给八个“荷花”宽衣解带,一点也不嫌累,反而陶醉其中。 而“荷花们”既不能耽误手头的动作,还要配合张爷把衣裳除掉,面上还要流露出受宠若惊和娇羞。 真是考核演技呀。 待到几乎室内一片肉色,乔万启不得不盖上那片瓦——真受不了! 脱一个,好看,那叫欣赏,脱两个,也能看,就当比较了;脱那个大号的荷花算怎么回事?他有的爷都有! 结果,他们九个人都不着寸缕,澡堂子吗? 乔万启都觉得闻到骚臭味了。 本想不花钱就饱个眼福,谁知道啥玩意儿多了都闹心啊! 摸摸怀里的锣,乔万启准备掏出来敲上一敲,可又一想,柳陆奇让有热闹看时再敲,那现在也不算热闹啊! 唉,还得看,不看咋知道啥时候算热闹? 重新掀开瓦片,正好看到张爷正在掐一名大号荷花的胳膊肉:“啧啧,还挺结实,几岁了?叫什么名?” 那“荷花”胳膊都被掐红了,低头抖着声音回道:“回爷的话,奴叫小文,十六了。” 张爷扯过身边一个姑娘推到小文怀里:“嗯,小文,你跟她!” 八名“荷花”都被张爷配好对,然后张爷就躺回榻上:“你们鼓捣着,好好鼓捣给爷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章 走水 噫!乔万启在心里把柳陆奇骂了八百遍! 怪不得让自己跟踪,他不亲自来,原来是看这个啊! 不过想到柳陆奇的经历,乔万启撇撇嘴,算了,理解! 很快屋子传来各种莫名其妙的声音,乔万启小心地把包点心的纸揪下两块团成团塞进耳朵。 屋里,张爷看着看着,呼吸粗重起来,叫过小文和那姑娘,就在自己身前伺候起来。 乔万启真是没眼看,他就不懂了,三个人前后排队有什么可玩的?那不跟他在乡下看的黑猪一个样?有钱人都这么不讲情调吗? md!不看了,真恶心! 管它现在算不算“热闹”,直接敲锣,爱咋咋地! duang!伴随着张爷嘴里的“号子”声,房道:“张爷,您把席子交给奴,奴去扑火……” 张爷看了看披在身上的席子,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就给了小文。 小文接过来跑向太平缸,一把将席子摁进水里,破碎的荷花挂在席子上,水淋淋地被提起来,小文往正房里冲,可马上又给呛了出来。 火势大了。 屏风、幔帐、几案……里间为了“大被同眠”而特制的大被和大床也都熊熊燃烧着。 房顶的漏瓦给补充了足量的空气,火焰愈发起劲儿地四处突蹿。 “张、张爷……赶紧跑吧,这火扑不掉了……”门子抓住张爷的胳膊就要往外跑。 可还光着呢,怎么跑? “把你衣服脱给我!”张爷命令道。 “快!这边!这边!”一大群拎着水桶的人冲进院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丑闻 院子里,人们不断从耳房和太平缸里取水,很快水就要用光了,可火并没有扑灭。 人们吵嚷着灭火,却也把几名光溜溜的“荷花们”堵在院子里出不去,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让开让开!”巷尾处潜火铺的人赶来的很快,他们一听到喊声就行动了。 此刻,两名潜火兵正在拆卸门槛,好把水车推进来。 一名领头的潜火兵首当其冲寻找房主:“谁是主事的?” 如果当火势达到威胁到整个建筑的安危之时,拉倒房子将会成为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这一点必须要告知房主。 还有另外一点:民宅起火,不是主家自己到潜火铺求援,那就得找到主家先把丑话说在头里:一切损失不能牵扯到潜火铺。 以前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潜火兵们尽职尽责给灭火,结果主家把人给告了,说什么损毁重要物件了,要不就是丢东西了。 还有更甚的,说人家潜火兵占家中女子的便宜了,反正就是各种讹钱。 正好火灾了,损失大着呢,能讹一点是一点。 潜火兵的到来让张爷更加着急躲避。 已经冲进来不少左右邻居,好歹也未必认识他,可是潜火兵一到,那必然会级级上报。 京都的潜火兵是由军人组成的,从中央禁军中进行抽调,五个人一组,分散布置在京都各个防火地点,也就是潜火铺。 这会儿潜火铺的人都来了,他要是再不躲开,被上报到禁军…… 可是着急也没用。 “热心”的街坊邻居们占据了所有能进的门,似乎在里里外外找一切能用来灭火的物事,或者帮忙搬走能引火的东西,张爷无处可躲。 九个白花花的身影被人们挤来撞去,身上多了不少黑手印子,就连张爷的大肚瓜和腿根子上,都有了几处抓痕。 张爷又惊又怒,想找小文要回那块席子,却发现席子早就不见了,小文自己也浑身都是黑手印,还带着水珠儿。 没少被揩油。 门子哆嗦着嘴回答潜火兵的话:“小的就是个看门的……” 潜火兵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到底谁能主事儿,快说,再耽搁烧了别人的房子,你吃罪得起?!” 即便不是故意纵火,只要引起他人财产损失,也是要打板子和罚款的。 门子向张爷一指:“那位是张爷……” 潜火兵甩开门子就想抓张爷过来说话,一抓,滑不溜溜没抓住! 再一定睛:“艹!你怎么不穿衣服?” 刚才就觉得余光里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乱晃,还以为眼花了,原来竟是……! 扑灭了火,张爷最后裹了门子的外衫跟着潜火兵回去登记,他脑子里不停思索着如何编瞎话蒙混过关。 可是和这场火灾一样由不得他,满城都已经传遍了“御史言官聚众银luan、四雌五雄倒凤颠鸾”、“嚣张御史雄风猛震一人御八马,倒霉宪司欲火难消满庭陷炽焰”等等荤段子。 “宪司”是御史的别称,而“嚣张”和“倒霉”二词,更是道出御史张楣的名字来,真真是指向明确。 而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似是亲眼所见般,版本还各不相同: 有说张御史浑身都被象姑小官儿给摸得都是手指印的; 也有说张御史把人家掐的浑身乌青的; 还有说九人大战五百合,从卧房到厅堂,从室内到庭院,甚至太平缸里也要过过瘾……别提多精彩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不到晚饭时间,几乎全城都知道了张御史的丑闻。 密侦司都不用调查,去街上走一圈,就能明白个大概了。 武将们在晚饭时候三五一群地约着出来喝酒,青瓦台更是被洪国公包了场。 饱受弹劾的武将们真是解气! 洪亮还专门把家里的说书先生给带来,让根据今儿下午听到的消息给说段书听听。 能被国公府聘去的说书先生,自然是有两把刷子,不用写词背稿,张口便舌灿莲花、妙语连珠,青瓦台的屋自己去京都发生的事情,又怕自己这趟出行会被皇帝派人监视,到时候让小宝的身份露馅就不好了。 所以楚清给小宝写了封信,让小宝选择地点,然后自己再去“给他惊喜”,而不是让小宝来找她。 小宝看过信就明白了楚清的顾虑。 娘亲这次的遭遇,侯泽都跟他说了,而且说得比较详细,因为有他哥魏诚毅,侯泽知道的还挺全面。 所以小宝才让侯泽往京都传信,让穷家行弄垮张御史。 小宝让“小甘甘”带上回信,上面写道:娘亲,我在学院等着您的惊喜哦! 第二天,卓耀早早就雇好马车,以备楚清醒了就出发去找小宝——他比楚清更急呢! 马车里装的是给小宝带的东西,别看上次让侯泽带回去不少,可这次楚清上路,家里的小子、媳妇们也给装了许多,一股脑全给小宝拉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二章 “偶遇” 不出意外的,楚清快到郊外学院的时候,“偶遇”了密侦司驻崇鱼府理事处的负责人耿副千户。 人家穿着制服呢,楚清不能当做看不见,只好下了马打招呼:“可是耿副千户?” 上次来看小宝,是偷偷来的,没惊动任何人,可这次不同,刚在京都朝堂上闹了一通,不可能没人盯着她。 所以看到跟自己包袱里同样的制服,不用问都是理事处的负责人,各处负责人都有相互的名单,上来打个招呼没错。 “你是……”男装,女声,还是在通往学院的路上,虽没见过楚清,耿副千户也猜了个大概,可还是得确认下。 “在下楚清。耿大人早啊!”楚清抱拳说道。 “哎呀哎呀,久仰久仰!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楚爷!怎么竟在这里碰上了?真是三生有幸!”耿副千户也抱拳回礼。 这寒暄,前半部分是真的,后半部分是假的,真真假假混在一处,换个人还就信了。 “实在是惦记孩子,在下请了假期,就过来了,想着也不是公干,就没有先去理事处报到,实是不该,不该!”楚清没啥诚意地道歉。 接着又问:“耿大人家住这么远啊?怎么不骑马?” 耿副千户答道:“昨晚陪岳丈喝了不少酒,就住岳丈家了,这不,今早都差点儿起不来,慢慢走挺好,也能醒醒酒。” 这话说的,又是半真半假,谁知道你岳丈是不是住在学院附近的? 楚清邀请他一起去学院看看:“耿大人吃了早饭没?随我一道去学院吃吧? 就当认认门!我能请假的时候也不多,不在孩子身边总惦记,还想麻烦你照应呢。” 知道楚清的去向,耿副千户就算完成任务了,他可不想得罪楚清,听说楚清跟各地密侦司处的都不错呢。 再说,楚清还说请他照应儿子,足见人家心里坦荡,不怕你查。也就想说不必了,还得赶着上值。 可是又想,楚清一个女子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未必不能猜出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要说得罪已经就得罪了,还不如痛快地答应下来。 她儿子要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就给予关照,也好别让人家真的介怀。 任务是密侦司的,可人缘是自己的呀! 于是,耿副千户爽快地答应下来:“那成!只是当叔叔的去蹭大侄子的饭吃,有些不好意思呢。”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聊着天,耿副千户更是直接提起楚清自辩的事儿来: “听说你不久前去朝堂自辩,我们都担心的很; 你也知道,咱们的消息来回一次也不容易,我头天听说你去京都的传闻,第二天就接到你得胜而归的消息!真是解气! 那帮子碎催,就是见不得人好!指挥使大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就不下令查查他们!” 这话说的,讨好的意味明显。 胡恒秋能公开下令查御史台?他有那权利吗? 听听也就罢了,知道耿副千户不想得罪自己就够了。 楚清笑笑:“嗐,也是我不懂规矩,我就一个村妇出身的,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做事确实欠妥当。” 耿副千户也知道楚清不会说让人抓把柄的话,便把最新的进展告诉了楚清: “昨儿晚巴晌我接到的消息是:御史张楣被杖八十、罢官、贬为庶民,驱逐出京,三代不得参加科举,已经搬出京都回乡下老家了。” 楚清惊奇:“为什么?” 耿副千户笑:“狎妓!” 楚清无语。 耿副千户补充道:“听说啊,他家小厮丫鬟都哭得不行呢!” 楚清更奇怪了:“怎么说?” 耿副千户更是笑:“楚爷,你既是官员,我就当是把这事儿告与你当做共勉,可无关男女大防哈; 那张楣是个风流人儿,不分男女,家里的小厮丫鬟全都祸祸个遍,现在被罢官,这些丫头小厮还能去哪儿? 这还不够,他犯事儿是因为在外面……嗐,玩火玩大了,真烧起火来了……一院子没穿衣服的!” 还“共勉”呢,你憋不住要说,又怕我是女的说给我听不太好,竟搞出这么个词来! 很快来到学院,耿副千户识相地没有跟着楚清去见小宝,而是直接在食堂外等着,好让人家母子有个相见的空间。 卓耀为了不让楚清失礼,只好自己陪着他站在外面。 宿舍里,小宝嘴里叼着馒头,手里开着信封,侯泽看着着急,一把抢过去:“我给你读!” 信是侯泽送来的,京都来的信,上面有“穷家行”的记号,所以侯泽一点不顾虑就抢过去读起来: “哟嚯!这都什么呀……御史言官聚众银luan、四雌五雄倒凤颠鸾……哎哟我去! 还有还有……嚣张御史雄风猛震一人御八马,倒霉宪司欲火难消满庭陷炽焰,这谁编的,太有学问了! 哎哎哎,这儿还说呢,他儿子被国子监开除,女儿被婆家扫地出门了! 还有这里,杖八十、罢官、贬为庶……” 小宝把信抢回去:“我自己看吧!这叫读信嘛?分明是你自己看着乐,然后读了个摘要给我听!” “呃……”站在门口的楚清有些傻眼:“小宝你……” “娘亲!”小宝雀跃地扑过来:“我想死你啦!” 楚清刚刚从耿副千户那里听到的消息,竟然在小宝这里也听到了? 搂着怀里的小宝,楚清五味杂陈:“小宝,你都知道了?” 越是不想让孩子知道,孩子还是知道了。 小宝松开紧搂娘亲的胳膊,眼里有水光:“娘亲,你又受气了!” 嘴上这么说,小宝心里想的却是:岂止是受气,真让你们得逞,娘亲就回不来了! 那帮子杂碎,等小爷我知道其余几个是谁的! 楚清瞪向侯泽,以为是侯泽给小宝透漏的消息,侯泽却以为楚清误会他搞事情,紧着摆手:“不赖我,不是我干的,是小宝干的!” 侯泽:我就说说,又没做什么,这锅我不背!背不起! 楚清震惊地看着侯泽,又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小宝。 什么?小宝干的? 小宝不是仅仅知道了消息,而是张御史的下场是小宝处置的结果?! 一个十岁的孩子,身处大宣南部的崇鱼府,遥控着就把北方京都的御史给搞垮了? 我的天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三章 教子无方 楚清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要快得多,她一个箭步就冲到门口,把门关的死死的。 虽然卓耀陪着耿副千户在食堂外,宿舍楼这边并没有多余的人,可还是隔绝一下放心。 看到娘亲的动作,小宝马上问:“谁跟你一起来的?” 楚清:“卓……啊对,还有路上遇到的理事处耿副千户。” 听到啊对来了,小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可开口说的却是:“路上遇见的?” 楚清笑了,这小子! 她想,自己像小宝这么大的时候,好像傻的很呢,跑进仓库拆了爸爸的自行车,还以为楼上的爸爸不知道。 楚清:“嗯,路上遇的,我给带来你这儿蹭饭,可以吗?” 小宝:“当然!娘亲不必有顾虑。” 对于小宝总能猜透自己心思这件事,楚清一直很迷惑。 说他聪明吧,可轴起来也挺气人,比如在学校挨欺负回来不说,比如谋划杀武继昌不考虑事败的后果。 可说他笨吧,经常是自己不需要解释什么,他就都能明白。 就像眼下,小宝就明白楚清把耿副千户带过来的用意。 小宝在楚清一脸惊愕的注视下,穿着件茶白底胭脂色交领的提花罗外衫,腰带上坠着三块玉佩,叮叮当当就要往外走。 “小宝!”楚清一把拽住他,开启老母亲的絮叨模式: “你说换衣服,就换了个这?你穿胭脂色有点儿早吧? 换条腰带好不,镶一圈珍珠再让贼惦记上,还有腰带扣……财不露白呀孩子! 要不你把玉佩摘掉两块?扳指也不戴了好么?小孩子家家的,戴那玩意儿干啥?” 小宝使劲儿抱了抱楚清,跟充电似的,然后站好,一脸盛气凌人地说道:“娘亲,儿子可是集官二代、富二代于一身呀!” 楚清:“可……” 妥妥的“大金链子小手表”的既视感。 教坏了教坏了!不该给他说什么官一代、官二代的,这把孩子心灵给污染的! 侯泽倒是提醒了句:“三顺比你顺眼多了!” 楚清明白过来。 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很多学生了,耿副千户一直在门口站着等楚清,看到学生们整齐的排队打饭,很感慨。 听说楚清的儿子办学,招的都是乡下孩子,多大的都有,一群泥腿子,竟能有如此好的秩序,楚清的儿子也不简单哪。 只是……听到有人在身后打招呼:“耿大人好!” 回身一看,是楚清和一个孩子,那孩子瘦高,脸庞稚嫩,可一身行头嘛,一言难尽哪,还能更露富些吗? “你是楚懂?”耿副千户一脸和蔼。 小宝:“是!我是楚懂,耿大人,一起用早餐吧,到我这里随意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你随便点菜!” 满脸都是“跟爷混有肉吃”的架势。 卓耀就在旁边看着小宝憨憨地笑,还附和呢:“啊,对!” 小宝就过去牵卓耀的手:“啊对,想吃什么?我们早饭一点儿也不对付,有肉有菜,你要喝酒吗?我给你取去!” 卓耀:“喝!有烤大蒜吗?” 小宝:“有!” 卓耀:“羊肉串呢?” 小宝:“有!” 卓耀:“那行,再来点烤豆饼和干锅肥肠……” 楚清、耿副千户:“……” 一大早就吃烧烤?还喝酒? 这俩人,可真是“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青春献给小酒桌”! 小宝不在时,卓耀可沉稳了,一板一眼的,这一见到小宝,又成了以前那个憨憨了。 一顿早饭吃下来,耿副千户很是感慨。 楚清这个女的,能力有,事儿没少做,钱没少赚;胆魄也不缺,上朝堂自辩不但一点亏都不吃,还敢甩脸子告长假不干活;就是教育孩子这一点不太行。 别人家的母亲都是把孩子教导得谦恭守礼,可楚清清家的孩子嘛……纨绔了呀。 不过呢,孤儿寡母的,楚清这么拼命,不就为了让孩子过得好嘛,也能理解,能理解。唉。 楚清直接在学院里挑了间宿舍住下来。 原本住在这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在黄蓉和穆念慈也搬来后不一样了。 虽说小宝的学院也招收女孩子,可开头的新鲜劲儿一过,风言风语就开始传了,对女孩子们不好,于是本就没多少的人数,直接清零。 毕竟世风如此,胳膊拗不过大腿。 所以黄蓉和穆念慈到来,就让除了厨娘再无女性的学院变得不太自在。 她们两个自然是跟楚清住的,那就不能跟男孩子们在一处,可如今崇鱼府学员人数不少,空置宿舍并不多,没有单独的女生宿舍区。 晚上,楚清找到小宝谈论女生宿舍的问题。 “按说你这儿宿舍不少,这么大一间屋子只住四人有些浪费啊!”楚清说。 对此小宝也无奈:“我就不该建两栋宿舍楼,就是建,也不该三层,两层就足够。” 小宝指着厨娘这边的一溜房子介绍:“原本厨娘都是这附近招的,不用给宿舍,那一排房子原是做女子食堂的; 但是女孩子都退学了,她们家里不让夜不归宿,可上下学路上又怕不安全; 现在只有她们家里长辈过来领一些活计拿回去给女孩子们做,反正很麻烦; 可房子空下来,厨娘们就干脆把一些自己的物件放里面了,平时她们会用那房子小憩,像夏天时她们也把那里当做能洗漱的地方; 而女孩子的宿舍楼也都被男孩子们占了,没人住还不让他们用也说不过去嘛!” 这学院都成男子学院了,除了厨娘就没女的。 按说,小宝在北方办的学院没这么多事情。 男女生宿舍都是分开的,不耽误女孩子们入学。 估计是南方整体经济较强的缘故,对于学习这件事,主要目光还是放在科举上。 有钱人家里的男孩子会去书院或府学接受正规教育,女孩则在自家的学塾读书,读的也是相夫教子、琴棋书画那些。 对于手工业技能类是非常看不上眼的,毕竟工匠的地位实在是很低,除非有鲁班之能,否则只会被视作低贱之流。 想到那么多适合女孩子们做的工作不能施行,楚清就觉得心痛:那都是钱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四章 女生生源 就好比楚清的织造坊,这么长时间经营下来,工种自然分出性别,很多工种男子就是没有女子做得好。 以当前这种状态,女孩子们只能领到少量的活计,赚很少的钱,可就耽误小宝赚钱了呀。 楚清说道:“你还是招女学员吧,今年沃斯那边的羊毛肯定便宜,让她们来你这儿学技术,然后加工羊毛去。” 适合女孩做的工种多了,秋收过后鸡鸭肉蛋类加工、羽绒加工、以及日用品加工多着呢,不都是钱? 小宝也为难:“娘亲,不是我不招,是她们不来,来了的也都走了。” 有自耕田的农户们都不让女孩来,更别说那些佃农了,谁会给女孩子交学费学本事? 钱交了,本事学了,然后年龄也到了该嫁人了,那不是花娘家钱给婆家培养人才么?那不如等她们出嫁后,让婆家花钱培养呢! 楚清:“那也要先把地方空出来,如今宿舍和教室都另做他用,谁还会把孩子送进一个设置都不全的学校呢? 招生的问题嘛,要不我让你大嫂帮忙想办法,她主意多。” “用不着!”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窗口响起,随即一张笑呵呵的脸出现:“我能进来不?” 楚清即将脱手飞出的钢笔又重新握好,好像正在写写画画的样子。 小宝笑看着他,用手指指楚清的钢笔,那意思是:算你命大。 水毛毛看小宝要说话,比了禁声的手势,小宝只好招手让他进来。 水毛毛两手在窗沿上一撑就跳进来,站好,给楚清行了一礼,小声道:“楚大人!” 水毛毛听侯泽说有密侦司的人来过,觉得隔墙有耳,特意不走寻常路,大晚上爬窗子进来说话。 楚清:“坐,叫我楚清就好。” 水毛毛坐下来,看向楚清:“听说你来了,小老儿我就又厚皮老脸的来麻烦你了。” 楚清和小宝都看向他,水毛毛说道:“上次猴崽子在你那儿说秃噜嘴,说咱这儿还有不少女娃娃,给你添麻烦了,送来那好些衣裳; 小老儿原本挺不好意思,不过刚才听你们说想招女娃娃做学生,就想能不能……” 楚清一拍桌子:“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你那里有多少女孩儿,都是多大年纪的?” 小宝也说:“是啊是啊!我也没想起来,你也不说领我看看她们去!” 水毛毛摆摆手:“去什么去?我们去都是多凑几个人,买些东西一起送去顺便看看,一个月也才去个一次半次的。” 小宝:“怎么的呢?” 水毛毛:“那些女娃娃,小的才一两岁,大的都二十了!你咋去?” 小宝:“切!有啥好避嫌的!” 水毛毛:“哼!人家还避嫌呢!” 水毛毛把手在脸上揉了揉,跟搓抹布似的,愁得要命:“都是苦命的,救回来是救回来了,小的还好,不记事儿,可大的就…… 性子都不咋好,对人也戒备,可是就这么养着也不是个事儿,日子久了,咱帮里的汉子就该惦记了; 也不是说不让他们有往来,可毕竟名声不好,就好像咱们娶不起媳妇才救她们,救她们就是为了伺候这帮糙汉子; 再说以她们现在这性子,就算娶回家也过不好日子; 楚大……楚清,要是你愿意,抽工夫随我去看看她们? 要是有可能,就招到学院,学个能养活自己的本事,以后是嫁人也好,自己过也好,总能活得下去。” 楚清大致听明白了。 救回来的,除了被抛弃的小女孩,还有活不下去的大姑娘,她们经历过什么、遭遇过什么,想必都不是好事情。 船帮里又是一群糙汉子,不让她们戒备也不可能。 水毛毛救得了命,却救不了魂。 小宝问道:“我还以为都是小孩呢,那些人到底有多少人?” 水毛毛:“大的小的都算上,二百三十二个。” 楚清和小宝都惊了:“这都赶上一个村了!” 水毛毛:“唉,年年都有扔孩子的,也年年都有想不开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小宝,不能苦! 楚清看向水毛毛:“明儿我就跟你去!” 水毛毛摇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现在就跟我走,别让你的人知道,你这次出来,想必身边的眼睛不少,别弄出大动静; 咱们看过就回来,要是你同意收了她们,明儿我就让她们来学院报到,要是不行咱就当没这回事。” 楚清本想明日带着黄蓉和穆念慈一起去看看,她们两个性子都温柔,也会看人脸色,比自己强。 可是水毛毛说得也对,走在路上都能“偶遇”耿副千户,那身边还有多少眼睛楚清也不知道,确实不能暴露与水毛毛这些人的关系。 这些人手上都有不少人命,连小宝都……但是不管怎么说,在明面上,小宝就是干净的,就是个纯洁无暇的小纨绔! “行,那咱现在就走。”楚清当即就起身。 小宝也把三棱刺带上,准备跟着去,水毛毛不同意:“你还是看着点儿吧,外面不少人呢,别让他们知道你娘不在。” 小宝就讪讪坐了回去,没办法,卓耀好打发,楚元那个黏人的,还有甘来那个二乎乎的,不省心啊! 关于从三楼窗户出去还不能惊动他人这件事,水毛毛的想法是这样的:大不了豁出老腰疼上半月,把楚清搂着跳出去算了,谁让她不会轻功呢? 不过看了看楚清的身高,水毛毛又觉得自己老腰就算断了也够呛能达到目的,不禁犯了难。 楚清不知道他想什么,只顾着忙活解自己的腰带。 女人不拿自己当女人看,动作一“粗鲁”起来,男人就忸怩了。 水毛毛瞠目结舌对着小宝直打手势:“你娘要干啥?换衣服也不避着点儿人?是拿自个儿不当女人,还是拿我不当爷们儿?” 小宝就没注意他,人家也在解腰带,水毛毛都惊了。 小宝把腰带递给楚清:“娘亲,这个也带上,万一有用呢。” 娘俩的腰带都是特制的,外表是与服装搭配的华丽套子,拆开,里面是折叠好的帆布带子,很结实,足够承担自己的体重。 腰带扣也是活的,组装起来就是钩爪。 娘俩的腰带连接到一起,长度都够爬上四楼的。 楚清的腰带解下来,华丽的套子照样束住腰,一点儿都不耽误。 把钩爪往窗台下一钩,楚清就看向小宝,小宝就屁颠屁颠推门出去,再把门关好。 然后水毛毛就听到小宝敲隔壁的门,跟卓耀说:“娘亲在我那睡着了,快走快走,咱们涮羊肉去!” 然后走廊里就有了脚步声。 因为是在学院,不好让护卫们四处放哨,吓到学生们,护卫们都住进宿舍,这会儿一下子被小宝带走一大半,打牙祭去了。 就趁这工夫,楚清手脚麻利地翻出窗户,顺着腰带就出溜到楼下去,转个弯把自己隐在楼侧方了。 水毛毛直咋舌:真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五章 保护村 偷偷牵走两匹马,楚清就跟水毛毛飞驰而去。 水毛毛的骑术一般般,看到楚清还要迁就他的速度,就有些好奇。 江南会骑马的女子虽不多,可也不是没有,像那几个以武封爵的世家,家中女儿也会练习骑术,马球更是她们的爱好。 但是楚清并没有那样的家世和资源,按说会骑马就不错,可看着骑术还相当好,就实在让人佩服了。 待到离那些孩子住的地方不远了,两人速度慢下时,水毛毛忍不住问道:“除了骑马,你还会什么?” 楚清:“唔……会写字,洗衣做饭也会。” 水毛毛:“不是问这个,会功夫不?” 楚清:“不咋会。” 水毛毛:“我记得你一手好飞……笔啊?” 楚清有些讪讪:“准头儿不行。” 水毛毛:“你跟魏诚毅,谁的功夫好?” 楚清失笑:“那还用问,我的命都是他救的。” 水毛毛:“那不一样,你也救过他的命。” 楚清:“那我回头揍他一顿,看能不能揍得过。” 水毛毛:“……还是别了,你要是被他伤了,我得揍他,他要是打不过你,我更得揍他,里外里我儿子都不划算。” 楚清乐呵了。 水毛毛又问:“你的本事都是从小学的?” 楚清:“小时候哪有条件学,是前几年跟老于老赵他们学的。” 老于老赵,水毛毛听说过,只要自己一说年龄大,小宝就用这两个人作对比。 如此看来,楚清身上的功夫也才学了没几年,水毛毛说:“都是活着,或许你的活法可以教教那些孩子。” 待楚清看到这些女孩子们时,总算理解了什么叫“性子不太好”。 她们对水毛毛保持了足够的疏远,虽然没有敌意,却也颇多怨气的样子。 倒是年龄小的孩子把水毛毛当亲人,见到水毛毛来就高兴,“爷爷、爷爷”地叫着。 这地方很偏僻,是山脚下一个荒废的村子,好多草房的柱子都有半截烧过的痕迹,倒是屋话,也不回屋,警惕地盯着楚清。 转悠了半个村的时候,站在水井边上的一个年纪大些的姑娘冷冷开了口:“到底是要把我们卖掉了吗?” 水毛毛就又把手在脸上搓了搓,抱歉地对楚清说:“唉,别介意哈,她们对生人的防备心有些重。” 事实上,每次船帮的汉子们来这儿送生活用品,也是被这么提防的,汉子们就算有娶媳妇的心,也被拍成碎渣渣。 水毛毛对那姑娘说:“她是女子,你们不要害怕。” 没成想,竟得来那姑娘更气人的一句:“怎么,现在的老鸨子都时兴穿男装了?” 楚清:“……” 水毛毛皱着眉头耐着性子解释:“这位是……” 不等他说话,旁边又有姑娘说道:“真的不让我们住在这里了吗?” 语气有些忐忑,把其他的人也带动得担忧起来。 水毛毛赶紧安抚:“你们别误会,这位是……” 楚清自己介绍:“我是‘宝清技师学院’女子分院的负责人。” 水毛毛赶紧说:“对,我想着你们应该学些手艺,这样以后才……” “才好不拖累你是吧?”先前那姑娘打断水毛毛的话,讥讽道: “别人我不知道,我本就没想拖累任何人,自己死了就算了,偏你多事,非要把我救上来,怎么,现在嫌我们拖累了? 还是你觉得我们没有遂了你们心意,给你们当屋里人,就不耐烦收留了? 有话就直说,不必这样弯弯绕绕,我们又不求着你养活,我都没图希你救! 再说,我们也没白吃你们喝你们的,我们给你们看这些孩子了!洗衣做饭的,也没要你们工钱!” 带节奏了!这些话引得其余一些年纪大些的姑娘抹起眼泪来。 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刻薄?楚清皱紧了眉头。 水毛毛又搓了搓脸。 已经入秋了,夜晚凉爽,可小老头儿竟一脑门子汗。 水毛毛温声劝道:“大凤,小老儿我当初救你,真没图你什么,包括所有人,啊,丫头们,我们都是苦命人,苦命人帮苦命人,那是我们船帮的规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嘛……” 没想到这个大凤再次打断水毛毛说话:“苦命人?你们船帮为非作歹也不少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儿的! 若是好人,能拉帮结派的? 你们救我们,也不过就是想给自己的名声粉饰粉饰!” 其余的姑娘们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可见船帮在当地还是挺吓人的,名声不太好。 可据小宝说,船帮是干了些违法的事儿,但从不欺负穷苦人,再有,谁手上不见点儿血呢? 小宝信任的人,楚清也信任。 年纪小的孩子们听不懂大人的话,但是气氛不好,她们也吓得不敢吭声,有几个小孩子紧紧揪着水毛毛的衣襟,其余的孩子靠着大些的女孩儿站着,倒是没有孩子去站在几个大姑娘身边。 水毛毛的汗更多了。 船帮的名声是不好,可也没干对不起良心的事儿,就算是当水匪,也只劫那些不仁不义的商人。 可是,人命啊,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见死岂能不救呢? 活着再艰难,也比死了强,他的母亲带着他,活得比谁不艰难?可也得活着呀,有命才有将来,才有希望,怎能轻易就放弃呢? 水毛毛还要开口再劝,却见楚清几大步冲向石堆,那是准备维修房屋,汉子们搬来的。 楚清力气大,往返几次,就把二十块比脑袋还大的石头搬到井台边上,然后冲大凤说:“你跳下去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六章 你倒是跳啊 水毛毛:“你这是干什么?” 那个大凤也惊道:“你什么意思?” 楚清不理水毛毛,只盯着大凤,虽然场地上并没有火把照明,大凤还是感觉到楚清眼中似有尖刀射出。 楚清说:“救你救错了,我替水帮主向你道歉,让你多活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 你现在跳井吧,再死一次,我不但不让水帮主再耽误你死,还帮你把井填上,保证你能死个透!” 说着,楚清又把眼神转向其余那些年岁大的姑娘们:“还有谁不想活着?一并跳下去,若这些石头不够用,我再去搬!” 大凤又惊又怒:“你、你、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说这种话?你让我们死我们就死吗? 让我们跳井,你落石头?杀人是要偿命的!” 说着又愤怒地转向水毛毛:“你不是说船帮都是苦命人,你们的规矩是苦命人要帮助苦命人?这就是你们的帮助、你们的规矩?!” 面对愤怒的质问,和楚清一脸坚硬不容置疑的表情,水毛毛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要是帮里任何一个小子,他直接就给揍一顿,揍到服软为止,可眼前都是女子,禁不住他一手指头啊。 水毛毛又搓了搓脸。 这个一向乐观的小老头,今天真是……渡劫啊。 楚清冷讽:“这时候想起船帮了?那你倒是死还是不死啊?船帮帮助苦命人没错,可船帮没有帮助白眼狼的规矩!” 大凤气急:“水帮主,你倒是给个话,这人说的,是你的意思不?!” 水毛毛摇手,楚清一把摁住。 就看这架势,船帮的人也没少受这些姑娘的气吧?看把堂堂一个帮主给难为的! 楚清声音很冷:“不是他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我可以做这个主,你敢死,我就敢埋! 船帮不欠你的,水帮主更不欠你的,收起你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再多说一句,你不跳井,我就扔你下去,你想不死都不行!” 大凤气急败坏:“你你你!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你你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楚清不善于吵架,也嫌这姑娘嗓音尖利,太吵了! 明明天生一把好嗓子,怎就非要说那么刻薄的话呢? 楚清上前一步,揪住她的衣领就按向井口,把那姑娘大半截身子控在井中,只要楚清松手,她就得掉下去。 都说了再多一句话就扔下去,你非说,我不扔你我多没面子? 楚清:“你看我会怕不会怕?你想死,我帮你,这是助人为乐!老天爷还得记我功德呢!” 楚清是正面抓着大凤衣领的,大凤现在是仰躺在井口,屁股担在井沿上,她只能靠两手撑着井壁,力求不落水。 她既不敢抠楚清的手,也不敢打人家胳膊,生怕楚清吃痛松了手,那她就真的大头朝下落水了 水毛毛大惊,赶紧上前想把大凤拽回来。 怎奈无从下手啊,大凤的肩膀在井里,胳膊也在井里,水毛毛没地方抓,总不能抓腰带这里吧?那跟解人家衣裳也没多大区别了。 “楚、别、别,唉!”水毛毛急得够呛,又不敢当众直呼楚清的名字:“丫头啊!你消消气,大凤就是嘴不好,她说啥我都不计较,你也别生气,啊?” 水毛毛声音里带着恳求。 好可怜的小老头儿。 周围大些的姑娘原本还想指责楚清的,可没想到楚清动作太快,她们都没回过神,大凤就要没命了。 这下顾不上别的,赶紧过来拽大凤的衣服,嘴里劝着: “这位、这位姑娘,你放了她吧,我们都是苦命人,不过就是发句牢骚!” “是啊,我们也没什么坏心思!” “平日里让我们看孩子就看孩子,让干活就干活,我们真没吃闲饭!” “大凤,你还好吗?姑娘,你行行好,她快撑不住了啊!” 楚清可不惯着她们。 楚清左臂一甩,把周围几个姑娘挥开,又狠狠瞪了水毛毛一眼:“边儿待着去!” 说罢就把揪着大凤的右手狠狠往下一掼! 楚清这次从朝堂上自辩回来,心是硬了不少。 她在自己那个世界生活了四十年,又到这个世界活了七年,应该说,奔五的年岁,“五十而知天命”,没有太多的意气和冲动。 尤其在这个世界性命朝不保夕的状况下,她更是苟且的思想居多,尽量求稳。 可是结果呢?好像给人的感觉是更好欺负了吧? 与其这样,那不如痛快点活着。 大凤本以为楚清不至于真让她死,虽然害怕,但嘴里还是没闲着,一直在叫骂。 而且她也听到水毛毛在劝楚清了,水毛毛是船帮帮主,说话怎么也管用的。 可没想到她这念头刚闪过,楚清就把她掼下去了! 下去了! 去了! 井壁湿滑。 她怎么也撑不住自己下落的趋势。 她只是心中有怨无处发泄,可没想死啊! “啊、咳~”短暂的一声之后就是扑腾水声和呛咳声。 “救~咳~”每次她露出头想呼救,就被水重新给呛回去。 周围的姑娘们吓坏了,噤若寒蝉。 水毛毛也慌了,这楚清脾气怎么这么大! 大凤在井下不停地挣扎呼救,水毛毛一叠声的求楚清:“丫、丫头啊,把她弄上来吧?她人不坏……这年头活着不易……” 楚清像个煞神一样守在井边,不许人靠近。 直到大凤快扑腾不动了,喊“救命”的声音都小了,楚清才朝井里问了句:“你要上来吗?” 大凤灌了一肚子水,眼看着就体力不支,只说了个“救”,又沉下去。 楚清把吊桶扔下去:“自己拽住了,拽不住就别上来了。” 然后摇起辘轳。 绝处逢生的人,潜力是巨大的,刚还奄奄一息的大凤,看到吊桶落下来,一下子使出吃奶的劲儿,紧紧抓住绳索。 楚清是水毛毛见过的,除了甘来力气最大的女人了。 只用一只手,就把大凤给摇上来。 摇到井口,大凤却再没力气爬出来了。 浑身湿透,曲线毕露,毕竟周围还有其他人,水毛毛不好再靠前,姑娘们七手八脚地把大凤架出来。 大凤坐在地上,不停地呛咳、喘息,继而大哭,只是力气不够,即便大哭,声音也不再刺耳,倒似哀哀悲鸣。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七章 开骂 “这可是你求救的!”楚清语气嘲讽。 “你!”大凤虽没力气,可眼神似要喷火:“我要报官,告你杀人!” 楚清不屑地笑笑,:“是我把你救上来的,还有她们。” 楚清指着那几个姑娘说道:“你们还有谁想死?我成全你们。” 姑娘们神情畏惧,别开脸不敢看楚清。 楚清蹲下来看着大凤:“不是你想死的?不是你抱怨水帮主不该救你?我替他改正错误,不对? 你既是想死,怎么还能说我杀人呢?话都被你说了,那别人怎么做才对?” 大凤:“你!” 大凤心里这个气啊:话都被你说了好不好?!明明你推我下井,又不承认杀人! 大凤没力气再吵嘴,眼泪不住地落下来,小夜风吹来,把她吹得直抖。 有姑娘想去给大凤找件衣服,可是看看楚清那煞神的样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楚清明明看到大凤冷得直发抖,却视而不见,她说道: “你们想不开就去死,可看看这些小姑娘们,她们有的刚出生就要被爹娘溺死,有的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就把丫头弃了,你们好歹活到长大,有什么不知足的? 水帮主把你们救下来,好吃好喝养着你们,给你们养出仇了?! 你们真想死,为什么被救了之后就留下来了?为什么不再死去? 说什么你们没吃闲饭,我问你们,有人给你们提供米粮,你们把粮食做熟了让自己吃饱,就叫没吃闲饭? 照顾更小的孩子,就算你们没吃闲饭? 你们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们敢说说来这里多久了? 你们做的事,可赚得到你们吃的米粮?你们在家里时是怎样的吃用、干多少活?在这里又是什么水准? 说船帮是为了名声才救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能提供什么名声?你们出门给船帮传扬美名了吗? 你们一个个的多大了?连个门都不敢出,能帮助船帮扬什么名声? 想要好名声,船帮随便救个达官显贵不比你们强?! 别把自己看得多重要,在我眼里,你们什么都不是!一群垃圾!” 老子连朝堂上那些“泼夫”都不忍,还能忍你们这帮“泼妇”?! 楚清不屑的语气、嚣张的表情,刺痛了这些年轻的姑娘,还有楚清也是女的,没有男子那么大的震慑感,姑娘们一下子就怒了: “你说谁垃圾?我看你才是垃圾!” “你是杀人凶手!” “我们不重要,你重要?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们怎么样不归你管,你管不着!水帮主都不说我们什么,你凭什么说三说四的!” 有小孩子吓哭了,到底年龄小,又是小姑娘,一个哭,个个都跟着哭。 水毛毛又想劝楚清,又想哄孩子,一时手忙脚乱。 “水帮主,把孩子们带回屋里去!”楚清下令。 眼下的局面,水毛毛真的处理不了,也就听从楚清的吩咐,哄着孩子们回屋了。 水毛毛如此听话,倒叫这些姑娘们不敢再多言语。 帮主都听这个人的呀! 楚清看她们都闭嘴了,这才说道: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我不管你们当初因为什么想不开,但是救命之恩,不能让你们这么糟蹋! 若说船帮图你们什么才救的你们,那么,你们现在很无用,完全可以杀掉! 反正在你们眼里,船帮都不是什么好人,那杀了你们,还能节省粮食呢! 今年旱灾、蝗灾都赶上了,粮价飞涨,养活你们这群白眼狼,实在浪费粮食!” 楚清看着姑娘们身上簇新的衣裳,那是楚清让侯泽带回来的。 楚清指着她们就说道:“你们一边吃着船帮的米,一边穿着船帮的衣,再一边骂着船帮不是好东西! 你们算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个的年纪不小了,船帮的汉子们有心思跟你们组建家庭不假,可他们强迫你们了吗?难为你们了吗? 你们看不上他们,那就看不上,可你们又没本事养活自己! 你们在这里都不敢出去,只是每天混吃等死,然后在心里哀怨嫁不出去! 想娶你们的,你们看不上,又没胆子出去找看得上的人,你们就一肚子怨气,怨船帮为什么救了你们,不如让你们死了痛快!” 楚清的话很扎心,因为她说穿了姑娘们的心思。 这些姑娘身世也可怜,有被爹娘嫁给老头子换钱给儿子娶媳妇的;有被歹人糟蹋失了身的;也有被后娘打骂不堪受罪的…… 楚清虽然不知道她们的身世,但是自杀嘛,尤其是姑娘们,原因不会太多,其中任何一条就够了,所以楚清就说到她们心里去了。 她们被救上来,不想、也不愿再回到原来的生活环境,可是在这里,她们能见到的男人只有船帮的汉子们。 眼瞅着一年比一年大,她们不想嫁给船帮这些糙人,可又没有能力走出这个船帮营造的保护村,心中焦虑得很。 新衣服只能让她们高兴一时,可是穿得漂亮又给谁看? 焦虑久了,便觉得活着无望。 久而久之,怨气就起来了:当初不如就死了,何必给救回来?救回来不是继续受苦? 一个人有这种念头,说话时就会传播出去,大宣女子十四岁就可结婚,这些姑娘大的都有二十岁了,能不焦虑?于是这种抱怨就传染开来,进而成为她们共同的抱怨。 说到底,还是依赖思想太重了。 这是社会培养出来的。 她们从出生起,就只为了一个目标活着:嫁人。 走路步伐太大,长辈会说:没个女孩儿样,以后怎么嫁人? 吃饭多,长辈会说:这么费粮食,哪个婆家敢要你? 学不好针线,长辈又说:这点事都做不好,谁家要这样的媳妇儿? 所以,到了婚嫁年纪而没有嫁人,对她们来说就是人生无望。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她们觉得船帮都是歹人,不能嫁,可是她们又没本事自谋出路,像她们这样的女子,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都没娘家给张罗,哪个正经人家会娶呢? 反倒是在这个保护村里,好歹还活得下去,所以更不敢离开,而且船帮也没有因为她们抱怨而赶她们走。 既离不开,又没有前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自怨自艾之后,就变成满腹对别人的怨气了。 “呜呜呜……”大凤哀哭。 “呜呜呜……”哭声一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八章 怂了 楚清看着差不多了,说道:“你们好歹被人养活大了,看看屋里那些孩子,她们才几岁就没人养活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和你们一样的男孩子也不少,他们很卖力地在活着,他们可不嫌船帮不好!” 这话有些不实际了。 男孩子嘛,怎么也比女孩子容易些,就算是几个毛毛,一身白化病,遭人唾弃,也比女孩子容易活。 他们能跟着水毛毛学本事,能跟着汉子们捕鱼养活自己,就算是打架,也能跟人较量较量。 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吵架都吵不过别人,那些脏话,女孩子说不出口,可却是被攻击的主要用词。 就是干活也干不过别人,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有多少力气? 但是该说还得说,女子并不是就完全没活路的。 谁说一定能嫁人才算是有活路呢?才是终极目标呢? 不管什么目标,人总得先自立吧? 楚清又说:“你们养活不了自己,不自立; 你们怨天尤人,不自强; 你们除了嫁人就不想别的,不自爱; 你们看不起别人又不能改善自己,不自重; 你们只要求别人不要求自己,不自尊! 你们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 “哇哇哇……”哭声更大了。 水毛毛在屋里搂着孩子们,心急火燎:楚清不是要把人都给骂到跳井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阻止一下,又听楚清说道:“你们在自立之前,没有任何资格抱怨!” 大凤虽然冷,但好歹把气息喘匀了,她嗤笑一声:“自立?你说得容易!我们拿什么自立?我们没有地、没有钱、没有家!我们什么都没有!” 楚清看向她:“就你这样的,给你钱,给你地你都守不住!就算成了家,也得被人骗财骗色,最后两手空空!” 大凤:“你!” 楚清:“我告诉你,我走过的州府不少,见过别的地方女子是怎么活的; 她们有积蓄的,就做些小生意;没积蓄的,就帮人洗衣服、做缝补攒积蓄,她们即便清苦,也自食其力! 更有年轻寡妇,带着孩子给人家棺材铺扎纸人,给死人洁身净面,没地方住又怕歹人欺负,就睡在坟地……” 屋里面的水毛毛老泪纵横,楚清说的是他的母亲。 外面的楚清还在继续:“人要想活得有尊严,就得吃得起苦,遭得起罪,想过好日子,先得养活自己! 有本事就去使,没本事就去学,别人救了你们的命,就是给了你们重生的机会,只要有命在,就有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有姑娘止住哭声,颤颤问道:“我们就会些家务活,也养活不了自己啊,想学本事也没地方……” 楚清:“今儿水帮主就是来跟你们说这件事的,你们呢?让人说话了吗?你们除了抱怨,可有认真听听水帮主的话?!” 这下子,姑娘们都冷静下来,回想一下,水帮主今天来,好像是要给她们介绍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女人的。 这个女人好像说她是什么学院的负责人来着?学院?干什么的? 姑娘们把眼光都投在楚清身上:“那你是……你来是……?” 楚清:“我是‘宝清技师学院’女子分院的负责人,水帮主说,想把你们送到我那里读书识字学手艺,让你们能有养活自己的本事,以后也好嫁个称心的人家,束脩由他来出。” “呜……”又有人哭了起来。 只给吃穿她们不觉得什么,甚至认为是自己的劳动换来的,可听到人家给提供学费,这可是真金白银,真感动了。 “水帮主……对不起……”有姑娘诚心地念叨。 大凤也平静下来,虽然没有说道歉的话,却也开始认真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楚清又道:“我不只是分院的负责人,我的本事不算小,这么说吧,现在我把你们这群白眼狼全都扔进井里,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水帮主是我的好友,他求到我这儿,我自然给面子,但是机会只有一次,你们想好了,爱来不来!” 一听这话,屋里的水毛毛又坐不住了:姑娘们年轻,容易意气用事,不一定就答应上学,可好好开导开导,想开了就能去了,可别不要她们呀。 水毛毛奔出来,刚对楚清开口说个:“丫头你……”楚清就给打断了:“水帮主,上赶着不是买卖!她们只是你的负担,是拖累,并不是你的义务!” 水毛毛:“……” 楚清看向姑娘们:“我没功夫等你们,一炷香,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考虑,想好了,进来找我报名,明天去学院报到,过时不候!” 然后就把水毛毛拉进屋里去了。 屋里面都是小孩子,对小孩子,楚清就和蔼多了。 楚清带她们去厨房,翻出让侯泽给带回来的豆饼,就着火炉烤给她们吃。 小孩子,有吃的就容易生好感,她们很快不再惧怕楚清,有的甚至上前摸摸楚清的衣服:“你……你怎么穿男人的衣服呀?” 楚清就好声好气的回答:“我得骑马呀,穿裙子太碍事了。” “你会骑马?” “你有马呀?” “在哪儿呢?我可以看看吗?” “我也想看……” 于是楚清又带他们去看马。 小孩子中有胆子大的,还把手里的烤豆饼递给马吃。 很快,两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超时了,楚清装作不知道。 但是姑娘们也没考虑太久。 尤其是大凤,她最偏激,可是心思转换得也最快。 她偏激,是因为焦虑看不到出路,想岔了,就钻了牛角尖,像水毛毛说的,人并不坏。 现在楚清说了能教她们手艺,束脩还有人给出,这机会不抓住就没了。 大凤没顾得上换衣服,打着哆嗦就来找楚清。 楚清没给好脸色,但是说的话比较暖心:“先去换衣服,明儿得报到,病了来不了的,也没资格入学!” 姑娘们凡是衣服沾了水的,赶紧跑回去换,然后来到楚清和水毛毛身前:“我们要入学。” 水毛毛高兴,眼角的褶子弯成快乐的曲线:“好……” “重新说!”楚清冷冷下令。 水毛毛被打断,发懵。 姑娘们也是吓得一愣:这煞神怎么又发威了? 大凤一下子反应过来,蹲身施礼:“水帮主,我之前太不像话,说了很多让您伤心的话,大凤向您赔罪!” 姑娘们有样学样,一一过来给水毛毛赔不是。 水毛毛摇手成花:“没事没事,快起来,都是孩子,都是好孩子!” 楚清暗自翻个大白眼:都不下跪,好孩子个屁! 大凤又转向楚清蹲身施礼:“院、院长,我想报名入学院,望您成全。”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六十九章 学费 小宝的学院里重新迎来了女学员,宿舍楼和食堂也都清理了出来。 水毛毛按照楚清的吩咐,是当着女孩子们的面把束脩交到账房处的,看着一托盘银锭就那么“白白”给了出去,女孩子们有急红眼的: “院长,你既是我们水帮主的朋友,为什么还收他的钱?” “你们的束脩怎么那么贵?” “听说在你这里是要干活的,还不能减免束脩吗?” 唉,对你们真心你们看不到,非要有银两标价了你们才有感触?现在倒是“我们水帮主”了,昨晚是谁说“你们船帮”的? 楚清面无表情地回答:“亲兄弟明算账,你们可以去府城里任何一家书院做比较; 看看哪里的束脩更高,哪里又能教你们这样目不识丁之人; 在我这里做工是不假,可是材料都白给你们用吗? 你们在这里白吃饭、白住宿吗? 做工是可以抵束脩,那也要在你们通过试用期之后,能做出合格的东西才可以; 不但可以抵束脩,学院还有各种竞赛,你们可以赚取奖学金; 你们若觉得水帮主对你们的帮助值银子,那就还他银子,你们若觉得船帮救了你们的命是恩情,那就报恩情;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干,我这里教你们本事,就不能白教!” 楚清的话很不客气,直接指明了她们内心的阴暗:看到银子觉得欠人情了,但是人家救你们的命、供养你们生活、容忍你们抱怨就看不到吗? 升米恩,斗米仇,这些姑娘被楚清给记了“小本本”,将来给小宝做工可以,但不重用,也不可沾到较高级的技术。 除非她们能意识到错误,并且对船帮真正有所回馈。 如果品性不好的,小宝也是帮主,直接开除之后,再不许回归保护村。 工人是缺,但也要有所取舍。 掏了钱给一群“白眼狼”交学费的水毛毛,还专门跑去找小宝喝了一顿,小酒微醺之时还感慨呢: “你娘这人真不错,挺会开导人的,这帮丫头的精气神儿变化可大了! 就是又让你和你娘破费了,一百几十人,才收了二百两银子,这可是三年呀,光吃饭,一年就得给吃回来,咱学院伙食那么好! 还有,猴崽子上次带回来的衣服花了你娘不少钱吧? 我看那可都是细棉布,还有那个什么混纺的,姑娘们可爱穿了,来报到的时候还相互比较呢。” 小宝:“我娘亲那是收你的学费,不是她们的!” 小宝怒其不争地看着水毛毛:“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水毛毛,惯出一群白眼狼,你是冤大头吗?” 水毛毛又滋儿了一口酒:“唉,女子活着不易!但凡有出路,谁能想死?我娘当年要不是为了我,也不至于……” 小宝:“打住!你娘再难也没去死!你娘、你媳妇,还有我娘亲,谁不是死去活来地过的? 再难她们也拼命挣扎吧? 那些人呢?她们除了会跳河还会什么?努力过吗?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水毛毛摆手:“她们又没孩子……” 小宝:“切!幸好没孩子,有孩子不得跟她们一起死?!你那儿就得多救一群孩子!” ************** 卓耀每天依旧带着护卫队晨起拉练,还加上了小宝的护卫,都是他带出来的,那就两边比着训练。 他们每天起得很早,早饭尽量在外面自己解决,不愿意影响学院的秩序。 八个毛毛发现了卓耀带队训练后,竟偷着跟过去,想“偷师”,可惜被发现了。 发现是发现,抓不住! 这件事让卓耀很没面子。 又不是战场,不能放箭射杀,只靠两条腿,短距离内他们还真不是这几个毛毛的对手。 可想拼着体力准备长途追击,人家孩子噗通噗通全下水了! 尽管楚家的小子没有不会水的,可跟人家没事儿待在水底下一炷香不出来的相比,还真不是一个等级。 于是,这帮毛毛趁着小子们浮上去换气的功夫,偷偷把人家腰带解开,让他们提着裤子没法追的糗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 这么较劲了三天,竟是打了个平手。 卓耀气大了! 脸红脖子粗的找到小宝:“你你你那几个小屁孩儿,你给我问问,他们到底捣什么蛋?!” 小宝一看啊对怒了,赶紧给捋毛:“啊对别气、别气,我给你找人治他们!” 一刻钟后,甘来一根腰带捆着大毛和小毛就回来了。 轻功再好有屁用,碰上飞毛腿,都不给你跑到水边的机会! 这些毛毛谁都不怕,就怕甘来,可真是一物降一物,被捆着愣是不敢吭声,老老实实的。 卓耀看看甘来,更是头疼,斗不过小毛孩子就算了,他斗不过的人竟被女的给擒了……上哪儿说理去? 毛毛们真没坏心思,只是想跟卓耀他们学习而已,不过水大毛不觉得他们有多强,因为论起近身保护,水大毛认为自己这些人才最厉害。 但是水小毛问:“我们八个能既保护好小公子哥哥,又打得过八个大人吗?” 这就让水大毛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他心里想的是小宝有自保能力,大家一起上,输不了。 但是说起保护,那就要排除小宝本身的能力才行,万一小宝受伤呢?万一小宝无法作战呢?他们能扔下小宝自己跑路不? 所以带着“不服气”和“必须学”这两个矛盾的心态,他决定要试试卓耀他们的本事,结果是更不服气了。 小宝这边忙着给卓耀和毛毛们“打官司”,刚闲下来的楚清就被楚元缠上了。 楚清来了几天了,楚元愣是没找到机会跟楚清相处,都想死他了! 本想带着甘来一起找楚清,结果甘来又被小宝喊去,他就自己来找,怎么也得让楚清理理他。 “老大,想我没?”楚元贱兮兮地问,还很狗腿地把茶给倒好奉上:“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手了?” 楚清抿嘴笑。 卓耀是没有楚元有意思,楚元不在,感觉身边冷清不少。 “哼,可算清净了呢!”楚清说,笑看着楚元。 奔三的大小伙子愣是瘪了嘴装可怜:“说这话你亏心不?” 楚清看甘来没跟来,就问:“甘来呢?” 楚元:“被小宝找去了。” 楚清:“她不在正好,我问你,拉小手没?” 楚元立时泄了气:“没。” 小手手都没拉上,那亲亲抱抱举高高就更没戏了! 楚清:“怎么的呢?” 楚元:“追不上!” 楚清:“……” 这个现实很残酷,楚清只好安慰:“下回你骑马追!要不……找机会偷袭,直接亲嘴嘴!” 楚元大惊失色:“打不过!” 楚清:“……” 看来回头得问问甘来了,既然形影不离,为啥不更进一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章 估衣铺 被楚元缠磨好久,最后楚清说替他问问甘来的心思,才把他打发走,没办法,套用魏诚毅的话,楚元是“五行缺姐”。 学院的女子分院因为加入了一百多名女生,带动了周边不少村落,之前来上过学的女孩有重新回归的,也有新人加入。 为了解决楚元这个“老大难(男)”,楚清把招生工作交给黄蓉和穆念慈,自己带着甘来“逛街”去。 甘来的形象做了调整,天热,不再一脸大胡子,而是只贴了一字短髭,试图拉平高鼻深目的视觉效果。 结果娇俏的小脸、刻板的小胡子,再搭配上满不在乎的气质,愣是显得有些“花心小萝卜”之感。 楚清则是依旧保持剑眉。 二人身高相差无几,大概有楚清那个世界女孩儿们常羡慕的“不敢高攀,一米七三”,并肩站在一起,竟有些“各领风骚”。 这还不算,俩人把楚清的衣服箱子一顿翻,找出两件最花哨的男装,还学着小宝的样子,七零八碎的往身上招呼。 打扮完了一照镜子,甘来啪啪拍着胸脯:“楚元都没我好看!” 楚清看着都疼:“那我比卓耀好看吧?” 甘来认真看看,然后评价:“你比我好看,我想要你的单眼皮。”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俩人都嫌热,谁也不肯带巾帽,只把发髻包上逍遥巾,再用红丝带系牢,长长地垂下来,真帅! 二人还十分嘚瑟地系了当下正流行的沃斯蹀躞带。 别人的蹀躞带上都挂着火镰、匕首等实用的小物件,她俩倒好,扇子香囊小皮钱包给挂上去了,再加上蹀躞带上本就装饰了不少玉扣,往腰上一挂——完了,没眼看,俩不正经! 她们俩打扮完了就往学院后门溜,不能走正门,影响不好。 结果看到卓耀和水大毛正在上天入地的“切磋”,楚元和小宝嗑着瓜子当裁判。 楚清埋头拽着甘来撒腿就跑,结果被小宝一把揪住:“娘亲,带我一个!” 楚清:“不带!” 小宝:“……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楚清:“……” 最后,楚元、卓耀、小宝和甘来,都要跟楚清走。 楚清偷偷吓唬楚元:“娶不上媳妇别怪我!” 本来打算和甘来私下谈心的。 楚元看看卓耀,心理平衡不少,咬了咬牙说:“不怪!大不了让甘来娶我!” 已经而立之年的卓耀:“……” 看两个假男人这么帅,三个真小伙不甘示弱,纷纷跑回去换衣服。 花里胡哨的一行五人,就“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从后门溜出去了。 学院在鱼腩县的郊外,进县城的路也不近,五个人到达县城已近巳时中。 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支撑一地经济的还得是有钱人。 平民市场很萧条,可酒楼、银楼、成衣铺、书铺、笔行都不时有客人进出与滞留。 而与成衣铺的生意不相上下的,则是估衣铺。 估衣铺是当铺的一种,“估衣”指旧衣服,或原料次、加工粗的新衣服。 估衣铺里的商品主要是当铺到期不赎的衣物以及收购的旧衣服,铺子里的陈设也与成衣铺不同。 成衣铺一般是一面墙做成衣展示,另一面墙放置货架,摆满时新布料,顾客是想买现成的、或是定做新款,都可供参考。 而估衣铺则是店里像饭馆一样置了几张大桌子,桌子上堆着很多衣服,有叠起来的,也有摊开的。 而每张桌子上方都悬了一个牌子,上面写“二两十件”、“一两十件”等价格标签。 也就是说,所有的衣服不按面料、季节、款式等分类,而是按照价格分类。 成衣铺门前较为安静,只有店伙计与进门的顾客打招呼的声音;而估衣铺则是离着几丈远就能听到里面的叫卖声:“一两十件不讲价!” 而门外更是站着一名伙计,专门负责招揽顾客:“大皮袄子小兔毛,锦缎葛布随便挑;一两十件若嫌贵,五件您就给半吊!” 甘来乐得小胡子一翘一翘的:“一两十件,和五件半吊有啥区别!” 楚元特别实诚地给解释:“那要是买十件,多花钱不说,还未必全能用得上,半吊钱五件反倒实惠。” 甘来就给他一个大白眼。 楚清拍拍楚元肩膀:“你是凭实力娶不上媳妇儿的。” 真是的,显你是大明白吗? 这种店外叫卖、店内堆货,还给挂个帘子以供试穿的铺子,一下子让楚清有了亲切感,恍惚间就想起学生时代,宿舍女孩组团去服装批发市场的情景。 四个女孩,一个负责试穿,两个负责挑刺,还有一个负责砍价。 然后做出“你这衣服全都是毛病,要不是因为我们是穷学生,才不会买这种低档货”的姿态,转身就走。 接着在心里数一二三,然后如愿以偿的在数到“三”时听老板喊道:“唉,拿走拿走,就当给下午开张了,你们可要常来!” 然后四个女孩还要装出“你早松口还免得我们多走几步路”的不情愿,内心窃喜着付钱。 当然,最后人家老板在她们走后,是怎样摇头晃脑地感慨“不这么陪你们演回戏,还真卖不上这么高的价”就不在她们考虑范围了。 久违的场面让楚清心中生出悸动,她一马当先就走进估衣铺,摸摸这件,看看那件,不亦乐乎。 大家都不明白楚清怎么会对这些别人穿过的衣服、或者过时的衣服感兴趣,又不好说什么,只有跟着看。 小宝悄悄对卓耀说道:“其实,咱们家也可以弄些二手铺子,不止是衣裳,家具、饰品、包括餐具、小儿玩具都可以拿来卖,我看赚头不小呢!” 卓耀细想想,果真是。 就拿那个“二两十件”的衣服来说,现在入秋了,要是买衣服,怎么也得有一半以上是夹袄或者冬袄,可他们那十件有八件是夏季的薄衣衫。 衣服倒是新的多旧的少,可是季节不对呀,买回去放置大半年,就算是新款也变得过时了。 像那一吊钱论斤卖的,看着便宜,可那些衣裳都是二手的,布料还特差,买回去都穿不过第二水就得打补丁。 真是本小利厚。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一章 冤家路窄 楚清只在心底小小地“缅怀”了一会儿逝去的岁月,思路就已然回归了,听到小宝和卓耀嘀咕,赶紧带着他们离开。 让人听见这不是找骂嘛。 刚一出门,就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呦呵!土包子还真是土包子,只能在这种铺子充充陶朱公!” 楚清循声望去,竟是那天在渡口牛肉馆碰到的几个公子哥儿,他们中另一个人接话道:“可别遭贬陶朱公,人家是真有钱,这位呀,只能穿得起估衣!” “可不是,瞧瞧那身行头,不伦不类的,什么玩意儿!” “嘿嘿,看看,还有个小的,腰上还挂着三个破瓷片子呢!” “别……”有个公子哥儿小声制止,他怎么觉得挂着三块玉佩这种事有些熟悉呢,好像听谁说过似的。 “别什么别?别把人骂哭了?哈哈哈哈” 几个公子哥儿摇扇大乐,另几位只是但笑不语。 人家都堵门骂了,楚元和卓耀就想动手,但是楚清却先一步上前打了招呼:“哟,缘分呐!几位抢牛肉未遂公子,近来可好?” 卓耀的火气就压住了,小宝就好奇了,于是俩人又凑头碰脑地嘀咕起来,小宝还噗嗤噗嗤闷笑,小眼神瞥向几位公子哥儿,颇有关爱智障的意味。 估衣铺的隔壁是卖旧书、旧字画的,几位公子哥儿正好想进去瞧瞧,结果看到楚清,就干脆在门口挖苦上了。 哪料楚清张口就称呼他们“抢牛肉未遂公子”,这成什么事了?上回到底谁抢走了牛肉? 隔壁店铺走出四位姑娘,其中两个丫鬟打扮的分别抱着书和字画,另外两名主子模样的听到这边的对话就看过来。 一位姑娘看到楚清时愣了一下,再定睛一瞧,眼神惊喜,脱口叫道:“公子!” 八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和楚清一行五人,已经把店铺门前一大块地方站满,听到有女子声音,都偏头去看。 那位姑娘上前两步,隔着公子哥儿看向楚清,声音依旧惊喜:“公子,是我!” 楚清就汗了一个。 缘分呐,这不是那个芳儿姑娘嘛。 拱了拱手,楚清打招呼:“好巧。” 卓耀倒是没什么,楚元和甘来都惊讶地看向楚清,小宝更是直拽卓耀袖子:“咋回事儿?” 卓耀悄声回:“你娘的桃花劫。” 芳儿姑娘看了看楚清身后的估衣铺,觉得楚清不至于到那种地方买东西,就问道:“公子,你也是来看字画的?” 她身旁的另一位姑娘则是定定看着甘来发呆。 两位衣着不俗的姑娘只跟楚清这边说话,几位公子哥儿更郁闷了,眼瞎吗?在牛肉馆就只盯着那人,现在多了一位姑娘又是这样! 他们就平凡到吸引不着眼球? 楚清现在觉得芳儿姑娘比那几个公子哥儿麻烦。 没看两伙人气氛紧张吗?你个姑娘家家赶紧有多远躲多远好不?什么热闹都来凑! 芳儿姑娘这时也看到又是牛肉馆起争执的七位公子,该走都不走了,得帮恩人解围脱困呀! 楚清赶人:“我们没见过估衣铺,来开开眼,这就走了。姑娘也回吧。” “真是乡巴佬、土包子!” “没见过估衣铺……哪个地方没有,他这话你们信吗?” “魏兄、孔兄,他们瞧不起你们呢,嫌你们铺子开得少,人家都没见过,哈哈哈!” “魏兄、孔兄,不如你们看看,把他们招去当个伙计,让他们天天能看,也好过过瘾!” 几位公子哥儿又来劲了,堵着路,楚清他们过不去。 魏兄?楚清抬眼看去,这次多了一个在牛肉馆没见到的,看来是魏家子了。 “这位妹妹,我劝你离这人远点儿!”一个公子哥儿合上扇子,用扇子指向楚清:“跟乡巴佬混在一起,哼,也不怕有损颜面!”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这样一伙人堵两家店,让人出不得进不得,很有颜面?”芳儿姑娘反唇相讥。 她的同伴在底下暗暗拉她衣袖:“表姐,我们走吧。” 楚清一边心里感谢小姑娘为她们声援,一边又觉得孩子还是太年轻,冲动行事,跟一群故意找茬的人斗嘴,容易吃亏。 楚清正要出声让芳儿姑娘赶紧走人,却听叫嚷的最厉害的公子哥说道:“堵门?切!霍兄,魏兄,她说你们回自家铺子是堵门,怕也是个土包子吧,哈哈哈哈。” 然后把讨好的目光投向姓霍和姓魏的两位公子,笑得夸张。 姓魏的公子自视甚高地把一侧唇角弯出嘲讽的弧度;而姓霍的公子却面无表情似未曾听到。 之前两次提到“魏兄”,已经让楚清把魏家子辨认出来,此刻又把霍家子对上号了。 上回卓耀派出的人把那七个人的身份打听了一通,今天已经对号入座了两个。 芳儿姑娘的表妹盯着甘来的目光快速向那个“霍兄”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倒是不再催着表姐离开。 “回自家铺子”,还“魏兄”,芳儿的表妹已经知道这两个二手店是魏家长生库的分店,那么如此说来,魏家子陪着的那个冷面公子,就是刑部左侍郎的儿子霍铭甫喽? 芳儿姑娘也愣了下,余光扫了一眼表妹,心说:难道那个人就是昨天姨母收到的信上提的霍家公子? 物以类聚,霍家公子跟这种不着调的人混在一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这事得赶紧告诉姨母,可别答应对方的提亲请求,表妹可不能嫁给这种人。 想到这里,芳儿姑娘蹲了下身,算是潦草地施礼,然后说道:“这倒是我们不对了?行!本姑娘向你们道歉,是我们打扰了,公子,我们走,别挡了人家的路!” 说着快速牵了下楚清的袖子,示意她从自己这边走。 因为隔着人,芳儿绕着那人的身侧去够楚清的袖子,待抽回手时就难免碰到他的衣袖。 那公子哥立马捂住胳膊,然后大惊小怪地冲着芳儿叫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青天白日地与本公子动手动脚,不太好吧?” “你!”芳儿姑娘瞬间又羞又怒,脸庞一下子涨的通红。 “啪!” 活该他隔在楚清和芳儿姑娘中间,楚清想都不想,抬手就是一耳刮子烀在他脸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二章 “不是李刚就行!” 即便是现代,用性别做攻击,哪怕是玩笑,都是绝大多数女性不能接受的。 可是这种攻击,却往往杀伤力最大,也最容易被应用。 客观说来,不但攻击女性很实用,攻击男性也同样能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比如诬陷某官员“生活作风有问题”。 这种攻击在封建社会,那简直是对未婚女孩致命的羞辱,不抽他难道要留着过年吗? “你敢打我?!”那公子又羞又怒:“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不是李刚就行!”楚清回答。 因为没看得起他,楚清随口一答。 其实,真正按照密侦司的权利,理论上讲,若有皇子在外面言行不慎,密侦司给一耳光,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别说你爸是李刚,是皇帝也不好使。 当然,理论之外的就是,敢给皇子一耳光,估计之后被皇帝怎么暗整就不好说了,反正最轻的也要穿上一辈子“小鞋”,声名狼藉。 更何况,根据楚清得到的消息,八个人中,三个是新上任知县的儿子,那就更不用有什么顾虑。 这次江南官场的换血,换掉的大多是底层官吏,崇鱼府比较惨,知府后台不够强横,所以连知府也是被换掉了。 好在这八人中没有知府家的孩子,不然,还真要建议理事处好好查查了。 不过,就算是知县的儿子,那也不可小看。 官小,就会要联合、或者说勾结地方势力、讨好高层势力,以有向上攀爬的机会。 不然,寒窗十数载,甚至数十载图什么?权、势、名、利,哪一项不是他们渴望的? 最简单的,娶老婆都比普通老百姓多! 官至八品就可以娶妻之外再纳一个妾,倘若楚清是男的,都可以纳两个,普通老百姓却只能娶一个妻子。 这就是阶级地位。 这七位公子哥儿,其中那三位知县的儿子,用脚后跟想都能明白是来巴结高官之子、团结地方财势的。 所以今天他们如此找楚清的茬,无非就是想给高官的儿子出出气,讨好罢了。 “你爹是谁关我们屁事!”小宝已经憋不住了:“任你爹是谁,我娘……” 楚清偷偷掐了小宝一下:别说你娘是谁,出来玩,露身份那是找不自在。 小宝反应倒快:“我梁大哥抽你是为你好,别说你,就算今儿是你爹敢如此羞辱人,我梁大哥也照抽不误!” 得,“娘”变成“梁”,娘亲变成梁大哥,也行,挺接近。 “你你你……敢辱骂我爹,来人!”那公子哥儿叫嚣道:“今儿本公子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乡巴佬,也让你们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远处有小厮要上前。 “咳咳。”那位霍公子轻咳了下,声音很小,但是魏公子马上收了唇角的讥讽:“算了,都是误会,让他们走吧!” “可……”知县的儿子捂着脸,想说“那我就白白挨了一耳光?还当众的?” 却到底没敢说出来,他还记着为什么要跟着几位公子混,不就是想混个交情出来?要是不听话,该让霍公子觉得自己不上道了。 这位霍公子,就是刑部左侍郎的儿子霍铭甫。 他此次回来,一是为了参加乡试,但这不重要,因为乡试对他来说,只是个名次问题,“逢考必过”的学霸从不担心考试,只追求名次。 二来,崇鱼知府换人了,他爹对此人不熟,他替爹来“打打前站”。 三来,家里要给提一门亲事,说是户部尚书刘大人儿媳妇娘家的侄女。 这个人选让他不太高兴。 爹要是想跟刘大人攀亲家,怎么不直接选刘大人的亲孙女,哪怕侄孙女都行,怎么还弄个儿媳妇的侄女?这弯拐得太远了吧? 不过好在只是给那姑娘家里去信透口风,缓冲余地比较大,他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打听打听那女孩儿的情况。 只是,他没想到这三个知县的儿子会天天跟着,也不好呵斥,毕竟即便他看不上他们,可孔孟侯魏四家也需要跟他们联系。 而自己,却是要维护住与孔孟侯魏四家之间的关系。 但这几个知县家的公子属实上不得台面。 若是嫡出长子也就罢了,好歹能真正代表他们的父亲,可并不是。 各家的嫡长子还真没他们这么强烈的表现欲。 魏家公子魏成器的话还是很管用的,那挨了一耳光的二货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不情愿地让开些空间,楚清一行人便朝芳儿姑娘的方向离开了。 人家姑娘为了帮楚清解围,都被人骂了,怎么也要给些面子,带着她们一起离开,也免得两位姑娘被这几个公子找机会泄愤。 “梁大哥,谢谢你!”芳儿姑娘脸依旧红着,却不再是因为愤怒,而是带上了娇羞。 方才听那小公子说“梁大哥”,芳儿姑娘也跟着叫“梁大哥”,这可比“梁公子”亲近多了。 楚清拱手:“应是我多谢你,还要向二位道歉,今天的事,牵连到二位姑娘了。” 楚清拱手,小宝他们也就跟着拱手,毕竟,给楚清解围也是给他们解围嘛,虽然也没真正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芳儿的表妹一直盯着甘来看,甘来拱手的时候也就看了她一眼——轰!那表妹脸也红了! 楚元看懵了…… 刚才明明憋着看老大的乐子,怎么甘来也惹上桃花了?你们都是女的好不? 卓耀和小宝面面相觑:到底谁是真小伙? 甘来一向神经大条,看那位表妹脸突然红透,不免捅捅楚清:“老大,她好像病了,要不要送医馆?” 谁都看出两位姑娘是看中楚清和甘来这两位假男人了,可偏偏当事人就没意识到。 也是,她们根本就不是男的,而且,一个认识不到自己美,一个不认为自己美,那怎么会往这个方向想? 小宝还没法提醒,他总不能大街上就叫娘亲吧,娘亲还不想暴露身份呢。 芳儿看了看表妹,又看了一眼甘来,瞬间明白表妹的心思,很高兴,“梁大哥”是好人,人以群分,那他身边的人也定然不错。 要是了解了解家世背景,小富之家就可以,表妹是个踏实的人,嫁给一个自己相中的,总比嫁给那个华而不实的霍家公子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三章 “四人” 要说芳儿姑娘的表妹,还真是个有急智的姑娘,她一早就看出表姐对那个“梁公子”有好感了。 而且自己还对那个有小胡子的公子一见倾心,虽然他不解风情,可是,机会是要创造的呀,于是她说道:“我……我没病,就是饿的,我一饿脸就红,是吧,表姐?你知道的。” 芳儿看了看表妹,秒懂:“对对,我表妹不能饿!” 正巧,也到饭点儿了,甘来也觉得饿,而且一饿就心慌,说道:“老大,我也饿了!” 表达谢意和歉意的时候对方说饿了,自己人也跟着饿,楚清还能说什么? 楚清:“二位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一起吃顿饭,也让我聊表谢意?” 芳儿姑娘:“好呀!” 芳儿的表妹:“不介意”。 两个小脑袋一个点头如鸡啄米,一个摇头如拨浪鼓。 楚清一众人:“……” 俩姑娘挺大方的呀! 跟随她们的丫鬟各自直拽主子的袖子,压低声音:“小姐,这样不可……” 岂料她们的小姐异口同声:“不是有你们在吗,这么多人呢,有什么不可!” 一同去酒楼的路上,相互告知了姓名,芳儿姑娘名叫刘宇芳,从京都来,为了给外祖母过寿。 表妹叫沈听澜,其父是芳儿的舅舅。 两姐妹也得知了“梁公子”叫梁达,一字胡的公子是他“堂弟”,叫梁田,其他几个都是表兄弟。 原来他们叫的不是“老大”,而是梁大呀。 “良田?真是好名字!”沈听澜说道。 “你们是兄弟,他是梁大,你就是梁二喽?”刘宇芳说道。 楚清深深地汗了一个。 幸好被小宝改姓“梁”,要是被姓了“熊”,岂不就是…… 甘来对声音的控制很好,她的男声学得很像,可她不太爱说话;楚清也能控制好嗓音,但是生怕出差错,因此也尽量少言。 这两个人话少,小宝为了不冷场就多说说话,反正他是小孩子,而卓耀则坏心眼儿地想看老大出糗,就使劲儿挑话题,楚元则是干瞪眼没辙。 因为有男有女,所以包房的门就大敞四开。 霍铭甫一行七人被店伙计引着也踏上二楼走向包房的时候,就又看到这群人。 霍铭甫用余光瞥了眼两位姑娘,嗯,长得都不错,不知父母要探口风的沈家姑娘相貌如何,要是能有这二位的姿容,倒也可以接受。 同样是看年轻小姑娘,心态、阅历不同,每个人的感受就不同。 在霍铭甫一众人的眼中,这两位姑娘真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一出现在楚清身边就让这些公子哥儿更加针对楚清的原因。 好白菜上赶着让猪拱吗?! 可是,在卓耀这个大叔看来,小葱虽嫩,却无辣味,尚不成菜(才)。 而在楚元看来,见过甘来的素颜后,那就“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而小宝还太小,眼中只有整洁和不整洁的区别,整洁的都好看,要是跟她娘一样能写会算还能揍人,那就是真美女。 甘来对美无感,小时候见过父王身边全是美人,所以美不美对她来说,只有喘气儿的和不喘气儿的区别。 倒是楚清,她那个世界人口多,媒体多,视野宽广,各人种的美几乎都欣赏个遍,到最后,只有人造和天生的区别。 所以两个女孩子鲜活、娇俏、原生态以及被家庭保护得相对单纯的性格,倒是让她觉得赏心悦目,不免多看了看。 刘宇芳可能是在京都呆久了,自有一股见过大世面的从容,也就少了一丝忸怩;沈听澜估计平时没少看话本,幻想多些,有那么一丝现代初中小女生早恋的劲儿。 因为最早认识的是刘宇芳,而这姑娘也总挑话题跟楚清说话,楚清自然就一直看着她。 而沈听澜以为自己是偷眼瞧甘来,可是频率太高,甘来想不注意到都不成,结果甘来干脆就直勾勾回看她,琢磨是不是自己吃的太快,让小姑娘没吃饱。 哎哟哟,这下子,两个女孩子更是脸红心跳,双眼桃花朵朵,那忽闪忽闪的睫毛怎么挡也挡不住。 她们的丫鬟在边上旁观了半天,也觉得这几个人还不错。 听到那个最小的孩子竟是府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宝清技师学院”的东家,而他的“梁大哥”是他家乡吉州府学的高年级学生,是出来游学的。 因认作是读书人,那一行人的扮相虽说有些不伦不类,也就被她们忽略了,只当是出门在外,胡乱穿穿而已,毕竟,那位梁公子说话还是很守礼的。 而楚清和甘来的少言在她们看来更是君子的体现,咋咋呼呼滔滔不绝绝非是她们小姐欣赏的类型。 因为有了这样的揣度,两位丫鬟借着伺候茶水的功夫,替自家小姐打听打听:“梁大公子不参加今年的乡试吗?” 楚清:“不,学问不精,还需努力。” 丫鬟又问:“那梁二公子呢?” 甘来努力把口中食物咽下,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赶紧回答:“我哥都不行,我更不行。” 丫鬟就有些错愕:男子不是都不喜欢说“不行”的吗?虽然她也不知道男子为什么忌讳这个词。 沈听澜忙打圆场:“梁二公子谦虚了。” 甘来:“我不谦虚,不行就是不行。” 沈听澜觉得梁二真是直爽,她很喜欢,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做人实实在在的,多好! 她自己也不喜欢读那些死板的书,于是就说:“天将降大任于四人也,一人苦其心志,一人劳其筋骨,一人饿其体肤,一人空乏其身,有他们四人足够了,咱们行不行能怎地,为所欲为就好!” 楚清没想到看似怯怯的小姑娘,说起话竟是如此幽默,不由得笑起来,卓耀他们也都大笑。 这一节孟子的《告子章句》,是当初谢先生在楚清的《生活常用字》的基础上,给添加的几篇关于思想教育的文章中的一篇,大家都学过,因此小姑娘如此“魔化”的理解方式,逗得大家都乐个不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四章 “法律系毕业生” 隔壁公子哥儿们进来时就盯上这间包房了,因此他们自己的包房也不关门,都不说话,听人家聊天。 这会儿听到关于“不行”的话题,几位公子哥儿发出一阵爆笑:“噗哈哈哈哈,都不行了还学人家逗引小娘子?” “天将降大任于四人?妙哉妙哉!我还头一次听到这么白痴的话!” 那名被楚清扇过耳光的知县之子出言更是下流:“一个男人苦其心志,一个小娘子劳其筋骨……哈哈哈……” 然后马上另几个就捧臭脚: “说得对说得对,然后他们就不行了,结果是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不行?哈哈,是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他们上二楼时经过楚清的包房,所以楚清等人也注意到他们了,此时他们发出嘲笑,甘来就气炸了,“哐”就站起来,椅子被她的大长腿给弹得撞到墙上。 甘来要是怒了,谁也阻止不了,因为飞毛腿太快了。 卓耀也没打算阻止,人家男朋友在呢,他去拉拉扯扯不合适。 楚元倒是第一时间跟了上去,倒不是怕甘来打架,他是怕甘来打架时小胡子掉了,让人看出她是个大美人,再动了什么歪心思。 自己媳妇自己疼,楚元不急谁急? 楚清也不拦着。 这屋说话,你们那屋听就听了,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语的,但是口吐恶言,还是荤素不忌的恶言,那不往死里揍,是没被骂够吗? 楚清对两位姑娘说:“你们先吃,我去去就回。” 小宝左右看看,只好无奈地坐回去。 娘亲说“你们先吃”,就是不让他跟着掺和呗。 刘宇芳担心了:“楚小公子,他……他们……” 小宝看她支支吾吾,便接口道:“姐姐们放心,我梁大哥他们都可会打架了,稳赢!” 刘宇芳更担心了:“那不行!快,我们去看看,我刚才好像听他们来头不小!” 小宝早就知道这伙人都是什么人了,之前在估衣铺门前更是把他们一一对号入座,只是没机会告诉娘亲。 但是他可不担心,就算真闹起来,大不了他就把娘亲的密侦司副千户的身份说出来,就算是刑部左侍郎的儿子又能怎样? 闹将起来,他娘亲有一百二十一个办法让他连乡试都没法参加! 虽然没爹,跟人家拼不了,但是他能拼娘! 所以小宝就踏踏实实坐着,虽然心里痒痒不能亲眼看热闹,但是既然娘亲让他留下,那他就得负责招待两位姑娘。 都说是请人吃饭的,做东的咋能就随便离开嘛。 距离近,就在隔壁,可就这么两步路,楚清走到人家门口时,甘来已经把一个公子哥儿扔出窗外了,她正要扔第二个。 楚元在旁边拃着两手劝解:“梁二,你别、你别这样……他就是嘴欠,你摔他干啥?” 嘴欠?对哦,哪儿欠揍哪儿,甘来把抓着的第二个人放下,拿起一个盘子就拍在他嘴上,“当啷”盘子就两半了,那公子满脸菜油满嘴血。 “啪!”一声拍桌子响,随即有人喝道:“放肆!” 甘来抬头一看,哟呵,又一个嘴欠的,再拿一个盘子准备如法炮制,就听楚元训斥那人:“你这人真是!没看都惹人发火了嘛,你还跟着裹乱,舌头咋那么不听话呢!” 舌头?对哦,这帮人嚼舌头嚼得也不嫌恶心,甘来把盘子放下,捡起之前碎掉的半拉盘子,尖端朝外,准备割了那人的舌头。 楚清瞧瞧甘来,小手手都沾上菜汤了,就拽她,结果,人家暴脾气上来,一晃膀子就甩脱开,楚元急了:“是老大!” 这一声,甘来回头了,瞧是楚清,就老实了。 楚清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几个人,说“放肆”的是那个霍铭甫,而他和姓魏的两个人,从声音上能判断出不是刚才说脏话的。 就指了指两个看着气质不咋地、在牛肉馆那天嘴碎的给甘来看:“这俩,顺便把手弄干净。” 甘来顺从地在人家衣服上擦了擦手,也不理这二人叫骂,抓起他们的米饭碗给敲在嘴巴上。 米饭碗没油,干净,不用擦手。 “住手!放肆!”霍铭甫又喝道。 卓耀挡在门口,一个人就把这帮公子哥儿的小厮们给打到楼梯下,而掌柜和伙计也不敢上前,掌柜更是抖着手“哎呀哎呀”地叫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烫着了呢。 卓耀扔下楼一锭十两的银子做赔偿金,然后门神一样地继续守在门口。 一楼的食客们本想赶紧离开是非之地,结果发现人家就在二楼屋子里打,根本伤不到他们,干脆又坐回去看热闹,连准备逃单的都放弃了想法,有热闹不看,人生太平淡! “霍公子,有何指教?”楚清看向霍铭甫。 霍铭甫惊疑楚清怎知他姓霍,不过瞬间想到几个知县家的公子这么叫过,便也不再多想,冷冷说道:“梁公子好大的威风,竟纵容手下行凶!” 楚清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看,又拿鼻孔对着霍铭甫:“哼,霍公子交友不慎不自省,还纵着一帮损友口吐污言、出口成脏不制止,倒是好威风! 大宣律例之骂詈:‘凡骂人者,笞一十。互相骂者,各笞一十’,霍公子怎么看?不知霍侍郎可有教导你?” 霍铭甫那方是骂人的,楚清这方的人是挨骂的,双方可没有互骂,挨笞刑也是霍铭甫那一方。 “你!”霍铭甫又惊又怒,惊的是对面之人竟知他身份,怒的是对方把他爹也给捎带上了。 他爹是刑部左侍郎,刑部主管刑政,审定和执行律例,判案定罪,管理囚犯,而左侍郎的权利仅次于刑部尚书,大大小小的案件都经他手,应该说对律法最熟悉的就是他了。 骂詈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民不告,则官不究,可若告了,最轻的惩罚是十藤条或竹板;若骂了女人难听话,导致女人自尽,那惩罚后果可就重了,要杖打一百,流放三千里。 刑部侍郎的儿子被楚清扣上“骂詈”罪名,这种“打脸父子兵”的做法,实在是太可恶了。 “你!”霍铭甫气得咬牙:“你纵容手下殴打他人……” 楚清截断他的话:“不死不残,我没事,我兄弟最多挨上十藤条。” 楚清说了“我兄弟”,那就不是手下,就更有可能为兄弟作保,连那十下都不必挨。 因挨骂动手打人,只要不打死打残,要么“情有可原”不追究,最多也是“笞一十”。 作为密侦司的官员,楚清也是把《大宣律》当高考必考科目给背过的,因此张嘴就来。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对待平民,像楚清这样的官员,以及霍铭甫这样有秀才功名的人,别说笞刑,罚金都不用交,全看谁的手腕子够硬了。 楚清好整以暇地看着霍铭甫,心想:我和你爹都是法律系毕业生,你可不是! *注:骂詈:读音mà li,直面对斥为骂,侧击旁及为詈。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五章 “轻点撩拨……” 楚清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乖张行事,心中自有她的想法。 上京都自辩确实是全身而退了,可皇帝能对她容忍的范围有多大,尚未可知,她想探探底限。 而“告假百日”的行为本就是一种抗议,皇帝竟允了,那“小打小闹”的惹是生非,皇帝能忍多少?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当乖孩子总是被压榨的一方。 她觉得是小打小闹,霍铭甫可是心中惊雷滚滚。 人家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爹是谁,那就说明此人来头不小,别的都不怕,就怕再闹下去,真打起官司,会不会影响他考试? 知县这里倒是没什么,扔到楼下的那个就是本地知县的儿子,可是,知府和通判那里,他还没有求见上。 楼下,被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鱼腩县知县儿子,正抱着腿滚地哀嚎,周围围了厚厚一圈看热闹的人。 那傻儿子只敢呼痛,并不敢叫人去他家里找人。 这事儿要是被父亲知道了,怕是腿没摔断也要被打断吧? 霍铭甫还在愣神儿,楚清望向窗下,一个年轻男子正好抬头,与楚清对视上,就是一愣,楚清却朝他笑了一下。 那名年轻男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铺子里瞥了一眼,又赶紧把头低下去。 楚清瞧向那铺子,便衣的耿副千户走出来,抬头看向楚清,神情有些讪然。 跟踪被人发现,好说不好听啊。 卓耀早就察觉他跟着了,也早早告知了楚清,因此,楚清一路的动静根本就没避着他,就等他往上汇报呢。 这几天在学院住着,卓耀每天带队出去拉练,时不时就能碰上个密侦司的人,别看他们也是寻常百姓打扮,可瞒不过卓耀的眼睛。 卓耀的队伍经过他们的时候会打招呼:“早啊!” 然后第二天就会换个人来,但卓耀依旧“早啊!”打招呼。 待到第三天,卓耀路上碰到耿副千户:“耿大人,又陪夫人回娘家?你们感情真好,我们老大可羡慕了!” 然后就消停了几天,没再看到密侦司的人了。 今天又碰上了。 耿副千户挺郁闷的,虽说他派人去学院周围看着,的确有监视的意思,但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他还是想保护楚清母子。 一个在哪儿都能风生水起,上了朝堂被群起而攻之还全身而退的人,肯定是人才啊,是皇帝都重视的人才,他得好好保护着,拉近一下同僚情分哪。 可现在好像起反作用了,看人家那眼神,分明在说:耿大人,别白跟着,下面的人你处理了吧。 耿副千户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干脆朝楚清打个手势,询问要不要上去帮忙,表示自己不是盯梢的。 楚清摇头。 用不着,我还不想让姓霍的知道是我呢。 霍铭甫此时心里在骂沈听澜。 刚才听她们聊天,已经知道那姑娘就是自己父母有意提亲的沈家姑娘,所以他才恼火。 姑娘漂亮、活泼,说话声音也好听,可怎么就跟那些人混在一处?你这么做,置本公子于何地! 真是……不检点!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阻止身边几人的污言秽语。 既然这个姑娘如此“不守妇道”,那就别怪人家毁你名声。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而且为数不少。 当听说“给你介绍个对象”,人还没见着呢,就已经把对方视为自己的一件物品。 对对方是否谈过恋爱、与什么人交往等等都有约束和质疑。 若是此人不合心意还好,若是正合心意,那完了,挑毛拣刺的没完没了,都没相处就开始管东管西。 若是人家没看上他,那就更糟,会“得不到就毁掉”,心里不健康得很。 霍铭甫就是这样的人。 沈听澜与楚清她们相处越好,他就越恼,因此几个公子哥儿恶意嘲讽时,他不但不阻止,还隐隐觉得快意。 “这位梁公子,”霍铭甫说道:“既然你熟读大宣律法,那也应该清楚一个事实——皇权不下县,一句俗话——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里虽是本公子的家乡,但本公子却离开多年,因此也不敢蛮横行事,梁公子正义,可本公子也要告诫一句:适可而止; 明告诉你,这位,鱼背知县的三子,这位,鱼鳞知县长子,你们摔下去的那位,本县知县的次子; 奉劝你见好就收吧,可别闹到鸡急上房,狗急跳墙,不得收场。” 放着自己老子三品官阶不说,而是点了七品知县,这是红果果的表达“县官不如现管”之意喽? 意思是楚清你别不知好歹,你也就嚣张一时而已,在人家地盘上,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让你举步维艰。 楚清余光看了眼门口,刚才楼下那个被她吓住的密侦司小干事正在与卓耀说着什么。 楚清点头,高声道:“受教受教!没想到堂堂刑部侍郎家的公子竟能说出‘皇权不下县’这种大逆不道之语,可谓是振聋发聩呀! 我大宣皇帝勤政爱民,国家律法严明、百姓民风淳朴、各地官正清廉,本公子就不信邪能压正! 正义是无处不在滴,小伙子,你可相信?” 霍铭甫被楚清堵得接不上话,楚清却突然凑近了他,声音很低:“还有,‘强龙不压地头蛇’是吗?本公子却‘不是猛龙不过江’!” 楚清揪住霍铭甫不当言语,说了一大通赞美皇帝、赞美朝廷、冠冕堂皇的话,可谓是对比鲜明。 刑部侍郎的儿子竟然说“皇权不下县”,是不是脑子进水?俗话说的“坑爹的货”就是他这样的吧? 门口与卓耀说话的那名干事话说到一半,突然张嘴瞪眼地看着卓耀,就像被人点了哑穴。 包间里楚清和霍铭甫二人的“雷人雷语”让他大开眼界,以至于忘记刚才跟卓耀说到哪儿了。 而楚清突然凑近霍铭甫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却生怕霍铭甫突然出手伤到楚清,因为据他们这几天的调查,知道霍铭甫身上是有功夫的。 “楚爷没事儿吧?”他喃喃地说。 卓耀向里面看看:“梁公子能有什么事!” 卓耀加重了“梁公子”三个字,让他注意点儿。 小干事:“噢,是是!” 卓耀:“刚才的事情都跟你说明白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小干事:“没了……哦不,有,那个……我们耿大人说……” 他凑近卓耀耳边,还用手挡着嘴巴,一副“此话只能出得我口入得你耳”的样子,用极小的声音说: “让楚爷注意点分寸,那个刘姑娘,可是户部尚书刘大人的嫡亲孙女,让她轻着点儿撩拨、不是,轻着点开玩笑…… 还有那个沈姑娘,是都水监沈崇年大人的掌上明珠,听说,刑部左侍郎家有意与沈家结亲,正派人透口风试探呢。” 卓耀:“呃……”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六章 谁官大? 卓耀傻了,他们老大真没开玩笑的意思啊,他们老大都没察觉人家姑娘的心思。 卓耀赶紧解释:“不是,你们搞错了,我们老大可没……” 小干事:“这事儿你告诉楚爷一声就行,我得赶紧回去,耿大人让我去县衙找人把那楼下小子抬回去呢!” 卓耀:“哎,你别走,我话没说完,我们老大真没……” 虽然小宝一直在听隔壁的动静,可也没耽误他啊呜啊呜把饭吃得香甜。 两位姑娘可没有这份自信与定力,她们私底下小声商量着,刘宇芳说:“咱们不能眼看着,梁家兄弟是为咱们出头呀!” 沈听澜也觉得不是个事儿:“是啊,可咱们能做些什么?要不咱们拉架去?” 刘宇芳:“就你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去了有什么用?不如这样,我让丫鬟回去叫人!” 沈听澜不赞同:“可别,回头姑母会狠狠罚你的,实在不行……”沈听澜下了下决心:“让我丫鬟去叫人好了!” 刘宇芳:“那怎么行?咱俩不管谁叫人,最后都得是舅舅来解决是非,我远来是客,舅舅不会罚我,要是你叫人,那你就惨了!” 沈听澜咬了咬嘴唇:“那不行!姑母比我爹可凶,她要罚你的话,怕是你得罚跪抄《女戒》,腿还要不要了? 我爹最多打我手板子,忍忍就过去了,再说,我刚才听到那边那个姓霍的就是昨天娘提的那个有意娶我的人,那人那么不是东西,我得告诉我爹,有这个由头,我爹也不至于罚得太狠!” 两位姑娘是姑表亲姐妹,刘宇芳的母亲是沈听澜父亲的姐姐,所以两个女孩儿不管谁去叫人,叫的都是沈家人。 可区别在于,刘宇芳是随母亲回来看外祖母的,那就是客,沈家自不会责怪刘宇芳。 沈听澜就不成了,那是她自己家,她要是回去叫人解决麻烦,而麻烦还是由她的言辞引起的,她不挨罚谁挨罚? 再说,姑娘家家的,在外面跟异性一起下馆子吃饭,这种行为往小说是不懂事,往大说就是不洁身自爱、有伤风化。 还有,沈听澜作为东道主还带着表姐一起去的,刘宇芳又是户部尚书的亲孙女,都牵扯尚书大人的声誉了,家里人能饶了她? 两个小姑娘既要化解“梁家兄弟”的“危机”,又想把彼此将承担的风险降至最低,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闷头吃饭的小宝实在听不下去了:等你俩商量完,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这里怎么还有亲事?小宝抬起头问:“霍公子要与你家结亲?那你家是……?” 刘宇芳、沈听澜:“你也知道霍公子?” 小宝:“……哦……我刚才听见的啊。” 知道是知道,早就打听明白了,可不能说,就当是刚才听的好了。 沈听澜:“跟你说也没什么,户部郎中付强升职为户部右侍郎进京了,他夫人跟我娘是手帕交; 日前刑部霍侍郎的夫人借着办赏花宴邀请了好多京城的夫人,她向付夫人打听我娘和我,付夫人觉得她可能是有这个意思,就写信给我娘; 结果前脚接到付夫人的信,后脚霍夫人给我祖母贺寿的礼就送到了,还有封贺信,信上也透露了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沈听澜还翻了个白眼:“我们家跟他们家根本就不认识,平白就送了贺礼来,我娘还没法生气!” 刘宇芳也说:“哪有这样做事的!当众跟付夫人询问你的事,然后再闹哄哄送贺礼,看着是来探口风的,可实际上呢? 意图都传出去了,弄得人人皆知,答应了,任谁说你都是高嫁,他们是低娶,他们赚个不攀附权势的好名声; 不答应,声势都造出去了,不答应就是你不识相,损的也是你的名声; 再有,你的信息是她从付夫人那儿打听到的,最后姑母要怪也怪不到她们,倒是自小的手帕交就淡了。” 刘宇芳说完,突然想到小宝未必听得懂,赶紧道歉:“哎呀,跟你说这个干啥,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这些? 只是,我舅舅是都水使者,跟他们刑部也没啥关联,不知道霍家怎么就打上我妹妹的主意了,就凭霍公子那为人,我妹妹可不能嫁给那样的人!” 小宝听得懂呀,可是听得懂了!付强,不就是那个对着娘亲的豆饼发呆发傻的那个?五棵树村的时候就见过了。 只是,这都几年了才升上侍郎位,也太慢了。 小宝问道:“听这意思你父亲的官没有刑部侍郎大,那你回家找人能管用吗?” 沈听澜:“管他呢,有长辈出面,他们总不敢太嚣张就是了。” 知道了沈听澜的家世,又打听刘宇芳:“你家里也是当官的吗?你家的官大不大,能不能管?是不是官大些比较好解决?” 别看小宝个子高,可一看脸就知道年纪小,所以他这天真的问题两位姑娘也没有笑话,刘宇芳也坦白地告诉:“我爹是吏部郎中,从五品。” 小宝:“也不能管得住姓霍的?” 沈听澜:“也不能这么比,我姑父可负责考核官员政绩呢!要说官大,我表姐的祖父还是户部尚书呢!” 小宝:“那给姓霍的差评!然后让你祖父不给刑部批银子!” 两个姑娘完全被小宝给带偏了,从比较官职大小,到给刑部使绊子,完全忘记她们本来是要去“营救梁家兄弟”的。 “他们那边好像只聊天,不打架了呢。”小宝一边和姑娘们聊天,一边分神听隔壁讲话,知道娘亲无事,便安慰两个女孩子。 “啊!”两个女孩子互看一眼,才察觉自己忘了正事了。 小宝看着好笑,又起了调侃的心思,问:“刘姐姐,沈姐姐,你们觉得我这几个哥哥怎么样?” 刘宇芳提防地看着小宝:“什么怎么样?” 小宝:“他们都是外地人,我也是,你们觉得我们这些外地人比你们本地人怎么样?” 这个意思呀,刘宇芳放下心来:“嗯,我觉得你那个啊对哥哥有点老……,不过挺精神的,他是你哥哥还是你叔叔呀?” 隔壁门口的卓耀:“……” 沈听澜:“梁二公子最好看,人还实在!” 刘宇芳:“我觉得梁大哥气质特别好,斯斯文文的,还孔武有力。” 小宝:“斯斯文文、孔武有力,有点矛盾的感觉呢?” 隔壁刚刚凑近威胁霍铭甫“不是猛龙不过江”的楚清,还没来得及把身体收回来就大大地“阿嚏!” 喷了霍铭甫一脸口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七章 教学 一见钟情往往是见色起意,小宝就觉得两位姑娘眼神儿都不大好,雌雄未辨呢就喜欢上了。 要说相貌好,那不还得是啊对?身高体壮性格好。 俗话说,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别以为唯独没被品评的楚元就算逃过一劫。 耳力如他,怎会听不到隔壁三个半大孩子的言论?他现在心中是最煎熬的。 自己媳妇儿还没追到手呢,结果是男的也惦记,女的也惦记。 要说楚元的相貌也不差,楚清就觉得他长得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平日小子们光膀子干活,就楚元的身材最像李小龙。 人家还要身高有身高,要腿长有腿长,不骂楚清的时候那张脸可好看了。 楚清就总幻想,要是还能穿回去,一定要让儿子好好锻炼身体,长成楚元那样的好身材。 三人话刚起个头,楚清她们就回来了。 甘来一马当先进屋,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坐下就继续吃饭,也不嫌都凉了。 那几个公子哥儿挨打白挨,因为霍铭甫在考试之前必须低调,这口气暂时就得忍着。 倒是让四大家族的公子哥慎重起来,他们得打听打听去,那个姓梁的,什么来头? 别说他们想打听,鱼腩县知县也想打听。 虽然知道这个儿子不成器,总想走捷径巴结高官之子,以表现自己对家里有用,但是屡屡受挫还不悔改。 现在是能胡乱交际的时候吗?连知府都换了,官场一片紧张,怎可轻举妄动! 可自己儿子,自己能打能骂,别人却不行! 接下来的日子,鱼腩知县就派了人到处搜集与楚清一行人有关的消息,可惜,除了儿子讲述的两次与楚清交恶的经历,就再没有其他内容。 而楚清这边,听到卓耀转述了耿副千户的“告诫”后,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无意中竟撩了把妹,有些讪讪。 不怪她迟钝,什么事你不往那个方向想,自然看不出苗头,再说,自己可是女的! 楚清决定反正假期长,先在学院苟几天,消停些。 但是人闲了,总得找事做,俗话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楚清“查问”起小宝的功课来。 这其实才是楚清此行的真正目的。 小宝参不参加科举,楚清已经不介意了,除非自己能保护好自己的官身、性命,不然,小宝就算考上进士,敢让他去做官?分分钟就得被人打压死。 所以,保命是第一位的。 “小宝,今天开始,我要教你一些手工课。”楚清这样开场。 “娘亲,你是要教我造手雷吗?”小宝眼睛亮的发贼。 楚清:“是,我教你怎么做,这次过来,我倒是带了一些制好的火药,但是我得先教你怎么制才行。” 小宝:“对对对!授人以渔嘛!” 楚清:“光会制作还不够,你还要知道为什么这样制作,里面的道理要弄清楚。” 其实知识这个东西,要是教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 简单是因为,如果你有一定的动手能力,那么原理不是很清楚的情况下一样能达到好的效果。 比如火药这件事,老祖宗们可不会写反应方程式,但是他们依旧能做出炮仗和烟花。 那么知识的力量在哪里呢?就在于发挥火药的最大威力。 所以这件事对楚清来说,是个麻烦。 因为小宝的问题多:“为什么要这么熬?不放炉箅子不行么?” “硝酸钠又是什么?” “氧化是什么意思?” “结晶和溶解是什么意思?” “那为什么是一硝二硫三木炭?” “为什么加白糖,起什么作用?” 回答一个问题,就会带出一串问题。 知识是系统的,如果掐头去尾地讲某一部分,真心讲不明白。 可古代人真的就没法学数理化吗?不然。 楚清给小宝教完黑火药的制作方法后,就开始给小宝讲几何知识,顺带着把数学计算教一教。 基本的四则运算在小宝来说难度不大,他在学堂里已经学过,但是应用得少,正好可以通过几何知识练习练习。 先讲几何,原因很简单,就是“规矩”。 “《史记·夏本纪》可读了?”楚清说道:“说大禹‘左准绳,右规矩’……” 小宝马上接口:“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 楚清点头:“大禹随时都带着测定平直的水准和绳墨,划定图式的圆规和方矩,这些工具的作用是什么?是测量; 测量之后呢?计算;计算出来干什么用呢? 你府学的课本不是有《周髀算经》么,里面商高说‘平矩以正绳,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测深,卧矩以知远’,看,测量大地……” 小宝最头疼的《周髀算经》被他娘亲给讲出来,他觉得好理解多了,顺带着,勾股定理也学了。 商高总结出的勾股测量术,六百多年后被毕达哥拉斯进行证明,结果人家取得了命名权这件事,是楚清中学时期的一个痛啊。 穿越给楚清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把学过的知识在这片时空找到了根基。 在楚清那片时空,经常听年轻的同事会讨论本国没有系统的数学,那时候她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现在她多少能反驳一些了,华国不是没有系统的数学,如果不成系统,如何能延续? 是这些年轻人没有系统的历史知识罢了。 华国并不是没有系统的数学知识,只是因为当权阶级不重视的缘故没能好好地推进和发扬。 发展或许缓慢,但从未停步,更未缺席。 真希望年轻人能静下心来,坐在图书馆里,好好阅读一下祖宗们的记录,了解历史,才能掌握现在和未来。 一连几天,楚清白天教小宝数学和物理,晚饭后就教化学,凡是她能结合上实际的东西就教。 小宝早早地进入了“高考状态”。 紧锣密鼓的学习,让小宝大量消耗能量,之前楚清还像小时候那样“三餐两点”的照顾已经远远不足,现在是每天六顿饭。 甘来时不时会为了跟小宝混楚清亲手做的吃食而来听课,楚清很意外地发现,别看甘来没什么基础,但是她学东西很快。 为了便于计算,楚清把阿拉伯数字教给小宝,而对于不喜欢写字、识字也比较吃力的甘来来说,阿拉伯数字就是对她的救赎。 因此,在计算方面,甘来进步得极快。 而对知识的融会贯通方面,俩孩子竟出奇的一样……杂得不可思议。 就比如……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八章 堵心·闹心 下午饭时,楚清给做了煎饼果子,虽然面粉发酵得没有义斌府的厨娘好,但好歹是发起来了,炸的火候也算可以。 甘来和小宝就围着炉子看楚清摊鸡蛋煎饼,卷好一个他俩就一人一半分着吃,楚清根本赶不上他们的速度。 俩人等着吃还不消停,看楚清又把一勺杂面糊糊浇在铁板上,就开始讨论。 小宝:“你看到没有,这跟做铁皮一样一样的,把铁水往铺平的细沙上一倒,再一刮,冷了就成铁皮了。” 甘来:“也不太一样,你娘刮糊糊是圆周运动,吕师傅刮铁水是直线运动。” 楚清:“……” 这是几门学科?物理、烹饪、冶金? 小宝:“你说娘亲那个火钳子是省力杠杆还是费力杠杆?” 甘来:“费力;那你说剪子是省力杠杆还是费力杠杆?” 小宝:“那看什么剪子了,黄蓉那个裁衣剪子就是费力杠杆,吕师傅那个铁匠剪子就是省力杠杆。” 甘来:“那黄蓉的剪子也不费力啊,吕师傅的倒是很费力!” 小宝:“啊……是啊,明明动力臂小,怎么不费力呢?” 甘来:“我问你呢?” 小宝:“娘亲……” 楚清:“……食不言!” 淞江府分院那边的“五月五”们在楚清到来之前就回来了,既然小宝出现在崇鱼府的学院,他们就不能再让“小宝”出现在淞江府。 可回来是回来,反倒没机会跟小宝玩,一打听,说小宝被他娘给关起来“开小灶”了,于是感慨:“有娘也没啥好的,都不让出去玩!” 关于楚清是小宝的娘这件事,学院里只有船帮的孩子知道,连那些姑娘们都不知道。 而这些小男孩儿又被小宝下令封口,以至于鱼腩知县都十天了也查不出伤他儿子的人到底是何来路。 不但查不到,连人都不见影了,这让知县大光其火,调出近一个月内出入鱼腩县的所有记录查看,姓梁的多了,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霍铭甫他们几个也私下里查,孟家四房的长子孟贤功终于想起腰间佩戴三块玉佩的人了:“那小子好像是开学院的那个!” 这个结论让孟贤功冷静下来。 大房那边正在努力与楚懂结交,没想到这小子却离开淞江府跑到这边来了,那他就不能与人家交恶,唉,还好,自己一直也没怎么说话,但愿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霍铭甫说:“那小子他娘是密侦司的,那他身边的人应该也跟密侦司有关系吧?” 魏成器和孔宇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跟沈小娘子聊天时,不是说是吉州府学的学生吗?” 霍铭甫:“府学的?年纪有些大了吧?我看那几个人怎么也有二十四五了。” 孔宇:“六十多都考不上秀才的也大有人在。” 霍铭甫:“也是。” 他们很想去小宝的学院探个虚实,可是又没有由头,查还查不出来,人又不出现,就感觉心里很堵。 比他们心里更堵的是耿副千户。 派去学院附近“观察”的干事,总被人家发现,他们也是,拉练就拉练,还天天换路线,躲不开了是吧? 还有那个楚清,明明他们不是跟踪她的,是跟着霍铭甫身边那三个知县儿子的,毕竟新官上任,密侦司总得有个了解,可怎么偏偏楚清跟他们又有瓜葛了? 就说楚清在楼上认出小干事这事儿,让自己多没面子,人家的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少管闲事”,唉。 现在啊,耿副千户就盼着小宝出点什么事,还是那种在他能力范围内却得下大力气解决的事,好让楚清欠他个人情。 人与人交好,最好的途径就是求人办事,敢欠人情,就说明有还人情的底气和与人交往的意愿。 耿副千户目前没啥可求楚清的,就退而求其次,期待能帮到她。 因为楚清很少求人,更多的是你不求她,而她主动帮你做事,比如铺个路啊、修个桥的,一般这样的时候,你就离倒霉不远了。 比如说易斌的高知府。 因倒卖官仓储粮而引起的风波,并没有第一时间危及到高知府,他几次上表朝廷,卖力阐述抗灾举措,以及调动“各派义士”积极性、齐心协力渡难关,令皇帝想整治他却被言官们拦截下来,以至于正反声音势均力敌,难以下手。 但是,有人不干呀,充分得了好名声的密侦司驻义斌府理事处,怎能让他把自己轻而易举归类到“各派义士”中去? 于是王副千户把调查到的有关高知府连年倒卖官粮、推阻抗灾措施、哄抬粮价、打压义士赈灾等证据一股脑上报,连多纳了几房妾室也给写上了。 密侦司查案,那都不是一般的全面和详尽,报告上连高知府哪只脚生了脚气都写得明明白白。 所以,在官员大换血刚刚平静后,高知府“下岗”了。 *********** 还有一个人,他不是心堵,是闹心。 号称“灶王爷”的贾焱垚现在很怀疑是不是绰号起的不好,“灶王爷”好像不是战斗类神仙,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没能拿下丐帮。 南方的丐帮与北方的穷家行不同,穷家行在武继昌等人统治之前,组织相对松散,可丐帮却是明明白白打着行乞的旗号,专干土匪行当的地方。 乞丐,成为乞丐的原因很多,贫穷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因贫穷而沦为乞丐的,基本上但凡有手有脚,当乞丐也只是暂时的,他们会寻找各种出路谋生。 而丐帮在南方能屹立不倒,几乎形成一个行业,那就不仅仅是因为贫穷。 人们总觉得乞丐简直就是社会最底层,如果不是真的需要的话,又有谁会选择去当乞丐呢? 当乞丐虽然能够获得一定的钱财,但是同时要出卖自己的尊严,一个人如果明明有能力养活自己还去乞讨,那不是脑子进水? 所谓“存在即是合理”,这一点在丐帮体现的很明显。 人们形容一个地方穷,会说“鸟不拉屎的地方”,形容一个人家穷,会说“耗子都不去”,如此可见,丐帮能够存在并发展,跟经济离不开关系。 不管是战乱、天灾亦或是苛捐杂税,大量灾民、难民为了活下去涌入城市寻求温饱;还是因为经济繁荣,大量人口脱离农业,涌入城市中,总之,社会阶层分化,其中最下层的部分,沦为乞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七十九章 我有一个想法…… 乞丐形成的原因很多,比如:阶层的下降。 很多原本是贵族重臣、或钟鸣鼎食之家出身的人物,因一朝犯事而连累整个家族,自己身死除外,家中其他人都会充入贱籍,比如伍子胥。 但不是所有的没落贵族都是伍子胥,那只是个例。 更多的人没有谋生的手段,他们会的东西换不来食物,能换来食物的本事他们不会,他们甚至都没有独立地穿过全套衣服。 平时金尊玉贵,一朝沦落,比原本就是乞丐的人更加的悲惨。 因为除了身体之上的折磨外,他们还要忍受心灵上的落差带来的折磨,很容易一蹶不振,甚至连活下来的念头都会丧失。 再比如:犯了法或者得罪大人物的人。 就像当初的楚元,杀了人逃亡,因为怕被发现,连短工都不敢做。 这些人大多比较有能力,只不过被周边环境所限制,只要给他们换一个环境,他们就能够生活得很好。 甚至创造出很多让人想不到的奇迹,比如朱元璋。 这类乞丐所占比例不小,但是比例最大的,却是好逸恶劳之徒。 即便是现代,也不乏很多明明有手有脚甚至有房有车之人,却非要腆着脸皮以乞讨为生。 “好逸恶劳”四个字,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准备的评价,这也是大宣乞丐通常都聚集在城里的原因。 城里有让他们“好逸恶劳”的土壤,乡下穷啊。而且,京都的乞丐多于地方,南方的乞丐多于北方。 可为什么丐帮组织要比穷家行严整?因为丐帮是“半官半民型”组织。 他们是由官府中的某些人提供一定活动场所和某些特许权利的组织,他们与官府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一方面,他们会配合这些官员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转移官粮、比如把某个被官员惦记上的良家女子掳走、比如囚禁上访之人等等,并会不定期给这些官员“上供”。 另一方面,官府中人会对他们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保驾护航。 乞丐当中的丐头活得不比贵族老爷差,他们坐拥百万家产,鲜衣华服、倚香偎翠,出门更是前呼后拥,堪比官衙行巡。 丐帮的丐头一年只出门乞讨三次,一次是端午节,一次是中秋节,一次是年关,他们“大驾光临”时,周围喽啰都要跟着一群,比保长还有排面。 按说现在收服丐帮,真的是个大好时机。 官员大洗牌,很多底层官员被淘汰,相应的,更多吏员或背锅、或顶罪,也干掉了一大批,以至于丐帮的保护伞破损了大半。 支撑“黑道”的“白道”力量锐减,贾焱垚以为能顺利消灭或吞并丐帮了,结果遇到两大难题。 第一道难题是内因:盐帮本身对于吞并丐帮并不积极。 盐帮六千余众,可丐帮人更多,人家不但帮众基数大、分布广,管理还严格,贾焱垚现在甚至都想跟丐帮学学管理之道了。 对于盐帮来说,现在他们有帮主这个最大的“业务员”拉生意、找门路,基本解决了温饱,一些个人能力强的甚至达到小康水平。 所以他们并不愿“多惹是非”,而且,吞并丐帮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不得多养那老些人? 再有,帮主总说要给弄个正经营生,不都有两个渡口了吗?以后接着买扑就得了呗?干嘛非要多此一举?两帮派火并不要出人命的吗? 还有一个不能公开讨论的理由,那就是他们听到帮主要投靠船帮的风声。 凭什么?投靠过去有什么好处?船帮人那么少,凭什么吞并我们这么大的盐帮? 真投靠过去了,他们船帮的帮主还能像贾帮主那样尽心照拂盐帮?到时候他们还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 第二个难题就是外因了。 尽管盐帮找了充足的借口与丐帮开战了几次,但都是偃旗息鼓、不了了之,双方甚至都没有死人,最多重伤了几个。 当然,除了让帮众进行火拼,贾焱垚也是找了自己相熟的官员,希望能借助一些他们的力量把丐帮打垮。 但是贾焱垚实在天真了。 给盐帮的做后台的官员,本身品阶就低,而且能在动荡中保全自己,必然是小心翼翼之人。 这种人升官基本是无望的,所以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发财。 既然想发财,自然广开财路,只指望一个盐帮怎么行?丐帮也是他们的财源嘛。 所以这时候贾焱垚想求人家帮忙,人家心里不定怎么鄙视他呢。 笑话!两个给自己送钱的帮派,火拼成一个,对人家有什么好处? 所以,这些小官员不但不帮忙,甚至说出:“贾老板哪,你们和丐帮有什么过节,尽管讲出来,我也好帮你看看,有什么调解之法嘛!” 最后,贾焱垚礼没少送,钱没少花,一点外援却都没求来。 贾焱垚现在有些灰心:自己这是图什么呢? 他认真反思自己,深刻剖析内心深处的想法,发现自己对小宝说“给兄弟们找个正经营生”,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六千多帮众,真正与他生死与共的不过十之一二,而其中交情好的,更是百里挑一。 他若真想“洗白”,只需管这少部分人即可。 只是,盐帮的钱是六千多人一起赚来的,他没有理由私吞,说不过去,也不为帮众所容。 “尾大不掉啊!”贾焱垚慨叹,“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他现在很想去找小宝,当然不是说自己干不掉丐帮,那样不等于直白地说“我能力不够”吗? 他想找小宝“借兵”,就算不借,花钱雇也行,只是这么做,好像比说“我能力不够”也好不了多少。 军师这几天也愁,他能明白帮主在想什么,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尾大不掉。 可是,这话帮主能说,他不能说,谁会愿意被下级直白指出缺点呢?不过,他倒是想到一个有些“馊”的主意。 军师:“帮主,我有一个想法……”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章 打起来了! 第二天是大晴天,可从中午开始,云朵开始增多,到下午时,半边天空都被云层覆盖,并且云层上方顺转,好似被搅动的浓浆覆盖天上,太阳都被遮得只剩一个昏暗的圆点。 “好大个儿的雷暴云!”楚清说道,又低头呵斥小宝:“赶紧做你的题!多少鸡多少兔子,算出来没?” 小宝抗议:“明明是你先溜号的!”又不满地咕哝:“谁那么傻,鸡和兔子关在一起,怕死得慢吗?” 桌上,是楚清给出的经典题目: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楚清现在的心情就像天上的雷暴云,翻滚、旋转、纠结。 当初,她就是在鸡兔同笼问题上跟儿子发火,才穿到这里来的,她搞不懂,三年级就开始涉及的题目,为什么五年级了,一旦用方程去解,儿子就弄不明白了呢? 她想知道哪里出错了。 小宝现在十岁,比孟懂小了些,小宝若是能解出来,就不该是自己没教明白。 “娘亲,你说啊,谁想出的题?一点儿生活常识都没有!鸡不叨兔子?兔子不踹鸡?要是鸡得了鸡瘟呢?”小宝还在嚷嚷。 楚清望着小宝就失神了:儿子当初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这种题本来就让人分神啊!自己小时候,不也骂过出题的人:有病吗,一边开着水龙头放水,一边不把水池子堵上,浪费可耻知道不? “说得好!”水毛毛又从窗口蹿进来:“谁出的题?是不是傻?” “唔……是挺傻哈。”楚清挠了挠腮帮子,“你咋又不走门?” 水毛毛坐到椅子上:“都说了,你身边人太多!自己因为什么告的假不知道?” 自打从侯泽那里知道楚清的处境后,水毛毛就很注意跟楚清和小宝的往来,他对楚清身边的人一个都不信任,谁知道楚清身边有没有皇帝老儿的眼线。 “毛毛,你怎么来了?”小宝放下笔,高兴地跑到水毛毛那边。 水毛毛:“我瞧着要下雨,想把那些手雷挪挪地方,咱那个山洞平时没事,但是周围树多草多,怕到时候返潮气。” 楚清:“眼看要下雨,现在换地方也来不及啊?” 水毛毛:“所以就不挪了呗,我过来跟你们要些油布,给那些箱子全包起来,你们的油布好,比油纸强多了!” “我跟你去!我跟你去!”说着,小宝就跳起来往床底下钻。 “题做不出来就不许去!”楚清说道。 “切,那么简单,”小宝在床底下也不知道在翻找什么,声音吭哧吭哧的:“二十三只鸡,十二只兔!” 楚清看着题目下一片空白,小宝是心算的! 楚清:“你怎么算的?” 小宝:“我给那些鸡和兔子下令:‘抱头蹲下,不许动!’然后三十五个脑袋就得有七十只脚都抱头了,剩下二十四只脚全是兔子的,那兔子就十二只呗!” “抱头蹲下,不许动!”是家里小子们修理混混们的方法,小宝用在解题上……楚清有些哭笑不得! 水毛毛撇嘴:“那鸡怎么不用翅膀抱头?” 刚要从床底钻出来的小宝,“砰”一下就撞了脑袋:“是哈,鸡应该用翅膀抱头才对!” 小宝拖着个小箱子钻出来:“走走,我们找油布去!” 楚清:“你那箱子里是什么?” 小宝打开盖子,有些神秘兮兮:“看见没?我做的!正好出去试试,山洞那边僻静。” 楚清一瞧,一箱子手雷!小宝做的! 小宝:“我往里面掺了不少铁皮角子,全是学院那帮学生用剩下的,废物利用!” 楚清:“……” 比自己狠哪! 小宝打了呼哨,八个毛毛偷了仓库里的油布出来,又是“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楚清和水毛毛带着孩子们从后门溜走了。 藏手雷的地方是一片矮山,有一条不太宽、但是水很深的河经过山前。 楚清他们刚到山洞,守在那里的侯泽就告诉了一件事:“盐帮和丐帮打起来了,md!在咱们的地盘打起来了!” 水毛毛:“哪儿?” 侯泽往东一指:“河道拐弯那边!” 水毛毛:“艹!真tm鸡贼!” 是了,军师给贾焱垚想的办法就是很鸡贼——河道拐弯那边,是船帮的一个据点,最近,他们正在那里大兴土木,准备盖些石头房子,好把年纪小的孩子们接过来。 军师想着,把丐帮引到这边打,威胁到船帮的地盘了,船帮既是想收拢盐帮,必然会出手,到时候,丐帮怎么也能被收拾,帮主就算完成任务了。 也能看看盐帮在船帮心中的分量。 小宝直撇嘴:“说他笨吧,歪主意挺多,还知道祸水东引;说他聪明吧,这么久都没把丐帮拿下!走,去看看!” 油布交给船帮的人,小宝就一马当先往事发地点跑去。 儿大不由娘,楚清连句嘱咐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小宝就跑没影了。 小宝的轻身功夫也不差,楚清还真不好追赶,但又必须追——那臭小子抱着手雷箱子跑的! 站在坡上,下面的嘈杂声听得很清楚,双方竟都有铁家伙做武器,这种私有武器的数量,是楚清万万想不到的。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帮派,一接触还就接触三个! 楚清不由得看看前边另一个土坡上的小宝,箱子被他放在地上,他坐在箱子上,翘着二郎腿下令:“谁都不许管,有进到咱院子的,甭管是谁,砍死!” 楚清惊愕地张大嘴巴:这孩子…… 而水毛毛竟站在小宝身侧,像一个忠诚的老仆。 他们这关系……? 楚清很想过去跟小宝说些什么,可说什么呢?教育?劝导? “婶婶,你坐。”水小毛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竹凳,放在楚清跟前:“有我们在,你放心,谁也欺负不着你!” 楚清低头,水小毛纯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洁白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像片轻柔的羽毛平复楚清震惊的心。 楚清问:“小宝一直这么……这么……凶?” “噗嗤!”身后传来侯泽的笑声:“你儿子啥样你不知道?” 楚清心里重复了水毛毛的话:“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天打雷劈 半边天空蓝天依旧,可楚清这半边云层却越聚越厚,滚动的云层上方不时有亮光闪动。 山坡下河边,盐帮和船帮两伙人密密麻麻沿着河滩铺排了一大片,打斗十分激烈,双方并不是倾巢出动,可也各自都出了一千多人。 这人数是军师刻意控制了的,不然,双方全员出动,又是在船帮的地盘上,船帮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假途灭虢”? 这个心思,就算丐帮有,他们盐帮都不敢有,盐帮的人太纸老虎了,看着人众,可亡命之徒却不多。 两千多人的火拼,看得楚清心抖。 那厮杀程度恐怕不比战场弱吧? 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小规模的战斗楚清亲身经历过,可也没有眼前的场面震撼。 “他们会不会‘假途灭虢’?”楚清担心。 侯泽:“谁知道呢,就算他们有这个心思也不怕,这才两千多人,咱们船帮整体有三千多人呢,我都传过信了,这会儿大概都埋伏好了。” “不行,去问问你爹,看你爹怎么说。”楚清不放心,依然要侯泽去问问。 别看侯泽吊儿郎当的,可楚清的话他还是听的,“代理帮主”的娘,怎么也得给些面子。 侯泽三跳两跳蹿到前边的土坡上,楚清看着他刚要跟水毛毛说话,水毛毛就一巴掌拍他脑袋上,然后他就赶紧转向小宝汇报。 小宝听后,回过身,目光搜索到楚清的位置,然后挥了挥手打招呼,又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让楚清不要担心。 可楚清能不担心嘛! “放心吧婶婶,”水小毛安慰道:“爷爷脚下那片草丛里,全是咱们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楚清看不到小宝那个土坡下方,但是听到水小毛这么说,好歹也放松了些。 楚清又看了看天空,云层中的闪光越来越频繁,已能听到隐隐的雷声——要速战速决才行啊! 下方两千多人在交战,还不少人手持铁器,剧烈运动加金属,他们会被天打雷劈的! 而他们距离自己的水平距离,并没有多远。 “你们有没有弓箭?”楚清要做参与战斗的准备,实在不行,她好歹能充当个远程射手,即便遭雷劈也得先保护好小宝。 出门的时候没带上自己的铁胎弓,楚清有些后悔。 “没有,”水小毛摇头:“您不用担心,那边山上埋伏了我们的人,他们真要敢造次,叔叔们会用大石头把他们砸到河里去,下了河他们就更没活路。” 只要这场械斗没结束,楚清就不会真放心。 果然,楚清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两伙人打着打着,就有人打进旁边船帮的院子,因为有小宝的吩咐,进了院子的真的就被砍杀了。 可是,打架打进去的,自然两伙人都有,这一砍杀,双方都被激怒,与院子里船帮的人又打起来了。 楚清急了,这个头一开,那还有好吗! “咔嚓!”不用侧耳,也能听到雷声了。 却见这时,前边土坡上的小宝站了起来。 “小宝,去坡下!”地势高的地方容易引雷,楚清急得大喊,完全顾不得自己站的土坡在更高处。 这个时候,似乎没什么地方不容易引雷了。 小宝似乎没有听到,他打开当板凳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颗手雷,还有一个投石索,用火折子点着,快速放在投石索里,一抛! 一道闪电的亮光延伸到一根被高高举起,准备砸向对方脑袋的铁棒上。 “轰轰!”一声炸雷与手雷同时炸响,目标一致! 这颗手雷被抛向距离船帮院子不远处的人群。 械斗中的人们完全不顾天气情况,依旧亡命厮杀,不时有人倒下。 手雷在密集的人群中爆炸,瞬间倒下十几个,断肢飞上半空,爆破的气流把人群如同炸出一个大洞,土地焦黑,炸飞的人和断肢一起砸在周围人身上。 手雷中尖锐细小的鉄角子飞溅之处,数十人变得破衣烂衫、血流如注,而被气流震伤的人口鼻喷血。 瞬间的突发状况,使这一片的人群如同被按了暂停键:死的已经不会动了,活着吓得不会动了,只有没死透的和飞溅的手雷碎片还在提醒人们时间并没有静止。 楚清惊呆了,小宝的手雷比自己的杀伤力还要大! 有一粒雨滴落了下来,水毛毛把一块油布盖在手雷箱上,又回头看了看楚清,表示油布他就拿了这么一块,淋雨也爱莫能助。 沿着河滩两千多人,战线拉得很长,一端出了问题,远处却并不知道,他们交战得更激烈了。 糟糕的天气让他们心情更加暴躁,急于收割对方的性命,不然,自己就算没被杀死,也要被雷劈死。 忽大忽小的雷鸣中,“轰!”又一个手雷丢进人群,炸开,人群中又一个大洞、又一次断肢飞天。 接着又一声、再一声,伴着闪电和炸雷,小宝把手雷均匀抛向长长的战线中,侯泽看得手痒,水毛毛却瞪得他不敢伸手。 电闪更剧烈,雷鸣不停歇。 一棵孤独的老柳树,挺过了百年的风雨,却没有挺过双雷齐轰,倒在人群中。 械斗的人群全都不敢再动,除了没死透的还在哀嚎,其他人全都静默、颤抖——真的遭天谴了吗? “小爷是好欺负的吗?”小宝说。 “我们帮主是好欺负的吗?”侯泽双手笼在嘴前,嘹亮的喊声穿透雷鸣传到下方。 小宝已经又拿起一颗手雷。 一道闪电在小宝头顶上方的云层中发出强光,似乎宣示着小宝已经怒火冲天,如同雷神降世。 “三郎!三郎且息怒!”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 人群分出一条缝,一个人急急忙忙往小宝这边的土坡跑来。 贾焱垚急急的喊着,他喊的是“三郎”,希望能用这样亲切的称呼平息小宝的怒火。 刚才军师跟他说他还不信,直到他亲眼看着闪电照耀下的小宝对着人群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雷便劈倒了一大片人,才相信军师的话:“次子非凡胎!我们不可再造次!”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二章 “雷神转世” 小宝他们赶到时,双方已然交战正酣、不分彼此,而小宝的无差别攻击,让军师意识到,盐帮在人家眼里,并无优势。 原本还想,在船帮的地盘上,他们总会出手相助,也算是帮着帮主完成“投名状”,却没料到,不论盐帮还是丐帮,在人家眼中,都是个屁。 可不就是个屁嘛! 那孩子,能操控雷电,他小怒,电闪;他大怒,雷劈! 他一直在观察山坡上的动向,小宝到来时他就注意到了。 当第一道闪电延伸下来的时候,正好是双方的人打进了船帮的院子,并与船帮的人交上了手。 他生怕引起小宝不满,刚要派人去小宝处解释,就看到小宝向那个方向摇手、投掷,然后,一个雷就劈到院子外头,船帮的人一个都没受伤,而丐帮和盐帮的人却倒下一片。 接着,闪电一道道划过,而小宝一次次摇手,雷火被小宝投掷到各处,连那株百年老柳树都承受不住他的雷火,咔嚓着断裂、倾倒,断口处焦黑。 “三郎,息怒……”后面的“啊”还没有说出,贾焱垚的声音就被旁边一人撞断。 丐帮大丐头焦凯更快速地冲向小宝的方向。 有一道闪电在上空发出强光,焦凯高呼:“千帮主……” 小宝伸手想让来人止步,谁知道他冲上来是不是要杀自己的! “咔啦啦!”如同万钧重铁击砸,一道炸雷劈下,大地跟着颤抖。 焦凯瞬间倒在小宝与贾焱垚之间的草地上,草地焦黑,更黑的,是一具缩小的人干! 亲眼目睹小宝出手即“招雷”的贾焱垚呆立当场,继而跪下,再不敢踏前一步。 “我滴个老天爷爷!”侯泽摇着头喃喃赞叹:“老天这么配合你!” 小宝收回手,有些讷讷:“真巧哈。” 水小毛拽了拽楚清的袖子:“婶婶,你坐啊。” 坐得住嘛还!杀戮带来的震惊还没平复,雷劈人就出现在眼前,就问谁还有那份腚(定)力坐得住? “雷神爷!”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继而山呼“雷神爷!”,哗啦啦,凡是能站着的,全都跪了! 有闪电在高空云层闪了闪,不那么亮了,雷声轰隆而高远,并不震耳,下方人群跪拜于地,不敢抬头。 小宝仰头瞧瞧天,又回身看看娘亲,她娘亲张大着嘴,楞得像个傻子。 天空中云层高低交错,闪电夹杂其中,使得云层忽明忽暗;雷鸣变得清脆,有如雷神抖动巨大的钢板。 狂风骤起,暴雨倾下,小宝急了:“毛毛,下雨了,我娘亲没伞!” 水毛毛把油布拽起来撑在小宝头上,一脚把手雷箱子盖踢盖住,侯泽撑起另一侧,三人倒是淋不到雨了。 小宝频频回头看,有船帮的汉子已然从山洞飞奔过来,与楚清身边的汉子一起给楚清撑起一块巨大的油布。 这下放心了。 小宝转回来看着下方跪在暴雨中的人群,朗声说道:“船帮领地,神圣不可侵犯,尔等若想活命,速速离去!” 雷声似伴奏,在小宝每次停顿处轰鸣,人们的头更紧的贴地,恨不得把脸埋进泥水中。 “千帮主雷神转世,小人贾焱垚愿率帮众追随,恳请千帮主收留!”贾焱垚跪在地上恳求道。 “切!”侯泽不屑:“收留个屁!别以为帮主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 远处的军师眼看不妙,赶紧高喊:“求千帮主恕罪!实在是那焦丐头不识好歹,小的和贾帮主苦劝不住,这才打了起来,引到此地实在情非得已…… 小人立马整顿帮众,剔除帮中怠惰之人,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要剿灭丐帮!” “什么?你什么意思?!”丐帮大丐头已死,二丐头正惊得肝颤,闻听盐帮军师如此说,立即气怒交加: “凭什么剿灭我们?我们也要追随转世雷神!千帮主,小的带领丐帮帮众,愿追随您麾下,你指东,我们绝不打西,您追狗,我们绝不撵鸡!” 楚清这回坐下了,这都什么情况?她得缓缓。 “追随?好大的脸哪!我们帮主用你们追随?”侯泽见小宝不言语,继续唱红脸。 盐帮军师已经趁他们说话的功夫鼓动起周围的帮众,此时一同高呼:“恳请千帮主收留!” 二丐头一看,不行啊,咱也得表现啊,于是扭头招呼丐帮的帮众:“麻溜的,赶紧喊,想活命就快点儿!” “恳请千帮主收留!”丐帮的声音没有盐帮整齐,但是音量大,而且听起来更为迫切、诚意十足。 “千帮主,小的愿奉上盐帮所有资财!”贾焱垚再次叩头。 “我艹!”二丐头气得咬牙:“千帮主,我……我回去就搜家底去,!您知道,我们帮里的钱财,都是焦丐头把着的,哦,还有我自己的、我们全帮的,我抄他们的家,连夜抄!全孝敬给您!” 滂沱的暴雨似乎没有压住群起的嗡嗡声: “把帮里所有钱财都给人家?” “那是咱们大伙儿一起赚的啊!” “凭什么给他,咱不是都给下跪磕头了吗?” “嘘!小点儿声,当心转世雷神小爷爷听见!” “听见能怎么着?老子舍命不舍财!” “保命要紧!人生最痛苦的事儿,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liǎo),有钱没命花!” “咱们这么多人,他不见得都给杀了,就算一刀砍死一个,他得砍到啥时候?还是得要钱,人生最最痛苦的事儿,就是人还活着,钱没了!” “干啥他一个人砍人,他们船帮也好几千人呢,一人砍一个行不行?” “你们脑袋都灌进泥浆子了吗?人家是雷神转世,一道雷劈死一片行不行?没看焦丐头都成焦炭头了嘛!” 两帮人马掺和在一起,嗡嗡窃语不分彼此,却都被这一句话震得再无声音。 确实,焦丐头成了焦炭头,就在地上趴着呢。 雨势减小,伏地的人们已经被冻得打哆嗦,贾焱垚跪的时间太久,坚持不住,雨水冲的碎发刺激到眼睛,他想伸手扒拉开。 “哼!”小宝哼了一声,远处的人听不见,贾焱垚却是听见了。 他赶紧规矩跪好,扭头朝后坡下喊:“军师,凡是不归顺的,全砍了!” 军师响亮回答:“是!” 二丐头咬了咬牙:“老三,把不服的砍了!” 三丐头站起身,捞起快被泥水淹没的斧头:“对不住了兄弟,不能因为你们几个让所有人跟着丢命!” 话未说完,身边一个人的脑袋就耷拉下去。 毕竟斧子刃口短,一斧子挥下去,砍断了骨头,却有一侧皮肉还连着,尸体倒地时,肩膀压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三章 你是雷公他娘吗? 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 跪地的人群不再有任何人敢言语,甚至都不敢往那尸体上多扫一眼。 三丐头满眼都是“还有谁”的质问,一一扫向周围的人,不论丐帮还是盐帮。 他的位置距离盐帮军师较靠近,军师看到尸体露出的半边脸,瞳孔震了震:md!那厮砍的是盐帮的弟兄! 军师起身大喝一声:“归顺转世雷神乃天意,谁有二心,便同此下场!” 说罢,抽出腰间一直当做佩饰的长刀,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切断雨幕,落在身边一人的后脖子上。。 毕竟军师只是个文弱之人,长刀虽利,却也只勉强断骨,刀刃深深陷入那人的后颈,拔不出、也断不掉,只好腾出左手按住刀背,继续下压。 那人的头颅终是吃不住自身的分量和长刀的力道,最后一点骨头茬子发出“咔哒”一声。 军师觉得颜面无光,悻悻将刀拔出,那人前颈的皮依旧相连,头却深深垂下,嘴唇亲吻着自己的胸膛。 “哐!”尸体倒下,谁也没有看清他的脸。 三丐头从尸体腰带上辨认出,是自己三堂口的人。 拳头握的咔咔作响,却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 满地的热血并没有提高周围的温度,人们噤若寒蝉、抖若筛糠。 “行啦!演给谁看呢?我船帮并不拒绝有兄弟加入,只是,我船帮不养无用、不忠之人,你们回去吧!”小宝说完,便转身朝旁边小路走去。 水毛毛屁颠屁颠撑着油布罩着小宝,把侯泽晾在外面。 侯泽往下方瞧了瞧,贾焱垚正欲开口喊住小宝,又是胆怯,只好看向他:“这位兄弟,您帮着说说情吧?我们真是诚意归顺……” 瞬间被雨淋湿的侯泽有些不耐烦,挥手打断贾焱垚的话:“令人失望哟贾帮主!”又用下巴指指下方人群:“能力不行,手段总得有吧?” 说完也转身跑了,一蹿一蹿的,去追小宝和那块遮雨的油布。 “妈的!跟他们拼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跪在雨中的人群竟跳起来一二百人,就往小宝的方向冲来。 楚清大惊! 正向楚清这边绕过来的小宝伸手到油布外只挥了一下,正欲冲出去接应小宝的楚清就听到水小毛清脆一声喊:“起!” 霎时间,以小宝原先站立位置为中心,十步为半径的草从晃动起来,唰唰唰站出一圈手持鱼叉的汉子。 他们原地不动,等着那些人冲到他们的投掷范围。 同时向两侧矮山延伸,左右近三里,轰隆隆滚下数不清的大石头,顺坡下冲,河岸上哭爹喊娘惨呼声连成片,更有不少人往河里躲去。 而船帮院子里的汉子们齐齐高举了弓箭,对准河岸上的人群。 楚清收住脚步:“不是没有弓箭吗?” 水小毛:“叔叔们有,我没有啊!” 楚清:“……” “md!”贾焱垚没脸再站下去,他拔腿冲下山坡,就近夺了一名已经冲上坡的帮众的武器,就砸向他头顶! 军师和二丐头、三丐头也已经追赶往坡上冲的人们,左劈右砍。 毕竟这时候没被“转世雷神”吓住的还是少数人,更多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并不敢靠前,只是静观事态发展。 若是小宝准备不充分,他们就跟着杀上来,要是小宝早有预防,他们就原地不动,以示归顺。 “还想被雷劈吗?”这句话同一时间在不同位置被吼出来,是军师他们气急败坏的声音。 就好像有感应似的,“咔嚓!”又一个炸雷劈下来,一道足有磨盘粗的电光直插入冲向小宝的那撮人中。 巨大的雷鸣让周围的人瞬间失聪,耀白的强光过后,人们眼前漆黑一片。 因为就在侧前方二十米处,楚清都清晰感觉到脚下的土地跟着震颤了一下。 “跑!跑啊!那孩子真的是雷神转世!他一招手雷就劈下来啦!”反应快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坡下冲去,他们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由于被震得听不到声音,他们的喊叫声都劈了叉也不自知。 小宝瞠目结舌,直到楚清冒雨冲到他近前,才喃喃道:“娘亲,你是雷公他娘吗?” 楚清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住小宝的手就往来时路上走:“看回家不揍你!” 楚清带着孩子走了,水毛毛也扔了油布,背着手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淋着就淋着吧,没看那娘俩都淋着嘛,那词儿小宝怎么说来着? 浪漫! 河岸上的人群又打起来了,准备杀死小宝的二百来人,终是被贾焱垚和二丐头带人杀死当场,船帮的人因此也没有下来,只在坡上边监视着。 回去的路上,刚刚携手处理掉那判出的二百人的二丐头和贾焱垚,相互啐了一口! 二丐头:“啐!都tm你们惹的祸!你们盐帮欺人太甚!” 贾焱垚:“啐你娘的!早tm劝你们不听,非要天打雷劈了才舒服!” 三丐头:“姓贾的,我艹你全家!你tm……” 有三丐头帮忙,很快贾焱垚败下阵,气得就要挥刀手刃了他们,二丐头和三丐头也不甘示弱,提棍的提棍,拎斧的拎斧,帮众们有样学样,眼看又要来一波刀刀见血。 “住手!”军师猛喝,手里长刀劈在已经交叉的贾焱垚和二丐头的武器之上。 贾焱垚自是给军师面子,虽收了刀,眼神却凶巴巴瞪着二丐头。 二丐头眼珠子更大,更为凶狠地回瞪着。 “兄弟,可敢与我单独一谈?嘶……”军师勉强发问,却难以忍受刚才那一刀的震伤,不停地甩着右手。 军师那样子,连个脑袋都砍不掉,挥个刀都把自己震的整条胳膊又痛又麻,二丐头真不担心他有什么能耐对付自己,便自顾走向一边,然后站定等着军师。 军师嘱咐贾焱垚:“帮主,看好弟兄们,我跟他说几句话就来。” 岸边没什么地方可坐,除了水就是水,两人就站着,并未远离人群。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军师:“二丐头可有想过回去怎么做?” 二丐头往地上啐了一口雨水:“呸!能怎么做?老子都说了,回去收拾钱财,都给船帮送去!怎么着?你们盐帮只是说说骗人的?” 军师并不介意对方语气,说道:“我们自是诚心投靠船帮; 只是,有一点你想过没有:今天咱们两帮只是招来一部分弟兄而已,不听话的已经都除掉了,可家里那些弟兄呢? 他们没有经历今天的场面,你们大丐头死了,你回去能管得住他们?他们能让你把丐帮钱财都拿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四章 击掌 此话一出,二丐头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压了下去,思考起来。 二丐头往三丐头那边看了一眼,说道:“老三没问题,他听我的!” 说完,又看了看那些帮众:“那些人好说,我和老三就能管得了,可我们的弟兄遍及各个府县,牵连甚广,可就难说了。” 发觉对敌人说了心里话,二丐头心里不自在,语带嘲讽:“怎么着,意思你们盐帮上下一心呗?” 军师诚恳地把贾焱垚关于想带领帮众走“正道”的想法对二丐头说了,然后又说道:“我们帮里很多人都是要养活一家子人的,打打杀杀的活法,不是长久之计; 或许丐帮与我们不同,但是,二丐头你摸着良心说,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你不想正正经经娶妻生子,过个小地主的日子? 真就喜欢每天这样朝不保夕的活着?据我所知,你们的靠山也少了不止一半吧?” 军师是在提醒他,丐帮所谓的靠山,无非就是那些底层官员,如今也都获罪的获罪、跑路的跑路,并不踏实了。 二丐头被说中了心思,他早前就跟大丐头焦凯提起过这些事,但那时焦凯说:“屁的不牢靠! 我告诉你,越是小官越是牢靠,因为他们在最底层,有本事早就升迁了! 留下来的都是没多大后台的,大官看他们做得好,就会让他们留任,做的不好,那就更得留任! 他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怎会想走,不升只迁,他们才不干呢! 就是花银子,他们都要留下来。你说他们不牢靠谁牢靠? 怕是你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们还在原地当知县呢!” 大宣知县三年一任,却不固定,根据当地发展需要,最多可留任两次,就是九年。 九年,将近一代人的时间,确实牢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现在,焦凯被雷劈死了,可见这就是丐帮前途的预兆,他更是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得走“正道”。 “那你说咋办?”二丐头不耐烦地把问题还给军师。 他要是有办法,现在岂能如此被动。 军师说道:“二丐头,看得出你是个侠义之人,刚才与我们帮主齐心协力控制局面,也是毫无私心,故…… 兄弟有一事恳请二丐头相助!” 军师姿态放得低,二丐头又是个吃软不吃硬之人,便也缓和了语气:“军师且说来听听!” 军师道:“我盐帮帮众也不少,回去后怕是免不了要有争执,我们帮主是准备好聚好散的,可若是……届时,二丐头可否助我盐帮平乱?” 二丐头眼冒精光:“你就不怕……” 军师的话不可谓不大胆,在二丐头看来,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军师微微一笑:“你我处境相仿,却还不同,我们帮主还在,也控制得住大部分弟兄,你说,我怕什么?” 唉,二丐头心中叹气。 此次回去,必然大乱。 大丐头已死,他的位置定然会引起争夺,就算没有加入船帮的事,内斗也是不可避免了,分崩离析是必然的,帮里的积蓄也是必被抢夺的目标。 而今天已然得罪了船帮,与其同时跟船帮、盐帮为敌,不如跟着盐帮一起加入船帮,就算盐帮反悔,大不了投靠船帮然后一起灭了盐帮,里外里,不会吃亏! 二丐头想到此,便把心一横:“成!三日内,我丐帮若是有什么事情,希望军师和贾帮主也能来帮把手!” 军师伸出右手巴掌:“一言为定!” 二丐头也出掌重重击在军师掌上:“谁失言谁不得好死!” 军师:换只手好了,真tm痛! …………………… 揍小宝是不能够的。 不提舍不舍得,单说这孩子能隔空“修理”张御史、震慑两个大帮派、学了就能自己造手雷,就不能把他当孩子看待。 更何况,自打与小宝初识,小宝把五两的银锭拿出来,楚清就一直把他当大人办平等对待。 能力强,总是受人尊重的。 但是该教育也得教育,小宝又被关了七天“吃小灶”。 本想关他十天,到底是楚清自己“宅”不下去了,索性结束课程——“走,溜达溜达去!” 这娘俩宅不住,可有人是天生就要“宅”的。 御书房里,皇帝看着折子,一边眉毛高,一边眉毛低。 胡恒秋“有幸”坐在锦墩上,偷眼琢磨着皇帝的眉眼高低。 皇帝抖了抖折子:“哎呀,想不到啊想不到,楚清竟还有这等风流韵事。” 胡恒秋:“呃……皇上,臣怎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皇上:“不是吗?打扮得不伦不类的,竟把户部尚书的孙女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胡恒秋:“这……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皇上轻嗤了一下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枉寡妇吧?再说她多大了?朕怎么记得她都快三十岁了?” 胡恒秋:“那是,二十九了!” 皇帝:“再大上几岁,放在寻常人家,都快做祖母了!” 胡恒秋摸摸鼻子:“皇上,男人不显老的……” 咦?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皇帝斜眼瞟他:“男人?” 胡恒秋一拍脑门:“嘿嘿,实在是总记不起她不是个男人!” 不是个男人……这话好像还是不怎么对? 抛去性别不谈,楚清确实不容易被分辨年龄。 从她自身讲,身高、面部轮廓,凡是骨头撑起的地方,相对都不柔和,这种人十五岁看着像二十,三十岁还像二十。 若再总与男子打交道,行为举止上更为不拘小节,更会给人潇洒之感。 关键是,职场中人总比居家之人老得慢。 精气神不同嘛。 皇帝:“刑部侍郎的儿子,呵呵,人缘不错嘛。” 可不是不错嘛,商人的儿子也交往,官员的儿子也交往,还都以他为圆心。 胡恒秋:“倒也没有什么不当的言行。” 皇帝没说什么。 京官的儿子去了地方,是人家巴结他,他并没有主动去联系谁,而且,从折子上看,楚清与他们的冲突,也是那几个知县的儿子在大放厥词,确实没什么不当的言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不当的言行 皇帝此时的重点并不在刑部侍郎儿子的言行上,而是在楚清的言行上:“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啊,把知县的儿子都给扔出窗外了?” 胡恒秋:“太放肆了!只为口舌之争便出手将人摔伤,这是臣的错,臣回去就立即整肃纪律,一定好好约束他们!” “哎,”皇帝并不赞同:“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儿呢,她毕竟是受了委屈,出门撒撒泼也无碍的。 说到这里,皇帝还乐呵了:“呵呵呵,朕倒是没想到,这个楚清的品味不怎么好,你瞧瞧这上面写的——说她出门奇装异服,招摇过市,还被人骂作土包子,呵呵,哈哈哈……” 胡恒秋心里腹诽:皇上您笑得真容易,嘴上却说:“应该不算奇装异服吧?毕竟说的是土包子。” 君臣二人的来言去语中,一个褒,另一个就贬,相互轮换着,配合得极好,似乎楚清在外面的行为并不算乖张放肆。 李公公在边上袖着手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正想着:“欲盖弥彰的口头袒护,倒是当着楚清面说呀……” 却听到:“难怪他儿子那样,有其母嘛!”这是皇帝的结论。 于是李公公立马打消了刚才的念头:还是别让楚清知道了。 不过对于楚清跟刑部侍郎儿子冲突之后倒是再未出门,让皇帝有些意外:“怎么就躲起来了呢?倒是嚣张到底呀。” 没人知道楚清为什么会闭门不出,但是答案似乎第二天就来了。 翌日,皇帝看奏折累了,正想出去走走,不群冒出来呈上一封信: “楚清郁气难以消解,虽对下属依然宽和,对外人却无法忍让,近来与刑部侍郎之子、江南富商之子、新任知县之子皆有冲突…… 刑部侍郎之子曾言‘皇权不下县’,似有意威胁; ‘宝清技师学院’缺少女弟子,楚清就地招揽,成效显著; 户部刘尚书之孙女似乎对楚清有所倾慕,楚清却不自知,被崇鱼府理事处告诫; 楚清索性闭门不出,专心教导其子,似是算学及形学,却又不似,附上手稿一篇,不必归还。” 所谓手稿,是一张很大的纸,白而厚硬,上面有立体的球体、长方体、圆柱体、四面体等等,还都是透视的画法,上面还乱七八糟一串串阿拉伯数字。 这些东西在皇帝看来,犹如被肢解的苍蝇和砸碎的琉璃盏兜在纸上,很是有些眩晕。 好在不必归还,皇帝还能有机会研究研究,既然现在看也看不懂,便作罢,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苍蝇腿”晃走,不太见效。 干脆转移了思路:“不群哪,你说楚清一个女子都有豆蔻少女倾慕,你家那臭小子长得也不赖呀,怎么就……” 不群:“……臣……教子无方,请皇上恕罪。” 真憋屈。 皇帝:“唉,不过话说回来,你瞧瞧,就人家在纸上画的这些……这些学问,你家那小子要是能懂上个一二成,估计也就不愁找不到好女子喽!” 不群:“……臣……” 不群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不过皇帝也不在意,他突然想到别的事情,便让不群退下,想了想,又把李公公叫来: “替朕传话给胡爱卿,就说:楚清累年奔波,实是劳碌,不要拿秋收之事扰她,切记要多关心下属,嗯……朝廷重视人才,对,重视人才,学业不可荒废! 还有,问问对于‘皇权不下县’,胡爱卿是怎么看的?” 要说李公公这脑子,不去科考都浪费了,皇帝的一字一句,包括语气、神情、每次断句的时长,全都丝毫不差地学给了胡恒秋。 胡恒秋逐字逐句地与他确认:“就是说,皇上让楚清别忘了秋收,是吧?让她督促孩子多学经义、少触杂学,是吧?还有,南边那几个知县要查一查,是吧?” 李公公很是蔑视地看了胡恒秋一眼,心里说:看破别说破,显你大明白是怎地?要不看你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我这就去皇上跟前嚼你舌头,说你揣测圣意! 嘴上却说:“胡大人,我就是个奴才,哪里懂得这些?” 对于“红人”的概念,胡恒秋与李公公是不谋而合的,他嬉皮笑脸地说:“李总管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您给指点个一二,咱也好把差事办明白不是?”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李公公来了一句:“红人?咱俩就差一刀,不然你比我红!” 胡恒秋讪讪:“呵呵……” 或许皇帝真的以为楚清在躲“桃花”,也或许认为她是因为知道了霍铭甫的身份而选择退避,但楚清真正想知道的是那天小宝扔出去的手雷产生什么后果。 意外的是,“江湖”上竟然平静得令人难以置信:不但没有丝毫关于手雷的言论,甚至连“雷神”的说法都没有了。 头几天还有传闻说三顺镖局的少东家是雷神转世,但是没出三天,这种传闻就销声匿迹。 楚清想不出其中的因由。 她拘着小宝七天,直到自己都宅不下去了才出门转转,除了收获了一堆蝗虫,就再无消息。 水毛毛说:“那天有些太巧了,雷电凶猛,忽明忽暗的闪光,怕是没人看清那些邪门玩意儿。” 水毛毛也觉得手雷有些灭绝人性,忍不住称之为“邪门玩意儿”,甚至因此对搞出这东西的楚清有了些许畏惧。 “那不对啊,那我不白扔了好几个手雷吗?他们竟没意识到我的威力!”小宝说道。 水毛毛摇头:“闹大了不是什么好事。雷神不比那手雷威力更大?手雷是能杀人,可‘雷神转世’能杀心! 所以啊,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把一个孩子是‘雷神转世’的秘密说出去的,胆小的怕‘泄露天机’,胆大的不肯被盖住自己的声望。” 嗯,有道理,楚清听得直点头:不论在哪个时空,承认别人比自己强都是很难的事。 不过对于“杀心”这个说法没太在意,杀谁的心?不就是糊弄下百姓吗?百姓愚昧嘛,要是百姓也能读书上学,谁还能信这个? 小宝悄悄瞥了眼娘亲,眼珠子转了转:“唉,白费劲了,干出那么大动静,最后变成没动静了。” 神情一如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状态:有些悻悻、有些不甘。 水毛毛把话题转到小宝身上:“倒也不是,动静挺大的,给你说段绕口令吧: 盐帮帮丐帮灭了丐帮,丐帮帮盐帮灭了盐帮; 盐帮把盐帮打了,丐帮把丐帮打了; 现而今,盐帮不是盐帮,丐帮不是丐帮; 我说三顺哪,你是不是该回船帮看看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六章 自动销假 盐帮和丐帮各自和相互清理帮派中的“琐事”,整肃帮众,此时,贾焱垚、军师、二丐头、三丐头四人一起前往三顺镖局,准备求见小宝。 “不要再提及任何有关雷神转世的话,”军师严肃提醒道:“免得招人烦。” “烦什么?要不因为他是转世雷神,我们能这么快解决帮里的烂事?”二丐头反驳道:“他要没这本事,我们还未必就服他!” 贾焱垚赞同军师:“没错,这事不要再提,起码我们首先是为了给兄弟们找个正经的营生,跟他是不是雷神没关系。” 虽然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帮众各自心知肚明,但作为一个帮派的领头人,话还是要说得冠冕堂皇些。 军师说道:“千帮主必定不想以名头压人,你我都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谁不爱听别人说咱是实力压人,而非名头?” 三丐头:“是哈,还是实力好听。” 军师又道:“再者,咱们自己兄弟难道喜欢听人说自己曾被天打雷劈?你们爱听?不嫌丢人? 最重要一点,大家都记住了:现在我们要加入的是船帮,而船帮,水毛毛早就把帮主之位让给那孩子,我们三帮合体,势头将更猛,若再把雷神转世成日挂在嘴上,被朝廷惦记上……” 军师虽没有明说“造反”二字,大家也都明白其中利害了。 转世的雷神毕竟法力未必有雷神本尊那么强大,真被视作“造反”,而出动军队绞杀,他们心里没底。 二丐头就不说什么了,他也不爱听,不过不管怎样,屈服于雷神,总比屈服小孩子能让心里舒坦些。 二丐头和三丐头一直是跟在大丐头焦凯身边,以“执法堂”负责人的名义出现的,他们只负责帮助整饬帮规帮纪,也就是说,焦凯指哪儿他们打哪儿。 这二人年轻力壮,心思单纯,武功不错,因为想得少而做得多,成为焦凯的左膀右臂, 也就是因为心思单纯,所以军师的话他们似懂非懂,也不打算求甚解,毕竟,不论在哪儿混,他们只要跟住当家的就有肉吃,再说,他们年轻,未来对他们来说,太远。 楚清的心思倒是不单纯,可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为在她的理解里,“雷神转世”就不是个事情,再打一次雷,人们发现跟小宝并没关系,不就辟谣了? 最多就是对小宝统治帮派的神秘感降低一些而已。 但是水毛毛却是与军师想法一致,只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摸不清楚清的心思。 小宝做几个手雷他不觉得什么,因为是楚清教的,但是楚清造手雷这件事,让他对楚清多少有些了顾虑。 这个女人能以村妇的出身混迹官场;在朝堂上与百官对峙不落下风;如今造出个手雷来,她想干什么? 不管她想干什么,水毛毛都不会阻拦,毕竟她对自己儿子有救命之恩,不单儿子,就连他自己也努力的报恩,何况,他还非常喜欢小宝这个孩子。 可是,若这个女人心大到想……水毛毛认为,自己并没有做好配合她的准备。 再有,就算他水毛毛配合了,整个船帮将是马前卒。 有句话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时候,小宝或许安然,可他自己的儿子呢?帮里的小子们呢? 所以,水毛毛没敢把话说明白,生怕楚清原本无意,听后却生了心思。 应该说,楚清的心理年龄还是大了,没什么冲劲,不然,但凡她想一想白莲教,想一想明教,还能认为“雷神转世”不足以杀心吗? ………… 盐帮并没有收复丐帮,因此,他们以此做投名状的想法落空了。 但是,盐帮和丐帮各自清理了门户,并带着大部分资财投靠到小宝跟前,也算是表足了诚意。 小宝自然欣然接受,点了肖思宁的“将”,命他带人与自己一起对船帮、盐帮和丐帮进行一次大的调整,把自己的人手插进去。 因此,接下来一段日子,小宝的替身们又轮流上阵,留在学院里扮演小宝,接受楚清的教学。 这时候,几个小替身发现有娘的好处了,不但管学,还管吃—— “婶子,你做的菜真好吃,比学里厨娘做得还好吃!” “婶子,我吃鱼都吃腻了,但是你做的鱼怎么吃都不腻!” “婶子,我就再添半碗饭,我保证下午上课不打瞌睡!” 可惜,有“娘”照顾的日子并不久,“娘”就忙去了。 别的地方的棉田楚清不用管,但是义斌府的棉田,是今年头上才开始播种,如今快收完了,她总得露个面。 真就应了皇帝和胡恒秋没打成的那个赌——也就放了一个多月的假,就自动销假了。 当然楚清本可以到棉田所在地区,只与当地官员照个面就回来的,但是,她还要回收当初赊出去的款项,这就又要“干涉地方政务”。 因为当初所有的账目都是在当地府衙监管下完成的,所以现在还得继续由地方政府监督。 甭管义斌府的粮食还能收获多少,楚清的棉花是先一步收获了,而且所获颇丰。 因为及早干预了蝗灾在此地的危害,所选择的地域也合适,棉花长势不错,成为大宣境内初次试种的所有棉田中,产量最高的一处。 这一点在大灾之年尤为可贵,成绩刺目啊! 王副千户陪同楚清去视察棉花打包工作,他随手撕着一朵棉花,把里面的棉籽分离出来,对楚清说:“唉,也不知高知府躲在哪个旮旯哭呢,这点儿成绩,都被新知府占了便宜!” 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可不是嘛,高知府“下岗”后,义斌府新来一位杨知府,这才就任没几天,就赶上棉田收获,他只需在棉田的采摘、运输等工作上大开方便之门,就能平白得个政绩,成绩出在他任职期内嘛。 王副千户看楚清但笑不语,又说:“这些事你不必拽我来啊,要拽也拽个户部的比较好。” 楚清说道:“我就跟你熟!” 王副千户就哈哈大笑,楚清收起玩笑正色说道:“密侦司给我作证才算有用,别人我信不着。” 楚清进京自辩这趟遭遇,密侦司上下传遍了,王副千户也早就知晓,不过他还是不想把话题说得太过沉重,因而调侃: “其实,你找户部官员也一样的,连刘尚书的孙女都把芳心许给了你,你还怕没人为你做主?” 楚清语结:“这你都知道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七章 “带资进组” 不是密侦司大嘴巴,而是密侦司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有些信息是要求共享的,比如最近各级官员就任、调动及其本人与家属的社会关系等资料。 自然,像楚清这种“身上掉桃花、出门撞桃花”的无伤大雅、又颇为有趣的花边新闻就更会被共享。 “还是楚爷威武!”王副千户不无艳羡地叹道:“让我们这帮真爷们儿情何以堪呐!” 楚清:“……” 类似这种酸话,王副千户每天要重复十数次,因为楚清不管是去视察鸡鸭收购情况,还是去了解渡口沿线的田庄,王副千户都跟着。 他倒是不想跟着,可楚清不干,非让他代表密侦司亲自进行“监督”,理由是:别等到再被弹劾时,密侦司装缩头乌龟。 可以说,王副千户替胡恒秋成了楚清的“出气筒”。 楚清以为自己找到个出气筒,没想到自己更憋气。 她都穿得就像个普通书生一样了,照样俘获不少少女的芳心,当然,社会地位没有户部尚书的嫡亲孙女那么高,但就算是平民,也足够让王副千户嫉妒:“怎么漂亮姑娘都看你,我这块头比你大,竟是没人看我一眼?” 因此,不但因为桃花太多引起王副千户冒酸话,在看到楚清沿着自费铺的青砖大马路两侧开发出的庄子、店铺也都开张的开张、营业的营业,更是让他咬牙跺脚,每天必须让楚清请他一顿青瓦台,才肯陪着出行。 也难怪王副千户眼红,楚清自己都没想到,光是收购鸡鸭一项,数目多到竟使得义斌府本地无法消化。 百姓手里虽然卖掉鸡鸭有了钱,但是也不敢全部卖掉,因为“棉花大人”说了:“大家应该继续养下去,一定要保有足够的数量,经过春夏两季,蝗虫的繁殖数量增大,而秋天又是蝗虫最后的繁殖机会,所以这段时间不但是灭蝗最艰苦的时候,也是为明年蝗虫不会成灾打基础的时候。” 百姓不可能不卖掉一部分鸡鸭,粮食已经难以保障,手中再无余钱,冬天可怎么过? 而且,现在各家各户已经不止是五十只,多的甚至达到百余只,不但冬季需要消耗粮食,预防瘟疫也是大难题。 都卖了也不行,眼前的蝗虫依然很多,虽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可南方天气还是够热,至少一两个月内,蝗虫不会消失。 百姓手里用鸡鸭换得的银钱,还要用来购买粮食,别看现在的钱好像不少,可随着冬季的来临,粮价会再次上涨到一个高峰,真去买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到明年开春。 所以,尽管他们现在手里有了钱,却依然吃不起鸡鱼肉蛋。 低糜的购买力,让楚清把鸡鸭变成钱的算盘落空大半。 不过倒也无妨,毕竟有钱人还是不少的,换个地方卖不就行了。 楚清又收购了几十只羊,连带着鸡鸭,让百家兴一并装船,源源不断运往崇鱼府。 崇鱼府与义斌府相连,走水路很快,运给小宝,让他想法子换成钱好了,给他找些事做,免得那孩子成日里搞什么帮派。 不是看不起帮派,是小宝的举动让楚清有些不安,这孩子没有避讳她、隐瞒她,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实力,可以给娘亲保驾护航。 但是楚清不敢,说实话,她不敢多想,因为越想越怕。 她觉得小宝就像火药,不能研究,因为越研究,火药的威力会变得越大,越难以控制。 以小宝眼下所为,楚清隐隐觉得小宝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她怕小宝“玩火自焚”。 可是又不能禁止,因为她又觉得小宝是对的,这个世界不安全,她们孤儿寡母的,如果没有家族做靠山,就得有自保的实力。 还有,小宝也大了,快到青春期了,要是管得太多,会不会像孟懂那样逆反了呢? 所以,她有些无措,干涉不对,不干涉也不对,最后,她选择让小宝暂缓脚步,给他找事情做。 却没料到,这批货物去的正是时候,连那几十只准备给小宝当“奶制品供应机”的羊,都被小宝利用了起来。 小宝正愁怎么养活瞬间增多的一万多人,有这些东西正好了。 三个帮派经过整合和筛选,二丐头和三丐头带着一部分可信之人,被小宝派去北边开三顺镖局分号,因为目前北方只有京都一处有分号,而小宝想要让镖局沟通南北。 盐帮半数成员都是盐户,拖家带口,小宝买下不少荒地,给他们分派了养殖任务,近水的地方就养鸡养鸭子,远些的地方,猪牛羊都要养。 其余的多数人,在肖思宁和他手下的带领下,遍布整个南方水路,并逐步占领陆路运输。 船帮这些汉子们,小宝最为信任,他分出大半人数交给楚元和甘来,让他们带着沿河一路向南,往海边进发。 海运,是小宝一直以来的目标,天下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盐帮和丐帮上缴的钱财不少,小宝拿出一部分交给了平键——买船,要小型海船。 到了现在,平键才知道这个屁大的孩子竟然统治了南方最大的三个帮派,吃惊不小。 这段日子还发生了一件颇有趣的事情:魏诚毅正在追查的那几艘帮孟淳运货的船和船主出现在小宝面前。 这个船老大虽然带着船员们跑路,可是能跑去哪儿?他们就算带上媳妇、孩子,可还有老人,还有妻子的娘家人。 人都不是个体的,都有所属的家庭,有牵绊,再跑,也断不了关系,倘若东窗事发,他们漂泊在外,可就连累了亲人。 所以,趁着这件事情尚未被发现,他们合计许久,决定寻找靠山。 在水路上讨生活,没有不知道船帮的,即便没接触过,总也有所耳闻。 所以他们最后千方百计,又是托人,又是找关系的,终于与船帮接触上,并被带到小宝跟前。 这事儿闹的,水毛毛乐呵了! 既不用杀人灭口,又能在自己的监管之下,还是“带资(船)进组”,水毛毛都不“麻烦”小宝,直接给收在侯泽的船队里,让侯泽亲自监管。 没有人告诉船老大,就是这帮人让他们差点背井离乡、亡命天涯的,船老大一直庆幸“跟着感觉走,紧抓梦的手”是对的,这不,加入船帮,不但安全了,收入还有保障了,随时都能接到运输任务! 在一个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上午,李虎来了。 许久不见的李虎,比过去瘦了一些,黑了不少,但是精神头十足。 “老虎叔,有日子没见,可想死你了!”小宝飞奔过去,扑向李虎……的包袱:“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八章 “老子不是老子,老子不写书!” 别以为小孩子装天真就能获得大人的礼物,不会的,至少在李虎这儿就没有。 李虎取下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小宝一看:“这都啥啊?” 只见李虎的包袱中,有一大袋子花椒,打开花椒袋子,里面有个白色棉布包,再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支黄褐色的、分叉的、毛茸茸的树枝样东西。 每个分叉有婴儿手腕粗细、拃余长短,而底部连接处切口齐整、颜色暗红,有血腥气味。 一共六个,每个不足一斤重。 “老虎叔,这是啥?”小宝又问。 不等李虎回答,水毛毛的声音已经从背后传来:“哟呵!好东西!头茬鹿茸!” 李虎笑:“算你识货!” 水毛毛摸着那些鹿茸,爱不释手,好像完全闻不到血腥味,满眼贪婪,嘴上却说:“拿走拿走!我们可买不起!” 小宝则好奇地拿起来比量:“啥是鹿茸?这两个怎么长得一样?那两个也一样,哎不对,这是三对儿吧?” 李虎一边给小宝解释鹿茸是什么,一边描述梅花鹿的样子,一边又打开一个小布袋子,露出里灰白色、看上去像是晒干的口蘑样的东西。 水毛毛一见,更贪婪了,一把抢过去,从口袋中拿出二三个细细端详,又是闻又是捻的,甚至还要舔一舔,被李虎阻止了:“你不是买不起吗?那你别碰!” 水毛毛却不撒手:“哼!拿到我船帮地界的东西,还想拿走?”到底还是舔了舔那“干口蘑”,赞道:“值喽!值喽!多好的鹿角帽,就我舔这一口,也值上二钱银子了!” 除了珍贵的鹿茸和鹿角帽,包袱里还有一些珍贵的草药。 这些宝贝自然是不拿走的,但也不是送礼的,李虎才没什么事儿求水毛毛呢。 “小子!”李虎瞧着小宝说道:“我可是看你面子,给这个老杂毛治牙病来的,这情儿得你领!” 水毛毛马上一脸谄媚:“呃……要不,我先给你磕一个?” 水毛毛的牙痛,可是缠绕他好几年的顽症了,他总说那是个“火牙”,一上火就痛,喝点儿凉水就好了。 可真正的原因是,他的牙齿受损,耽搁久了,牙齿碎掉,残根却依旧在,反复地发炎,牙龈红肿糜烂。 而早年他为娘求医被打时,就对医生绝望了。 “什么‘宁可榻上药生虫,但愿世间庶寡疾’,都tm是洁言污行、人面兽心的畜生!”这是水毛毛对医生的评价。 李虎把鹿角帽细细的磨成粉,又搭配好几味药材后,就拿着银针围着水毛毛转圈。 水毛毛明知是要给自己治牙,可也被那雪亮的银针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奶奶滴!老子被人拿刀砍都没眨过眼,怎么他拿根针老子就腿肚子转筋呢?” 李虎在水毛毛的耳朵上选中穴位针刺,待一刻钟后水毛毛都觉得半张脸没了知觉,才下手拔出牙齿残根。 又帮水毛毛清理好创面和口腔,迅速地把调制好的药粉给填在没了牙根的洞里。 一切都弄完,只花了不到一刻钟。 水毛毛却是全程都双眼紧闭,搞得上半张脸皱成包子褶儿,双手把藤椅的扶手也给抓碎了,两条腿倒是直直地蹬着,脚尖向天,小宝看着都累。 因为被麻醉,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根都不知道。 水毛毛耳朵上的银针拔掉时,麻醉感还没有消失,他含糊不清地说道:“别想跟老子要钱!你拔了老子的牙,老子没跟你要钱就不错了!” 李虎从怀里掏了个小盒子出来,里面是一段寸把长的象牙,他故意让水毛毛看到,却对小宝说:“瞧见没,象牙!这玩意儿我回头把它磨出个牙来,往嘴里一镶,不但一颗不少,还不耽误吃香喝辣! 小子,知道不,这牙要是少一颗,两边的牙齿就会来补空缺,那可就全都松动喽!” 小宝听得好奇,然后懂了,就看着水毛毛乐。 水毛毛腮帮子有知觉了,重新堆出一脸谄媚:“那啥,我给你磕两个,行不?” 镶牙可不是能马上就镶的,要等到牙根完全消炎才可以。 一直以为水毛毛身体很衰弱,却不想这个烂牙根一除,人都精神了,而且,小宝惊奇地发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水毛毛的背,竟然不驼了! 一个月后,李虎再次过来,将磨好的牙齿在水毛毛嘴里比量好几次,经过修整,这块穿了金铜合金丝的象牙做的牙齿,被拴在两边的牙齿上固定住,水毛毛嘴里的牙,一颗也不少了! 李虎上次带来的鹿茸,拿了一支切片,然后泡成药酒,足足馋了水毛毛一个月,以为牙齿镶好能喝酒了,却不想,李虎说还得再等一个月,不然药性发挥不出来。 水毛毛虽然嘴上对李虎没好话,可心里却记下这个恩情。 “毛毛,你现在越来越仙风道骨了,赶紧写点什么吧,比方《道德经》之类的?”小宝建议道。 水毛毛不明所以,小宝指着他问李虎:“老虎叔,你知道老子吧?我估计就毛毛这个样子!” 李虎也不明所以。 自打孩子们进了小宝的学院后,水毛毛的的头发就留了起来,现在勉强能束起个鬏,他天天都照镜子把头发扎得紧紧的,还用灰色帕子包了棉花团扣在发鬏上,看起来发髻很充实的样子。 如今不驼背了,就更臭美了,又是梳头发又是梳胡子,真的有些飘飘欲仙的意思。 小宝说:“我娘亲说,老子生而皓首,就是说他生下来就是满头白发,也是月之子,那咱家毛毛也是这样,是不是也该写本书呀?” 水毛毛笑骂:“老子不是老子,老子不写书!” 水毛毛如同脱胎换骨,整日神采奕奕,小宝就想把船帮还给他,可水毛毛却大手一挥:“老子要去北边转转!” 水毛毛一直觉得,既然小宝把南方的水路和陆路都给打通,那北边也有水路,势必也要打通,还要与穷家行做好联系。 另外,上回穷家行帮着小宝把张御史搞的声名狼藉,水毛毛觉得这个做法很好,他要亲自北上,跟人家学学是怎么做到的,回来传授给如今这个硕大的船帮。 “你娘朝中无人,没人能帮她盯着动静,那总得有人帮她控制局势吧?”水毛毛说。 *注:鹿茸,是梅花鹿活马鹿的新生的幼角,带着绒毛,是非常名贵的药材,梅花鹿的鹿茸最好。 鹿角帽:梅花鹿或者马鹿采茸后,在雄鹿头上留下的平台状角盘,逐渐骨化,换角时,角炳和角盘分离断裂,脱落下来的角称为鹿角帽,在古代,是上好的消炎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八十九章 没头没脑的来信 虽说楚清母子短暂相聚又分离,很令人遗憾,但各自都有事情要做,毕竟人生茫茫,碌碌断肠。 小宝这边帮派内部整合,但名称依旧,世面上依然是丐帮、盐帮和船帮,只是内部知道,已经变为船帮部、盐帮部和丐帮部。 小宝忙于帮内结构调整、任务分配,楚清那边,也没能再闲下来。 原本以为在假期中督导棉花采收工作,算是加班,顺便还能照顾自家的禽肉类生意,却被一封喜帖打乱了节奏。 易斌理事处派人给楚清送来一封信,拆开,里面除了信还夹了张喜帖——张铭宇要结婚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红艳艳的喜帖让楚清笑得合不拢嘴:这小子,当初把我骗进密侦司的,也有你一份,看回头不灌醉你! 记得当初张铭宇说喜欢“葱花味儿”的姑娘,这次一定要去看看,三十大几的人了,别人带着孙子参加他的婚礼,看他好不好意思! 看够喜帖才去看信,信上不清不楚、未尽其意的内容让楚清摸不着头脑: 三个村合为一“里”,吴大郎任里正,局面一片大好,今年庄稼应该不会减产,三胖老娘要不行了; 村里学堂又惹来大人物觊觎,里正不得不请来徐知县才勉强摆平,三胖老娘不行了; 今年三个村合力扩大了楚清的豆油基地,并开荒了上千亩荒山,三胖大哥回来看老娘,不过三胖大哥也不行了; 楚清,我结婚,我和我姐特别希望你回来,三胖老娘也希望见你一面,大家都很想你,你一定要回来看看。 信末不是敬语,是“务必,切记”。 自打楚清成为副千户后,张铭宇从来没有给她写过私信,这还是头一遭。 楚清不知道为什么要数次提起三胖老娘,还有那个三胖大哥,难道国战都结束好几年了,他家还没团圆吗? 两个多月前在吉州时,没听说有这么多事,怎么突然事情就出来了呢?不管怎么说,楚清打定主意要回去一趟。 张铭宇也好、吴大郎也好、白桦也好,在楚清刚穿来时他们都是或多或少、有意无意的把楚清领进密侦司的人。 如果没有他们,楚清不知道会在那个小小学堂栖身多久,未来更不可知,他们是冥冥之中的引路人。 这是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只是途中回了一趟新伦州,利用职位之便搞些豆铁锭,亲手给打了一对这个时代的“不锈钢”厚背阔面鬼头刀,形制与过去送给张铭宇那对儿一样,只是为了好看,刀背上给装了铜环,刀柄也请工匠加装了雕刻蟒纹的铜片。 用红木匣子装好,外面绑上红绸带,还恶作剧地打了漂亮的蝴蝶结,准备送给张铭宇做贺礼。 又让黄蓉她们给准备不少的好药材,一并带回去,不是说三胖家两个病号嘛。 上次回来,只拜访了吴村长家和谢先生家,其余人都没有去走动,三胖媳妇的面更是都没见到。 应该说这些年来,只要楚清回村,三胖媳妇都会绕道而行,楚清一直以为是相看两厌,眼不见为净,却不知,三胖媳妇是再不敢得罪于她。 所以楚清现在想起三胖媳妇这个人,不禁还是皱了眉头,这次要去看看她婆母,就免不了要见到她。 不能不说,三胖媳妇这类人,是楚清两辈子都怕的人。 不过想到三胖老娘,那是个有胆有识、心善感恩的老人,心里又略略舒服了些。 尽管一路没怎么耽搁时间,楚清还是只能在张铭宇结婚前一天到达五棵树村。 想到第二天张铭宇还要接亲、洞房什么的,礼物会随着宾客一起送上,那送两把大刀实在有些不好,便趁着天色尚早,现在就给送去。 张铭宇家一派喜气,大红绸布挂满小小的农家院,还奢侈地在大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早早点上里面的蜡烛,人们的笑声也不时从院内传出来。 楚清进院时,张村长正亲自带着村民帮忙布置张铭宇家的院子,还提前带来好些饭桌、碗盘。 没办法,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村子里竟出了个当官的,还是连当官的都畏惧的密侦司的官。 前两年才知道,惊得不行,好几次套话张铭宇,知不知道他弟弟以前往东伦国走私的事情,生怕人家记了他家的账本。 张铭宇的工作,在他从沃斯国回来之后就转明了,只做理事处那边的联络和接待任务。 如今张铭宇在村中的地位超然,一说要结婚,张村长亲自带人来帮忙干活。 男人们帮忙把柴房那边给临时搭的炉灶烘干,还要把柴堆规整到最小体积,一是为了避免起火,二是腾出足够的地方以备明日开灶做菜。 妇女们则帮忙把餐桌餐具一一裹上红布,溜边放在院墙根下,明日接了亲好立马能摆上酒席。 宝炉集团早在五天前就给拉了六车上好的煤,亮晶晶的,全给堆在后院,毕竟“煤”和“霉”谐音,怕有人讲究这些。 事实上,不但不会有人讲究这个,村民们还十分羡慕张铭宇家,因为“石碳”比较贵,老百姓可舍不得花这种钱,因为这不是花钱,是“烧钱”。 “哟!楚大人!”张村长一眼就认出楚清来,赶紧上前打招呼,心中不免感叹:以前只是小瞧了张铭宇,却不想,这女人混得比张铭宇还好! 楚清抱拳,与之寒暄一番,就被张铭宇迎进里屋。 张铭宇在信中只是竭力邀请楚清一定要回来参加他的婚礼,却没想到楚清回来的这么快,毕竟楚清也很忙,离得还很远。 “姐,我要结婚了,结婚无大小,我就叫你姐了。”张铭宇笑得憨憨的,楚清能赶在他结婚之前回来,他真的很高兴。 明儿就要接亲,现下他家里好多亲戚,不便交谈,楚清便没问张铭宇可否有要紧的事,张铭宇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不差这一晚,姐,明儿喝喜酒的时候,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楚清点头同意,送上那个红木匣子,张二妮早就想跟楚清说说话,这下赶紧凑上来,摸着那个红绸蝴蝶结爱不释手:“姐,多谢了!”又嘱咐张铭宇:“赶紧收起来,别给弄皱了!” 张铭宇向来知道楚清给的都是好东西,自然不能听张二妮的话真的就给收起来,而是问楚清:“我能拆开看看吗?” 楚清就喜欢他这性子,亲手帮忙拆了蝴蝶结,让张铭宇把双刀拿出来,然后把匣子再盖好,蝴蝶结重新系好,送给张二妮。 一件礼物送给两个人,对张二妮“买椟还珠”的做法,楚清是颇为满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章 没想到 第二天鸡还没叫,宝炉集团就给张铭宇家又送去不少桌椅和炮仗,把他家院门外的道路都摆满,并送了大量的鸡鸭鱼肉,还把厨娘也全都打发去。 有这份支持,三个村就算全来吃流水席,不成问题。 因为宝炉集团的人知道,楚清回来参加张铭宇的婚礼,必然就不再是张村一个村的行为,而是整个“里”的行为了。 张铭宇家也临时决定,接亲队伍修改路线,要在三个村都穿行一遍才接到婆家去。 楚清被当做婆家的上宾,与张铭宇的爹娘坐在一处。 楚清没有随其他宾客那样奉上随礼,而是悄悄把一个红封亲自交给了张铭宇的父母,并交代他们等晚上宴散后再拆。 那红封里是一处烤鸭铺的房契,是楚清打算秋后开的众多小铺子中的一处,就在县城里。 直到傍晚,张铭宇给客人先行敬了一圈酒,才带着楚清溜走,去了五棵树村的三胖家。 因为流水席的存在,各村现在都比较安静,人都跑去吃席了,三胖家尤其冷清,只有院子里的鸡在溜溜达达。 三胖家的人并没有去吃席,而是都在家里,个个神情凝重,只有三胖的大嫂面上还能有些笑容,因为她男人回来了,尽管还不能下床。 三胖婆娘更是躲在灶间不敢出来。 张铭宇先带着楚清看望了三胖的老母,老人家面色发灰,十分虚弱,人也瘦得不行,见楚清到来,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楚清上前扶住她,老人却屏退了儿媳,还请求张铭宇去屋外守着,不许人进来。 根本不必守着,这时候不会有人来,张铭宇自是知道老人是不想让他听,打发他离开,便说声:“让大嫂守着吧,我得回去敬酒呢”,就走了。 “楚大人……”老人虽然看着虚弱,干枯的双手却紧紧抓着楚清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以至于上半身借着力道吊在半空,完全不似这般病弱的老妪所能拥有。 楚清赶紧把枕头垫在老人背后让她靠着:“老太太,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老太太满眼祈求、疑虑和迫切,却没有戒备:“楚大人,我能信任你吗?” 问题有些突兀,不明白老人究竟何意,楚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这位老人当年救过自己的命,不论初衷为何,救命之恩不能不念着。 因此楚清说道:“老太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但是你救过我的命,我会对得起这份恩情。” 老太太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气力,再次睁开眼时,她神色平静许多,说道:“老身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必须信任你。” 楚清明白她的意思,必要之时,矬子里拔大个儿,也得赌一个人去信任。 楚清给她倒上茶水,让她润一下干燥的唇,老太太说道:“你可知道皇家暗卫?” “我没见过,但是感觉到过。”想到第一次面见皇帝,被皇帝要求给打制一把宝剑时,那摇晃的宫灯穗子,楚清如此说道。 在楚清的印象里,暗卫这个职业,似乎存在于历朝历代,只是名字不同,形式不同,职司也不尽相同。 比如武则天的梅花内卫,这个组织是武则天私人的特务机构,主要职责是护卫女皇的安全和查处异党。 再比如万俟卨,是以间谍的形象出现的,他在出使金国时被收买,按金朝指令,回国后与当朝宰相秦桧合谋,以“莫须有”之名杀害了岳飞。 还有明朝的东西两厂锦衣卫、以及清朝雍正皇帝的粘杆处血滴子。 当然,除了皇家的暗卫,一些权贵也豢养了自己暗卫力量,他们还担负着“死士”之责。 老人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今天我对你说的话,不要被第三个人听到。” 见到楚清点头答应,老人继续话题:“皇家暗卫包括两部分,一部分叫影卫,他们专门负责皇上和皇后的安危; 另一部分叫密卫,他们负责为皇帝刺探敌国的情报。” “这不该是密侦司的职责吗?”楚清惊讶,因为她就负责沃斯国的动向。 老人摇了摇头:“说来话长啊。百姓只知道先皇爱面子,纵着东伦国占咱们大宣的便宜,却不知,先皇这样做的深意; 楚大人,我知你如今是密侦司的官员,那么,你必然知晓,东伦国的位置吧?” 这个楚清自然知道,东伦国都变成新伦州了,而且简直成为楚清的最大钱袋子。 老太太这么问,自然是要引出她将要说出的话——“可是,你有想过,东伦国是大宣在军事上的缓冲带吗?” 楚清:“这……您说得也对,东伦国夹在大宣与沃斯之间,如果两国开战,东伦就是个缓冲带。” 老人点头:“是了,先皇一直以来都把沃斯国当做最大的敌人,原因是,前朝皇帝开疆拓土,攻伐东伦国后,准备一路进军沃斯国; 那时候民不聊生,就是在这样的三角纠葛中,被高祖皇帝借机灭掉了前朝; 高祖皇帝得了天下后,并没有把东伦国全部纳为己有,而是派驻一部分力量在吉州沿线,应该说,现在的吉州有一半属于原先的东伦国; 然后对东伦国采取怀柔手段,拉拢他们,把大量的国力用来抵御和防范沃斯国上,因此,一百多年来,大宣一直享有太平; 可是沃斯始终是我大宣的祸患,高祖时期建立的暗卫队伍便比前朝多了一个分支——密卫,被插进东伦国和沃斯国,监视他们的动静; 高祖皇帝夺下江山时,前朝国库已然耗尽,高祖皇帝又厉兵秣马,国库一直积存不足; 大宣最大的隐患并不是临近的东伦国,而是沃斯国,他们疆域广大,马匹精良,百姓彪悍; 所以,高祖帝之后,历代皇帝一直把征伐沃斯当做毕生之志向,直到先皇时期,国库逐渐丰盈; 可是,先皇那时已过盛年,而大宣的战力依旧没有达到他的预想,咱们兵器不利、马匹也不充足; 所以先皇一直纵着东伦国,因为只要有他们做缓冲,大宣还能继续积累力量,就算是与沃斯开战,他们也不至于倒戈相向。” 不会倒戈相向吗?楚清不置可否。 倒不倒戈,全看值不值得,只要有利可图,翻脸就当白眼狼的大有人在,东伦国不倒戈,想是没到时候。 老人没注意到楚清的表情,继续说着:“只可惜啊,老百姓只道先皇昏庸,好面子,把东伦国当儿子养,却不知先皇的苦心…… 这些不说了,咱们还说回密卫和影卫,他们统称为暗卫,是传承职业,一辈传一辈; 由于这种职业的特殊性,他们无法像普通百姓那样结婚生子,只能与女密卫或女影卫成亲,可是男人比女人的数目多,成亲也不易,孩子也就生的少。” 这是必然,双职工嘛,还总得加班,生个孩子都得抽时间。 老人继续说道:“后来,干脆把一些信得过的宫人充斥到密卫和影卫中,作为家眷; 这些密卫,很多人都客死他乡,再不得归,好在能留下骨血,继续充实皇家的暗卫队。” 唉,倒霉催的,干点儿啥营生不好。楚清心中腹诽。 “我的三个儿子,就是密卫。”老人说。 “啊!”楚清大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先皇不昏庸 缓冲带吗? 楚清认真想了想,说道:“这……您说得也对,东伦国夹在大宣与沃斯之间,如果两国开战,东伦就是个缓冲带。” 老人点头:“是了,先皇一直以来都把沃斯国当做最大的敌人,原因是,前朝皇帝开疆拓土,攻伐东伦国后,准备一路进军沃斯国; 那时候民不聊生,就是在这样的三角纠葛中,被高祖皇帝借机灭掉了前朝; 高祖皇帝得了天下后,并没有把东伦国全部纳为己有,而是派驻一部分力量在吉州沿线,应该说,现在的吉州有一半属于原先的东伦国; 然后对东伦国采取怀柔手段,拉拢他们,把大量的国力用来抵御和防范沃斯国上,因此,一百多年来,大宣一直享有太平; 可是沃斯始终是我大宣的祸患,高祖时期建立的暗卫队伍便比前朝多了一个分支——密卫,被插进东伦国和沃斯国,监视他们的动静; 高祖皇帝夺下江山时,前朝国库已然耗尽,高祖皇帝又厉兵秣马,国库一直积存不足; 大宣最大的隐患并不是临近的东伦国,而是沃斯国,他们疆域广大,马匹精良,百姓彪悍; 所以,高祖帝之后,历代皇帝一直把征伐沃斯当做毕生之志向,直到先皇时期,国库逐渐丰盈; 可是,先皇那时已过盛年,而大宣的战力依旧没有达到他的预想,咱们兵器不利、马匹也不充足; 所以先皇一直纵着东伦国,因为只要有他们做缓冲,大宣还能继续积累力量,就算是与沃斯开战,他们也不至于倒戈相向。” 不会倒戈相向吗?楚清不置可否。 倒不倒戈,全看值不值得,只要有利可图,翻脸就当白眼狼的大有人在,东伦国不倒戈,想是没到时候。 老人没注意到楚清的表情,继续说着:“只可惜啊,老百姓只道先皇昏庸,好面子,把东伦国当儿子养,却不知先皇的苦心…… 这些不说了,咱们还说回密卫和影卫,他们统称为暗卫,是传承职业,一辈传一辈; 由于这种职业的特殊性,他们无法像普通百姓那样结婚生子,只能与女密卫或女影卫成亲,可是男人比女人的数目多,成亲也不易,孩子也就生的少。” 这是必然,双职工嘛,还总得加班,生个孩子都得抽时间。 老人继续说道:“后来,干脆把一些信得过的宫人充斥到密卫和影卫中,作为家眷; 这些密卫,很多人都客死他乡,再不得归,好在能留下骨血,继续充实皇家的暗卫队。” 唉,倒霉催的,干点儿啥营生不好。楚清心中腹诽。 “我的三个儿子,就是密卫。”老人说。 “啊!”楚清大惊! 三胖家,哦不,他们罗家,竟是一门的密卫! “那您……”楚清的语气中透出敬意,可心绪复杂。 子承父业,在这个世界是必然,可如果承袭的是密卫这种危险、孤独的职业,在楚清看来就让人敬佩而辛酸了。 这不单是对一个职业的必然延续,比如木匠,他们是匠籍,是他们世代必须从事的职业,是阶级规定; 也不单是对一个职业的热爱,比如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一边做着官,一边不忘初心地热爱着书法艺术; 而对密卫不是,密卫是凭借对这个职业的责任心,对国家,或者说对皇帝的忠诚存在的一群人,他们有着世世代代的无奈。 难怪楚清一直只对三胖家的和她婆母有印象,却没见过除了孩子之外的男人,原来,他们是密卫。 老人点了点头:“是,我也是密卫,是孝惠皇太后亲自选拔的宫女,延续密卫的宫女。 我们当时做了假身份来五棵树村生活,因为我们都是宫女出身,都读过些书,便谎称我是举人的女儿,家道败了,来村里落脚。” 孝惠皇太后,当今皇帝的生母? 延续密卫的宫女,老人说起时神色郑重而庄严,可在楚清看来,如果不是心中抱有足够的信仰,根本不会有这般表现。 延续,不就是给密卫发媳妇儿生孩子吗?那这些女人充其量就是个生育机器,可从老人的神情中,楚清看到的却是使命感。 心情复杂,楚清不知该作何想,只是问道:“您找我是……?” 老人的神情变得有些羞愧,也有些惶急:“楚大人,求您保密,我大儿子回来了!” 楚清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回来不是好事儿吗?” 老人叹了口气:“唉,这说来又话长了……我的大郎和二郎是双生,若在平常百姓家该是多大的喜事,可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却是要一手一脚地养大,然后再双双送出去冒险……” 这才像个母亲说的话! 楚清不禁想到,再有责任感、使命感,也是个母亲,亲手把孩子送上危险的道路,真能不心疼?除非不是亲生的! 想到新闻里宇航员被成功送上太空,画面切换到他们的家人那一脸自豪的表情,楚清总会想,镜头之外的这些父母亲人,他们会不会整夜睡不着觉? 总得有人牺牲,总得有人奉献,可是他们的亲人在大义与亲情之间的选择与放弃,难道不是牺牲和奉献吗? 不然,怎会有“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哀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感叹。 老人的声音继续响起:“弘正三十五年初,我们在沃斯的密卫被杀害,我们家接到命令,要求潜入沃斯潜伏; 想在沃斯潜伏不易,因为咱们大宣人和他们长相上差别太大,通常只有十之一二能留下来,其余的,基本就回不来了; 孩子他爹是南方人,也算是高鼻深目,我的儿子们都随了他,倒是便于混进去; 那时,先皇缠绵病榻,几位皇子各自挑动势力相争,东伦在沃斯的煽动下进攻我大宣南部边境; 于是,他爹带着大郎和二郎借着征运粮民夫的机会离开了家; 他们哥俩相貌几乎难以分辨,可以互为替身,家里多少还能得到些消息,也就是那年,他们爹在东伦染上痢疾,没了; 可是随着先皇驾崩,内乱开始,几位皇子的势力此消彼长,大宣境内的各道关口防守越来越严,他们能传回消息的时候也就越来越少; 再后来,东伦国与沃斯国往来频繁,而对大宣又采取了游击策略,只小规模犯边,而并不大举进攻; 大宣朝廷当时也被皇子们牵制,大臣们忙于见风使舵,密卫的人数本就不多,他们哥俩就被搁置在东伦,进退不得; 直到庆德帝登基第二年情况才有所好转,大郎和二郎随着一股东伦贵族势力投靠进入沃斯; 可是,自那之后,又是三年不得联系,这期间,三胖因为想要打听两个哥哥的消息,也以征兵的名义走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二章 擦擦眼屎 老人说话太多,有些喘,脸色也愈发灰败,楚清很担心她随时会不行了,便做手势让她停下来,把随身带来的参片翻出让她含上,然后说:“我能见见你的大儿子吗?让他给我讲可行?” 老人似乎不太情愿,可确实体力不支,便只好点了点头,只是补充了一句:“铭宇那孩子挺好,可他毕竟是密侦司的,所以我什么都没告诉他。” 楚清扬了扬眉头:“可我也是。” 老太太笑得勉强:“你职位比他高不是么……” 楚清走出老太太的房间,往隔壁走去,张铭宇刚好从院子外面进来:“我刚才跑回去一趟,免得让村里人觉得我这个新郎官失礼。” 想到老太太还瞒着他,楚清便说:“你先回去支应着,半个时辰后再过来,顺便让人去趟宝炉集团,把我放那儿的一箱子药材带来。” 楚清跟张铭宇过来时,空手来的,除了怀里的一小包参片和一瓶止血散,就再无其他。 张铭宇自是知道楚清不会跟他客气,如果有需要他知道的事情,定会告诉他,现在不说,自然是还不需要他知道,便回去了。 罗大郎的媳妇迎出来,朝楚清笑笑,请她进去,便从外面关好门,不打扰他们。 罗大郎看上去有四十好几岁的样子,可实际上,最多三十五六,看来,这些年没少遭罪。 高鼻深目嘛,说不上,或许是风吹日晒保养不当,皮肤松弛了些, 眼窝显得并不凹陷,反倒是略有浮肿,眼角的皱纹深得犹如斧凿刀刻。 他刚刚喝过药,靠在被垛上正在闭眼休息,楚清看不出他伤在哪里,只觉得他脸色过分苍白。 他的棉被盖到胸口,似乎很怕冷,可现在刚刚开始秋收,天气并不严寒,反而清爽。 见楚清到来,罗大郎睁开眼,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盯着楚清看,楚清也盯着他看。 楚清最不怕的就是对视。 活人的眼,死人的眼,活狼的眼,死狼的眼,多狠的眼睛她没见过? 不过,罗大郎的眼神并不狠厉,只是带着探究、质疑和些许好奇。 楚清看着他,脑子里回想着刚才老太太说的话。 有一个组织叫密卫,他们似乎和密侦司的部分职能重叠了。 罗家人是弘正三十五年初接到的任务,那是老皇帝死的那一年,庆德皇帝也是在那年登基的,第二年改了国号。 按照老太太所说,他们密卫的媳妇都是皇帝皇后给分配的,那为什么三胖媳妇是张村村长的妹子? 罗大郎和罗二郎是双生子,他们似乎没有孩子,只有老三生了一个儿子。 还有,老太太似乎还还流露过一丝羞愧? 二人相互对视不语,这在楚清看来有些好笑:你不是当官的,没有资格居高临下时审视我;而我是当官的,却没必要故作矜持耍官威,何必呢? 楚清依旧盯着他,手却伸向桌子边,那里有一个空碗和一块湿帕子,碗底还有棕褐色的汁液。 想是刚才罗大郎妻子给他喂药时擦嘴的,楚清拿起帕子递给他:“擦擦眼屎。” 罗大郎:“……” 楚清心里的想法是:你们明示暗示地想我过来,应是有事求我,既是求我办事,又为何给我一个冷场开局? 本着“浪费时间就是谋财害命”的原则,楚清既不想在“对视”这一行为上示弱,又不想放过了解“密卫”这种特殊存在,所以才有了让对方“擦擦眼屎”的以节省时间的做法。 很有效。 罗大郎愣了一下,接过帕子,竟认真把两只眼睛都细细擦了一遍。 楚清看了眼那只空碗,莫名想起一句台词:“大郎,来,吃药!”刚才心里那点儿不快顿时消散,。 “楚大人莫怪,我只是没想到你如此……如此年轻有为……”罗大郎似乎看出楚清心中有些不痛快,解释了句。 他刚才只是震惊于楚清似乎比自己年轻得多,而且真的是个女子,气魄上却不输于任何人,甚至似乎还透出军中主帅般的镇定与沉稳。 楚清刚刚自己脑补了一出戏,心情好了不少,因而笑了笑说道:“你想好要告诉我什么了吗?” 罗大郎还是有些犹豫了:“唔……” 楚清用刚才老太太的话作为提醒:“刚才你母亲跟我说到你们哥俩是双生,而且都进入沃斯了。” 罗大郎笑容有些无奈:“本来不该告诉你这些,可我们也想不到其他的主意,我娘说你有可能帮上我们…… 唉,是这样,我娘应该跟你说了吧,我们是密卫,密卫有个规矩,干满三十年可退役,若三代人都是密卫,则第四代起可转为民户…… 我们密卫只能接命令行事,直到下次命令到来,若没有指示传来,则必须潜伏,我们上次接到命令是弘正三十五年。” 楚清惊愕:“你们这十一年来竟没有接到指令?” 罗大郎点头:“是。” 楚清:“你们接到的是什么指令?只是潜伏?” 罗大郎抿唇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般说道:“打入王族内部,引导内乱。” 楚清:“你们做到了?” 罗大郎:“算是吧。” 楚清:“怎么说?” 已经开了头,罗大郎便不再犹豫:“我们先是在东伦国取得一户贵族的信任,后来他们举家投奔沃斯四王子凯利迪,带上了我们…… 不,我和二郎长得相近,他们一直都不知道我们是两个人。” 楚清盯着罗大郎的眼睛:“你不用遮遮掩掩,既然开了头,索性说个明白。” 罗大郎:“我……没说谎。” 楚清:“既然你们在下一个指示到达之前都要始终执行第一个指示,那就说明两点:一,你们联络不易;二、环境严峻,谨防泄密; 可是,你们兄弟二人却一直能给家里传信,恐怕违反了密卫的规定吧? 你刚才说,干满三十年可退役,那么你爹没有干满年限,但是你们一家达到了三代人这个规定; 也就是说,三胖的儿子可以转为民户,好好生活,可以读书识字,甚至参加科考、踏上仕途,对吧? 你这次是自己回来的,那么,要么罗二郎出事了,要么你跑回来时惹麻烦了,对吧?” 罗大郎用双手狠狠搓了把脸:“你说得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失联 罗大郎不是不想实话实说,而是密卫的规矩就是要守口如瓶,除非面对的是上级。 可是,人到底是有私心的。 如果说密卫这种组织在建立之初,都是一群有着爱国情怀与信仰的热血青年,那么,当这个组织变成一种传承职业后,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能保持同样浓度的信仰和情怀吗? 不说他们的后代,就算他们自己,在有了子孙之际,恐怕对此结果也是始料未及的吧? “但也不全是这样。”罗大郎搓脸的动作,把一句话分为两半:“不全是,我是惹了些麻烦,但没有影响到二郎,只是,我爹干满三十年了,他是生生挺过生辰那日的子时才走的。 我们一直接不到上面的指示,也没有办法联系到上面,若是再耽误下去,恐怕我和二郎会死在那边而无人知晓…… 我们也没有三郎的下落,更没有自动解除密卫职责的权利,那样的话,孩子……” 与上级失联了! 他们没法联系上级,没人为他们开具可以转户籍的证明! “那……你们为什么找我?”楚清问道。 罗大郎说道:“我娘知道你去了密侦司,后来也知道张铭宇竟然也是密侦司的,而在过去,没有密侦司; 还有,我在沃斯也听说过你,尽管所知不多,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我娘说的那个楚大人,但也还是寄了希望。” 就是说,在这边远的地方,他们是很久以后才知道有密侦司这么个部门? “那你们的上级就一直没有通知过你们?”楚清问道。 罗大郎:“自弘正三十五年后,我们再没有接到消息。” 楚清无语了,这是组织上把你们忘了吧?! 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在楚清那个世界,军统的美女特务潜伏大陆三十年,被组织遗忘,最后嫁给农民,生八个娃,过起相夫教子的生活。 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还有因为时代变迁而更名改姓的,比如那个世界的八十年代,所有的户籍都是手写,到九十年代末才逐渐开始录入电脑,连身份证号码制度都是在九十年代最后一年才开始,这其中有多少人的出生日期、名字都是错误的?又有多少就用这些错了的信息度过半辈子? 罗家是在新老皇帝交替时接到的任务,被遗忘掉的可能性太大了! 难怪楚清这样想,她加入密侦司有几年了,却从没听说有密卫这一说,连暗卫这个词都是她的猜测,也并没有真正听到过,更没有任何资料流露出来。 密侦司这个部门是在庆德皇帝登基后才正式成立,京都的百姓或有所知,也是源于梁王等几位皇子一一被捉,而天下百姓是听都没听说过。 真正知道密侦司这个部门,恐怕也是在东伦国变成新伦州之后了。 还有,根据罗大郎的讲述,楚清认为他们这些密卫可能执行的是卧底工作,而且他们是有去无回的“敢死队”。 沃斯人和大宣人人种上的差异比较大,虽然他们各部落都有差异,未必都是高鼻深目,但是有个通性,就是骨骼大、颧骨高,而且厚唇居多。 所以两国想互相渗透难度很高,一旦被发现,那就没有活路,所以,在楚清看来,密卫就是个敢死队。 若说渗透进入东伦国,那还算安全,因为东伦国的人种与两国都比较接近,可以说算是个过渡,但是发音方式很不相同,东伦人说话发音靠后。 一个被当做敢死队的组织,这些年沃斯国又还算消停,那他们被遗忘简直太正常了。 而且……这支敢死队真的起到作用了吗? 楚清问道:“刚才你说你们此次任务是打入王族内部,引导内乱,而你认为做到了,为何我们密侦司没有收到关于王族内乱的信息?” 罗家只知道楚清是密侦司的人,却并不清楚楚清具体负责什么,只知道她满大宣跑的做生意,因而对于这个问题罗大郎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他说道:“我们最初抵达东伦国时,我和我爹以东伦破产商人的名义投靠了当时一个濒于衰败的贵族,葛家,并初步取得他们的信任; 那时候我爹已经染上痢疾,很快就不行了,我用东伦的习俗给我爹办的后事,办的十分地道,让葛家对我们最后的猜疑都消除了; 再后来,因为我们熟悉大宣的局势,成为葛家的幕僚; 他们家之所以濒于衰败,是因为他们家主的儿子是东伦国的官员,是坚定的支持与大宣作战的主战派,而更多的朝臣是主降的; 因此在朝臣的挤兑下,他几次入狱,但是由于东伦国君也主战,需要他的支持,所以他入狱之后总能被国君寻到由头放出来; 几次入狱后他为了保住家族,让他爹带着族中资产投靠沃斯国,因为他曾与四王子凯利迪有过接触; 而东伦国灭后,他也立即逃亡到沃斯,投在四王子门下,做了幕僚……” 楚清:“你说的葛家是葛景泰吗?” 罗大郎很吃惊:“你知道葛景泰?” 楚清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问道:“葛景泰是凯利迪的幕僚,而你,是葛景泰的幕僚,是这样的关系吗?” 罗大郎的眼神依然充满惊讶,回答:“是。我们迎合葛景泰报仇复国的心思,对他讲由皇子继承皇位的重要性,让他拱起四王子争夺沃斯王位的野心,而在此之前,葛景泰几乎要放弃四王子了。” 这个嘛……楚清不好评价什么。 因为她的团队跟罗大郎做的几乎是相近的事情,但又不是同样手段。 楚清亲自去过沃斯国,知道想混入他们国家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在沃斯,外国人只能从事最低级的体力劳动,根本没有机会取得贵族幕僚这样的地位。 所以楚清派去的二百多名干事,散布在沃斯的各个角落,执行的是“减少特征”项目。 当初楚清在派遣他们出国之前的动员大会上是这么说的:“我们应该团结盟友和我们在沃斯的支持者,也就是青年一代,他们正在改变沃斯,可以助力我们扳倒沃斯,而我大宣,可以借机上位。” 这是楚清套用了漂亮国外交官洪博培的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四章 “减少特征项目” 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普通百姓,楚清没有接触更高层次的机会,穿越到大宣后,也不过是听令行事的小人物,所以她的眼界不会很宽。 她能做的,就是凭借对所知信息进行照搬和简化,利用小人物的特点行事,比如这个“减少特征项目”就是。 她把二百多人撒进沃斯底层人群中,抱怨物价,哀叹分配不公,羡慕大宣的物质生活,或者摆烂、混吃等死,总之,利用人们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劣根性影响沃斯的底层民众。 给他们制造焦虑和恐慌,激化阶级矛盾、引发阶级对立,像白蚁一样,由下到上地动摇金字塔尖那群人。 所以说,沃斯国如今的内乱,说不好究竟是楚清的功劳,还是罗大郎的功劳。 内乱的起因是粮食问题,这显而易见是楚清挑起来的,恐慌和焦虑在民众中迅速扩大,离不开密侦司干探们的努力。 可是四王子直接与左贤王冲突起来,或许又有罗大郎挑唆的成分。 有一句话叫“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因为所有事物都有规律可循,万变不离其宗。 楚清那个世界被称作“第五纵队”的做法,如今用在沃斯国,正合适。 但是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楚清的办法更隐蔽,更安全,密侦司的干探们不用充作敢死队。 楚清没法说密卫的做法错误,因为站在不同位置的人有不同的眼光,也会采取不同的手段。 密卫是皇帝建立的,皇帝的眼光是统治者的眼光,他们自上而下看待事物,所以他们的命令是要影响社会高阶层人物的思想。 这种做法的代价,是无数密卫的性命。 而楚清是小人物,她两辈子都生活在底层,看到的是民众的力量,尤其在互联网时代,她看到更多的是“带节奏”的力量。 那是能载舟也能覆舟的力量。 在那个盛产美女的国家的首都,曾有上百万抗议者聚集在市中心的广场上,他们身穿橙色衣服大声抗议总统选举,并强制要求其他老百姓罢工,最终成功改变总统的入职人选,闹了一场大名鼎鼎的“橙色革命”。 这场行动,亲近漂亮国的那些年轻人发挥的作用极为重大。 罗大郎发现楚清的眼神似乎凝滞住,不由唤了一声:“楚大人?” 楚清被罗大郎唤回神思,说道:“我的判断很无情——你们被遗忘了。” 罗大郎苦笑:“确实有些无情,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却又不愿意接受。” 楚清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那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罗大郎再没有什么顾虑,他说道:“我们想要那个证明,可以让罗家从此做平民的证明; 楚大人,我没有办法联络到密卫统领,就算有,也不敢,因为……因为……” 罗大郎似乎难以启齿,楚清干脆替他说了出来:“因为你们罗家一直在违反密卫的纪律,不时跑回来给家里送信; 因为你们与平民百姓结亲,而不是等待分配; 还因为,你们有了私心。对吧?” 罗大郎羞愧的低下了头,一如方才罗老太太的样子,他不无纠结地说:“我们确实愧对皇上、愧对大宣,我们罪该万死…… 可是,我和二郎虽然有妻子,却始终没有孩子,三胖他不是,他生的晚,我们走时他还没有婚配; 我们也没等到上面的指示,三胖眼看着大了,我娘就做主给他娶了当地的媳妇,就是张村长的妹子; 而且,三胖媳妇过门第一年就怀上了,楚大人,这是千顷地、一棵苗啊!我们罗家,就这么一个能传宗接代的! 这次,眼看着要秋收了,沃斯国也知道今年没法指望大宣的粮食交易,四王子提议进攻大宣,我怕要是再不回来解决这件事,我们家这可独苗就……就……” 就没机会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楚清在心里替他把话说完。 四王子凯利迪会提议进攻大宣,这个消息楚清并不意外,因为根据她掌握的情报,现在沃斯底层百姓支持凯利迪的呼声越来越高。 没吃的就去抢,是沃斯、以及过去的东伦一直在做的事,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别说他们,就算是大宣,几个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也都发生了哄抢粮铺、打劫富户的案件。 “我娘说,”罗大郎继续说道:“你得皇上赏识,皇上赐过你宅子,说你职位比铭宇兄弟高,应该能跟皇帝说得上话; 还说你心好,救过我们家,我们想求你给往上面报一报……楚大人……” 说着,罗大郎就掀开被子,准备下地跪求。 他掀开被子的时候,楚清看到他的一条裤腿被剪掉一大半,腿上打着夹板,夹板里是被染成绿褐色的绷带,光着的脚肿得像茄子般紫得发亮。 楚清从听他说“我娘说”三个字的时候就有些提防,听到后面的话直接就气了。 都是密侦司的,你们瞒着张铭宇,一开始我还觉得是你们是怕张铭宇把事情给捅出去,合着你们是嫌人家官小,说不上话啊! 还说什么我人好,我人好就要冒着危险给你们求情吗? 我好不好是帮不帮你们的衡量标准? 你们觉得我有多大脸能跟皇帝说得上话?我能跟皇帝说得上话也得留着机会给自己用! 这些年,此类话楚清真是听得够够的! 比如说:你向来心善,捐钱吧。 再比如:你不是司棉员外郎吗,给想想办法批一块棉田吧。 还有:小孩子都嘴馋,我儿子不是故意要抢你儿子的吃食。 要是没有答应他们,这些话就变成了: 你那么有钱,捐点能怎么地? 你当着司棉员外郎,让你给批一块棉田怎么了? 你儿子那么小,那么多好吃的吃不完,我儿子帮忙吃点儿怎么了,你个大人还跟孩子一般计较? “你想干什么?可别跪,那在我看来,是一种胁迫。”楚清冷冷说道。 真让他跪了,这件事就变成:人家不顾重伤将残的身体,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求你,你若不答应,就是无情、冷血、没人味! 正在搬动伤腿的罗大郎动作就僵在原处,不知所措。 *注:小伙伴们,小心提防“第五纵队”的侵袭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五章 烦什么来什么 “楚大人!” 突然一个尖利又有些熟悉的女声传来,随之屋门被撞开,一个女人就冲了进来,“扑通”一下就跪在楚清身前。 她“砰砰砰”就往地上磕头,实实惠惠的,一下一个闷响,听得楚清心都跟着哆嗦,气的! 三胖的媳妇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胖了,她冲进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给楚清磕头,嘴里还大哭着: “楚娘子!楚大人!呜呜呜……求你,我磕头求你了!救救我们家吧!救救我儿子! 我给你磕头!求你救救我儿子! 三胖我是指望不上了,可我儿子还小,他才十二,眼瞅着明年就能说亲了…… 呜呜……求你救救他,他不能再干这个什么要命的营生了! 楚大人!以前都是……” 三胖媳妇边哭边磕头,边磕头边说话,动作和语速都快得惊人,楚清气得拔腿就走! 这人生来就是克楚清的! 楚清烦什么她就专门干什么! 楚清刚一踏出房门,“噗通噗通”,门外又跪了两个。 罗大郎的媳妇和罗二郎的媳妇也跪下来,罗二郎媳妇说道:“楚大人,您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们本就知道,只是三弟妹她……我们看不住她……” 三胖家不大,一共就五间土房,三间是他们爹娘成亲时就盖了的,两边的两间是儿子们长大后又加盖的,很小。 可即便小,楚清与罗大郎的对话声音并不大,不趴在门板上偷听也是听不到的。 这两个媳妇说管不住三弟妹,呵呵,骗谁呢! 恐怕是她们就没想拦着吧! 想到从老太太到她们俩都是宫女出身,不可能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楚清就更气。 她们是吃准了楚清对三胖媳妇这种泼皮无赖没辙才故意使得这种办法吧?真是太有效了! 楚清一定要把效果体现给她们看看:绕过她们,大踏步往院子里走去! 身后屋里,罗大郎气恼而无奈的声音传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回屋去!楚大人,楚大人,请您留步!” 没等楚清做出反应,甚至罗大郎的声音都没落地,三胖家的已经嚎出她的“诚意”:“楚大人,您别走,您若走了,我就跪到您回来!” 院门口,张铭宇正好带着宝炉集团的几个小伙子抬着一大箱子药材过来,见到院子里的场景,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与这句问话同时响起的,是身后罗二郎媳妇的一声惊呼:“娘!” 楚清回身看去,只见罗二郎媳妇的身影正冲进老太太房中,而老太太口气很急的说:“快,扶我去跟楚大人赔不是!” 院口有张铭宇他们堵着,身后又不知老太太出了何事,楚清这腿就怎么也不好再迈出去。 张铭宇是个憨厚的性子,他越过楚清看到老太太被扶出来,裙摆上都是土,脚步磕磕绊绊、神色焦急万分,罗二郎媳妇怎么也稳不住她的身体,便赶紧过去帮忙,还问道:“大娘,你摔着了?磕哪儿了?” 而三胖家的则是抓出机会冲出来,又跪在楚清面前:“楚大人,我求求你……” “你闭嘴!”罗老太太喝道,因为实在体虚,这一喝之下,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真是冤家啊,楚清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张铭宇说道:“你回去吧,箱子放这儿就行了。” 既然张铭宇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别让他知道了,三十大几的人了,好不容易结婚,罗家的事是吉还是凶尚未可知,别牵连他了。 张铭宇不太放心,但是楚清坚持让他回去好好当新郎官,他只好嘱咐宝炉集团的小子们留守在院子外,等楚清吩咐。 “不用,我在呢。”卓耀的身影从柴房转出来。 这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罗老太太甚至眼中都染上了担忧之色:“楚大人,你……他……” 楚清先把张铭宇和小子们打发走,然后说道:“老太太,事无不可对人言,而且,你需要保障,我也需要。” 楚清不是故意把卓耀藏起来的,但是卓耀既然担负楚清的安保工作,自然是尽量贴身保护。 不过农家小院也没什么好藏身的地方,就不用很多护卫跟着,他自己就行,随便哪个角落待着,能听到楚清的动静就可以。 刚才他差点没忍住冲进来把三胖媳妇给提溜起来扔出去,好在楚清出来得快。 既然老太太都出来了,干脆大家一起都进了罗大郎的屋子,罗大郎正被他媳妇搀着,大半体重靠媳妇撑着,一点一点往外挪。 看看老太太的裙摆上的土,再看看罗大郎的伤腿,楚清心里不太舒服。 刚才她是有些过激,或许罗大郎并不是想卖惨胁迫她,只是求人得有求人的姿态,他就是想把姿态摆正而已。 但是这几个罗家媳妇可真是有此意的,楚清免不了扫了她们一眼。 罗老太太马上说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去院子门口,远着点儿,不叫你们别过来!” 又狠狠瞪着三胖家的:“尤其是你!” 三胖家的还想说话,被两个嫂子急急拽走了。 “楚大人,”罗老太太开口了:“楚大人请息怒,老婆子我实在是没约束好她们,让你被她们难为了。” 楚清平静地答道:“老太太,可能是我刚才有些敏感了。” 这件事其实楚清很无奈。 她刚才想走,也不过是烦她们道德绑架她,可是,这种事要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既是知道了,也就摆不脱。 按她们所说,密卫在接到下一个指令之前,只能延续第一个指令,那么,她们罗家就该不声不响的自生自灭,否则就是背叛。 那楚清若帮她们,那就等于楚清、往大了说是密侦司,容忍有人对皇权、对国家的背叛。 可是不帮的话,这事情自己已经知道了,若知情不报还是罪过。 这种可大可小,但无论大小都不落好的事情,就如同走在路上,却踩了一脚狗屎。 运气不好,踩了狗屎就摔倒,然后正好一脑门子摔在石头上,不死也重伤;运气好,就算没有伤害,也惹了一身臭味,还毁了一双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六章 “恶人先告状” 楚清的脸色不太好看,罗老太太似乎看透她的心思,上前用双手包住楚清的一只手,说道: “楚大人,让你为难了,是老婆子太自私了,你也是女子,熬到今天这个局面不容易,我们不该用自己的事情给你招麻烦; 从你来到村里那天,能那只是个打算,不会真正发生,万一发生了呢? 部落的百姓已经让我的人挑动得激愤了,要是正好让四王子抓住这股情绪就发兵,会怎样? 今年灾荒,大宣饥饿的百姓会不会再因战乱而对朝廷失去信心? 就算没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那你的那个什么“密卫”,万一有个闪失,连累我的人咋办?你置我手下这帮小子于何地? 你是不是以为他们死了是为国尽忠,是本分?那我告诉你,他们若是被你那些“密卫”给牵累死了,那就不是为国尽忠,而是枉死! 你们这帮高高在上的大官,不拿我们底下这些人的命当命,我不行,我可拿这帮小子当宝! 姓胡的,爷我不干了!这封信就是爷的辞呈!你想治爷的罪就赶紧的,你看爷会不会眨一下眼皮子! “哎哟喂,这可真是一顿海骂!”皇帝用手抹了抹脸,仿佛被楚清的吐沫星子喷到了似的。 “不群!”皇帝眼睛还盯在信纸上,嘴里却唤着。 “皇上。”不群出现在御案前,施礼。 “你估计,还有多少密卫流落在外?”皇帝问道。 不群:“回皇上,这个不好说,当年先皇寝宫连同偏殿一起失火,名册跟着一起烧光了,后来统领大人伤重,没等把花名册上的人名背完就咽了气。” 皇上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无奈:“朕一直认为,你们成亲不易,皇家用这种方式并不能很好地延续密卫,所以朕才把密卫分出来收编在密侦司,好能正常地娶妻生子,看来,还是有疏漏啊!” 不群噤若寒蝉。 皇家的规定,那是你们当皇帝能评说的事情,别人可不敢置喙。 “密卫在沃斯,生存很艰难?”皇帝又问。 不群简而言之:“想是不易,毕竟相貌差异甚大。” 皇帝:“难为你们了。” 不群“噗通”就跪下:“君命乃第一要务,听命是我们的本分与荣光!”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七章 历史遗留问题 皇帝轻轻叹气:“起来,何苦难为你那膝盖!再去访查下,若还有流落在外的,就给道命令,转为庶民,好好过日子去吧。” 罗家这件事,楚清自己没办法搞定,因为按照罗老太太说的,密卫是皇家暗卫的一部分,那就不是自己能有资格处理的。 可是,既然想帮他们,又不知是福是祸,楚清干脆就写了封信去“骂”胡恒秋。 一是让他知道有罗家那些人;二是用自己部下在沃斯艰难生存来侧面说明罗家人活着有多难,还用职责重叠来说明罗家人努力的成果。 但又不能带出真正的意图,所以楚清以自己不得信任为借口跟胡恒秋去“叫嚣”,反正她在朝堂上撒泼、还“赌气”要了百天的假期,言语激烈、放肆一些应该很合理。 使这封信看上去不代表楚清对罗家人有任何态度,而是只谴责密侦司对自己不公。 楚清如此写信,是赌这封信胡恒秋或许会拿给皇帝看,就算以前不会,这次也肯定会。 因为如果胡恒秋也不知道有密卫这个组织,那他肯定会找皇帝询问;要是他知道,那么罗家这几个失联的密卫也需要让皇帝给出处理意见。 不过信中并没有说罗家干够三十年或者三代人什么的,那样就会暴露自己的态度。 这件事若是有下文,密侦司定会有个回复,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别说,楚清这么干真就让皇帝和胡恒秋信以为真了。 谁让楚清是受了气跑去放假的呢,她在假期内的作为,一直被皇帝和胡恒秋津津乐道,还拿她打赌,赌她会自动销假。 胡恒秋几乎是接到信匆匆浏览一遍就忍不住跑去找皇帝的,可不想再细看一遍了,这就跟现场挨骂一样,浏览完了还要再细看一遍的话,那不就是等着被骂上第二遍? 要挨骂,也让皇帝挨去! 胡恒秋当时几乎是把信塞到李公公手里就跑的,就跟身后有狗追一样,要多快有多快,人家楚爷是爷,让皇帝瞧瞧这位“爷”有多狂! 所以皇帝一边看信,一边又是搓鼻子又是抹脸揉下巴的,都把不群给看迷了:什么信让皇帝小动作这么丰富? 皇帝重新看回第一封信,上面画着黑框的两个名字,让他觉得有些刺目。 这些密卫应该是他父皇在世时期的那一批,在父皇最后的那些日子,几个皇子争斗凶猛,甚至火烧父皇寝宫,暗卫统领也是在那时候为了救出父皇而身中数箭,还被火烧毁大半张脸。 一切平静后,皇帝修改了密卫的规矩,并把他们编入密侦司,可惜,被漏掉的人就这么遗忘了。 而统领死了,就等于没人给他们下命令,他们竟就这样流落在外十余年,还依然执行着潜伏计划。 而且,看这样子,他们竟混到沃斯四王子身边了?还能起到挑唆作用?也真是尽了忠了。 *************** 果真如楚清所想,胡恒秋给回信了,还是一封“道歉”信。 当然不是真正道歉,而是“解释”。 比如“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你级别低,有些保密等级高的事情还没有对你开放”之类,总之不是不信任,而是误会。 还有就是对派遣到沃斯的这些干探们表达慰问。 最后才说“密卫花名册早年毁坏不全,故有遗漏”,并通知吉州、新伦州和沃斯三地理事处的负责人,如遇流落的密卫,核实身份后予以解除密卫身份,改做平民,并给予一定数量的银两做为安置费。 也就是说,这事儿被推给吉州的蒋副千户,以及负责新伦州的白桦和负责沃斯国的楚清三个人去办理,连安置费都是暂由理事处支付,年底报账。 “屁的保密等级!”楚清看完信骂道:“这不至少三个副千户都知道了?忘了就说忘了,往脸上贴什么金!” 楚清是不想再见到罗家那个三胖媳妇,于是便把这趟差事推给蒋副千户,谁让他是负责吉州事务的。 至于下落不明的三胖,写封信,推给白桦! 想得越好的事情,偏偏越不按自己心思发展。 蒋副千户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就赶来,先是跟楚清抱怨张铭宇结婚不请理事处的人,再抱怨楚清回来不找他喝酒,然后非拉着楚清一起去给罗家解除身份,盖戳。 楚清:“吉州的,归你管,我才不去!” 蒋副千户:“盖戳得俩人,你不去不行。” 楚清:“你拿着我的戳去。” 蒋副千户:“腰牌和官印不得离身!” 楚清:“……怪不得张铭宇结婚不请你,你真烦人!” 其实张铭宇是怕弄一群穿官衣儿的来家里吓到乡亲们,不过楚清非要这么说,纯粹是气蒋副千户呢。 在罗家一片喜极而泣中,三胖媳妇又噗通一下跪在楚清面前,把蒋副千户唬得不轻。 楚清拔腿欲逃,没成想三胖媳妇出手似闪电,一把抱住楚清大腿开始哭嚎:“楚大人,楚娘子,你别走! 我憋了一肚子的心里话想跟你说,你一定听我说啊! 我以前那样对你,是我不对,可……可谁让你一个外来逃难的,一进村子就被谢先生和村长给收留呢…… 不是他们收留你不对,是凭什么给学堂做厨娘的活儿就包给了你呢?呜呜…… 你一来就有活干、有钱拿,都是孤儿寡母的,我求都求不上的活儿就被你抢了,呜呜呜……我能不恨你嘛!” 楚清:“……” 三胖媳妇:“我也不是非要跟你过不去,可凭啥你没有男人,我也没有男人,你还是个外来的,就能活得那么有奔头?凭啥?” 罗老太太听不下去了:“滚回屋去!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厨娘没让你当是为啥你自己不知道? 你把菜给你全都盛给你侄子,让别的孩子只能噎干饭,还偷把饭堂的东西偷回来给你儿子吃,村长说你多少次了?还有脸嚎?” 三胖媳妇:“娘啊,你别撵我走,你就让我说说心里话吧……楚娘子,我知道你那时候为了救我差点儿丢了性命,可我也没办法啊; 谁都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我娃儿可咋办?你也是当娘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楚清:“……” 蒋副千户:“……真有你的!” 罗老太太气得呛了嗓子,不停地咳嗽,眼泪也流了下来,不仅是为她三儿媳妇的自私而羞愧,更是因为她三儿媳妇说得对,她们家,就那么一个独苗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八章 甩不脱的麻烦 三胖媳妇抱着楚清的大腿,一边哭一边拍打,不是拍打自己的胸口,全都拍在楚清腿上,还是抹着鼻涕眼泪一起拍的: “你过得越好,我就越气,凭啥都是寡妇,你就能活得滋润,我就又得巴结娘家、又得看婆家脸色? 是,我两个妯娌没欺负过我,可是,她们从来也不跟我亲近,有话都是她两个偷偷在一块儿说,就把我当外人…… 我不争、我不闹,谁还能把我放在眼里去? 家里没有男人,我们几个娘们儿能种几亩地,得几斤粮食?我不偷点儿、藏点儿,我娃咋能吃上顿好的? 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可我不是没办法吗? 后来,我也想给你赔礼来着,可就是拉不下脸面,都是寡妇,也没觉得你有啥不同,咋就比我过得好呢? 等我终于想通了,准备找你去的时候,你搬家了,我就再也鼓不起勇气,也再不敢见你……呜呜呜…… 楚娘子,上次要不是我偷听,我都不知道自己男人是那样的身份,你说,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呢? 我那天不是要故意难为你,实在是因为我大伯哥回来了,我二伯哥也有消息了,偏就我家三胖没了音讯,我想是求你来着,孩子不能没有爹呀……” 楚清低头看着她又抹了把鼻涕,还照旧习惯性地往自己裤子上就那么一抹……yue……楚清又想抽她了。 蒋副千户早就背过身去,不敢再看楚清的糗样,怕自己腹肌不堪重负,再给笑抽筋了。 三胖媳妇东一句西一句把自己压在心里好多年的话井喷似的说给楚清听,别看比以前瘦了些,那力气可真不小,楚清愣是没法把腿抽回来。 “楚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本事大,你帮着再给找找三胖,好不?我给你磕头!”三胖媳妇总算松开楚清的腿,准备磕头。 楚清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跳得远远的:“这事儿不归我管! 你男人不是先去东伦的吗?那里现在叫新伦州,不归我管,你找白副千户去!要不你就找蒋副千户!他管吉州! 蒋副千户,别装听不见!归你管!” 蒋副千户总算转回身体:“那要是他又跑去沃斯国,还得归你管,我们可管不着!” 楚清:“……” 造孽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智慧,虽然三胖媳妇很自私,但她也是为了她的孩子,而且时隔这么久,再提起来也怪没劲的,楚清这么想着就没抽她。 至于她说她妯娌不跟她亲近,那可就跟楚清没关系了,人家是特殊训练的宫女,专门准备给密卫的,能跟她是一类人嘛! 楚清让人去宝炉集团取了两千两银锭给罗家,因为三代人都是密卫,所以每代人五百两,没有小孩儿的份,但是楚清多给了五百两,毕竟大人的职业还是影响了小孩子的生活。 当然,反正最后以理事处的名义再找补回来就是了。 沃斯的四王子在筹备开战这件事,不论是皇帝还是楚清,都不觉得会是大问题,原因是现在沃斯也正是秋收时节,各部落都在忙着收成,他即便备战,也不好凑齐人手。 但还是要防备万一。 皇命抵达驻军,新伦州边境的军队各自准备起来,倒是精神饱满。 棉花收完了,也都变成钱了,军士们手里的饷银按时足量发放,自然上下齐心,团结一致。 白桦那边也加紧了监管,尤其是对那些不安分的旧东伦贵族和沃斯商人,不但严密监视,甚至还跟宋廷山一起大搞“人口普查”,逐户逐个登记,顺便搜找剩余的密卫。 楚清这边也做出安排,如果沃斯有任何兵力集结的动向,不必第一时间通知自己,而是要先通知白桦,以备能及时与军队联络。 不过沃斯的那些小子们毕竟都是从楚清手底下出去的,他们依旧尽可能把信息同时送到楚清和白桦两处。 楚清决定再派商队走一趟沃斯国。 这几年生意不错,因此派商队去沃斯,每年也就去一次,时间尽量安排在春夏之交剪羊毛的时节,那样小子们好歹能有菜吃,天气也不会很热或很冷。 去年因为憋着坏想用棉花“坑”沃斯国,就没去;今年出于粮食问题的考虑也没有派出商队,但是现在得去了。 原因很让人郁闷:罗二郎,大名罗安,他还在四王子的幕僚葛景泰手下呢。 胡恒秋信中的要求是尽可能寻回流落在外的密卫,说皇帝对这些人“很是惦念”。 可这个要求对楚清家的小子们来说难度太大。 别看他们进入沃斯国有几年了,但没有能够接近权力阶层的机会。 较为自由的是被聘请做“农师”帮助耕种的几十个小子,他们最初受谷蠡王聘请,后又被各部落争抢,还算吃得饱、穿得暖,也能受到礼遇。 更多的则是混迹在各个部落中,他们的生活可就艰苦得多。 过去东伦国还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向沃斯国进行“劳务输出”,不然怕人家攻打自己。 而东伦国灭后,大宣在新伦州建立互市,再后来两国建立交往,相互之间的走动也多了些,不过,大宣人就算做生意,也没人愿意去沃斯开铺子,最多几户商家凑成商队走一趟罢了。 楚清派去的小子们都是以“国已破,不堪做亡国奴”的东伦人的 名义,“逃难”到沃斯的。 沃斯人不会对这些亡国之人进行看管,因为没必要。 他们的国家被灭了,他们就是亡国奴,可不接受大宣的统治,那就是叛国的丧家犬,因此沃斯国也不会善待他们。 他们如果是给人做工,那么工钱要比沃斯人少一半,干的活却比沃斯人多一倍。 当货郎的,也是经常被人抢了东西不给钱,敢多废话就会被揍。 即便是东伦的富人逃过来做生意,那也要加征商税。 所以沃斯国对东伦人一向采取欢迎的态度,因为能逃过来的,都是有些小有家产的人,他们可以帮助沃斯国搞活经济。 这些“二等公民”被控制在社会底层,被各个部落吸纳、监管。 “要是咱大宣人也愿意去那边经商就好了!”白桦就曾经这样感慨过。 基于这种情况,他们是没法接近四王子或者葛景泰的。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是楚清不想为了皇帝那点恻隐之心,因为营救一个人而牵连一群人。 所以楚清打算还是行商的名义去沃斯,有商队作掩护,接近四王子的机会就要大上许多,但是不强求,接触不上就回来,安全第一。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流落沃斯的密卫,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谁让皇帝心里也没个数呢。 根据罗大郎讲的情况,四王子凯利迪这时候鼓动发兵,而不是待到冬季无粮时,所用的借口是准备打大宣个措手不及。 因为沃斯国一向都是冬天难熬,所以每次骚扰边境都是在冬季或者初春,而这次要破掉这个规律,趁大宣秋收,在他们意想不到的时候出击,也正好多抢些粮食。 要是进攻顺利,没准还能让大宣割地赔款什么的。 至于为什么说赔款?呵呵,谁让你大宣不主动奉上粮食,还得让他们大老远亲自跑一趟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五百九十九章 商队被扣 这次派商队出去不准备交易粮食,毕竟“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而是准备了大量的干菜、茶叶、丝绸、小牙膏、小香皂、针头线脑、常备药等适合他们换季换草场时迁徙的生活用物资。 当然还有大量的钱,因为商队的名义是“添置毛皮好过冬”,能换就换,换不来就买。 还是那句话,事情想得太美往往会事与愿违。 二十天后,商队的副领队乔克礼在两名彪形大汉的挟持下出现在楚清面前。 说是“挟持”,实在是因为那两名沃斯人一左一右把乔克礼夹在中间,看似和平,但是乔克礼偏偏做出一副垂头丧气、无可奈何的样子来。 乔克礼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现在故意做出这般姿态,完全是想第一时间让楚清领会他回来是没好事的意思。 “老大,我回来了!”乔克礼丧着脸说道。 楚清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门口处几个护卫正在把组合长枪拆了装、装了拆,鼓捣的咔咔作响,还有几个护卫也看似懒散地在院子里晃悠,而卓耀正拎着茶水壶站在乔克礼他们身后,好像要随时上茶的样子。 楚清看回乔克礼:“你摆脸作色地给谁看呐?回来不去账房交账,跑我这儿作甚?” 乔克礼唉声叹气:“给你拉了笔大买卖,买卖太大,不得找你汇报嘛!喂,你俩放松些,来这儿就跟到家了一样,啊,自己找地方坐!” 后半句话是对那两个沃斯人说的,说完乔克礼就大喇喇往楚清旁边的椅子走去,两步就坐下。 看似很自然的动作,但是楚清看出乔克礼是使了点儿寸劲的,因为那两名沃斯人的肩膀同时晃了晃,也就是说之前他们是用肩膀卡着乔克礼的身体。 他们似乎想把乔克礼重新控制回自己中间,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面对着对方的“头领”,便没再动。 乔克礼的动作让他们意识到,之前乔克礼是有实力摆脱他们的,只是没有施行罢了。 卓耀上前,给楚清和乔克礼填满茶水,楚清问乔克礼:“给我拉笔买卖?” 除了乔克礼刚才那句“就跟回家了一样”,没人招呼那两个沃斯人坐,更别说茶水。 自家兄弟被挟持回来,一路上不定受了多少苦呢,有必要跟他们客气? 楚清的故意冷落,把两位大汉气得喘气声都粗重不少,其中的一个向前走两步至楚清身前说道: “我们主子喜欢你家的货,全都留下了,不过,他希望你能提供更多他想要的东西,因此让我们送乔副领队回来告知一声。” 那个大汉现在与楚清的距离也就一臂之长,这对于并不熟悉的双方,简直是十分无礼与威胁。 楚清斜眼看他:“你谁啊?” 卓耀则一步跨至楚清和大汉中间,几乎与那大汉贴面,那距离近的,他俩不管谁只要努努嘴就能…… 另一个大汉见到气氛有些紧张,一把拉过自己的伙伴:“乃斯如拉,主子的事要紧!” 乃斯如拉瞪了眼卓耀,又瞪了眼楚清,呼呼牛喘着站在一旁不吭声了,他的伙伴则抬手拂胸先行了礼,才对楚清说道: “楚东家,小人叫散播尔,我们主子希望邀请你去草原坐坐,一起商量笔大买卖。” “你主子谁啊?”楚清依旧斜眼睨人。 对我家小子不客气,还想我能对你们客气? “你!”散播尔也开始牛喘,他的伙伴乃斯如拉更是叫嚣起来:“你竟对我家主子如此不敬!你的脑袋在肩膀上待的腻味了是吗?” 楚清低头喝茶,再抬头时说道:“有话说,有屁放!再敢放肆,我让你们的脑袋彻底清闲!” 卓耀直接抽出当做匕首的长枪头抵在散播尔的脖子上:“我家主子不是你能冒犯的!” 散播尔倒是半丝也不害怕,反而嗤笑出声:“吓唬谁呢?动我一下试试! 只要我们两个不回去,你们的商队就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草原!” 卓耀抵在他脖子上的枪头就是一滞。 “哼!”散播尔乜斜卓耀:“你倒是继续啊,胆小的两脚羊!” “我们商队回不回得来,你未必有机会知道!”卓耀冷声说道,手上使了些力气,枪头锋利的尖在散播尔喉结旁边点出一个红点,那红点慢慢变大,成一条线缓缓顺着他皮肤的纹理下滑。 乃斯如拉一瞧同伴被挟持,立马暴起冲向楚清。 旁边的乔克礼突然抬腿就是一脚,乃斯如拉的视线紧盯着楚清,对这一脚躲闪不及,被踹在胯骨上。 这一脚挺狠,不只是说下的力气大,而是位置……乃斯如拉若是没躲那一下,这一脚的学名就该叫“撩阴脚”。 乃斯如拉斗大的拳头就招呼向乔克礼,楚清操起手边的茶壶就砸向乃斯如拉。 被抵住脖子的散播尔也顶着枪头挥拳直冲卓耀的面门,卓耀自然不能真的用枪头桶穿对方的脖子,毕竟刚才他说商队的小子们控制在他主子手里,所以只能撤开枪头捅向他的胳膊。 甫一交手,院子里的护卫就冲了进来,长枪和大刀纷纷架在沃斯人的脖子上,磨得锃亮的武器反射着寒光。 十分适合拍照,不用给打高光了。 楚清曾经对小子们说过:不能接受任何威胁,否则只能受控于人。 所以,尽管他们威胁说商队的小子们被他们主子扣留,也不能因此就对他们有任何妥协。 越是妥协,死的越快。 绑票的哪有不撕票的? 既然商队被扣在沃斯,而不是被杀死在沃斯,那就说明对方有所图谋,而眼下这两个人的安危,与对方想谋求的利益相比,啥也不是。 楚清不打算现在就听他们说什么,而是让小子们把两人关在空屋子里,除了水,什么吃的也不给。 就算是水,每天也只给小半碗。 第一天,两个沃斯人破口大骂楚清,不过因为大宣话不是他们的母语,所以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你个不男不女的臭婆娘!” 或者是:“有种你杀了我们,看看你的商队还回不回得来!” 再就是:“该死的两脚羊!” 第二天,两个人用了大宣话和沃斯话混合着骂楚清,大宣话还是那么几句,更多的沃斯话就不重样了,他们甚至用最肮脏的语言把楚清说得比草原的女奴还不堪,应该受到男人们怎样的侮辱与虐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章 “谈笔买卖”? 楚家的小子们都被楚清“传染”了同样的习惯,比如到陌生的地方先确定茅厕在哪儿,因为楚清是女的,不能像他们一样随处“放水”。 再比如,到了语言不通的地方,不是先学会日常用语,而是先学会脏话,免得只凭对方的表情就跟人家客气,被骂了都不知道。 所以两个沃斯人骂脏话的时候,小子们就进去把他们暴揍一顿,不过不太管用,那就免掉当日的半碗水。 就这样过了四天,俩沃斯人老实了。 饥饿能使人丧失人性,击垮两个沃斯人那点可怜的意志就更不在话下。 面对三个窝头和两碟咸菜,乃斯如拉和散播尔眼里放出狼一样的光芒。 楚清问过乔克礼了,这一路回来,这两个沃斯人虽然没有打他,但是也没给什么像样的吃食。 虽说人在旅途一切从简,但他们吃艾曼克馕饼的时候可没说分乔克礼一块,还抢了不少乔克礼带在身上的肉干和豆饼。 所以楚清可不打算给他们吃好东西,就这咸菜楚清都舍不得。 现在正是家家腌制雪里红的季节,这东西虽然有些费肥料,可是房前屋后撒撒种子,三个多月就能收获一大堆。 尤其是楚清家对各种干菜、腌菜都收购,几乎兴汤县的农户家家都会种上不少,就算不卖,冬天的时候也能用来下饭。 楚清觉得给点腌雪菜就很不错了。 不过两个人只给三个窝头,楚清很想看他们打起来。 楚清以为他们各自吃掉一个后才会争夺最后一个,没成想,嘿嘿,男人手大,两人都是一只手就直接去抓三个窝头,然后他俩的手还没接触到窝头就撞到一起,然后两人就对着瞪眼。 最后是楚清没忍住“噗嗤”轻笑一下,破坏了“美好”的氛围,他俩才讪讪收了手,不过还是把一个窝头小心分成大小极为相近的两半,然后才开始吃起来。 有了吃的,就好像填补了力气,他们又开始骂楚清,不过这次骂的是楚清不给他们吃“人的食物”,嫌窝头难以下咽,嫌腌菜不是手抓肉。 卓耀说了一句:“再废话没下顿!”两个人就闭嘴了。 其实他们来此的目的,在第一天楚清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毕竟楚清在沃斯国待过小半年,对沃斯的日常对话还是听得懂的,通过两个人在小黑屋的交谈,再有乔克礼的讲述,就一切都明白了。 沃斯国四王子凯利迪想筹措粮草攻打大宣,据乔克礼的分析不是沃斯王的意思,但沃斯王好像既不同意也不反对,这是从凯利迪亲自到各部落发号施令筹集粮草看出来的。 若是沃斯王的意思,至少也是该召集各部落头领到王城开个会,然后再有各部落集结队伍。 楚清的分析是沃斯王想借四王子的举动看看各个部落目前的意图,考察四王子的能力倒在其次。 而四王子在各个部落中的动员应该没起多大作用,正好楚清的商队到了,所以他打上商队的主意。 可惜的是,商队这次并没有运来粮食,这让四王子很失望,但是他知道楚清有能力弄到很多的粮食,因为这几年几个部落都与楚清的货栈或者商队有交易。 而他对楚清的了解是:那是一个比过去的北镇抚使武继昌还要贪财的人,还是个女人。 基于这一点,他认为他有能力胁迫楚清为他提供粮食,甚至更多的东西。 “你对我们做的一切,我们会如实禀明给主子的!”乃斯如拉气咻咻地威胁楚清。 在他们看来,四王子始终没有在商队露面,那么乔克礼肯定不知道他们主子的真实身份。 殊不知,商队踏上沃斯土地的那天起,商队的小子就与密侦司的探子们接上头了。 乔克礼他们此行的真正任务是想办法找到罗安,自然一进入沃斯国就得与密侦司的探子们取得联系。 所以,四王子的动向很快就被商队掌握。 密侦司的探子们最近憋坏了,因为他们的消息无法送出去。 原因是:四王子不能取得各部落的支持,尤其是左贤王,他甚至坚决反对开战,并与四王子大吵,四王子一气之下以巡查边境的名义,把自己带来的卫队散布在边境出入口,对守军进行操练,一下子就掐住了各部落往边境互市的路线。 导致密侦司的探子们无法再与新伦州这边取得联系。 如今可好了,楚清的商队进来了,让探子们松了一口气,可转眼商队就被四王子扣了,又把他们急得不行。 乃斯如拉说要把楚清对他们做的一切报告给他们主子,楚清听了颇觉好笑。 这就跟两个小孩儿打架,被打的对打人的说:“你等着,我回家告诉我妈去!” 楚清从小就看不上这种小孩儿,与其说告诉自己家长,都不如告到对方家长那里有用呢。 不过楚清不打算嘲讽他,而是问道:“说说吧,你们主子找我做什么?” 乃斯如拉觉得楚清这是被威胁到了,有些得意:“不是都跟你说了嘛,要谈笔生意!” 卓耀就要踹他,楚清给拦住,又问:“这话我的副领队已经告诉我了,可他不知道你主子要跟我们谈什么买卖,你知道吗?” 乃斯如拉被捆着,脸上除了土还有汗渍和干涸的鼻血,整张脸黑一块白一团红一道的,就像武花脸的脸谱。 可他竟然还挺了挺胸膛,用十分不屑的语气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楚清耐下性子,好好跟他说话:“你看,你主子用我商队的人威胁我,肯定是需要我提供给他什么东西,我若去,不如一并带上,也好过来回来去的跑,耽误功夫不是?” 乃斯如拉犹豫了:“这……” 楚清之所以耐下性子好好跟他说话,是因为需要拖延时间,等待密侦司的回信。 她已经给胡恒秋去了一封加急信,信上写明为了完成皇帝交付的寻找流落的密卫这一任务,她的商队被沃斯四王子扣下了。 两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被她说在一起,而且理由很充分:本来今年不打算派遣商队的,都是为了皇上的命令。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一章 做场戏 眼下的局面是,四王子以为自己没有暴露身份,只是以商队安全为要挟,想让楚清过去,目的是“谈笔买卖”。 而楚清掌握的情况是,四王子希望能从楚清这里敲诈到足够的粮食,或许还有其他物资。 楚清还汇报了四王子最近的动向,以及他目前尚未得到各部落支持的进度,并做了四王子极有可能想通过自己筹得粮草,以达到让几大部信服并配合的目的。 楚清可不可以走这一趟,这需要密侦司定夺,还有,准许楚清以何种身份去这一趟。 楚清这么问,其实就是在问密侦司准许自己使用多大的权力。 这个问题胡恒秋不敢私自下决定,不过他比较主张楚清能够以私人身份,或者说以商人身份去解决问题。 毕竟被扣下的是楚清的一个商队,楚清组织商队的能力大了去了,多一个商队少一个商队不算什么大事。 而且她自己不也说没多少货物嘛,那经济损失就不大。 而皇帝想得比胡恒秋多了些,虽然他也倾向于缩小事态,楚清最好能用最小的代价、最不起眼的身份搞定一切,但他不能这么下令。 楚清在上一封信中大骂胡恒秋不顾她属下的性命,若此时只让楚清以商人身份去接回她的商队,那不但要她自己承担所有经济上的损失,而且也是置她的商队性命于不顾。 为了个把密卫,搭上几十条大好青年的性命?皇帝才不能说这种话呢。 关键是,有极大的可能是她自己也回不来了,虽然皇帝明知道楚清不会那么老实的真以商人的名义去,她真有那么蠢的话,皇帝也不会“培养”她到今天。 皇帝决定还是给予一定的支持。 另外,信中楚清提到四王子把自己的卫队放到边境上,让几大部落无法派人去大宣进行商业交易,导致沃斯的探子无法传递消息这件事,让皇帝决定利用一下。 很快,楚清接到胡恒秋的回信:身份自己选择,保重。 换句话说,只要不说自己是大宣皇族,你爱用啥身份就用啥身份。 还是皇帝站得高、看得远,不限制楚清的身份。 相邻的两个国家,彼此之间能一点都不知道对方的信息吗? 尤其是两国建立外交关系之后。 虽说人种上有差异,大宣人不好往沃斯国安插密探,但是沃斯国可没闲着。 人家也有商人跑到大宣这边开店的,谁知道哪个就是沃斯国的密探呢?谁又知道沃斯国掌握多少大宣的信息呢? 所以楚清的身份估计沃斯四王子心里也有数的,若是只让以商人身份过去,那就等于白去送命了。 倒是大宣,很被动,因为除了像楚清或者孟家这种大型的商队进行走商之外,真没有人去沃斯国当“坐商”。 因为不划算。 首先,“排外”的力度不一样。沃斯人来大宣,就算大宣人排外,也不至于砸人家铺子、打人家伙计,但是反过来,沃斯人会。 其次,沃斯的东西买了不划算。沃斯人从他们国内带来的商品,比边境互市要贵许多,比“宝清盛”货栈贵许多。 他们需要组织多种商品,有成本在内;互市却可以直接以物易物,所以销售价格便差距甚大。 当然贵也有贵的道理,人家需要赚回运费、铺面租赁费,还要解决自己在大宣的花销,这些附加成本远高于物品本身。 但是对于老百姓来说,你们的瓦罐确实精美,可我何必花钱买个精美?用啥不是用呢,非要花冤枉钱? 不说那些贵的,就说棉织品吧,“宝清祥”的棉布,带颜色的、不带颜色的、厚的、薄的、还有大毛巾、小手绢,都是老百姓能用得起的,何苦要花钱买沃斯那些单调的、死贵的布匹呢? 所以他们的商品对应的往往是有钱人阶层,买个新鲜、买个异域风情。 这也是沃斯王最郁闷的地方:建交了,没得到什么实际好处,招商、引资一个没有,还是过去那帮走商的商人和边境互市。 所以说,有时候的不平等,不是决策阶级决定的。 *********** 既然事情已经上报给密侦司,身份也可以由着自己选择,那楚清就可以上路了。 她先让卓耀跑了一趟军营,去找马达,把事情跟他说了,然后请他配合自己演一出戏。 马达正忙着布防,因为刚接到皇命,要求他在加强边防的基础上,搞搞“战阵操练”,也就是军事演习。 力求让边防部队热闹起来,展现一下“肌肉”。 听说要配合楚清演戏,马达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下来。 楚清不求人办事都给好处,求人办事的话,自然好处更大。 楚清又通知了宋廷山和白桦,说接到密报,沃斯国最近不安分,请求他们将“人口普查”加大力度,查一下沃斯国的卧底奸细。 再带着着乃斯如拉和散播尔跑遍新伦州,“艰难地”筹集到三车五谷皆有、带着谷壳的粮食。 “看见没,今年我们大宣又是旱灾、又是蝗灾,收不上来粮食了。”楚清说。 两个沃斯人面面相觑,这一路他们都听明白了,确实买不到粮食,好多家粮铺都关门了,有的甚至铺子门上贴着“出兑”二字。 多新鲜呐,新伦州几乎一半铺子都是楚清的,她若想“买不到”,要是真能买到就奇了怪了。 最后装了几车雪菜就出发了。 楚清亲自带队,一行人来到边关,有守军上来盘查,乃斯如拉和散播尔亲眼看着一身男式便装的楚清,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的牌牌,对着那守军亮了亮,那名守军就一路小跑回去。 片刻后,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来到近前,微笑着与楚清打招呼:“楚爷!” 楚清骑在马上,都未曾下马,只对那名将军轻轻点了下头,说句:“互市即刻关闭,我没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关卡。” 那将军竟整肃了表情,十分恭谨地抱拳行礼:“末将听令!” 然后待楚清一行人踏过关卡,两个沃斯人就听到身后一声爆喝:“互市关闭,关卡锁死,任何人不得出入!”接着就是守军响亮的回答:“是!” 乃斯如拉和散播尔惊了:这个男人婆不就是个商人吗?怎么连将军都听她的命令?!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二章 他乡遇故知 边防哨卡发生的一幕,让两个沃斯人震惊了好多天。 他们几天前还破口大骂、言语羞辱的人,竟然能指挥边军和互市! 以至于这些天中,他们都没敢再叫嚣楚清不给他们吃“人的食物”,甚至还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们大宣今年也没粮食”,愣是装作闻不到人家支起的小铁锅里冒着的炖肉香气。 最初的几天,依旧是看不到人烟的草原,楚清带给他们的震惊就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他们头顶。 可是一到达能接触上人的地方,情况就不一样了。 和索特的牧民们先是惊喜地来迎接商队:“又是宝清盛的商队?太好了!你们上次怎么突然就走了?” 之后又有妇人对着楚清不错眼地瞧,再高喊着:“快看这是谁,花依,是你的楚清阿妈来啦!” 就见几个半大孩子冲上来围着楚清看上一会儿,接着就欢呼“楚清阿妈!楚清阿妈!你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一个少女还往楚清身后看了看:“楚清阿妈,小宝呢?” 在孩子们眼里,楚清变化不大,就是感觉比以前更厉害的样子,可在楚清看来,孩子们变化真大啊! 眼前这个少女,个头可不比小宝矮,真是大姑娘了,楚清笑着回答:“花依,你变得更漂亮了!可惜小宝没有来,不然他就会认不出你的。” 又看看那些半大的少年,一个个辨认,他们都在变声期,小公鸭嗓听着可真有意思。 楚清:“拉姆,你比我都高了!快认不出你了!” 时隔五年多,楚清还能一一叫上他们的名字,让孩子们感到又激动又亲切。 花依惦记着楚清曾受过狼的抓伤,关心道:“楚清阿妈,你被狼抓过的地方好了没有?你后来又杀过几头狼?” 楚清就撸起一截袖子,给她看看已经淡化的疤痕,让她放心。 拉姆和几个男孩则纷纷嚷着:“楚清阿妈,我们也能杀狼了,我们杀过呢!” 楚清就露出很敬佩的目光,夸赞他们这么早就成为“勇士”。 乃斯如拉和散播尔看着楚清的目光更复杂了:这个“男人婆”用最温暖的目光、最温柔的笑容对待草原上的平民孩子,可是,她竟杀过狼! 太玄幻了吧? 在这种迷茫的情绪中,他们接着又看到牧民们都围拢过来,争相与楚清说话,女人们更是纷纷上前询问有没有她们想要的东西。 而楚清则换了一张脸般的,用哀伤的表情对她们说:“今年我们大宣受灾严重,我也搞不到粮食,就带来三车,可是不能卖给你们,不,我什么都不能卖给你们……” 牧民们自然要问为什么,这个“男人婆”就继续悲伤而气愤地说道:“你们四王子扣留了我的商队,我若不给他送粮食,他就不让我的人回去,甚至还要杀了他们!” 马上,牧民们就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们商队刚来就走了,原来是被四王子带走的?” “嘘!小心!怎么敢如此说……没看楚清身边有两个人是……” “怕什么!咱们这里是和索特!我们受左贤王的庇护!” “那……楚清呀,你只有三车粮食,能换回小伙子们吗?” 楚清听着牧民们的议论声,就难过地低下头。 乃斯如拉和散播尔震惊到无与伦比:她怎么知道是四王子扣留了商队的?我们并没有说啊? 乃斯如拉大喊:“不是的,你说谎!四王子没有扣留你的商队?” 楚清:“不是四王子是谁?” 乃斯如拉:“……是……不……没有扣留这回事!” 楚清:“那你们干嘛跟着我?” 乃斯如拉:“我们没有跟着……” 牧民们:“原来他们两个是四王子的人?” 乃斯如拉、散播尔:“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们瞎说!” 乔克礼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怎么不是?怎么没有?你们才瞎说! 大伙儿看看,我的腿都被他们打断了!就是他们押着我去找我家主子的! 大伙儿想想看,我们刚进入和索特,是不是只在你们这儿待了一晚上就走了?是不是有人带着我们走的?你们有人看见过吧?” 牧民中就有人说了:“好像是呢,我那天是看见有一群人来找他们,然后他们就跟着那群人走了,我还以为是维拉特那边的人呢。” “我倒是看到商队了,当时我正放羊呢,离得远,还纳闷儿他们怎么就走了,以前他们每次来不都在咱村待上七八天的嘛!” 乔克礼马上就接话:“可不是!那天,就是四王子的人把我们带走的,还说不跟他们走,立即就杀了我们!” 乃斯如拉气得脸红脖子粗,怒吼道:“你撒谎!四王子只是派我们押解你回去找人,我们根本就没有打过你! 要是真把你的腿打断了,还怎么上路?多耽误功夫!你的腿根本没断,你是装的!你骗人!” 牧民们:“真是四王子干的啊!” 乃斯如拉、散播尔:“……” 像是为了缓解这二人的窘迫般,楚清适时地说道:“大家别议论这个,对咱们大家都不好; 你们知道嘛,四王子现在就在你们和索特,他派兵把出关哨卡都封住了,不让你们到我们那边买卖东西呢! 我想,这么大的阵仗你们左贤王肯定也知道,不然他也不能让四王子在你们部落动兵吧? 所以啊,你们别议论了,没准儿四王子扣下我的商队,就是左贤王的意思。” 乃斯如拉都想跳脚了:怎么就是左贤王的意思?左贤王根本就不能做他们四王子的主好不好? 散播尔也急,不过他急得是另外的事:四王子没有派兵,那只是卫队而已!还有,四王子现在真的在和索特的地界。 这是没办法的事,楚清的商队每次都是走沃斯北边入境,可不就得先进入和索特嘛! 不过四王子现在和索特东南边,那边靠近维拉特,要是现在他能抢到一匹马跑去报信的话…… “你要不要去给四王子报个信,就说我们到了,求他不要难为我商队的弟兄们?”楚清“语带乞求”地问道。 散播尔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男人婆会读心术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三章 大粪堆起的友谊 散播尔很想一口答应下来,可他不敢。 眼前这个“男人婆”的笑脸可并不像对待孩子们那般和蔼可亲。 他甚至有种感觉,只要他点下头,对面的人就能像屠狼一样把他屠了。 楚清的车队如此这般不慌不忙的行进在草原上,仿佛根本不担心被四王子控制的那些人的安危。 每遇到牧民,便停下来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再难过地告诉他们不能卖给他们任何东西,因为这些货需要拉给四王子,而四王子扣留了她的商队。 乃斯如拉和散播尔这一路跟着,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明明是到了自己的国家,竟然觉得更加束手束脚、无计可施。 他们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押解乔克礼那一路,人家就不担心、不害怕呢? 而他们担心的事情传播得比他们想像的范围要大得多,不但和索特部落都开始疯传“四王子如何如何”,连右贤王的领地维拉特那边都开始议论了。 左贤王索男加最近一直泡在维拉特不肯走,坐等人家的粮食收成。 此刻正和维拉特的首领、右贤王強巴套着近乎,说以前自己哥哥与对方是多么多么好的兄弟,希望今年秋收后对方能先行截留一部分粮食,自己会以高出一成的价格收购。 二人讨价还价的时候,左贤王的手下进来打断了双方的谈话,报告说外面盛传四王子“出兵控制了边境关卡”,还“买一赠一”的报告另一个消息:“宝清盛”的商队被四王子劫持,其东家亲自来到和索特。 前一个消息已经让左贤王惊怒交加:那凯利迪连个领主都不是,凭什么在我的地界动兵? 后一个消息让左贤王和右贤王都坐不住了:宝清盛的东家来了! 左贤王和他的手下都没想到右贤王竟也如此失态。 没人知道,这几年右贤王強巴于宝清盛私下购置了很多东西,比如农具、种子,还有……肥料。 应该说,楚清与右贤王之间有着“浓厚的、大粪堆积起的友谊”。 说来也有趣,自从楚清几年前在新伦州把大粪给“包圆”了之后,家里这些人都对沤肥这件事感了兴趣。 以至于后来百家兴帮助乔万启他们把京都的泔水生意和穷家行的夜香生意整合到一起,形成规模甚大的“肥料基地”。 老于和老赵也有样学样的把马场和禽畜养殖场的粪便收集起来,办起了粪肥加工作坊,而义斌府也同样照葫芦画瓢。 根据楚清的“粪土重于万户侯”之理论,楚家的小子们尝试了“煨粪法”“窖粪法”、“煮粪法”等各种方法配置不同肥料。 而原材料也从最初的粪便、泔水,到后来又加上灰土、垃圾、糠秕、蒿秆、落叶等等。 而制作好的肥料都被晾干、碾碎成大小均匀的颗粒,再无恶臭之味道。 且可以直接施于土壤中,不存在生粪那种烧根、烧苗的问题,也不易使土壤板结,广受农民的喜欢,也使得楚家作坊生产的肥料供不应求。 像兴汤县,徐光泽已经把楚家的肥料列入“衙门采购物资”中的一项,生怕楚家不给他们县留足份额。 前年有楚家的商队去沃斯时,跟维拉特谈农具的交易,顺便赠送几袋肥料,结果从那之后,肥料反而成了维拉特地区的热门商品。 因为沃斯国的可耕种面积比例相对要小,全国的粮食绝大部分出自于维拉特,比大宣对江南地区的依赖性还要大,因此维拉特的领主右贤王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在有限的土地上达到丰产、高产。 在来自大宣的“农师”指导下,套种、间种、轮种等方法分不同区域进行尝试,取得了一定的进步,但也暴露不小的问题。 最显著的就是土地肥力不足。 而楚家商队送去的肥料在一个多月内就让他们的蔬菜变得叶大、茎壮,一下子让右贤王如获至宝。 而肥料又是消耗品,需要不停地购买,因此从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商队不来,他们就自己去互市找“宝清盛”拉货。 宝清盛货栈更是派出专人去搜集记录各类肥料对不同地区土地的效用对比,把肥料按作用分类,并标出不同价格。 一项看上去没多大利润的小买卖,愣是被楚家给发展成第三百六十一行——制肥行,也因此,楚家的肥料品牌被楚清“恶趣味”的定为“三六一”。没有度。 维拉特的农民因为耕种方式的变化导致他们将更多的时间用在农事上,倒是少了聚众闹事的机会,部落变得安定不少。 右贤王甚至亲自接见过商队的小子们。 楚清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支援沃斯的农业发展会给大宣造成什么损失,因为肥料这东西,他们需要全部“进口”。 他们的地广人稀,也不懂得制作粪肥,而牲畜的粪便还需要收集起来晒干当做燃料,所以楚清掌握着肥料,反而等于掌握着他们的粮食产量。 若哪天楚清心情好,给他们断断货,那他们就得变成“饥民”。 而另一方面,楚清利用在沃斯与大宣当年的边境战中,右贤王的“众人皆死他独活”的尴尬处境,跟右贤王有了私下不为人知的交易。 比如去年,楚清内心希望沃斯各部落能打起来,曾偷偷“支援”了维拉特一批武器,赚了不少私房钱。 后来,楚清又把楚家小子们的“孝敬”和自己攒下的“私房钱”,跟右贤王兑换成黄金,作为给小宝攒的“家底”。 这些事都是瞒着皇帝干的。 楚清对左贤王和右贤王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人,此人门路广,关系着和索特的半壁经济,也牵扯着维拉特的武器装备。 所以,此时左、右贤王听到楚清的商队被劫持这个消息,反而比听到四王子“出兵”更为震惊。 在沃斯这个制度处于过渡阶段的国家里,君王对各领主的索取远远高于他们的承受能力。 而在领主们没有取得整个国家的控制权时,他们最不希望看到楚清这种能够“供给”他们资源的存在出现任何问题。 跟他们想法一样,四王子曾经通过江南孟家,间接从武继昌那里有所获益,而如今武继昌没了,孟家能供应的资源也越来越少,他不得不开始寻找“下家”。 巧合的是,四王子与两个领主寻找到的是同一个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四章 “你娘好大的胆子!” 楚清终于来到四王子的毡房外。 这一片毡房中,只有这一道。 魏诚毅瞪了小宝一眼:“你娘好大的胆子!” 这段时间,学院由于有女学员的加入,一些饰品加工学科瞬间提升效率,设计并加工出大量新颖别致的绢花、串珠、钉珠类头饰、腰带、领口镶边等产品。 小宝也着人送了一批样品到新伦州,送去与宋廷山夫人合开的银楼进行试售。 没想到几天就售卖一空,宋夫人在巡店时与掌柜正在商量给小宝写信,要求加大产量时,正好进行人口普查的魏诚毅进来知道了这件事。 正替楚清着急呢,魏诚毅马上接了送信的差事,用了密侦司的渠道把信“快递”给小宝,信中夹带了自己的字条,要求小宝“尽快赶来新伦州,你娘出事了。” 小宝一路快马加鞭,出现在魏诚毅跟前时,楚清已经进入沃斯国十五六天了。 “你说你娘胆儿多大!”魏诚毅抱怨道:“你娘竟然让马副将把北边互市的关卡给封了!” 听了缘由之后的小宝想了一会儿,说道:“不然怎么办,对方是王子,娘亲才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人家要是刁难不见她,娘亲该不好跟他谈判了。” 魏诚毅也能猜出楚清这么做的意图,可是这么做要承担风险的,他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娘前脚才进京自辩,后脚就出这事儿,朝中那帮王八蛋会怎么弹劾你娘? 你们会说你娘干涉军务,与马达沆瀣一气,这还是轻的;往重了说这就是私自调动军队!” 小宝抿了抿嘴,问道:“我该怎么做?” 魏诚毅:“我也没想出什么办法,但是你娘走之前给白副千户和宋知州都发了协作函,说有沃斯奸细进入新伦州,要求排查;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无中生有,但是白大人和宋大人都很配合,我的意思是,不管有没有奸细,就算没有,也得弄出来几个; 不然你娘要求关闭互市和关卡这件事,就留下话柄了; 新伦州太大,各县、各乡的排查,以衙门这点儿人力根本不够用,就算真有奸细,免不得也要流窜; 把你叫来,是想让你带人帮忙盯着些,尤其是沃斯人,我估计,最大的可能他们会躲到你们那一百零八村和互市货场那边一带; 货场那边我们的人能看住,现在就是你们那边,山多林密,你得多费费心;若实在无所获……” 魏诚毅皱了眉头。 奸细要是那么好查,派去沃斯国的探子都得死了好几百次了吧? 小宝说道:“若实在无所获,我就抓几个沃斯人,把他们变成奸细!” 至于是死奸细还是活奸细,那就不好说了。小宝心里想到。 魏诚毅这个办法有道理,虽然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至少把调动军队和排查奸细两件事合二为一,理由尚算充分。 但是奸细是必须要抓出来的,不然,马达会被牵累获罪。 也难怪魏诚毅如此着急的把小宝喊来,因为在他的角度,楚清牵扯的事情是官方的,可官方却很大可能性不会保障她。 这都是说的客气了,真正来说,一旦有人拿楚清这次支配边防驻军封锁关卡这件事做文章,至少密侦司绝对不会做她的后盾,还会完全把责任推在楚清身上,表明这是她的“个人行为”。 魏诚毅自己每天都要带队进行“人口普查”,无法专门“制造奸细”,这件事就必须有人来做。 这个人选最好是小宝,而不能是楚家那帮小子。 因为楚家不能动静太大,在新伦州的楚家小子们若是全都动起来,必然会引起朝堂上的说辞,完全可以说是楚清豢养“私兵”,有谋反之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五章 三人行,必有人挨揍 奸细不奸细的在小宝这里不是问题。 他担心的是他娘亲在沃斯国的安全。 他娘亲现在很安全,因为连沃斯四王子的毡房门还没进去呢。 左贤王进了毡房就直接朝四王子开启轰炸模式:“你竟敢在我的部落动兵?!你竟敢在我的部落劫持大宣商队?!走走走,我们这就去见王上!” 四王子正发着火呢,闻听左贤王煞气腾腾地指责,更是怒不可遏:“我就说你暗里勾结大宣吧?这下还有什么说的? 我是扣留一个商队不假,可你这么着急是为何?怕我查出你勾结的实证来?” 来吧,互相诬蔑,谁不会是咋地? 左贤王人长得儒雅,可性子一点儿也不儒雅,手里的马鞭直接就往四王子身上招呼,四王子卒不及防被抽了一鞭子。 没等他开口骂人,第二鞭子又落下来,还夹着左贤王的爆喝:“勾结?谁勾结自己心里没数?现在勾结不上了就要诬陷别人吗?” 四王子气急败坏喊“来人!”,想把外面的卫兵喊进来,站在门口的左贤王的侍卫却一夫当关:“舅甥俩拌嘴,你们也敢掺和? 回头人家两个和好了,小心把你们一个个五马分尸!” 不能亲眼瞧热闹,只能站在外围听声脑补的楚清就觉得挺乐呵。 这汉子还真会说话。 要论亲戚,左贤王还真是四王子的舅舅,可在强者为尊的沃斯,根本不管什么血缘关系,还和好?他俩都恨不得对方死吧? 到现在也没人理楚清,楚清看了看自己身上,找到原因了:她穿得有些像牧民,难怪没人把她当回事。 原本是穿着大宣的衣裳的,可草原风大,早晚又冷,大家准备不足,都沿途从牧民那里买了帽子皮袍穿着,不像大宣人了。 楚清并没打算换衣服,再换能换什么?穿官衣吗?那就变成官方会见,性质就不同了。 能以商人的身份解决最好。 卓耀从马车上搬了个椅子给楚清坐,这一动作引起门口那名左贤王侍卫的注意,他朝这边吆喝道:“你们是干嘛来的?” 楚清和卓耀都没理他。 里面的人已经抱在一起摔跤了,那个听声音有些年纪的人似乎在拉架,可是暴怒中的两个人哪里会停手? 而且,打架这种事情,越是拉架就越打得凶——这不是提醒人家有人观战吗?那劣势的一方还要不要面子了?优势的一方是不是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在这种时候,谁拉架谁挨揍,那人发出几声痛呼。 好在他听到门外的问话,赶紧提醒:“王子,左贤王,别打了!王子,外面有人求见,会不会是……?” 那声音里都蕴含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可算不用挨揍了! 外面无人应答,左贤王的侍卫也不问了,反正不是找左贤王的,他也不急。 毡房里传出声音:“怎么回事,葛景泰,你去看看!” 这时候就看出地位差异了,同样都受了些伤,四王子挨了两鞭子,袖子有些破损;左贤王摔跤摔得衣着凌乱;葛景泰拉架拉得鼻子也出血了,衣服也乱了,脖子处还有半截鞭痕,最惨的就是他了,还得出门去看看。 楚清坐在外面听热闹,因为风大没有嗑瓜子,正纳闷儿怎么不打了,就见一个血糊糊的老脸从毡房门里露出来:“来者何人?” 憋着笑,楚清坐在那里没动弹,只回答:“你们等的人。” 虽说自己人在人家手里扣着,心里再急也得抻出矜持来装蒜。 “你可是楚清?”葛景泰问道。 卓耀喝道:“放肆!” 葛景泰正色:“你放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喧哗?” 卓耀冷笑:“知道!左贤王的和索特部落,怎么,你是左贤王吗?” 葛景泰正欲说话,他人就被人从门口给推开了,左贤王踏步出来,询问道:“你们是何人?找我何事?” 楚清这时站起身来,行了个揖礼,说道:“见过左贤王,在下楚清,宝清盛的东家,我们并未找你,只是应了四王子的挟持之邀前来。” 话说得明明白白。 左贤王回头看向房里:“你果真挟持商队了?”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随着一声“报!”,一名跟四王子房前侍卫一样服装的人滚鞍下马,直冲毡房。 葛景泰一把揪住他正要问话,那人却一甩胳膊,摆脱葛景泰的手,直接进了毡房: “报!北境外大宣驻军将互市关闭、关卡封锁,并在关卡外集结列阵,听说是在演兵; 咱们的人喊话询问,对方说宝清盛的楚东家回来之前,关卡和互市均不开放; 另外,小的回来报信的路上听到各处都在说四王子派兵驻守北境关口,还有说四王子绑架了宝清盛商队; 还有,小的看到右贤王带着两千领地百姓守在界河处,说是怕四王子一不小心把商队赶过河,到时候谁绑架了商队他该说不清了!” 在里面换衣服的四王子“啪”地就把一个银质酒壶给扔了出来,准头不行,没砸着那报信的侍卫。 四王子大踏步冲出毡房,往外看了一眼,冲着楚清就冲了过来,手指头都快戳到楚清鼻子尖:“你就是楚清?就是你四处造我的谣?”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恨不得把手指头变成利剑,即刻捅死楚清。 楚清好整以暇地观察四王子的脸:嗯,回去得告诉甘来,以后小胡子别贴八字的,不然跟四王子撞脸。 不得不说沃斯王族的人真是好看,金发碧眼、高鼻深目,轮廓分明,皮肤白晰,身高也好,四王子怎么也得有一八五了吧。 年纪大约三十五六,若不是面色青白、眼底泛乌,一副肾亏的样子,妥妥一个美大叔嘛。 楚清道:“我是楚清不假,不过没造你的谣,我的人还在你手里,怎敢造谣呢?只是牧民们问起,就据实以告罢了。” 四王子的手还不放下:“你说我动兵,难道不是造谣?” 楚清指着周围的卫兵:“边境那些人跟他们一样的装束,有兵器,是你的兵吧?我说错了吗?” 四王子恼怒:“那是本王子的亲卫!” 楚清:“亲卫不是兵?你手指着我不累?无礼!” 四王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六章 暗通款曲 亲卫是不是兵,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四王子此时恼火的是,酝酿好给楚清一个下马威,再让她着着急,也好谈条件的计划,就这么被接二连三的消息给打破了。 左贤王此时也在打量楚清。 他听说过宝清盛的东家在大宣是个官员,还是个女官员,一直都想象不出一个女人做了官会是什么样子。 今儿见到真人了,感觉很新鲜。 这个女人穿着牧民的男式皮袍,身上灰扑扑的颜色,一点儿没有女人的样子,身量儿也比一般女子高,还瘦,一双眼睛不大不小,眼角微微上翘,看人的时候,好像总有些审视的感觉。 左贤王很想跟楚清接触一下。 这几年来,牧民们通过与宝清盛的交易,生活改善了不少,对楚清其人的传说也一直没有断过。 只要哪里出现狼的踪迹,楚清的名字就要被提起几天。 过去部落同宝清盛的大宗粮食交易都是左贤王派人去完成的,左贤王对楚清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这让他对楚清感到很好奇。 但现在不是时候,眼下的气氛并不适合邀请楚清去他那里做客,没听刚才四王子说他勾结大宣人嘛。 楚清似乎察觉了左贤王的心思,稍稍向他这边转了下身子,撵人道:“在下还有事需与四王子商谈,失礼了。” 四王子既想揪住左贤王,把他“勾结大宣”这件事坐实,又想跟楚清谈条件,两种想法同时交叉,便使他的动作有些滑稽—— 只见他指着楚清的右手发酸、半举不举;,而左手要抓左贤王,半伸不伸,就这么两臂抻开,还一伸一缩地抖着,颇像火中取栗的猫。 左贤王点了下头,就潇洒地走了,四王子看了看举着的两手,自觉败兴得很,回了毡房。 葛景泰没辙,只好对楚清比了个“请”的手势,不肯出声,楚清和卓耀就跟了进去。 进门的瞬间楚清看了眼卓耀,卓耀微微摇头:除了自己车队的人,再没看到与沃斯相貌特征不同的人。 也是,罗安是葛景泰的幕僚,应该还没资格走到四王子跟前来。 毡房里还一片狼藉,图案精美的地毯上有几点不和谐的颜色,是血迹。 毡房不大,周圈围着用以遮盖网格撑架的挂毯,只有一张在大宣会称作“榻”的窄床,床前一个案几,床边还有个两头翘像床又像躺椅的东西。 陈设简单,一看就知是临时搭建的毡房。 从地上到墙上再到顶棚都是鲜艳多彩的挂毯,让楚清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圆形的尖顶没有遮盖,天光从那里倾泻下来,房内光线还不错, 四王子走到床上半躺半靠,葛景泰见状出去又回来,带进来两名衣着艳丽的美女。 两名女子黑发褐目,个子不高,身姿窈窕,衣着单薄,腰肢和大半条胳膊裸露着,楚清看见上面的鸡皮疙瘩。 楚清把皮袍领子立了立——替她们冷得慌。 两名美女应是东伦人,她们不敢出声,但是乖巧地跪下来给四王子脱靴、捶腿。 四王子的谱摆的足,可是屋内再无可坐的地方。 卓耀也返身就出去,葛景泰大喝:“你大胆!” 卓耀当做耳旁风,几步就把外面的椅子搬过来,却被卫兵拦住。 这能难得倒卓耀嘛,反正没拿长矛顶在他胸前,干脆一脚一个踹在他们肋条上,踹飞了就搬着椅子进来。 卫兵冲进来时楚清正好坐下,葛景泰气得说不出话,而四王子也恼火地一脚踹开给他做足底按摩的美女,又把手举起来指向楚清。 “说吧,想跟我要什么?”楚清翘起二郎腿,问道。 “来人,给我绑过来两个,在这儿砍死!”四王子吼道。 外面卫兵的跑步声就往远处去了。 这是要给楚清下马威。 楚清手一抖,一枚飞镖就把四王子撑在床上的那条胳膊袖子钉在床板上,四王子一惊,他没想到楚清竟有些身手,霎时抬臂要摆脱飞镖的束缚跳下床来。 可惜,他只感到眼前人影一晃,一条长棍横亘于喉咙前。 是卓耀,在楚清出手的同时,他一个闪身就蹿到在四王子床头,背后的长枪杆唰一下就抽出,把四王子的脑袋别在自己与长枪杆之间。 葛景泰脸色一下子惨白——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乱种出错,忘记解除楚清他们的武器了! “四王子,把我的弟兄们都带过来吧!”楚清说道。 卓耀的胆儿是真肥,楚清本想撇个飞镖试探有没有刀斧手埋伏,他竟冲过去先把四王子给挟持了。 “楚清!你最好知道你在干什么!”四王子恼羞成怒地吼道。 楚清站起身,眼睛看向四王子,却突然出手一拳击向葛景泰的太阳穴,“嗝儿!”一声,葛景泰就倒地上了。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楚清说道,“跟四王子学的嘛,我这也是入乡随俗了。” 人越是情绪化的时候,越容易犯错。 四王子今天本来还在算计着楚清何时能到来,因为按照他的估算,楚清再慢,两天前也该到了。 可是到来的不是楚清,而是那些谣言! 这让他很暴躁。 他到底有没有派出兵力,根本就是一查便知的事情,但是流言先行传开了,万一传到父王的耳朵里,父王会有耐心先查清楚事实吗? 还有,令他更生气的是,他派去的两个卫兵,嘴巴都被缝上了吗?为什么能让谣言四起?为什么不干预、不辩解? 更令人抓狂的是,左贤王和右贤王竟就地界问题指责他!他每次出来,也都是随处安营扎寨的,怎么没见他们跳出来过? 可见了,这些人肯定都与那个楚清脱不开干系! “好好好,你有种!”四王子咬牙切齿道:“你与我沃斯两大首领暗通款曲,不知道你们大宣朝廷若知道此事,会作何想?哈哈哈!” 楚清说:“我没有暗通款曲,我是明通款曲,你们沃斯国各地都与我宝清盛有生意往来,包括你们王城的商人,也有不少人到我的货栈进货。” 四王子:“你狡辩也无用!” 楚清:“那好吧,按你的道理,今天你我见面,到目前为止,也就你知我知……” 话音未落,四王子就出声打断:“怎么,怕了?” 楚清摇头:“唉,你怎么这么笨,我是说呀,今天的会面不仅仅是你知我知,估计整个草原都知道了; 你胡乱用兵、堵塞商路、在他人领地扣留大宣商队,企图将自己的过失嫁祸给他人…… 呵呵,只怕我大宣朝廷对我不会不满,你爹却是要对你起疑心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七章 年纪一把,孤独鳏寡 卫兵早就冲进来了,可是四王子的处境让他们不敢妄动,只是不停地用沃斯语吆喝卓耀放了四王子,否则他们就如何如何。 有卓耀的长枪杆勒在四王子喉结上,楚清放心地把四王子袖子上的飞镖收回来,再回到原来位置,从容拎起椅子,用椅子腿儿把葛景泰框住,然后再坐下。 葛景泰倒地的位置比较好,就在四王子床边,楚清坐在这里,不用担心门口闯进来的卫兵。 楚清又说道:“你刚才也听说了吧,北境互市关闭了,知道为什么不?想不想中部和南部也关闭? 我们大宣正在热火朝天的秋收,可没人有功夫卖给你们东西!” 开局的不利和眼前被挟持带来的危机感,使四王子充分意识到,他那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是多么的可笑,也醒悟到这将是一场艰难的谈判。 此时同样感到艰难的,还有小宝。 商队被四王子扣留这个消息已经迅速传遍每一个楚家小子的耳中,这不用故意宣传,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北境互市的关闭,尽让经商之人抱怨不迭,但楚家小子们却已经躁动,尤其是听说小宝到来之后。 小宝不得不飞鹰传书,下令遍布新伦州的小子们各地只派一个代表,来楚宅与他会面。 三日后,新伦州楚宅正厅里面,几十人席地而坐,围炉烤……豆饼,一如当初在五棵树村,而小宝与哥哥们展开了一次艰难的对话。 楚家的小子们如今平均年龄也都三十出头,大些的也近四十,可性子,依旧是当年的那股不服不忿: “小宝,你是小孩子,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四王子扣留商队,图的不是咱家能提供粮食那么简单!” “对,你娘最重要的身份可不是农官,而是密侦司!” “小宝,你现在就回南边去,该办学办学,该干啥干啥,用不着你,这些事交给我们! 别看我们现在不都在一起了,但我们可没放弃操练,提上枪照样能上阵杀敌!” “大斌子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各自都招揽了不少好小子,北边关卡封住没关系,我领着大伙儿从临洋县那边杀进维拉特,绕不了多少路,准保把你娘和大伙平安带回来!” “我这边也行,不如兵分两路,我带一路,从中部关卡进去,也走维拉特,然后咱们在界河那里汇聚到一处!” 大家刚刚坐定,不等小宝说开场白,这帮楚家小子就已经纷纷发言起来。 他们首先担心的是小宝的安全,认为小宝应该保护好自己,躲到南边去,不是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不过这话谁也没有直说,只是一带而过,实在是这句话代表了对楚清的营救是建立在悲观的预设之上的,不吉利。 因为大家都知道楚清是官身,还身兼数职,这次与四王子接触怕是会引起朝堂质疑,他们要是杀进沃斯,那就是一场严重的外交事件,牵扯甚大,很有可能对楚清的官职不利。 但是,什么都不如性命重要,钱也好、官也好,那都是身外物,楚清保下命来才是最重要的。 而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小宝得要安全,别回头把楚清抢回来了,小宝却被官府捉拿,那可就更难办了。 “哥哥们,你们……” “你们一帮龟孙儿,当家里没大人了吗?!” 小宝好不容易插进话,却被声若洪钟的一声吼给盖了下去,是老于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正把几个趴门缝的哥哥给踹开的老赵。 老于进屋,不等小宝站起身就给摁着坐回去,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小宝旁边,还拱了拱小宝,给老赵也腾出块地方。 老赵笑眯眯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怪味蚕豆递给小宝,就像几年前那样,哄小孩子开心嘛。 “老于、老赵,你们怎么来了?”小宝赶紧打招呼。 依着小宝的想法,这俩人毕竟都是快五十的人了,痴迷养马,有个爱好挺好的,家里的兵哥哥们已经被他们训练出来了,让他们踏踏实实养老吧。 “大伙聚一堆儿,你却不叫上我们,怎么,你娘不在家,你小子就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了?”老于故意板起面孔吓唬小宝,眼里却是笑意。 老赵又掏出一包椒盐爆黑豆塞给小宝,那眼里,全都是慈祥的爷爷对小孙子的溺爱:“吃,多吃点儿,小马驹子都可爱吃这个了!”。 小宝尴尬癌都快犯了,他都多大了?他都十岁、十岁了!是大人了好不好! 再有——“你给马驹子吃豆子?还带盐的?”小宝嚷道。 老赵笑:“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要不给马吃盐,他就舔地皮碱土,肚子里要长虫子的! 还有啊,给马喂豆子才能长膘哪!小马驹子可爱吃了,但是得炒熟了、炒透了,炒的酥酥香香的,不然它可克化不掉。 你也是,吃豆子要嚼得烂烂的才可以咽,记住没?”完了还总结一句:“小孩子就该吃吃喝喝,这是小孩子的主要任务。” 小宝:“……” 老于赞同:“对!别听你娘瞎说,什么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孩子就是孩子,主要任务就是吃喝玩乐! 宝儿啊,你回去吧,多办几处学院,多收点儿小孩子,让他们陪着你玩儿!别的事儿你不用管。” 办学院是为了招收小孩子陪自己玩儿?小宝都想挠墙了。 老于跟小宝说完,又转头对小子们说道:“你们别瞎折腾,回去都带点儿货过来,咱们搞两支商队,我和老赵一人带一队!” “可别!”小子们立马反对,七嘴八舌的,一个刚说:“你俩可消停点儿吧!年纪一把,孤独鳏寡,可别瞎折腾!我们去就够了!” 老于伸手就要揍他,另一个就补刀:“没错!老大可是说过,你俩是咱们家的吉祥物,谁也不行劳动你们!” 老于就想连这个也一起揍。 第三个又说了:“关键是你俩一天天就对着牲口,还会跟人打交道嘛?” 这次连老赵也要动手了。 不过因为提到牲口,小子们就想到马匹的问题:“咱们老大带进去多少匹马?乔克礼他们带去多少?咱们要搞两支商队,马匹还够吗?” 老于和老赵的马场,紧挨着新伦州官营马场,有多少马匹,官营马场都知道的,就是说,估计密侦司或者皇帝也都知道。 虽然是老于他们的是私营马场,却被列为公家随时征用的首选目标,如果马匹突然被大量动用,对楚清的声誉怕会有影响,甚至对她的动机有所怀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八章 有人心疼 老于很肯定的告诉大伙儿:“放心,我有办法不声不响把马弄出来,不会让人知道。” 而老赵则牵着小宝说要领他去院里给马喂豆子,让他涨涨见识。 来到马厩,小宝边和马一人一口分吃豆子,边听老赵说话: “你们上次出事儿的地方还记得不?那个三不管、三不靠的地方?那里有好大一片山谷……” 小宝:“你说虎山?” 老赵点头:“对,上次你娘撺掇那帮当官的去剿匪过后,我跟老于两个偷偷去进山一趟; 发现那边有散落的几户人家,是早先从东伦国那边偷跑过来的马户,他们本来是东伦国军马场雇来养马的; 可是放马时有丢失,为了不被打死,他们就越境跑咱这边来了,结果马找到了,他们却不敢再回去,就留在那成了黑户; 我跟老于看那山谷不错,地方也大,能有七八千亩呢,就把那地方给占了,倒腾过去一千多匹马!” 小宝倒抽一口冷气:“一千多匹?!马场那边没人知道?” 老赵:“嘿嘿,我老赵干事儿能让人看出破绽?我告诉你,这些年我和老于把官营马场的马都偷出来不少! 慢慢偷,他们也没人知道,我俩还时不时帮他们给马配种、接生,在出生和死亡上面,他们记的是数字,我跟老于可是记着马匹! 在他们那边偷点儿,再跟东伦人买些老马补充进去,咱家马场这边母马还争气,嘿嘿…… 我们以前往畜牧场那边藏,现在可好了,不用跟牛羊抢吃的了,全给送到虎山了。” 小宝不放心:“那不行啊,万一哪天当地的县衙派人过去发现了咋办?” 老赵说道:“哼,你当他们那么勤快?那些山林,你要说买,他肯定跟你往死里要钱,你不提他们都想不起来! 我跟你说,那地方,至少还能放进去三千多匹马,你别着急,等我跟老于慢慢给你攒!” 小宝一下子把豆子呛进嗓子眼,呛得直咳嗽:“给我攒?” 老赵给他拍拍背,语调有些沉重:“给你攒!咱们家这些人哪,你算算,这些年收了多少人了? 你娘当初收了我们一千多老兵,这帮小子又收了不少,官府现在还没往这方面找茬,咱家小子又分散得远,可要真有人拿我们这些当过兵的说事儿…… 不过,不管有没有人说,我们都是你娘的兵!既然是兵,就得有马,万一有个……咱们谁也不怕!” 小宝不知该说什么。 老于和老赵一直都不声不响经营马场,他和娘亲都以为人岁数大了想安定,却不知他们是在给自己娘俩铺后路! 小宝的眼眶子就发酸。 “咳咳,呛死我了!回去喝水!”小宝使劲儿地咳嗽,掩饰那即将喷涌的泪。 他们不是什么都不闻不问,他们肯定也知道娘亲在京都的遭遇,只是他们不说,他们在用自己的方法成为娘亲的后盾。 回到正厅,看到大家紧紧的围成一团,中间的老于在一张纸上画着路线图,正在布置他们将要行走的路线。 小宝抽了抽鼻子:“你们……听我说!” 这群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汉子们,小宝在失去四十八个哥哥之后,怎么还能眼看着他们再去涉险? 小宝说道:“谁也不许去!今天把你们叫来就是要说这个事情; 娘亲这趟是有危险,但是你们得相信娘亲有本事保全自己; 还有,你们不能有动作,娘亲让白大人和宋大人他们在新伦州全境搜捕沃斯的细作,动静挺大的; 你们若有个风吹草动,必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所以,你们不要动……” “那怎么行!”老于第一个反对:“得有人接应你娘,你娘性子轴,不去接应她,万一四王子真出什么幺蛾子,你娘肯定要为了那帮臭小子死磕到底!” “是啊!”大伙纷纷附和:“人家是什么人?是王子!想弄多少兵没有?在人家的地界上,咱们讨不到便宜!” “你娘从来都不顾自己的性命,回回都是,身上的疤都不知落了多少处!” “小宝你别管,咱们悄悄的去,指定不惊动官府……” “你放心!咱们的本事都没生疏,现在上了马照样能杀敌,下了马照样能算账,本事只有涨的,没有忘的!” 这就是家人,在家人眼里,自家人优点就是优点,缺点叫特点,再不,也得叫弱点。 他们知道这对孤儿寡母的性子,尤其是当娘的,许是女子的原因,不够狠辣,也不如别人圆滑,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但他们不会批评和指责,而是尽自己所能包容和保护。 有弱点不怕,有他们呢,他们给撑着,就算他们没啥学问,本事也不大,但是有人,人多,有钱,钱多,能撑得住! 虽然想说服大家很艰难,但是小宝的心却涨得满满:他和娘亲有人疼! 小宝深呼吸一口,稳了稳有些激动的心绪说道:“大家说的都对,但是,这一次的事情,沃斯那个凯利迪王子在表面上并未透露身份;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形是:在沃斯境内,有不知名势力以“谈生意”的名义绑架或劫持了大宣商队,要求他们东家前去谈判; 所以,大宣的官方无法进行干预,而这件事究竟有哪些方面在关注尚未可知,但至少,娘亲名下的所有产业、人员应该都在这些方面的视线下; 这些年,娘亲吃的亏不少,为什么? 不是因为我们笨,而是我们想事情的方向不对; 打个比方说,娘亲引进了棉花,并由此开发、带动了一系列纺织品生意,让大宣百姓多了一种穿衣的选择,也让更多的家庭有了额外的收入; 甚至去年,娘亲借着沃斯的谷蠡王对棉花价格的出尔反尔,对其反将一军,进而打压下棉花和丝绸的价格,让大家有钱赚、有衣穿应该说是好事吧? 可是,我们触动了谁的利益呢?对,谷蠡王的、丝绸商的利益,当时啊对他们提醒我说,我娘可能会被针对,我没当回事; 当时我说的是,让他们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零九章 威胁 小宝说道这里,停了下,看看大家的反应。 果然,大家也是一副“放马过来,不服就干”的表情。 小宝继续说道:“我在娘亲的棉田附近办学院,一边培养纺织工匠,一边接收纺织工作; 让娘亲的棉花只要种出来,就能变成布匹、衣服、被子等等,直接卖出去! 我以为,这样能保证咱们家的收入,能保证娘亲的努力不白费,能从最根源处让那些觊觎咱家赚钱的人死心,连啊对和楚元都觉得这样可行; 但实际上呢?大错特错!事情根本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生意上的事情生意上解决!人家才不会! 人家只要解决掉我娘亲,就是解决掉根本! 还有,我一直以为武继昌都死了,不会再有人能威胁到娘亲,但是没想到,他儿子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竟然把手伸到南方,伸到我的身上,试图绑架我! 我永远都是他们用来牵制我娘亲的目标,我娘亲也永远都是他们要除掉的目标,你们也是被用来制造我娘亲犯罪把柄的目标! 这一次更是,娘亲竟然被召唤到京都进行自辩,就是说,除了这帮做生意的,还有当官的也是这种想法,解决掉我娘亲就是解决根本! 所以,在现在这种情势下,你们所有人,包括我,可能都被不知躲在何处的眼睛关注着,我们不能有动作!” 小宝分析得很对。 这也是为什么楚清向密侦司打了报告诉说此事,却并未要求上级出面进行干预的原因,更是不把此事告诉小宝的原因。 “那咱们怎么办?这次盯上咱们老大的是他们王子!” “要是咱老大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在他的地盘上把咱老大解决了咋整?咱都找不到人说理!” “还说什么理?!他真把咱老大怎么着了,都不会承认,人家就说你们商队乱走,失踪了,咱都没话说啊!” 小宝不说话还好,这套理论说下来,小子们更慌了。 为什么?因为楚清是女子。 若是男的,大不了就是没命,再不就是死得惨点儿,他们也都是死亡线上捡回命的人,倒也不惧。 可楚清不行,她是女子,女子,就会承受更大的风险。 沃斯人的野蛮,几乎不用说都能想象。 不说别的,为什么互市上不见女人?连小宝的美食街都不雇佣女子,明明她们更适合摆弄小吃。 就是因为沃斯人兴头来了,当街就能把女子按在地上,完事儿还要哈哈大笑着,你若跟他们理论,他们就说,那是他们的风俗。 现在楚清在人家地盘上,岂是仅仅丢了性命那么简单? 老于说道:“要是……要是能搭别人的商队混进去就好了!” 老赵却犹豫道:“现在能组织大商队的,都是南方那些人,那些人都恨不得把咱家买卖生吞了呢,根本不会让咱的人跟着。” “要不咱们挟持一只商队带着咱们?”大斌子说道。 小宝:“我不是说了,我们不能动!” ***********************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四王子凯利迪说道,虽然仅靠一边胳膊支撑身体让他感到有些吃不消,但是狠话还是得放,不然脸面怕是丢得捡都捡不起来了。 “我不动,”楚清说道:“但你得动动,把我的弟兄都带来,他们没事,你就会没事。” 受到威胁的四王子大怒吼道:“你威胁我?这里是沃斯,不是大宣!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将全部作为奸细被击杀!” 话音刚落,卫兵们平举的长矛就全都晃了晃,意在提醒楚清:矛头直指你的脑袋呢! 楚清不为所动,因为卓耀把长枪杆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四王子顿时呼吸艰难起来。 而与此同时,留在外面的原本只有五六人的车队,突然从车厢里哗啦哗啦又跳下十几人,同时抬臂拉弓,箭尖直指毡房。 祥子在外面喊道:“老大,毡房周围咱们已经撒了一圈‘飞火’面,就等您发话点火了!” “飞火”,指的是火药,祥子的意思是说,四王子的毡房外已经撒了一圈火药粉,只要楚清发令,立马就让四王子变成烧鸡王子。 而点火的方式,则是他们手里的松油燃烧箭,那是用松油浸透棉布再晒干然后包裹的箭头,不但易燃,还不易灭,烧到一定程度还能滴火油,滴哪儿哪儿着火。 楚清听到祥子的喊声,扬声回道:“不急!” 又看看四王子,说道:“你说的对,这里不是大宣,我是挺害怕的,我怕你不把弟兄们还给我,还怕你把我也扣下; 所以呢,我的车队先前把从飞火面给你毡房周围撒了一大圈,也不知道这会儿被风吹散了没有; 要是没吹散,也就烧你个房子,要是吹散了,哎哟哟,就当是烧荒吧!” 这就是楚清的底气,只带区区几人就敢来见四王子的底气。 大不了我们都不回不去,你们也都陪着下地狱吧。 草原纵火,不啻于九一一事件吧?恐怖袭击! 这个威胁不可谓不大。 四王子为什么这时候想进攻大宣,除了对粮食的考虑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因素就是秋季马最肥壮,所谓兵强马壮嘛。 可是如果楚清放火,那可就是大灾祸了。 秋季风大草枯,草原广袤而无屏障,只要点火,蔓延速度就极快,那就是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 草原一旦起火,想扑灭就很很难,别说这冷兵器时代,就算在现代,蒙古国一场草原大火扑都扑不灭,以至于蔓延到华国境内。 如果火焰蔓延到牛马羊身上,没了牛马羊,还是什么游牧民族? 就算不烧死,牲畜受到惊吓也一定会奔跑,会将火焰带到其他的地方形成串联反应,那就会燃烧更大的范围。 草原都给烧了,就算还能有牲畜活下来,没了草吃也只能饿死。 所谓杀人放火绝户计,也不过如此了。 四王子打了个哆嗦。 如果楚清真的放火,以今天的风势,势必会大范围烧起来,这里是和索特部落,是沃斯国的战马基地。 要知道,沃斯的法典是非常强调保护生态环境的,比如关于保护马匹:春季战马要放到最好的草场上,除马倌必须的骑乘以及驯马需要,其他一律不得骑乘,不得使马乱跑,不得打马的头和眼部,否则处死刑。 比如关于保护草原:如果草绿后挖坑致使草原被损坏、或失火致使草原被烧毁,对全家处死刑。 一旦草原被毁,战马无草料可吃,别说要求左贤王提供战马攻打大宣了,他自己就得被左贤王告到沃斯王那里,而下场只有一个:降罪处决。 四王子就算不是亲自放火,但草原因他而燃,照样处死,只不过作为他爹的沃斯王是不用跟着死了,但是四王子的母族会完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一十章 醒了 四王子大叫:“你不敢!你若纵火,必会引起两国交战!” 他的叫声因为喉咙受阻,听起来怪怪的,像堵了浓厚的痰。 楚清语气平稳:“怎么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不知,等把你烧死,你也不知了。” 四王子:“想得美!就算我死了,你放火烧草原,任何人见了也会把你告到你大宣去!到那时,你们大宣就得亡在我沃斯铁蹄之下,而你,就是你大宣的罪人!” 楚清:“怎么会?我一个小小的商人,因为一个沃斯人绑架我的商队,还不兴我报复了? 再说,你们沃斯人都吃不饱饭,草原都被我烧了,马也得饿死,想我大宣亡在你们铁蹄之下?死马蹄子吗?” “噗嗤!”卓耀笑了一下,手上就跟着颤了颤,让四王子的喉结稍稍放松了些,旋即又被勒紧。 四王子:“你是什么商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密侦司的副千户!” “嗯,我知道你知道,知道就知道呗,知道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楚清顺嘴学着某明星就来了句。 楚清的身份,恐怕高层的人都知道,多他一个还真不算多。 这就跟各国商人似的,可能别人不知道他们都谁是谁,但是商人之间肯定知道,各有各的圈子嘛。 再说,他都能有本事煽动东伦旧贵族在朝堂上挤兑楚清,怎能不知道楚清的身份? 几年前张铭宇初次跟踪孟家商队进入沃斯时,就曾发现孟家的铁锭箱子是被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留下的,而那个小部落没多少人,却都是男子身强体壮、女子美丽妖娆。 只是自从吉州孟家败了之后,再没有发现这个小部落的信息。 草原上的部落也都不固定,这个小部落又很有可能只是伪装,以至于这些年派往沃斯的探子们也无所发现。 不过根据这几年四王子的表现,楚清一直猜测应该就是他,只是无从证实。 想到这里,楚清打算试探下:“你连我们前北镇抚使都熟得不得了,知道我的身份有什么奇怪吗?我又没瞒着谁!” 这时,楚清感觉到身下的椅子传来震动,低头一看,是葛景泰,这厮醒过来了,因是趴在地上的,这一抬头,后脖子就撞到椅子撑上。 葛景泰还没有完全清醒,抬头受阻,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又抬了下,还用手撑地,打算爬起来,却使不上劲,这才发现,上半截身子被限制在椅子下面。 葛景泰的太阳穴还在痛,让他不得不继续趴在地上,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余光中看到卡在肩膀处的椅子腿,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毡房门那一圈好多双脚,顺着那些脚往上看,原来毡房里围了一群卫兵,但是他们却举着长矛不敢靠近。 费劲的扭转头,看向四王子那一侧,却看到四王子床头处站着一人,正用一根铁棍勒住四王子的脖子。 “误会!这都是误会!”葛景泰喊道。 “误会个屁!她要放火烧了草原,你竟还说误会!”四王子怒道。 憋了一肚子气不敢撒,也就能跟葛景泰使使劲儿了。 葛景泰却顾不上四王子的态度,好言劝道:“王子,这是楚东家误会咱们了,咱们就是请楚东家来做做客,谈谈生意嘛!” 楚清往左低头,看着椅子下方葛景泰的脑袋,心想这还真是个反应快的的家伙,刚一醒来就看清局势。 葛景泰生怕四王子再说出什么不利的话,一叠声说道: “楚东家生意做得大,没有您搞不到的东西,您有货,咱们王子有的是钱,这不是一拍两合的好事嘛! 您看,要不让小的先置桌酒宴,给您接风,然后咱们细细商量商量,能合作的地方多了呢!” 卓耀又紧了紧长枪杆:“再说一遍,先把我们弟兄带来!” 葛景泰又把脑袋偏了偏,后脖子被椅子撑压着,想看人实在是费劲,他把右胳膊从楚清脚底下伸出来,向四王子挥舞:“王子啊,不如咱们就烤全羊,人少了也不热闹,您看?” 受制于人还能怎样?再僵持下去也不知该如何收场,四王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葛景泰连忙又把另一只手透过椅子腿挥向那群卫兵:“你们快去,请商队的弟兄们来一起热闹热闹,这么多天了,咱们忙得都没来得及好好招待招待!” 双方一直僵持对楚清也没好处,她的目的是要把小子们救出来,而不是杀掉四王子,因此楚清默许他的操作。 虽是默许,楚清和卓耀却一直保持警惕不敢放松,直到看见小子们都到了毡房外,卓耀才把枪杆稍微松了些。 外面等待的祥子迅速冲过来挨个检查弟兄们的情况,商队的小子们却顾不上跟祥子打招呼,而是扯着脖子往毡房里瞧楚清:“老大!老大你咋真来了!” 他们一个个精神头还不错,只是脸色都不太好看,皮肤干燥、满嘴燎泡,虽然明显是刚洗漱齐整的样子,却掩饰不了消瘦和憔悴。 呀呀个呸的一群沃斯瘪犊子玩意儿!把我们家小子都给风干成什么样儿了! 乔克礼已经从车厢内的坛子里掏出一大把人参来,这都是货栈小子们新收的,还新鲜着,一路被埋在土中放在坛子里,这会儿正被掏出来。 乔克礼一边抖着上面的土一边每人发上一根:“赶紧吃!补补!老大怕你们受苦,给带了好多呢!” 小子们眼睛全都粘在楚清身上,黏糊糊的,水汪汪的,根本没看手里被塞了什么,只听说让吃,还是老大特意给带的,就往嘴里送。 他们担心死了都! 那帮沃斯人不由分说就把他们绑了堵上嘴,单独抓了乔克礼说要去找楚清。 他们想拼死的心都有,可是乔克礼被带走了,他们害怕妄动会害了乔克礼,更害怕乔克礼真的被他们带着找到老大。 要是老大听说他们被劫持做人质,肯定是想都不想就要来救他们的,可老大只是个女人! 女人不易,男人轻松做的事情,女人要付出全力;男人付出全力的事情,女人怕是要付出性命。 沃斯人那么野蛮,老大要是真来了,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是老大不来,怕是他们这些人也就…… 其实他们心里也很复杂的,既希望老大来找他们,因为那是让他们觉得活着有意义的人;又害怕老大真的来,因为那恐怕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一章 因为我是寡妇呀! 那是人参,不是萝卜,虚不受补,可不能像啃萝卜那么大口大口的啃! 楚清:“别啃!” 葛景泰:“别啃!” 楚清和葛景泰的声音同时响起。 楚清是着急,这帮小子要是这么一整根都吃下去,可别出了事儿! 葛景泰也急,那是人参啊,一人一根,三十多根! 葛景泰这一急,身子就猛地一抬,楚清没防备,差点儿被他把椅子给掀翻! 这些可给楚清气坏了,干脆站起来,一脚踩在葛景泰的腰间盘上——我让你突出! 楚清对小子们喊道:“只许啃一小口,含在嘴里,一点点把含化的口水咽下去,最后再把渣子嚼吧嚼吧吞了!啃多了当心流鼻血!” 葛景泰却顾不上那么多,腰间盘哪有他突出! 他心疼那老些人参哪! 听听听听,那小子边发还边劝呢:“吃,快吃!吃完还有!” 就算离得远,也能看清楚那疙疙瘩瘩的芦头和一把把的参须子,少说也是三四十年的人参,还是新鲜的! 他们就那么胡乱拿着,瞧瞧瞧瞧,那小子手里的芦头都快被他捏得断掉了,真是暴殄天物! 对于有钱人来说,大宣的人参价格也不算很贵,十年生的也就十两银子一两,可是卖到沃斯来就是三十两银子一两! 这帮小子嘴边上的,起码也是三四十年的! 小子们本来被楚清一叫给吓了一跳,刚递到嘴边的人参就没敢咬,以为有毒呢,结果老大这么一解释,赶紧看是啥东西,这一看,就不肯吃了:“人参哪,老大!” 里面有个年纪略大些的,一巴掌拍在乔克礼脑袋上:“你个败家玩意儿!倒是给切切啊,咱们这些人,一根就够了!你祸祸老大呢!” 听到这话,葛景泰好歹松下一口气——没糟蹋东西就好。 楚清:“不用省着,你们一人一口的啃着,每顿饭都啃一口!那么点儿个玩意儿,一两天也就啃完了!” 葛景泰:“……” 并没有楚清想象中的篝火和烤全羊,有的只是在毡房中一张桌子,片好的羊肉盛放在碟子里。 “外头在浇地呢!”祥子偷偷告诉楚清。 在卓耀的要求下,四王子不得不把祥子也放进来,让他照顾楚清吃饭。 实在是卓耀与四王子形影不离的“相伴”让他无可奈何。 而且卓耀为了安全,要求同桌而食,眼下,五个人,三对二,楚清那边三个,而他只能和葛景泰一起。 毡房外倒是密密麻麻围满了卫兵,楚家的小子们都被他们包围着,却不肯分散到其他毡房,而是守在四王子的毡房外。 天冷了,他们要生火堆,也不被允许,只给摆了丰盛的吃食让他们席地而坐,嫌饭食冷了再给加热。 “浇地?”楚清疑惑。 祥子洋洋得意:“可不!一群卫兵跟狗一样趴在地上闻味儿,希望找出咱们把飞火面都撒在哪儿了,然后浇水。 他们把附近牧民的桶、盆、罐……反正能装水都借来,一趟趟从界河那边打水,浇地!” 楚清咋舌:“这工程可挺大啊!” 祥子:“他们都不敢在外面生火烤全羊,怕给草地烧着了!毡房外的地面全是水,你看我鞋都湿了!” 楚清看看祥子的鞋,别说鞋底湿了,水分都浸上鞋面了,怕是那湿淋淋的地面,也生不起火了吧? “他们还想搜我们马车,我们没让,别说飞火面儿,我还怕他们偷人参呢!对了,你看……”祥子边说,边拍了拍胸脯,悄声告诉楚清:“我给弟兄们都分了,藏在身上,要是有什么不好,随时给他们来一下子!” 楚清捏了把汗:“你们别让那东西碰到明火,也不许震荡!” 这可不是市面上做炮仗的“飞火面”,而是她自己配置的黑火药! 可惜不能说啊。 祥子不以为意:“老大,有你在,我们没啥怕的!” 你们不怕我怕!楚清心想,我现在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大炸弹! 早知道他们胆子这么肥,都不如做批手雷好了。 四王子摆着一张臭脸,恶狠狠地嚼着羊肉,仿佛那样就能咬死楚清似的。 楚清也不客气,本来食量就大,天也冷,吃慢了羊肉就该膻腥了。 葛景泰倒是没怎么吃:“楚东家,咱不提各自身份,只谈买卖,你有货,我们有钱,咱们一起发财如何?” 楚清把空了的盘子放在旁边:“好呀!” 葛景泰一看楚清态度不错,觉得有门:“嗯,你们那个锅很好用,不过对我们来说小了点,我们想要大些的……” 楚清:“行啊,给你们做大的就是了,你们想要多大口径的?” 葛景泰:“我是说,能不能弄点铁锭,我们按自己的想法做……我们可以做成不同形状的嘛。” 楚清:“不能!” 四王子这时候总算想起正事儿了:“我知道你能弄到铁锭,还有,听说你们炼铁的炉子也是你改进的吧?” 楚清:“没错。” 四王子:“你有这么便利的途径,干嘛不换成银钱?” 楚清笑:“你看我缺钱吗?” 四王子:“谁还嫌钱多?” 楚清:“我嫌啊!” 四王子:“你有病吧?寡母、独子,无依无靠的,竟然嫌钱多?” 楚清:“就因为我是寡妇啊!我搞那么多钱不遭人惦记啊?够用就行呗。” 葛景泰:“话不是那么说……楚东家,你不是还得养孩子嘛,听说你那儿子聪明伶俐,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你不得给他多攒点儿?” 楚清眯了眯眼睛,这时候提到小宝?你们惦记的还挺多啊! 楚清淡淡地说:“你们不必多说,两国互市的禁忌你们不是不知道,何必为难我?” 葛景泰:“咱不走明面,咱们是私下里的交易,你不说我不说,没人能知道不是吗?” 楚清:“犯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四王子冷嗤:“装什么正经人!犯法的事儿不干?你干的少了?据我所知,除了边境互市上少量的铁制品,大宣是不允许私人商队进入我沃斯国交易任何铁制货品的吧?” 楚清:“因为我是寡妇呀?我们皇帝可怜我得养孩子,才特许我贩卖的嘛!” 四王子:“你!” 葛景泰:“可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只要说出去让你们大宣朝廷知道,你的官可就当不成了!” 楚清:“那不一定!” 葛景泰:“嗯?为什么不一定?” 楚清:“因为我是寡妇呀!我都不知道为啥皇帝能让一个寡妇当官,可既然当了,肯定不会随便就撸了吧?” 四王子、葛景泰:“我特么……!” 怎么有种他们也想当寡妇的感觉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二章 谁怕谁 卓耀和祥子起初听楚清说自己是寡妇时,还跟着心酸来着,可听到后面,嚼着羊肉都堵不住笑声了。 四王子又忍不住了:“楚清!别不识抬举!现在跟你好好说话,不过看你是个妇人,本王子体恤你没有见识而已!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副千户! 你比武继昌如何?他一个北镇抚使照样得听我的话行事!不然,本王子会早早让他获罪下大狱!” 早不早能咋地,那厮现在连灰儿都没了! 楚清把盘子里最后一片羊肉蘸上厚厚一层自带的辣椒粉,一口塞进嘴,再把空盘摞在旁边,那里已经摞了三个了。 门口正准备上菜的卫兵因为四王子的语气,站在那里不敢上前,祥子过去一把接过羊肉盘子放在楚清面前,对四王子说道:“早听说你跟姓武的有一腿,看来是真的!” 四王子冷哼:“是有如何?” 倒是不如何。 别说武继昌已经死了,就是不死,大宣的律法也约束不到沃斯人。 楚清:“怎么?现在四王子是以什么身份在与我说话?” 四王子:“甭跟我这儿打哑谜,你的身份我们一清二楚!从五品的司棉员外郎是吧?从五品的工部参知是吧?楚副千户?” 楚清:“是,没错,若是以官员身份的话,本官现在正告于你:凯利迪王子,你无故扣押我大宣商队,威胁我朝廷命官,破坏两国交好,本官将上书朝廷,重新审视与沃斯国建立往来的必要性!” 四王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叉子被震得直跳:“楚清!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给你们的朝廷传信?” 楚清:“怎么,凯利迪王子打算把本官也扣留?” 摔杯为号般地,四王子将面前的盘子摔出毡房外:“哼!扣留,有那么便宜吗!” 唰唰唰!毡房外的卫兵冲进来,纷纷举矛相向! 外面的楚家小子立时跳了起来,纷纷自靴筒中抽出枪头匕首,先前那批被扣留缴械的小子们没有武器,却直接把盘子在地上一磕两半抓在手里,随时暴起! 而外圈监视他们的沃斯卫兵却缩紧包围圈,将长矛对准了他们。 眼看混战一触即发! 卓耀的枪头匕首在卫兵刚一冲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祥子他们无知者无畏好,还是感佩他们的置生死于度外。 不管怎么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是作为一个团队领导人该有的基本素质。 楚清从容的用叉子从盘子里挑起一片羊肉,在火药粉里认真蘸了有蘸,那神态如之前蘸辣椒面般自若,然后对祥子说:“收起来,你把这东西摆这儿他们也不认识!” 祥子看看四王子和葛景泰,发现他们面露讥讽而非惊恐,有些郁闷地包好火药:“真特么一群土包子!” 不是他们不认识飞火面儿,而是他们有些惊讶就这么一纸包粉末子,连个火捻都没有,能有啥用? 你放草地里,天干草枯的,草原怕火是没错,但你放饭桌子上能吓唬谁啊? 谁还能给你机会让你找个火把点着了? 就这么点儿,点着了又能如何? 楚清看着祥子把火药粉重新包好放进怀里,才把那块羊肉“咻”地一下甩向四王子……身后侧的烛台。 为了照明,毡房内除了桌子上的矮烛台,周围还点了几个立式的高烛台,四王子侧后方就一个。 蘸满火药粉的羊肉碰上明火唰地膨起一团人头大的火球,发出雷电般耀白的光芒,火球只如头大,光芒却瞬间照亮整个毡房! 房内那么多处的蜡烛光竟似黯然失色。 而甩脱羊肉时散落在空中的零星粉末也被火球点燃,形成一条不太长的火链,从火球延伸出来,燎到四王子的脸和鬓发。 四王子没有看到瞬间的火球,但突然房内大亮也让他再无法崩住表情。 葛景泰已经“啊!”地一下子跳离座位,撞得桌椅叮咣乱颤,眼中布满恐惧。 葛景泰英年早秃,因恐惧惊出的冷汗混着满头满脸的油光,充分反射火球的光芒,一时间毡房内竟似同时出现两个火球。 火光一闪即逝,可下落时的火星却燎着了壁毯上的羊毛纤维,和四王子的头发一样,散发出一股说不上是香还是臭的味道。 卓耀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羊肉片上那么点儿火药也能有这么大威力。 他甚至纳闷儿:楚清买的什么飞火面儿这么厉害?上次她自己做的只会冒烟,买来的也得压实了才能起火光呀? 祥子则是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忍不住按了按刚揣进怀里的油纸包,他现在有点儿肝颤了…… 老大刚才嘱咐他什么了?好像说不让碰明火,还不让震荡……祥子不敢再按胸口,他甚至希望心跳得不要那般厉害,可别震荡了飞火面儿才好! 全场一片寂静,直到…… “火!火!”葛景泰指着壁毯大叫!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太必要了,就那么点火星,愣是把壁毯给烧起来了吧?这味儿! 楚清重新坐下,继续叉羊肉片吃,然后看着卫兵端了盆水泼在壁毯上,水溅了四王子一后脑勺。 壁毯黑了一大片,不过只烧穿一个鸡蛋大的小洞,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 四王子脸色白了白。 就因为没看到火球,却看到火球带来的结果,因而四王子脑补的效果远远高于那点儿火药的实际威力,也更强化了他对此的恐惧。 “你、你们到底带了多少那个飞火面儿?”四王子强制自己不要露怯,可还是有些结巴。 “不多,每人一包。”祥子说道,又翘起大拇指指指外面:“今晚西北风!” 艹!西北风,那就是能一路吹进维拉特,界河都拦不着! 祥子又补充一句:“我们还有三十人没过来!” 还有三十人?楚清带进来几个人自己不知道吗? 楚清不禁看看祥子,祥子却一脸正色。 楚清把最后一片羊肉咽下,好吧,这小子撒谎比自己厉害。 葛景泰慌忙给楚清倒上酒:“楚大人息怒!咱有话好好说!”都叫上楚大人了,不敢再喊楚东家。 楚清看着面前的酒杯没有动。 葛景泰马上吩咐卫兵换上金盏白玉杯,重新给倒上葡萄酒,这金盏白玉杯是四王子接待谷蠡王这种级别的人物才用的酒杯。 四王子还在怔愣中回不过神。 楚清依旧没有动。 之前的羊肉她敢吃,因为那时还没有谈崩,他们还需要跟自己讨价还价,可现在已经剑拔弩张,酒里下没下药谁知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三章 狡诈的小人 四王子不是真的怔愣,他是在反思。 这件事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呢? 从一开始,他是因为孟家的商队久等不至而着急的。 凯利迪是个周全的人,他做事情力求稳妥,因此,他做了两手准备:一边到各部落游说,争取最大的支持,这样沃斯王才能让他领兵;一边等待孟家商队的消息,只要铁锭一到,立即打造武器装备,工匠他都集中了一大批! 有了武器,他的说服力就更强了。 孟家的商队每年会在六七月份来沃斯,因为那时候他们刚好收完春茶,可以卖上高价。 而且,若是等秋季来,往返一次需要数月,他们就得在沃斯熬上半个冬天,他们南方人根本受不了沃斯的严寒。 可是,今年一直等到秋收,孟家的商队还没有入境,他派人去打探消息,却说早已出发。 可他着急用孟家运来的铁锭加造箭矢和铠甲,时间不等人啊! 所以他急了。 好在瞌睡时有人递来枕头——楚清的商队进草原了! 楚清可是能弄到铁锭的,而且还是北方新矿的铁锭,那里产量高,而楚清手里肯定有特权,不然她怎么敢往沃斯贩卖铁制品? 所以他劫持了楚清的商队。 对于这件事,他也做了两手打算,都说了,他是个力求稳妥的人。 他留下商队的正领队,那小子看起来年长些,人也憨厚,能稳定商队的情绪,放那个副领队回去找人,那个副领队看着机灵些,越是机灵的人越是惜命,因为只有无知者才会无畏。 要是楚清来了,那最好,只要她来,对付女人可以有一万种手段,随便一种都能让她屈服,想要什么没有呢? 他琢磨着,楚清也很有可能不来,因为他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王子身份,楚清未必很重视,那就干脆杀了那些人,就当是小规模“打草谷”了,反正里外都不亏。 不过,在他等待的日子里,他的卫兵向他报告说,那些大宣小子非常不安,似乎十分害怕楚清会来。 他们的害怕和担心,不就说明楚清能来的可能性很大吗?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和设想进行,明明没问题啊,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了呢? 怎么就这么被动了呢? 这种被动局面是怎么开始的?四王子陷入回忆无法自拔。 先是卫兵报告说草原上疯传自己在左贤王的领地内“动兵”;然后左贤王来质问自己,还打了一架;这时候卫兵又来说北境大宣增兵守关、并进行演武操练,还说互市关闭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散播尔和乃斯如拉那两个蠢货为什么没有报告这些事?! 左贤王来之前好像楚清就到了吧?那他在跟左贤王打架的时候楚清在外面看热闹来着? 然后自己处于丢失颜面的躁郁中,然后就更丢了颜面,竟然被人家给勒住了脖子! 为什么没有人先行缴他们的械?! 四王子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他收到的信息和事情发生的顺序并不一致。 先是大宣边关守军增加,然后关闭互市和关卡,再然后才是关于四王子“动兵”的传言,这个顺序他接收错乱了。 不过,他也无法接收到正确的顺序,因为他派到边境的仅仅是他自己的亲卫,只有区区五百人。 而这五百人的真正任务是防止左贤王他们从楚清这里获取资源,否则,他们有钱有粮,更不会听他使唤了。 他的卫兵感到不妙的时候想回来报信,楚清已经沿途给他好好地造了一把谣了。 亲卫不是军队,说他“动兵”,就是在给他扣屎盆子啊! 只要有这个屎盆子,他就是众叛亲离,因为在沃斯,能掌兵权的只有沃斯王! 即便发动战争,沃斯王也会把兵权分给几个部落,而不是他! 至于乃斯如拉他们为什么没给他汇报? 有机会吗?那两个被早被楚清吓到了,还有人家商队控制着,只能跟楚清站在毡房外听他和左贤王打架的热闹! 缴械?呵呵,他自己不会去想,因为他是主子,这些应该是手下那帮人想的事情,可惜,葛景泰当时拉架被揍懵了,没想到! 葛景泰发话让楚清进账,卫兵自然不拦着! 混账!该死!天杀的楚清!都是她害的! 葛景泰殷勤的端着金盏白玉杯请楚清喝酒,四王子总算抬起头,却把要杀人的目光瞪向楚清。 楚清看看酒盏,又看看四王子,对葛景泰说道:“你主子在那边!” 葛景泰一愣,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眼四王子,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在他看来,四王子此刻正死盯着金盏白玉杯,那自己这举动……可不就是放着自己主子不管,讨好主子的对手吗? 在葛景泰不知所措中,四王子突然又冷静下来:不能上当! 这个女人,没有一句话说的不对,但传递出的意思却无时不刻把自己这一方陷入困境。 四王子盯着金盏白玉杯,他并没有怪葛景泰的心思,葛景泰也只是为了缓和气氛。 楚清如果真是好意提醒葛景泰先给四王子敬酒,给予四王子足够的尊重,应该说的是:“四王子先请”。 但是楚清却说“你主子在那边”,意思是葛景泰认错主子了,轻飘飘一句话就挑拨了他们主仆二人的关系。 就像“四王子在左贤王的领地动兵”这条消息,楚清也是如此转移的视线。 首先,自己并没有暴露身份,甚至都没有在商队前露过面,但是楚清不知如何查出是自己劫持的商队,就一路把这件事传播出去。 其次,她不说“在和索特”而说“在左贤王领地”,直接把四王子和左贤王摆在明面上对立,以前他跟左贤王关系就不好,但总有由头,可现在,连个由头都没有,直接就把他四王子放在火上烤了了! 再有,什么叫动兵?那应该指的是军队!而四王子真正派出去的不过是五百亲卫,怎么能叫动兵? 可人家说的也没错,亲卫,理论上也是军人,吃军饷,有军衔,但是,此“动兵”非彼“动兵”啊! 不但如此,就这一句话,让右贤王也在界河边上进行提防,更是强化这一矛盾。 楚清,狡诈的小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四章 公与私(一) 看着四王子眼中都要喷火了,楚清“识相”地说了句:“我吃饱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然后还用眼神扫了扫四王子鬓角那烧卷的发丝,和滴水的壁毯。 这目光在四王子看来就是:“瞧你那狼狈样儿!赶紧收拾收拾去吧,我都没眼看!” 就在四王子再次被拱起火的瞬间,葛景泰及时地终结了这场“接风宴”:“楚大人说得对、说得对!您远道而来,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咱们明天再谈,明天再谈!” 然后就是忙不迭地交待侍卫腾出足够的毡房给楚清的人,毡房不够就再搭,还细心地嘱咐要给楚清的马匹喂上好的草料。 四王子到底忍住了脾气,必须忍,总不能费了半天牛劲最后啥也得不到。 楚清也是尽量收敛,不能再闹下去,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人家真要收拾自己,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对抗。 祥子那翻“飞火面”和“三十人”的威胁,让卓耀省了心,他不用再时刻准备扼住四王子的咽喉,大家可以放心地去休息。 第二天,楚家的小子们尝试着扩大活动范围,果真如楚清头天晚上说的,四王子的侍卫没有拦着他们走动,但是要限制在五里地的范围内,理由是,别让左贤王误会。 也算是亡羊补牢,大概意思就是要左贤王知道,他们没做什么,只是借用下一小块地皮而已,都是沃斯的土地,还不行串个门了? 第二次谈判在巳时开始。 四王子今天眼圈依旧乌青,但是情绪看起来还算平稳。 从昨夜自他毡房中传出的各类奇异声响、以及不时有人进出提供食水等服务、和夜半时分自他房内走出的步履蹒跚的几名布料稀少、身姿曼妙的窈窕身影等种种迹象能够看出,他在楚清这里受的气,已经用他独特的方式释放掉了。 先开口的是葛景泰,他代表四王子表达待客之热情,说些“昨夜休息得可好?”、“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如有什么不妥,请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一定让楚大人有宾至如归之感”之类的客套话。 在宾主寒暄一阵,把气氛烘托和谐之后,葛景泰旧话重提:要粮食、要铁锭。 葛景泰:“楚大人,这人哪,不管是为官,还是做老百姓,没钱就难以度日不是? 难道好不容易当上官,就是为了过苦日子的?你说是这个道理不?当官有了权力,才更好地为自己积累财富嘛…… 您可别说您是寡妇,钱够花就行,哪有够花的钱呢?您花不完,还有孩子不是?将来还得有孙子不是?总得攒个家业给子孙后代不是? 粮食也好,铁锭也好,又不是您自己家的东西,而我们也不是白要,是高价购买,楚大人,您大可灵活一些。” 楚清缓缓点头:“葛先生所言极是,只是,您此番话是代表沃斯国凯利迪王子对大宣国楚副千户所说的吗?” 又来这套!四王子心中不屑:“是又如何?你大可严词拒绝,也可回去告诉你们那个朝廷,说什么重新考虑两国交往的必要性! 你以为我们真的会怕?不交往就不交往,以前没交往又如何? 我们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自己去拿!” “去拿”,好词啊,展示拳头吗?意思是如果不给就开战,就抢夺呗? 楚清笑了笑,说道:“如果是,那么此番话……” 葛景泰看到四王子明显摆出强硬态度,也就随之把语气调整得不再那么客气:“此番话如何?” 楚清:“跟我说不着!” 葛景泰、四王子:“……” 楚清:“你们想要什么、与我大宣交不交往,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啊,再说了,你们就算有什么想法,那也得找我大宣鸿胪寺说去,跟我说不着! 所以,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绑架我的商队,就可以定义为外交寻衅,本官能为此事所做的努力,仅是为我朝提供开战的理由和证据,而且…… 凯利迪王子,您尽可以自己去拿您想要的东西,那不是我的东西。” 谁也不是吓大的,如果想拿王子身份找个居高临下的优势,不能够!想拿战争吓唬谁?恐怕一个不掌权的王子做不了这个主。 四王子半天没有说话。 昨夜,他在发泄完胸中郁气后,到底把散播尔和乃斯如拉叫去问话,并赏赐了每人三十鞭子。 赏赐鞭子是因为,他听到楚清竟然能够命令边关守将关闭北境互市以及关卡,而这个消息他竟然才知道! 他派亲卫守着边境出入口,是为了防止左贤王获得资源,是断了他们部落外出的可能,可并没有阻止大宣进入的路,楚清却关闭了互市,让双方都没有交易的机会! 而且,他一个王子才做到的事情,楚清区区一个芝麻官竟也做到了,而且做得比他还狠。 这个事实让四王子不能小觑楚清的能量。 楚清做这件事,是打着搜捕奸细的名义,但四王子不知道呀,他确实了解楚清的身份,却不了解楚清这个密侦司副千户真正的职责。 别说他不知道,除了密侦司,恐怕大宣也没几个人知道。 密侦司在大宣各州府都设有理事处,那么相应的负责人也就摆在明面上。 但是沃斯国的理事处却不设在沃斯国,事实上,也就在白桦的理事处借了一个小房间充当楚清的“办公室”而已。 而楚清每年都在不同的地方种棉花,谁知道她到底在密侦司负责什么? 人们能看到的就是,她就是一个有官职的寡妇商人,如此而已,也就把她视作给密侦司捞钱的边缘人,是体现皇恩的一个象征符号。 这还是在官场,老百姓都不知道楚清这个人。 所以现在楚清跟他叫板说:你想发兵就发兵,我不但不拦着,还得挑着头提供你国无理的证据,看我怵不怵你,看我大宣怵不怵你,就让他不太好继续威胁了。 葛景泰赶紧把话往回拉:“楚东家,咱们既是谈买卖,自然要找最适合双方的途径; 我们王子的意思是,让您先考虑咱们是公对公比较合适,还是私对私比较合适; 公对公的话,我们觉得为了那点儿东西没必要,主要是公对公您也赚不到钱; 您看,咱们就是以私人名义,相互买卖如何?”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五章 公与私(二) 给主子圆场面,葛景泰做得还是不错的。 连称呼都从“楚大人”改回“楚东家”了。 楚清很给面子地说:“葛先生分析的有道理!那如何叫做私对私呢?” 葛景泰说道:“刚才我们说了,高价购买,总不能让您白操这份心不是? 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王子也是为了子民的生活着想嘛!” 楚清也把话头放软:“这样啊,也是,不过你们出得起价,我却无货可供啊,我就是一个小生意人,门路浅,你们该找大商家才是; 对了,你们不是跟前北镇抚使武大人很熟吗?想必他那亲家你们也该也熟吧?那可是我大宣最有钱有门路的商人之一! 这天下的东西,只有没造出来的,没有他弄不到的!” 明知道楚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四王子和葛景泰却没办法。 要是孟家靠得住,他们还能找楚清?这都几月份了,孟家的商队在哪儿呢! 葛景泰却说:“楚东家,我们王子在选择用人方面,一向力求双方心无芥蒂; 王子素知你与孟家不合,因而为表诚意,我们不对孟家做考虑。” 这个葛景泰看来心眼子比筛子眼也少不了多少,话里话外提醒楚清,他们对她的了解非常详尽,连双方不合都知道。 也提醒楚清,他们四王子对楚清的态度是“可用之人”,而不是合作方。 “在商言商!”楚清说道:“商人逐利是本分,只对利益不对人,生意上有竞争是难免的,至于不合……我与孟家从未谋面,何来不合之说?” 葛景泰很想提醒说当年楚清把吉州孟家给端了,致使他们损失了四千多斤铁锭,但终是没说。 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 楚清却在心中琢磨:看来孟家家主已经喂鱼这件事还没有人发现,也就是说,四王子是指望不上孟家,才会打上自己的主意。 那这么说来,四王子能量也不算太强啊。 有钱人多的是,来沃斯的商队又不止楚家和孟家,四王子真有本事的话,怎么也得多联合几家大商人啊,要不,就自己派出商人去嘛。 ******************* “把凡是开铺子的沃斯商人全抓了!”小宝对魏诚毅说:“他们都是沃斯四王子凯利迪派来的探子!” 魏诚毅:“……你够狠!” 小宝:“你得换换脑子,你又不是刑部审案,要什么证据?密侦司就是可以怀疑一切,不是吗?这点,你得跟老白好好学学! 你抓人的时候,把话挑明了,直接宣布他们就是四王子派来的!让其他的沃斯人、或者他们的联络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魏诚毅:“行吧,这也是个办法,论起造谣,你比你娘强多了。” 小宝:“娘亲正直,你不许乱说!” 魏诚毅:“这事儿我去办,你最近也老实些,盯着你的可不止是衙门的人,旧东伦与沃斯的关系复杂着呢,我们只能零打碎敲地清理个别人,却不能一锅端,不然,新伦州直接会乱起来……” 这倒是有可能。 统治异族是个麻烦事,不是说人家一灭国,就上下都安分的,这几年表面的平静下,谁知道都在酝酿些什么。 小宝:“嗯,我明白,我已经让哥哥们都回去了,这几天我的替身会到。” 魏诚毅眼睛瞪大:“你又想干啥?” 小宝:“楚家的人一个都不能动,但是得有人接应我娘亲!替身一到,我就带人进沃斯!” 魏诚毅刚要阻止,小宝马上瞪住他:“你得保证我的替身不露馅!”顿了顿,小宝又说:“你放心,我会混在江南商队中过去。” 魏诚毅深深看着小宝:“我跟你去!” 小宝:“你是唯一一个我能信任的、有能力帮我打掩护的人。” 魏诚毅有些沮丧:“你若出事,我没法跟你娘交代。” 小宝:“盼点儿好吧!论才智,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们!” 魏诚毅干瞪眼:这娘俩,总是有本事给他激荡的心绪泼冷水。 可是不得不说,小宝确实比他聪明。 楚清要求新伦州理事处协查沃斯奸细,是为了给她要求关闭互市和边境提供一个合理的由头。 他和白桦也确实在逐个调查,可若说结果,到目前为止,根本不能确定哪个是奸细,若拖得时间久了,很容易让楚清陷入被动局面。 而小宝的提议,直接抓人,同时把风声放出去,说是四王子派来的奸细,那么不管到底是真是假,首先,抓到奸细了,其次,对四王子不利的风声也放出去了。 无论是否有奸细、是谁派的奸细,恐怕他们都会着急传递信息,就给四王子在沃斯造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影响。 *********************** 在魏诚毅认为小宝“造谣”的才华远胜于他娘的时候,殊不知他娘已经把四王子的谣言传得快要遍布沃斯大地了。 有人还嫌速度不够快,专门派人快马报告到王城:四王子擅自在和索特动兵,引得大宣关闭北境关卡以及互市,致使维拉特地区也不能及时交易冬储物资。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右贤王强巴。 右贤王现在学聪明了,他一直都找不到破解尴尬处境之法,左贤王的到来让他看到希望的曙光。 沃斯国小部落众多,但是最大的四个部落掌握在沃斯王、左右贤王和谷蠡王的手中。 目前,谷蠡王似乎时不时与四王子串通,让左贤王的地位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左贤王更加急于充实自己部落的实力。 那么,既然强巴自己快被沦为其他三个部落的后勤仓库,独木难支之下为何不与左贤王同仇敌忾呢,至少也能减缓维拉特部落衰败的速度。 每到换季,都涉及草场轮换,像维拉特这样定居而不需转场的种植户,想从其他部落获取生活物资极不方便。 自从互市开放,大量大宣的商品能够进入沃斯,成为他们能够稳定获取物资的保障。 如今互市关闭,确实造成很大的阻碍。 其实这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北边的关闭了,中部和南部都还开放着,只是他们需要绕些路、费些时而已。 于是在楚清和四王子及葛景泰的相互较量中,从王城来了一个报信之人。 葛景泰听到毡房外有卫兵阻拦什么人的吆喝声,而外面楚家的小子们在纷纷起哄。 那人求道:“放我进去吧,我要见见葛大人,有要事禀报!” 卫兵铁面无私:“退下!” 那人:“事情不能等啊!再等要出大事的!” 楚家小子们:“吼吼吼吼吼!” 卫兵:“再不退下,要你命!” 楚家小子们:“可千万别放他进来,耽误死你家主子才好呢!” 那人无奈干脆大喊:“葛大人、葛大人!是我,罗安!我有要事禀报!” 祥子往毡房里看了一眼。 楚家小子们:“罗安,小心要你命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六章 罗安出现 外面乱哄哄的,葛景泰似乎听到罗安的喊声,正疑惑间,又听到罗安在外面大喊自己的名字。 不禁看了四王子一眼。 主子在做事的时候,最烦手下人添乱,所以葛景泰此时很揪心:罗安怎么从王城跑出来了?这时候大喊大叫,不是让四王子对我不满吗? 四王子的幕僚有好几个,自己是东伦人,地位本就在沃斯人之下,好不容易能混到四王子近前听令,就怕惹主子不满呢。 “去看看!”四王子命令道。 他现在一听见“出事”二字就心慌。 卓耀站在毡房门口,听到远处卫兵那里有混乱,又听人自称“罗安”,不禁向那边看去。 离得远,又有卫兵挡着,看不太清楚,不过那高耸的额头倒是跟罗大郎如出一撤。 楚清也听到外面的声音,暗忖真是无心插柳,因为四王子的劫持,本已不把此次寻找罗安的下落当做目的,只求能平安带回自家小子们就好,没成想他倒是自己跑来了。 罗安还真是自己跑来的。 他与哥哥罗平是双胞胎,两个人相互轮换着替葛景泰做事,因为听到四王子有进攻大宣的意图,又知四王子是冲动之人,他们生怕自己会因为四王子的作死举动而死在外头,耽误家里唯一独苗的前途,不得不跑回来寻求解决的办法。 他们听说过楚清,也知道楚清的一些举动破坏了四王子的计划,而且他们在上一次与家中取得联系时,老娘也提起过这个人,因此对楚清寄予了一定的希望。 这次,呆在沃斯王城等罗平消息的罗安听说楚清的商队被扣,就留了意。 又听说四王子在和索特引起矛盾,大宣方面把互市都关闭了,这消息都传进王城了,趁着还没有传进王宫,沃斯王没有召回四王子,就干脆拿这事儿当借口跑来。 不然,真等沃斯王下令让四王子回去,他就没机会来见楚清了。 罗平走的时候出了些意外,被城门卫兵把大腿射伤了,罗安很担心大哥是否能坚持回到大宣。 葛景泰出去一阵,很快又回来。 外面的祥子看过罗安的画像,因此偷偷给卓耀比个手势:就是他! 葛景泰进来后马上附在四王子耳边低语,卓耀也悄声告诉楚清:来人正是罗安。 葛景泰正在劝说四王子:“消息已经传到王城,恐怕王上这会儿也知道了,我们现在不能太强硬,总得达成一些交易,否则王上怪罪下来,您恐怕不好脱罪呀!” 除了早已死掉的九王子,沃斯王对其余的儿子真的是一视同仁……的漠视。 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即便是他的儿子们拼命展示自己的孝顺、勇武、机智,都不能获得父亲的青眼。 多子多孙未必是福,孩子多了就内卷严重,每个孩子都在拼命讨好他们的父王,希望能够得到重视。 这种内卷并非沃斯王一家如此,事实上,几乎这个时代的人都这样,毕竟父母在孩子眼里,也是一种资源,家产是资源,父母的爱也是资源,分资源的人多了,竞争手段花样百出,内卷不足为奇。 就比如四王子,他在认真对比自己和九王子有什么不同,最后发现,除了老九更像父王一些、力气更大一些、比自己蠢了不少,没什么不同。 他们一样的嗜血、一样的狠戾、一样的好骑射、一样的喜欢漂亮女人,只是那厮太蠢,就知道在父王面前展示力量与功夫。 而他不一样,他睿智多了,他要走的路子是帮父王集中财富、集中权利,当然,集中的结果必须是最后能落到自己手里。 就比如这些年,他帮助父王获得多少铁锭?没有几十万斤,也得有几万斤吧? 可眼下铁锭的路子不稳妥了呀! “王子,我们不能光指望铁锭!”葛景泰说道:“如果只有铁锭,那和从前一样,在王上眼里,您只是干了和从前一样的事情,却惹出一身麻烦。” “那你说怎么办?!”四王子这会儿真急了。 消息怎么就传的那么快呢!就不能等他把生意谈完嘛! 四王子是一个擅于自我发现优点并将其无限夸大的人,他向来是通过十级滤镜查勘不足、自我反省,进而证实自己实在是勤奋努力之人。 葛景泰比他现实得多,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大脑皮层沟回都被涂了防皱霜,他对自己的利益建立于四王子受重视程度这一点保持着清醒的认知。 因而他当前首要任务是让四王子能够同意,如果获得铁锭没有希望就赶紧转为他途,比如粮食,如果粮食也不行,那么能够填饱肚子的一切食品都可以,只要数量足够大。 沃斯国可耕种土地就算是在右贤王绞尽脑汁的开发和利用下,也无法养活全国一半的人口,所以相对于发动战争,保证沃斯百姓不被饿死应该放在首位。 再次回到谈判,四王子的态度积极、主动了许多:“楚东家,你们的废旧农具总可以运来吧?不然两国交往,可没什么对百姓有益的事情; 大宣皇帝一向爱护百姓,看着邻邦友国的人民食不果腹,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四王子在尽最后的努力,楚清却不为所动:“我们皇帝确实爱护百姓,不过,我就一小小商人,哪懂得皇帝的难处? 但是,从我寡妇的角度来看,亲儿子还饿着,哪有余力管干儿子?” 又来!寡妇是个让人羡慕的事情吗? 四王子额角的青筋又鼓动起来。 葛景泰马上接话,免得四王子坏了气氛:“楚东家,据我们所知,您对待您的养子也如亲生,令人感佩呀!” 楚清微笑:“还别说,那还真是我亲儿砸!这事儿可有意思,我跟你们说哈,话说那天我从……” 葛景泰拼命摇晃双手:“不不不,我们还是说农具,说农具!” 原来你们也不是什么都了解得清楚嘛! 楚清靠回椅子背,比较满意的想,一点也不恼火对方打断自己的话头。 楚清说道:“农具肯定是不行了!” 四王子青筋跳得更凶:“可你们不是卖给维拉特很多农具吗?马拉的铁犁!” 楚清:“我那叫贩售,可你说的,叫私运!不过,你若真想发展农业,倒是可以去我货栈购买农具。” 四王子终于忍不住:“那有区别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七章 打击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着呢。 贩售是指买进货物后再卖出去,楚清的铁是先购买铁矿石,然后自己加工,再进行售卖的。 私运则是指走私,非法进出口货物。 所以一直以来,楚清往沃斯国销售的铁制品理论上是没问题的,但是言官们掐住的一点是,楚清有特许购买铁矿石的权利,而这个权利是皇帝私下提供的,也就是说,他们利用皇帝不好公开这一点去掐楚清的脖子,而皇帝不松口,楚清就无法对言官还嘴。 可言官为什么在这一点上攻击楚清?还不是四王子撺掇东伦贵族、再由他们联合朝官们干的? 所谓海底冒个泡,海上起巨浪,不是没原因的。 所以面对四王子的气急败坏,楚清好整以暇地说道:“区别很大呢,你去我货栈购买,不会有人联合言官弹劾我。” 说罢还用目光淡淡地在葛景泰脸上逡巡一圈,那意思直白地很:别以为你们把我了解个底儿吊,我就真的对你们一无所知。 葛景泰舔了舔嘴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四王子对东伦贵族的掌控,主要就是由葛景泰提供的资源,反过来说,如果葛景泰没有这份资源,四王子也不会对他看重。 不过,四王子对于自己这最后的努力,终究撬松楚清对于铁的把控,还是感到一丝成就感。 接下来就进入价格的讨论,楚清对四王子的开价比右贤王足足高了五倍,并表示:不可议价,爱要不要! 铁矿在哪儿都是稀缺物资,完全是买方市场,四王子气得干瞪眼又舍不得放弃。 大宣因为有了吉州的富铁矿,相对来说不那么紧张了,但是想满足百姓的生活需求,依然是有缺口的。 主要的缺口不在于铁矿的多少,而在于产量。 铁矿就在那儿,还是富铁矿,初步预估以当前水平恐怕百年都挖不完,但是从矿石到成品的加工速度,满足不了庞大的市场需求。 葛景泰也觉得,如果能够弄到铁锭最好,就算不能,弄到铁制品也可,但是一定要加上其他物资,才能让四王子平息沃斯王的怒气。 因而他暂且放弃谈论价格问题,转而商讨购买粮食,楚清说道:“我们大宣今年遭灾,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要粮食没有!” 但是谈判谈判,谈的不是有没有,而是怎么才能有。 所以半个时辰后,葛景泰他们又“如愿”地听到楚清松口:“物以稀为贵,粮少而价高,你们可能接受不了。” 粮价,也翻了五倍。 不过还有余地:有代食品。 所谓代食品,楚清说了:有腌制的肉类,量大,要多少有多少。 对于价格,楚清坚持一口价,丝毫不让步,黑心商人的本质显露无疑,不但如此,还对四王子进行了一番“感人肺腑”的“精神攻击”。 楚清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葛先生这话说的没错,但并不全面; 此话明着是说利益至上,但引申来说,应该是讲人得有追求!” 卓耀都听迷了:如此谆谆教导,恐怕除了小宝,四王子是第一个?老大这是要干啥? 楚清继续道:“就拿我说吧,我早早没了丈夫,独自一人带娃,我的追求一开始是让娃吃饱穿暖; 但这就够了吗?当我看到有机会做官,那就得做呀,我娃就能有机会读书识字考功名了! 所以现在,同样是年近三十岁的妇人,我是不是比大多数人强?就算有贵妇比我富有,但是她们有我自由吗?她们怕丈夫抛弃吧? 再说说我们当今圣上,那真是天下之楷模,哟,对了,四王子好像与我们圣上年岁相当? 我们大宣皇帝坐拥大宣江山; 我们皇帝拥有数千万子民; 我们皇帝动动手指,东伦纳入国土; 我们皇帝不拘一格降人才,敢任我一村妇当官! 唉,你说说,都是三十多岁,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楚清说一句,四王子的后背就驼上一驼,说最后一句,连卓耀的背都驼了——他也三十多岁。 楚清瞪他一眼:你驼个屁,有可比性吗?皇帝啥爹你啥爹? 葛景泰听到“东伦纳入国土”时,都快坐不住了,亡国奴的滋味,谁当谁知道。 真正被打击的是四王子,看看人家,人家皇帝把宝座传给儿子,而不是外人! 不然,同样三十多岁,他至于到现在还要跟一个村妇讨价还价吗? 作为村妇出身的楚清,倒是腰杆直得很:王子?呵呵,不过如此! 打击归打击,四王子的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已有的权力,平息他父王的怒气。 所以他不得不耐下性子投入对能够获得物资的价格进行估算,却受到更大的打击——他说自己有钱,却根本不够支付货款! 一个畜力犁大概三十斤,一千架就是三万斤铁,这个数目能让沃斯王满意。 大宣时下铁价五十文一斤,三万斤铁才一千五百两银子,卖到沃斯翻三倍,也才四千五百两。 可是一架畜力犁翻了五倍变成一百两,这得多少钱? 但那是农具,还是大宣最先进的农具,不能按照铁锭的价格计算,人家说了,我们那畜力犁上的一颗螺栓,你们就做不了! 买回去再重新熔炼……这真是亏本的买卖! 正常人都不会同意这种交易。 但是眼下的四王子正常不了,他爹使他疯狂。 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楚清都看不起四王子了。她上半年交给皇帝的都有六十万两了好不! 就这还敢说自己有钱?切! 四王子心中盘算的可不止十万两,还有粮食呢?总数算下来,他至少得拿出三十万两银子。 “别!别打啦!别打啦!我给你们玉石,求你们别打啦!”毡房外突然闹哄起来,有个声音在大声求饶。 但是更多的声音不依不饶: “滚犊子!敢偷我们东家的东西,今儿非断了你两只手不可!” “把东西交出来!” “别打别打!我刚看见他好像往怀里揣了什么纸,先搜身!” “md!还tm四王子的人?全tm是奸细!” “摁着他点儿,小心弄坏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八章 咬紧牙关 那求饶声一下子让葛景泰听出是罗安的声音,赶忙跑出去看。 外面,一群楚家的汉子正围成一团,对着什么东西拳打脚踢,而四王子的卫兵仅仅在外围戒备着,没有阻拦。 “怎么回事?”葛景泰喝问,但打斗中的楚家小子没人理他。 一名卫兵只好汇报:“刚才那个人偷溜进商队的马车,好像拿了什么东西,被发现了,他们正在教训他。” 葛景泰一听,不好! 罗安是他的幕僚,人挺聪明,特别擅于收集整理各类信息,怕不是冒险偷窃楚清的什么机密了吧? 这么一想,葛景泰赶紧冲进人群,他得快些救下罗安,看看能不能保住他偷到的东西。 人缝中,就见罗安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全身缩成一团,而楚家的汉子们正使劲扒拉他的胳膊,想从他怀里翻找什么东西,扯不动他,就又踢又打。 “住手!住手!”葛景泰拼命往里挤:“这是我们的人!你们不要太放肆!” 祥子往外揪葛景泰:“怎么说话呢?你们的人?你们的人就可以偷我们东西?” 葛景泰赶忙解释:“不不不,可毕竟是两国,你们也不能随意处罚我们沃斯人,还是把他交给我审问吧。” 祥子:“放屁!跟谁两国两国的呢?我们的马车就集中在这里,他过来就等于到我们国界了!” 葛景泰:“好笑!这是我们沃斯的国土!” “哦?”楚清走了过来:“来人,我们回国!” 说着,率先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葛景泰有些发懵:“楚东家,你这是何意?” 楚清回道:“不是你们国土吗?你们的国土别谈我们的生意!” 葛景泰:“……” 四王子不得不出面:“他偷了什么?交出来!” 众人放开罗安,罗安满脸鼻血,眼睛也肿成一条缝,似乎被打得很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张,迅速地往葛景泰手里塞,却被祥子一把夺下:“果真是奸细!东家,你看!” 楚清看了看,那是画着一堆线条的纸张,是楚清的钢笔尖有些分叉,她调整时在纸上随便画的没有意义的线条,还有几张银票。 祥子却抖着纸张愤恨说道:“东家,这可是咱大宣边境布防图,还有银票,让这小子给偷了!” 楚清咬紧牙关,下颌线条崩得紧紧的——不然会笑场,说道:“捆起来,带走!” 大宣边境布防图?四王子和葛静泰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罗安的眼神已经没有疑惑,只有遗憾了。 当着他们的面抓的奸细,他们没有拦的道理。 四王子眼中凶芒一闪,葛景泰会意,不易察觉地点了下头:放心,不会让他们带着活人回去! 眼看楚清就要走到马车旁,葛景泰慌忙喊道:“楚东家,你不能走!” 立即有卫兵把楚清包围,却没有用长矛威胁。 葛静泰赶紧追来:“楚东家,这不是我们指使的,他就是我家的一个奴隶,不是奸细,不是!他……他可能就是想偷钱而已!” 正在被捆的罗安也马上喊道:“我就是见钱眼开,我就是偷银票的!我我我又没偷成,拿玉石赔给你们还不行嘛!我身上有块玉石!玉石!” 乔克礼正在绕绳子呢,不耐烦他喊,把绳子往他嘴里一勒,继续绕,只剩下罗安含混不清的呜噜声。 楚清只给一个字:“哼!” 看到楚清如此不容分说、非走不可的态度,四王子说道:“一个蟊贼而已,楚东家,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耽误咱们谈生意?” 重新坐回谈判桌上,楚清依然没有好脸色,甚至很不屑地质疑四王子的购买能力:“你出得起钱?” 刚才罗安的喊话让四王子受到提醒:玉石?对,玉石。 “我用玉矿跟你换!”什么叫咬牙切齿,请看四王子。 迫于时间紧张,四王子不得不把自己名下一座中等规模的玉矿山换给楚清,时限是三年。 四王子换的不是一片河滩,而是一座矿山,这里面存着他的坏心思。 沃斯国的玉石开采方式最常见的是拣玉和捞玉,挖玉和攻玉则极少,换给楚清的矿山,需要攻玉。 拣玉和捞玉,顾名思义,弯腰在河水中捞拣就行了。 沃斯的采玉人二三十人一字排开,并肩赤足踏石而行, 一旦发现,即弯腰捞起,岸上随行的监工便击锣一下,并用红颜色做记号,以保证河中发现玉石的数量。 挖玉和攻玉就难度很大了。 挖玉是要在河谷、浅滩等砾石层中挖寻玉石;而攻玉则更难,需要从高山上、地体中开采山玉。 这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作,玉矿位于玉京山上,海拔很高,几乎终年积雪,一年的开采期也只有三个月左右,上山采玉极为不易。 开采者还需要具备相当的识别能力和开采经验,需要足够小心、尽可能大和完整地把玉矿石从岩石中分离出来。 而且运输也不比采玉简单,两者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才能支撑。 想在三年中,不,应该说是在九个月中赚回三十万两,在四王子看来,根本不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小宝打劫的那批孟家的玉石矿都是脑袋那么大的好货的原因,那可是用铁锭换的! 小块的玉石相对容易得到,大块的难度可就高了,在大宣,脑袋那么大的玉石摆件,成色中等的,都价值千两以上。 只是,这一次四王子因是劫持了楚清的商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往玉石方面想,以至于白白损失了一张“大宣边境布防图”! 楚清交易的不是铁锭,所以四王子不会直接用玉石跟楚清换,而是用玉矿的三年开采权,否则太便宜楚清了。 楚清则以罗安的偷窃行为进行要挟,多要了一块玉石河滩的开采权,同样是三年,否则,之前浪费的几天谈判,全都作废。 时间不等人,四王子咬牙答应了。 因为河滩采玉,也就是挖玉,同样不容易,除了运输的不便,挖玉本身也很艰难,需要把河滩上的砂石层剥离再进行挖掘,而又不能像开采铁矿那样无所顾忌,要保留完整的玉石,就得小心又小心,难度更大,效率更低。 而且,四王子只提供矿山开采权,自己矿山的工人不但不提供,而且要全部迁走,楚清若要用人,自己想办法。 楚清再次咬紧了腮帮子:“那我自己带人去!” 四王子:“随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十九章 “我是聋了吗?” 有这句话就好。 楚清绷紧的腮帮子直到罗安到来的第三天、对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后才放松下来——可以明目张胆地把大宣人撒进沃斯国了! 至于为什么下逐客令?沃斯王召回四王子的命令到了。 四王子不能再拖延,迅速与楚清签完所有谈判内容的契书后,葛景泰再次尝试向楚清讨要罗安。 这是绝不容许的。 “他只是一个奴隶?不,看了我边境布防图,我是不会允许他还留在此地的,既然是奴隶,那就送我吧!”楚清这样说。 因为谈判谈得四王子心堵,就想此刻的天空,被乌云堵得不见天日,所以连顿饭都不请,直接撤帐,准备回王城。 人家都在大张旗鼓地拆卸毡房了,楚清一行人所用的毡房也就不能再占用,所以楚清也通知众人整装待发。 商队的人收拾得自然快,两刻钟后就集合完毕,而四王子这边毡房还没拆完。 当然,他们是刻意拖慢的时间,为的是让楚清先行,然后伺机追杀罗安。 罗安知道的太多了,不能留。 罗安终于能走到四王子近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楚东家,真是怠慢了,实在是王命难违,四王子不得不马上开拔,不然,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的。”葛景泰态度十分谦恭地来送行。 卓耀和祥子早就通知了所有人戒备,因此,商队小子们看上去依旧懒散,可使枪的长枪早已安装好,使刀的也把手按在刀柄上。 楚清礼貌地与葛景泰告别,四王子根本不露面,反正契约签完了,他可不想再降低身份多看楚清一眼。 商队告辞出发,出于对罗安的安全考虑,祥子带着几个小子落在队伍后,提防有四王子的追兵。 楚清也没敢原路返回,而是往界河方向走,过了界河就是维拉特的领地,四王子要是因为“发兵”一事得罪左贤王不够,还要给右贤王落口实,那就只管追来。 事实上,四王子没有亲自追来,而是葛景泰带人追了过来,并且全都是杂乱无章的装束,扮成小部落牧民的样子。 这样,如果罗安死了,楚清也没证据说是四王子他们干的。 就在离界河不到一里地的时候,界河边上突然出现黑压压百余人。 楚清一惊! 怎么,他们竟埋伏到前边去了? 卓耀举手,全员戒备,楚清也出了车厢弯弓搭箭。 就在这时,卓耀突然回过身来:“是咱们的人!” 只见河边那群人立起一根根旗杆,旗杆上卷着的布匹散开,随风飘扬,是宝清盛的旗帜! 自家人来接了? 就在大家有些激动、也有些不确定之时,身后马蹄声传来,祥子冲到楚清身边急急勒马:“老大,后面有人追上来了,现在大概不到十里地!人还不少,能有七八十匹马的动静!” 伏地听音,祥子只能判断出这些结果。 不到十里,那还等什么,跑啊! 沃斯人的马速度那么快,分分钟就能追上,驾车怎么跟骑马比! 楚清的车队迅速向河边驶去,沿途不忘撒上“飞火面儿”。 而对面已有一人纵马而至:“楚东家,我们来接你了!” 声音极度耳熟,小宝?楚清看去,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来人正是小宝,一身皮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像足了当地牧民的孩子。 卓耀正欲喊上小宝一声,就见小宝已经调转马头,带头往河边驰去,还挥了一下手。 楚清顾不上多想,带着车队就跟随小宝往河边跑。 就在冲到离河边不到二十米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马队追赶的声音。 哪里是七八十匹马?一百都打不住! 楚清正要发令全员准备寻找掩体躲避,提防敌人放箭时,只听小宝一声喊:“点火!”同时还把马鞭扬起,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仿佛那马鞭是菜刀,重重剁白菜一样。 追兵眨眼功夫就到了四十丈外,骑手们纷纷架上弓箭,再往前一点,楚清的队伍就在他们的射程内了。 就在此时,“轰!”“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追兵们被一片漫天弥散的硝烟和尘土遮盖了身影。 灰土过后,几十匹马四散飞逃,马上的骑手愣怔着什么也不会做,全屏本能抓住缰绳没被马甩下来,可不时落到他们头上、身上的断肢骇得他们干嚎不断。 而更多的马匹躺在地上,有的在挣扎着想站起身,更多的则做着最后的抽搐。 更有七零八落的尸体,缺胳膊少腿地趴在地上。 有人用胳膊肘撑在地上匍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少了下半截身体。 而与那一溜爆炸形成的黑色坑道相垂直的,是几列火线伸向来路。 爆炸后的人们一时听不到声响,只能看见眼前一片惨烈景象。 侯泽从一棵树后绕出来,一边掏掉耳朵里的棉花团,一边伸手接过楚清手里的缰绳。 楚清看着他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却听不到他说什么,小宝也跑了过来,同样嘴巴一动一动的。 楚清一行人像木偶一样被小宝的人带着走到河边,在他们的帮助下简单清理了溅在身上的灰土。 卓耀像个傻子一样大喊着问小宝:“我是聋了吗?” 小宝把语速放慢,对楚清夸张地做着口型:“要下雨了,我们赶紧离开!” 一阵急雨,浇灭了“飞火面儿”引起的火势,也冲刷掉地上的血水,只留下成形状或不成形、人或马的尸体。 ********************** “这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四王子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听着外面渐远的雷声和雨打车篷的“咚咚”声,说道。 “报!”有卫兵靠近马车:“散播尔回来了!” 四王子鼻子里轻蔑地哼了声:“哼!让他回去吧,功过相抵了!” “可是……”卫兵犹豫了下,还是报告道:“他们似乎失败了,散播尔就剩下一半,葛大人他……他好像疯了。” “什么一半?谁疯了!”四王子一把掀开包金窗格,瞪向那名卫兵:“把他带过来!” 卫兵不知道要带谁过来,是葛景泰还是半截的散播尔,但瞧四王子这面色……还是都带过来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章 “天罚”? 车队停了下来,四王子很快看到了葛景泰和散播尔。 那是半截散播尔,脏污的血肉和断掉的肠子暴露在雨中,血腥的气息似乎瞬间就把雨水冲刷出的清新空气覆盖。 葛景泰被黑布蒙着眼睛,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什么,似乎闻到了血气,他嘟哝的更大声了:“这是天罚!天罚!”。 “他怎么了?瞎了?”四王子问。 卫兵回答:“没有,他眼睛无事,只是不能让他看到血色,一看到就大喊大叫,像是疯了。” 四王子一把将葛景泰蒙着的黑布扯下来,葛景泰的眼睛已经被眼泪和眼屎糊住,他低头用袖子擦干净,正好就看到散播尔的尸体。 “啊!!!!”他又开始大叫,撒腿便跑,东奔西撞,状若癫狂,被卫兵给押回来,他不停地大叫、不停地挣扎,两个卫兵都快要摁不住他。 四王子一把夺过根马鞭就兜头抽下去,葛景泰的脸上斜斜现出一条血印子。 只这一下,葛景泰不再挣扎、也再不叫唤,只傻傻站在原地,像块木头。 看到别人死亡的惨况,还是不如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来得严重。 “我们像平时那样……”在四王子的审问下,葛景泰机械地开了口:“……站在后面,让第一排的卫兵准备放箭; 如果不能逼停他们,那就第二排继续放箭,我们之前就是这样抓住楚清商队的,不是吗? 只要逼停他们,我们做出打劫的样子,把罗安抓回来,如果她们抵抗,我们就杀掉罗安,不就没有麻烦了? 那时候,天阴的厉害,她们又是往界河方向走,我觉得有些不安,怕右贤王还派人守在那边,就想速战速决; 可是,第一排卫兵刚把弓箭搭好,天雷就从地下钻了出来!是钻出来的!从地底下钻的!” 葛景泰音量越来越高,语速也越发急迫,木讷的表情也开始重现仓皇:“轰!轰轰轰轰!” 葛景泰双臂在空中挥舞,似是模仿雷电钻出的样子:“我也不知道钻出多少雷来,直接就掀翻我们的马匹! 我在后面喊他们快撤,可是……可是那天雷炸开地面,就像炼羊尾油的瓦罐崩进了水,从地里飞出很多碎石,带着火光朝我们飞来…… 有一股比草原白毛风还猛烈、比篝火还灼热的风把我们向后推去,马匹惊得四散……” “我拼命勒着缰绳,可没有用,我回头想看看情况,什么也看不清,到处是滚滚黑烟,直往天上冲,不停地有东西砸在我身上……” 葛景泰双眼瞪得溜圆,整个眼白都暴露出来,似要突破眼眶的束缚:“有个身影靠近我,是乃斯如拉,他好像在对我喊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突然! 我看到他的头皮突然掀了起来,黑坨坨地撞到我的左脸上,而他还在对我喊着什么,血水顺着他的眉毛糊住他的眼睛…… 然后,半截血糊糊的脚掌落在我怀里,还连着半截白森森的腿骨……有马腿在天上飞!” “呕!”四王子眼睛看着散播尔的半截身子,耳朵听着葛景泰一惊一乍的讲述,一个没忍住就喷吐起来,与散播尔垂在体外的肠子混在一处。 半个时辰后,总算缓过劲儿来的四王子从其他幸存者口中听明白了整个事情。 乃斯如拉和散播尔为了戴罪立功,自告奋勇随葛景泰前去阻截楚清的商队,本想放箭逼停对方车马,却被“地下钻出的天雷”炸伤半数人马。 损失的人和马大都四分五裂,也有完整的,但尚未来得及收拾回来,散播尔和其他冲在最前方的人都被炸死了。 散播尔不是当时死的,他被炸成两截后还爬出一丈多远,在地上抠出了“天罚”两个字。 现在跑回来的不到二十人,但是应该还有二十多人也活着,只是马匹受到惊吓,不知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经过对这些人叙述的总结,四王子得到两个信息: 一、很可能白天有人在河里洗澡或者在草原上晾晒衣物,引起永生天发怒,降下天罚; 二、出事的那片地方地下有铁,因为有不少卫兵身上还嵌着半指厚的铁片。 沃斯人对雷电的恐惧很严重,因为雷电经常能击死牛羊等牲畜,引起火灾,是在草原上经常遇见和难以避免的天灾。 为了防止得罪上天,引起天威震怒,牧区的沃斯人夏天不准在河里洗澡、洗衣服,也不许造毡子、不许采野菌。 白天也不许人们下水,在河中洗手也不行,也不许用金银等器皿打水、也不能在原野上晾晒洗过的衣服。 他们认为这些行为举动都将招来雷鸣和闪电,而雷鸣和闪电是永生天对他们的惩罚。 若是冬季打雷就更严重,当地有“冬季打雷,遍地是贼”的说法,因为那代表着君王暴政、乱民会充斥草原,会使整个国家都灭亡。 四王子对于天罚之说不以为意,因为他生活在王城,没有牧区那些既多且杂的规矩,倒是对有铁的消息感了兴趣。 “回去!我要去看看,若真有铁,咱们就把楚清那批人都杀掉!不但让她们一文钱都得不到,命都得留下!”四王子下令。 不得不说见识是个好东西,可惜四王子不见得有。 他只见过铁锭,却没有去铁矿区看过,他以为铁矿就跟河里拣玉石、路上碰到狗头金那样,直接就是成块可用的铁。 没有人提醒四王子这个问题。 比主子还聪明,是嫌自己死的慢吗? 侍卫长暗中嘱咐手下多带些麻袋,总得给死去的兵士们收尸嘛,还有武器、箭簇、马镫、马鞍,这些都要回收才行。 至于铁?呵呵。 四王子他们到达现场时,雨早就停了。 那里有很多人,都是当地的牧民。 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长者的身后,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踏出一步,再双手合十,移至面前,再行一步;再双手合十,移至胸前,踏出第三步。 然后集体把双臂平举到身前,掌心朝下俯地,再膝盖着地,最后全身俯地,额头轻叩地面。 一次又一次,口中还不停叨念着,表达诚心忏悔之意。 爆炸留下的深坑里蓄积了不少雨水,水面上漂浮着马毛和衣服碎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能跟小宝说话,容易跑偏 楚清现在最不想见的是罗安。 他们罗家人,楚清一个都不想见。 可是罗安偏偏跑来楚清的帐篷谢她:“楚大人,我先给你磕个头!”罗安二话不说跪地就磕,拦都拦不住。 小宝居然来接自己,让楚清又喜又惊,还有那个地雷是怎么回事,这都是楚清急于跟小宝私聊的事情。 这时候罗安偏来打扰,你说气不气人,可人家又是诚心感谢,那头磕的,楚清都替他疼。 罗安说:“我都听说了,我哥安全到家了,你们这趟是专门来找我的,我却给你们带来这么大危险,我……” “打住~!”楚清说道:“你不用谢我,我这是奉命行事,这一趟,是密侦司派给我的差事。” 楚清可不想再跟他家有什么瓜葛。 其实说起来,罗家也没什么错,楚清心里所有的疙瘩都是结在三胖媳妇身上,她以为给过她一个大嘴巴子后这个结就算了了。 三胖媳妇也是个命苦的,应该说,这个时代的女子命都苦。 嫁出去,那就是独自面对人家一家子人,自己永远是外姓人,尤其是她家那个环境,从婆婆到妯娌跟她都不是一路的,没有共同语言,想说个话都费劲。 她作为无知无识的一个村妇,面对一家子有共同秘密的人,除了巴结娘家哥哥给自己提提气,真就没什么倚仗。 至于她自私的本性,也好理解,谁不自私呢?那是人的通性。 可问题是,楚清舍命相救的是个白眼狼,这个白眼狼还要对自己哭诉她有多么命苦、她对楚清的嫉妒、诬蔑多么有道理,她下跪赖上她是有多么不得已,还要楚清理解、原谅,然后替她办事。 罗家老太太似乎也是如此想的。 这些都罢了,楚清不计较,最闹心的是,这一切都是皇帝惹得麻烦,却要她来买单,还差点儿连累好几十兄弟。 我是欠了你们罗家吗?楚清无奈地想。 楚清把皇帝对密卫的处理告诉了罗安,并说明他们家的补偿款已经发放到手,全家户籍也都改完了,最后说道: “现如今,你和你哥都自由了,至于你弟弟的下落,他是在东伦国失踪的,现在叫新伦州,查找他的下落,你们可以辅助白桦白大人进行。” 老白,对不住了,归你的片区管,是你的分内之责。 “可是、可是我在沃斯国期间发生的事情,得到的消息,是不是应该写份……写份……”罗安有些迟疑。 他觉得他还没有表达明白“大恩不言谢,楚大人,你若有事,但凭吩咐,我罗家在所不辞”的主题思想。 “你的述职报告写好了可以交给我,或者提交给吉州理事处,由那里上传给密侦司。”楚清公事公办地说道:“你休息去吧,我还有事情处理。” 罗安在沃斯国搜集的情报也好、他自己的述职报告也好,程序上应该归楚清这个沃斯理事处负责人管,不过,能推给密侦司最好,谁让他曾是直属密卫的;实在不行,推给吉州的蒋副千户也行嘛! 罗安不懂楚清为何对他态度这么冷淡,他不敢说,也不敢问。 小宝始终没有跟楚清相认,而是一直充作侯泽的小厮。 侯泽又是个坏心眼儿的,眼看着楚清数次把视线瞄向小宝,他就是非把小宝派出去忙这忙那。 “我回去把魏诚毅揍一顿,”楚清经过侯泽身边时轻声说道:“做兄长的不好好管束弟弟!” 揍魏诚毅,谁心疼?自然是水毛毛。水毛毛要是知道他儿子为啥挨揍,那侯泽……“顺砸,过来!”侯泽朝小宝喊道。 小宝现在化名顺子,屁颠屁颠跑过来:“侯哥,啥事儿?” 楚清:“……” 化身“大师兄”的侯泽装腔作势吩咐:“楚大人跟前伺候着吧。” “得嘞!”小宝答应的跟个店小二似的,就差往肩头搭个手巾把了。 “娘亲放心,我们真的是商队,”小宝总算有机会能跟楚清好好说话了,赶紧先宽娘亲的心。 小宝:“上次从孟淳那里搞来的茶叶、丝绸和瓷器,我本是送给船帮了的,这次侯泽都给带来了,他说这玩意儿还得卖给沃斯人才能赚得多! 我们还带了些小儿药,我想着,拿小儿药当敲门砖,不然沃斯人看我们脸生,该刁难我们了; 不过没想到咱家宝清盛的旗号这么好用,走到哪儿人家都对我们挺热络的。” 楚清:“我不是问这个,那个地雷是怎么回事?” 小宝:“‘地雷’?娘亲,你是说我做的‘土雷’吗?你叫它‘地雷’?嗯,贴切,比叫‘土雷’贴切。 我本以为放在手里的叫手雷,那放在土里的就该叫土雷,但是这么看来,还是地雷贴切,毕竟是埋在地里的。” 楚清:“……答非所问了小宝。” 小宝:“哦哦,那是我做的,我想着,用竹子当壳不如像侯泽他们说的,用铁壳子威武,就把学院里锻铁班做的废品全给用上了。” 楚清:“锻铁班?” 小宝:“是,我新开的班,专门让他们鼓捣新东西; 光是打铁怎么行,你看吕爷爷,没新东西他都不爱抻手,啥玩意儿重复的干也没意思; 我让学生们搞些新东西,随便搞什么,有用就行; 这就像先生交代我们写文章,说真的,我特别不爱写,写来写去就是那点儿东西; 还有,‘要我写’和‘我要写’,那是不一样的劲头,前者我只想扔了笔就跑,后者我觉得纸不够用! 可惜,现在就是废品太多,他们想的是一回事,做出来就是另一回事,娘亲你说,是不是他们的手没有脑袋灵光?” 不能跟小宝说话,容易跑偏。 小宝能想到搞研发,让楚清挺惊讶的,才多大个小孩儿呀。 但这孩子本身也够聪明,看着手雷就做出地雷,自己还没有出危险,还很成功地控制好火捻子的长度,起到“定时”的作用。 楚清有些担心地说道:“我没想让这些东西这么早就暴露,如果让皇帝知道了怎么办?” 小宝:“娘亲,咱家的火药是关键,放糖是关键,这些我都没暴露,我是明着让船帮兄弟去‘鬼市子’买的飞火面儿,然后我借口说这药面子有些潮,要晾一晾,偷偷给换成咱们家的配方; 装火药的时候,是我和侯泽两个装的,没假手他人,所以,他们都以为是铁壳大炮仗呢; 所以传出去传出去,不怕的,皇帝知道了没准儿还得跟着学呢。” 楚清:“……” *注:鬼市子,比较特殊的早市,因为开在半夜而得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二章 原来是这样 大宣有“早市”,也有“夜市”,尤其在比较繁华的大州府更是为数颇多,所以小宝的美食街能走到哪儿就开到哪儿。 不过,小宝说的“鬼市子”,和“早市”、“夜市”不同。 鬼市子是每晚五更时开始点灯交易,天明前就结束的市场,主要交易的货品包罗万象:大到家具器皿,小到生活用品,贵如奇珍异宝,稀如古董字画,五花八门。 因为开市时段“半夜而合、鸡鸣而散”,正是传说中鬼怪出没的时候,而黑灯瞎火的只靠点点烛光照明,人影绰绰又都低声细语不敢高声,更显得鬼味森然,所以被称作“鬼市子”。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缘由,还有个暗里的缘由:货品来路未必正当。 比如贼盗之流的赃品、挖坟盗墓的祭品、官府不允许私自销售的管制品等等,还有放进当铺不划算的二手货、白天卖不掉货不敢卖的残次品、假货什么的。 所以,鬼市子,也相当于是黑市。 小宝让人从鬼市子买做爆竹用的火药,也叫飞火面儿,就是官府不许私售的管制品。 这类易燃易爆危险品,必须有官府签发的文书才能制作和销售,相当于楚清世界里的“经营许可证”。 百姓可以买成品的爆竹,但是想购买原材料,必须有村长或里长提供担保,再由当地县衙批准才可以。 小宝把这件事做到明面上,船帮不会有质疑,再说,船帮的人也没少干坏事,在他们看来,鼓捣个铁壳炮仗,就跟杀鸡之前磨刀一样,做事总得有个准备嘛。 小宝怕接不到楚清,把人分了两路,还有一路绕着界河去了和索特,估计不多久也能回来了。 楚清和小宝两路人马相聚了,就不能白来一趟,说收皮毛那就真收,同时把可以到宝清盛货栈购买“代食品”的消息散播出去,还说,四王子从她这里订购不少。 楚清还跟当地人打听四王子提供的那处玉矿以及河滩的位置,把四王子承诺的三年使用权宣扬的人尽皆知。 四王子的声誉又降了不少。 现在沃斯各部落都知道四王子绑架楚清商队的事情了,而如今又看到楚清的商队出现在各个地方,那不就说明四王子败了,还赔了不少东西给人家? 打脸打得pia pia的。 当四王子在一群百姓谴责的目光中,拿着让他幻想破灭的碎铁片子打道回府时,沿途又听说了自己把玉矿赔给楚清三年做补偿的传闻。 比曹操跑得还快的,是流言哪。 楚清则是暗自满意这趟沃斯之旅,不但平安带回商队小子们、把罗安也给弄回来,还给自己产出过剩的鸡鸭肉找到销路,更是狠狠造了几把四王子的谣。 想到罗安,楚清往帐篷外看去——罗安正和商队的小子们一起生火准备做饭呢,这小子挺聪明。 听卓耀说,罗安找来后,祥子找机会接触了下他,跟他确认身份,祥子心里不忿,嘟哝了句:“就为了你,陷住我们这么些弟兄,连主子都搭上了。” 罗安当时没说什么,暗中观察好楚清的那辆马车,找个机会就爬了上去,还只让祥子一人看见。 祥子自然提防他,直接就冲进车厢揍他,兄弟们看到了自然跟着,可车厢小,大家也进不去,罗安让祥子揍了两拳、打个乌眼青后悄声说:“给点什么东西充作情报,让楚大人把我带走,告诉弟兄们狠点下手,揍我一顿好好出出气。” 也就是说,罗安自己想到办法让楚清接触他、扣留他,也给弟兄们出气的机会,一顿“苦肉计”,瞧瞧效果,已经跟弟兄们打成一片了。 楚清最开始还没有明白他的谋算,直到眼看着祥子把那没用的线条愣给说成布防图才想着配合。 前辈就是前辈,自己这二把刀,不够看! 小宝也看向罗安:“那就是三胖媳妇的二伯哥?” 楚清赞道:“关系理得还挺清楚!” 小宝:“咱还是把他扔这儿吧。” 楚清:“啊?” 小宝:“烦!” 楚清:“我有个主意——回头你把三胖他儿子揍一顿!” 小宝:“……” 楚清忍着笑:“母债子偿,他应该的。” 小宝:“娘亲,你学坏了!” 劫不回罗安,四王子又着急回王城,自然没有再下手的机会,而他还惦记从楚清手里搞物资,也就不能对楚清再做什么。 他也不敢,楚清给他造的谣已经对他很不利了,再多做一点儿,不定又该啥结果。 所以,楚清一行人放心大胆地收购了皮毛之后,安全返回大宣。 随着楚清的归来,互市重新开放。 其实,互市开不开放,对大宣的商人影响不是很大,因为他们都在附近有库房,货品不卖给沃斯人,照样可以摆个地摊,“出口转内销”,卖给本国人。 沃斯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对生活物资的需求更为急迫,而他们用来交易的货品通常保质期短,比如畜产加工商品,皮毛硝制、鞣制的不好会发臭,奶产品、肉产品等更是受温度和湿度的限制大,说变质就变质。 互市上沃斯各部首领派到市场上监督、管理自己的部属和商品的人都被白桦的理事处“请去喝茶”了,就更没人为沃斯人传达诉求。 谁急谁知道。 所以楚清这一回来,高兴的不仅仅是与楚清相关的人,沃斯人更高兴。 白桦那边也确实抓到一些来自沃斯的奸细,这些人中有沃斯籍沃斯人,也有沃斯籍东伦人。 相应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些被沃斯收买的旧东伦人也都被翻出来。 百姓口中说的奸细,在《大宣律》中被分为四种: 一是把军事征讨信息提供给境内外敌对势力; 二是把其他国家秘密提供给敌对势力; 三是外国人私入大宣境内或传信给国人以刺探情报; 四是接收外国奸细的书信或容留隐藏外国奸细。 根据《大宣律》中“盘诘奸细”条文规定:“凡缘边关塞及腹里地面,但有境内奸细走透消息于外人,及境外奸细入境内探听事情者,盘获到官,须要鞫问接引起谋之人,得实,皆斩。” 一时间,嘁哩喀嚓,人头无数。 而这些奸细无论他们的“接引起谋之人”究竟是谁,百姓听说的只有同一个人——沃斯国四王子凯利迪。 楚清挠着下巴坏坏地想:四王子回到他爹那儿肯定没好果子吃,别说惹出一堆不好的风声,单说你派去大宣那么多细作,是想干啥? 临了临了,又给四王子扣了一口大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三章 轻寒正是可人天 在清理奸细过程中,有个“接收外国奸细的书信或容留隐藏外国奸细”的人没有被斩,还被从名单上划掉了,这个人叫罗全。 这倒霉孩子在两个哥哥失联的岁月里出来寻找下落,结果把自己搞成了东伦国“黑户”,被东伦人放在地下暗室当沃斯联络点的仆人了。 经年处于地下不见天日,罗全白得快赶上水毛毛。 不是专业的就是不行啊。 在白桦这里办完手续,楚清带着罗安、罗全回吉州,罗全还需要补办户籍,楚清还得给他出具证明。 再见到罗家人时,楚清一点儿都没躲避罗家全家的跪拜,差点儿把自己小子们搭进去,怎么也得替小子们受几个磕头礼。 三胖媳妇连看都没看楚清一眼,抱着三胖罗全就嚎啕大哭,从头至尾,声音嘹亮,口中一直感谢老天爷,是老天爷把罗全平安带回来了。 倒是罗安机灵,一把揪住罗全就给扯回来,拉着他重新给楚清跪下,表达心中的感谢,也终于有机会说出:“楚大人,我罗家全家都欠您大恩,您若有事,但凭吩咐,我罗家在所不辞!” 一窝子人精! 罗家的事在几个村子里传开了,毕竟三胖媳妇一高兴是什么话都说的,没人能拴住她的嘴。 但是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三胖媳妇本想在村里豪横豪横、显摆显摆:她们家是办皇差的人家,跟普通人可不一样,她婆婆甚至是见过皇帝他爹的人。 可是有趣的是,村人没有对他们家高看一眼,反而对楚清更加敬爱起来。 真的是又敬又爱。 敬,是因为你们罗家是办皇差的又如何?人家楚娘子也是办皇差的,还是人家把你家人都给找回来,让你们团圆,不然你家连娃儿都养不活,日后还不知道咋样呢。 人家一女子,千里迢迢跑到外国去救你家几个老爷们儿,你们家厉害在哪儿了? 爱,则是因为,你三胖媳妇那么不是东西,那么对人家,人家却以德报怨给你们家救人;对村里也好,年年还给村里送这送那的,你办皇差的罗家为村里做啥贡献了?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楚清舒了口气:“就喜欢美丽的误会!” ****************************** 皇宫,御书房外。 皇帝心情大好,正站在御书房外赏秋景。 时已深秋,枯黄败叶随风飘落,让皇帝觉得就连一片落叶的身姿都是如此曼妙:“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楚清说的妙啊!这还是村妇吗?张嘴就是好诗词!” 又砸吧砸吧嘴:“就从来没听她完整地做过一首诗!” 胡恒秋看着皇帝颈边被冷风吹起的发丝,回头看向李公公,李公公正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裘领披风,胡恒秋就走过去,想把披风给皇帝披上。 李公公笑眯眯托着披风轻轻绕开胡恒秋走向皇帝,心中却骂道:“什么差事你都抢,还有完没完了?” 胡恒秋对此却丝毫没有察觉,他只是在想楚清购进的那些皮毛里,会不会有他的一份,他脖子也冷啊。 “皇上,”胡恒秋继续跟皇帝讨论楚清这趟出行:“楚清的意思是,如果沃斯还有咱们的密卫,也没法公开召回他们,所以楚清询问可否倡导大宣人前往沃斯经商或是做工。” 如果沃斯境内的大宣人多了,就会给密卫更多机会获知他们可以被召回的消息。 “她又打什么主意了?”皇帝挑起眉毛:“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既然流落在外的密卫并没多少,而且深入沃斯国也未必能活下来,所以皇帝对此事并不是很上心,他觉得楚清也不会很上心,派国人去沃斯,应该是另有目的。 楚清确实不太上心,罗安能回来,那都算是凑巧的,何况其他人?跑人家国度捞人,比大海捞针还难吧? 胡恒秋:“楚清说是希望派出人工开采玉石,还想就此为契机,让一部分大宣人在沃斯扎根,带领沃斯人发展手工业。” 皇帝:“发展沃斯的手工业?她不怕朝臣弹劾?” 胡恒秋:“这件事我也不太明白,她只说沃斯那边有不少好东西,却无法通过互市交易过来,而当前形式的互市,也是增加沃斯进攻大宣的途径。” 皇帝:“增加进攻大宣的途径?这理由难道不是为她关闭互市自圆其说?” 不得不说,皇帝看楚清还是很准的。 这的确是楚清的一种自圆其说,意在堵住朝臣之口。 但是话没说明白也是真的,因为有些话不是在一份述职报告中就能写清楚的。 皇帝伸出一只手,开始一根一根往下弯手指头,从大拇指开始:“咱们先来算算楚清这一趟干成什么事了。 第一,罗安带回来了,虽然只这一个密卫,却也算完成朕交给的任务; 第二,大挫沃斯四王子的锐气,呵呵,挫的岂止是锐气,还有荷包,哈哈哈……” 胡恒秋:“那可不!除了矿山,还有个河滩呢,可惜,只有三年,要是十年就好了,听说那玉矿,一年也就有三个月能开采。” 皇帝点点头,也觉得有些遗憾:“是啊,年头再多些就好了;第三个呢,她给自己拉生意了! 朕就说嘛,那些鸡鸭不见得卖得上好价钱,家家都养,还能往哪里卖?可是你看,人家卖到沃斯去了!” 胡恒秋说:“可是据臣听说,她卖的是腊鸡、腊鸭,这是要搭上不少油盐钱的。” 皇帝摇摇头说道:“这不用担心,她肯定能把油盐钱都赚回来,而且还是高价。” 胡恒秋点头:“这倒也是,她家的海盐粒子恐怕都卖出精盐价钱了,皇上,还有第四吗?” 秋风并不很大,皇帝的脖子被毛领子捂得暖暖的,微微有些发潮,不禁松了松领口:“第四嘛,她不是收了毛皮么,应该又要赚一把羊毛钱?” 胡恒秋看着皇帝的毛领子,就想起羊剪绒披风:“嗯,估计今年又有新样式的披风过冬了。” 皇帝突然想起来:“我听说,你们密侦司都在宣扬新伦州那帮奸细是沃斯四王子派进来的?” 胡恒秋:“这个说法确实有,可我们没宣扬啊?”心里纳闷儿:“皇上这是听谁说的?” 皇上捋须:“这算不算第五条呢?” 胡恒秋:“……皇上,这算第二条吧?” 皇上弯到一半的小拇指又翘回去,就这么举着往御书房折返:“让楚清来见朕!”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四章 实在人说实在话 楚清给皇帝行完礼得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这次告假,过得可还充实?” 楚清:“……呵呵。” 论起耍无赖,皇帝第一名。 费劲巴拉舍生忘死地出了趟远差,竟被皇帝算到假期里去了,我还欠你几个工作日是怎地?! 皇帝给赐了锦墩,让坐着回话,楚清又恢复到初次见皇帝时的拘谨,再三谢过,才坐在锦缎边沿上,再无数月前的撒泼模样。 见好就得收,说正事儿要紧。 皇帝问道:“你信中说互市给沃斯进攻大宣提供便利?朕想听听你是如何做出此种判断的; 还有,你跟朕要人去沃斯经营,总得给个理由,不然,怕是言官们又会……那对你可不好。” 唉,这要是换成哪个宰相、或者内阁首辅、军机大臣在此,皇帝说这番话就比较可信了,毕竟他们才是辅助君主掌管国政之人。 作为一个皇帝不召唤都没资格觐见的从五品小官,皇帝这样讲,楚清还真没法领他的情。 楚清说道:“皇上,互市虽有驻军防守、州府官衙控制主导,但沃斯民风彪悍,冲突时有发生,每至秋冬,纵使他们不犯边,也会因交易产生群体械斗事件,给双方开战的理由。” 皇帝:“你说的因交易产生的群体械斗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械斗?” 楚清:“沃斯虽有自己的农业,但是受当地自然地理条件、原料和技术等多方面条件的限制,使得很多生活必需品难以自产,许多日常需求得不到满足; 而我大宣皇帝英明,注重农业发展,兴修水利工程,注重农业工具的改良,以此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农业的发展也为手工业提供了丰富的物质准备,手工业在我大宣更是取得多方面的成就……” 楚清一本正经拍马屁,语气干巴地就像在述职,不带一丝感情,皇帝听得是连连点头:楚清这个实在人,尽说实在话! 楚清不打半点磕巴,继续说话:“因此,互市上交易的货品,本质来说是我大宣比较吃亏,因为我们提供的种类丰富,能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准……” 皇帝频频点头:“是吃亏了!不过,他们既然占便宜,为何还能发生械斗事件?” 楚清:“商人的本性是逐利,既然大宣商人不能换得更多有用的东西,自然会抬高商品价格; 比方说:沃斯人用一张上好的白狐皮只能换到二石米,这种不对等交易自然让沃斯人觉得换不如抢,也就打起来了。” 白狐皮,还是上好的,放在京都,一千两都会有人抢着买,岂是二石米就能换的? 楚清举这个例子,皇帝立即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两国建立往来,最初的目的是要相互弥补所需,比如大宣想要沃斯的马,沃斯想要大宣的铁。 但实际上,这两样东西又是双方最不希望向外输出的,所以真正能够交易的物资,大宣远比沃斯要丰富。 那么想要交易对等,沃斯人要么提供足够的银钱,要么提供等值的物品,如果都提供不出来,就只好抢。 那这样下去,驻军每天处理这些纠纷而产生的负担都是自我消化,岂不是肥了商人损了军队? 而沃斯人一旦到了秋冬季饿肚子的时候,更不会遵循互市条例,会专门寻衅滋事,进而发生边境摩擦了。 而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几十人几百人而已,都被驻军压制下去了,各地将领和衙门自不会上报,因为那样显得自己管控无方。 这些事情地方不上报,皇帝自然不了解,经楚清讲述,皇帝也觉得这是个问题。 今年大宣灾情虽然有所控制,但几个州府的粮食缺口需要十几个州府来弥补,本就捉襟见肘。 若今年沃斯人真来进攻,对大宣来说确实负担极重。 其实互市发生这种现象,在楚清看来是个隐患,却还不至于马上就产生不良结果。 现在提早说出来,实在是因为楚清把四王子压榨狠了,真的怕他报复,那时候,楚清再怎样撒泼自辩也没啥作用了。 皇帝:“那么,你认为应该怎样解决呢?” 楚清“慌忙”站起:“皇上!臣没读过书,哪里懂得解决之道!” 有的问题能答,有的就不能。 皇帝不由得隔空点着楚清:“你呀!实诚人就别行那狡猾事,你可装不像的……让你说你就说!” 楚清面露难色,似乎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么高难度的问题:“皇上,臣觉得,咱大宣商人如此做法也没什么不妥,谁让沃斯人穷呢? 只是,冲突起来也确实麻烦,到最后,大宣商人赚钱了,给他们擦屁股……哦不,善后,给他们善后官衙和军队却是要承担损失,比如士兵的医药、补助、甚至抚恤等; 而且,造成的舆情也不好,沃斯人会说大宣人狡诈,大宣人会传播沃斯人野蛮等等; 可如果鼓励大宣人去沃斯经商,不只是商队,臣是说像沃斯人在大宣那样,租铺面、做买卖,哪怕开个茶水铺子,也是一样能赚钱,还不至于像互市那样漫天要价,有利于双发和平发展。” 皇帝摇头:“怕是没人愿意去吧?谁愿意背井离乡去那等蛮荒之地生活呢?” 这是真的,不是不许大宣人去沃斯,沃斯也放开了政策,允许大宣百姓出入境,可就是没人去。 沃斯人倒是愿意到大宣来,好吃好喝的,生活相对便利,食物丰富,消费也不很高。 皇帝伸手向下虚按,示意楚清不必紧张,坐下,然后说道:“再有,你刚才也说,沃斯民风彪悍,我大宣百姓即便过去,恐怕也难以保障安全。” 楚清只看着皇帝不讲话,心想:这是不该是你皇帝才能解决的吗? 胡恒秋处理完公事来见皇帝,进门就看见楚清直勾勾盯着皇上看,心就是一抽抽。 不是说臣子不能与皇帝对视,那样的话,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换个场合见面不识,岂不是更大不敬? 而是不能与皇帝长时间对视,那样会有挑衅的意味。 可楚清就在与皇帝对视着,至少从胡恒秋看见、到他出声给皇帝行礼,二三息的功夫,楚清一直在盯着皇帝。 胡恒秋出声前李公公就通禀了,可胡恒秋还是要发声,就是意在提醒楚清收回眼神。 可偏偏这时候皇帝似乎意会了楚清的意思,也直勾勾看着对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五章 “皇上,臣有个买卖,您干不干?” “是了!”皇帝说道:“朕可派使臣前去商议两国百姓往来的事情,定下具体条例,想必,沃斯王不会不同意!” 这就对了嘛。 两国既已建交,就该逐步制定相应条款,保障自身利益的同时,扩大利益获取渠道,不然建交干嘛? 楚清把眼神撤回来——嗯,可算想到了。 倒不是皇帝真的笨,这是人与人相处的惯性决定的。 在皇帝眼里,楚清言行与众不同,虽然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同,但就是不一样。 打个比方,当年楚清弄了好大一副沃斯地形图,还是立体的,她竟自己就跪在地上展开、铺平,就跟在自家炕头铺被子似的,而不是先回禀皇帝,再让人帮忙来展开。 再比如,皇帝问话她都恭谨回答,可说到银钱的时候,连个棉籽都要跟皇帝算价钱。 还有,跟言官们在朝堂上吵架,把人噎得半天喘不上气时,转脸她就能跟皇帝大唱赞美诗,把主导权抢回自己手里。 这样的楚清,已经给皇帝养成惯性,想让她自在发挥,看她究竟打着什么样的盘算。 所以这次也是,皇帝完全跟着她的思路走,没太思考,习惯性等着她说出答案。 嘿!可偏就这时候她又不言语了,好像这样就能体现她谦虚谨慎严肃认真似的! 这个楚清! 胡恒秋眼珠子在皇帝和楚清之间转来转去,甩得欢快极了,就是没懂俩人到底在讨论什么。 楚清起身给胡恒秋行礼:“胡大人!” 胡恒秋点点头,然后悄悄把小手指头翘了翘,对皇上说:“臣听说楚清回来了,想过来听听新鲜事儿。” 李公公在旁边翻白眼:翘什么兰花指呀,学谁呢!? 其实,并不是太监因为挨过一刀就变了性情,有事没事爱翘个兰花指,而是伺候主子的事情,很多时候需要轻拿轻放,那手指头自然会翘起来些。 可偏偏人们瞧不起太监,故意说他们翘兰花指,不男不女的,纯粹是种歧视。 不过李公公对胡恒秋没有意见,也不可能有,毕竟没有利益冲突嘛,只是有时候胡恒秋太有眼力见,让他这个大总管显得有些迟钝而已。 皇帝一看那根小手指头就明白胡恒秋的意思,便也赐了座,一起讨论。 楚清继续刚才的话题:“皇上英明!真是个好办法!要是两国之间制定更为详尽的条款,那可是百姓之大福!尤其是灾区的百姓!” 皇帝:“灾区的百姓?” 楚清:“是啊,受灾严重的地区,如果有流离失所的百姓,大可去沃斯那边,做工的机会多着呢。” 胡恒秋:“做工的话,干嘛跑那么远?在哪儿做工不行?” 楚清:“胡大人说的是!不过,既然流离失所,那就无所牵挂,才有胆子闯一闯,人嘛,但凡有依靠,都不会有太大的决心,您说是不?” 皇帝马上问:“你说去沃斯做工,若有工可做,沃斯人为何自己不做,把机会让给外人?” 楚清回道:“皇上,臣有个买卖,您干不干?” 胡恒秋:“楚清,放肆了哈!” 皇帝笑了,就说吧,楚清跟别人不一样:“你先说说看。” 楚清说道:“皇上,其实沃斯有很多好东西,比方牛奶、羊奶,这东西不好储存,他们想用来在互市上交易都困难,咱们可以拿它赚钱呀!” 这个念头在从沃斯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惦记,想把它实现,现在说出来,让皇帝参与一脚,不然凭楚清自己,倒是也能干,可真若干好了,怕就体现不出自己功劳了,不如早点儿让皇帝先投入些。 皇上就不明白了:“你都说了不好储存,还怎么赚钱?” 楚清:“皇上,牛羊奶确实不好储存,牧民们经常在运输的路上就坏掉了,可如果把新鲜牛羊奶变成粉末,就是奶粉,像您喝的豆粉一样,不就能多储存些日子了?还更方便运输。” 皇帝:“哦?你能办到?” 楚清:“能,臣能的!” 胡恒秋看了看小指头,翘半天了,有些酸:“楚清,你是说,你让大宣百姓去沃斯做奶粉?那我问你,在人家的土地上,你的奶粉秘方不可能不泄露,万一被人家学去,你怎么赚钱?” 楚清笑说:“当初我做豆油,也没防着别人学嘛,学就学,我可以收他们的奶粉呀!” 楚清又对皇帝说道:“皇上,沃斯国是个把奶制品当粮食的国家,他们不止有鲜奶,还会把鲜奶做成酸奶、奶豆腐、奶酪等等,也是为了方便存放; 皇上,您肯定是喝过牛奶的,应该知道那东西不但好喝,而且对身体也是大补,只可惜太少、太昂贵,不是人人都能喝得起。” 在楚清的印象里,奶制品走进百姓家庭,都仅是建国后的几十年,何况是现在的大宣。 这不仅是饮食习惯问题,而是农耕民族牛羊本就少,也没有奶牛这种人工培育物种,牛羊的产奶量十分有限。 羊奶还好些,小富之家多花些银钱也喝得起,可是牛奶就难得了。就像小宝刚去崇鱼府的时候,楚清也只能搞到羊让小宝补充营养。 农耕社会,牛就是最重要的是生产工具,杀牛吃牛无异于破坏生产工具,对于一个以农业为本的国家来说,这是自掘坟墓。 同样,牛只有哺乳期才产奶,那些产量只够供应小牛的,小牛又是未来的重要生产工具,怎能跟它抢奶喝? 所以说来说去,就是少。 游牧民族则不同,奶制品是他们的主要饮食,他们放牧很多的牛羊,他们不但有牛羊马奶,甚至驼奶也不少,若遇到天气不好,奶制品还会浪费许多。 即便是他们制作成奶酪、酸奶等等,因为环境因素限制,也无法提供半月以上的保质期。 楚清继续说道:“如果臣让人把鲜奶做成奶粉,提供给咱们大宣,不但让迁过去的灾民有了收入能养活自己,也对大宣百姓的身体有益,而且……” 楚清顿了顿,犹豫着后面的话该不该说,毕竟她只是个小人物。 “而且什么?”皇上和胡恒秋同时发问。 楚清:“而且,若能带动沃斯人一起制作奶粉,把他们变成大宣的养殖户,有钱赚,能买粮食,是不是他们就没多少心思想着开战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六章 小指头 皇帝和胡恒秋面面相觑,胡恒秋的小指头都感觉不到酸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跟皇帝对视许久了,大不敬啊! 楚清看他们半晌不语,以为自己没有说明白,又解释道:“至少,奶粉可以牵制和索特部落的经济; 当然,奶粉只是一个方面,在其他方面,我们也可以带动他们,把他们变成我大宣的物资加工国,他们想吃饱穿暖,得给我们做工…… 百姓要是吃饱穿暖,日子过得比现在好,谁还愿意去出生入死当什么沃斯勇士了?” 不知不觉,楚清差点儿把心里话全说出来:百姓才不管谁做皇帝呢,谁让他过好日子,谁就是皇帝,过不好,他们就能造反。 皇帝看楚清的眼神有些灼热,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另一种方式? 皇帝追问:“你方才说除了奶粉,还有其他方面?” 楚清;“是啊,他们有品种丰富的香料、草药,我们从互市上进行交易是很昂贵的,可是种植草药既会占我们的土地,又不能保证收成,完全可以让他们去采集; 比如虫草,我们大宣的环境很难培植,那就用他们的嘛; 我们大宣人过去,开各种铺子,做经销商,从他们手中获得成品,控制他们的价格,再转卖给大宣内地,这中间的差价,皇帝您可以收税呀; 他们有了钱,又可以购买大宣的生活物资,皇帝您可以继续收税呀;哪儿不都是钱?” 皇帝眼中闪烁着贵重金属的光泽:是啊,这样钱不就赚到自己口袋了吗?不然,都被那些商队白白赚去了! 皇帝仔细盘算楚清刚才说的话,深入挖掘里面潜藏的银子——嗯,得与朝臣们好好制定一下两国贸易条约,不能再自以为是地把沃斯当做一个没什么油水的野蛮国家。 而且互市产生的利润也不能白白损失掉,对,互市,两国通商贸易总需要一段日子后才能确定,而互市确是现在就能开始整顿的。 想到这里,皇帝说道:“楚清,你先说说互市吧,朕刚才听你所言,似乎你对互市的改善已经有想法了?” 楚清:“呃……皇上,臣没读过书,臣只是……” 皇帝、胡恒秋:“一介无知村妇!” 楚清:“……” 皇帝:“让你说你就说,你对互市更为了解,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朕也好做个参考。” 楚清:“那……好吧,臣想到哪儿就说哪儿,有不对的您别较真,反正互市也不是臣的差事。” 皇帝、胡恒秋:“……” 又来! 楚清捋了捋思路,她真不懂这些,但是目前互市就像农村赶集似的,确实没有章法,肥了谁的腰包还不一定呢,比方说她自己就没少赚油水。 所以她边想边说:“臣以为,首先,官府要介入互市贸易; 要在官员严格掌管、评定货物等级、征收商税等条件下进行商品交换,这一点目前虽然有在进行,但臣觉得还不够细致。 其次,也要鼓励沃斯各族的商人,在此处将自己当地的特产带来贩卖,或者将他们在大宣商铺经营的货品也拿来售卖,或者就在互市周边租赁铺面,以此来获得丰厚的利润,有甜头他们才不会闹事嘛。 第三,互市要受所在地的监司和州军长吏管理,还得另外设置专员察验货物征收关税。 此外还要由官府指定的牙行来评价货物的等级,收取牙税。 嗯……对商人也需进行约束管理,要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 对商人的管理,楚清觉得有必要说点儿什么,不然宝清盛目前太惹眼,等到沃斯人跑来买“代食品”时,将会更让人眼红,要是官方进行约束管理,让所有商家觉得宝清盛也同样受制约,才不会针对它。 但是说的内容,不能有太强的经济针对性,否则说了等于白说,朝廷上通不过。 楚清说道:“进入互市贸易的商人都要提前登记好自己的名字、货物,并且领取通行的牌子、关引; 等到贸易结束之后要将通行牌子上交,这一举措是为了严格限制出入互市的人员,维护边防的安全; 嗯……对于商人所带的贸易物品都必须经过专人检查,不允许有违禁品进入市场…… 当然,官府需要对违禁物品进行提前公示。” 楚清说的这些对于商人的管制,其军事意义远大于经济上的考量,让皇帝和胡恒秋都认真思考起来。 楚清眼里却闪烁着黑芒:md!你们那些商人不是有俩糟钱儿就能买凶杀我吗?老娘是没法没收你们的钱财,但老娘能让你们的钱都被皇帝刮走! 皇帝突然大笑:“哈哈哈哈,楚清,你把这些买卖说出来,朕干!不过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朕吃肉,你连汤也喝不到!” 这话是针对楚清之前问皇帝“有个买卖你干不干”的回答,也是提醒楚清,如果互市整顿规划更严格之后,楚清自己也会受到经济损失。 楚清:“……” 楚清:“皇上,奶粉?” 皇帝:“……” 胡恒秋的小手指攥在拳头里面了。 嗯,这就是即将到来的楚清的第五条收获:控制沃斯的经济。 “对了,皇上!”楚清突然想起什么:“还有……” 皇帝:“嗯,快说!” 楚清:“鼓励互市上售卖书籍!” 皇帝:“什么意思?” 楚清:“臣的意思是有用的书籍不卖,就卖那些《周礼》、《孝经》之类的书,还有什么《易》啊、《书》啊《诗》、《左传》、《礼记》、《论语》、《孟子》的,卖这个!” 皇帝:“这些是没用的书?那有用的呢?” 楚清:“……臣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楚清一时嘴快,把九部儒家经典说成是没用的书,皇帝忍笑:“无妨,你继续说。” 唉,一个妇人,到底不能要求她有多高尚的思想境界。 楚清偷眼瞧皇帝脸色,还好,皇帝没有要治罪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咱大宣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就算平民百姓也知节守礼; 他们沃斯可不是啊,不是有句话叫‘没文化、太可怕’吗?他们有了钱就吃喝,不知积蓄,饿肚子了就会抢掠,野蛮无比; 咱老祖宗留下的都是瑰宝,就拿曲乐方面说吧,咱们那叫艺术,是有章法的,宫商角徵羽,每个声调都有专门的名字,使用起来也有很多讲究,可不像他们一首小调传千古,最后不知原本是何调! 再比如《千字文》,老祖宗早就把天文、地理、自然、社会、历史等等学问归纳总结在内,浅显易懂,我们生存的环境是什么样的,我们作为人应该有什么样的修养标准和行为规范…… 老祖宗的学问大了去了,让沃斯人和旧东伦人好好学学,争取把他们忽悠瘸……不是,是知节守礼!别一天天没事儿找事儿!” 一介村妇嘛,总得有村妇的样子,楚清要先把皇帝忽悠瘸。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七章 “卖书” 皇帝有些无奈了,他已经看出楚清又开始装她的“无知村妇”。 不过情有可原,在皇帝眼中,一个如此“实诚”的人,现在变得小心隐藏锋芒,唯恐招惹祸患,还不是被朝中那些人给吓的? 皇帝说道:“那你说说,什么书不能卖?” 这可是又能赚笔印刷费了,嗯,得专门指定书局干这事,钱别溜进外人腰包。 还有,皇帝很想知道,在楚清眼里,有用的书又是什么。 “除了九经,全都禁售!”楚清说道。 皇帝:“……” 皇帝的第一反应是看来书局挣不到多少钱了,但马上就明白了楚清的真正意思:天文术数、时政议论、军事边机类的书籍确实不能卖。 科技类书籍会提高对方的生产力,将使得大宣无法对其经济予以制约和干扰; 天文图谶、术数和卜相方面可令投机者谋朝篡位; 时政得失、本朝会要、实录、军事边机之类更是重中之重,一方面要保守国防秘密,另一方面更是要严防间谍以及普通民众肆毁时政、摇动众情、传惑天下。 “有道理!”皇帝点头。 楚清:“臣无知,就是随便说说!” 皇帝撇嘴:“嗯,无知!你这份无知,应该让满朝文武都好好借鉴借鉴!” 胡恒秋这时说道:“臣倒是觉得,说起地大,沃斯并不比我大宣差,如若战争不可避免,以我朝当前实力,倒也不惧于他。” 唉,男人还是好战的。 何况,开疆拓土,是每一代君王的宏图大志,是他们毕生追求的目标,胡恒秋此话可说是正中皇帝心思。 皇帝从“王者无外”的角度,设想与沃斯开战的政治意义,比如增强国防、保障大宣的安全;比方促进各民族、各地区之间的交往和交流等等。 胡恒秋则从密侦司这几年对各地情报的总结进行分析,比如沃斯国各部落间的矛盾、王室成员的貌合神离、大宣各驻军的真实军备数量、兵员构成等等。 两人聊得如火如荼,楚清不说话,那跟她无关,干脆进入冥想。 意念呼吸自然出入,心息相依,意气相随,不加干涉,这种随息之法看似自在随意,却可在最小空间、最小体力耗费下增强免疫力。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楚清,你怎么看?”皇帝的声音传来,楚清怨念颇重:“啊?” 楚清这一声“啊?”,让皇帝和胡恒秋都听出了“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的混不吝。 胡恒秋瞪了楚清一眼:胆儿肥了是不?跟谁俩呢?这可是皇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战争从来都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发生的。”皇帝说道:“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你想战就战呗!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心里可以如此想,嘴上却不能没正行:“皇上,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别跟我说是为了和平。 “你觉得呢?”皇帝把问题抛回楚清,他刚刚说了战争的政治意义,楚清还要如此问,是不赞同喽? 楚清说道:“还是那句话,臣就是一介村妇,想不了太远; 可是,臣当初在五棵树村落脚时,村长心善,给臣安排做学堂的厨娘,那时候孩子们吃饭,会你争我抢,以至于抢的多吃的多,抢不到就吃不着; 臣现在回想,那是对资源……就是物资,对物资的掠夺,是一种本性,所以,以臣这点微薄的见识,臣觉得跟沃斯国开战,总得图求些什么; 沃斯国是个地广人稀的国家,物产不算不丰富,但是开发利用得比较差,我们要是攻打过去,臣先算算账哈…… 哎呀,臣也算不出来呀,这个是不是得问问户部,跟东伦战争的那年军费开支是多少? 百姓生计影响了多少?财政有没有赤字,如果有,是多少?如果没有,余额多少? 再对比对比近年来国库充盈了多少,然后算算打一仗划不划算? 还有,若是打赢了,我们能得到什么?是几座城池还是把沃斯整体灭国?那时候需不需要迁移百姓、如何统治所占领的土地? 嗯……要是输了的话……臣有罪!我们不能输、不会输!” “滑头!说你真正的想法!”皇帝板起脸。 楚清委屈:“皇上,臣只会做点儿小买卖,臣考虑问题也只会从做买卖的角度想划不划算; 臣之前说过,如果用沃斯的物产、沃斯的人力为我大宣提高生活水平,而我大宣的物产又能满足他们的生活需要而不用他们发展手工业…… 就是让他们对我大宣形成依赖,这跟打下沃斯国达到的效果好像也差不多吧?” 楚清又补充一句:“主要是节省军费了。” 其实效果有本质的不同,战争能让沃斯改姓大宣,这是真正的开疆拓土,当然也有可能反过来,楚清的办法却达不到开疆拓土的目的。 所以说,打不打问楚清没用,皇帝说了算。 “不过嘛……”楚清说道:“不管开战不开战,九经都要卖!” 皇帝:“……为何?” 楚清:“提高他们的人民综合素质嘛,不论从人口、从历史还是从学识,我们大宣都该是上邦大国,有教化万民的责任; 要让他们知道听话就能吃饱饭、赚到钱; 要让他们知道有钱得算计着花才长远; 要让他们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们人生最大的追求……” 皇帝听明白了,楚清说的不是用大宣的文化去同化对方,而是要去麻痹对方! 楚清适时地解释了句:“教化嘛,要由浅入深,臣无知,深了臣也不懂。” 最不希望战争的就是楚清,如果她是个平民地主婆倒也无妨,有危险大不了花钱搬个家就成了;可她偏偏是密侦司官员,还主管沃斯情报,真打起来,她不得被派到一线去? 还是安安生生赚钱最好。 放下战争的问题不谈,皇帝和胡恒秋还是比较赞同楚清“卖书”的提议。 作为君主,统治天下首先统治的就是民心,手段可以是某种思想或是某种宗教文化等等,也可以多管齐下。 相对弱势、落后的文化和相对强势、先进、完善的文化相接触后,自然会受到强势文化的影响然后被同化,而书籍,可以加速这一过程。 像楚清说的,“让沃斯从身到心的依赖大宣。” 这比喻……皇帝抖了抖,怎么有些不正经呢?难道是朕想多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八章 半数军费 大概男人好战真的是天性。 关于到底要不要跟沃斯打一架,竟然在大宣朝堂上讨论了三天。 这件事的起因是沃斯国派来使者,向大宣寻求粮食援助。 说来还是沃斯王比他儿子务实,在四王子黑锅满天飞时,沃斯王敏锐察觉到各部落对四王子的不满,那是对他们王城的不满。 “我还没死呢!”沃斯王咆哮。 可咆哮过后就是一阵无力。 他还没有年老体衰,还不想把宝座拱手让人,可他那儿子竟然替他把各个部落都给得罪了! 粮食依旧是沃斯的大问题,觊觎大宣是一回事,可他的王座又是另一回事,两相权衡,保住王座最急迫。 因此在召回四王子的同时,沃斯王就派出使者到大宣寻求合作。 尽然两国建交,那就该有交往,用寻求粮食支援掩盖四王子的不当举动,算是一种亡羊补牢。 自王城向外传出的信息是:四王子为黎民能够平稳过冬,与大宣商队交易的过程中,因两国语言和习俗不同产生了误会。 这样做一方面替四王子惹恼几大首领擦屁股,表达王城的态度:今年没有开战的意思,来稳定各个部落;另一方面在同时间赛跑,希望赶在大宣的商队回国之前扭转被动局面。 以国家的名义求援,总要好过四王子那般威胁商队。 在沃斯王看来,四王子的举动完全上不得台面:打劫一个商队,难道能获得全国需要的粮食吗? 看似打着个人的名义,可毕竟是沃斯的王子,大宣人能真的只当是个人行为吗? 因此,楚清进宫面见庆德皇帝的时候,沃斯的使臣也到达京都。 他们被晾在驿馆。 而皇帝却领着朝臣讨论要不要跟沃斯宣战。 武将们是支持开战的,原因有二: 一、皇上既有此问,肯定是有想法,作为武将本就是保家卫国的,自然是必须要响应; 二、这几年因为没有战事,刚刚地位有所提升的武将,地位再次回落,被文臣打压得近乎颓靡。 有意思的是,文官竟也有半数主战: “皇上,他们看似打劫一个商队,可那是大宣的商队!他们在藐视我大宣!” “皇上,那商队还是楚清的,楚清是什么人,那是把人家棉种都引进来培育成功的人,打劫商队就是打劫楚清!” “李大人,什么叫打劫楚清?楚清只是个妇人,他们打劫的大宣的颜面!” “赵大人说的甚是!楚清确实代表大宣的颜面。” “皇上,臣以为,虽然楚清挑起这次事端,但我大宣护佑天下百姓,无论如何,在外敌面前必须袒护我大宣人。” “臣赞同!不过,既然楚清挑起事端,多少也要负起些责任来,臣认为此次出战,楚清至少应负担起半数军费。” 皇帝听明白了,这帮人想打劫自己的私库。 楚清这几年选择的棉田,除军屯之外,以荒田、荒山为主,这些土地是世家、显贵不能、也不屑于侵占的。 而土地上产出的棉花,以及相关纺织业带来的利润也是他们染指不着的。 第一年看不出什么,可从第二年起,楚清商队规模的急速扩张、各类“宝”字号商铺的崛起,让他们骤然发觉:豪强出现了。 数次打压,甚至把楚清弄到朝堂上当面锣对面鼓地弹劾,不但没有损伤她分毫,甚至他们还明显感到皇帝的袒护之意。 这如何能行? 于是便有了“楚清代表大宣”这般捧杀、挑拨之言,也有了“楚清挑起事端”这般嫁祸之语。 皇帝这时候明白楚清那句“战争的目的是什么”的深意了。 灵魂拷问呀!战争的目的是什么?一万个人至少有一万个目的。 什么“增强国防、保障大宣的安全、促进各民族、各地区之间的交往和交流”,那都是朕的臆想! 瞧瞧吧,这帮人的目的多明确:瓜分楚清财产,那就是打劫朕的钱袋子! 皇帝一点儿开战的心都没有了。 别说今年灾情,并不适合大动刀兵,就算是没有灾情也不行! 还好,以户部尚书刘聚为首的一干文臣对这些人的话进行了驳斥,驳斥的方式就是算账,还算的跟楚清一样一样的,有些类目详尽的差点儿让武将打起呼噜。 朝堂上的热闹不是楚清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员能知道的。 她既然来了京都,自然要去看看自家的铺子。 “祖母,最近京城时兴起这种纹样,孙女觉得颇适合您老人家,不如咱们多选几条?”刘宇芳手里捧着两条羊绒大披巾,给一个老人家看。 那位老妇发丝斑白,很是富态,面若银盘,却无几条褶皱,想来是保养极好,她是户部尚书刘聚的老妻。 刘老夫人用手轻轻抚摸羊绒披巾上的彩色条纹,眉眼弯弯:“有些艳了吧?别回头你祖父说我是老妖精!” 刘宇芳捂嘴轻笑:“祖父可不敢,不但不敢,他还得夸您节俭呢,您都不舍得买那狐皮大氅,买个羊绒披巾他还敢说什么不成!” “去!你个死丫头!怎么说你祖父哪!他是只节俭他自己,却何时苛待过咱们?”刘老夫人一边笑着驳斥自己的孙女儿,一边对披巾爱不释手。 深秋了,京都但凡条件好些的人家,都已经烧炭取暖,刘府也一样,可毕竟上了年岁,屋子里放置炭盆也不觉得暖和,还感觉呼吸都干燥。 在室内穿毛裘大氅自不像话,但是披上个披巾可就自在多了。 “宝清祥的新鲜玩意儿就是多!”老妇人赞着:“你瞧瞧,羊绒可比那羊毛细软多了。” “公子里面请!”门口的店伙计往铺子里让客:“小店新到绒褐,颜色、花样繁多,您瞧瞧!” 店伙计不认识楚清和卓耀,但态度热情而不过分,让人舒适。 尽管老百姓把羊毛织物称为羊毛衣、羊毛裤,但是京都人还是按照他们的习惯,把羊毛制品成为“粗褐”,把羊绒制品称为“绒褐”。 楚清的作坊今年成功把柔软的羊绒从羊毛中剥离出来,并制成漂亮的披巾、手套、衣裤、袜子,让宝清祥的生意火上加火。 “我看看袜子。”楚清说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不谈感情也伤钱 针织的袜子要比市面上的棉布袜、织锦袜有弹性,包裹性也好,楚清以前最烦每次脱了鞋袜,脚背上全都是硌出来的印子。 说心里话,那种袜子,走路多了还会拧劲儿,有时候都觉得硌脚底板。 还有那袜口的系带,有时候把小腿都勒得浮肿。 羊绒今年出得还不多,只够给京都供货,既然来到京都,楚清自然得买上几双袜子。 嗯,先来三十双吧,回去跟小宝分分,今年就够用了。 “梁……梁大哥?”刘宇芳探头看向楚清。 刘府中人逛铺子,从来都很低调,她们不像那些显贵人家,进了铺子就直奔二楼雅间,等着伙计把当季新品拿上来。 她们更愿意在一楼逛,因为一楼的样品多,还做了很多展示板,把几种衣物组合起来,展示在上面,提供穿搭方式作参考。 楚清听到耳熟的女声,就看过去:“刘姑娘?真巧!” 确认过眼神,果真是她心心念念的梁大哥,缘分呐!刘宇芳轻轻行了个礼,淡淡的粉红爬上面颊。 “这位是……?”刘老夫人自是察觉孙女的异样,便出了声。 小女孩子,就这样大喇喇上前同一个男子搭话,还口称“大哥”,熟悉的人见了都不免会觉得不妥,外人见了怕是更要说句“不矜持”。 有老夫人搭个腔,好歹能遮掩过去。 刘宇芳面上的淡粉已成红霞,悄声对刘老夫人说道:“祖母,这位就是孙女儿跟您提过的梁公子……” “刘老夫人,在下楚清!”楚清答道。 刘宇芳的声音虽小,可楚清也听到她称那老妇人为“祖母”,想必是户部尚书的家眷,赶紧报上名来。 可别再误会了! 上次卓耀跟她说,崇鱼府的耿副千户让她“轻点儿撩拨”人家姑娘,那是户部尚书的嫡亲孙女时,楚清都傻眼了。 啥叫撩拨啊?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一个不留神交上“桃花运”了。 眼下,人家奶奶还在跟前儿呢,可别再闹出什么乱子,又是在自家店里,别的不怕,楚清还担心砸了自己买卖呢! “梁……楚清?”刘宇芳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个名字在京都可是让她如雷贯耳,尤其是不久前她还听祖父说本朝唯一的女官,在朝堂上是如何让那些言官下不来台的。 眼前的梁大哥,竟然是楚清?梁大哥……不是男的? 刘宇芳似乎听到胸口深处传来冰块放进热茶杯的声音——心碎! 眼看着小姑娘的粉面渐渐惨白,楚清赶紧解释:“之前在下去崇鱼府探亲,多蒙刘姑娘照顾,谢过,谢过!” 刘老夫人的眼睛在楚清和自家孙女儿脸上扫了个来回,立时明白其中的误会,不禁对楚清有些怨气:我刘府的千金竟被你捉弄? 刘老夫人面容渐冷,刚才的慈和消失不见,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刺上楚清几句,就听旁边“楚清……楚……东家?东家来了?” 店伙计慌忙上前见礼。 楚清却只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目光却一直谦恭地看着刘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因缘际会,在下于崇鱼府与刘姑娘有两面之缘,却给刘姑娘添了麻烦,一直想表达谢意却不得机会; 今日如此巧合,竟在京中重逢,万请老夫人赏面,屈尊青瓦台,在下做东,尝尝今年的新菜式。” 刘老夫人的气就稍稍降下去些。 她也听老头子回来说过楚清,知道那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也暗自赞赏竟有女子如此自信、自强与泼辣。 如今又见楚清目含歉意,言语恭敬,且坦然告知自己名姓,暗忖孙女的怀春之心怕也只是单方面的误会。 刘宇芳还在纠结梁大哥怎么就变成楚清的,还变得这么突然,小姑娘眼圈都红了。 但是不甘的、倔强的小心灵还是不能释怀:“你真是楚清?那你以前怎么不说?你现在为什么又说?” 卓耀在那店伙计上前给东家施礼时才回过味儿,赶紧打着眼色示意店伙计跟他离开。 别等着巴结东家刷存在感了,还想留下看东家把“尴尬”两个字写在脑门上嘛? 要不说呢,很多事情男子不如女子心细,他根本就把“撩拨”这件事忘记了,要是能早些想起来,他就该在见到刘宇芳的第一眼时把楚清带走! 楚清原本不尴尬,可小姑娘眼圈都红了,也就尴尬了,不禁咳了咳:“咳咳……在下确是楚清,之前并不知你是刘府千金,又因为在朝堂上得罪不少人,所以告了假去崇鱼看望犬子,想着尽量低调行事,免得给孩子添麻烦; 在下也是后来经理事处的耿大人告诉,才知你是……可那都是好多天之后了……” 其实那天跟霍铭甫他们交恶回去后,楚清就知道刘宇芳的身份了,不过也确实没再见过面,也就不存在解不解释的问题。 可谁知道小姑娘一颗芳心竟错付呢? 人家女孩子不能白白伤心,楚清给打包了四个花色的羊绒披巾,二十双男女不同的羊绒袜子,还搭上十二副既能做领扣、又能作披巾扣的颈饰。 说心里话,心在滴血啊,那些领扣,不是白玉的就是绿松石的,还有珍珠和砗磲的,这些东西能顶上一百条大披巾的价格了。 不但如此,楚清还得面不改色、笑意盈盈、诚心实意地请她们去青瓦台吃顿好的,以平复小丫头那颗受伤的、潮湿的心。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不能摆平的。 特制的九宫格锅子一端上来,刘宇芳的小脸就再也凝不住冰霜,反倒被红彤彤辣乎乎的香气熏暖,只是那小眼神儿中还不时流淌着一种叫做“遗憾”的东西。 楚清干脆让店里给拿了个黄铜锅子送与她,还有十个三层大提盒的食材,光是各色蘸料就装了整整一提盒。 别人谈女朋友费钱,楚清是不谈女朋友更费钱! 因是女眷,不宜在外久留,所以吃饭的时间并不长。 回去的路上,刘宇芳坐在车厢里摆弄那些精致的领扣,问刘老夫人:“祖母,我要不要选两个给表妹,她还惦记着梁二呢,梁二也是女的!” 刘老夫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章 请上座! 送走刘氏祖孙,也才酉时过半,正是青瓦台上客的时候。 楚清回到楼上洗漱,把刚才熏染了满身火锅味的衣裳换掉,穿了身银霜牡丹纹缎面圆领袍,脖子上简单交叉了一条全黑色的羊绒薄围巾,准备出去逛逛。 要经过柜台时见到一位穿戴不俗的中年妇人,正在查看食盒里面的东西,看来是来打包饭食的客人。 那妇人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便抬头瞧了一眼,继续查看食盒的下层,突然顿了一下,又抬头,这下看清了楚清的脸,楚清也认出对方来,两人同时见礼:“楚大……楚东家!”“辛嬷嬷!” 辛嬷嬷是昭华公主的贴身嬷嬷,以前见过两次。 楚清问道:“辛嬷嬷这是……?” 辛嬷嬷见到楚清很是高兴,见问赶紧回话:“公主特别爱吃你们店里的麻辣卤鸭,平日吃不到,便时常命老奴打荷几样回去……” 辛嬷嬷声音不大,毕竟说的是公主:“还有啊,皇后和太后也爱吃,只是这都带着骨头,吃起来总是不雅,公主孝顺,便吩咐老奴多点上几样; 也就青瓦台做的精致,样数也多,公主想要的都有,您看看……” 说着,辛嬷嬷把三层食盒一一打开:“太后爱吃咸口儿的鸭锁骨和鸭头,皇后爱吃甜口的鸭舌和鸭肠,公主喜欢麻辣鲜香的鸭翅膀和鸭脖子…… 也亏了你们青瓦台心思巧妙,竟把鸭子拆开来卖,不然公主就得哀叹为什么鸭子不多长几对儿翅膀了!” 楚清:“辛嬷嬷过奖了,辛嬷嬷爱吃哪种口味?我让人给您也装上些。” 辛嬷嬷推辞:“那怎么好!这就不少了,主子们也吃不了这许多,最后也会打赏给老奴的。” 想到这些小吃是要送到宫里的,楚清自然要讨好辛嬷嬷,便问:“嬷嬷觉得哪种好吃?” 辛嬷嬷把食盒一一扣上,说:“都好吃,都好吃!老奴喜食甜,也能吃些辣,便觉得都好。” 噢,甜辣口味的呀……卤鸭的口味分得比较纯粹,还真没有甜辣口儿的,不过青瓦台有种腊鸭肝肠,偏甜,微辣,应该能合辛嬷嬷的口味。 楚清让人取来一小捆交给辛嬷嬷:“这是鸭肝和猪肉混在一起做的,甜辣口儿的,你回去开水蒸上一刻钟,切了片就能吃; 或者切了片跟着米饭一起煮,让油脂浸润到米中,也好吃,拿回去尝个鲜。” 辛嬷嬷脸都有些红了:“老奴怎敢……这可不行……” 楚清说道:“一点吃食而已,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食,辛嬷嬷不要见外。” 辛嬷嬷自是领情:“那就多谢楚大……东家了,老奴回去就照您说的做给主子们尝尝!” 听听,多会做人,“做给主子们尝尝”,这要是吃好了,肯定就要往外传一传,给楚清打个免费广告! 楚清和辛嬷嬷正说着客套话,门口有生硬的大宣语传来:“你说那个楚清兴风作浪?嗯,对!就是她兴风作浪!” “哎哟,您小点儿声啊!”这一句是流利的大宣官话,楚清看去,是一位大宣的官员,从身上服装看,正九品,应该是名掌客。 鸿胪寺有个部门叫典客署,专门负责照顾外宾生活起居,其中的办事员就叫做掌客。 这名掌客在青瓦台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了一圈,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 刚才他正引导沃斯使者的思路,说楚清挑起两国间的误会,是兴风作浪,没成想沃斯人性子如此“率真”,直接就嚷嚷出来了,声儿还那么大! 这是哪儿啊?青瓦台!你跑人家地界骂人家主子? “陈掌客,你这个词用得好,就是兴风作浪!”那沃斯使者夸道,然后迈步往门里进:“听说你们京都最好的吃食都在这个青瓦台,我们一定要好好尝尝!” 这位陈掌客用眼睛楼上楼下搜索了一圈,没有看到像是官员的人,稍稍放下些心。 他想,当官的一般不会在一楼散座吃饭,会去二楼寻个雅间才是,那么刚才他们在门口的对话应该没有官员听到。 “老奴要不要……”辛嬷嬷也听到刚才那些人的话,她怕那些沃斯人闹事,楚清处理不了,询问楚清要不要请公主帮忙。 “嬷嬷回吧,天色不早了。”楚清轻轻摇了头,说道。 请公主有什么用?公主最多也就向皇后告个状而已,可任何事都还没发生,又告的哪门子状? 那个陈掌客也才九品官员,别看是京官,也没甚大用,楚清还有机会往朝堂上站一站,他连进皇宫的资格都不太有。 辛嬷嬷没让楚清相送,就拎着食盒匆匆走了。 陈掌客带着沃斯人走到柜台前说道:“开个雅间!” 掌柜点头哈腰道:“对不住,今天的雅间都订出去了,您看,一楼还有不少地方,不如……” 这帮蛮子嗓门那么大,刚才诋毁东家的话他们全听到了,只不过看东家没吭声,他们才没轰走这帮人的,还敢腆着脸要雅间?呸! 几个沃斯使者却被柜台后那一面墙的酒柜吸引住了目光,只见七种颜色的坛子层层相叠,整整一面墙,竟搭出了一道彩虹桥! “这是什么?”一个沃斯人问道。 “这位客官,这是本店的镇店名酒——玉液琼浆酒!”掌柜自豪地解释道。 “都是酒?这些都是酒?”在得到掌柜肯定的答复后,那个沃斯人一手指着酒墙,一手指向地面:“不要雅间!不要!我要在这里喝!我要看着它们!” 使者都这么说了,作为接待员,陈掌客赶紧让掌柜给找个离柜台近的座位。 四儿跟几个伙计耳语了一声,让把说书先生打发走,把那台子空出来,搬上去桌椅:“远方来的客人,您请上座!” 沃斯使者:“唔唔,上座好,高高在上的座位,好,好!” 沃斯人高高兴兴就上了台子,陈掌客干着急说不出话:这是拿咱们当演猴戏的吗?谁会在台子上吃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一章 洗澡的羊 三名沃斯使者一律金发碧眼,又是在台子上,搞得底下就餐的食客不时把眼神飘向他们——下饭! 青瓦台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天南海北的菜式应有尽有,南来的北往的,只有你没吃过的,没有青瓦台做不出来的。 三名沃斯使者中有一个看起来很瘦弱,但是嘴很刁:“也不怎么样嘛,好好的羊肉做成这个德行,一点没有草原的味道!” 说涮羊肉不好吃的,他们是第一份。 四儿把孜然蘸料往前推了推,说:“您蘸点这个!” 那瘦子依言蘸了些放进口中,楚清明显看到他从漫不经心地嚼一下,马上变成快速咀嚼,这分明是吃得满意的动作,可他却皱了眉头:“没好多少啊!不好吃不好吃!” 楚清知道,沃斯人更喜欢吃手把肉,他们做肉通常是连着骨头的大块牛羊肉,放在清水中煮,除了盐什么都不加,味道倒也纯粹。 大宣人则不同,在对待肉类上,通常是切成小块炖煮,要放很多调料,讲究色香味俱全。 一盘肉端上来,里面必须要有蔬菜相伴、葱花点缀,就算菜冷了,也要有汤汁的光泽。 所以就算火锅这种东西,通常贵族们也是不会在公开场合下点餐的,就好比昭华公主,她想吃个鸭翅膀,必然在宫里吃不到。 堂堂一公主,抱着块骨头滋啦滋啦地啃,像什么样子?只能是悄没声跑到青瓦台打个包,回去在自己闺房里当个零嘴。 楚清都能打赌,吃到第三块就会被宫女给制止,别看她买了那么多。 青瓦台是什么地方?想要的都能得到的地方,所以手把羊肉也有。 很快,锃亮的大铁托盘被端上来,里面是满满的大块羊肉,热气腾腾,随着还摆上各种干湿蘸料。 进门的都是财神爷,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嚯!”台下方的食客们一片低呼:“还不如抓只羊直接上嘴咬呢!” 虽然也有人会羡慕他们大口吃肉的爽劲儿,但讲究礼仪的大宣人还是认为这样不妥,粗鲁——想这么吃,闷在驿馆里吃去呗,入乡就得随俗,这么不雅的吃法,影响别人的食欲! “呸!什么玩意儿!”那个瘦子吐掉一小块骨头渣子,用生硬的大宣话说道,又用舌头把粘在唇上的蘸料舔了舔,吧嗒吧嗒嘴说道:“两脚羊做的羊肉,就像他们自己一样,软趴趴的没嚼头!” 这后一句,是用沃斯语说的。 陈掌客正用筷子把一块羊肉从骨头上剥离开,这很容易做到,因为青瓦台炖肉要求:连骨带肉能拎起来,但是三息之后肉要能脱落下来,也就是说,要炖烂炖透。 听到那瘦子说大宣人是两脚羊,陈掌客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却又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只把剃下的肉蘸了干料往嘴里送。 另外两个沃斯人也附和,可动作根本停不下来——把着骨头咬着肉,就都顾不上喝一口酒,太好吃了!这可比清水炖肉好吃多了! 还有那干粉蘸料,咸辣咸辣的,又看略带丝甜,里面还有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的碎粒,嚼起来香香的。 别看那瘦子话难听,可身体诚实得很,骂个不停,也吃个没完,吃的还快。 诚心是吧?! 楚清走过来,站在四儿边上:“水土不同,羊肉的味道也不一样,况且,我大宣的羊爱洗澡,那一身膻腥之味也就存不下多少; 我大宣的人民好客,会把肉炖得烂烂的、香香的,让老人和孩子也嚼得动、咽得下,客官若不习惯,便多蘸些蘸料,若还不满意……” 那瘦子抬头:“怎样?” 楚清:“便离开吧,我大宣没有不洗澡的羊,也没有平白挨骂的人!别忘了结账!” “噗哈哈哈……”台子下笑声一片: “可不是!不洗澡的羊,才够味儿!” “够味儿?你能忍?” “只要羊不抬胳膊,不洗澡就不洗澡,咱倒也能忍……” “咱可不习惯,别说忍,闻上一丢丢都受不了!” “还闻?看见我都觉得膻!” “刚才那人说挨骂,那伙蛮子骂人了吗?骂什么了?” “骂人?艹!揍他们丫挺的!” “哎,那后生,他们骂谁了?骂啥了?” 嘈声一片,而且个个表情愤慨,那瘦子总算明白过来,不禁拍了桌子:“你骂谁不洗澡?” 顿了顿,又反应过来,楚清刚才说了一堆话,之前都是沃斯语,后面是大宣话,好像是一个意思? 草原缺水,冬季又漫长,沃斯人的确很少洗澡,而且他们体味也确实重了些,若是在大宣,会被当成狐臭症。 四儿站在楚清旁边,肩膀一抖一抖。 陈掌客原本吃得欢,他的俸禄可供不起他来青瓦台这样的馆子消费,被那瘦子拍桌子吓了一跳,一口羊肉马上就要递进嘴了,却重新掉回碗中。 陈掌客干脆放下筷子,上下打量楚清一番,看楚清着一身银霜牡丹纹的缎面袍子,再看头顶,只简单一根木质发簪,没有冠帽,想也只是个家境尚算殷实的年轻后生,不是贵族,便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随便插言、还辱骂他国来使?” “有吗?”楚清笑笑,反问:“他国来使是什么东西?你又是谁?” 然后不理他,转而对四儿说:“让后厨不必再给他们准备手把肉,都捞出来分盘装上,每桌一盘,青瓦台赠菜了!” 四儿马上高喊:“青瓦台赠菜!每桌一盘手把羊肉!” 台子下喝彩声一片:“青瓦台够意思!祝财源广进!” “日进斗金!” “日进十斗金!” “一百斗!哈哈……” 陈掌客瞪了眼,眼前这个后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体格有些单薄瘦削,也看不出是不是读书人。 他知道京都有一种人叫“知客”,就是混迹各大酒楼,给客人介绍菜品,从菜的来历到菜品的创始人、从选料的考究到烹饪的火候,要是能讲出引人入胜的典故来,那就可能被大户人家看上,包养起来,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专门用来协助他们的交际活动。 陈掌客以为青瓦台这么大的排场,肯定也养着知客,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一个知客而已,就算能认识几个有钱人,又怎能与官员、跟外使相抗,因此斥道:“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平日里百姓就算见到官员也不必下跪,但是如果触怒官员,被喝令下跪,通常还是会跪的,因为平头百姓拿什么跟当官的对着干? 陈掌客穿着官衣,面对常服的楚清,便自觉高了一头,因此这叱问便问得极为有底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四儿这会儿忍不了了:“这几个蛮子说了什么你听不见?聋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二章 知客……吧? 其实四儿听不懂沃斯话,但他听到楚清说“挨骂”这个词了,以为是楚清挨了骂,就忍不住了。 “你放肆!”陈掌客喝道:“本官……” “本官个屁!我们东家都不自称本官,你算个老几!”四儿不等他说完就指着他那身青色的官袍怼上了:“你当自己是根葱,谁拿你蘸酱?!” 四儿对陈掌客那身袍子极其瞧不上,东家有三身红色的官袍呢,东家显摆了吗? 这一下,台下的食客们更乐了:“他就是升了官都当不上根葱!” 青色袍子,葱,形象了!就算他有天能升到七品,也只能是绿色官袍,那时才能像根葱。 楚清并不愿意看到当着异国人的面,自己的人先内讧起来,便对几位沃斯使者说道:“各位,既然嫌吃食不好,便请离去吧。” “你凭什么赶我们走?”那瘦子叫道。 因提高了调门,楚清注意到他的声音似乎与之前不同,尖细了些,而大宣话讲得也不如刚才生硬,便多看他一眼。 这一眼,楚清看到他耳垂上针眼大的洞——女的! “青瓦台不接待有损我大宣国、大宣人名誉的食客。”楚清道。 四儿不客气地轰人:“走走走,赶紧走!” 楚清不愿意大宣人之间争吵,陈掌客却不管不顾,他觉得楚清折损他尊严了:“放肆!这几位是我大宣的客人,你们如此不敬,把朝廷的脸面置于何地?!” 楚清觉得好笑:“你们是什么人与我们何干?青瓦台是吃饭的地方,进来,那就是食客,跟朝廷脸面有关系吗?” 不待陈掌客分辩,楚清靠近他轻声说道:“这位大人,别人兴风作浪只对外不对内,你却里挑外撅专对大宣人兴风作浪,请问,这是你们鸿胪寺的指令?” 那个沃斯瘦子原本打算剃肉用的刀子起先没用上,现在见四儿毫不留情地撵他们,唰地就抄起来比在四儿面前:“你该死!” 台子下的食客既骇然又愤然:“哎!那蛮子怎么这样?!” 也有人说:“小声点儿,没听说是他国来使么,有当官的陪着,你别惹上麻烦!” 更有人不满:“他国来使怎么地?就能欺负咱大宣人了?” 楚清不等陈掌客有所反应,转向沃斯人拔高声音:“你们真是沃斯使臣?” 那瘦子已然怒火中烧:“是又怎样?!” 楚清朗声道:“诸化外人,身在吾境,当守吾法;你们既为使者,却辱骂到访国国民为‘两脚羊’,本店对你们下逐客令,只为念你们初犯,大而化小,可你们竟然还敢武力威胁?来人,绑了他们!” 楚清一吆喝要绑人,最先动的竟是靠近台子那桌的两名客人,他们离得近,身上似有功夫,轻飘飘的、先店伙计们一步就窜上台子:“真是给脸不要,早看你们不顺眼了!” 谁料,沃斯人“仓啷”一声就钢刀出鞘:“我看谁敢!想死就过来!” “我艹!”刚才跳上台子骂人的那个一看对方亮出武器了,转身就欲跳下台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啊!” 而那女扮男装的瘦子更是把短刀尖向四儿捅去! 四儿却一晃肩膀,右手扣住那瘦子的右手腕,再顺势一使劲儿,瘦子手里的小短刀就被夺过去,而他人却被四儿甩向台下,吧唧一声,脸着地。 “没出息的死贼偷儿!”一起跳上台子的另一位斥骂一句,一把揪住要逃跑的同伴当空一抡,同伴的身子就被转了方向,好巧不巧地,抡起的脚就踢到一个沃斯人持刀的手腕上。 那沃斯人“嗷”一声钢刀脱手,他的腕骨不断也是骨裂了。 另一名沃斯人劈刀砍向那两个上台来的食客,楚清却就近把陈掌客一把推了过去,同时喝道:“杀害大宣官员,你们死定了!” 陈掌客还在回味楚清那句“对外不对内”和“兴风作浪”,感觉哪里不对,就发现自己竟旋转半圈,胸口迎向利刃。 “妈呀!”他眼前一黑,立时不省人事。 眼看着弯刀就要把陈掌客劈成两半,那沃斯人急急收势,打架他敢,杀人却不行,因为他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尤其陈掌客还穿着官服,他若真把人劈了,自己罪责难逃。 “好!” “好!” 台下不时发出喝彩声,食客们不但没有四散逃走,反而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好。 也难怪这帮食客不害怕,青瓦台可是皇家给撑面子、密侦司保驾护航的酒楼,不怕出事儿,就怕没热闹看。 ***************** 皇宫里,昭华公主接过食盒,高兴地亲手把里面的吃食分装成小盘,准备派人给母后和皇祖母都送上几份,辛嬷嬷却一脸担忧地把沃斯人进店时说的话讲给她听。 公主停了手上的活儿,认真听完,想了想,说:“你替我给皇祖母送一份,母后这份儿,我亲自送。” 公主一直住在皇后宫里,因此抱着食盒带着宫女就去了皇后那里:“娘亲!”昭华公主喊道。 跟小宝学的,私下里,昭华也喊皇后为娘亲,她觉得这样叫好像更亲近,主要是她很羡慕小宝跟他娘的那股亲热劲儿。 不过,这种叫法,是在发现皇后也会偷偷啃骨头吃零食之后才敢的,娘俩有了秘密,更亲近了呢。 一听女儿喊娘亲,皇后就与贴身服侍的王嬷嬷会心一笑:还是嬷嬷的办法管用,这丫头活泼了许多,不然,整天跟个小大人似的,看着都压抑。 “今儿又有好吃的?”皇后笑道,看向昭华手里的食盒。 “有呢有呢,您先尝尝腊鸭肝肠,青瓦台新出的!”昭华边说边端出小碟子:“我刚让辛嬷嬷蒸好,还热着!” 闻着就香,皇后尝了一片,就不肯撂下筷子,与女儿边吃边聊。 皇帝今日忙,错过了晚饭时间,想来皇后这里蹭饭,没等见到人,先听见女儿的声音:“……辛嬷嬷问老师,要不要请我帮忙,可老师却让她只管走便是,娘亲,你说老师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昭华的老师?哪一位?教什么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三章 但愿长晕不复醒 皇帝思忖着停了步,外间的宫女看见皇帝来了,忙躬身施礼,准备通报,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夫妻两个,自自然然的多好,一让通禀,皇后还得出来行礼,多生分! 正抬腿要继续走,就听皇后问道:“竟说楚清兴风作浪?还是掌客说的?” “嗯,掌客说的!要是沃斯人这么说,辛嬷嬷也不会那么气,这摆明就是有人又想给老师扣屎盆子呢!”昭华愤愤地说。 屎盆子!李公公偷眼瞧皇帝,皇帝吞了口口水,然后面无表情,装没听见,可里面皇后却开始教训了:“昭华,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啊,不像话!皇帝想着:堂堂公主,怎么讲话如此粗鄙! 皇后:“正吃着呢,说什么屎盆子啊,怪恶心人的!” 皇帝:……朕的皇后啊! 昭华公主:“娘亲,您说啊,我老师不会有事吧?” 皇后:“放心,你老师是什么人?谁给她扣屎盆子,她就能把一盆子屎给灌谁嘴里去!” 昭华公主:“娘亲,您也够恶心的啦!” 皇帝:…… 不能忍! “哟,娘俩偷吃呢?居然不叫上朕!”皇帝不得不露面打断里面的对话,不是他听不下去,是外间还有太监宫女呢,传出去多不好! 腊鸭肝肠就着白米饭,皇帝觉得简直是绝配,吃得香,心情就好,让李公公传话下去:“青瓦台的腊鸭肝肠不错,让杜绍义去尝尝,现在就去!” 得!李公公心想:鸿胪寺卿今天要无法消食了! 鸿胪寺卿杜绍义送走李公公后,就在院子里一圈圈踱步:莫名其妙啊! 天都黑了,让去青瓦台尝什么腊鸭肝肠? 想吃派人去打包回来不行?让青瓦台给送餐不行?要非要亲自去?就是个小食而已嘛,皇上怎么想起来让自己去呢?就自己吗?还有别人没? 一串串疑问在心中盘旋,眉头拧成疙瘩,却见夫人抱着披风出来:“你还不快去!” “妇道人家懂什么!”杜绍义伸手拨拉开妻子递过来的披风:“谁知道还有没有别人也被传了话,先等等看吧!” 杜夫人重手重脚地把披风给他穿上,数落道:“难怪朝堂上天天叫嚷着裁撤你们鸿胪寺! 国战之后,你说说你们鸿胪寺还留着有何用?” 这话太戳人肺管子了! 国战前还有个东伦国,让鸿胪寺好歹有事忙;国战后这几年,鸿胪寺除了管管朝会仪节,还真没什么事情可做。 “你懂个屁!朝堂上的事也是你个妇道人家能议论的?”杜绍义斥道。 杜夫人也是个暴脾气,两手一使劲儿,就把披风领口的系绳揪了个紧,勒得杜绍义差点儿喘不上气。 杜夫人说道:“老爷说得对,我只懂个屁,可老爷连个屁都不懂!你们鸿胪寺最近为啥没人要求裁撤了?老爷没想过? 那我来告诉你,是因为楚大人! 是人家楚大人把沃斯的棉花给弄进大宣了,沃斯人心里不忿,也想着从大宣得些好处,这才给咱朝廷递了国书! 换句话说,没有楚大人的作为,你们鸿胪寺没有存在的必要!懂了不?!” 杜夫人一口一个“屁”字,喷了杜绍义一脸唾沫星子。 杜绍义目瞪口呆:“你抽的哪门子疯?什么楚大人让鸿胪寺存在的有必要了?” 其实杜绍义听懂了,只是不想认可,毕竟他可是见过楚清在朝堂上那个嚣张样子的,作为纯爷们儿,实在是不想承认一个假爷们儿有能力。 只是,楚清现在在京都是一个影响颇重的人物。 甭管跟楚清有没有过节,男人们都是有些反感,可女人们却是交口称赞:“哼!还牝鸡司晨?还女子和小人难养?我看他们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杜夫人抱着膀子看着自己的丈夫:“老爷,嘴上不服没有用!青瓦台是谁开的知道不? 别管皇上为什么让你去吃小吃,你只看皇上让你去的是青瓦台,指定跟楚大人有关,你就该去! 也不用想是因为什么事儿,要我猜,既然是找你鸿胪寺卿,那就肯定跟那帮沃斯蛮子有关! 你若拖拖拉拉去晚了、耽误了,我看你鸿胪寺被裁掉也活该!你就趁早辞官回家来吧,反正家里也不差你那点儿俸禄过日子!” 唉,杜绍义长长叹了口气。 都说女怕嫁错郎,男也怕娶错妻啊! 瞧瞧吧,娶个武将的女儿,泼辣不说,动不动还拿钱砸人,以前是仗着她娘家忠勇侯府财势大惹不起她;现在更厉害了,拿两间最好的店铺参了“宝清祥”的股,赚得更多了! 现在张嘴闭嘴就是“不差你那点儿俸禄”,谁说是男人养家的?到他杜家就不是! 杜绍义到青瓦台,刚入戌时,正是客最满的时候,一楼坐座无虚席,只是进门最打眼的戏台上却没有说书的,也没唱曲儿的。 反而是五花大绑捆着两个沃斯人,虾公一样倒在台子上,嘴里还被塞着什么东西;另一个瘦弱些的沃斯人虽是坐着,双手却被束缚在椅子背后;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大宣人,穿着青色官袍,只是低着头,似乎睡着了。 果真与沃斯人有关! 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得太过,楚清并没有把这些人扭送京都府或者密侦司,只是派人去趟鸿胪寺,找典客署,让他们派人来领人。 闹太大也不合适,该让人说自己仗势欺人了,谁让自己的店开业时皇上都派李公公来捧场呢。 没想到刚把人派出去没一会儿,鸿胪寺卿竟亲自来了。 杜绍义扒拉陈掌客,陈掌客醒了过来,抬头一看,认出竟是杜大人,“嗝儿喽!”又背过气儿了。 这是他第三次晕过去了。 第一次是直面弯刀,第二次是刚醒过来就看到沃斯人跟大宣人打起来,那个知客模样的人掐着瘦子的脖子吆喝沃斯人停手时说:“密侦司楚清执行公务,再不束手,格杀勿论!” 陈掌客在眼睛发黑马上要晕过去的一瞬间,脑子里想的是:但愿长晕不复醒!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四章 作证 夫人果真料事如神啊,杜绍义心中无可奈何。 别看他心里不服气楚清,可真面对面了,他还是得客客气气的:“楚大人,你看这事儿……?” 楚清热情地招呼他喝酒:“哎呀杜大人,都是小摩擦,不碍事的,没成想您会亲自来! 下官极少能来京都,也没机会与大人交流,今天算是有缘,咱们坐下喝一杯!” 杜绍义看到楚清似乎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那这个面子得给,即便心中别扭,还是依言坐下来:“也好,我们同为朝廷效力,彼此却不熟悉,今天的确是个好机会!” 鬼才稀罕的机会。 楚清并没有请杜绍义上楼上雅间,而是就在戏台边上加了桌。 涮羊肉、手把羊肉、腊鸭肝肠、时令菜蔬、飞燕全鱼、玉液琼浆酒、养生茶等等铺满一桌子,楚清招呼杜绍义品尝。 夫人总说青瓦台的涮羊肉好吃,杜绍义却从没有来品尝过,所以第一筷子就下在涮羊肉上。 旁边有食客夸赞:“还是你们青瓦台的涮羊肉地道!多少家酒楼都学你们家,也做涮羊肉,可就做不出来这味儿!” 一个伙计正给那桌客人上酒,闻言便说:“蒙您看得起,多谢多谢!” 邻桌食客插话道:“什么味儿啊?我觉得就是蘸料不一样,肉汤里好像没多出什么来啊?” 之前那名食客就说道:“那可不一样,你知道嘛,他们青瓦台的涮羊肉是根据洪国公的经历开创出来的,能吃出不一样的鲜味儿!” 他又对店伙计说:“你给他讲讲,这涮羊肉的由来!” 店伙计就一边帮他们往锅里添肉片、捞肉片,一边讲道:“话说国战时,洪国公为防沃斯人趁乱偷袭,独自带兵在东伦北部边境守着; 那时候朝廷的粮草还在路上,可洪国公他们已经断粮好几天了……” “断粮?怎会断粮?”有人惊问。 今天戏台子上没有说书的,所以店伙计一讲起故事来,就吸引了很多食客的注意力。 “那时候运粮队主要是紧着往东伦中部去,洪国公为防消息外泄,分兵防守北境谁也不知道,后来我们东家给紧急运了一批粮食,暂时缓解了几天; 可打仗嘛,每天都要死很多人,受伤的士兵也没什么可以补身子的,心里就盼着能吃上一口肉,哪怕能喝口肉汤也好; 正好在我们东家送的粮食快吃完的时候,朝廷的粮草也送到了……” “呼……”有食客松了口气:“唉,真不容易!” 店伙计继续:“当时洪国公就让人把给他专门准备的唯一的羊杀了,说让大家都吃上一口肉,士兵们感动极了! 结果水烧开了、羊也杀好了,就差下锅炖肉了,有探子来报:‘敌军铺天盖地,距此十五里’…… 这是饭都不让吃啊!怎能让士兵饿着肚子上战场呢? 洪国公大手一挥:摘帽子,装热水,羊肉片成片,涮着吃! 于是,士兵们纷纷摘下头盔,去锅里舀了开水,伙夫就把羊肉片成片往头盔里扔,再给撒点盐末…… 士兵们每人都分到几片羊肉,热乎乎地吃了,再就着那清汤,把饼子泡泡,不到一刻钟,人人都吃饱,立即提枪上马!” “好!”掌声、喝彩声一片。 店伙计最后总结道:“这就是涮羊肉的由来。我们东家说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咱们今天能坐这儿踏踏实实吃顿饭,那都是军士们用鲜血、用性命换来的,各位……吃不完就打包带走啊!” 最后这句,是店伙计看到有个单桌的食客起身似乎要走,那人回道:“晓得!我就是去趟茅厕,还得回来呢!” 人们哈哈大笑。 “杜大人觉得味道如何?”楚清帮忙给下羊肉片。 杜绍义吃得津津有味,听得也是着迷,见楚清发问,他反倒求证起来:“真是洪国公想到的吃法?” 楚清能说涮羊肉是忽必烈发明的吗?自然不。一切能引出类似“忽必烈是谁”这样问题的话题,都不能说。 楚清:“嗯,真的!” 当初楚清就给几个小子胡诌了这么个故事,没成想他们都给带到京都来了。 至于一只羊能片成多少片,够多少士兵吃,那就不用去琢磨了。 “哎,香,真香!”杜绍义由衷赞叹。 楚清又给叉了一块手把肉递过去:“您再尝尝这个!” “嗯,香,真香!”杜绍义蘸着油碟吃得欢实。 “可他们说不好吃!”四儿过来给添酒,插言道:“他们还说‘两脚羊做的羊肉,就像他们自己一样,软趴趴的没嚼头!’” “嗯?放屁!他们才是两脚羊,他们全国都是两脚羊!”杜绍义气了,羊骨头敲盘子敲得咣咣作响。 “还是杜大人正义!”四儿叹了口气:“那位官爷都不当回事儿,还说我们东家‘辱骂他国来使’。” “混账!”杜绍义扭头往台子上看,准备骂陈掌客。 陈掌客这时候正好刚醒来睁开眼,正有些懵懵然的时候就听到四儿告状,就想赶紧闭上眼睛继续晕,结果瞥到杜绍义投来的杀人一般的目光。 陈掌客欲哭无泪,怎么醒转的就这么不是时候呢? 陈掌客与杜绍义的眼神儿都对上了,想躲都来不及,只好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他瞎说!” 四儿就问他:“他们说没说大宣人是两脚羊?” 不等陈掌客开口,食客们先作证了:“说了!我们全都听见了!” 楚清都无语了——那瘦子说这话时用的是沃斯语,合着你们都听得懂? 四儿又问道:“你是不是没管,还吃得挺香?” 食客们:“是!他就是没管!他是走狗!反贼!” 陈掌客急了:“我不是……我没有……他们瞎说……大人,我冤枉啊,我那时候没听见……” 食客们:“放屁!你明明听见了!我们都听见了你听不见?!” 四儿:“你是不是说我东家‘辱骂他国来使’了?” 食客们一下子站起来好多人,义愤填膺,声音整齐而洪亮:“他说了!” 楚清心中很是感动。 老百姓通常是让他们私下里随便说,都能给说得天花乱坠,可一旦要具名举报,就没人敢了,和当今的“键盘侠”有的一拼。 但看看现在,当着鸿胪寺卿这么大官的面,多少人敢站出来?他们都敢,还都站出来了!实名制啊! 食客们义愤填膺,群情激昂,别看当时他们不知道楚清是谁,这会儿可知道了,那是青瓦台的东家!是宝清祥的东家! 是皇帝皇后太后都给面子的楚清! 鸿胪寺卿一个四品官有多大?比皇帝大吗? 楚东家还请咱吃手把羊肉呢,必须要表现表现啊! 陈掌客:“……” 他现在就想再晕过去,说来也怪,他现在怎么就晕不了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五章 挨骂都不够级别 典客署的人到了,但是他们并没敢进门,因为听到有用完餐的食客出来时,说里面有鸿胪寺卿。 京都的百姓都见多识广,有人能认出鸿胪寺卿不算新奇,可典客丞却出了一后背冷汗:怎么着,都闹到寺卿大人那里去了? 典客丞不禁白了店伙计一眼,心说,既然你们都找寺卿大人了,何苦拉我走这一趟?怕我不能当众丢脸吗? 鉴于此,他决定暂时不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先听听里面出来的食客都怎么说,毕竟,青瓦台的伙计说的只能算一面之词。 话说偷包贼乔万启好不容易让柳陆奇“大出血”,掏钱请他吃顿好的,所以跑来青瓦台,却碰上几个外族蛮子捣乱。 原本想教训几个沃斯人,结果人家一亮出刀来就吓得想跑,被柳陆奇给薅住,硬是陪着他跟沃斯人玩了一出“空手夺白刃”,心里有些郁闷:这成什么事儿了? 想跑那阵儿跑了也就跑了,没人看清他是谁,可偏偏他被揪住不得不参战,他那功夫哪儿成啊?被人打个乌眼青! 嘿!好死不死地,四儿旁边那人竟是楚东家! 早知道她就是楚东家,乔万启才不会生出逃跑的心思呢,上赶着表现都来不及! 那可是小宝那孩子的亲娘!当官的!当的是密侦司的官!跟柳陆奇那个骚包男以前的合伙人是一个地方的! 关键还是那个合伙人死翘翘了,渣都不剩,人家小宝他娘可活得自自在在的! 前阵子为啥要搞垮张御史?乔万启可是没少请赵琪、赵瑞两兄弟吃饭,才打听出那是小宝要给他娘出气! 有这么个熊孩子当自己的主子,自己还碰上主子的娘,多好的机会,咋就刚才想着要跑呢! 这会儿倒好,出大力打一架,人家也不见得能正眼瞧自己一下。 乔万启准备补救补救。 “吃都吃完了,还不走?赶紧结账去!”柳陆奇催促道。 小宝捎来的信儿只说帮忙看顾下青瓦台的大东家,但是已经折腾一次张御史,柳陆奇他们就对楚清是小宝的娘亲这件事确定不移。 虽然小宝没明说,他们自然也不会明说,但是让看顾必然就看顾,乔万启讹他吃顿青瓦台的饭,他自然一口答应。 只是这个傻子,都跳上台子还要跑,真是当贼偷的上不得台面。 乔万启白柳陆奇一眼:“听见没?那人是鸿胪寺卿!比楚东家官大,没看楚东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完全忘记是柳陆奇请客,凭啥让自己结账? 柳陆奇问:“那又如何?” 乔万启:“人家官大,万一楚东家摆不平他呢?咱不得帮帮忙?” 柳陆奇起身拉起乔万启:“赶紧走!你能帮上个屁!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得了!” 乔万启不甘心,但是柳陆奇看似潇潇洒洒与他把臂前行,可手上力道却不小,他挣脱不开,只好嘟囔:“能帮忙放个屁也是帮啊!” 典客丞带着四名下属也不进店,就在门外守着,那四名下属见人出来就问人家:“听说有黄毛绿眼睛的人在里面?”然后等着听人家说发生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出来的人不多,他们只拦到二三人,人家还不愿理他们,走了。 见到乔万启和柳陆奇出来,典客署的人赶紧上前套话。 乔万启和柳陆奇看到他们旁边站着那个被楚清派去鸿胪寺报信的伙计,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大头儿不请自来,小喽啰想给自己找台阶免责呗! 乔万启自是不能让他们得逞,清清嗓子就朗声说道:“唉,没见过自己人诋毁自己人的……” 乔万启长得不错,柳陆奇更是天人之姿,二人在门口这么一站,愣是又给招进来不少食客。 柳陆奇只看着乔万启尽情发挥,自己并不搭话,只是随着乔万启的话做些微表情:比如说到陈掌客奴颜婢膝的时候,他就轻轻摇头表示怒其不争;说到陈掌客挑唆沃斯人说楚清“兴风作浪”的时候皱着眉头不松开,表示怒火难消。 这套配合让典客署来人不得不相信店伙计的话,人家不但是实话实说,而且还尽量收敛了呢。 而乔万启则是添油加醋,光是“两脚羊”三个字,愣是让他发挥出半刻钟的愤慨:“……被人如此辱骂,我朝颜面何存?鸿胪寺怎会有这种置大宣尊严于不顾的官员!” 典客丞恨不能踹几名手下——还问啥问?丢脸丢的不透彻是怎地?人家说话那么大声,被里面寺卿大人听到可怎么办?! 典客丞只盼望寺卿大人的雅间隔音效果好,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杜绍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得胸痹症都快犯了,他看向四儿:“小哥儿,劳你让外头的滚进来,别丢人现眼了!” 楚清倒是不想多事,只派人去典客署让来领人,但事情发展并不是她能预测的。 杜绍义现在真是一肚子苦水,略带些抱怨地说道:“楚大人,这事儿是我们鸿胪寺不对,下次再有这种事,你直接找我就行,那个……” “杜大人。”典客丞臊眉耷眼地被带到杜绍义跟前——楚大人真有种,竟让杜大人就在一楼就餐,都不给开个雅间……这不啥都听见了? 小伙计过来回话:“东家,人请来了,这位是典客丞孙大人。” 杜绍义这才明白过来,不是楚清先让人到皇帝那儿告状,然后才找的他,而是人家根本就没打算闹大,只找了典客署。 杜绍义脑子又凌乱了:那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眼下,满堂食客都坐着不走,明明吃喝完了,还非要坐在原位喝茶,等着看热闹,光是上茅厕都轮了几圈了? 楚清不想闹大,他自己更不想,但是眼前局面不好收场,民意沸腾呀!杜绍义先劈头盖脸把典客丞大骂一通,什么用人不慎、丢人败兴的。 典客丞欲哭无泪,为啥他们不找典客令,自己还不够级别挨寺卿大人的骂啊! 他长记性了,以后下衙,他一定到点就走,不等着典客令大人先行了,什么尊敬上司、给上司留好印象,留个屁!留的全是麻烦! 典客丞不得不当众发表了一通爱国演说,不时瞟一眼寺卿大人,再把寺卿大人的严格要求、楚清维护朝廷和百姓尊严夸了一番。 最后表示,嗑瓜子时难免会嗑到一只臭虫,希望百姓不要因为一只臭虫而对一袋子瓜子全盘失望,这只臭虫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从即刻起,陈掌客革职、查办! 这种事,典客丞都不用打报告上去,寺卿大人肯定同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六章 凭什么 听到陈掌客被罢官,食客们一阵欢呼:“该!活该!” 四儿却嘀咕了一句:“他都不认识我们东家,却说我们东家兴风作浪,不定是谁的意思呢,罢他一个人的官有用么?” 虽是嘀咕,可四儿就站在楚清和杜绍义旁边伺候酒菜,谁能听不到?杜绍义那叫一个尴尬:“嗯,也是,我回去就查!” 楚清轻飘飘斥了四儿一句:“放肆!”然后对杜绍义抱歉道,:“我一妇道人家,也不会管教家人,杜大人可千万见谅啊!” 就这还不会管教家人?管教的好啊!多会配合你演戏!杜绍义愤愤地想。 又突然反应:楚清说的是“家人”?不是下人?难怪,有这样的主子,怎能不受拥护。 这顿涮羊肉是记在很多人心里了,尤其是三名沃斯使者。 那个瘦子在终于回到驿馆后,还在兀自骂个不停:“你们这群蠢货,那个男人婆就是楚清,你们为什么不杀了她?!” 两名同伴饭没吃好,倒是被人捆了一个多时辰,心情极差,却没心思与她计较,只愤愤出去喊人给上饭菜。 倒是待在驿馆中一直没有出去的谷蠡王给那女扮男装的瘦子提供了畅所欲言的机会:“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次出使,曾来过大宣的谷蠡王帕卓是正使,被捆过的两名沃斯人则是副使,而这名瘦子,实际上是沃斯王的女儿阿娜尔。 阿娜尔的母亲是四王子凯利迪母亲的妹妹,为了博取沃斯王的眼球,她一直都要讨好作为妃子的姐姐,可即便这样,她也没能晋升妃子,所以她要时时讨好她的姐姐,而她的孩子阿娜尔也总是讨好既是亲哥又是表哥的凯利迪王子。 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谷蠡王帕卓扳起了面孔:“阿娜尔公主,你以为是在替你的哥哥报仇吗?你在加速你哥哥的失势!” 帕卓正想跟她讲两句道理,让她认清局势,阿娜尔却愤怒地叫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同一个公主讲话吗?你信不信我让父王惩罚你?!” 帕卓一个大耳刮子烀过去,打得阿娜尔摇摇欲摔,可不等她摔倒,又被帕卓抓着头发提起来:“在饥饿面前,女子和羊是一样要被吃掉的!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宰了你下锅!” 沃斯王派使团出来,是要大宣供应粮食,而给四王子擦屁股只是顺带之事。 虽然帕卓私下一直联合四王子对左贤王进行打压,却也只是把四王子当枪使。 而四王子劫持楚清商队的前后经过,帕卓已经了解得非常彻底,他对这个没脑子的合伙人非常失望。 可偏巧这次出使大宣,四王子的妹妹竟然藏进使团,直到进入大宣,她才脱下仆役的伪装。 既然已经带出来了,帕卓也只能接纳,但不代表会迁就她胡来。 现在一耳光只是个警告,若真被她坏了事,帕卓绝对会践行他的威胁之语。 杀掉一个公主能如何,以沃斯现在这种部落间各自为政的状态,有什么必要继续供奉王城、听候王城的差遣? “来人!”帕卓喝道,两名沃斯侍卫进来。 “看住她,不许她踏出驿馆半步!”帕卓下令。 阿娜尔公主羊肉没吃成,却吃到一个大耳刮子,还被软禁在房间里,气得天天叫骂。 她不骂谷蠡王帕卓,骂的是楚清,楚清不但坑了她哥哥,如今又坑了她:“该死的大宣女人!” 可是骂似乎不能平息她的怒火,她真正的怒火是:同样是女人,凭什么楚清就能“为所欲为”?凭什么! 楚清这段日子时不时就打喷嚏,还成对儿成对儿的打,害得卓耀和一众楚家小子谁见了都要关心一句:“老大,入冬了,多穿点儿!” 楚清揉着鼻子琢磨:“一想二骂三惦记,谁没事儿总骂我?” “两脚羊”这个侮辱性词语在京都引起的民愤,成为沃斯人此次求援的不利因素,被迫同意诸多不平等条约。 比如,大宣要在沃斯设立“公使馆”,旨在监督和保障在沃斯生活的大宣人之利益;比如,大宣商队进出沃斯,不得扣留“关文”…… 再比如,大宣欢迎沃斯的马匹交易,给以相应的优惠政策,还会“平价”分享大宣的经史子集,以利两国交好。 如此等等。 最后皇帝还“顺带”提了一下楚清与四王子的交易文书:“楚清是我大宣为宣扬女子自立自强而树立的典范,贵国四王子身份显贵,为贵国与我大宣交往做出良好的开端,朕希望他们的契约能成为两国商业往来上的范本。” 原本想遮盖四王子的愚蠢作为、抹灭他签下的亏本契约,却被大宣皇帝公开说了出来,想不承认都没有理由了。 不过,那些是沃斯王的想法,不是他谷蠡王的,对谷蠡王来说,他只看重粮食。 粮食,最不值钱,可也最值钱。 江南那帮商人每次来沃斯,都把重心放在丝绸和茶叶上,因为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本小利大。 而粮食,本小利薄,远途运输还怕潮怕火,在商人看来简直是亏本的买卖,极不划算。 能够往沃斯贩售粮食的,目前也只有楚清那个蠢货才会做,可谷蠡王知道,当初因为对棉花的控制,得罪了她,现在他们涂虎尔特部落想购买粮食极其艰难。 所以,大宣皇帝只要答应支援粮食,其它的,帕卓才不会理会。 再说,目前也只是商议阶段,他只管把大宣皇帝说的那些东西整理成文,提交给沃斯王即可,至于到底能不能签下那些条款,则是沃斯王去烦恼的。 但有一条,他回去后会全力促成粮食支援协议,毕竟,冬季已至。 楚清的喷嚏一直到沃斯使者离开京都后才停止,而她也接到旨意:进宫觐见。 楚清很是纳闷儿,沃斯使团都走了,干嘛还召见自己? 来传话的小太监说看了看太阳,快到午时了,催道:“咱们这就走,您带上些腊鸭肝肠,宫里主子们都好上这口儿了!” 这是……送给辛嬷嬷那点儿东西,真被她做给主子们尝尝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七章 狗拿耗子 皇宫。 楚清以为是皇帝要召见他,但入宫后竟不是朝御书房的方向走。 小太监帮楚清提着两个食盒,在前边引路,很是有些吃力。 楚清看着他背影,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体格单薄的很,还没有小宝个儿高,心中便有些不忍,说声“我来提吧!”便上前要接过。 “这怎么敢?!”小太监惊慌,死死抓住食盒提手,生怕被抢似的,眼神里还夹着“你是不是给我找麻烦”的怨怼。 楚清咽了咽口水,把手背在身后:“带路吧!” 好心不一定办的是好事。 各司其职,小太监做他该做的事,若有人帮忙或代替,说明他不称职;若是身份高于他还要帮他做事,那完了,等着挨板子吧。 一路竟来到皇后寝宫,皇后和昭华公主都在,昭华起身相迎:“老师!” 多有礼貌的孩子!楚清却不敢大意,赶紧见礼:“见过皇后,见过昭华公主!” 皇后微笑:“等你来开饭呢!” 楚清:“啊?” 大宫女接过食盒,笑盈盈地说道:“上次您送的腊鸭肝肠,都被皇上吃了,娘娘和公主都没解馋呢。” 三斤多,都吃了?齁不死你! 所以,皇家的客气不要当真。 楚清:“臣出宫便让青瓦台给送,您看,每五日送一次好还是每十日送一次好?” “哈哈哈哈!”身后传来笑声,皇后和公主及一众宫女太监就开始屈膝,楚清一回头:是皇帝,赶紧也跟着要行礼。 皇帝说道:“免了免了,我来占占便宜,可开饭了?” 楚清这是头一次见皇帝像个平民一样自称“我”,还说“开饭”,心想,原来皇帝家里过日子也跟老百姓差不多? 人家一家三口吃顿饭,楚清这个外人坐在那儿陪吃,相当不自在,不免一口两口三口的,始终扒拉碗里那点儿白饭。 “都说人多吃饭热闹,我们都陪着你吃饭,楚清,你怎吃得不爽利?”皇帝看出楚清的拘谨,却故意问道:“我记得你食量不小,怎地,怕饭不够吃?” 然后还把当年楚清进献沃斯地图的时候,吃了双份“盖浇饭”的“壮举”说给皇后和公主听。 哎呀,楚清老脸一红,连筷子都觉得有千钧重。 “我可给你出了气,你该如何谢我?”皇帝问道。 楚清:“啊?” 昭华公主不干了:“娘亲,明明是我告诉娘亲的,爹只是听了一耳朵而已,要谢也没爹的份,是吧?” 楚清满眼迷茫,不知所云。 皇帝:“好好好,是昭华的功劳,那杜大人可是昭华派去给楚清解围的?” 昭华公主:“……哼!” 这一家三口,全凭着想象模仿平民的日常生活,不伦不类的,看得楚清累得慌,可也明白了:原来那天杜绍义跑去青瓦台是皇帝指派的。 楚清心情复杂地看着皇帝,心中万分理解自己要帮小太监拎食盒时,小太监怨怼的眼神儿:多管闲事儿啊你! 那帮言官针对我就算了,八竿子打不着的鸿胪寺,怕是也要记恨我了吧? 看着皇帝一副“有朕做靠山,你尽管打他们的脸”的表情,楚清心不甘情不愿:“谢谢啊。” 这算什么靠山?再说,世间哪有那么多爽事? 爽只是人生中某一时刻的短暂感觉,不是生活日常。 每一件爽事的背后,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也有可能是极大的代价。 站在礁石上玩自拍,多爽!代价是一个浪打来,想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可能都没有。 皇帝叫楚清来,其实是想听听楚清与四王子签的契书内容,虽然楚清已经上报给密侦司,胡恒秋也向皇帝汇报过了,但皇帝还是想听听楚清的想法。 楚清不确定皇帝要听哪方面的想法,是想要那座玉矿吗?还是问卖畜力犁的事? 楚清说道:“臣没想到堂堂一个王子,连十万银两都拿不出来,既然他自己提出用玉矿来抵款,臣也只好答应。” 皇帝问道:“你张口就答应一千架铁犁,可曾想过能熔出多少铁,打出多少武器?” 因为铁啊!那不是你同意我拿去卖钱的吗? 楚清说道:“大概三万斤铁,可以武装六百名重甲骑兵,不过,这是咱们大宣的炼铁工艺能达到的水准,不会有太多损耗; 一千架铁犁,每架一百两,共计十万两银子,武装六百名重甲骑兵,不知沃斯王舍不舍。” 皇帝不赞同:“若换成箭头呢?” 楚清说道:“出兵作战,他们就得饿死;他们想吃饱,就没法出兵,这就是当前沃斯的局面; 若想两头兼顾,除非他们几大部落能团结一致……当前看来,若他们能够团结,不至于跑来咱大宣求援。” 楚清想了想,皇帝会算不明白这笔账?不应该啊!便又试探地说道:“唉,皇上,估计臣要被弹劾‘资敌’了。” 楚清用眼神向皇帝表达:这才是你该做靠山的地方! 皇帝嚼在嘴里的腊鸭肝肠就有些咽不下去:朕跟你提这个,就是提醒你准备好被弹劾,你倒给推回来! 看着皇帝干瞪眼,一副被噎到的样子,皇后贴心地给皇帝盛碗汤,昭华公主干脆把一叠青菜推到皇帝眼前,“顺便”把腊鸭肝肠挪到自己这边。 不待皇帝说话,楚清就开始转移话题:“还是宫里的饭菜好吃,什么青菜都有,天冷了,市面上可见不到多少菜叶子了; 公主,臣给你讲个段子下饭可好?” 一听有故事,昭华公主眼睛都亮了,她还从来不知道搞情报的纺织老师会讲故事:“真的吗?老师快讲!” 楚清就讲道:“话说,如来派观音菩萨去东土寻一取经人,到西天取经,劝化众生; 选定之人叫玄奘,是个和尚,他收了三个徒弟,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师徒四人一路跋山涉水,斩妖除魔…… 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孙悟空他…… 平顶山功曹传信,莲花洞木母逢灾,孙悟空又…… 牛魔王罢战赴华筵,孙行者二调芭蕉扇,铁扇公主她……然后…… 一路走来,玄奘和尚极为感慨,他深情地给大徒弟唱了首小曲儿:别怪师傅唠叨 戴上金箍儿 别怕死别颤抖 背黑锅我来 送死你去 拼全力为众生 牺牲也值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八章 忽悠 昭华公主捧腹大笑:“这和尚也太有意思了!” 皇帝闷头喝汤,皇后意味深长。 楚清也是抖了天大的胆子,不这样不行。 下属最怕领导见死不救,小黑锅背背无妨,大黑锅领导不给扛着,美猴王也会跑回花果山的! 有一个著名的出租车理论:如果下属买车,领导完全没有必要出钱,就好比有一个很大的黑锅,背上了就会元气大伤,那么就谁的责任算谁的吧。 但是如果下属在打出租车,而领导就在旁边,那就抢着买单,把这看做是一次难得的拉近感情的机会,牢牢把握住,一年之中能有几次碰到一起一块坐个出租车啊! 就好比在工作中,碰到一个不大黑锅,领导最好直接扛起来,这也是职场的潜规则了,领导帮忙背锅,不过就是空头人情而已,做做能怎地? 楚清觉得自己就像那猴儿,满脑袋金箍儿,你当皇上的帮忙背个锅不行嘛?又叫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 “对了,刚才忘记讲了,玄奘骑得那匹白龙马,比沃斯马可厉害,那是西海龙王的三儿子,这马好,跑得快,还不吃草。”楚清愤愤地补充。 虽然楚清这个老师讲故事很干巴,但昭华公主还是听得很投入:“不吃草?那不得饿死?” 楚清道:“不是说嘛,那不是真的马,那是龙王的儿子,不吃草。” 昭华公主:“那它吃什么?” 楚清:“吃马,玄奘和尚原先的马就是他吃的。” 不知怎地,皇帝觉得自己听出点儿威胁的意味:“资敌?那朕可是最大的资敌!朕准备支援他们二百车粮食!” 才二百车?也就两百吨?楚清在心中腹诽:你可真大方,好吧,二百吨也不少了,省着点儿够一千个人吃一年呢。 不管怎么说,皇帝这也算变相表态会帮忙扛雷,楚清就觉得这顿饭没白陪吃。 “皇上,”吃过饭,楚清饿着肚子对皇帝是说道:“若无事,臣该离京了。” 皇帝:“你的假期结束了吗?” 楚清一言难尽的表情:“呵呵……结束了。” 皇帝大方上了:“要是没歇够,再延长些时日也无妨。” 楚清汇报道:“这次多亏皇上帮忙,让四王子与臣的合约没有落空,臣需要赶紧回去整顿人马,以民工的形式往沃斯输入人口; 臣打算第一批输入一千人,因为那玉矿在山上,一千人并不算多,但还需要皇上您给予方便,免得沃斯那边使绊子。” 皇帝最满意的就是楚清随时都有正事做,不偷懒,因而说道:“这一点你放心,朕自会替你撑着,不过,你说第一批是什么意思?” 楚清:“皇上,四王子算盘打得精,那玉矿每年只有三个月的开采期,其余月份就大雪封山了,因此每年的进展不可能快,这是不想被臣占便宜; 所以臣并不能保证可以赚到多少玉石,但是臣打算第二批再输入一千人,以运输的名义,但实际上臣会让他们去沃斯摆摊,把大宣的地摊铺满沃斯! 铺不满,就第三批、第四批!” “摆地摊?”皇上琢磨这话,摆地摊是个很形象的词语,一听就懂,但是去沃斯摆摊? 楚清说道:“皇上,大宣的物产很丰富,沃斯其实也不差,他们的手工工艺很有特色,比如除了玉石,还有玛瑙、蜜蜡、壁毯、蹀躞带等很多小物件,两边一流通,平民阶层的银钱咱们也能赚到了; 撒进沃斯的大宣人多了,也有利于沃斯国放宽政策,密侦司没准儿还能寻到个把遗落的密卫;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的,臣是想通过这办法,用大宣的生活习惯感染他们,让他们看到大宣人是怎么赚钱吃饱饭的,慢慢的,大宣人还可以雇佣他们,有钱一起赚嘛; 时日久了,他们会爱上大宣服装的柔软,爱上大宣饭菜的香甜,爱上大宣的礼法,认为那样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安乐祥和又富足的人生…… 手把手的教,耳濡目染下……教化嘛,总得一点一点来。” 楚清不说了。 崇洋媚外呗,这招漂亮国曾经短短十几年就把楚清那个世界几代大好青年给忽悠瘸了。 楚清要跑去把人家一国给忽悠瘸,那是胳膊肘往里拐,皇帝会喜闻乐见。 可朝堂上又有多少胳膊肘朝外拐的学富五车之人为一己私利忽悠大宣? 细思极恐,皇帝打了个激灵,想到:朕,应该整肃朝堂了! 呵呵。 ************* 楚清说得虽好,但实际操作不易。 在两国协议没有签署之前,大宣皇帝不会下旨动员灾区流离失所的人前往沃斯,而没有政策,楚清也无法组织这一部分人力。 但是自家的小子们楚清可舍不得放在那边,尤其是拖家带口的越来越多以后,楚清还是希望他们有平安稳定的生活。 不过第一批的一千人,没用楚清费心思,被小宝送过来了。 “娘亲,要多少人有多少人,都听话着呢,你放心用。”小宝保证。 天越来越冷了,小宝在新伦州和崇鱼府之间往返,气温差异让楚清很是担心他的健康。 “今年真是漫长的一年!”楚清抱怨道:“竟让你个孩子跟着我挨累!” 今年真是事情颇多,让楚清感到疲累,就觉得这一年怎么还没过到头呢,小宝却不这么认为:“娘亲,我还觉得今年过得太快呢!” 确实,今年楚清就干了两件事——对抗蝗灾和种棉花,如果说还有第三件事,那就是上了次朝堂撒了次泼。 可小宝不一样,他今年到处开镖局、开学院、买扑渡口;还亲自走镖去京都;还整合了船帮、盐帮、丐帮和北方的穷家行,并顺便帮他娘亲搞垮个御史。 而最让他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干掉了孟淳。 同样的时间干的事情越多,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小宝这次把第一期“宝清技师学院”中的佼佼者带了来,他们是吕师傅最早教的学生,目前已经多种技能傍身,能够独挡一面。 这次被小宝派出来作为第一批进入沃斯的“骨干”匠人,他们将带领工人进行玉石开采。 卓耀有些为难:“怕是不行,现在玉京山应该差不多封山了,现在去不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三十九章 劳动改造 现在确实不是进入沃斯的好时节,路上耗费一个多月,到达玉京山下也就该进入十二月,不但寒冷,而且不久大宣就要过年了。 “放心,”小宝说道:“这些人都想去沃斯过年呢!” 小宝送来的这批人,是整合后丐帮中的一小部分,这部分人年轻力壮,想法多,不好约束,正好送到沃斯好好改造一下。 去到陌生的地方,遇到民风彪悍的民族,他们会自然团结,并且小宝承诺的工钱高,还向他们展示了沃斯姑娘这一“宏伟蓝图”:“是真爷们儿,打砸抢自己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赚沃斯的钱,娶沃斯的姑娘,那儿的姑娘才有味儿呢!” 楚清也觉得放这批人去劳动改造是个不错的主意,有他们在,还能为以后过去的大宣人保驾护航。 楚清说道:“行!现在去其实正好,我需要一批修路工人先过去,有路,就不怕运不出来玉石。” 开采期每年只有三个多月,但是“基建大队”先行过去,总能提前做个准备。 小宝这次准备充分,不但带了千人团队,还带了不少物资,他说:“我去给娘亲做先锋!” 他竟要亲自去! 卓耀不同意:“你个小孩子去做什么?那边眼看着就要结冰,冻死你,不许去!” 小宝却道:“啊对,你有没有想过,那矿是谁的?他们能踏踏实实让娘亲去采矿?我不去打个前站,以后闹起事端了,娘亲要麻烦的!” 这也是楚清这几天在考虑的问题。 四王子的玉矿不会只有一处,他选给楚清的必然只是他区域中的一小块地方,想要为难楚清,只需要断个路、截条河就可以了。 所以,那边应该有自己的人提前把守。 “我们一起去!”楚清说道。 ********************* 矿区在玉京山脉,四王子拨给楚清拿一小块,若在楚清的地图上做标记,怕是都无从下笔。 楚清并不打算进山查看,现在已经十一月,封山了。 她们来到四王子“买一赠一”的那块河滩附近,考察地形。 四王子显然没有想到楚清会在这个时节跑到河滩来,大冬天的,河面都结冰了,就算没有水的地方,土地也冻得坚硬,来做什么?赏景儿吗? 葛景泰说道:“她要我们确定河滩的具体范围,免得将来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四王子被他爹禁足中心情极为烦躁,不耐烦地说:“你去!随便画个圈就得了!” 沃斯人对数字不敏锐,通常只会说个大概,比如马跑三息的距离,或者日出时高山影子的边缘。 但楚清却把葛景泰“逼迫”的很紧,她骑马与葛景泰并行,要求他指出确定位置,让人放置大石头作为“界碑”。 不但如此,还用红漆亲手写上“宝清盛”三字,并让葛景泰把红漆手巴掌印按在界碑上为证。 最可气的是,随行陪同的,还有和索特和维拉特两个部族的汉子,楚清请他们作为证人。 因为有证人,葛景泰也不好把区域划得太小,而这几名汉子在得到楚清赠与的粮食后,更是帮忙扩大范围:“难道四王子给的是玉石最少的地方?而且还这么小?” 葛景泰回去向四王子汇报时,四王子并不在意:“随他们去吧,玉石再好也是石头,就算他们能得到,那死沉的物件想运出去是那么容易的?” 葛景泰:“她还说,开春还要咱们把矿山也划好范围。” 四王子:“那你就再跑一趟不就完了?” 葛景泰:“……” 千余丈的高山!心里苦,不能说。 有玉石的河滩都是荒芜人烟的戈壁滩,没树、没柴,不能居住,楚清把人马撒开,就像当年知青下乡一样,就近寻找当地人的毡房借宿。 吃不起粮的永远是百姓,楚清带的粮食足够,让当地人十分主动地接纳他们。 有些家庭甚至为了多得些粮食,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毡房里,把另一个大些的腾出来供大宣人使用。 不但如此,他们还承包了做饭、洗衣等生活服务。 但生活的艰苦还是让丐帮的年轻人有些无措。 虽然有衣有食,在沃斯人眼中已经是富足的冬季,可对于来自江南的小伙们,不习惯如此彻骨的寒冷,更适应不了硬巴巴的烤馕就开水就是一顿饭的单调饮食。 在他们并不很长的乞丐生涯中,真没受过这等苦。 好在楚清带来的黄豆和大蒜起到巨大的作用。 毡房里,凡是能盛水的器皿都被他们用来发豆芽,大蒜则容易些,找些有凹陷的石片就能盛放好几头蒜。 虽然寒冷,但毡房里也能取暖,即便慢些也能长出来。 靠敲竹杠、打砸抢和乞讨度过青春期的丐帮青年们,在遥远而寒冷的国度里,与热情的牧民说着相互听不懂的话,期盼着菜苗的生长,竟然让他们多少有些沧桑的心灵得到净化。 每天清早,牧民们起来捡粪的时候,小伙子们也都起来,人手一把铁锹或铁镐,跑到河滩上刨石头、刨冻土。 不得不说,这批铁镐铁锹带的非常好,不但可以当做工具,也能当做武器,起到不小的震慑作用。 要在界碑范围内,找到不易被夏季山洪冲击的地方开条路,是个讲究活,青年们干得辛苦。 牧民们因为得到很多粮食,也会好心地教给他们,如何在刨出的石头中找到玉石。 最用心的是学院的那群小子。 他们比丐帮小子年龄小,刨石头这种出大力的活他们干不了多一会儿就得歇一歇,让他们心中惭愧,所以在跟技术有关的问题上就多承担一些。 这些学院孩子的存在,成为当地牧民与大宣人最好的连接友谊的桥梁。 这些孩子都是去年就入学的,已经学了一年,带过他们的是吕师傅和老黄忠,而这两位师父,又是多才多艺之人,手艺上的事情,都触类旁通,也把这群学生教的什么都会一些。 他们利用最少的材料,帮助当地牧民修补毡房、羊圈,还有人会一些兽医手段,帮助牧民的牛羊治疗伤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章 中转仓库 茫茫戈壁滩是维拉特耕种面积不足的主要原因,附近能够居住的地方都是牧民而非农民。 虽然毡房都不紧挨着,但也算是比较近了,当地人说,这是因为冬季寒冷,住得近些,方便相互帮助。 有钱人楚清,在她们借宿的牧民居住区附近,搭建起三间巨大的、相连的毡房,基本上把人家牧民存贮的毛毡都用上了。 “这里,就是中转仓库了!”楚清说道。 光靠种那点儿豆芽和蒜苗,一个月也只能改善两三顿饭食,不是长久之计。 楚清让人回去通知宝清盛,让没成家的小子们往这边跑一趟,运送生活物资,也别急着回去,要过年了嘛,咱一起过,年后再回。 大宣与沃斯的人口差距甚大,楚清担心沃斯王会在人数上进行限制,所以趁着两个国家的国书往来缓慢、双方没有最终定下交易细则的阶段,楚清是能弄来多少大宣人就尽量弄来多少。 就算萝卜还没种,至少先挖个坑占位。 没成想,宝清盛派来的竟有半数是成了家的小子—— “老大!我们来了!” “老大,好久不见!” “老大,总算能跟你一起出任务了,次次都轮不到我!” 楚家的小子们都盼着能跟楚清一起“出任务”,简直是个传统了,没跟过的,都觉得自己不配做楚家人。 这次机会难得,撇下媳妇儿和热炕头就跑来了。 最可恶的是陆川竟然也来了。 如今的陆川,那可是成功商人一个,身材都有些发福了,小山羊胡也留上了,白净的面皮在寒风中皱巴巴的,大鼻涕在鼻孔处亮晶晶,嘴唇干得起皮,却咧嘴看着楚清傻笑,这一笑,嘴唇裂开血口子。 “孩子呢?你来干嘛?!”楚清瞪眼,凶他。 陆川还傻笑:“扔给他娘了,不用我管!” 楚清就想揍他,他们两口子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个个都不管孩子,能推就推。 楚清告假去崇鱼府的时候,陆川媳妇非要跟着,闹得路人直骂楚清勾引有夫之妇,这次,陆川自己又跑来,把媳妇孩子扔家不管,这可是要过年了,该阖家团圆的时候! 瞪眼没用,陆川可不管这个。 听说老大需要人运东西,家里小子们抢破头地报名,已婚的被未婚的鄙视得不行,最后掰腕子定名额,陆川连掰赢十个小子才争取到这趟来的机会。 “哎哟!可折腾死我这老腰了!”黄忠像孕妇一样,以手撑腰从后方车队中走来,吕师傅像尽心照顾媳妇儿似的在旁边扶着他,对着楚清笑眯眯打招呼:“清丫头!” 吕师傅孤家寡人一个,楚清养他的老,但是他总想能帮上一些就多帮一些。 黄忠则不同,他京都有家人,年底了竟也不回去,路途遥遥、寒风刺骨的也跟着来了。 这份关怀…… 楚清眼眶子热了,鼻音重重:“你们……这帮不要命的!” 宝清盛商队的到来,收到牧民们的隆重欢迎。 这里比较荒凉,大宣的商队从未深入过此地,他们只听说过大宣的物资,却极难得到。 他们称黄忠和吕师傅是“巴图尔”,因为这两位的年龄在当地是很难达到的,却又不远千里、不辞劳苦而来,在这样寒冷的时节,真的足以称为勇士。 在戈壁滩居住的当地人,多是被驱逐的人,驱逐的原因多种多样,有放牧场时丢了牲口的、有因为孩子不小心引起小型火灾而导致全家被驱逐的、有偷了别人东西的,等等,不一而足。 驱逐使他们远离人口密集的区域,但对强者的崇拜和对富足的希望是他们刻在骨子中的习惯,因此当晚,粮食艰难的牧民们还是端上两盘抓饭款待吕师傅和黄忠这两位老人。 玉京山上的雪水灌溉、产量珍稀的稻米,和鲜嫩肥美小羊羔的后腿肉,以及他们当地特有的黄萝卜和皮牙子,经过炝、炒、煮、烧、焖等制作工序,他们需要用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完成这盘抓饭,可见,这两盘抓饭真算是弥足珍贵了。 牧区的孩子眼巴巴看着两位老人盘中的抓饭吞咽干巴巴的馕饼,仿佛只要眼睛看到了,就能骗着嘴巴把馕饼当做抓饭咽下去。 楚清最见不得小孩儿这副想吃不敢说的模样,起身去了灶台。 小宝暗自叹气,也跟着出来:“娘亲,咱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济世安民的,两盘米饭,你还要搭上二百斤大米不成?” 楚清明白小宝的意思,用粮食换住处可以,要基本等价才行,不能付出太多,免得“升米恩,斗米仇”,让他们得寸进尺。 小宝又道:“《汉书》里说,‘夷狄之人,贪而好利,人而兽心’,娘亲,不可不防!” “可是……那些孩子……我总能想起你小时候。”楚清虽然站在灶边没动,免得小宝说她“手太松”,可眼睛却在四下扫量食材。 小宝不屑:“哼!我从来不盯着别人的饭碗看!” 这倒是真的,刚到五棵树村的时候,有一次村里传来饭菜香,楚清明明看到小宝偷偷背身吞口水,可这孩子却坚决不去看、不去闻,而是转身就走,远离那些诱惑。 好在那样的时候很少,楚清在穿戴上不讲究,但是从没亏过小宝的嘴,就算是没有肉吃,逮麻雀、捉林蛙也要给小宝解馋。 “就这一回,只做给那几个孩子,行吗?”楚清恳求。 “行吧,五岁以上的没份儿,只给五岁以下的孩子!”小宝退让一步。 楚清反抗:“五岁以下?那不就一个?你黄爷爷和吕爷爷一人扒拉一筷子给他就够了!”继而讨价还价:“十岁,十岁以下好不好?你也十岁呢。” 小宝认真想了想,同意了。 十岁以下的孩子也才五个,加小宝六个。 别看不会做他们的抓饭,可作为被山寨货充斥前半生的楚清来说,盗版出一个炒饭不在话下。 管它鸡蛋、黄油还是羊肉、皮牙子,一股脑扔进锅,再把陆川他们路上剩下的米饭回锅扒拉扒拉,香喷喷的山寨抓饭就热气腾腾端到孩子们面前。 陆川他们也是够会过日子的,一路全靠糙面饼子充饥,几天才煮一次米饭,米饭剩了就装在布袋子里,连锅巴都不浪费,一并戗下来存着,添水下点儿腌雪菜熬成粥,就是第二天的早餐。 草原的天气,用布袋子装剩饭,除了稍微干了点,存放几天都不变质。 经过羊肉汁水洗礼和羊油浸润的米粒,被微黄的油脂包裹,既有炒饭的粒粒分明,又重返焖饭的水润,孩子们埋头苦吃,顾不上抹一把鼻涕。 小宝尽管不喜楚清到处泛滥母爱,却也把自己那份炒饭分出些给了小一点的孩子。 能在毡房里吃饭的,只有楚清和小宝以及黄忠、吕师傅,作陪的是两位同样上了岁数的牧民,还有几个十岁以下的孩子。 其余的人在卓耀和陆川他们的带领下,就在中转仓库周围升起篝火,牧民妇女们帮忙提供些水或者餐具,天作幕、地为席,就着北风吃烧烤。 *注:皮牙子:圆葱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一章 夜太黑 这是宝清盛第一次到如此荒凉的地方送货,为防止“有不长眼”的沃斯人劫掠,陆川带人把“宝清盛”的旗帜围着仓库插一大圈。 “宝清盛”在沃斯也算一个比较响亮的名号,只是不知能不能起到震慑作用。 而陆川他们带来足够的毛毡,搭建楚家自己的毡房,结束了在当地牧民家的借宿生活。 经过跟随楚清队伍一路奔袭、以及在沃斯生活的大半个月,新鲜劲儿没了,丐帮的青年们终于开始一点点散露出“劣根性”。 他们开始找牧民喝酒,还有人会去偷一碗米换牧民的奶酪吃,早上去刨路也是越出工越晚。 只是这些苗头刚出现,就被扼死了。 事情还得从陆川他们带队而来说起。 宝清盛的运输队一路驶来,光明正大的,自然各部落就都知道了。 头一晚,一千几百人的篝火聚餐更是热闹非凡,接下来几日,总有牧民经过,来中转仓库转转,问问可否卖给他们货品。 既然是仓库,这里存放的都是楚清一行人的生活、生产物资,自然不会售卖。 牧民们虽失望而归,但是也把这里多了个仓库的消息传了出去,毕竟,仓库内一袋袋粮食、锹镐、干菜、衣物等等,看着都让人眼馋。 昨夜,仓库遇袭。 草原的夜晚总是漆黑,即使月亮升起来,也因为缺少树的陪衬而显得单调,尤其如今是冬夜,狂风夹杂着雪沙呼啸着迎面扑来,马儿身上已如穿了一层白色的薄衫。 晚上值夜的小子们很警醒,伏地听声,有马队靠近,报告给卓耀,卓耀带人埋伏在毡房外。 近处自家马匹的喷鼻声、风声,虽能掩盖周遭的声响,却掩盖不住地皮传来的震动。 可是,小子们发觉,马队的蹄声消失了。 “小心!他们下马了,应该离我们不远,打起精神!”祥子提醒。 小宝与楚清同住毡房的一个角落,另外一大半则拉上帆布给黄忠和吕师傅用。 小宝也很警觉,他蹑手蹑脚爬起身,走出毡房查看。 男孩子大了要回避母亲,楚清在两个世界都经历这一遭,尤其是小宝,基本上从他四岁上学就不住在一间屋了,所以如今能和小宝住一起,楚清非常珍惜,小宝尽管动作很轻,楚清依然醒来。 以为小宝是出去小解,楚清怕太黑小宝回来磕碰到,摸索着要点蜡烛,小宝在门外听到里面的窸窣声,又返回来,悄声叮嘱:“别点灯,祥子说有人靠近,不知是何来路,有百余人呢。” 楚清二话不说就摸过铁胎弓。 黄忠和吕师傅上了年岁,夜里又冷,每晚他们俩都会喝口小酒,暖了身子才入睡,这会儿睡得正香。 小宝传话,让丐帮的小子们都别睡了,不许出声、不许点灯,火速穿衣,准备御敌。 这时候就看出同样是青年的差距了。 丐帮出身的青年们尽管收到指令不许出声,可是他们毡房内依然都在低声交谈:“什么人来了?要是不长眼的,看老子给他们开瓢!” “艹!可算能敞开儿打一架了!你们都不知道,这段日子可憋死我了!谁能想到新帮主他娘竟然是宝清盛的东家!” “都别光顾着吹,一会儿咱都好好显显身手,别让那帮有俩糟钱儿的人瞧不起!” “你说什么呐!那些人是帮主他娘的人,帮主对他们可比对咱们亲,咱们得好好表现表现,不能输给他们,让帮主也高看咱们一眼!” “帮主能怎么地?也不过是个小屁孩儿!” “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帮主可是雷神转世!” “雷神?转世?你看见了?” “我虽然没亲眼看见,可都这么传的!” “那也得眼见为实!不管怎么说,弟兄们,一会儿让帮主开开眼,也知道知道咱们的实力!” “得嘞!瞧好吧!” 等到他们一个个穿好衣服拿好锹镐的时候,外面都打起来了。 还是散漫了呀。 漆黑中,几十个身影摸向仓库。 仓库确实惹眼,最大的三座毡房杵在那儿,就算夜太黑,可看起来不累也不颓废。 清冷孤单的月亮高挂,却被北风夹杂的雪沙遮蔽大半光芒,风声里人影如鬼魅,衬得周遭有种堕落的美。(《夜太黑》) “咚!”不太清脆的响声,随之一人单膝跪地,是有人用石头击中他的腘窝,马上,周围的黑影“仓啷啷”抽刀,纷纷环视四周。 哗啦啦周遭火把亮起一片,雪沙反射火光,如密集的萤火虫。 “不好,被包围了!快!”随着这声命令,一半黑影朝仓库冲去,另一半则返身冲向包围圈。 立时,卓耀带人就与来犯者交战起来,而仓库内,陆川带着二三十人冲出来,把几十黑影夹在中间。 “哟呵!别等啦!看咱兄弟的!”丐帮帮众刚做好准备就听到外面的兵器交击声,便你一句我一句吆喝着冲出毡房。 楚清带来的人再多也不过几十人,他们可有千人呢! 祥子带了二十人把守在外围,没有参战,因为他听到的马蹄声至少有百人,可眼下只看到七八十人。 祥子他们虽然也配备了弓箭,此时却并不利于使用,因为太黑,他们看不到很远,反而是自己这方灯火通明,等于给敌人明确目标。 这就是差异,夜视能力上的差异。 只要有微弱的光亮,就足以让沃斯人来去自由,可大宣人却要适应很久才能勉强看清东西。 果然,有“咻咻”之声夹在风中传来,“躲避!”一声令下,祥子带人躲到马车后。 有毡房插上了箭矢。 还有一个舞着铁锹高喊着“吃爷爷一锹”的丐帮小子刚冲到仓库附近就挨了一箭在屁股上。 登时,跑到半程的丐帮青年们脚下就是一顿。 外面已然大亮,黄忠和吕师傅也被惊醒,楚清点亮蜡烛,搬过梯子爬上去,掀开毡房的天窗盖子。 不管远处还有多少人,以楚清毡房为圆心,一射之地的距离的地上都沾满火药的干草压在石子下。 楚清一箭射出,迅速出现一个火圈,将远处看守马匹的二十多名弓箭手显形出来。 沃斯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沃斯马也没想到,突然乍起的火焰差点烧到它们的鼻子,霎时间,马匹嘶鸣,四处狂奔,那些弓箭手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放箭还是先追马。 马是他们的命,沃斯人咬了咬牙,还是得先把吓疯的马套回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二章 怂了,跪了 近处,楚家小子与沃斯人对战在一处,一时不分胜负。 但是楚清担心,沃斯人体格强壮,时间拖久了恐怕小子们也楚东家不会跟咱们一直在这边待着的,估计过完年就得走了,他们一走,谁保护咱们啊?”小木过来给送水。 天冷,得喝点儿热乎水。 小木是学院的孩子,今年十四了,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但是力气还不能与饭量成正比。 所以这些半大孩子现在都不做重体力劳动,而是被小宝安排做起后勤工作,比如修理锹镐、充当伙夫什么的,平日还要给丐帮青年送水送饭。 几十人做千把人的后勤,工作量也不小了。 这次送水,小宝想听听丐帮的“劳改”效果,便让小木过来带带话题。 “怕什么!你叫咱声大哥,哥保护你!”一个青年笑嘻嘻在小木脑袋上胡乱拂了一下,帽子都给人家弄歪了。 小木乖巧,让叫就叫:“行,大哥!” 结果招来大伙儿都来占便宜。 不过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人,小木叫声哥也不吃亏,就叫呗,一边叫一边给他们倒热水喝,就搞得很正式一样。 不过,等他们占够便宜,小木重提旧话:“唉,楚东家他们都会武,也不怕沃斯人,她们要是走了,咱们可咋办?”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三章 “余震” 小木的话头让青年们严肃起来。 是啊,东家早晚得走,不可能天天陪着他们,他们的安全怎么办? “怕啥的?”一个青年说:“咱也会武啊!” 立即就有不少人附和:“就是!谁不会是咋地?” 可是哪有那么多武林高手?多数人身上还是没有功夫的,不过他们这会儿想起昨晚那一幕,血气又上来了:“不会也不怕,抡起铁锹,就是个干!” 这就又引来一片赞同声:“对,就是个干!” “只要打不死咱,咱就把他们往死里打!” “干就对了!谁的命不是血肉长的?老子就不信剐了他们一身血肉他们还有命活!” 小木“嗯”了一声附和:“嗯!不会武咱还有力气呢!” 小木这边越说越热闹,前边路段的青年好奇,也往这边跑,人越聚越多。 千人说话,场面宏大,但是慢慢地也统一了观点:“就是干!” 小木推过来的小车上的热水都分光了,更多的人还没喝到水,可小木被他们挤在中间,也回不去。 昨晚的事情就像一场地震,震中平定了,余震却后反劲儿起来。 这帮中二青年,有些甚至是中二大叔——都三十岁的老光棍,开始说起昨晚的战斗,有人吹嘘自己的英勇: “别看老子不会武,可昨晚上咱用镐头凿死一个!” 也有“凡尔赛”的:“不会武是不行,老子的镐头就卡在那蛮子后背里,半天拔不出来,最后还得上脚踩着蛮子才拔出来,有劲儿不会使啊!” 也有人闹心:“老子的铁锹马上就要劈蛮子脑壳了,也不谁的锹就那么寸,正好也劈过来,跟我的架在一处!” 更多的人惋惜“时不我待”:“娘的!老子紧赶慢赶,家伙都抄上了,你们那边倒结束了!” 引来众人的嘲笑:“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和郁闷的了句:“等开春,把盐帮的也弄来!” 楚清那边也等来了要等的人——有人来寻这些沃斯强盗了。 别看一个个咬着牙不说自己是谁的人,可那没用。 根据祥子汇报,有百余人的马队,如今只俘虏了七八十人,自然还有一部分人找马和报信去了。 百余人马,在地广人稀的沃斯,不是小数目。 每个成年沃斯人都是他们国家的后备役军人,是资源。 一下子损失百余人,除非都死了,不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四章 石之美 来人是西日阿洪,谷蠡王帕卓的管家,用的理由是:部落驱逐的“犯错之人”越界跑了,他们出来寻找,没想到,竟是跑到楚清这里来偷粮食。 这个借口说得过去,因为楚清也不能举证说他们是故意的,也不能证明这些强盗不是被驱逐的“犯错之人”。 沃斯各个部落的管理,不是完全靠律法,更多靠的是习惯。 所谓被驱逐的犯错之人,就是那些罪不至死、却又导致一定的损失的人,驱逐他们到不毛之地,相当于大宣的流放。 不同的是,他们随时可以因为战事而被召回。 在人家地盘上,人家怎么说怎么是,而且己方损失不严重,所以楚清接受了西日阿洪的道歉——一套精美的纯银餐具,从碗筷到杯碟,从调料罐到奶酒壶,都是银子做的,还镶嵌了不少绿松石和红玛瑙。 不接受也不行,这些人还要在沃斯生活下去,总不能把人得罪狠了惹来后患,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过那些沃斯强盗也没落到好,虽然被接走的时候都活着,可上半截身子被寒风吹了半宿,脸上鼻涕眼泪的结了一层冰壳。 下半截跪着埋在地里,拔出来时都僵了,回去还能活多久不好说,听天由命,反正也没抽他们鞭子也没砍他们脑袋。 丐帮青年们的劣根性在加入卓耀他们的操练之后火速根除,每日太阳没起,他们先起。 卓耀为了保障工程进度,专门把祥子分出来单独训练他们,他们的训练量只有楚家小子的一半,这样才有体力在训练之后还能继续刨土。 到腊月二十九的时候,楚清干脆带领全体人马,把最后一节道路清理完工。 自此,从河滩蜿蜒徘徊到中转仓库的路段上,有了一条可以并排通行两辆马车的平整道路。 说蜿蜒徘徊,是因为要避让开不属于楚清的河滩,否则,以后不定会惹什么麻烦,当然,也不想让沃斯人占自己的便宜。 清理出来的石头都没有扔掉,全拉回来堆放在仓库后,像山一样。 大年三十,楚家人带领丐帮青年又开始了春节联欢篝火晚会,把仓库前种人用的坑全用上了。 古代军队一直都是“埋锅造饭”,原因有三: 一是便于放置。 行军锅就像没有盖子的坛子,卷唇敛口,短颈深腹,腹部以下渐收,腹部圆鼓,底部浑圆,适合炖、煮,也可以煎炒。 因为底部是圆的而不是平的,很难放置平稳,所以要在地上挖洞置锅。 二是防火。 柴火置于坑中,不易把明火暴露在外,军队作战,粮草极为重要,所以避免火灾是重中之重,埋锅造饭,可以减少失火的几率。 三是节省燃料。 作战部队不可能背着柴火行军,所以都是就地取材,要用最短的时间把饭做熟,那就要充分利用燃料。 埋锅造饭,会留下灶坑,也成为判断军队兵力的参考指标,当然,也可以用灶坑迷惑敌军。 因为每个灶台满足士兵饮食的需求大致有数,想知道敌军大概的数量,就可以换算出来。 楚清这次带来的就是仿造的行军锅,只是没有正品行军锅那么厚实,而且是平底、双耳。 同样口径的行军锅与马勺相比,容量大得多,加热起来也很费柴火,平地烧柴会损失很多热量,若在地上挖坑则节省很多。 草原上树木稀缺,燃料是生活必需品,宝贝着呢,牧民都是储存牛羊粪便晒干做燃料的。 楚清他们用的是陆川带来的柴碳,也要节省着用,所以把这些种人的坑全都利用起来。 好不容易挖的,不能浪费。 而且咱也不是作战部队,不怕你估算人数,不但不怕,楚清还说了,这些坑还必须保留好,这可是给盗抢者的警示。 丐帮青年们过了生平第一个背井离乡的春节,但也是别开生面的春节,每个人心中都是百感交集。 陆川听说楚清飞箭点起的火圈,用的爆竹里的飞火面儿,带来得爆竹全都收回去不放了,“得留好了!”陆川说。 在异国他乡,楚清没有给大伙儿放假,因为得让陆川他们早点回去补充物资。 所以大年初一开始,仓库前除了留下二十个坑用来烧水做饭,其余的坑都被注了水——洗石头。 修路时运回来的石头被一筐一筐浸在水中涮洗,根本用不上那些鉴别玉石的学问。 楚清交代的挑选标准如下:凡是颜色好的、能透亮的、细腻光滑的石头,只要达到其中一条,就留下。 正发愁如何鉴别玉石的黄忠和吕师傅听得很迷茫:“清丫头,只有玉石才值钱,不鉴别怎么行?” 对于玉石的鉴定和分类,两位老师傅不很把握。给他们一件加工好的成品,或许他们能说出子午卯酉,可面对这些原石他们就是外行。 楚清就笑。 她从水里捞出一块被涮洗的干干净净的褐黄色糖块一样的石头,这块石头被河流冲刷得像一块椭圆形磨砂玻璃,问向两位师傅:“这看起来不像玉石,可是好不好看?” 未经雕琢的卵型石头,半透明,说不上多好看,倒是小孩子肯定喜欢收集。 楚清又说:“玉,石之美,这是《说文解字》中讲的,美丽的石头都是玉,嘿嘿,也都是钱; 玉石卖给有钱人,美丽的石头可以卖给不那么有钱的人;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宝贝,就算是做不了饰品,花色繁多的石头我就是运回家砌墙、铺院子也不留在这儿! 一共就给我三年的开采期,而实际每年开采只能在那么几个固定月份,我能捡几块玉石?所以呀,我要把所有的石头都变成钱!” 楚清捞出一大把石头,一边挑拣一边说:“看看,这么多的颜色,谁知道哪块是玛瑙,哪块是黄晶?就算这块黑的,没准儿还是墨玉呢。” 干说不过瘾,索性把火折子掏出来,放在黑石头底下照明:“呀呀呀呀!看把看吧,透绿光!还真是块墨玉!” 这可倒好,楚清这一句话,火折子差点儿成为此行最大的支出! 经过几天连轴转的涮洗挑选,初五的时候,小宝再不放心,也暂时告别楚清,随着陆川的石头车队回返了。 要是快马加鞭,陆川他们还能赶在正月里到家,那时候还不算过完年,好歹跟亲人团聚一下。 小宝也要趁着朝廷旨意没有发出的时候,再送一批人和物资进入沃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五章 时间差 事实上,楚清和小宝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因为有皇帝在拖延时间。 年前沃斯的回文就到了,皇帝大手一挥:“哟!今儿二十几了?嗯,腊月二十五,家家扫尘土。都回家吧!” 大宣国的春节假期,是以大年初一为中心计算,初一之前放假三天,初一之后放假三天,加上初一当天,刚好七天假,之后还有七天元宵假。 就这样,本该腊月二十八开始放假,因为皇帝这一句话,提前三天,封印了! 到了初五,复朝,先朝廷内部商议沃斯的回文,又呛呛起来了。 果真如楚清猜测,有弹劾楚清“资敌”的言论出现,弹劾之人有文官也有武官。 武官的动机还算单纯,因为如果把沃斯真的作为敌对目标,那么给予他们任何物资都是资敌,最好连空气都抽走,一丝也不给他们留着喘气用。 文官的动机不好判断,他们聪明地选择与武官相同的论调,但是强调了楚清与四王子的交易计划先于沃斯王的求援国书。 也就是说,楚清已经先行表明“资敌”的态度,才让沃斯王有了得寸进尺的机会。 这一次,两位宰相旗帜鲜明的表达了此事与“资敌”无关的态度,并重申了两国建交可获得的好处,以及近期不利于战争的原因。 而言官也兵分两路,一路赞同对沃斯的粮食支援,另一路弹劾包括宰相在内的所有支持支援沃斯粮食者,都是“资敌”者。 皇帝心想:言官们也懂得迂回了嘛。 皇帝由着大臣们自由发挥,朝堂上从每次上朝就对此展开唇枪舌剑,到后来每天把先别的事情都商量完,顺便再把这事儿提溜出来吵一吵。 而鸿胪寺卿亲自带队与沃斯使者周旋,让他们耐心等待,并派政审合格的人领他们在京都逛悠,这一等,就又放元宵假了。 朝臣们也看出来了,皇帝就没拿他们的意见当回事儿,就连正副宰相都是在逗着他们玩儿。 元宵节后,众臣正式一条条讨论沃斯的国书,这时倒是立场明确,凡是对大宣有利的,全都通过,而且嫌少,不停地往上加码。 凡是符合沃斯利益的,坚决反对,而且恨不能把所有条款都划掉。 皇帝依然由着他们自由发挥,等他们整理好新的条款,就与沃斯使者进行交涉,这自然又是争辩二十天。 每个工作日,上班时间双方讨价还价,下班就一起吃吃喝喝,极为友善,休沐日,沃斯人继续等着。 待到终于把援助合约最终稿确立下来,小宝已经又送去一千五百人进入沃斯。 就这小宝都嫌人数少。 开春过后,往千丈高的矿山上开条运输路线,那将是非常艰苦的工程,再多的人也不算多,不过出于粮食等消耗品的成本考虑,小宝没有带进更多人。 这一千五百人,是丐帮和盐帮和船帮三方面的人马,小宝要让他们一起劳动改造,以利帮派融合。 根据楚清的要求,小宝这次带的物资中,携带了大量的绳索、滑轮以及斧、凿、锤、钉、铲、钎、拖车、梯子等工具,谁让咱家有铁。 以及火药。 上一次楚清携带的火药不多,当时只为预防沃斯人作乱,但这次不同,需要采石。 小宝他们入境没多久,就有先行的沃斯人传信回来,紧接着沃斯各部都把政令传达下来:大宣每个商队入境,单队、单次不得超过三百人,否则视为有“作乱”嫌疑,是“寻衅”。 而在各类禁运物品中,“飞火面”以及爆竹被列在第一条。 也是从这条政令下达开始,沃斯边境关卡的捜捡更为严格,就连商人们自带的口粮袋子也得开包严查,以防夹带。 楚清知道这个消息时哑然失笑:不论哪个世界,易燃易爆等危险品都得严加防范呀,大概是四王子跟他爹说他受到什么威胁了。 连翻的奔波让正在抽条中的小宝看起来更瘦了,楚清心疼,天天给小宝喝牛奶、吃牛肉,都做出花样儿了,什么酱牛肉、瓦罐牛肉、铁板牛柳、水煮牛肉……把牧民看得都撇嘴:大宣人真败家! 为了打时间差而带进来的人,现在已经有两千五百之多,每天的粮食消耗也是极为庞大,让牧民更是羡慕到龇牙:“来这么多人干什么?把粮食卖给我们多好!” 可是,人多力量大,两千五百人,没有牧民敢招惹。 可现在依旧是数九寒天,这么多人也不能闲着,小宝手一挥:“路都开好了,都去破冰挖石头去!” 拣玉和捞玉是这个时代的主要采玉办法,就是在河流的浅滩或浅水中拾拣、捞取玉石。 可以采玉的河流都是来源于玉京山上的冰雪融水,因此采玉有很强的季节性,主要集中在秋季和春季。 夏季气温升高,冰雪融化,河水暴涨,高山之巅的原生玉矿经过风化剥蚀后的玉石碎块被洪水携带奔流而下,沿途不断受到碰撞和冲刷,玉块上质地坚硬的部分保留下来,质地比较疏松的部分不断被冲刷碰撞而剥落。 年复一年,原来不同形状的玉块渐渐变成表面光滑的圆卵形,就形成沃斯人口中的“籽玉”。 可这时候却是最危险的时候,随时会面临山洪爆发、吞噬生命的危险,因此并不适合采玉。 秋季,气温逐渐下降,河水逐渐回落,堆积在河滩上或河床中的玉石显露出来,人们易于发现,这时气温适宜,可以入水捞拣。 所以秋季是人们拣玉和捞玉的主要季节。 而冬季,千里冰封,气温极低,河水冰冻,玉石无法捞取,所以冬季无人采玉。 到了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之时,水落石出,又进入拣玉和捞玉的好季节。 眼下,仗着人多,也不用担心山洪爆发,纯是甩膀子使力气的事儿,二千五百人扛上锹镐就上阵。 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掘地三尺却可以是两千五百人一日之功。 挖石头、洗石头、拣选石头,这些汉子真的是对得起他们吃的粮食,速度是真的快啊! 当四王子听说,二月还没过完,他抵给楚清的那块河滩已经被削掉浅水区的地皮时,掀翻了桌子:“阿囊司给!刮地皮的臭娘们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六章 种地人,种地魂 大宣庆德十二年三月初十,葛景泰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被楚清拉去,为玉京山上的玉矿点划出界限。 玉京山非常高,据说高达一千三百丈,楚清不知道若按海拔计算,又得是多恐怖的数字。 山上常年积雪,进入玉京山采玉,沃斯人通常会在三四月份开始沿途开辟或修复一些羊肠小道,这样能够在五月底雪基本融化后进山扎营、开采。 楚清拖到现在还没离开沃斯,就是为了逼着四王子把具体的位置给规划好。 因为这个操作有利于楚清进一步的得寸进尺,比如说哪片坡可以完全归楚清上下山所用,而别人不许走;从哪个高度开始上不封是如烟似雾、飘忽不定。 偶尔露出的矿脉又被厚厚的岩石层包裹,每取一块玉必须去掉大量的包在玉外的坚硬岩石,所以采玉人付出的艰辛常常难以想象。 以当前的生产力水平,基本全靠人力,背运工具、背运物资,这时候就看出人多的优势了。 小木这些半大孩子也不愿意啥活不干、纯费口粮,也加入运粮队伍。 但深山不是好进的,又是开春时节,野兽也饿呀,有一次他们在进山路上遇到了豹子,马匹受惊不断嘶鸣狂跳,把小木从背上甩了出去,昏迷了半日多。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七章 因祸得福 其实与给军队运粮食一样,能运到的粮食不足一半,因为他们自己也得吃饭。 送粮队为了能节省粮食,好在山上多坚持一段时间,基本都是嘴里喊着一块风干得像木头一样的牛肉或羊肉,靠口水慢慢软化,只要嘴里有点儿味道,就能骗骗肚子,坚持把更多的食物运到每个基地上。 从吃得饱饭到节衣缩食,无人生怨。 楚清对于玉矿开采的投入是大的,不止粮食,连“玉液琼浆”酒都供应上了。 别看现在已经四月,山上依然非常寒冷,矿工们住的都是帐篷,需要先挖一个地窝子,然后把帐篷架在上面。 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气温就下降到三九天的程度,即使穿上厚厚的棉袄,也会冷得发僵。 大家只好十几个人、几十人挤在一个帐篷里,互相取暖,晚上最不好过,小子们总得灌上一口烈酒暖暖身子才能入睡。 而艰苦的环境,必须团结互助才能共渡难关,小宝的帮众在这种严峻的生活环境中真的融合了。 今年注定又是东奔西跑的一年,楚清在离开沃斯前,把做奶粉的手艺交给黄忠和吕师傅。 这两个老的,坚决不跟楚清回去,他们认为,这里更需要他们帮忙,还有个原因——奶粉和奶片好吃。 奶粉的制作也用了最原始的办法,用浅口平底大锅熬牛奶,小火慢熬,边熬边搅,直到粘稠得像稀面团,再把它们涂抹在洗净晾干的锅底上,等待风干。 草原风大,不多时就干得透透的,戗下来研磨成粉末就可以了。 不能用深锅大火,不然就变成熬黄油了。 研磨的时候,把糖粉一并放进去,这样制出的奶粉又香又甜,还没有新鲜牛乳的腥味。 除了废柴火,没毛病。 又由此衍生了奶片——甜奶粉与牛奶和成硬团,擀面杖上阵,再切成小方块,可惜了,没有模具。 还有炼乳——五份鲜牛乳一份糖粉,依旧小火慢熬慢搅,变浓稠就熄火晾凉。 五月,楚清必须回大宣了,小宝留下来监工。 做好的奶粉、奶片和炼乳,楚清各带一小部分,这是给皇帝的,剩下的全都让分给采玉队。 七月初,当采玉队的第一批玉石被运到中转仓库时,来瞧热闹的葛景泰懵了。 中转仓库前出现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路面,路旁一溜货摊,卖奶粉,卖豆芽、卖蒜苗和小青菜。 还有个被架起的箱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许多牧民在围观。 而仓库前有很多人从“种人”的坑里,把水泡过的玉石原石起出来,用凿子小心地一点点给矿石去石皮;还有很多大型的石头,已经被开了“窗”,让乌不溜秋的石头暴露出巴掌大的一块玉面。 这是发了啊?! 葛景泰这次来真的是来瞧热闹的。 听说几日前楚清的矿那边遭遇了一次泥石流,而且是很严重的泥石流,四王子就派他出来瞧乐子:“你去,看看那帮刮地皮的被砸死多少?哈哈哈,玉石是那么好得到的?” 这些日子四王子快要气死了,先是在开春前楚清的人就掘地三尺搞到不少玉石,都刮地皮了,应该就捡不到了吧? 可是,随着春季到来,冰雪融化,河水解冻,可以直接捡拾深层的玉石,深层更多;到了初夏,大量的石头被洪水裹挟而下,重新填满河滩,新的玉石又冲下来了。 四王子的矿区,毕竟是比较好的,哪怕分给楚清的不好,也只是相对而言。 什么叫好?那就是采玉的河滩都在下游,每日上午洪水到来之前,前一天的洪水消退就可拾玉;夏季洪水到来晚,每天中午时节可以拾玉;秋季则可以整日拾玉。 原本在水流由急变缓处,有利于玉石的停积,可是楚清他们在下游而且掘地三尺,水往低处流,那冲击力让原本能停留玉石的地方也都给冲开了。 河里的玉石就不提了,山上泥石流,就算不死一批人,估计也都停工了吧? 可眼下怎么回事?怎么这老些玉石?还都是大块大块的,看看,石皮子里竟是质地极为细腻的白玉! 那片山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白玉?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没啥不可能的。 要说起来,这还是在楚清走后,小宝亲自上了次山,才有的这些白玉。 楚清走后不久,玉京山迎来第一次强降雨,引发泥石流,把小木他们的物资运输队阻隔在山下,也把山上的人困住无法下来。 泥石流引发的道路积水、滑坡、塌方等灾难,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就算山上的人没出危险,也面临断粮的局面。 都是小宝的帮众、学生,他这个领头人必须有担当。 但是两位老人不知道呀,他们只以为是灾区的民众出来务工的,怎么能让小宝为他们出生入死呢? 小宝不顾吕师傅和黄忠的劝阻,执意亲自去救援。 小宝组织了敢死队,亲自带队背粮上山寻人。 好在这些年轻人都不是傻子,尤其有生存能力超强的盐帮青年在其中起到自救作用,人一个都没死,只有部分人受些伤。 小宝的到来起到极大的安抚作用,背上山的粮食也让他们坚持了许多天,直到山下道路疏通、运粮大队赶上来。 就是这段时间,小宝发现被暴雨冲刷、塌方过的山体上露出白色莹润的一片区域,他们在这块区域附近凿出坑洞,放置火药。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因为山体岩石极为坚硬,又只能靠锤子一点凿炮眼,五个人一天只能凿不到三尺深,小宝亲自上阵,差点儿把自己累哭。 石流的时候,玉石层周围的岩石被炸松了,暴露出一大片质地上乘的白玉。 他们之前是在四王子原先开采的地方进行扩大开凿,得到的仅是品质一般的白玉,裂多、棉多;可这次被泥石流暴露出的玉石层,竟然质地极好! 真是因祸得福! 帮众们私下得出结论:牛皮不是吹的,玉京山不是堆的,雷神是要发威的。 钎镐锤凿齐上阵,火药炸得震山响,不但大块玉石被凿脱,还附带着给矿工们炸出几个能躲雨藏身的洞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八章 掏钱! 没人告诉葛景泰是怎么得到这么多、这么好的玉石,被问得烦了,只一句“你们家要是舍得粮食养这么多人,也能办到”就把葛景泰打发了。 楚清不在此,葛景泰又没说有什么事,自然没人招待他。 无奈,他只好自己瞎转悠,想观察出个究竟。 可那么多玉石原石就在地上,人家又不理他,转悠也没用,倒是那一溜小货摊把他吸引住了。 同样是奶制品,大宣人竟搞出粉末来?厚着脸皮跟沃斯牧民一样,讨了黄豆大的一小撮尝尝,竟然很香甜,里面有糖? 糖在沃斯可是难得的东西,不亚于茶叶,问过价格,那被叫做奶粉的东西很贵,论斤卖,一斤奶粉竟然是五十斤鲜牛奶的价格! 但是不得不说,奶粉,可以作为沃斯国的战略物资,这个东西,比其他奶制品更易携带,而且能保存很久,关键是里面还有糖,更抗饿!他得上报给四王子! 再看到旁边还有奶片……人家不给白白品尝了,需要购买一斤才给多加两片做添头,而价格却是奶粉的五倍! 忍痛买了一斤,终于尝到奶片的滋味——嗯!这个也得上报! 旁边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过去一看,竟是有人把馒头做成鸡蛋大小,还往油锅里炸! 这还不算,把炸过的小馒头和没炸过的每样五个摆成圈放在白瓷盘子里,中心处还有个手心大小的碟子,里面乳黄色的稀糊糊,不知是何物。 这个倒是可以试吃,只是,人家小伙子把一个鸡蛋大的小馒头切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粒,草草给蘸了芝麻粒那么一点点糊糊递给他。 又是忍住气没有大骂,先尝到嘴再说,这一吃:“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人家回答:“金银馒头!” 葛景泰:“我是说这糊糊。” 小伙子:“炼乳!” 得,掏钱!这个糊糊也得上报! 旁边卖的小青菜他倒是不理会,草原人没那吃草的习惯! 葛景泰已经把自己这个东伦亡国奴完全当做沃斯人了。 可旁边的牧民却要买:“这个的,这些!”然后伸出一个大巴掌,要五斤的意思。 给称了五斤豆芽,那汉子送上一块二斤重的黄油做交换,嘴里还念叨:“回去,也要卷在饼子里吃!” 人最多的地方,是两个牧民围着一个箱子,眼睛都贴在箱子上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还发出:“嚯!”“哇!”“噢呵呵!”等怪声,他们身后挤满了人,不停地扒拉他俩:“快点快点,让我看看!” 而那箱子旁边,坐着个痞里痞气的小子,手里扯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似乎在箱子里。 那痞小子一会儿一拉下绳子,嘴里还哼哼唧唧荒腔走板说不是说唱不是唱憋着细声地:“接着您再看哪,美人儿拿来了菜谱啊,美人儿问您了:客官您想吃点儿啥?奴家给您报菜名儿!” 几个牧民汉子就:“快快!报!报!” 那痞小子就又拉一下绳子,继续哼唧:“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接着,葛景泰就听到人群里肚子咕噜噜的叫声盖过他们的“啧啧”赞叹声。 “起开!”葛景泰忍不住了,抓着一名牧民的后脖领子:“不长眼睛的东西!” 那牧民起身就要挥拳相向,但一看葛景泰的穿着,便知是惹不起的人物,只好讪讪离开。 葛景泰坐下,身边的牧民却一哄而散:“走吧走吧,那是四王子身边的走狗!” 看人都走了,那拉绳儿的痞小子不干了:“哎你这人搅我生意是吧?”随即朝着仓库那边喊:“弟兄们,砸场子的来啦,上啊!” 葛景泰没反应过来,石子路另一侧已经冲过来一群持锹握镐的年轻人,把他包围了:“姓葛的,没完了是吧?那边没人理你就跑这边捣乱?” “葛景泰,你什么意思啊?我们东家不在你就来闹妖?” “怎么着,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着你行了?” 当初参与“仓库保卫战”的丐帮青年,现在已然成为中转仓库的安保主力,对沃斯国的人相当豪横。 葛景泰无奈,自己不是正式拜访,一个人来的,又不是武夫,就算武夫也不行,人家人多,打不过——只好扬扬手中的包袱,说:“这不是看你家小玩意儿挺多,就买点儿,给你们送钱来的!” 痞小子根本不为所动:“滚犊子!你又没在我这儿花钱,还把我的客人给赶跑了!” 葛景泰就惊了:“我就看看是什么东西,既没摸又没吃的!” 痞小子把眼一瞪:“嘿我这暴脾气可压不住了啊!跟谁俩耍心眼儿呢?我这拉大画儿就是用眼睛看的,你想白看?弟兄们,揍他!” 过年时候楚清做出来给大家当电影看的拉洋片,里面画的是大宣的生活场景,让小子们有个精神娱乐的东西,如今被他们拿出来赚钱了。 也别说小子们要赚钱,箱子里唯二的两块凸透镜,是楚清做给黄忠和吕师傅的水晶放大镜,金贵着呢,不说拿来赚钱用,两个老头儿就要给撬下来拿走了,拿走小子们就没得看了! 葛景泰在付出一块碎银子的代价后,终于看了里面两出“大画儿”,然后说破了嘴皮子人家也不把箱子卖给他。 ************* 九月,小宝带货回到大宣。 此时正是沃斯采玉最后也是最好的时节,但是积攒下的玉石已经太多,必须先行运出来。 大宣的珠宝商圈已经快疯了,他们上半年就听说沃斯玉矿的事情,等着消息要进货呢,甚至楚清所有栖身的住处都有人盯着,无论是吉州还是新伦州,就连五棵树村宝炉集团那里都有人天天守着。 可是,只有少量玉石和其他宝石面世,上好的玉石却始终没有动静。 其实商人们也明白,一旦玉石大量面世,那价格就会不稳定,可他们必须抢先机啊,谁先抢到,谁才能赚到最大的一笔财富,再之后,只能是越来越降价。 谁知,楚清并没有放出玉石,这倒不是刻意为之,原因之一是玉石雕琢周期太长,一块精美的玉件需要三个多月才能磨制出来,就算是楚清家里更新过工具,也需要一月左右。 还有更为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等到玉京山封山前,统计一下整年所获,好上报给皇帝,这笔收入可是要跟皇帝分账的。 一共就三年开采期,现在把价格打下去了,三年之后没有玉石补充,这份钱不赚了?谁会跟自己过不去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四十九章 捧臭脚 盯着楚家商队的人很多,商队一出现,有多少辆四匹马拉的车、车辙印有多深、商队有多少人等等消息很快就散播到各处。 打听这些消息的商圈大佬居多,但是这些大佬中,没有孟家。 孟家垮了。 在去年腊月还没有等到孟淳的消息后,在寻找到孟淳租赁的货船后,在船头儿有一大群船夫证明孟家嫌他们不肯超载装运并未租赁他们的船后,在费尽心力联系上四王子手下负责接货的管家得到否定答复以及一连串的咒骂后,垮了。 孟家各房群起,要求结算当年分红并撤股、分家,孟贤胜独木难支向几个好友家族求援,可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江南四大家族,变成江南“铁三角”。 时至今日,小宝运完货回到淞江府,发现群众舆论与以往出现极大又极小的变化。 说极小,是因为淞江府的“府城四雅”称号,四雅一个没少; 说极大,是因为“四雅之首”变成楚懂。 肖思宁刚在渡口接到小宝,就把这个消息说给他听,小宝有些迷惑:“这是谁掌握了玉石,谁就是‘首’?” 肖思宁摇头:“我觉得,应该是孟家垮了,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而从沃斯那边获得好处的途径又谁也不想放弃,干脆搞些舆情把你架起来算了; 你想啊,孟家以前是靠铁锭换得玉石,来控制大宣玉石半数以上交易,现在你能从沃斯人手里搞到玉石,那就是你与沃斯人的关系应该更瓷实呗? 想分一杯羹,先把你的臭脚捧起来,是不是顺理成章一些?” 小宝脱下鞋子就怼到肖思宁脸上:“哎呀我这个暴脾气!臭吗?臭吗?!” 意思倒是明白了,肖思宁是想说这种风声有可能是那“三雅”放出来的,意在交好。 毕竟之前一起观莲节上吃了饭、喝过酒,表面友谊还不错。 小宝闹一下就不闹了,把鞋子穿好,继续问:“还有什么消息?” 肖思宁说:“那三家可都在凑人数,想去沃斯玉矿呢,估计知道你在这边露面后就得来找你。” 小宝:“想都别想!要去自己用商队带进去!我娘亲的矿可不用他们!” 肖思宁也说:“我也不希望他们去占便宜,他们若去,你看吧,捡到多少玉石都得揣进自己兜里昧下; 再有啊,有个事儿我跟你说,年初皇上下旨,让各府衙组织矿工去沃斯,你猜怎么着?” 小宝:“怎么着?” 肖思宁:“从上到下的反对!” 小宝:“什么叫从上到下?” 肖思宁:“官府说话都这样儿的:虽故土难离,但朝廷有旨,理该先忧国而后忧己,望百姓知轻重、晓缓急…… 你知道吗,这种动员告示一贴出来,别的地方不说,酉州府差点儿闹出民变! 老百姓口口声声说活不起还不让死在自家地头了?还什么先忧国,人都死绝了谁去忧?想让他们走也行,给粮食,吃饱了才走得动! 结果,官府马上出来安抚,说楚大人为朝廷争取到三年的玉矿开采权很难得,需要百姓去帮忙采玉; 结果把老百姓激得更不行了,说她姓楚的争不争取玉矿跟老百姓有什么关系?那玉石采出来能发给他们老百姓不? 她姓楚的就是想拿这些活不起的老百姓榨油,让他们饿死之前还能给她出劳力、赚银子!” 小宝额角暴起了青筋,这段日子把孩子苦着了,瘦得厉害,那青筋看着极为刺目:“娘亲被派去酉州府是因为这个?皇上想拿我娘亲堵他们的嘴?” 肖思宁摇摇头说道:“那倒未必,去年酉州府蝗灾闹得最凶,几乎是颗粒无收,朝廷把你娘派去,有可能是想让她看看怎么规划农事吧? 反正酉州府那边说的是百姓不愿背井离乡,官府也不忍百姓饥苦,正在安抚中,就是不去呗。” 小宝一拍桌子:“屁的规划!那是娘亲该管的事吗?那是府衙的事!” 肖思宁说道:“皇帝倒不至于拿老大去堵他们的嘴,酉州府紧挨着京都,估计是皇帝想让她去看看能找点儿什么事由,把那地方税收提上来; 你看,你和老大不是把吉州陕会府都给带起来了? 先不说这个,还说去沃斯采玉的事儿,年后陆川他们运回来那些石头,不用太精细的打磨,第一波刚铺到洪夫人的店铺就卖光了,京都就炸锅了; 洪夫人的店你知道吧,这几年她把京都武将家里的妇人们给带起来了; 那些后宅妇人手里都有钱,她们把自己的嫁妆铺子,不止京都的,还有她们娘家那边、还有给闺女陪嫁的铺子,全都拿出一两处做分号; 现在‘福庆珠宝’已经多到十二家了,好几个州府都有! 还有新伦州那边,宋夫人跟你合开的铺子也卖到脱销,催着要货呢,瞧着吧,这下知道你回来没有去她那儿,她得磨叽死你!” 河里捞出的石头,还真不用太打磨,什么磨具能比大自然磨得更润泽呢? 很多石头直接用金银嵌住就很好看,而且颜色多,价格也不高,很受闺阁小姐的欢迎。 肖思宁继续说:“又扯远了,现在酉州府和吉顺府都知道你们竟然那么容易就采到玉石,开始闹着要让百姓去沃斯了!” 小宝问:“这回他们又舍得百姓疾苦了?” 肖思宁嗤笑一声,说:“哼,人家说了,在府衙坚持不懈的劝诫教导下,百姓还是能够心向朝廷的,表示夏收会赶工,然后去支援沃斯玉矿的需要。” 小宝都要气笑了:“合着他们想让老百姓春耕,就不让去,然后看着能赚钱了,春耕也结束了又想去?晚了!让他们安心等着秋收吧! 漂亮话两头说,错全是娘亲和老百姓的,他们都是苦口婆心的好官? 夏收结束就去,正好赶上秋季是采玉最好的时节呗?一个多月采完,就冰冻了,正好回来,然后明年春耕时再来这么一出? 一共就三年,每年他们都想占最好的那个月份? 哪个地方出人,朝廷必然往哪个地方给优待,好处当官的拿了,百姓就出一个月的工,再花小半年在路上,这些费用都算娘亲头上,便宜他们占,苦力老百姓出,银钱我娘亲掏,算盘打得精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章 殊途同归 肖思宁觉得小宝就算把鞋子穿回去,刚才那劈头盖脸的气味也消散不掉,便也脱下鞋子,还把袜子也脱下来抖搂抖搂: “褶儿太多,硌脚,还是你娘那种袜子好,就是不禁穿啊,没两天就被脚指头戳出窟窿!” 小宝正愤愤中,猛然一股奇臭迎面,瞬间就要暴跳,肖思宁垂下眼皮装没看见,嘴上却加紧了语速: “也亏你想得周全,先一步把咱们的人送进沃斯,不然你娘那脑子一抽筋,非要帮助灾区百姓寻求活路,别说耽误功夫,还得让那帮臭不要脸的白占便宜,还落不得半点好!” 肖思宁在将近一年的功夫里,不但整个南方的水路都用船帮帮众给串联起来,并且联合各个渡口周边的主要陆地线路,与三顺镖局的线路相结合。 如今已经做到各州府有什么动向,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就比方酉州府和吉顺府,百姓的怨言一出现,船帮就给他传信了。 只是这些消息很难进入沃斯,不能让小宝第一时间知道。两只金雕分别跟着楚清和小宝,肖思宁也没办法通知他。 “要是再弄来几只金雕就好了!”肖思宁说:“想跟你联系也联系不上。” 小宝转身就往回走:“走,不去学院了,去酉州找娘亲!” 反正自家有船,想出发就出发,都不用耽误功夫。 肖思宁一把拉住他:“着什么急!你娘又没事!” 小宝听到“没事”怔愣一下,这才想起娘亲都回来三四个月了,要真有什么事,不至于到现在肖思宁还不说。 肖思宁看小宝站那儿不动,边推着他上马车:“走走,路上再说,你也别骑马了,再折腾,你这小胳膊小腿儿都快成蚊子腿了。” 路上,肖思宁把打听到的消息说给小宝听。 酉州府的事情与他所言大差不差,但肖思宁毕竟不是官员,他所想的和酉州府知府想的还是差了不少。 酉州府知府已经换人了,原先那个直接就被罢官,面对灾情无所作为,还留着过年吗? 只是新上任这位薛厚薛知府做事有些投机。 沃斯国派使者来请求粮食援助的时候,他借机递奏折表达酉州府也需要粮食。 反正不论怎样,朝廷只要给沃斯支援,必然会有调运粮食的旨意,那给他分一份儿也不是大事,都需要粮食,怎会不优先自己国家呢? 薛厚这么做打的算盘是,酉州府今年蝗灾,势必虫卵遍地,明天夏收是不好保证的,如若现在多要一点,存起来,来年夏收若真的不行,也算是让百姓不至于饿死,如果收成好,那他等于刚上任就出成绩,把粮仓充实了。 但酉州府的灾情相对于吉顺府要轻,且又毗邻京都,京都对其支援已经算是及时有力,并没有更多举措。 这样一来,他就等于想给自己攒些底子的算盘打空了, 接着他又得到信息,说楚清向皇上建议让灾民去沃斯务工,这件事他又盘算起来。 按说把灾民迁出去一部分是好事,但是他刚到任半年,百姓要是很踊跃就跑走,岂不是他这个知府无能?不能让百姓安心过活? 再有,两国还在商议中,去沃斯的政策尚未确定,去多少人口、迁移费、安置费如何解决都未可知。 如果百姓真的去,上路的盘缠不能是自掏腰包吧?都灾民了,活不起了,哪还有钱? 让府衙出吗?他接手个烂摊子,堵窟窿都捉襟见肘,怎么可能把府衙的底子交出去? 而且过完年就要考虑春耕,人走了,谁种地? 倒不是说所有百姓都会走,去沃斯也去不了多少人口,但问题是那时候心散了,百姓本就成灾民,再无心种地,那他这知府还用不用干了? 就这样抱着等等看朝廷意思的心态,等到皇帝下了政令,第一批优先灾区百姓到沃斯务工,盘缠由各地衙门预支,最后再与宝清盛结算,这时候薛厚就觉得不能让去。 与宝清盛结算,那不就等于给楚清送劳工?不就等于他这个知府养不起百姓,让楚清养着? 如此一来,等于酉州府出人出力,楚清赚钱?这还是国家行为吗?这不是给楚清打工吗? 关键是你楚清一次要上几万人,我薛厚也认了,你能要多少?不就一个玉矿吗?能用多少人?我何苦丢这个脸? 而与这条劳务输出政令同时颁布的,关于鼓励大宣商人进驻沃斯开铺面的内容他就忽略了,因为在他看来,想都不用想,不会有人去。 道理很简单嘛,要是沃斯那儿买卖好做,商人们不早就去了?商人的鼻子不比朝廷还灵? 大商人已经垄断沃斯主要的货物交易了,人家每年都会派商队过去,可为什么人家不直接在那边开铺面?肯定是没油水呗。 再说,在那等野蛮的地方,被人杀了都没地方哭去。 薛厚没跟楚清打过交道,甚至都没见过,楚清参加宫宴的时候,他还没资格进京述职呢,所以对楚清并没有什么成见。 他所有的考虑都是基于自己的官声、政绩。 但是后来不一样了,先是没出正月就听说楚清他们弄到第一批玉石,已经运回大宣。 接着夏收前楚清也回来了,而且向皇宫进献了一种叫什么奶粉的东西,还说什么这东西就地取材,要多派人去制作奶粉,皇帝非常高兴。 头一个消息已经让他犹豫,可马上春耕,他到底没有松口鼓励百姓去沃斯谋生路;第二个消息到来时他就要抓住机会了。 那边玉石好采,不然楚清怎么大冬天的就能弄那么些石头?那边奶粉也好做,不然怎么楚清敢回来跟皇帝报告这件事? 夏收只忙那么一阵,忙完了就可以让百姓去沃斯啊,能采玉的去采玉,能做奶粉的去做奶粉,反正盘缠楚清出,到那边也是楚清养着。 而他这边要是人口少了,他正好可以响应朝廷政令以对农事产生影响为由头,请求皇帝的优惠政策,比如把今年的税收一降再降,他这知府椅子不就坐踏实了? 不止他这么想,作为最严重灾区的吉顺府也是这么想的。 吉顺原知府秦高金因为抗灾不力导致粮食绝产、民怨四起;当地著名书院还闹起“学潮”,而书院山长竟是秦高金的堂伯,影响极坏,如此种种,秦高金可不是被罢官那么简单,全族流放,他本人直接被绞刑。 新任知府秦康诺接手这样一个烂摊子,治下还有个那么出名能惹事的洪哲书院,关键是自己也姓秦,这很容易让人想起上一任秦知府啊! 所以这个秦康诺行事不得不谨慎。 对于听从楚清建议,对蝗灾进行有效防治的官员来说,楚清算是个吉人; 对于吉顺府、酉州府这样的,包括被换血换掉的那些官员,楚清就是个灾星,别看不认识,秦康诺是极其不愿与之有牵扯的。 但若有便宜可占那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些官员出发点不同,做法却殊途同归,在楚清归国后,都向朝廷上报要求迁移部分百姓到沃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为自己请赏 楚清归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帝汇报工作。 她把绘制的玉京山脉地图呈给皇帝看,又把玉矿所在位置图进行详细说明,皇帝听说竟是如此险恶的采玉环境,不禁感叹:“没想到地势如此高,竟连面条都煮不熟!” 又听说仓库曾遭受盗抢,更是愤愤,却也无奈,因为楚清与四王子名义上是私人交易,朝廷无法派出军队予以保障,再说,只给三年开采期,不值得出动军队。 成本太高。 “你放心,”皇帝安慰道:“公使馆已经运转起来,今后再有事,公使馆可以派出卫队维护你们的利益。” 这话听听就算了,公使馆的卫队只负责大宣使臣的利益,也没多少人,指望不上的。 皇帝对于沃斯牧民竟有余力购买奶粉以及楚清他们能在戈壁滩开荒感到惊奇。 “也不算是完全购买,”楚清说道:“多数还是交换,他们很少买奶粉,最多买一斤尝尝,倒是买奶片和炼乳多些,那个奶味儿更足,也更甜,他们用黄油或者奶酪换。” 皇帝不解:“这是为何?” 楚清:“黄油和奶酪他们都吃咸的,但他们更喜欢甜食,可沃斯糖少,对牧民来说,糖比茶贵,因为茶分等级,他们能买到便宜的茶,却买不到便宜的糖,糖极易受潮,咱这边的好糖运到那边也都好不了; 而且,别看沃斯百姓手中没有多少钱,可是都没少养牛羊,他们甚至为了多赚皮毛钱,每天要走更远的路去寻找草地放牧; 现在沃斯牧区比农区要好过,牛羊养的多了,产的奶就多,过去牧民挤牛羊奶,得留够崽子们的食量,算是跟小牛小羊抢吃的; 现在牛羊数量多,就能结余不少,别看沃斯国粮食不够吃,但是奶制品却是牧民们的主要口粮; 冬季还好,黄油和奶酪能存的久些,天热后就存不住了,产的多,浪费也多,不如卖给我们,成为他们又一条赚钱的道。” 皇帝不禁莞尔:“他们赚钱的道儿?我看是你的吧?牛羊奶运不到大宣来,你就地收购,再制成奶粉运回来,究竟谁赚钱?” 楚清现在已经能轻松克制吐槽的心态并作出及时回应了:“皇上,臣给您带回的奶粉和炼乳味道如何?皇子公主们可喜食奶片? 若您认为还不错,可否向百姓推广?沃斯人身高体壮,奶制品提供的养分起到关键作用,臣不求赚银子,只求强国、强民。” 皇帝失笑:“好你个楚清!” 这臣子,都学会说场面话了。 楚清依旧淡然:“谢皇上夸赞,臣为自己请赏!” 活了两个世界,楚清总算在职场有了一点点长进:要把工作成绩放大,要得到领导公开的认可,目的是让周围人看到:我是被领导支持的。 ***************** “所以皇帝赏了老大黄金百两,还有当个什么中散大夫,赐银鱼袋,老大是在受赏后才去的酉州府,所以我说皇帝未必是坏心思。”肖思宁总算把楚清回来后的事情给小宝汇报完了。 中散大夫,只有秩禄没有职务,闲官一个,不过却是正五品,还赐银鱼袋以证明身份。 “唉。”小宝低叹一声,没说什么。 已经回到学院,肖思宁去张罗洗澡水和吃食,小宝独自坐在房中沉思。 虽说娘亲有了点进步,知道给自己找保护伞,不像过去只知埋头傻干,但小宝认为娘亲还是把人都想得太好。 圣心难测,用人朝前,不用时卸磨杀驴,就算不杀,再来一次“自辩”呢?皇帝只要置之不理,娘亲会怎样? 待肖思宁帮他倒好洗澡水,小宝终于舒舒服服进行了今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洗澡。 泡在超大浴桶中,细瘦的孩子划动小竹竿一样的胳膊玩水,就像竹篙撑船,肖思宁帮他洗头发:“都擀毡了,梳不开,要不给你剪掉得了!” 小宝没好气瞪他:“你弄掉我一根头发,我就薅你两根,你看着办!对了,楚元他们有信儿没?” “有!”肖思宁根本不受小宝威胁,拿梳子给小宝通头发,下手一点都不轻,痛得小宝龇牙咧嘴。 肖思宁说道:“楚元他们第一次出海,就触礁了……” 小宝一惊,半躺的身体一下坐直,肖思宁抓着他头发都来不及松开,小宝一下子又被薅躺回来,溅起的水扑了肖思宁一身。 肖思宁:“你急啥!他们触礁也活该,发现前方有岛屿,不减速还直冲,也不管下方是否有礁石,结果不得不弃船逃命,还好体力都不错,逃到那岛上,只是甘来差点儿不成了……” 小宝又一下子坐直,然后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噗通一下又被拽回来,肖思宁全身都湿透了,看着尤其水淋淋的裆部:“你能不能安分点儿!” 小宝:“你快说!” 就这么大喘气的说话方式,谁受得了! 肖思宁没好气:“甘来那点儿水性不够看,喝了一肚子齁咸的海水,晕菜了,不过咱们人多,大伙儿一人一把也给拽岛上去,你急什么! 有意思的在后头呢,你猜怎么着?那岛上有人! 那岛不小,他们在岛上待了十多天,碰到一片菜地,才知道有人,过去查看,是东伦人,还是国战前东伦被流放的犯人,他们不堪流放之苦,干脆出逃,九死一生漂流到这岛上……” 小宝问:“都是犯人?那就是说都是男子?” 被流放之人未必都是男子,有时也会有家眷,但通常家眷半途上就被糟蹋或卖到青楼等地方,能到流放地的通常就剩下男子。 被流放之人去了流放地能干什么?不是种田,便是打围、烧石灰、烧炭、挖矿,一句话,就是做苦力,为奴。 “那可不!”肖思宁赞同道,接着说:“甘来落水之后,胡子啥的全都没了,上岛后也就放开了,反正都是自己人,就没在意,结果被那些东伦犯人见到…… 你想想,全是爷们儿的地方,出现一女的,还特漂亮……” 感受到小宝又要坐起来,肖思宁一把摁住他脑门给摁回去:“别急,甘来是谁啊?当时就给摔死几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二章 畅销到脱销 小宝坐稳当了。 也是,瞎操什么心,就算甘来不亲自动手,还有楚元呢,自家哥哥们哪个是白给的? 小宝问:“岛上多少人?” “不多,二十七个,现在就剩下咱们的人了。”肖思宁给小宝洗完了头发,开始给他搓后脖子上的泥。 这脖子黑的,全是皴!咱家小宝啥时候这么脏过! “幸好老大没看见,”肖思宁一边搓泥一边念叨:“不然得哭!” 小宝直接忽略岛上二十七个人现在都没了的信息,不用问,哥哥们的思路都一个样,不然新伦州的盐场和棉田都咋来的? 小宝接话:“哼哼,娘亲才不会!她临走的时候我瞧了,那脖子也灰乎乎的!” 肖思宁就不说话了。 虽然这次他没跟着,但也能想象那种寒冷的地方,为了节省燃料,这些人都不知道多久没法洗澡呢。 给小宝搓背的时候,看到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左后脖子底下绕过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右屁股蛋,粉色的新肉显示已经没事了。 肖思宁手就抖了:“怎么受的伤?沃斯人干的?”声音狠厉,一副要是有沃斯人在眼前他就不问因由格杀勿论的架势。 有人贴心伺候,小宝正享受呢,听见这么一问,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泥石流,我带人上山救人,掉下来了。” 那次泥石流,好长一段上山路被冲垮,上面钉的绳索也断了,小宝是一路修补一路攀爬的,等于重新开了一次路。 那次掉下去的时候,好悬没头下脚上地摔死,拼着力气把姿势调整回来保住小命就不容易,哪还顾得上后背被山石划伤。 遭老罪了! 肖思宁眼眶子酸胀,鼻腔也堵了似的,声音闷闷地说:“你娘就没教点儿好!啥事儿都要你们亲力亲为了?上山救人非差你不行? 别什么事儿你都自己上!你才多大?啊?多大? 像上次那样,老大被姓武的欺负,咱们能干看着?把姓武的杀了不就行了?有事儿哥哥们在呢,轮的上你? 救人就救人,那么多人呢,非得你个小屁孩儿往前冲?黄老他们也是,不拦着点儿!” 小宝偷偷嘀咕:“不行,既然跟着娘亲和我,你们就不能出事。” 姓武的是杀了,可后来孟家又反扑,哥哥们死了多少?仇是报了,可哥哥们也回不来了。 哗啦哗啦的水声掩住小宝的声音,肖思宁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没有听到,还在继续: “你也是的!老大被人欺负,你就去给她撒气,那是你娘,我不说啥; 可一帮糙汉子出点儿险情,他们傻吗不会应付?非得你去? 人家是打了小的来老的,咱家可好,打了老的来小的……” 絮絮叨叨地,肖思宁边搓泥边抱怨,一句好听的话都不给,只是手底下的劲儿轻了不少。 这就是亲人。 只有亲人才会在你病了、痛了的时候一边伺候你、一边心疼你,而心疼的表现形式就是抱怨,抱怨你怎么不懂得珍惜自己。 但凡不够亲,都不会抱怨,因为没有那么心疼。 小宝舒心得很。 他把双臂支在浴桶里的坐凳上,让身体半趴在桶中,肖思宁给他搓下的灰泥直接就消散在水里,而他还快乐地扭着小屁股。 肖思宁手劲变小,搓得屁股上本就有些痒痒的伤疤更痒,扭着扭着,有一串气泡就飘起来、炸裂,一股令人酸爽的味道直扑…… 肖思宁一把拍住小宝屁股并摁下水:“敢拿屁崩我!” 放屁的时候谁最倒霉?记住了,不是裤衩,是肖思宁。 待到吃饭时,小宝发现食堂里没有多少人,显得有些冷清,这让平日里跟一大群人一起用饭的小宝有点儿不适应了:“人呢?” 肖思宁告诉他,人都去秃噜鸡毛鸭毛了。 原来,自打年初皇帝象征性送给沃斯二百车粮食后,就没有再送任何粮食,而是鼓励各地商队进沃斯交易。 要说皇帝也是够不要脸的。 既然同意给沃斯提供援助,正常来讲应该由朝廷出面售卖粮食给沃斯国,这将会是笔不小数目的粮食。 但皇帝生生给办成以他个人名义、无偿援助沃斯王二百车粮食,你说援助了没?援助了,还是无偿的! 可二百车够谁吃的?大概也就够王宫里的贵人们吃的。 不过呢,皇帝把两国援助条款公布全国,说沃斯国对大宣开放,制定了多种保护交易的条例,欢迎大宣各类商队进入,就是说,沃斯可以从商人手里购买粮食,这让沃斯国一点儿没法挑理。 可商人能有多少粮食?去年才干掉一大批挖国家粮仓的蛀虫,想打官仓的主意没可能,又是灾年,商人手里能囤积多少粮食? 最后造成的结果是,宝清盛的各类鸡鸭肉卖脱销了。 游牧民族,牛马羊是他们的生产工具而不是粮食,要是想用牛马羊当粮食,有多少也不够吃的。 没有天灾和疫情,一切都风调雨顺的情况下,一只羊需要2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够生长到100斤,宰杀后可以获得羊肉大约40斤左右。 每个成年人若以肉为主食,每天消耗就得3-4斤肉,等于每个月吃掉3头羊。 每人每月3只羊,一个百人小部落一个月就要干掉300只羊,全国算下来,他们得有多少草皮够养那么多羊? 这还是省着算的,因为草原生存坏境恶劣,每天摄入的能量未必抵得上所消耗,成年人每天三四斤肉,也就是半饱。 可刚才说了,牛马羊是他们的生产工具,不能当粮食,所以牧民通常是青稞面饼子就着奶制品。 可牛羊奶也得优先小牛和小羊,人能够得到的也不多,这时候鸡鸭肉可就顶了粮食了。 这在大宣人看来,沃斯人生活条件也太好了,顿顿吃肉,牛羊肉那么好吃他们都吃腻了,拿鸡鸭肉开胃呢! 哎哟哟,穷人们心想,咱可舍不得那么糟害!他们沃斯人有钱,咱就把鸡鸭都卖给他们,咱可得攒钱买粮食。 于是,楚清担心滞销的鸡鸭,脱销了。 为了运输便利,所有鸡鸭肉蛋都必须是腌制、卤制过的,百家兴和郑小柔两口子更狠,直接把腌制卤制的配方公布出去,让养殖户可以自己在家里做好了,他们收购! 跟当初的豆油一样,不怕配方泄露,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直接收购合格的成品。 还有大量收购蔗糖,让南方的糖户和养殖户一样,在灾后第一年就过了个丰年。 不仅如此,鸡鸭肉广受牧民中老人和孩子的欢迎,肉质毕竟比牛羊肉软嫩,还腌制的滋味十足——他们纷纷发表意愿,要求长年提供。 虽说鸡鸭生意火爆,百家兴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但是也有个不良反应——大宣境内的鸡鸭肉蛋涨价了。 没办法,货都拿去出口了,境内自然就少,便宜不了。 *注:冷知识:2021年我国苹果总产量4579.34万吨,占全世界苹果总产量的的65%,平均每个国人65斤。 *提问:你买的苹果多少钱一斤?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三章 “我不要跟男的睡” 在楚清与酉州的农师们监督指导秋后翻地之时,淞江府这边,楚元终于带着船队回归了。 小宝接到楚元时,楚元一群人像难民一样,穿得破破烂烂,他们已经出了渡口,正看着往马车上装货。 “楚元!”小宝大叫着扑过去,要给楚元一个熊抱。 楚元听到喊声回过身,见是小宝,非常高兴,可不但没伸臂相拥,反而一指头顶在小宝脑门上不让他靠近。 小宝这才看到楚元胸前吊着个三角形的包巾,鼓鼓的,就问:“你怎么了?胳膊断了?” 又看看不对,这不两个胳膊都在外边吗? 甘来张开双臂要抱小宝,好久不见了,她挺想小宝的,却被楚元一把给揪住:“你回来!” 真是惊奇的一幕,楚元竟然轻松就把甘来扯回来了!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小宝都看迷了,肖思宁他们也都迷了。 跟着楚元出海的小子们就嘿嘿傻乐:“小宝,赶紧掏见面礼吧!” “啥玩意儿?要啥见面礼?”小宝摸不到头脑。 楚元身前的包袱突然动了动,然后包袱迅速晕开一片水渍,紧接着“哇……”一声婴儿啼哭! 楚元动作迅速而娴熟地把包袱取下来,手脚麻利地三两下,里面就露出个赤裸小婴儿来。 小婴儿! 似乎感受到没有包被保护有些凉,小婴儿刚刚停了的阀门重新打开——一溜水柱冲天而起,楚元处变不惊,只一偏头就让过那热乎乎的童子尿,倒是淋了他身后肖思宁一鼻子。 小宝:“这……” 小婴儿:“哇……” 楚元快手快脚地用刚才的包被给小婴儿擦了擦尿湿的身体,左右看看,有些为难,干脆扯开交领衫往里一揣:“甘来,他还哭,应是饿了!”然后眼巴巴看着甘来。 甘来早就从小宝腰包里抓到不少零食,正坐边上边吃边看热闹,听楚元叫唤头也不抬:“我也饿!” 小宝和众人:“……” 甘来把双手拍了拍,拍掉上面的饼干渣子,从楚元怀里把光溜溜的婴儿掏出来往自己怀里揣,又找刚才的包被,可惜,那包被已经湿了。 甘来回身就给楚元一个脑瓜崩:“最后一个包被,我怎么喂他?” 小宝恍然大悟:“你们都生孩子了?” 小宝记得,他们去年走的时候,小手手都没牵过呢。 包被都湿了,甘来没有东西能遮盖,这让她如何喂孩子? 楚元就往下扒自己的衣裳,肖思宁有眼力见,马上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递过去,小宝也不慢,赶紧也脱了袍子。 孩子就在甘来怀里哇哇哭,光溜溜的小脚丫还露在外面呢,虽说南方的秋季不怎么冷,可光着也受不了啊! 一众人纷纷宽衣解带,引得过往路人侧目。 甘来伸手就接离得最近的肖思宁递来的衣裳,被楚元一把给推开,接过小宝的袍子盖住甘来,然后回身吆喝:“都转过身去!” 如果非要一件衣裳遮挡,楚元不许别的男人的衣服披在甘来身上。 小宝就后悔怎么没带辆马车过来。 晚上,小宝无论如何都要跟楚元同塌而眠,楚元实在不好意思跟小宝说“我不要跟男的睡”,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 这一晚上,楚元被小宝缠着讲爱情故事,可他旅途劳累,说着话就打起呼噜,结果,小宝无数次把他捅咕醒:“别睡!后来呢?” 往事不堪回首啊! 楚元他们一行人一路往南入海,起先的新鲜感很快就消失殆尽。 在江河中还有“两岸猿声啼不住”的风景,可到了海里,茫茫一片,水天一色,枯燥的连话都不想说。 直到有一日,有人隐约发现大海似有尽头——因为他们能看到的最远处好像有一条长长的线分割开天与海,有陆地! 这下子全体激动了,调整船帆,全速前进。 谁知,岛屿近在眼前,船触礁了! 海太大了,你觉得近在眼前的景物,可掉进海里想游过去,会发现目标就向驴子前头吊着的那颗苹果——永远只是目标。 甘来会游泳,在流速平稳的河里还行,在海里可就不一样了,别看浮力大,水波的起伏也大,逆风还容易呛水。 他们弃船逃命时,还要躲避破碎的船板,以及船被撞击后引起的水波,很是费了一番力气,甘来几乎是一下水就被呛到,然后一伸腿就抽了筋。 他们游了很长一段距离,其他船只才能慢慢靠近,抛了绳索把他们拽上船来。 而且,海水看似不冷,却也比体温低得多,惊魂未定的甘来上了船后就蔫了。 等终于抵达那处岛屿时,甘来已经发起烧。 这人哪,不能太健康。 甘来平时壮得跟小牛犊似的,从没见她生过病,楚清都佩服她,就连生理期都没见她有什么不适的时候。 可一生病就吓人了,发个烧都比别人烫,还高热不退,无论楚元给她额头敷多少次毛巾都降不下温。 随行带的药品少,一路上消耗光了,这帮心大的家伙,在有人迹的地方不知道随时补充,现在想用都没有。 有同行的小子说,在他们家乡,有时候孩子退不了热,大人就脱了衣服冲冷水澡,然后去搂着孩子睡,能有用。 楚元一听,责无旁贷呀! 哪儿都是海,还怕冲不了冷水澡吗? 小子们忙着在沙滩上搭帐篷,楚元就跑去海里泡着,把自己泡凉快就赶紧回来抱甘来,那积极劲儿,小子们都没眼看。 可是不行,身上的水把甘来衣裳都弄湿了,甘来更不舒服。 楚元也急了,都这么烫了,还穿什么衣服! 帐篷里,楚元撤掉甘来身子底下的褥子,刨坑,刨了个双人坑,然后自己又去海里泡着,泡冷了回来,扒掉甘来的衣服,抱着她睡在沙坑里。 大宣有些地方是非常忌讳活人挖坑睡觉的,因为只有人死了,放到棺材里,才挖坑入葬。 楚元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就有这种忌讳。 可现在顾不上。 整整一宿,楚元跑去泡水、回来抱甘来,再泡水、再抱甘来……折腾一夜,不知是诚心感天动地,还是甘来抵抗力强,抑或是此法真的有效,反正天快明时,甘来降温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四章 梦太美 甘来这一病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午后就又高烧起来,楚元重复之前的做法,泡水,抱甘来。 小子们也吓得够呛,甘来那是什么人?那是能把他们一手一个给扔到树上的大力神哪! 为啥甘来那么漂亮,却没有人敢造次?除了甘来只跟随楚元、对别人不冷不热之外,惹不起才是真正的原因! 可这么牛的一个人说倒就倒了,小子们能不怕嘛! 都是兄弟,尤其甘来这个兄弟力大如牛,平日也没少帮他们干活,说是不冷不热,可心里都是把她当亲兄弟处的,当然,也只能当兄弟。 三日后,甘来总算体温平稳下来,可人却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你们不给她吃东西,她能有精神才怪呢!”小宝说道。 真是服了,甘来是病人,除了给她降温,就不知道病人需要补充体力?给喂点饭食啊! “呼噜噜……”楚元的鼾声响了起来。 “啪!”小宝一巴掌拍在楚元鼻子上:“别打呼噜,继续讲!” 后来楚元终于意识到连着三天除了给甘来喂了点水,就没给她吃东西,赶紧熬了鱼汤,鱼汤泡饼,让甘来好歹吃了一顿饱饭。 甘来吃饱又睡了,楚元也三天没合眼,抗不住,也趴在边上睡着了。 这几天为了方便照顾甘来,楚元都打着赤膊,出帐篷就套上衣服,回来就脱下给甘来降温。 甘来从小就自己独睡,这些日子病着有人抱,好像也习惯了,这回吃饱了睡觉,依旧不自觉就抱上楚元。 甘来退热了,楚元也放下心来,累极而眠,睡得极为深沉。 梦中他看到了姐姐,不知怎地,姐姐长得有些像老大,个子也跟老大那么高了。 姐姐捧着一件枣红色的衣裳笑盈盈对他说:“你看,我给自己做的衣服,等你娶媳妇那天就穿上,好不好?” 楚元说:“姐姐给我也做一件枣红色的,姐姐出嫁时我穿!” 姐姐反倒是笑了:“你先娶媳妇吧!” 说来也怪,姐姐这话一说完,他发现自己就站在一个红通通的大房子里,桌上铺着红布,椅子罩着红套子,窗帘、床幔也是红红的,姐姐却不见了。 大红的喜床上坐着大红的甘来,甘来的大红盖头已经被掀开,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亲爱的友友们,过年好! 虎年即将过去,友友们在这一年中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 回顾一整年,我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写《寒门母子》。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作,说来有趣,写作的目的竟是因为想向儿子证明:写作文不是很难的事情。 要说现在的小孩学习内容真的是比我当年深而广,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要求看图写话。 写篇好作文确实不容易,现在儿子已经进步到不再为凑字数而绞尽脑汁;可我却依旧在如何改掉写废话的毛病上停滞不前。 我希望可以永远陪孩子一起学习、一起成长、一起克服困难,但孩子有所进步,我却还未见起色。 但我依旧信心十足,因为有你们一一亲爱的读友们,你们一直是我进步的动力。 我收到的第一条建议来自小伙伴毛球微微,告诉我书的封面需要调整,告诉我段落要短一些。 这些建议使我第一次知道去考虑不同客户端的用户阅读感受。 毛球微微的留言给刚开始写作的我以极大的帮助,在未知的领域有人给照亮的感觉,特别暖。 叼烟斗的火石,是第一个给我写评论的小伙伴,在我写作的第三天,突然发现书评区有人留言,我有读者了! 希瘦是第一个帮我写推荐的小伙伴,我那时真是说不出的激动,是足以令我像儿子那样原地蹦起三尺高的激动。 还有不厌其烦帮我校对文字的吃书啃书地道的老书虫,让我知道我写的不成熟的文字,也有小伙伴在逐字逐句的阅读,真是长久的鼓励和陪伴,感谢! 阙一典会突然在某一章节小小留个言,让我知道很长时间看不见的小伙伴并没有弃我远去。 还有猫美人,每天能看到她发给的票票,昨天我终于又多了解到一点:猫美人不喜欢吃苹果,那请你吃坚果吧,今年家里买了四个品种的榛子,一起尝尝? 还有很多小伙伴虽然从未给我留言,却每天给我发票票或是打赏,无声的支持我这个第一次写文的人。 年底最后一天,真诚给小伙伴们作辑拜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中,看更好的书、吃更香的饭,赚更多的钱! 祝有孩子的小伙伴:孩子健康成绩好! 祝还未升级作父母的小伙伴:在最合适的时候迎来自己的"小号"! 祝还在单身的小伙伴:在最期待的时候遇见心中的她(他)。 祝未成年小伙伴: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逢考必过! 壬寅年腊月三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五章 老,宝 楚清前脚捎信给小宝,说今年在新伦州过年,让早点回去,好一起去边境接黄忠和吕师傅他们;后脚又补来一封信:让小宝帮忙接黄老他们,再和他们一起进京过年。 今年过节之所以改了安排,全都是因为皇帝的一道旨意:要求各地官员进京述职。 去年各地官员均有变动,但以基层为多,还有些中高层官员稳坐其位,皇帝也是没下狠手,整治官场还需循序渐进。 今年,皇帝准备亲自敲打敲打,就算是去年新我就从没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天,不管啥样的条件,都能有热水泡脚……不瞒你说,这人呐,不一定娶妻生子就能美满,也不一定养儿才能防老,有时候跟对了人,可能过得更好……我是知足喽!” 这话吕师傅是发自肺腑的。 楚清从没有跟谁特别亲近过,唯一一个稍微亲近点儿是甘来,那还是把甘来当做小孩儿,时不时给做点儿吃喝哄着。 但是她对周围人的照顾却是无处不在的。 吕师傅和黄忠大老远来沃斯国帮她,她也没说句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每晚都会自己在外面烧壶热水送过来,直到小子们拆下两辆马车的铁皮围子做成烟囱,让两个老的能在毡房里烧炉子。 别看是五月,晚上一样不暖和,吕师傅简单的温暖了脚底就赶紧擦干水套上羊毛袜子。 燃料不易得,但是从不短着他们两个老的,就算楚清不在也一样,但吕师傅他俩还是能省则省,泡个脚底板就打住。 穿好鞋袜,吕师傅过去把炉火压小,说道:“唉,丫头不易,养这么一大家子人,我也帮不上啥!” 黄忠也擦脚,不过他的心态好:“能帮一点是一点,让丫头知道有人惦记,她心里也不空不是?” 吕师傅就笑:“她还不乐意咱叫她丫头呢,她说,小宝都那么大了,她被喊成丫头,小宝成啥了?” 黄忠就吹胡子:“不乐意就憋着!叫她丫头有什么不对?在咱们跟前,叫孙女也不过分,叫丫头还给她抬辈分儿了呢!” 吕师傅:“你可拉倒吧,还孙女……欸我问你,你就这么一年年在外头耗着不回去,你家里不惦记你? 你跟我可不一样,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家大业大的,老婆孩子你都不管了?” 黄忠擦完脚直接塞进被窝:“用我管吗?我跟你说,什么家大业大,你管他们,他们还嫌你烦呢,嫌你约束他们了、嫌你老了不合时宜了,嫌你不在位上不明白官场那点儿事儿了,一天天就忽悠你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巴不得你闭嘴给他们留清净! 你说,没有老子当年兢兢业业,哪有他们读书识字考学做官的机会?管多了嫌你烦,不管又抱怨你,老子又不是冤大头! 管他们吧,说你管的多,现在好,老子不管他们,烦不着他们!他们爱咋咋地! 有时候我还羡慕你呢,一个人多自在,我跟你说,这孩子吧就欠穷一穷、苦一苦,不然不知道珍惜! 你看清丫头,无依无靠的,谁管她了?咱再不搭把手,她不得让人欺负死!” 顿了一会儿,又嘟囔句:“一边不用我管,一边还用我的人照看他们,哼,我就是个冤大头!” 成过亲的男人到底不一样,牢骚就是多啊,吕师傅心想,顺带着把话往回收:“老哥,你这就是得便宜卖乖臭显摆哈,有妻有子多美的事儿!我想当冤大头,这都一辈子了,也没当上!” 类似的聊天就没断过,这都到年底了,俩老头一边收拾行装还一边聊呢。 黄忠:“你说,我这红彤彤的玛瑙串,老婆子能喜欢吧?这可是天生天养的好水头,多好看!” 吕师傅乜斜一眼:“哼,出门一整年,就带回去这么个石头串,我看你能不能进得了门!”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万斤之玉 小宝到达新伦州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定价,各类非玉石的石头,目前还是粗加工,因为大都是河滩上捡拾的,本就圆润,因此这批就以当前的低档价出售。 后运进的石头要求精加工,凡是手镯、戒面、簪头之类能露在外面的,全部比照大宣市面玉石的价格定价。 而从河滩捞出的、精加工的籽玉,全部提高到市场价的十倍以上,同时,从孟淳那里截获玉石加工出的摆件也上市一批,百倍价格。 “这还能卖出去吗?”楚元和肖思宁都急了:“你娘弄来这么多,你不降些价,反而往上升?这要是我,打死你我都不买!” 甘来还在啃生菜根瓜,咔嚓咔嚓的,真甜,嘴里塞的满满却一点不影响说话:“打死你俩!” 小宝拍胸脯保证:“放心,不但好卖,你们信不信,咱家就算一块泥石,我都让他成为富家翁把玩的心头好!” ********************* 身在酉州的楚清,刚刚结束与知府薛厚的商议,共同完成今年的工作总结,主要是薛厚执笔,楚清过目,共同署名。 这种东西,与其各言功绩,不如只说干了什么,怎么干的,难点在哪儿,还有多少克服不了的需要朝廷相助,写明白就成。 别互吹彩虹屁,功绩这玩意儿,皇帝觉得你是你才是,自己吹,只能引来反感。 更别夸大难度,不难还用得着你当官?那位置给谁不行? 这些年楚清算是摸透了,皇帝是很务实的人,这种人跟他玩虚的只能引起反感。 不如奏折上实打实,面圣口述时用神态、语气去打动皇帝,让他知道艰难,这反而更有用, 面圣时甚至可以互捧臭脚,比如以前有一次宋廷山就这么干的,当着皇帝的面把楚清好一顿夸,不但没引起反感,没落下结党的口实,还让皇帝觉得这是一种新型的办差手段,配合的好。 薛厚现在也看出来,楚清不是个善茬,他甚至认为,幸好楚清没有后台、没有家世背景、没有帮衬,不然以这个人的能力,去吏部或者户部当个侍郎,也是可以的。 若考功司郎中全面衡量业绩,那估计大半个官场都得她被比下去,全都被评为下下等。 不说别的,人家就敢、就有能力把吉州的鸡鸭鹅给调运去吉顺府救急,把那边的蝗蝻吃得不剩多少;还有本事把崇鱼府的鸡鸭沿水路调运到酉州府,解了酉州府的燃眉之急。 而所有的相关费用,人家垫付,秋后算账,这不,所有账目刚刚结算清楚,府衙的钱不但没少,反而还因为鸡鸭繁殖,而增收了一笔。 人家那官当的,差事办了,钱没少赚,这种人……唉,不可为敌! 楚清却无法再等下去,好跟薛厚一起进京述职,因为理事处给送来一封信:黄忠率队归国,有公使馆的卫队护送。 驻沃斯国的公使馆把卫队派出来护送黄忠他们?自家小子们不老少,怎么用了卫队?这是出什么事了?信上却没说明。 楚清直接打马奔赴新伦州,临走托理事处给密侦司送信:进京可能会晚,烦请指挥使帮忙请示皇帝。 进京述职的时间期限定在腊月二十五,就是说腊月二十五之前要赶到京都。 但黄忠他们现在还在路上,再有卫队护送,估计行程不会快,那么楚清赶去接应,再往京都跑,怕是没法在期限之内赶到。 楚清赶到新伦州北境关卡时,小宝昨日已经在那里等了一天了,小宝说:“今儿能到,就是不知几时。” 楚清看了看小宝带的人,也不少,又有驻军在,应该很周全了。 黄忠他们过关的时候,楚清惊呆了。 五十名身着大宣甲胄的军士紧紧护卫在同一辆八匹高头沃斯马拉的马车周围,而马车上高高坐着老干部黄忠。 为什么说高高坐着,因为黄忠坐在一块被帆布包裹遮盖的不知何物之上。 脸膛黑红黑红的,干燥得很,胡子被风吹的凌乱,鬓边发丝也张扬着,嘴唇上起着白皮,瞧见人群中傻愣愣的楚清,黄忠乐了,一骨碌起身,就要往车下跳,把吕师傅和一众小子们吓得不轻。 最后是卫队连扶带托举着,像飞一样下来的。 “清丫头,你的东西,老夫给你运回来了,一点都没磕碰着!”黄忠笑呵呵地说。 我的东西?楚清纳闷,吕师傅生怕楚清说错话,赶紧接口:“你上次亲自找到的那块玉石,那时候也没法运下来,这要不是封山冰冻,我们还弄不回来呢!” 我找的玉石?楚清更迷惑了,老黄忠和吕师傅的眼皮子就使了劲,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楚清不明所以,但绝对要配合好,便露出惊讶的神色:“弄回来了?”然后看向那覆盖的帆布:“这么大,你们怎么运的?” 为什么两个老头要如此,看来只好稍后再问了。 货车出关卡一路来到宝清盛货栈,楚清与公使馆的军士们签好“执结”(回执单),并表达感谢,还给每人百两银票做酬金,军士们看着银票,眼神不舍却语气坚决的拒绝了:“楚大人,我们是奉命行事,并非私人雇佣,不可收!” 这态度,楚清多少明白老黄忠为什么让他们押车上路了:怕沃斯人劫车是假,这玉石很可能黄忠是要交给皇帝的,所以要以大宣朝廷名义押送,这不能算个人行为,所以给酬金不合适。 当面给不合适,那就私下给。 既然公使馆出面,那就是黄忠对所运货物进行了报备,这些军士就是办公差,但私人酬谢是必要的,咱以后还得慢慢处着呢不是? 楚清一个眼神儿,卓耀就亲自带人准备他们回去的干粮,每人一个牛皮双肩背囊,里面各种干粮,背囊的小夹层里,有银票。 五千两押运费,运那么大一块玉石,太便宜了! 等到晚上,只剩下自己人时,黄忠才让把帆布打开——天! 六尺长、四尺宽、四尺高的一块莹白的玉石! 楚清抖着手摸上去,声音也跟着抖:“黄老,吕老,你们……你们辛苦了!” 这么大一块玉石,吕师傅说有万斤之重,那就得是5吨啊!5吨重的石头从那么高的山上弄下来……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七章 “擤!” “别激动!”楚元说道:“没死人,我问过了!” 这都大半天过去了,楚清愣是没看到楚元,楚元都快哭了啊,怎么着,好久不见,一点儿都不想念? 楚清却似没反应过来那是楚元,只怔怔“嗯”了声,就抓过黄忠和吕师傅的手看,果然,那上面布满各种口子,指甲也是凹凹坑坑,每人手上都有发黑的指甲。 那是打磨石皮造成的,那是搬运石头被挤压的,那是……为楚清弄伤的手,他们都那么大岁数了! “没事!”黄忠满不在乎地说:“这石头从山上往下运就磕掉不少石皮,我们没费太大的事儿!” 如此大的玉石,别说难得遇到,就算遇到了,通常也会凿成小块背下山,那可是玉京山,千丈之高的玉京山! 没有现代机械,把这么大的石头运下来,其中的艰苦谁能知道? “这石头好,”吕师傅也摸着那巨型玉石,巨石的一侧,有他们没舍得磨掉的焦糖色石皮,十分有光泽。 吕师傅说:“山流水的料子,卡在半山腰上,要不是那次泥石流还发现不了它,这么大,表皮都是圆润的,可舍不得凿开。” 泥石流?! 小宝偷偷扥了吕师傅的袖子,不让说。 这么大的石头,带去的滑轮组都承担不了,航船用的缆绳也不时断掉,最后不得不从大宣运去圆木捆绑在石头上,一点点滚下山,还得利用山路上结冰减小摩擦力,连滚带拖地运出来。 山上结冰,人都难行,在封山季节运这么大的石头,想想都不寒而栗。 难怪楚清心抖,但凡有点常识,谁见了不哆嗦? “哇……”娇嫩的、响亮的婴儿啼哭打断了大家的情绪,楚元把背兜里的小婴儿掏出来塞进楚清怀里,十分不满地说:“看不见我,看见他没?” 楚清抱孩子抱得相当地道,这可是小婴儿短短几十天的生命中躺的最舒服的一次,所以立时停了哭声,还瞪大了眼睛看她。 孩子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略带卷曲,大大的黑眼球泛出些蓝色,如静谧的深海。 楚清不禁看向甘来,甘来灰蓝色的眸子也正盯着楚清,带着点希冀:“我生的,给起个名!” 楚清:“呃……” 小婴儿似乎喜欢这个舒适的怀抱,看了一会儿楚清,大脑袋就一头撞在楚清胸前,还蹭来蹭去。 楚清:“呃……” 众人都盯着孩子看,谁也没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 楚元有些急,也有些窘,上手就要抱回儿子,可哪成想他儿子如有所感般,蠕动着把屁股对着楚元,小手手竟揪住楚清的衣襟使劲儿扯,还把小脸往交领里拱。 除了甘来,楚清周围的全是自家小子,哪见过这场面,都觉得小娃儿躲他爹躲的可乐,唯独楚清的脸“唰”就红了。 楚清赶紧把孩子往楚元那边递,可孩子愣是揪着她衣襟不撒手,楚清急了:“这个……真没有,找你爹去!” 楚元也窘着呢,一边掰小娃的手一边说:“快走快走,爹也没有,找你娘去!” 哗!这下所有人都乐了,就甘来不明白:“找我干啥?他也没尿啊!” 看吧,这就是亲娘! 看着娘亲脸都红到脑门顶了,小宝第一次如此思念黄蓉她们。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楚清有两个宝,都平安回来了,晚饭直接在货栈里吃。 货栈地方大,楼里后院都能摆桌子,小宝美食街工程的大本营也在这里。 不论吃什么,人多就热闹,热闹就吃什么都香。 整顿饭,楚清全程抱着孩子,这小娃看着楚清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往自己嘴巴里送吃的,急得小腿儿直蹬,可惜,急也没用,甘来还没吃完,没法给他开饭。 饭桌上,黄忠和吕师傅他们只是与大家胡侃,表达久别重逢的思念,饭后,黄忠单独找楚清说话。 黄忠:“清丫头,老夫擅自做主,把这块白玉公开,你不会生气吧?” 楚清怎会生气?这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是黄忠在弥补楚清做不到的地方。 楚清诚恳地说:“黄老,瞧您说的,你做得非常好,楚清心里万分感激! 玉矿之事,不会有人只当做我楚清自家的买卖,一来这是矿产,是珍贵的玉矿,二来对方是王子,身份就不可能当普通人看; 其实这件事我也一直没有明确的想法,皇上也没给明确的指示,所以我心里始终纠结着; 我不可能把玉矿产出全部上缴,那不符合咱们家利益!咱家小子被沃斯人想劫持就劫持?我楚清可以随便被人要挟? 他们敢做就得付出代价! 可是不上缴肯定也不行,毕竟我能要到开采权,也是建立在咱大宣这个平台之上……唔,我是说,没有皇上、没有朝廷,我也不值得被人家要挟; 当时皇上一直没有提过处理意见,我心里也没底,正好,您这次帮我用我的名义进献一块巨型白玉,可是解决大问题了!” 这玉石已经被去了皮,还粗略打磨过,明显是要进献给皇帝的。 楚清没有说出她在给皇帝的私库赚银子,这话是不能说的;但是玉矿这件事,绝对不能只给皇帝二成,那是找死。 黄忠行此一招,让公使馆都知道,那么等于公告沃斯与大宣两国,玉矿产出是透明的,没有猫腻。 而且进献这么巨型的一块白玉,还是质地上乘,以黄忠的眼光,都可作为国宝,那基本上能堵住悠悠之口。 而作为皇帝,自然也会给出一个明确的分成比例。 黄忠看自己不用多言,楚清已然深刻理解,很高兴,突然就笑了,而且笑得像个小孩子:“你也别心疼,我给你留了块好的!” 楚清迷茫:“啊?” “来来来,你跟我走!”黄忠兴致极高,抓着楚清的胳膊就往外走:“咱们找老吕头儿去!” 吕师傅还在库房里待着呢,也不嫌冷,鼻头红红的,清鼻涕把唇上髭须濡湿一片,亮晶晶的,还浑然不觉:“丫头,来了?” 楚清就过去,掏出帕子摁在他鼻子上:“擤!” 吕师傅愣了一下,就使劲儿“噗”,楚清再把帕子对折一下重新扣住,顺手把另一侧鼻孔堵住:“擤!”,吕师傅就再“噗”。 完了,楚清把他髭须也给擦干净,帕子就揣回袖袋。 黄忠就在旁边瞧乐子,吕师傅眼圈红了。 黄忠说道:“老弟,快把那好东西给清丫头瞧瞧!” “哎、哎!”吕师傅一叠声答应着,向旁边的石堆走去,转身的时候,用袖子抹了下眼睛。 “丫头,看看,好东西!”吕师傅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八章 幸好你是皇帝 这间库房的地上堆满石头,各种颜色都有,各个都圆润有光泽,其中大的有如汤碗,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点。 这里是专门进行分拣的库房,所有从沃斯运回的石头都将在这里过上一关,由专业人手把他们按照品类分开。 今天拉回的石头,除了最大的那块准备运进京都的单独存放外,其余的也都放在这里了。 在墙角处,有个用破草席覆盖的东西,孤独地靠在角落,乍看上去,以为是装石头的麻袋和草席被摞放在一起。 吕师傅把草席掀开,底下是破边的麻袋片,都掀开后,露出一块表面圆润,皮色乳白发黄的大石头。 “这么大的籽玉?”楚清都不敢置信了,可是把麻袋片全都打开,又不自信了,只有麻袋覆盖过的那块石皮光滑圆润,其余地方麻麻赖赖,灰突突的。 这是一块长宽高都在两尺半左右的大石头,目测得有一吨重。 吕师傅找来个斧头,用刃口在灰突突的石皮上来回戗着,很快,那层麻麻赖赖的石皮就被刮掉了,露出石头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块油润光泽的籽玉,之前那层皮是假的! “怕被人看出来,我和黄老哥用糯米砂浆给包了一层,呵呵。”吕师傅解释道:“这么大的籽料太难得了,丫头你看这儿、还有这儿,多明显的青花,皮现青花,必出羊脂,这里面是上好的羊脂玉!” 黄忠也说:“那帮小子还说这么大肯定是假玉,我跟吕老弟就顺着他们说,他们懂个啥,越不当好东西才越不引人注意呢!” 吕师傅指着一块不太起眼的凹陷处:“瞧瞧!多细腻!” 那里被开了窗,露出里面细腻润泽的巴掌大一块玉肉,那细腻感,鸡蛋清都比不上。 吕师傅道:“丫头,这石头你和小宝攒着,回头有个啥事儿能应急,就这块料,你哪怕敲掉拳头那么大,都够黄金万两了。” 这是……两位老人在给楚清攒“私房钱”! “家大业大,表面光鲜,”吕师傅说:“别啥玩意儿都往外送,自己留着点儿,谁也别告诉,啊?” 黄忠道:“这个没上报,咱家小子们还以为这就是块白蜡石,这件事,就咱们三人知道,你自己不要别说出去。” 楚清鼻子堵堵的,心里满满的。 ***************************** 楚清赶到京都已经腊月二十九,注定是没法在自家过年了。 五品以上官员需要进京述职,楚清有五品的闲职,这次,不需要皇帝单独下令,她自己就有资格进宫。 既然今年要求各地官员述职,那么皇帝自然年假就不用休了,他不休,大家也都休不成,所以大年三十和初一,臣子们陪着皇帝一起辞旧迎新,年夜饭也简单,四菜一汤,皇帝真是做到了少花钱多办事。 道远的官员自是回不来,就算是奏折也要年后才到,他们倒是躲过“一劫”。 楚清是直到该吃年夜饭的时候才被叫进去的。 皇帝听取报告,不会一大群人一起开会,而是要么单点一人进去,要么点三四个人一起。 但楚清不是,皇帝故意拖到开饭了才传她,还是召集了所有进京官员,在麟德殿一起坐等吃饭。 这可苦了楚清了。 年夜饭,皇帝不回后院跟一群老婆孩子守岁,偏跟臣子们座谈,然后他们吃喝,楚清一人汇报工作,那饭菜本就简单,再从膳房一路传过来,半凉不热的,等楚清汇报完了,不得全凉? 圣心难测,鬼知道他这是为啥。 楚清把薛厚写的奏折,挑骨架背一遍就坐下,眼巴巴看着的汤,热气正缓缓变淡。 虽说一道鸡血豆腐汤没什么了不起,但这是皇帝爱喝的东西,大臣们都纷纷称赞味道鲜香,只有楚清还在等皇帝评语,只能看不能喝。 楚清郁闷,现在也就汤还有些温度,菜都是盘子装的,浅口量小,早都凉了。 大过年的吃冷饭,心里委屈。 在殿外已经等了个透心凉,饿了大半日,就靠这口温乎汤吊着命了。 皇帝却认为自己又给楚清“撑腰”了,因为他让楚清“压轴”汇报,还是当众,这是给楚清机会,让众臣无法置喙啊! 所以看向楚清时那目光里就是一句问话:“怎样?朕待你不薄吧”。 “众爱卿,尝尝这汤!”皇帝说道:“鸡血可是好东西,能补血清肠,好吃而不贵,百姓都能吃得起啊。” 众臣一一应是,再喝一勺汤。 楚清可算能动筷子了,只见她左右开弓,右手筷子夹起一撮米饭递进嘴的同时,左手持勺已经舀起汤,大家刚把汤咽下,她已经同时把饭和汤都咽了下去。 这样吃,好歹让冷了的饭下肚前能温乎点。 因为双手齐动,又让皇帝想起楚清当年的“盖浇饭”,不仅想整蛊一下她:“楚清,你这次进京,空手来的?” 皇帝这是故意的,要是谁正好吃一口米饭,皇帝这声问就得让他噎住,可楚清是谁啊,早防着呢,米饭就着汤一起咽下,不用细嚼也噎不到人。 楚清马上就回答:“回皇上:臣进京没空手,进宫空手。” 各路官员进京,都带了贡品给皇帝,怕被同僚知道也不敢带太大件,但是都很名贵,什么白鹇鸟啊、象牙席子、人参啊、名茶啊。 倒是楚清进京,本就被多方关注,再加上驻沃斯的公使馆派卫队护送玉料之事早已传开,所以楚清运进京都一块大型玉石已是人尽皆知。 皇帝点头:“运进来给朕瞧瞧。” 楚清马上禀道:“就在宫门外,运进宫门容易,就怕是不好上台阶进殿。” 皇帝:“嗯,众爱卿吃饱没有?吃饱了随朕出去看看!” 然后又一次把目光投向楚清,那意思是:“朕对你不错吧?给你展示的机会!” 这也就是皇帝,换个人,比方换成楚元,楚清绝对大巴掌就给烀脑门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皇帝早就心痒痒了,可楚清二十九下午才进京,皇帝这几天一直忙着听取报告,只能忍着,这会儿正好可以看看。 众臣子纷纷起身,等待皇帝先行,楚清趁大家都站起来把自己挡住的功夫,一把抄起汤碗,咕咚咕咚连汤带菜全倒进嘴里。 先混个水饱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五十九章 楚元成亲(一) 在宫中过了个饿瘪肚子的大年三十,初一早上给皇帝拜完年才得以出宫。 连个压岁钱都没有。 这是楚清来到这个世界过得最憋屈的一个年了。 大年初一,街道上冷冷清清,却有满地的鞭炮碎屑和散不尽的硝烟味,人们已经放过“开门炮”了。 这一天上半天,基本上大家都不会出门,如果出门,必是拜年,而下半天才会有人出来逛街。 现在街上无人,楚清一路飞马,畅行无阻回到青瓦台。 小宝和黄忠他们随楚清一起到的京都,全都留在青瓦台,黄忠家的儿子上门请,人家都不回去,非等初二之后再说。 除了黄忠担心楚清进宫的情况之外,还有一个原因:给楚元补办婚礼,这些事完成了,黄忠才会回家。 黄忠的儿子很想见见楚清,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让他老子长年滞留在外不归,就算不出出气也得给两句不好听的。 可惜,楚清不在,他只好特别无奈的走了, 最盼着楚清回来的不是小宝也不是黄忠他们,而是楚元和甘来。 楚元说:“我儿子名儿还没起呢,这都两岁了!” 是啊,出生就算一岁,又跨年,可不两岁了嘛! 到了青瓦台,二话不说先给黄忠和吕师傅拜年,敬老嘛,以往只要能在一起过年,这就是第一要做的事情。 与往年不同的是,两个老的都给楚清塞红包:“好孩子,拿着,只要我们活着,你就是孩子,吉祥如意!” 楚清则奉上两副水晶打磨的不锈铁架的老花镜,因为她听说她给做的放大镜被那帮臭小子给昧下专门用来拉大画儿了。 这是大宣唯二的老花镜,黄忠和吕师傅比当初收到放大镜时都激动,千金不换! 楚清给两位老的拜完年,就是楚家小子给她拜年,小宝躲在房间里没出来,他的祝福,要单独跟娘亲说。 楚家凡是在京都的人能来的全来了,包括楚家人雇佣的长短工,他们也想见见东家,拜完年再走。 这要挨着个拜年,估计没一个时辰完不了。 为了给楚元和甘来留出足够的结婚典礼时间,大家干脆一起拜年,楚清和黄忠、吕师傅站在三楼,小子们把一楼都挤满了,连楼梯都站满人,他们齐声大喊:“老大(东家)吉祥!老大(东家)康健!老大年年岁岁吉祥康健!” 喊声震天,房子都跟着嗡嗡响,楚清都担心会不会共振,再塌了。好在就这一句话,趁房子一个不注意就喊完了。 可这喊声把酒楼外的人们吓得一个激灵! 咋回事儿呢? 今天是大年初一,是拜年的日子,除了亲戚拜年,社会上的往来关系也会在这一天拜年。 这是礼节,但是关系要是不很亲近,只表达礼数的话,不好打扰别人家过年,就会送上拜年贴。 青瓦台也因此每年都会在门口放一个精致的大红箱子,要是关系不够近又来拜年的,会把帖子放进去,然后青瓦台回头会送上回帖,里面再夹上个“本月八折优惠卡”。 青瓦台的“开门炮”是等楚清回来才放的,所以就引起周围百姓的注意,以为今天能开门呢,结果一看,人家门是开着,但不是营业,而是自家在拜年。 此刻,酒楼里嘹亮的拜年声一响起,在外面看热闹的、投递拜年贴的,通通给吓得差点儿蹦起来:“比放炮都响!” 楚清年前事忙,又怕年后也闲不着,便想着借大年初一,把婚事给楚元他们办了。 孩子都出来了,自家人觉得喜庆,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楚元和甘来的婚书,是他们到达新伦州时,小宝帮他们补上的。 大宣的婚书是两份,一份草贴,一份定贴。 通常草贴要写男方的家世、祖宗三代姓名、官职、是哪一房(妻、妾)的第几子、生辰八字、主婚人等等内容。 女方接到媒人传递来的“草帖”后,依样回复;待到双方都无异议,再写一份定贴相互交换。 定帖的内容不用像草帖那样详细,但辞藻必须华丽隆重,什么“桃花灼灼,宜室宜家”、什么“瓜瓞绵绵,尔昌尔炽”之类,对对方也要使用敬语。 媒人和两家人要在定帖上签字画押,这才具有法律效力。 这说的是“通常”,楚元和甘来不属于这种,小宝直接写“定贴”,并在上面写了祝福语,唯独签字画押这一步要等楚清。 楚清既是媒人又是家长,所以,他们婚书上,楚清要签名按手印,不但楚清签名,黄忠和吕师傅也得签,这都是家长! 楚清也不再顾忌世俗的眼光,什么寡妇不寡妇、吉利不吉利的,俩孩子都没长辈,楚清就是他们的长辈! 婚礼虽然没有三媒六聘,但也不能显得仓促,楚清亲自做主婚人,按照现代婚礼形式:“来来来,说说你俩相识相恋的经过!” 皇帝一大早接受百官的朝拜,说了些祝福和勉力的话后,回到后宫陪老娘、媳妇儿们坐了一会儿就开溜。 “把胡恒秋给朕叫来!”皇帝边喊李公公边在小太监们的伺候下更衣:“朕节省归节省,可不能亏了肚子!” 于是,一身富家翁打扮的二人就晃悠去了青瓦台。 胡恒秋不乐意也没办法,谁愿意大过年有媳妇儿不陪,陪个爷们儿呢?可谁叫人家是皇帝,敢不陪嘛。 这是皇帝第一次来青瓦台,刚到门口就听到楚清在里面让人讲恋爱经过,干脆不走了,站门口听着。 青瓦台的热闹,看的人可多着呢,皇帝和胡恒秋就挤在人群里,把侍卫们都快逼疯了,总不能把老百姓都轰走吧? 楚清今天不再是男装打扮,而是特地穿了一身枣红色滚狐狸毛褙子,里面也是枣红色的牡丹花暗纹襦裙,连发髻上也插着金镶红珊瑚发簪,鬓边还有一朵硕大的合欢绒花。 这是楚元要求的,楚元在来京路上跟楚清说:“我梦见我姐说,她给自己做了身枣红的衣服,要在我成亲那天穿。 我姐姐从来没穿过好衣服,连带颜色的衣服都没有……老大,我成亲那天,你能不能穿枣红色?” 除了制服和官服,楚清也从没穿过红色的衣服,今天穿了。 楚元站在戏台子上,大红喜服都没他脸红,抓着衣角嗫嚅着不好意思讲恋爱经过,旁边可就有人喊:“儿子都有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也有人起哄:“他不说,让新娘子说!”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甘来的真实样貌,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假汉子,竟是如此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章 楚元成亲(二) 甘来就站在楚清边上,如楚元梦中那般,甘来的盖头只在乌亮的发皇帝,外面看热闹的全乐了。 楚元急眼了:“笑啥笑!我们初次见面就坦坦荡荡,不藏着掖着,才不像你们,平日装得跟个人似的,成完亲就变成兽!” “啊对对对!”小子们起哄:“你连装都不装,一见面就是兽!” 卓耀扫视全场,确定了一件事:大家不是在喊他。 喧喧闹闹,楚元把与甘来相识的过程挑能说的说了——就一句话:“路上遇见的,抢回来做媳妇儿”。 其他的全是不能说的。 作为主婚人以及家长,大伙要求楚清致辞,黄忠和吕师傅也坚持让楚清代表他俩,楚清便打趣道:“作为甘来的家人,我不希望这么好一颗大白菜就轻易地被猪拱了; 可作为楚元的家人,我衷心希望千万不能放过这颗好白菜,一定早点儿拱回家!” 台下哄笑声、喊声一片,还有对楚清的不满的:“东家,这么漂亮的姑娘你掖着藏着,防着我们是怎么着?” 也有喊楚清偏心的:“老大,你咋不把甘来放京都,做什么偏让她跟着楚元?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们,偏心哪!” 打趣够了,楚清该送上祝福了:“对于你们,我没有娘家人的不舍,也没有婆家人的自得; 因为你们不是往外嫁也不是往里娶,而是能让我放心、踏实的自产自销,我无比自豪! 你们已经相识相恋五年,彼此拥有这世上任何一对夫妻都没有的最透彻的了解过程,也共同经历了风风雨雨、血与火的洗礼; 你们熟知对方的美好,也深谙彼此的不足,美好是相互吸引的理由,但是接纳并弥补对方的不足是你们共度余生的坚实基础; 今天的婚礼只是你们成亲的见证,今后的日子需要你们继续相扶相助; 一砖一瓦、一荤一素,两个人共同忙碌; 心心相印,彼此不负,让时光不虚度; 有诗云:无暇明眸凝秋水,有志丈夫立人魁,丝萝春秋何止米,相期以茶复轮回。 祝福你们:纵然星移斗转、季节变换,哪怕白了头发、老了容颜,永远不变的是你们璧合珠联、携手并肩; 祝愿在座的挚友亲朋:生活日日好,事业步步高,东南西北自在,春夏秋冬逍遥!” 楚清的发言让大家好一阵羡慕楚元。 这世上,估计也就这一对儿能谈恋爱的吧?就算那些青梅竹马们,不也是小时候被大人看着,大了更没机会相处? 门口的皇帝捅咕胡恒秋:“快记下来,这次是完整的,哎哟喂,总听到她只言片语的一句半句,而今可是两句!” 楚清提醒楚元:“该新郎官对新娘子说说心里话了。” 楚元憋出一脑门子汗,他有一肚子话想对楚清说,也有一肚子话想告诉甘来,可是,他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楚元低头,谁也不看,就看自己手中的红盖头,那是刚才捂甘来的嘴时给碰掉的,就一直攥在手里,已经被他攥得湿漉漉了。 他低头对那盖头说道:“我很小的时候,爹娘没了,大了些,仅剩的姐姐也没了,我以为我再也没有亲人的时候,我又有了姐姐; 虽然从没叫过姐姐,但心里,我就是有姐姐! 因为我有姐姐,所以才有机会找到媳妇,老天成全我,我不是孤儿、不是光棍!我的梦,圆了! 甘来,我心里稀罕着你,从见到你第一眼就稀罕了,可我不能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因为我还有姐姐,你能跟我一起照顾我姐姐吗?” 楚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楚元这是不敢认楚清做姐姐,只好把心里话讲出来。 只是,现在该是说结婚誓词的时候,你这样合适吗? 楚清心绪激动,对楚元的这番表达也有些无措,想打断他,甘来却已经接上话了: “见到你之前,我以为活着就是为了获得食物,可我遇见愿意接受我、照顾我的你,你比食物更珍贵; 我曾经不相信任何人,但是因为有你、有姐姐,我学会感受,感受你们对我的好,感受你们心里的快乐和悲伤; 现在,我能感受到你心里对我的喜欢,也感受到姐姐对我们的祝福,我会和你一起对姐姐好,一直一直! 我属于你们,你们属于我,从见到你们那天起,至死方休!” 这是甘来第一次说如此长的话,还很流畅,甚至比楚元还有学问的样子,震惊了所有人。 最知道楚清此时心情的怕是小宝了,他抱着楚元的儿子冲上戏台,一把掀开小娃的包被,小娃温暖中突然凉快了一下,一股珍贵的药引——童子尿——就向着楚元呲过去,小宝喊道:“一拜天地!” 吕师傅的鼻涕和眼泪都渗进胡子里了,黄忠不得不把自己的手绢塞给他:“自己擦!” 休想再让清丫头给你擦鼻涕,他还没给我擦过呢!黄忠面上一团慈祥地望着台子上的人,心中却腹诽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一章 隔墙有耳(一) 送入洞房之前,楚清重新拿出楚元和甘来的婚书,把孩子的小脚丫涂上印泥,在婚书上按下小脚印:“能参加爹娘成亲典礼的,你儿子也是独一份了!” 小子们又起哄:“对喽!蝎子粑粑,独一份!” “我看不如小娃就叫蝎子粑粑?” “哪有那么长名字的?叫‘一份’!” 楚元一个飞扑就跳下去揍他们了。 楚清在孩子小脚印旁写下:长子:楚星海。 愿你眼中有光如星辰,心中有爱似海洋。 小娃儿不肯让楚清给他擦脚,红红的小脚丫勾着脚趾胡乱蹬着,说:“哦……啊……哦!” “星海,海星吗?我见过!”甘来匆匆看了一眼名字就喊道,得,小名也有了,海星! 门口的皇帝终于看到甘来的正脸,以及她怀中抓着印泥盒子流口水的楚星海,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喃喃道:“说的还真没错,好白菜让猪拱喽!” 人群喧闹,胡恒秋只见到皇帝嘴唇动了动,赶紧附耳过去:“皇……老爷,您刚才说啥?” 猪楚元抱着小猪楚星海搂着白菜甘来往三楼的“洞房”而去,楚清把自己的单间腾给他们做新房。 其余一众人就张罗着吃宴席。 成亲嘛,必须好好吃喝一顿。 大家纷纷把桌椅摆上,摆不下就放在门外,反正就是吃个热闹。 皇帝和胡恒秋被忙碌的人群挤来挤去,胡恒秋看皇帝不想走,干脆拉着他来到门外一张已经摆好的桌子边:“咱先坐这儿!” 青瓦台太有名气,其他铺面但凡有看店的,都主动贡献出桌椅,不然如此大场面,楼里真是坐不下。 楚元的婚礼,楚清没有广撒喜帖,只局限在自家范围内,她想着自家酒楼怎么也都够用了。 事实上,光是楚家在京的小子们就把楼里坐满了,很多来捧场的周围商家乐颠颠坐在门外,一点儿都不介意。 而巡街的差役看到有热闹,也过来道个喜,被小子们见缝插针地安排,有时候楼里面挤一挤,有时候干脆就在外边得了。 大冬天的吃露天酒席,这可真是见交情! 不过,楚家专门给外面上些涮锅子、铁板之类的菜品,能够一直热乎乎地吃,向火而坐,倒也是贴心的很。 楚星海似乎知道今天是他爹娘的大日子,一直不肯睡,甘来把奶水都喂空了,小家伙还蹬着小腿儿精神得很。 楚清干脆要过来自己抱着,让甘来待在房里好好吃饭。 这姑娘,饭量大,又在哺乳期。不管吃啥都能狼吞虎咽造下去几大盘子,谁要是没食欲,看甘来吃上一会儿,准保下饭。 楚清抱孩子陪甘来在新房里吃饭,外面楚元挨桌敬酒。 卓耀一开始还替他挡挡酒,但很快就败下阵来,因为大伙都说:“啊对,你还是操心自己能不能拱着白菜吧,人家楚元可是抱得美人归了!” 明明有酒量,可这些话堵心哪,不跟他们喝了,气人! 不过卓耀到底是好兄弟,他很快有办法帮楚元了,他提起在沃斯刮地皮的日子,随便讲一嘴,都让大伙儿忘记给楚元灌酒。 “告诉你们啊,我们在沃斯,晚上喝一口咱们家的玉液琼浆才去睡觉!橙色坛子的!”卓耀说。 人声嘈杂,就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大。 “不是吧?你们日子也过得太美了!”赵瑞感慨。 别看黄忠不认识这帮小子,但跟年轻人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乐呵呵地插话:“别听他瞎说,沃斯过了九月份就能结冰,那晚上冷的,不喝一口暖和暖和,都能睡下就冻死!” “真的假的?那么冷啊?”有小子半信半疑。 黄忠声音洪亮:“老夫还能骗你?不过,那酒也不是谁都能喝得到,那老些人呢,闻个味儿就不错了。” “哈哈哈哈……”引来笑声一片。 皇帝在外面,缩手缩脚地等着胡恒秋给他布菜,听到老黄忠的话,也呷了一口玉液琼浆,“滋儿”一声,再“哈”一下,仿佛也感受到沃斯国的寒风。 胡恒秋很珍惜能够先于皇帝之前品尝的机会,挨个盘子里的菜、壶里的酒都干掉一大口,然后毕恭毕敬地给皇帝夹他“吃剩”的菜:“老爷,这菜能吃,味儿好得很!” 吕师傅喝两杯酒,已经有些晕乎乎了,可却来了兴致,话多起来:“清丫头连味儿都闻不着!她和小宝睡冰凉的仓库值夜,却给我们两个老的毡房里置了火炉; 有天晚上我想去库房拿点儿东西,就看她们娘俩趴地上做那个什么俯……俯什么来着?” 黄忠就接嘴:“俯卧撑!” 吕师傅:“对对,俯卧撑,那娘俩做俯卧撑暖身子呢!” 黄忠说:“我跟老吕头倒是自在了,小火炉暖呼呼的,我俩就今晚俯卧,明早撑!” 唏嘘中的人们就又会心地笑起来。 皇帝默默听着,才知道楚清在那边十分不容易,不但生活条件艰苦,还要照顾那么多人。 楚元总算有机会扒拉两口菜,吃饱肚子赶紧溜回洞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了娃儿就值万金,这种事儿,凡是亲自照顾过孩子的爷们儿都知道。 接下来的内容,喝得微醺的吕师傅给包场了,他把听到的、见到的全都说给大家听。 包括楚清怎么跟葛景泰划分矿区界限,怎么上的玉京山,遇到多少危险,又刮了人家多厚的地皮给说了; 又把小子们不计成本专门运去肥料说了,至于有人问为啥要运肥料,吕师傅说:“那老些人,开春了也不能闲着啊,刚开春不能采玉,那就接着刮地皮! 就那片大戈壁滩,属于无人区,就是没人居住的意思,只要不是采玉的地方,哪个部落都不管; 小子们挑了一块地头,又把地皮给刨了,然后从玉京山下挖来能长草的土,再给拌上肥料,种菜! 我跟你们说哈,就那地荒的,一半土一半肥料,多一点土都不出菜苗,也就能长点儿骆驼刺! 别说,菜还真种出来了,今年我们吃到过葵菜、藠头,长得不咋好,细瘦细瘦的,味儿还行。” 肥料?皇帝看向胡恒秋,胡恒秋小声说:“楚清在各地都有肥料作坊,赚不了几个钱,不过对农田很好,比庄户人家自己浇大粪要好得多。” 皇帝又吃了一大筷子铁板鱿鱼,一点也不觉得吃饭时说大粪有什么影响食欲的,这一点,比某些官员强多了。 小子们纷纷叫唤上了:“哎,那你们研究过没有,啥菜好种?咱给你弄种子!” “哎,也不用研究了,咱们多给带点儿菜籽儿,不是那片地方没人管吗?就多垦点地,挨个菜种都试一试,甭管长出哪个,都能让弟兄们吃上顿菜不是?” “人够不够,不够咱兄弟也过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二章 隔墙有耳(二) 小子们七嘴八舌,又是提建议、又是自告奋勇的,卓耀说道:“那地方可不是好玩儿的! 大戈壁,连个树都没有,一点儿热乎气儿都存不住,不说冬天,就算夏天,白天热死,晚上不穿毛裤都睡不着! 在那里,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得备着,一天当中就得随时换! 河里拣石头还好些,可以不容易,晚上踩水里都冻脚,就那样,沃斯人还让女人脱光了下水采玉呢!” 啊?!小子们听呆了! 他们听的不是冷,是女的、还脱光了! 人哪,只听那些想听的内容。 卓耀给解释:“他们那边有说法,说少女、秋月、河水和美玉能相互召唤和吸引,采到的玉石不会丢失; 唉,就跟咱们北边人挖人参差不多,得用红绳拴上再挖,不然会跑,他们那儿少女跟红绳的作用一样; 他们让少女脱光了下水,用脚底板认真感受玉石,说是月光会指引她们找到玉石; 摸到一块就举起来对着月亮照看,要是品质极佳的羊脂美玉,还得围起来对着月亮吟诵赞美诗……” 卓耀讲述的时候神情挺不屑的,觉得那种行为简直就是为了让沃斯那帮贵族变着法满足欲望,可小子们听得入迷啊,尤其是很多没成亲的小子,简直心向往之。 卓耀泼冷水:“别想美事儿了,咱那块地方离他们远着呢,我是没见过,这些都是刚去的时候听说的! 再说了,山上开采到的玉料得靠人背下山,盘子这么大薄薄一块就有二三十斤;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这话你们都懂吧?山上没有路,都是咱们的人一锤一凿砸钉子拴绳子开出来的小路,也就能有个搭手扶一把的地方; 背石头下山,一步一滑,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悬崖,可真就是宁为玉碎了! 还有,那玉京山千丈之高,啥也不干光喘气都费劲,饿了想煮个面条吃,水看着是烧开了,可面条煮不熟!那水不够热! 在高山上,人特别容易疲劳,背着石头都不敢多歇一会儿……” 有人不解:“为啥不敢歇?” 卓耀:“一是怕耽误下山,不然干粮吃完就只能饿死在雪山上;二是一旦停下来就没有勇气再站起来走,只能凭着一股意念,一步步坚持到底。 还有那太阳光,一点遮拦都没有,直接就把人晒得到处流血,耳廓、嘴,凡是皮薄的地方都会一直出血。” 这时候还是很多人坚持要去,是真心支持楚清:“那么苦,兄弟们会想家吧?要不咱们轮换着去,好歹让他们回来缓缓,不管咋说,总得吃点儿好的补补身子。” 卓耀说:“想家,咋不想?不过那些兄弟多是光棍,成过亲的不多,我跟老大在那儿的日子,有空就帮他们写家书,他们不识字,也说不出想写啥,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这种口头语是楚家人共有的,于是也就自然跟着接茬:“怎么着?” 卓耀:“老大教我一套词儿,背下来,到时候把称呼换换就行,比方说……‘贤妻孝儿,别来数月,思念日深,每在梦中,尽是妻儿形影,不知全家健康平安否?这里一切甚好,勿念……’” 皇帝和胡恒秋在外面频频点头:这内容果真能通用。 大家边吃边说,一旦有人说新话题,大家就不再喧闹,安静地听。 屋里面,吕师傅已经说到小宝遇险那一段了:“一听说泥石流,小宝自己就带人去山上救人了,我们拦都拦不住!” 小子们就唏嘘:“跟我们老大一个样儿!啥都舍得,就不舍得弟兄们!” 吕师傅说:“七天了,七天小宝都没回来,连个信儿都没有,我跟老黄再也坐不住了,他娘不在跟前儿,小宝要是出啥事儿了,我俩怎么跟他娘交代!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小宝也下了山,山脚下碰上的,人家都把粮食送上去一波了; 山上开的小道都被冲没了,孩子带人重新又给修复的; 见到我们的时候他僵着小身板,跟我们说啥事儿没有,我们还以为他站得标杆溜直是在炫耀自己运粮食成功; 等回到基地,那孩子自己偷着换药,被我撞见了,才知道他差点摔死在玉京山! 孩子后背跟蛇一样的一条大口子,红红肿肿的,都烂得化脓了,自己个儿想擦擦脓水都够不着,老可怜了!” 楼里面半天没声音,然后是唏嘘一片。 皇帝在外面抿着嘴,心中也是感慨得很。 胡恒秋看皇帝脸色不甚好,怕给冻着,提议道:“老爷,要不咱们进去吃吧,我看有人腾出桌子了。” 因为楚元跑去找甘来,楚清就给小两口让出房间,抱着孩子去小宝那包间吃饭。 二楼的包间给黄忠他们留出来了,可他们偏不在二楼吃,都在一楼跟年轻人在一起。 反倒是一些来投拜年贴的密侦司低级官员被让到包间吃饭。 楚清简单吃几口,就把孩子交给小宝,自己得去照顾密侦司的同事们,熟不熟的不说,人家既然来了,自己又在,总得相互成全脸面才是。 招呼了一圈,还得到楼下看看黄忠和吕师傅,岁数大了,得看着他们别喝太多酒。 楼上楼下转一圈,还得招呼下坐在楼外吃露天流水席的人们,就一眼看到了胡恒秋。 对楚清来说,胡恒秋长得实在有特色,想看不见都不行,就那小眼睛,就那牙花子,唉,标志性啊! 赶紧过去请人,这是领导,咋能让坐在外边呢? 楚清来到桌边,招呼道:“胡大……人……”艾玛,咋皇帝也在这儿呢?吓死人了! 使劲儿眨眨眼,没看错,是皇帝!“皇……” 一个字刚出口,胡恒秋马上接嘴:“楚东家!黄老爷和我正好路过,看见有免费餐食,不吃白不吃!” 楚清:“啊这……您二位是贵客,快里面请!咱楼上有包间!” 楚清赶紧往里让人。 天啦噜!这俩人啥时候来的?咋没人发现呢? 老黄忠见楚清忙叨一阵子,怕她吃不上饭,出来找,一眼就看到皇帝,我的天! 老头儿快步就往前一溜小跑:“皇……” 皇帝也一眼就看到老黄忠,紧忙比手势让别激动:“我们吃好了,这就回去,你们不用送。” 这怎能行?皇帝来了,然后让人家冷哈哈地在外面吃东西,大不敬啊! 楚清坚持往楼上请人,皇帝虚按了按手,示意楚清不用客气,指指楼子里说道:“不好扫兴的。” 也是,要是楚清毕恭毕敬把这二位请上楼,大伙儿估计也没法吃喝痛快了。 看着楚清和老黄忠不安的样子,皇帝安慰道:“谁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朕……咳咳,真是好运,我们今儿就吃到了,好吃得很!” 胡恒秋也附和,小小声地说:“宫里肯定吃不到铁板鱿鱼!”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三章 礼物 皇帝没有打搅青瓦台的热闹,带着胡恒秋走了,跟随的侍卫们闻着饭菜的香味,看着锅子里散出的热气,怨念得很。 楚清没有不安。 皇帝让她吃了半顿冷食,不也在她家门口吹冷风了吗?好歹还吃着热乎饭了呢。 算是扯平了吧。 回到皇宫,皇帝哪个娘娘宫里都不去,一个人闷在御书房玩“自闭”。 “不群!”皇帝说。 甭管什么节假日,全年无休的有一个职业:暗卫。 “皇上!”不群出现,嘴角边胡须里有粒点心渣。 “今儿你都听到了吧?”皇帝问:“你那小子怎么之前不来封信说说?今儿要是不走这一趟,朕还不知道这么多精彩的事!” 不群:“……” 悄悄吞咽了下,点心有点儿噎人,没有水喝。 最苦就是暗卫啊! 人家过年吃香喝辣,暗卫却苦巴巴寒风中趴房檐、扒窗框子,手里那几块点心还是临走时偷偷顺了人家桌子上的。 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让人家蹲房梁上悄没声垫垫肚子呗,不行!给叫下来了! “朕没想到她们那么苦!”皇帝继续念叨:“竟然连取暖都成了问题!” 不群站在那儿,借着裤管够肥大,悄悄活动膝盖,想到:我也不容易,你热乎乎吃了一个时辰,我饿着肚子吹冷风一个时辰。 “朕问你话呢!”皇帝瞪向不群,怎么半天也不吭一声? 不群:“或许……犬子认为那些不算吃苦,不值一提?也可能……他们回来得早,没吃到多少苦。” 皇帝:“三十多了,还是个光棍,你该操些心!下去吧!” 皇帝知道跟不群说啥他都不会回应,他要回应了,那叫僭越。 同一时间,楚清和小宝也在房间里说悄悄话。 楼上的该洞房洞房,楼下的该喝酒喝酒,只有小宝她们娘俩的包间里最温馨。 小宝给楚清磕头,拜年,然后伸手要压岁钱。 今年给小宝压岁的,是礼物,楚清送给小宝一个单筒望远镜。 打磨水晶不易,楚清在酉州府的空余时间,专门盯着匠人给磨水晶了。 楚清说:“我本想送一本物理书给你,不过又想,小孩好像最不喜欢过年时收到跟学习有关的东西。” 楚清给小宝亲手画了一本图册,里面是些基础物理学知识,包括力学、光学的基本原理,此时并没有拿出来,想先探探小宝的意思。 都是从孩子时代过来的,哪能不懂小孩的心理。 楚清小时候,过年要是有人送她一本有彩色插图的故事书,她会嘴甜的“叔叔”、“阿姨”叫不停,还很狗腿地给人家端茶递水。 可谁要是送她一套什么复习题、参考书之类的,她就会很客气礼貌地说“谢谢”,然后再一句“我去包书皮”,以爱惜书本的名义躲回房间再不出来。 可是没想到,正在举着望远镜上蹿下跳寻找观察目标的小宝一听此话,马上就凑过来:“我要!” 欸?咋回事儿?真有这么爱学习的孩子? “书呢?娘亲,你带来了吗?”看楚清不动,小宝追问。 “带了,你真的要看?”楚清很怀疑地看着小宝,这是表现给自己看的,还是真有兴趣? “娘亲,有图吗?我能看懂吗?”小宝又问。 以前楚清为了帮小宝赢得和尤正航的比赛,给他画过漫画书,不过那是针对当时课程所画的,但是小宝很喜欢,因为他觉得那很直观。 “有。”楚清把图册找出来给小宝看,“我把上回教你怎么测量高山的方法也画在里面了,还有放大镜也在里面,你那望远镜上的镜片也有放大镜……” 小宝:“那这边呢?这个镜片是瘪下去的也是放大镜吗?哦不是,我看到了,你都写书上了……凹透镜,放大镜是凸透镜……目镜……物镜……这么叫很合适!” 小宝已经对照图册学习望远镜的原理了。 楚清给小宝做的是伽利略望远镜,这个制作起来相对容易些,以后他要想看看月球环形山……到时候再说吧,想到还要制作棱镜,楚清有些头疼。 小宝竟然瞬间进入学习状态,让楚清很是惊讶。 看来,兴趣果真是推动求知的内在力量。 要是当初能好好启发孟懂的学习兴趣,也不至于让他对学习那么反感。 或许当初真的该先跟他讨论一下把鸡和兔子关在一起的可能性,以及会发生什么故事,然后再讲讲“假设法”解应用题? 要做一辈子的母子,何苦被一道题分隔到两个世界? 楚清心里有些惘然,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每到万家团圆的节日,她都会惘然。 小宝感觉到身边一空,抬头看去:“娘亲!” “嗯?”楚清回身。 “我也有礼物送你……嗯,不知道算不算礼物。”小宝说。 小宝在角落的袋子里翻出两个菜根瓜,一个递给楚清,另一个掰成两半,自己咬了一口吃着,另一半也递给楚清:“娘亲,你看看这东西,再尝尝!” 楚清看着手里的……红薯,就呆住了。红薯! “哪里搞的?”楚清的声音都劈叉了。 竟然有红薯!可以代替粮食的红薯! 小宝边咬着红薯边说:“楚元他们在一个岛上发现的,一开始以为是菜,后来发现菜根很大,也像花生那样好几个坨坨在一起; 娘亲你尝尝,甜的,好吃呢,还能像蒸馒头那样蒸熟了吃,那样更甜,不过就不脆生了; 娘亲你认识这东西吗?楚元他们暂时叫它菜根瓜; 这东西的叶子也能吃,味道还行,嗯……你看,这是它的种子,跟松子有点像又不太像,还有,它的花,听说像牵牛花,我还没见过。” 在楚清的震惊中,小宝已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了。 “小宝,这个是……红薯,或者叫地瓜!”楚清说道。 这东西,在楚清那个世界,最早是叫番薯的,因为是“舶来品”,凡是异国或异族,都叫做番,所以红薯最早叫做番薯,但是这一点,楚清没法跟小宝说明。 小宝“吭哧”又啃了一口生红薯,高兴的说:“我就说娘亲会知道!娘亲最有学问了!” 楚清:“呃……你说得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四章 利人还是利己 小宝又啃了一口红薯,神情却不那么高兴了:“娘亲,这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楚清还在激动中。 红薯生熟皆可食,根茎叶也都好吃,就算人不吃,还可喂马,产量又高,而且不挑土地,这东西要是推广开,多少人就可以不用饿死! “娘亲,你听到吗?我说这是送你的礼物!”小宝重申,把“礼物”二字咬得很重。 楚清不解:“很好呀,这个礼物让娘亲特别高兴!……嗯……礼物,你是说,只给我的?” 楚清和小宝有个约定俗成的原则:送给对方的礼物会好好收藏,不转赠。 小宝重重点头:“嗯!” “为什么?”楚清问道:“你知道吗,红薯是可以当粮食的,而且产量非常高,随便什么地都能种出来,能养活很多很多人。” 小宝说:“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让你把它告诉别人!” 楚清坐下来,准备跟小宝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小宝,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就像棉花一样,你看,棉花推广开,老百姓冬天也好过了不是?” 小宝似乎内心也很挣扎:“娘亲,棉花推广开,谁最先受益?不是百姓!是我们,是有钱人!可有钱的不仅仅只有我们! 还有,我们为了棉花,被多少人惦记,我们死了多少人! 对不起,娘亲,大过年的我不该说不吉利的话,可那是事实! 拥有土地的是我们这样有钱的人,所有的产出是被一层层瓜分剩下来的,咱们家也是被瓜分的! 再推广一次,我们还要失去多少亲人?” 随着说,小宝的胸膛随着起伏得厉害:“娘亲,我不想失去任何人,尤其是你,不能出事!我只有你!” 小宝的话似乎有些矛盾,但是亲人和娘亲,不一样。 楚清冷静下来。 是的,小宝说得没错。 惯性思维,让楚清一看到红薯就想推广,因为她那个世界的历史就是这样的,可小宝提醒她现实的处境,就必须要好好想想。 小宝也坐下来,缓缓说道:“娘亲,这红薯,是楚元他们在一个小岛上发现的,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其他人,完全封锁消息不现实;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说出去,就像花生和辣椒那样,只让咱自家人种种,给我一年时间,你就等一年,然后再说出去,行吗?” 楚清说道:“你想干什么?” 小宝斟酌了一下,说:“反正这种子要是种出来,至少也得一年时间,你不也是得等吗?” 楚清觉得小宝心里有事但是不想说,但这次她不想放过小宝。 小宝越来越大了,今天大年初一,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他已经进入十二岁了。 十二岁在乡下人家,算是半个劳力,是可以说亲的年纪,是要当大人对待的年纪。 而楚清一直认为小宝早慧,小宝的行为也一直在楚清的想象之外,如今他越来越大,如果不控制,楚清真的怕孩子“反社会”。 楚清说道:“小宝,种红薯可以不用种子。” 小宝猛地抬头:“这个你也知道?” 楚清:“知道。” 小宝眼珠子转了转:“那你不用种子怎么育苗?又没有现成的苗可用。” 楚清:“小宝,我手里这个红薯,不论是放在水里还是土里,四十多天就能长出足够长的苗,就可以插进土里种下去。” 小宝现在就像任何一个跟大人犟嘴的孩子,坚持他的倔强:“那你从种到收也得大半年,不还是一样的?” 楚清不打算再绕弯子,别看孩子不大,心眼子可不少,楚清自觉不是对手:“小宝,我想听你真实的想法,能跟我说说吗?” 小宝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娘亲,你就依我说的,反正不管怎样,红薯不是也没在大宣生长过?你总得试种过了才能上报。” 所谓言多必失,楚清抓住了一个机会:“没在大宣生长过?小宝,你刚才说的小岛不在大宣?” 小宝瞳孔震了震,面容却平静:“当然是大宣,我是说在海边上的小岛,又不是大宣的内地。” 楚清:“在舆图的哪部分?” 小宝:“舆图上没有,可小的一个岛,要么没人去过,要么没人当回事吧,反正舆图上没有。” 小宝实在淡定,楚清只好放过这个问题:“娘亲不是非要推广这东西不可,但是你也说了,知道的又不止咱们俩,总会传出去不是?” 小宝说道:“娘亲,你先在咱家的地里种,种出来后看产量,然后明年再上报; 这东西反正也藏不住,总会有人知道,但是你得有详细的种植办法、产量等内容才好上报嘛; 我的‘真实’想法是,最好你能先种出来,有了说服力,然后一边上报一边让周边的百姓先尝试着种,这样功劳别人抢不了,咱们家也能先攒下些红薯当存粮不是?” 说来说去,楚清感觉小宝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但是又挑不出毛病,而且,小宝说的也对,什么事情,总得有足够的把握再推广才好。 “再说了,”小宝又道:“你弄到那么多玉石,肯定已经招人眼红,要是现在跑去跟皇帝说发现红薯,可做粮食,好事都归你一人了,咱们不是又成了靶子?” 这话对,风头不能太盛。 “可是……小宝,娘亲跟你说说心里话,”楚清不打算再逼问什么,这么大的孩子进入青春期了,拧着呢,小宝这还算克制的,想当初孟懂不是话不投机摔门就走了? 楚清不想把孩子逼得太紧,“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或许先让小宝理解自己能好些? 楚清说道:“娘亲不是非要推广红薯……咱们两个从一开始在五棵树村的时候,要不是谢先生和村长做主把咱们留下来,咱们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生活; 可是即便留下来,谁能知道咱们能留下多久?娘亲那时尽量多做些事,说是厨娘,但是娘亲把修理匠的活也干了不是? 娘亲得多体现自己的价值,让他们觉得留下咱们划算,不亏; 事实也证明,那么做没错,咱们两个在村里站住脚了,对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五章 关扑 回忆起往事,楚清就有点辛酸,但是,有些话不给孩子讲透,他未必能理解。 就好像半大孩子总以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主宰,大人们都没有他们思想先进,跟不上潮流。 孩子们总觉得有仇不能隔夜,敢打敢冲才是英雄,但是天下哪有那么多快意恩仇的事? 楚清继续说道:“只要有机会,娘亲就尽力去更快更好的做事,咱们才能赚到钱; 而且,咱们孤儿寡母的,得找个靠山,不然,是个人就能把咱们的路堵死,你还记得当初有人要咱家的高炉图纸吧? 娘亲那时候不想办法上交给更高层的人,咱们哪能有机会卖铁制品赚更多的钱? 咱们娘俩每赚一文钱、每走一步路都很艰难,要不是咱家有这么多小子们帮衬,也干不到今天的局面; 可是帮衬的人越多,咱们越得对他们负责,不能说甩手就甩手,不然他们拿什么生活? 娘亲知道你心疼哥哥们,可是娘亲也想不出好办法; 咱家没有根基,所以一定要靠住皇帝这个大靠山,推广棉花也好,推广豆油也好,那都是为了让皇帝知道,楚清是个有用的、好用的人; 娘亲只有不停地做事,不停地出成绩,才不会给皇帝派人取代我的机会,咱们家才能不被人摁死; 娘亲也知道这次可能玉石的事情又要引人眼红,不过你黄爷爷不是替娘亲开路了吗,不怕的,沃斯那边还有大宣的公使馆,咱们做什么事朝廷都是知道的,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小宝看了楚清好一会儿,最后才说了一句:“小宝最心疼的是娘亲。” 虽然这次谈话算是无果,但楚清还是依从了小宝,没有上报,不依从也不行,小宝说了,带回的红薯就两船,都运到新伦州了,要看过有没有冻烂的才能去种。 要不说这小孩儿心眼子多,在新伦州他就不提这茬,到京都了才说,楚清就算想上报,手里就那么一根半红薯,有啥说服力? 而且孩子说的对,已经有玉石这项成绩在前了,红薯的事情就不急,没有红薯的时候,大宣也没因为饥荒而灭国。 咱又不是救世主。 ******************** 因为酉州府与京都相邻,楚清并不必着急回去,楚元好不容易结婚了,楚清还打算让小两口好好逛逛京都呢。 皇帝临走时还当着胡恒秋的面交代过,楚清开采玉石有功,让给多放几日假,让过完正月再赴任。 其实这句交代有些卖乖的嫌疑,因为出于城门防卫与路途远近的考虑,道远的先离京,近途的后离京,本就是错位排开的。 楚清打算得挺好:让楚元两口子在京都度个蜜月,虽然他俩在天天在一起,但是有这个成亲仪式和没有,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再让黄忠安心回家跟家人好好团聚,别总想着往外跑; 自己也能带着小宝玩一玩,看能不能把孩子心里话给套出来。 但是事与愿违呀,初二一早小宝就自己玩去了,一出去就不见影儿,只带着肖思宁一个人。 而楚元和甘来偏要拉着楚清去逛街,楚清都说了,小娃儿她给带,让两口子好好去玩儿,人家偏不。 “你喜欢带孩子,那孩子归你!”甘来把小娃儿往楚清怀里一塞,然后拉着她就走:“逛逛!” 楚清:“……” 想累死谁啊? 三个大人都是男装,再抱个孩子逛街,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宣京都的正月可热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在这时候会到舞场观舞、食店吃饭,碰见相熟的只是相视一笑,大有“你懂我懂”,不必相认的架势,玩的高兴就好。 而最热闹的却是一家店铺门口的“关扑”游戏。 关扑,本是一种赌博,比如摆上彩头然后掷铜板,算正反面的多少来定输赢。 不过楚清她们到的这家店铺门口的关扑形式略有不同,相当于博卖,玩法是往一个旋转的飞镖盘上投掷飞镖。 这个飞镖盘上画了许多东西,都是店里的商品,什么小荷包啊、花瓶儿啊、拨浪鼓啊、头花等等。 画得大小不一,大的有鸡蛋大,小的只有黄豆那么一点点,而对应的货品价格也不等。 比如鸡蛋大的图案是一个拨浪鼓,才值十文钱,可那小如黄豆的,却是一个银项圈,还是足银的。 飞镖盘很大,直径足有二尺半,而那飞镖却是一根缝被子的针,针眼上插着鲜艳的公鸡毛,还要站在六尺外投射。 难度很大。 首先,飞镖盘大,空白处也多,很可能什么也射不中; 其次,飞镖盘要旋转,快慢全凭老板心情,比射击打移动靶难度都大; 第三,飞镖太轻、距离又远,得用多大的手劲才能把一根针钉入旋转的盘子上?很多人都是针射出去却被飞镖盘给转得打掉了。 一文钱投掷一次飞镖。 这个有点像地摊套圈的游戏,套到什么拿走什么,但是通常什么都套不到。 甘来看得起劲,站那儿就挪不动步了,楚元干脆跑去换了三吊铜钱,一人一大串,街上热闹着呢,让敞开玩儿。 楚元这时候可“爷们儿”了,别看都穿男装,他可是知道,他在带着他家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出来玩,必须要照顾好,务必玩尽兴。 甘来一看飞镖盘上有银项圈还有拨浪鼓,她都想要,还画有糖炒栗子,她也想吃,于是撸下一把铜钱就递给老板。 这一把也巧了,三十个铜钱换三十镖,甘来就“天女散花”,“唰”一下全飞出去,结果,钉到飞镖盘上的只有十二个,还什么也没射中,其它的都自己撞自己,掉地上了。 力气大有时候也没用,这种巧劲儿她不会使。 老板可高兴了:“这位小哥儿,三十个钉上十二个,不少呢,你这回掷五十个,怎么也能射中好物件!” 甘来朝他龇牙,一脸黑乎乎的络腮胡子里龇出一口小白牙,莫名的反差萌:“当老子傻吗?” 然后真的撸了五十个铜板给他,不过倒是没有一把都撒出去,而是十个一组地投掷,好歹射中两个荷包。 甘来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搞得大胡子都跟着膨胀。 楚元倒是会过日子,一根针一根针地投,十次,得回来一个拨浪鼓。 楚清看得咬牙,就这么会儿,九十文钱出去了,得了两个荷包一个拨浪鼓,加一起才值二十文。 “我要那个项圈!”甘来瞪着楚元,楚元好脾气的哄:“那个……我再努努力!” 甘来这丫头也是,她结婚,她儿子可替她收了不少礼,光是金项圈就六个,都送重复了,这会儿还偏就要那个银项圈,也不知咋想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六章 “全中!” 以前没事儿就教训女朋友的楚元,现在把女朋友变成孩儿他娘反而不敢教训了,贱兮兮地求楚清:“老大,帮忙呀。” 楚清反正看得也着急,索性试一试。 把婴儿背兜紧了紧,又微晃了两下肩膀,小娃儿似是知道楚清要帮他争取好东西般,“咿咿哦哦”地发出鼓励的声音。 楚清也给老板五十个铜钱,然后在老板转动轮盘的时候快速地一根一根射出鸡毛针。 楚清投掷的手法与别人不同,别人是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捏针,如捏毛笔,手和肘上下竖直,平行于身侧,靠甩小臂把鸡毛针甩出去。 楚清则是用拇指和中指甲根夹住鸡毛针,使针与中指垂直,再用食指和无名指帮忙调整针尖与中指的距离,让处于针中部的手指向针尖方向靠进些许。 定肘、送臂、抖腕,出手的瞬间手指骤然绷紧、发力。 动作一气呵成,看似轻松,没人知道从指间到腕、再到肩是怎么样的传动过程。 当轮盘转速开始减慢时,老板喊了句:“全中!”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质疑的声音:“不是吧?这也能看清?” 楚清倒是佩服老板的眼力,轮盘还转着呢,他竟然看清楚了。 当轮盘转到很慢时,人们也都瞧明白了,地上一个鸡毛针都没有,全在轮盘上! 老板也不等它自动停止了,干脆过去一把按住,果真,五十根针,分布不均地插在轮盘上! 光是黄豆大的项圈图标上就插了五根! 楚清还有点遗憾,要是六个就好了,孩子有六个金项圈,再来六个银的,现在少一个。 五十根针,针针不落空:十一个拨浪鼓,五个银项圈,糖炒栗子九包,带铃铛的花篮七个,十四把扇子,手帕四块。 老板想杀人。 五十个铜板,赚他十多两银子的东西。 “好!” “发了啊!” “神啦!” “这人哪儿来的,厉害!” 叫好的声音响连片,老板臭着脸给打包物品。他铺子里一共就五个银项圈,其中一个还是个二两重的,那是他给自己儿子留的。 早知道不摆出来好了,这下,那么多人看着呢,不给都不成。 “啊……哦哦……嗨!”楚星海说。 铺子对面的茶馆二楼,窗户半掩着,水毛毛说道:“你娘挺厉害啊!” 小宝听着从窗缝里透进来的叫好声很得意:“你也不看看是谁娘亲!” 水毛毛一巴掌拍在小宝脑瓜子上:“把你嘚瑟的,信不信爷爷我现在就把你从窗户扔到你娘跟前,让你娘知道你就躲在这儿!” “别呀!至于的嘛!”小宝赶紧给水毛毛倒茶:“你嘱咐一声,让外头的盯着点儿,别让人打我娘亲的主意,带着孩子呢,再给吓着!” 乔万启说道:“行了,少操点儿心吧,你娘刚一站那儿我就交代出去了。” 小半年的时间,乔万启与水毛毛相处的极为融洽,不融洽不行,水毛毛揍他! 他想躲都躲不掉,不再佝偻的水毛毛如今意气风发,威力大增,腿上的功夫让逃跑高手的乔万启不得不叫声“祖宗!” 水毛毛对柳陆奇也不错,分了他不少人参和鹿角帽。 小宝说道:“言归正传,你们帮我调集粮食,不要引人注意,能走明面的就分给三顺镖局运送,其余的,小批小批从水路往南运,不用急,要稳,水毛毛,你让侯泽在南边盯着点儿。” 水毛毛把玩手里的花生米,炒货,小宝不给油炸的:“行啊,交给我你放心!” 小宝往外掏银票:“一人一摞,剩的你们自己保管,柳陆奇,你们这边的收入今年不用交给我,到时候可能有用场。” 谁能想到,一个不起眼茶馆的二楼包间里,坐着穷家行的两大长老和船帮前帮主,在听一个半大孩子分配任务。 “乔万启,”小宝又点偷包贼的名儿:“我给你的东西,和当初你们找到的盒子里的东西差不多,比那还要烈性,你小心着点儿,别伤到自己,凡是当官的,你都给我在他们家正房院里埋下两包。” 乔万启:“洪国公府也埋?” 小宝:“埋!不要埋正房院里,找个花园什么的埋。” 乔万启夸张地吸口冷气:“嘶!我艹!无情~~!你们跟洪国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小宝白他一眼:“要真到那天,家家都出事,就一家没有,啥效果?” 乔万启:“哎呀呀,够丧心病狂啊小宝!你咋不往皇宫里也埋两包?” 小宝:“你能做到?” 乔万启立时把手摇成花:“不能!” 水毛毛问道:“你真那么不看好你娘?” 小宝抿了抿嘴,说道:“有备无患吧。娘亲的想法……正常来讲,没错!只要认真努力,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应该会有好结果; 可是,如果我拿出一锭金子送给你,你会开心收下,我送你十锭,你可能会更高兴,我若送你一千锭呢?你会不会想要更多?” “而你,”小宝又转向乔万启:“你看到了,想不想要?如果你只能从水毛毛那里分一点点,而你认为我有更多的金锭,你会等我慢慢拿出来给他,然后他再分给你,还是干脆杀了我拿到全部?” 柳陆奇早已体验过人心的贪婪,因此对小宝的顾虑自然全盘理解,他直白讲出多数人会做的决定:“杀!” ***************** 初五,开年朝会。 “皇上,玉石在我大宣用途极广,祭祀、庙制、朝聘、盟会、婚丧、宫室、器物、音乐等无处不在用,且世人爱玉,对之需求极大; 故臣以为,沃斯国的玉矿仅凭私人开采,产量远不能供应我朝所需,因此,臣请皇上下旨,沃斯玉矿由朝廷负责开采!” “臣附议!且不说大的用处,即便是百姓,对玉也甚喜爱; 玉不但可以帮人修身养性,还可以延年益寿,故民间有‘人养玉,玉养人’的说法; 婚丧嫁娶,即便是百姓之家,也有陪送或陪葬玉器的需求。” “臣附议!天地孕育了万物,而玉必定是吸天地之灵气、收万物之精华,方才如此美轮美奂; 对文人士子而言,玉石更是君子德性、品格的象征; 所以,臣认为,朝廷应派出识玉、懂玉之能人,免得那帮粗鄙不堪、愚昧无知之徒糟蹋了矿藏,和得来不易的开采权。”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七章 挖墙脚,薅羊毛 今天参加朝会的人比较多,凡是来京述职尚未回返的,都上了朝。 大殿里站不下,便按照职位高低延伸到殿外台阶下,楚清就是站在外面挨冻的。 隔得远,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楚清站着无聊,悄悄把手腕上小宝给做的两串金丝玉珠串褪下来放在手中把玩。 有袖筒遮掩,谁也看不到楚清手里把两串珠子玩成绕指柔,细碎的石头碰撞声,让楚清心情好了不少。 都是五品朝服,因为楚清是女的,又是闲职,他们都都站在楚清前头。 前方的官员在交头接耳,时不时还有人把目光偷偷瞥向楚清。 若只一个人偶尔瞥自己一眼,通常不会当回事,可前面的人时不时就瞥一眼,还瞅着自己说话,一看就是议论自己呢。 背后议论人就很不道德了,这还当面讲究别人,楚清又不是瞎子,就有点恼,很想瞪眼问一句:“你瞅啥!” 离楚清最近的前面那位,是蒙原府的知府郭正彪,面相挺憨厚的,不过似乎与其他官员都不太熟悉,没人理会他。 他退后两步凑近楚清,以手掩嘴悄声道:“楚大人,我听他们那意思,好像里面正说要把你那玉矿交给朝廷开采……你心里有个准备。” 楚清跟蒙原知府从未有过交集,看他面相又生好感,便道:“多谢。”顺手递上一张青瓦台的“午餐免费卡”并告知:“正月有效。” 郭正彪提醒之事,在楚清预料之内,只是她以为好歹会发生在自己离京后,谁知这些人竟如此迫不及待。 按楚清的想法,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会有人做,玉矿开采权收归国有,对谁个人也没好处,他们何苦呢? 但是有一点楚清没有想明白:收归国有,对朝廷有好处,而他们也体现了“拳拳爱国之心”。 事实上,能站在朝堂前几排的,都是世家望族培养出的利益代言人,他们不会允许有新的豪强与自家争锋,损及自家利益。 楚清的崛起,至少从金钱方面影响了他们的收益,因为楚清向大宣提供的一切,都把握在皇帝手中,世家得不到。 就算不从这个角度讲,见不得人好,也是普遍心态。 几个黄口小儿间抢玩具,若被抢的孩子死不撒手,抢人的尚且会干脆把玩具一起扯碎,即使自己得不到,也总能达到“我没有你也别想有”的效果。 何况是成年人呢,还是有权利的官员。 只不过打着为国家、为朝廷的名义罢了。 楚清踏步上前,站到五品官员的最前方,这里位于大殿门口,能听到里面的讲话。 楚清那两步路走的,大有一股“别跟我讲排序,要讲就进大殿讲”之势。 那泰然若素的神态,让本欲出言斥责楚清扰乱秩序的守门小太监,愣是没敢吭声。 刚才那些人交头接耳他不管,现在楚清又没有越级站位,他更没法说话。 “众位爱卿,都是如此所想?”皇帝问道。 一个个附议个什么劲儿!到让你们出决议时候了嘛就附议! “臣认为不妥!”户部尚书刘聚踏出一步,别看今天天气很冷,可羊绒袜子真暖和,宝清祥的东西就是好,踩在脚下也暄软,这让他气息平稳,一点儿也不会因为冷而牙齿打颤。 刘聚说道:“沃斯玉矿的开采权是楚清与沃斯凯利迪王子签署的私人契约,与朝廷无关……” “刘尚书此言差矣!”打断刘聚发言的是刑部左侍郎霍伟霆。 对于胆敢威胁自己宝贝儿子、让儿子考学心情受影响的人,霍伟霆正愁没有机会报复一下。 儿子铭甫来信中提到有个姓梁的可能跟楚家有关,他就查过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完全相信那姓梁的就是楚清, 眼下,机会来了,行不行的总得踩上一脚,不踩白不踩,霍伟霆说道:“楚清是我大宣官员,凯利迪乃沃斯王子,官员与异国王子之间,岂可有私人交易,刘尚书是说楚清卖国吗?” “放你娘的狗臭屁!”洪亮今天又来了,开年的朝会,他还是得参加的:“卖个屁的国?卖啥了?她明明给咱大宣占便宜!” 霍伟霆慢条斯理:“洪国公勿恼!你我是一个意思,给大宣占便宜怎能是私人行为,所以,刘尚书说是私人交易,我才说不妥!” “你……!”洪国公被堵的语塞,他根本没有针对刘聚,他在赞同刘聚的话,他骂的是霍伟霆无中生有、乱扣帽子,怎么让他这么一说,味道就变了? 文人的嘴,骗人的鬼! 刘聚直戳霍伟霆的心思:“霍侍郎是恩荫上来的吧?也难怪你会不解其意、辞不达意! 楚清与凯利迪的契约并非经过两国朝廷达成,所以老夫说是私人交易并没有错,洪国公说楚清为大宣占便宜,老夫赞同! 楚清在处理私人买卖的时候还不忘为朝廷谋求利益,这是一片赤诚之心,你那卖国二字何来?” 洪国公见刘聚丝毫没有被霍伟霆带偏,心下稍安,向刘聚投去感激的目光。 霍伟霆脸上却青一阵白一阵,刘聚的话深深刺痛了他脆弱的小心灵,他确实不是科举上来的,是靠恩荫步入的仕途。 科举入仕的官员历来瞧不起恩荫入仕的官员,这不单是寒门与贵族之间的对立,在贵族中也是对立。 家大业大的名门望族,不屑于被恩荫,恩荫的指标通常会给家族中不太争气的孩子,以保证家族能多一个支柱而已。 而被恩荫的人,就代表着学问不行,是学渣,是废物点心。 刘聚挤兑完霍伟霆就站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不再言语。 关于恩荫入仕还是科举入仕的梗,楚清朝堂自辩那次怼别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时用过,刘聚是好学之人,今天就照搬了。 刘聚心里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拐着弯地想与我家攀亲,攀不上就疯狗乱吠是吧? 别说是我们家几层之外的亲戚,单凭你们家做事的手段,就算是我家奴才婢女,都不跟你家扯上关系! “皇上!”工部尚书郑春秋也发言了:“刘尚书的话有道理,可霍侍郎说的也并非无理; 楚清与凯利迪毕竟并非单纯的商人身份,他们二人的交易,客观上还是会有两国朝廷交往的成分; 况且,如果没有两国朝廷作为基础,楚清又岂有与别国王子见面的机会? 臣认为,从这个层面来说,楚清的确不适合以私人名义开采玉矿,这岂非是挖我大宣墙角,薅我大宣羊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八章 “臣附议!” 楚清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郑春秋的背影,很想一个大脚踹他后腰上,旁边的宋廷山侧身准备踏前一步发言。 宋廷山也没有回新伦州,他这次带着媳妇一起来的,因为表姨子德妃给信让多留几日,叙叙旧。 这会儿看里面局势对楚清不利,楚清今天不在场就罢了,既然在场,他怎么也得表表态,便想发个言好卖楚清个人情。 里面发言的都是高官,宋廷山这个五品官不太适合这时候出头,可若他此时出头,那不是更显诚意? 楚清伸手拦了他一下,向他点了下头,示意:我领情。 然后就站在门口高声言道:“臣附议!” “附议?她疯了吧?” “脑子被驴踢了,哈哈哈……” “她是不是听不明白里面说啥?也是,既非科举又非恩荫,无知无识也正常!” 这些是楚清身后那些官员的低声窃语。 “楚清,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是啊,皇上并未点你的名,你不要扰乱朝堂秩序!” “你怎么站到这里了?你什么级别就站这里?” 这些是身前大殿里官员们的高声指责。 楚清看着指责自己的人,又回身看看身后那些人,一片茫然表情:“我品阶不够?站错位置?里面五品以下的都出来吧,你们也错了!” 六七品的言官,别看官阶不高,但是地位高,他们也都站在大殿里,楚清一句话,把指责楚清的言官给堵得直哽。 泼妇又来劲了,这是所有在场官员的共同认知。 能够上朝的官员统称为朝官;御史,一般也只是六七品而已,却也能参加朝会。 但如果是地方官的话,除非是四品以上,也就说至少是巡抚的职位,才有资格上朝。 平日里无甚事需要日日上朝的不过十五之数,言官却总占之二三位;若有事二三日上朝一次的也有三五十人,尤其像今天这种开年的朝会,真的是文武百官,言官来的就更多。 再加上他们有纠察官员过失之责,地位颇高,谁也不会轻易得罪,所以言官从来都是站在殿内的。 朝官站位不但按文武、品阶,这是制度;也按相互间关系的远近亲疏,这虽不是明令,却是潜规则。 胡恒秋躲在柱子边上偷着乐:让你们一个个都是大明白?这会儿被装糊涂的给整治了吧?该! 皇帝眼睛亮了:平时朝会多无聊,今年开年第一次朝会就要出乐子啊,有意思!好兆头!这是要走进新时代、开启新篇章了吗? 皇帝:“楚爱卿,进来说!你因何附议?” 就这一句话,就把那句“轮不到你讲话”给秒了。 “臣遵旨!”楚清一脚踏进大殿门槛,另一脚却不进来:“诸位大人,这可是皇上让我进的啊!” “你!” “小人!” “切!” 楚清的话把刚才被堵得直哽的那帮人气得不轻,这啥意思?楚清是在说他们目无皇权呗? 御史中丞陶大仁不得不出声提醒:“楚大人请!别耽误议事。” 陶大仁算是服了,他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楚清克他,还是他那帮手下克他,怎么只要涉及楚清,他们御史台就特别没面子呢? 楚清走到大殿中央,在文官和武将之间的过道上站定:“臣附议原因有二: 一,于公而言,工部尚书郑春秋是臣的上官,臣必须尊重上官的决定; 于私,臣家的弟媳妇是郑大人的嫡长女,有姻亲,臣自然向着自家人……” “咳咳咳咳咳!”郑春秋咳嗽不止。 什么弟媳妇!那个百家兴好像比楚清大了好几岁!再说他们是一家的嘛! “二,”楚清继续说道:“臣不敢挖大宣的墙角,大宣也不是羊,臣也没有薅羊毛,臣附议是因为不想被自己的上官误解!” “咳咳咳咳咳”郑春秋咳得快把肺吐出来了——这tm是尊重上官?骗鬼去吧! 未等皇帝发话,刑部左侍郎霍伟霆马上接话,他要把楚清刚才之言定死,免得迟则生变:“楚大人大义!本官感佩至极!” 洪国公忍无可忍,就差蹿出来扒拉楚清了,他压低的嗓音因急迫而人人可闻:“楚清!你有谱没谱?知道自己说什么不?!” 楚清侧头朝他微微点头,翘了下嘴角,示意他不要着急。 皇帝觉得楚清不至于拎不清,便问道:“这么说,你准备把开采权移交出来了?” “移交”二字,皇帝咬得很重。 移交之后的收益就会入国库,然后被朝堂上所有的人以各种名义瓜分,哪里有赚到自己私库中爽利? 纵使你楚清乐意,可你问过朕的意思了吗? 楚清答道:“是,皇上,臣现在就移交,彻底移交! 这是臣的账单,上面记录了所有开采支出的费用,包括人工、粮食、车马、耗材、医疗等; 开采权既然移交,这些费用请朝廷给实报实销; 所获得的矿石,臣可以全部运至京都,矿石开采记录臣也带来了,诸位届时可以进行比对; 臣可以即刻解散臣的所有劳工,全部撤出; 另外,玉矿开采权是以臣的货物置换而来,请朝廷把臣的货款也一并按照契约所定支付给臣。” 皇帝唇角微翘:就知道楚清不会坐以待毙,他正准备开言,郑春秋已经气急败坏地嚷道:“楚清!” “哎,我在!”楚清马上接话,那温柔的回答极其像“小爱语音”:“能听见,郑大人不必那么大嗓门,大过年的别累着,您可保重啊!” 郑春秋:“……咳咳咳咳”。 皇帝不禁虚握拳挡住嘴,不然现在笑出声不合适啊。 郑春秋强压下咳嗽说道:“现在不是谈费用的问题,是谈开采权!” 楚清:“是,大人您说得对,我把开采权上缴,我投入的费用也得拿回,有什么错么?” 郑春秋:“不说费用,劳工不能撤!现在撤掉劳工,重新挑选再派去沃斯,实在费周折!” 楚清把利益关系直白的挑明,一点儿颜面都不顾,银钱是什么?那是铜臭!谁好意思张口闭口就谈钱?还要不要脸了? 可楚清就这么干了,郑春秋被怼得发懵,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仅凭本能予以反驳,想到一点便赶紧提出,顾不上所言是否是重点。 楚清:“大人,您这话代表谁的意思?” 郑春秋:“唔……自然我想到哪儿说哪儿。” 郑春秋可不敢说他的话代表朝廷的意思,皇帝还在上面坐着呢。 皇帝现在特别想让李公公上一碟麻辣鸭脖子吃吃,看戏总得有零嘴嘛。 霍伟霆又冒出来声援了:“皇上,臣认为话题有所偏颇,现在只谈移交开采权即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六十九章 “臣反对!” 只谈移交开采权?还“即可”?这不是明抢吗? 楚清不语,等霍伟霆的下文,霍伟霆却没有再说的意思,而是摆出一副“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嘛”的样子。 刘聚这时候说话了:“霍侍郎又开玩笑了?开采权是沃斯国凭空给的吗?不然,你怎么能只谈开采权的问题? 霍侍郎可学过‘空中楼阁’一词? 呵呵,对不住,你是恩荫上来的,是老夫强求了!” “你!刘尚书你别太过分!”霍伟霆接连被刘聚打脸,实在是抓狂。户部尚书今天是跟他杠上了? “哼哼。”刘聚鼻子里轻哼,又开始“入定”。 刘宇芳他爷爷很给力啊!楚清决定一会儿散朝后,要送刘聚二百两银子的“青瓦台代金券”。 霍伟霆没胆子抓着刘聚叫嚣,但是楚清官职比他低,他尽可以大放厥词:“楚大夫既是朝廷命官,就该知道国大于家的道理,出让开采权,正是你体现忠义的地方!” 这次霍伟霆对楚清的称谓是“楚大夫”,意在提醒众人楚清不过是个中散大夫的五品闲职,在朝堂上没分量。 霍伟霆实在是会偷换概念。 先前一句“官员与异国王子之间,岂可有私人交易”就把楚清交易行为说成“卖国行为”;现在又把“移交开采权”偷换成“出让开采权”,谁说恩荫入仕的就没学问? “出让啊,”楚清强调道:“霍侍郎说得对!” “对什么对?!”洪国公又跳将起来:“楚清你是不是傻?他哪句话就对?!你掏的钱就不算数了、白费了?他这是挖你墙角、薅你羊毛呢你听不明白?!” 洪国公是真急了:咋能这么欺负人呢? 楚清这人不错,爽利、大方,救过自己一家的命,还从不挟恩图报,逢年过节都给送来年节礼,把自家当亲戚走动,自己和夫人都喜欢她得很。 她也就是个女的,要是男的,洪亮早跟她拜把子了。 楚清朝洪国公拱拱手:“洪国公,霍大人所言确实有理,《诗经》里边云过: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楚清是大宣的官员,也是大宣的子民,我的一切都是大宣的,那我的财产自然是属于大宣的,不过嘛……” 楚清转向霍伟霆:“我楚清毕竟一介无知村妇出身,还真有点舍不得,烦请霍大人为楚清做个榜样:您的一切也是大宣的,您把一切都出让,楚清必紧随其后!” 楚清又作了个团揖:“各位大人,霍大人已经提议,本官只是个五品散职,人微言轻,请各位做出表率,楚清也好为五品以下的官员打样儿!” 这可不是胡搅蛮缠,咱是有一说一,实事求是!不是嫌咱官职低嘛,你们这些高官来点儿真格的,也让咱佩服佩服。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武将自不必说,甭管恩荫不恩荫,只管看热闹就好,反正他们是谁也说不过。 文官可是给噎得够呛:这个姓霍的是不是不长脑子,说什么“出让”,强盗打劫都没那么直接! 只有殿外站着的那帮官员交头接耳,传递他们刚刚听到的对话。 洪国公终于放心地站回去,并第一个表态:“对!霍大人忠肝义胆,只要霍大人带头,我洪某第一个响应!” 原本一众官员还觉得刘聚挤兑霍伟霆是恩荫入仕、不足与谋的说法有些过分,如今却各个都在心里赞同:刘老头儿说得真对啊,草包就是草包! 楚清也不再言语,只在心中默念:小宝,娘亲不是冤大头,你放心,娘亲能给你撑住一片天空。 眼见下边安静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只嫌没零嘴吃的皇帝不干了,都不吱声怎行?朕等着你们上缴财产哪! 皇帝兴致勃勃发问:“众位爱卿,你们认为如何?” 言外之意,霍伟霆已经提议了,你们倒是跟上啊! 安静。 连殿外都不言语了。 宰相谭勉这时候必须出来打圆场了,总不能让皇帝的话头没人接茬:“皇上,臣等为朝廷效力,朝廷也为臣等解决柴米油盐这些日常开销,这是皇恩,也是朝廷制度,不可更改; 方才众位大人不过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现在该回到正题了,诸位,你们同意否?” 宰相给递了梯子,再不就坡下驴那就是傻瓜。 “谭相所言极是!”群臣异口同声,然后还有轻微的松口气的声音。 “嗯,甚好!”皇帝有些惋惜,他们怎么就不坚持一下呢?不过话题还得继续,皇帝问道:“众位爱卿,你们觉得开采权应该怎样归属合适? 如若移交给朝廷,那么与沃斯四王子的契约肯定也得修改,众位爱卿就再说说,朝廷该拿什么置换开采权吧?” 这还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了? “皇上,臣认为,如今这样挺好。”刘聚说道。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附议声一片,情不情愿都附议了。不然咋办?把自己家当全数上缴吗? “臣反对!”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皇帝不抬眼皮看都知道是楚清。 想不了了之糊弄过去,那不是楚清的心胸能够允许的事情。 “嗯?说说,为何反对?”皇帝又来了兴致,很给面子的问。以后楚清再来开朝会,朕一定要准备些零嘴! 楚清说道:“臣雇的劳工档次太低,都是粗鄙不堪、愚昧无知之徒,再把玉矿给糟蹋了咋办? 臣可不敢玷污代表文人士子高洁品性的玉石,还是把开采权交给朝廷吧! 沃斯国那么艰苦,臣正好想把人都撤回来,让他们也休息休息,都是爹生娘养的人,谁也不是铁打的,再说了,人吃马喂的,臣心疼着呢!”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体贴平头百姓,咱是好官! 红薯,唉,小宝不让说啊! “楚清,你没完了是吧!”工部尚书郑春秋喝道,之前说糟蹋矿藏的正是他。 楚清露出委屈的表情:“郑大人,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据实而言。” 咳咳咳咳!郑春秋又开始咳嗽了,楚清简直比寒冬还伤人。 自那之后,郑春秋就坐下病了,一见到楚清就忍不住狂咳不止。那是后话。 散朝后,楚清站在殿外,挨个给发青瓦台的优惠卡,一律“正月九折”,唯独给洪国公和刘聚发了二百两银子的代金券和“终身七折优惠卡”,且所有宝字号商铺通用。 连那些发出对楚清不利言论的官员,楚清也照发不误,大过年的,就当拜个年呗。 不过,凡是站在大殿内的,没人接,“哼”一声表示不屑就走了。 倒是站在殿外的都腆着脸接了,同是五品,瞧人家多嚣张,这种人惹不起,还是团结为上……至少离京前还能吃顿好的呢。 眼见楚清发完要走人,胡恒秋自己追上来,抢了楚清手里的卡片,挑出代金券和七折卡揣进自己袖袋,还不满意:“凭啥不给我?” 楚清:“呃……原来胡大人这么体贴下属,是下官浅薄了,原本下官是准备对胡大人终身免费的,既是如此,下官谢过胡大人!” 楚清还给鞠了一躬。 胡恒秋:“……草率了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章 双赢就是赢了两次 这一把从朝堂回来,楚清是真心打算以后再不上朝了,哪怕是给她升官调回京都她都不去! 当然,估计也没可能给她升官。 楚清是真不愿意跟人吵架,可是两次被迫上朝堂,第一次是被下诏进京自辩,第二次是开年朝会,在京官员都得去,两次都是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大杀四方。 这种事,换做男子,无人置喙;但她是女子,哪怕她说的全是真理,依旧会让男子认为折损颜面。 别说是封建王朝,就算楚清那个时代,两性地位已经都有所改善、有所平衡,强势的女性依然为男性所不容。 强势对于女性来说是贬义词,会被称作“女强人”,而强人一词的本意,是强悍而凶暴的人。 楚清一向不敢与大环境对抗,但是她已经被迫对抗两次,所谓事不过三,楚清决定,就算是皇帝下诏,她都要拖延再拖延。 这件事回去后楚清对谁也没说,可依旧青瓦台的人全都知道了。 没办法,谁让洪国公大嘴巴呢,拿着代金券、打折卡天天请客,大正月的本就聚会多,这下可好,楚清的事儿又给闹个人尽皆知。 不该给洪亮打折卡呀! “到底赢了没啊?”三楼楚清的房间里,甘来问道。 甘来听楚元白话楼下的热闹,听半天也不太明白其中的道道,她也没打算弄明白,只想确定结果。 “必须赢了啊,咱老大赢了!”楚元肯定道。 “那就对了,咱老大是谁!”甘来觉得这个结果才正常。 卓耀呼出一口气:“好险!真是人心不古啊!” 楚清说道:“我自费采玉,皇上也得到进贡,大宣还多了很多宝石资源,本是双赢的事儿,谁知道这些人非要搅合这么一出,下次我再不来京都了,有事你们帮我办好了!” 卓耀正想纠正应该叫“三赢”,就听甘来提问:“啥叫双赢?” “双赢就是咱老大赢了两次,一次是上回自辩,还有这一次,两次,简称双赢!”楚元回道。 楚清:“……” 卓耀:“……” ******************** 虽然皇帝说可以放假到过完正月再赴任,但今年事情依旧不少,楚清不敢耽搁,元宵节一过就返回酉州府。 养鸡养鸭,开荒种棉花,哪一样都得监管和指导,尤其棉花推广是长期项目,把酉州府的工作忙完,就得换地方。 楚清打算上半年一定要去蒙原府看一看,蒙原知府郭正彪的提醒之谊得记着,抽空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楚清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总得天南地北到处跑,小宝也没闲着,他已经带队又去沃斯国。 商队每次能带进去五百人,小宝打算分次分批把沃斯国的人一波波换出来,好歹要让他们能休息休息。 可是,竟无人愿意回来,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们不能走啊,好不容易把这儿熟悉了,一走不就白熟悉了?” “对啊,我们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是新来的人要重新适应,耽误工夫,还不如我们这些已经适应了的人呢。” “咱哥们儿在这儿已经有点儿名头了,当地人看着我们不敢惹事,你换新面孔来,不得重新跟他们打架啊?” “我不回去!我没家没业、光杆一个回去干啥?” “就是!我们要是累了就轮流回来熬几天奶粉就歇过来了!” “我也不回去,我在这儿都攒到钱了,你看看那边墙角,全是倒买倒卖换来的东西!” 新补充的五百人带进来了,可已经在这儿的不愿意走。 不走就不走,沃斯这么大的土地,无人区都没人管,小宝放多少人也不嫌多。 所以小宝说:“那成吧!你们分分组,尤其是采山玉的,每下山一波就回来种种菜,歇几天,轮换着来。” 种菜,其实主要的劳动是挑水浇地,每天需要不停地挑水,水源比较远,但是相对于上山采玉再背玉下山,可以说是很滋润的活。 现在刚刚二月中,立春已过,大宣开始春耕,沃斯国的冻土也开始解冻。 新来的五百人学着“前辈”的模样开始刨地,他们要开出更大的地方准备种菜。 玉京山并非寸毛不生,凡是有水流经过的地方,尤其山坡地带,还是能长草和树的,甚至也有些位置五六月份也是绿草成荫、柳绿花红,只是离楚清的矿区太远,往那边跑一趟不亚于横穿大宣一个州府。 但是人多力量就大,他们组团去能长草和树的地方挖土,别看都是冻土,挖起来非常艰难,但他们都像挖黄金一样卖力气。 在这等枯燥之地,没什么休闲娱乐,一身力气不消耗也挺难受,晚上都睡不着觉。 小宝这次给带来的五百人,除了两名郎中,基本上都是从酉州府的穷家行调出来的,他们是北方人,对严寒的耐受性也要强一些。 而且酉州去年遭灾,他们作为“归化”的乞丐,也务不到工、讨不到饭,因此把来沃斯视作“淘金”的机会, 不就是刨土挖坑种菜嘛,不就是上山炸石头采玉嘛,没听“前辈们”说,有人都攒下家底儿了! 搞不好再抱上个沃斯娘们儿成亲,这不啥都有了? 现在甭管大宣哪个州府的长官想往沃斯输送劳工,楚清都给顶住了,因为小宝不要,不让他们来,小宝说了:“我给你送的人能保证你的采矿进度,不拖后腿,不让别人抢你功劳,他们不行!” 小宝如今威信很高,这些几个帮派混杂的成年人没有不服他的。 为啥?跟沃斯人打,小宝真刀真枪的上;自己人遇险,小宝亲力亲为救援。 再有楚家小子们对小宝毕恭毕敬又亲热无比的示范,真没谁有造次的心思和胆量。 再说了,在民风彪悍的异国他乡,小宝若真把他们扔这儿,他们可就真的就要“花自飘零水自流”,自生自灭度残秋了。 关键是他们在适应了沃斯的环境后,一部分人已经“先富起来”了,还获得些许沃斯姑娘的青眼。 这些人发现沃斯人喜欢看“拉大画儿”,可是大画儿箱子上只有两块水晶片,一次只够两个人看,于是这帮小子开始动心思,把大宣国的好多场景画下来,然后“说书”。 会画画的和会说书的,组出好几个“二人组”,就凭这一堆单线条无颜色的画,愣是攒下一堆皮子、肉干和羊毛。 然后他们把攒下的东西卖给楚家的商队,这就赚到钱了。 “你们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小宝赞道。 其实要说这么赚钱不如直接去收购倒卖皮子,但是他们得采玉啊,正事儿不能耽误,就是赚点儿小钱换个成就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丢东西 当骆驼刺开始返青、胡杨开始发芽的时候,小伙子们齐心协力种起的豆角,在细心呵护下已经钻出了两片小小的叶芽。 再过不久,商队又要到了,听说还给带了不少竹子过来,豆角是需要支架子的,这让小伙子们踏实不少。 而去到河滩拣玉石的人则开始有所收获。 楚清当初说过:凡是颜色好的、能透亮的、细腻光滑的石头,只要达到其中一条,就要留下,可以说这个选择范围太大了。 而习惯了刮地皮的小子们会把大量挑剩下的石头运到菜地去围矮墙,这个路途可很远,但是大家都习惯了。 戈壁滩风大,没有遮风遮阳的东西,菜苗很难长大。 楚清对采玉工程的花费在外人看来是不计成本,事实上,楚清和小宝心里有数。 别看又是商队、又是工程队,好几千人的往返奔波,人吃马嚼花销甚大,可是以上等玉石在大宣国的受欢迎程度和价格来看,这些花销,不过是几块脑袋大的玉石就能赚回来的。 用几块玉石换得大批量的玉石,这个投入真是没多少。 可对其他商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小商人自不必说,他们干不起玉石买卖。 只说那些干得起的大商家,比如江南四大、不,现在是三大家族,他们已经收到楚清在朝会上“闹着”要移交采矿权的“光荣事迹”了。 他们在朝堂上的“代言人”们已经灰头土脸,他们更是没有什么机会。 玉矿不是他们的,他们就算弄来民工,想到楚清矿上承包一部分,不说楚清让不让,光说把人运送到沃斯,并长期滞留,这份儿口粮就不是小数。 而他们运来民工,还要提供相应的工具,又是一大笔投入,且依目前形势来看,似乎也不能昧下多少玉石。 而在沃斯地界,但凡与人家国民有冲突,他们还没有解决的能力。 楚清的投入“不计成本”,工程队的小子们更是不惜力,在漫长的冬季,不能采玉,就刨土开荒、收购牛奶和皮货,制作奶制品,画画说书…… 他们发现跟沃斯蛮子“斗智斗勇”赚他们的钱,能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小宝到他们种菜的地方“参观”。 地方不大,也就两亩多,但是挖得很深,二尺多,里面被灌上一尺多厚的土,一垄一垄整齐笔直,每五根垄就有一道石子矮墙隔开,说是为了防风。 嫩绿的小小的叶片给灰褐色粗矿的大地背景上增添一丝娇媚。 “坑里种菜,好歹能挡点风沙。”小子们说。 这点儿地出不了多少菜,也喂不了这么多天天干重体力活的“大胃王”,但这是希望。 看到大家干劲十足,以往那些泼皮无赖的劣性子全都不见,而且相互之间十分团结,不再好勇斗狠,小宝十分欣慰。 那就跟大家多说说闲话,让他们提着心汇报工作的紧张劲儿舒缓舒缓。 小宝说道:“来,出几道题给你们,看看你们长学问没有!听好了:有一字,不难猜,孔子猜了三日,是什么字啊?” 小子们瞪着眼睛苦思:“孔子都猜了三日,我们怎么猜得出来?” “是啊,换个简单些的吧?” 小木咧着嘴笑,山长小公子又搞歪门邪道了。 “小木,你笑啥?你猜出来了?”小子们现在都很喜欢小木这孩子,脾气好,还勤快。 小木就说:“孔子猜了三日嘛,现成的答案。” “猜了三日?啥意思?” “猜的是三日吗?那是两个字啊!” “噢……我知道了!孔子猜的是‘三日’,三个‘日’,是‘晶’字!” “啊~~还能这么猜?” 小宝就笑:“唉,字认的不够啊!那不考字了,我再出个别的——后脑勺受伤的人怎样睡觉?” 这个问题把小木难住了:“山长,后脑勺受伤,趴着睡觉?” 小子们就反对:“趴着睡,堵鼻子吗?不喘气儿了?” 一个小子一拍大腿:“这个我会!后脑勺受伤,闭眼睛睡觉!” 起哄声一片:“废话!谁睡觉不得闭眼睛?” “那跟后脑勺受不受伤有啥关系?” “可是这答案没错啊,不管哪儿受伤,睡觉也得闭眼睛啊!” 大家笑闹成一片,运石头的小子们过来了,情绪不怎么好。 大家过去关心:“咋了,咋没精打采的?” 于是他们说了一件事情,让小宝大感不妙:接连三天,都有锹镐丢失。 丢的不多,三天,一共丢了五把。 楚家运去的工具是充足的,就因为充足,才诱人。 小宝吩咐了人在中转仓库值守,所以仓库这边没有丢失;但是河滩那边都是小子们自己看管的工具,并不是有专人负责看管。 “我们在河滩边上垒了几个石头窝棚,要下水的时候,会把锹镐都堆放在窝棚里,我们带的干粮也放在里面,”一个小子说道:“但是干粮没丢,锹和镐头丢了。” 另一个垂头丧气地说:“第一天我们以为是下深水的时候被冲走了,可第二天我们没去深水处也丢了两把,今天又丢了一把。” 小宝问:“可有什么人靠近你们的窝棚?” “天天都有,”小子们说道:“这不是去年咱们拉回去不少石头嘛,估计沃斯人眼馋了,上个月咱们这片河滩多了不少沃斯人,骑马在附近来回溜。” 小宝:“什么样的沃斯人?” 小伙子们七嘴八舌的说:“我怀疑是兵士,他们并不像采玉的那些人,一个个脸上凶横得很,也不说话。” “咱们这片河滩也就十里地,咱从来都是往河中间深水的地方探,不然光是边上,也不够咱们这么多刨的呀。” “咱们最多只能刨一尺多深的地,再深了就不好刨,主要是不值当,回头到了丰水期脚底下坑多,咱自己人也危险; 所以咱们都往深水里走,只要不没过腰,咱们就尽量把底下的石头往边上扒拉。” 其实这些小子们贪心了,十里地的河滩很大,不用下水,只两侧的石滩上就可以捡拾。 但是这帮小子仗着人多,搞批量作业,他们先是挖了个大坑,引进去水,然后把石头用篮子吊进去涮。 挖石头的分工,一人负责一块地方,看谁挖得多;然后涮石头的也分工,看谁涮得快;最后挑拣石头的也分工,看谁挑的好。 挑剩下的石头就给拉到菜地去垒矮墙,每隔五垄地就给垒起一道矮墙,给苗防风。 现在这时候山玉队还上不了山,只派出几十人去维修那些绳索路,所以除了做买卖的几乎剩下的人都在这十里河滩边。 就这样的效率,让沃斯人看得咬牙切齿。 千多人负责十里河滩,和沃斯人百十人负责十里地,那能是一样的进度嘛。 现在小子们就是工具不好用,要是给个挖掘机,估计三个月就把十里地全给刨到两米深,然后不用等三年到期,直接就回大宣算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二章 嘴硬 三天只丢了五把锹镐,干粮却没丢,可见是小偷小摸,不是大的作案团伙,目标是工具。 小宝说道:“以前他们沃斯人什么时候下水采玉?” 小子们纷纷说:“他们一般是三月底或者四月初才来,他们得从冬季草场换到夏季草场,换完才来。” “转场一次快了也得十五到二十天,完了才会派人来这边,不过今年来的早,刚一解冻他们就来了,来的人数其实不很多,都在咱们上游河段。” “他们那是怕上游的石头给冲到咱们这边呗!” “有啥用啊!咱们把河床都刮了一层下去,该往下流他们也挡不住!” “咱们应该换批镐头了,镐头钝了不好用,其实好货都在下边呢,我发现越深处越有大块的,好货都沉底儿呢!” 这帮小子有个缺点,就是“管杀不管埋”,让他们拿工具干活行,但是维修、保养工具,他们没那个耐心。 熬制奶粉也是,有耐心慢熬慢搅,没耐心洗碗刷锅。 这些事情全靠小木他们那些半大孩子根本干不过来。 综上所述,再结合沃斯人仅带着个兜子就来拣玉的方式,小宝认为是他们当中的个别人想学大宣人,使用工具,获得更多的玉石。 现在这个时节玉京山上的雪还没有融化汇聚下来,没有到丰水期,沃斯人并不下水,仅在河滩上捡拾,那就是全凭眼力。 要是能像大宣人那样,把表层石头刨开,就能增加他们收获的机会。 “这段日子,我带人守着石头棚,看看是什么人来偷;你们也不用着急,库房里还有锹镐,去取就是了,回头我让他们再送些新的给你们换着用。”小宝说道。 石头窝棚里有人守着,平静了好几天,没有再丢失工具的现象。 第七天头上,小木带着乔克礼过来了:“山长,乔哥他们来了。” 是商队到了,这次是乔克礼带队:“小宝,又瘦了啊!赶紧的,吃点儿好的补补!” 商队这次除了粮食还带了不少毛竹过来,无论是搭帐篷还是架秧苗,毛竹都是很好的材料,听说小宝去河滩了,乔克礼带着专给小宝准备的点心送货上门。 小宝正跟小木他们掰点心准备分吃,就听不远处有吆喝声传来:“往哪儿跑!弟兄们,堵住他俩!” 就见两名沃斯人横冲直撞往这边跑,而他们身后,小宝的护卫疯狂追击。 小宝起身就要追,乔克礼一把摁住:“吃你的!”话未落地人已经蹿了出去。 有乔克礼的迎头堵截,那两名沃斯人再无法突围,被大伙给摁在地上:“小样儿,跑得了你啦?!” 两个沃斯人倒也不回嘴,只是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大喘气——刚才实在是跑得太剧烈了。 “这俩来偷镐头的,就俩人还兵分两路,真以为谁看不见呢!”小宝的护卫说道。 石头窝棚都没有门,没法弄门,费木料,所以护卫们都在不远处找地方躲着,吹了大半天冷风,可算有进展了。 一审问,同小宝判断的一样,他们只是四王子派来的采玉人。 这些采玉人是各个部落中最穷的人,他们就像大宣的佃户一样,可能一场白毛雪就了结掉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群,让他们变得一无所有,只能靠给别人放牧艰难生存。 四王子雇佣这样的人采玉,只需支付很小的成本——一天两顿干巴巴的麦饼。 都穷成这样了,为什么只偷锹镐不偷食物呢?看着两个沃斯人眼睛还贪婪的盯着那些铁锹和镐头,大伙儿十分不解。 “没了锹镐人能活,没了食物就活不了,我们要是偷食物,你们发现了不得跟我们拼命?”年长一些的沃斯汉子说道。 年轻的那个则说:“有什么好偷的,你们跟我们吃的一样,又没有乳酪和肉干!” “嘿!我这暴脾气可压不住了哈!”乔万启就想把大脚丫子踹到他们脸上:“穷成这德行了还挑肥拣瘦的!”。 尽管楚清的商队一直在提供粮食,工程队每天都是三餐,但属实伙食也没好到哪儿去。 毕竟粮食好运,蔬菜却少,能运去的都是干菜,小子们也尽量省着吃,因为商队每次过来补给也需要时间,遇到天气不好,比如白毛雪什么的,商队也很危险,会耽搁不少日子。 而他们整天守在河滩,这段日子趁着雪山融化之前水量少,尽量多捡拾玉石,有时候干脆晚上就不回营地,免得耽误功夫。 这样他们也就跟沃斯人一样,白天的干粮都是面饼子。 吃惯了奶制品的沃斯人对干菜不感兴趣,对肉干和乳酪感兴趣,可小子们不然,那些东西都是从牧民手里收购的,一点儿也不好吃,照宝清盛货栈腌制的差远了,而且吃那玩意儿还容易拉不出屎,便秘。 还是干菜好,热乎乎炖一大锅,里面放点碎肉干借个味儿就行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那个年轻些的沃斯汉子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你们吃草的,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可不习惯!” 小木不乐意了:“你吃的饼子不是草做出来的?自己都在吃草,还嫌弃我们!” 这回沃斯汉子不言语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年长的汉子说道:“我们又没拿你们的食物,把我们放开吧!” 那语气笃定的,好像抓他们倒是大宣人犯错了一样。 这就是沃斯人的思维模式,你若偷了牛羊那是重罪,偷了食物也是犯罪,但不很重。 可是你偷人家牛粪就不算犯罪,只要能讨回来,最多骂你一顿,讨不回来就揍你一顿。 现在他们只是偷了锹镐,还没偷成,干嘛还要摁着他们不让走? “还想走?也行,放一个人回去,把以前偷我们的锹镐还回来,另一个才能走,你俩自己定吧,谁回去?”乔克礼说。 “又不是我们拿的!谁拿的你们找谁去!”两个沃斯人喊道:“我们又没拿!” 乔克礼这才听明白这俩蛮子口口声声说的是“拿”,那就不承认自己过来偷东西呗?气得真把脚踹上去了:“当你们是人,爷才给机会让你们还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 年轻些的沃斯人立时就要挣扎跳起来,他嚷道:“还什么还?你们偷了我们多少玉石,你们才应该还回来!” “诶呀我艹!嘴挺硬啊,兄弟们,给我揍!”一个小子忍不了了,大声呼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三章 谁是窃贼(一) 小宝制止了这顿暴揍:“别打!把他们扣下,等他们的头儿过来要人。” 这两名沃斯采玉人说大宣人偷了他们的玉石,这可是原则问题,在小宝看来,那就代表着四王子的态度。 明明是双方签署的契约,在他们嘴里就变成了“偷”,这个事儿必须掰扯掰扯。 “能有人来要人吗?”乔克礼问:“俩穷鬼而已!” “会的,”小宝看着上游的方向答道:“偷了几次都成功,这次出来偷窃却迟迟不归,总会有人来看看的。” 小宝这几天也注意到界碑上游那边有来回晃悠的沃斯人了,与小子们说的一样,看起来不像是穷苦的采玉人,就算不是兵士,也得是监工之流。 只是来的很晚。 天黑了,今天有乔克礼过来探班,给带了不少烧鸡和卤鸭子,还有不少猪腊肉,大伙儿炖了好几锅干豆角,难得的开次荤。 现在工程队把商队每次来补给的那顿饭叫做开荤,是因为能吃到好吃的肉,而不是只有咸味的肉干。 用葱姜炝锅,煸炒腊肉后和干豆角炖在一起,再撒上一把干辣椒段,那滋味叫一个足! 小宝已经夹了一筷子干豆角,大伙立马纷纷动筷,才吃到嘴里两口,就听见不远处有自家小子喝问:“你们谁啊?干啥的?” 大伙寻声望去,火堆映衬下,看到六个沃斯人站在那边,已经被小子们围住,他们不屑回答小子们的问话,反而神态高傲地反问:“你们管事的人呢?” 自家小子都是江湖上的地痞流氓出身,劳动改造的再好,也依旧为了沃斯人而保留一些不良秉性:“哟呵!你谁啊口气那么大?有话说有屁放,别耽误老子吃饭!” “混蛋!你没资格跟我讲话,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沃斯人说。 “滚你娘……”一个小子话说半截被打断:“帮主不让说脏话!” “行!不说脏话,”那小子立马改口:“问候你家祖宗!你有事没事?别招我揍你哈!” 有这句威胁揍人的话当先,小子们立马抄起铁锹铁镐,一副随时把对方当石头凿的架势。 别看沃斯人体格健壮,但是孤狼也怕群鼠,因此不敢回骂,但也不肯丢了脸面:“你们这群窃贼,放了我们的人!” “窃贼骂谁?”小子们问。 “窃贼骂你们!”沃斯人答。 哄笑声一片:“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沃斯人不怕跟人对骂,不就比嗓门大嘛,草原上的汉子,嗓门不大怎么吆喝马匹? 可是他们怕被群嘲。 小子们一哄笑,沃斯人就算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也觉得被侮辱了,手里的马鞭“唰”地一声就抽向一直跟他对话的小子。 那小子正仰头大笑呢,他动作夸张,笑声猖狂,这是丐帮人人皆具有的基本技能之一。 “咻!”一块圆润的石头激射过来。 要不说爱笑的人运气好呢,那马鞭挥过来时他正好又一仰头,还夸张地颤着肩膀,使那一鞭子眼看要抽在眼睛上时被石头击在鞭子柄上,带偏了。 鞭子抽到小子的下巴上,不重,却留下一条红印子,立时臌胀起来。 “呀!艹!”那小子猛一受击,手里的镐头就抡过去。 沃斯人被大宣人围在中间无处躲避,这一搞头就兜头砸下来,只是“咻”的又一声,又一块石头击在镐头上,让镐头偏离原先的轨道,没有凿到沃斯人的头顶正中,而是凿在他的缠头巾上。 石头击中铁镐弹开,崩到另一个沃斯人的额头,立时那人捂着脑袋嗷嗷直叫。 再看被凿到缠头巾上的家伙,有意思了,缠头巾不缠头了,缠脸,斜斜的套在脸上,把一边眼皮都给箍住了。 “行了!”小宝说道:“都受了伤,扯平了!” 乔克礼站在小宝旁边,手里还掂着两块河石,黑色白色,一上一下,潇洒得很。 “什么扯平了!你们大宣人卑鄙!下黑手!”沃斯人抱着脑袋叫唤,唾沫星子在篝火的映衬下亮晶晶地喷出来,再被晚风拍到自己的胡子上。 “阿囊死给,你抽鞭子不是下黑手?” “王八犊子满嘴喷粪!” “你特么欠抽!老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黑手!” “干他!” “削他!”不等挨抽的小子回嘴,小伙伴们已经纷纷开骂,光影幢幢,那是晃动的锹镐,帮主都过来了,仗势得很,准备开打。 在沃斯待了一年多,小子们学的最快的就是骂人话,一句“阿囊死给”发音比沃斯人都正宗。 “咳!”小宝清了下嗓子,小子们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你们是谁的人?来做什么?”小宝问道。 见对方是个半大的孩子,细瘦细瘦的,连声音都还没变,沃斯人感觉受到侮辱,不禁骂道:“你们大宣没人了吗?管事儿的龟缩在哪里,派个毛都没长的崽子出来,一群软蛋……唔!” 没等骂完,小宝一记老拳已经招呼到对方鼻梁上。 别看身高差不少,但是揍他鼻子不在话下,够不着就跳起来够嘛。 “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说吧,你们是谁派来的?”小宝淡然发问。 小宝快如闪电的一记老拳,让所有人都怔了下,光线不好,大家还以为是影子晃了一下呢,那个嚣张的沃斯人竟然鼻血流成河。 乔克礼反应最快,匕首已经抵在一名沃斯人的喉咙上,小子们这下也反应过来,纷纷把锹镐架在他们脖子处,让沃斯人刚要暴起就被压制。 小宝又说道:“不想说也行,都扣下,等他们能说人话的过来。” 说罢转身就要回位吃饭,沃斯人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卑鄙的窃贼,像老鼠一样四处打洞,像狐狸一样到处挖沟,像豺狗一样到处刨土,不停地偷窃我们的玉石、马匹还有牛羊! 你们无耻、下流地用你们的破烂骗取我们的金银和食物,你们……” “我艹,他说啥呢?蛮子都这么有学问的吗?”一个小子问道。 “不知道啊,我也纳闷他们说啥呢,又是老鼠又是狐狸的,他们是不是看咱吃肉,馋了?”另一个小子也跟着讨论。 “他们好像是骂咱们,还挺悲愤的样子,怎么了,谁把他们给睡了没给钱?咋跟个怨妇似的呢?”又一个小子说。 哎呀呀,这可真是,凉风轻轻吹进沃斯人衣襟, 人声嘈杂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时光匆匆走过倍令他们有百感生 看不清眼前众人面目,只觉骂声缤纷 随风轻轻吹悲哀进了他们的心 在一息间改变他们一生 付出多少激愤也没法去计得真 却也不需再怀疑,他们欠喷! *注:本章结尾请配合《风的季节》唱着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四章 谁是窃贼(二) 这些沃斯人之所以如此讲话,是因为他们每天听到的信息就是这些,并且是亲眼看到大宣人天天刨他们的河滩。 这个结论是葛景泰的手笔。 实在是他被人逼着亲自去划定开采界限,还得签字画押、按上手印、找人作证,让他感到颜面扫地。 最关键的是,回去后还被四王子臭骂一顿。 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四王子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错,只是运气不好,还有,那个卑鄙的楚清陷害他、坑他。 要不是沃斯王催得紧,他不至于草草就达成那么亏本的交易,还有,如果不是父王派去使臣,怎会让大宣的皇帝敲死这笔生意,再无更改的余地? 明明一切都是父王的过错,是父王给了楚清敲竹杠的机会,父王却要骂他愚蠢,禁他的足、扣掉他一半的卫队。 四王子想,要是父王不插这一杠子,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楚清要划清开采的界限,一直处于抓狂情绪中的四王子,再被禁足,便派葛景泰去应付。 葛景泰不想接这个活,但这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做的事情,这是他主子的命令。 问题就在于,这是玉京山,上山没有路,只有矿工们踩出来、爬出来的蜿蜒狭窄的那点儿不成为路的路。 既是蜿蜒,就不可能直上直下,会有迂回、会有盘旋之地,那么就无法画出具体的界限。 可楚清不干,人家说了:“地域界限不明确,双方管理的界限就不明确,难道贵国希望因此而导致两国交恶吗?” 结果,凡是能够攀爬、踏足的区域,都被楚清算计在内,山体上竟被她标记出比他们设想的更大的范围。 但这在葛景泰看来也是无妨,区域再大,你们就算采到玉石,总得背下去吧?不还是只能走那细细的一条线路吗?画那么大一片,就是逗自己开心呢吧? 可是,谁能想到,楚清这个刮地皮的,还能刮山皮! 葛景泰派人看过,楚清的开采队在不同高度的位置都设了小型基地,拉网接石头。 接不了的,竟有奇怪的东西(沃斯人还不明白那叫滑轮组,这世界没多少人懂)穿上绳子,从山上往下悬挂垂吊。 若更大的石头,他们竟然把圆木吊运上山,捆了巨石,沿着冰层拖滚下山。 什么“圆木法”、“滚石法”、“溜冰法”,花样百出,还有打听不到的方法和工具,让葛景泰和四王子如坠云雾。 他们不是靠人力一块块背的! 他们得到的玉石一块比一块大! 也是奇了怪了,当初这片玉矿在自己手里,怎么就没发现那么多玉石?就算发现,怎么能那么快就开采出来? 就算开采出来,不也只能凿成小块背运下山? 可他们都做到了,还都运下山,却无一人摔死! 这就是葛景泰被四王子斥骂的原因:“你为什么给他们划那么大的区域?谁给你的权利?她楚清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是不是私下勾结大宣人了?” 这一串串的质问很快就升级成为:“不能与自己的国家共存亡之人,果真是无法信任!能背叛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葛景泰能怎么办?只能指天誓日地说:“小人必让大宣人颜面扫地!必让他们自己滚出沃斯!” 誓言发出去了,必须就要有相应的行动。 葛景泰也不是全无根据的发这种誓言,他还是有办法的。 楚清不是能造谣四王子吗?他葛景泰也会! 你们大宣人是在我沃斯国土上吧? 你们大宣人是挖走我沃斯的玉石吧? 你们大宣人是用你们不稀罕吃的糙米粗粮换走我们的牛奶和皮毛吧? 你们大宣人是在我们沃斯国的地皮上建设仓库、还垦荒种菜了吧? 别管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别管有什么契约,老百姓哪知道那些?他们只会相信他们眼睛看到的“事实!” 让沃斯的老百姓驱赶你们,你们人再多,也不敌不过牧民的马队! ********************** 听到沃斯人如此愤懑的指责,小宝知道自己想的没错,这是一种舆情、一种造势、一种煽动,意在骚扰他们开采玉石,更有可能是想驱赶他们。 必然是四王子的心思。 小宝看着被锹镐架住的沃斯人,这几个都是喽啰、碎催而已,与他们说什么都是白费,“捆上。吃饭!”小宝下令。 一切等吃饱饭再说。 每次商队过来,总是带些好吃的东西,大宣人,大宣胃,过去吃上一口肉都觉得是幸福的小子们,如今面对沃斯的肉干一点都不动心。 肉干算什么,还是蔬菜好吃,就算不是新鲜的时令蔬菜,就算是干菜,那也是滋味醇厚。 再说了,吃菜,能从入口到出口,一路通畅。 沃斯有多冷他们最有体会,尿个尿,还没尿完呢,落到地上的部分已经结冰了。 更别提拉屎,蹲那儿,便秘,拉不住来,屁股冻了,更拉不住来,更冻了,别人最多冬天脚上长冻疮,他们是屁股上冻疮、痔疮一起长啊,谁难受谁知道! 别以为现在开春了就好过,不信就试试,那风沙刮的,平日脸上起皮就算了,大不了说干的、晒的,那屁股上起皮算怎么回事儿? 第二天一早,在铁锹与石头的撞击声中小宝醒来,已经有人去刨石头了,作为帮主,小宝不能睡懒觉。 在窝棚里蜷着身子跟小宝挤了一宿的乔克礼也睁开眼,看着如此自律的小宝,就有些心疼:“你去马车上补个回笼觉吧?” 昨晚乔克礼不放心,怕半夜沃斯人回来闹事,没有回中转仓库,而是守着小宝过夜,那时候就让小宝去马车睡,小宝却不肯,而是让小木和另外一个学院的孩子去了。 学院的孩子不会功夫,身子板不如小宝强健,而且天晚了没法把他们送回去,自然要照顾一些。 “睡饱了,该干活了!”小宝说道,拎着镐头就出了窝棚。 没有门的窝棚,晚上睡得有多冷,乔克礼是领教了,他昨晚尽量用身体堵着门,想让小宝暖和些,可是平时呢,小宝怎么睡的? 乔克礼晃着发僵的肩膀,也拎上把锹,跟上了小宝。 没干多久,小木就喊他们开饭了。 昨晚剩的腊肉炖干豆角,添些水,咕嘟开了泡干饼子吃,热乎乎的也是一顿不错的早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五章 国破之人不懂尊严 又是刚吃上两口,听到有马蹄声急速靠近,一队大概二十名卫兵向他们奔来,打头的是一个中年人。 乔克礼已经握好匕首,准备如果他们还不减速下马,就把匕首飞出去,击当先那匹马的腿。 还好,在离小宝的饭锅还有三丈的距离,他们停下了。 当先之人已经下马,他踏着马靴,翘着胡子,气势汹汹走过来:“谁是主事的?” 他们之所以往小宝的方向过来,是因为这边有乔克礼带来的马车,有马车,自然是有地位高的人在此。 “你谁啊?”一个小子边嚼着泡饼边问道,含糊不清的,手里端的汤碗都不放下,问完了还吸溜吸溜再喝上一口。 如此拿自己不当回事,让葛景泰很是光火:“楚清那娘们儿哪?” “啪……咔啦!”一枚蛋黄大小的河石嵌在葛景泰口中,有血从石头边上留下来。 两颗门牙被石子击得松动,石子拿出来时,只看见葛景泰的门牙依旧连接在牙床上,只是晃悠得很,血却止不住灌满口腔。 小宝认识葛景泰,当初楚清跟着他去安置界碑,小宝远远的见过他,可葛景泰却不认识小宝,谁会注意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呢。 “葛景泰,嘴巴放干净点儿!”乔克礼说道。 乔克礼,葛景泰认识,当初劫的商队的副领队就是乔克礼。 葛景泰怒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放肆!” 葛景泰的门牙还有一半血肉连接,要掉不掉的,说话时更是痛得厉害,血沫子不时喷溅。 “国破之人不懂尊严,今儿且放你一马,若有下次,别想活着回去!”乔克礼冷哼。 葛景泰这时候更觉得凡是和楚清有联系的人,没有不卑鄙的。 当初乔克礼被押送回去捎信儿时那怂样儿,和现在可是大相径庭,葛景泰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商队竟都是藏龙卧虎之辈。 但是输人不能输阵:“你能管事做主吗?若能,就留下说话,不能就赶紧滚去找你主子!” 这是在讥讽乔克礼当初的“贪生怕死”,当初商队被拿捏,瞧把你怂的,怎么,现在仗着人多,就敢装大尾巴狼了? 小宝开口下令:“扣下!” 立时,乔克礼闪步就朝葛景泰奔去,但是这次没能第一时间挟持住对方,因为人家带来的二十名卫兵已经举起弓箭,对准了小宝和乔克礼。 小宝却不为所动,依旧下令:“拿下他!这里是大宣采矿队的领地,他们既已踏入我们地界,就得遵从我们的规矩; 界碑上有葛景泰的签名和手印为证,我看谁敢乱动! 乱动者,打死!我会亲自提着他们的头颅找公使馆,向沃斯国发起责难! 我倒是要看看,沃斯国会不会为了一个他国的亡国奴破坏两国的友好关系!” 小宝一个孩子都无惧无畏,帮众小子们就更嚣张了,从昨晚到今早,一到吃饭他们就来闹事,早就一肚子气,这时候立马又操起锹镐,你们弓箭再多,也就二十个人,我们千多人铺了一河滩,还干不过你们? 现在葛景泰不敢小看对面的半大孩子了。 界碑上如果仅是他的手印和签名不算什么,可这手印是在其他部落的公证下拍上去的,是代表四王子拍的,就算是把那手印都涂掉,还有和索特和维拉特两个部落给作证呢,赖不了。 无奈,葛景泰摆手示意卫兵收了弓箭,自己也把声音放缓:“听说,你们扣押了我八名采玉人,我是来领人的。” 小宝说道:“领人可以,先承认你们偷窃!” 葛景泰:“偷窃?谁偷窃了?偷窃什么了?你指出来,我把窃贼交给你处置!” 这话有点噎人了。 丢失的锹镐,没人看到是谁偷的,怎么指出来?昨天倒是抓了两个贼,但是他们也没有偷成,捉贼拿赃,这事儿有些说不清楚。 “很好!”小宝说道:“没有贼,没有偷窃,你回去吧!至于我这里扣押的八名沃斯人,不是以偷窃的名义,而是以越界的名义! 契约上已经写明了:界限划清之日起,双方无故不得越界。现在,我们捉到的八名越界者,会交给公使馆,由公使馆向沃斯国追究责任。” “这……”葛景泰迟疑了。 当他听说有采玉人私自跑到大宣人的河滩偷工具时,他听过就算,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他巴不得双方产生矛盾,然后让被他煽动起来的抵制大宣人的情绪操纵着沃斯人跟大宣人打起来。 只要闹将起来,那就是百姓层面的事情,与沃斯官方无关,更不会牵扯四王子。 你们大宣人在沃斯国激起民愤了,械斗了,然后被牧民们骚扰、驱赶得混不下去了,不得灰溜溜夹着尾巴滚回大宣去? 可是昨天他派到河滩冒充监工的兵士回来报告,又有去偷窃工具的人,但是没有回来,被人扣下了。 这可不行,采玉人来自各个部落,他们虽然穷到一无所有,但他们也是强壮的劳力。 沃斯国人口少,每一名成年男子都是国家的资源,他们可以因犯罪被处死,却不能被浪费。 流落到大宣人手里,就是浪费。 于是他派了六名兵士前去要人,打的主意就是让大宣人指出窃贼,指不出最好,指出来,那就是劳工本人的小偷小摸,只要说带回来处理就行。 他想着只要不拿走大宣人的东西,大宣人不敢不交还沃斯人,毕竟他们是在沃斯国的地界上,哪里想到,对方不按他的想法行事,而是直接把六名兵士也扣下了。 那是四王子的卫兵! 四王子已经被沃斯王没收一半卫兵,这次调派给葛景泰一部分,要是再有折损,他葛景泰还要不要命了? 无奈亲自上阵,倒是用这个说法堵住对方的嘴了,可人家依旧不放人,而是说要交给公使馆,把事情上升到国家层面。 坐蜡了。 “还有,”小宝又说话了:“我们还要请公使馆向贵国提出交涉,为何你们的百姓要说我们大宣人是窃贼,我们大宣人偷窃你们什么了? 有哪一样不符合两国相交的规定,还是违背了与四王子的契约? 这种不利的说法是由何而来,我们要追究到底。” 娘亲说过,公使馆,是代表大宣利益的地方,他们会维护大宣人在沃斯国的合法权益,遇到事情处理不了,可以推给公使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六章 悔过保证书 往大了闹,其后果是葛景泰承担不了的。 葛景泰不得不派人回去搜出那些锹镐送回来,但这并不算完,小宝指着八名沃斯人说:“这几个人,究竟是不是采玉人你我心知肚明; 他们的言论我不能容忍,若想领走他们,需先写下悔过保证书,内容我来说,你们写,用沃斯文,我会审查后标注同等意思的大宣文; 然后你们要按下手印,这件事才算了结。” 沃斯人会写字的比大宣人更少,最后葛景泰不得不亲自代写: 悔过保证书 友好的大宣朋友: 我们不该觊觎你们的工具,不告而拿,我们真诚悔过。 大宣人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的行为破坏了这份情谊,为此,我们向所有在开采区的大宣人致以深深的歉意。 我们也为自己不友好的言辞表示羞愧,我们不该辱骂你们是窃贼,你们并没有窃取我们任何东西,反而为我们提供了粮食等多方面的帮助。 我们保证以后不会在有如此愚蠢的行为,希望我们双方能够继续友好相处。 希望得到原谅的 xxxxx等 日期 不但如此,还按下了八个人的大拇指印。 这份悔过保证书用的纸张很大,因为小宝提供的毛笔很粗,这样,全篇写下来,竟有装粮食的麻袋大小。 小宝收好这份悔过保证书,放回吹了一夜风沙的沃斯人。 几个人真正的灰头土脸,要是能像猫儿狗儿那样抖抖身子,至少能抖掉五斤沙土。 看着葛景泰他们憋着气忍着怒回转的身影,小子们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跟土狗一样一样的!一到吃饭就来,一到吃饭就来,这下舒坦了吧,吃土吃饱了再回去!” “再牛气一个啊!就这么走了?脸呢?” “掉地上了呗,大伙儿赶紧踩踩!” 一片鞋底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行啦!”乔克礼笑着制止:“小心鞋底子磨漏了,这次可没给你们带鞋来,省着点儿吧!” “帮主威武!” “帮主就是厉害,来几个给扣下几个,就算领走了也得付出门牙的代价!” 小子们不蹭鞋底儿了,开始捧小宝的臭脚。 不服不行啊!同样是大宣人,帮主还是个孩子呢,把沃斯四王子的人都给怼的哑口无言,还得写下保证书,谁能做得到! “吃饭!”小宝说,转身就回到自己的锅边。 小宝心里并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葛景泰在《悔过书》中并没有提到四王子和楚清的契约,因为他咬死了那八个人只是无知无识的采玉人,他们的言论代表不了沃斯国,这一点,小宝也没法强求。 可以说这份悔过书是轻描淡写,化繁就简,但是写下书面保证以及签字画押,已经是“私了”能做到的最大地步。 小木吃过饭就得回中转仓库了,那里也是他们的大本营,小宝让他把那份《悔过保证书》带回去,张贴在仓库上,让去那边看拉大画儿、买东西的沃斯人都要看到。 还要专门派人守在旁边,只要有人看,就要给读,给解释,告诉当地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谣言传播很快,想辟谣却很难,而其造成的影响很大,不然为何四王子到现在还被禁足?小宝准备打持久战。 小木是个妥帖的孩子。 小宝让他把这件事宣传出去,把《悔过书》张贴起来,广而告之,小木回去后却是亲手誊抄了几十份,四处张贴,仓库门前那一溜小摊,每个摊都要贴一张,而原件却被好好保存起来。 有签字画押的东西,可不能让这早春的风沙糟蹋,那是挺不住几天就要完蛋的。 小木和他的小伙伴们在中转仓库那里,亲手绘制了许多份连环画,并免费送给那些说书二人组,让他们把这件事情编成书,到处去说。 小木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牧民们最初在看到中转仓库门口多出小摊时,跟他们还很热情,可日子长了,牧民们开始变得不很友好,嫌他们的东西贵,嫌他们不卖粮食。 而且类似“大宣人占我们的便宜”之类的话也开始流传。 结合这一次亲眼看到的事情,小木也认为是有人在恶意造谣,他们毕竟是在异国他乡,直接对着干会吃亏。 但是,牧民喜欢看热闹,喜欢听他们说书,只需让说书二人组时不时就来上一场,不用专门给牧民说书,给自己人说就行,就能把牧民吸引过来。 这样也不至于打架,因为他们是蹭听的,没收他们钱嘛。 还可以让二人组跟着收牛奶的队伍到处走,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说,既能帮忙招揽生意,还可以把这件事传播的更远。 这已经是小木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毕竟,两国签订的援助条款不是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知道的,连楚清与四王子签的采矿契约他们也并不了解。 这就是阶层之间出现的信息不对等。 但即使把所有的信息都告知于众,也不见得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百姓只关心他能触及到的范围,比如做小买卖的,他能知道自己到哪里进货可以搞到便宜的玛瑙珠串,至于这些玛瑙串为什么以前他进不到现在倒是可以的原因,也能知道些,是沃斯国那边搞来的。 但是为什么能从沃斯国弄来玛瑙、怎么弄的,他们这些小本经营的生意人就不清楚了。 大些的珠宝商人就能知道的更多,知道楚家有三年的开采权,因为他们需要寻找源头作坊大批量进货,但是开采权是怎么来的,他们就不知道、也没工夫知道。 反而是像孔普高这等豪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的更为详尽,因为谁不想也插足玉石生意呢?只是,他没有这种机会。 至于广大民众,他们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些信息,因为与他们无关哪,玛瑙串再便宜,也不是他们能消费得起的,要不是给家里孩子下聘礼或者备嫁妆,谁会打听什么玛瑙串啊! 而小宝对于这件事还没有比较成型的应对办法。 当初他娘亲给四王子造的舆情,是沃斯王用请求粮食援助的方式压制的,可现在对方用同样的手法还击,小宝一没有官身、二无法请求公使馆帮忙,实在是不太好解决。 因为当前的舆情并不很严重,没有实质性的冲突,就算上报公使馆,人家也不好出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七章 鱼籽酱(一) 酉州府的事情结束得很快,如今的酉州知府薛厚对楚清的工作是高度配合,因为这一次小宝带去沃斯国的五百名劳工是从他这里调走的。 薛厚去年夏收后就求着楚清从他这里招募劳工,楚清没有答应,但是春节后却得到消息,楚家带走五百名劳工。 事实上去年到秋收的时候薛厚就有些后悔此事,因为秋收的产量让老百姓看到了希望,民心很快安定,百姓的怨言渐息,更不好动员他们背井离乡了。 虽然只有五百名,但地方传过来的报告中表示,这些都是当地的无业游民,这简直是减少社会毒瘤的大好事。 薛厚因此对楚清的态度从内心不情愿但是行动上积极配合,转变成为从内心到行动都发自肺腑的积极。 这也使得开年后楚清与他的合作非常顺畅,楚清有了更早离开的机会。 楚清离开酉州府一路向北去蒙原府看看,蒙原知府郭正彪在朝会上的提醒之谊仅用一张青瓦台的优惠卡打发,太过轻慢。 总得能帮上他些什么,楚清觉得才算是回馈。 蒙原府地处大宣最北方,南边与京都和酉州府都有接壤,而北边则是海洋。 蒙原府这块地方河流条件丰富,是大宣北方小麦、小米、水稻等农作物的支柱产地。 由于水资源比较充足的原因,在大宣旱情严重的时候,此地倒是未曾形成大的灾情。 这么好的地方,楚清自然不会提议种植棉花,但又惦记着还人情,便去各处县城看看。 这里离京都更近,对楚清来说,青瓦台要的水产从这里运去比让小子们从南方运输要便捷的多。 大宣有一半的疆域被海洋包围,可吃鱼,不论是河鱼还是海鱼,都是件奢侈的事情。 而鱼类的价格也是起伏不定,行情不妙的时候,一尾鱼价值千钱;便宜的时候,则只需几十文。 究其原因,基本是运输不便,而鱼类也不易保存的缘故。 蒙原府有这么好的水资源条件,楚清觉得能够帮助蒙原府建立一条好的运输渠道和销售渠道,也能带动下经济,这对郭正彪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帮助吧? 而楚清这个想法,是基于小宝有三顺镖局为前提产生的。 郭正彪对楚清的到来非常高兴,他亲自带着楚清去参观渔民的生活。 离府城比较近的阿速江,江边有个小渔村叫做大垵村。 天未明时大垵村的渔民已经结网准备出江,他们的渔船很小,仅能容下两人,而为了捕来的鱼有地方存放,他们都是一人一船出江撒网。 楚清花银子雇了村中最大的两条渔船,要跟着他们捕鱼。 二十两银子一条船,需要渔民提供全方位服务,包括吃住、捕捞,反正就是为期五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参观。 她跟着渔民学撒网,这可不是光有力气就可以的事情,尤其是还要避开自己的船,不过好在,楚清没有一个旋身,撒出圆满的大网把自己套住,也算是没丢脸。 楚清也观察那些独自一人捕鱼的小船,没人帮忙撑船,他们又该如何捕鱼的呢? 没有优雅的身姿,但是渔民只需微微弯腰,略侧过身小幅度往外一甩,就能把渔网展成圆圆的一大片撒进江水,晨曦中看着他们撒网的身影,独具美感。 在如此寒冷的早上,一网撒下去,渔民就坐在船头,快速地用脚踢蹬水面,使小船移开一段距离,然后用力的收网,一网下来,五六条一尺半长的大鱼就被提上来。 楚清称赞捕到的鱼很大,可渔民却摇头,说这鱼太小了。 到中午的时候,楚清这条船上,村长亲自下一网,待收回时,里面乱蹦着几条大鱼,其中最大的一条楚清认识——中华鲟。 这是楚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活蹦乱跳的中华鲟,忍不住下手又摸又抱,超过三尺的长度,足有十几二十斤重,鲟鱼拼命摆动身体,试图摆脱楚清的束缚。 村长的儿子接过鲟鱼,往船板上狠狠一摔……楚清那个世界的一级保护动物就陷入深度昏迷中,村长儿子当即就给剖了腹。 给鱼开膛楚清不意外,渔民嘛,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此时已经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杀条最大的鱼招待客人,正常。 只是鱼腹内的景象把楚清吓住了,里面是满满的、黑黑的、粗壮的像截乌木一样的东西。 村长儿子往外掏那黑色的东西,楚清细看,竟是绿豆大小的鱼籽! 就密密麻麻都挤成一大坨的鱼籽,能变成多少条中华鲟啊! 楚清就问这种鲟鱼是不是很好捕获,村长儿子一边取鱼卵一边说道:“不好捕,不是常能碰见,今天这条也是个小鱼,以前我们捕过五十多斤重的呢,这条才不到二十斤!” 说着,他把大拇指往上一挑,就挑起一小坨鱼籽,问楚清:“这位爷,你要不要尝尝?” “呃……这个就算了吧。”楚清喜欢吃鱼,但是不喜欢吃生的水产,受不了那股腥味。 会吃的人,觉得那是鲜味,不会吃的,就会觉得腥。 村长儿子笑了笑,大拇指依旧挑着那坨鱼籽就向村长那边递过去。 村长正在清理渔网,见到了就伸手,他儿子就把鱼籽坨坨刮在他的虎口上,村长看了看:“成色还不错。”然后就一口吞入嘴里,品了品:“嗯,不错!” 村长儿子就憨憨地笑。 郭正彪悄声对楚清说:“他们把你当成男子了,这是用最好的东西招待你呢。” 楚清纳闷:“怎么说?” 郭正彪:“鲟鱼产籽多,就这么小一条,鱼籽就占了它的三成份量,这在渔民看来,可是给男子的大补……咳咳……” 说道一半就闭了嘴,明明他知道楚清是女的,怎么还跟人家说上生育问题了呢,这多冒犯! 不过尽管郭正彪不说了,楚清也听懂了大致的意思:鲟鱼产卵多,繁殖能力强,渔民们抱着吃什么补什么、以形补形的认知,认为鲟鱼籽可以强身健体,对生育有帮助。 楚清看村长儿子又挖了一坨鱼籽放在他爹的虎口上,不禁奇怪,这么讲究的吃法,他们是怎么会的呢?难不成这对父子也是穿越来的? 楚清不禁上前悄声对村长说:“加个微信呗?” 村长茫然地看着楚清:“您刚说啥?” 楚清不得不换一句:“这条鱼能换几张毛爷爷?” 村长更茫然了:“换啥?谁是毛爷爷?小人姓房,不姓毛啊。” 楚清略有些失望,也有些尴尬:“咳咳,那啥,我是说,你干嘛把鱼籽放在虎口上舔食?” 村长笑呵呵看着虎口上的鱼籽:“您问这个啊,我们都这么吃,您瞧我这手,又是抓鱼又是摘网的,也就手背干净,可放手背上舔,盛不住,嘴也不方便啊,只能放虎口了。” 哎哟我去! 美食界的“爱马仕”、一口上万元、高端大气上档次、不会吃就会被无情嘲讽的鱼子酱,原来在虎口上舔食,竟是如此简单的缘由! 那么,那些人的优越感哪儿来的呢? 楚清真想把他们拖到跟前,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所谓的正宗吃法,到底跟虎口的温度有多大关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八章 鱼籽酱(二) 鲟鱼籽……虎口……一口万金……优越感…… 灵光一闪,楚清突然就明白优越感哪里来的了。 物以稀为贵;有钱人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商人为了暴利,充分宣扬“你值得拥有”的消费观,进而产生配套的宣传手段。 比如,鱼籽酱只有鲟鱼籽做的才是正宗,那别的鱼籽做的酱不是鱼籽酱了? 而鲟鱼籽酱要放在虎口上是为了让其温度接近与皮肤温度,说是口感好,那隔水加热就不能达到目的?或是放在手心上就不能达到效果? 奶粉商人为了卖奶粉,可以说母乳喂养不科学;钻石商人宣传出“一颗永流传”的口号就可以天价贩售并不稀有的钻石;所有功效都建立在甘油含量上的护肤品,一旦打出“你值得拥有”的口号,就可以把水卖出甘油价,再把甘油卖出黄金价。 再配以似是而非的“伪科学”宣传,糊弄人傻钱多之人,妥妥的稳赢。 九块九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可你也买不着优越感。 阶级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不同阶级的人自然有不同的优越感,而商人通过商品强化优越感——唉,营销学啊,楚清服了。 “有钱的当老大,没钱的难过活,就算是看不惯,我又能如何?”楚清轻哼了一小下,自我解了个嘲:“我是有钱人那伙的。” 来吧,展示! 楚清让村长儿子找来最密实的一指网眼的的渔网,又要过整坨鲟鱼籽,用几层网抱住,在清水盆里又搓又洗,直到把筋膜都搓掉,又把漂洗干净的鱼籽捞出来,调制盐水浇上去。 据说鱼籽酱需要在一刻钟内完成腌制,楚清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没有多难。 腌制完了再让村长和他儿子尝了尝,两人均点头称赞,但是楚清能看出村长儿子眼中的惋惜,他更喜欢吃原汁原味的鱼籽。 楚清把郭正彪拉到一旁,建议他建设渔场,养殖鲟鱼和鳇鱼,这是长期的活计,因为鲟科鱼类成熟周期很长,没个八到十年不见得有成效。 郭正彪面露难色,因为想让府衙出资,本就需要层层手续,而且各地府衙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钱。 于是楚清进一步说:“或者,你给我批条子,我投资建渔场,给你一成干股,如何?” 帮助别人,还能自己获利,这才是双赢的局面嘛。 想到未来那一罐罐的鱼子酱,那就是一罐罐黄金,楚清真的是眼冒金星了——金锭形状的星星。 郭正彪正有结交楚清的意思,尽管他丝毫没有看出这个又腥又咸的东西会有什么“钱途”,但是楚清既然提要求,他满足一下,正好有个好交往。 所以他不但同意给楚清划地皮建渔场,还不肯要那一成干股。 楚清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回去后就给写了契书,把一成干股明明白白确定在契书之上。 而已经制作好的鱼子酱,让卓耀回去找了冰格存放,有冰块持续镇着,一个月的保质期不成问题。 京都有钱人多,吃的东西也杂,很多富人能适应未发酵的虾酱,甚至认为比发酵过的虾酱味道更醇厚,那么适应鱼子酱问题不大。 楚清写了一篇宣传稿,让卓耀背下来:比如来之不易,想要获得正宗鱼籽酱,要七年以上的鲟鱼,鳇鱼更是要超过十年; 比如鱼籽酱要在一刻钟之内腌制完成,不然味道不新鲜; 比如鱼籽酱是大补,能明目、防佝偻、润肌祛斑、增强体质等等; 还有鱼籽酱的正宗吃法——置于虎口与皮肤同温、舔食,感受舌尖和上颚将鱼子酱。 这段日子郭正彪也不干别的,专门陪着楚清考察水产了。 在海边,楚清与郭正彪签订了很多海产的承买契约,郭正彪很是高兴,他今年的政绩出彩有望了。 “小宝,娘亲给你的镖局拉生意了啊。”楚清在心里念叨,蓦然,楚清想到,再有一个半月小宝就该过生日了。 楚清不知道小宝的生辰八字,白桦他们调查楚清的家人时也没有具体查这个,楚清一直把与小宝一起离开张记菜馆之日当做生日。 而且,这几年也经常赶不上小宝的生日,“我这娘亲当的不合格啊!”楚清想。 今年孩子都十二岁了,第一个本命年,楚清一定得给好好过个生日。 一个半月……快马加鞭吧,就当八百里加急了,等到了沃斯,大草原,更可以提速。 *********************** 小宝最近碰到更多的麻烦。 虽然小木誊抄的《悔过书》让周边的牧民明白事情的究竟,但是更多的沃斯人不明白。 以至于跟风涌进沃斯来做生意的小买卖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比如被“抵制”了。 抵制从多方面发生。 在沃斯的大宣人,通常是以个体经商的形式,与所处部落搞好关系,缴纳一定的地皮租金,自己搭建帐篷或者毡房当做商铺,用以售卖商品。 但是,关于“大宣是窃贼,窃取沃斯国的玉石、还高价贩售次品给沃斯人”的舆论声势一铺开,这些商人的生意就冷清下来。 这批商人多在边境互市上有商铺,他们带到沃斯境内的,的确是残次品和廉价商品,售卖的价格也确实高于在国内。 但这无可厚非啊。 沃斯人在互市上买卖的多是粮食和茶叶,而日用品方面很少,毕竟大老远的跑来一次不容易,而且来就是受了一个村庄或者部落的委托,大批量购买的。 想满足各家所需基本不能。 比方说,有需要蜡烛的家庭,有需要木桶的家庭,还有需要针头线脑的家庭,可他们统一的需求是卖掉皮毛、购买粮食和药品,自然前来购买的沃斯人优先考虑的是大众所需。 那么日常生活所需通常不能得到满足。 来沃斯的生意人就是来赚这份儿钱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七十九章 抵制大宣货 大宣的百姓购置日用品,也是尽可能选择物美价廉的东西,一些残次品打折处理时,也会疯狂抢购,怎么沃斯人就矫情上了呢? 嫌贵?嫌贵你们自己去大宣买啊,人吃马喂,你们算算合不合适。 在大宣的商人看来:我这都给你们送到家门口了,你们多花点儿钱有什么不对?再说我连地皮租金都交了,毡房也是我自己花钱盖的,不需要成本吗? 但价格贵不贵这种事儿,话语权掌握在消费者手里,尤其还是在人家地界上,人家就众口一词说贵,你能怎么着? 等你承受不住压力,被迫降价才好呢,最好是挥泪清仓免费送! 谁不希望不劳而获呢? 所以舆论一起来,不见得沃斯人就相信那些舆论,但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是得到便宜的大宣货。 不过他们还不敢打砸抢,因为大宣在沃斯国设立了公使馆,如果真的动武,那对沃斯人来说,平民的口水战就上升到两国关系上,官方会干涉,就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了。 “坚决不买大宣的东西!” “大宣都是黑心商人,咱们让他们什么钱也赚不到!” “他们的东西次得很,砸掉!我们要狠狠打他们的脸!” 沃斯人这样说着,喊着,纷纷拿出家里的大宣货品:毛巾、牙刷、葫芦瓢、粗瓷碗等等砸着、踩踏着,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把铁锅、铁壶拿出来砸掉,至于茶叶……“早都喝光了,不然也砸掉!” 真有不心疼不可能,但是有多心疼也不至于。 可是沃斯人看着心疼! 这就像黄桃卖不出去直接烂在地里、牛奶卖不掉直接倒进下水沟一样,想要的得不到! 而有实力进驻沃斯王城的大商家,目前大宣还没人愿意去,因为沃斯王并没有在商业方面给出细致的优惠政策,只是允许双方自由通商而已。 于是,在春姑娘温柔的小手,抚摸上每一个沃斯人粗糙的面庞时,来自沃斯王城的订单到达了大宣。 这一次不是白要粮食,而是希望促成一定金额的物资交易,而交易的物资名单中,除了正常所需的粮食外,还包括大量的蜡烛和木制品、藤编制品、各类工具等等。 大宣小商人代表找到小宝时,小宝正在开大会,他宣布成立“辛勤者联合会”,因为现在的三千多名弟兄来自于过去的各个帮会,小宝作为帮主,一直没有给重新命名。 如今沃斯人的舆论对他们非常不友好,而偷盗工具、物资的事情也经常发生,大冲突没有,小骚扰不断。 这就需要帮众们团结一心,不能有“以前咱俩一个帮会的,有冲突时我就先紧着自家兄弟”的做法,而是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做到及时、有力、无懈可击。 “我们帮会新的名字叫‘辛勤者联合会’!”小宝说道。 “帮主,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啊!” “不霸气啊帮主!怎么也得是降龙帮、伏虎帮,再不济叫个万众帮也行啊!” “‘万众帮’听起来不错啊,什么降龙伏虎的就算了吧,咱又不是武林大侠。” 众说纷纭,但小宝有自己的道理:“我们如今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兄弟走到一起,在人生地不熟的沃斯国汇聚,所以我们要紧密联合; 我们是靠勤劳的双手打造自己未来的好日子,我们是辛勤者,联合在一起的辛勤者,不是帮派,帮派是最容易被官府找茬的,我们不是!” 有公使馆戳在那儿,被官府找茬,这个道理全体认可。 不管是哪个帮派,衙门里但凡有事情,第一个先找帮派的麻烦,帮派不但平时要孝敬金钱,碰到衙门里需要上缴人头顶罪的时候,他们还得孝敬人头。 与其做一个随时被割的韭菜,不如有一个正当的名头。 “帮主说得对!是这么个理!” “那以后我们是叫你会主还是帮主啊?” “对啊,咋称呼啊?” 小宝:“叫会长!” “我们也加入!”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小宝一看,不认识:“几位是……?” 这是那些散户商人的代表队,终于找到小宝这里来了。 听过来意之后,小宝向他们详细说明了那些谣言的由来,还给他们看了葛景泰亲自书写并签字按手印的《悔过书》。 这下散户商人心里踏实了,又不踏实了。 踏实,是因为毕竟是谣言,咱大宣人还是正义的一方;不踏实,是因为楚家“引起”的事端,他们这些散户商人跟着吃了挂落,还不知何时是个头。 “这个啊……”小宝也为难了,虽然说是沃斯人使坏,但也的确整个事件的起因在楚清的矿区内,有点“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的感觉。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章 “杯具” 虽然别人赚不赚得到钱,不干小宝的事儿,再说了,没有他娘亲开路,这帮散户商人连到沃斯经商的胆子都没有。 可毕竟他现在替娘亲监管着工地,他可不想让娘亲官声受损。 “这样,”小宝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给你们找些东伦人,他们在沃斯是做货郎的; 现在各个部落转换草场刚结束,估计也有不少东西损毁,让东伦人替你们卖货; 你们只需在自己的货品包装上涂写‘不要大宣货’的字样就行……” “什么?不要大宣货?”散户商人听傻了:“这么干不会惹官司吧?” 小宝笑:“怎会?东西是东伦人卖的!东伦人逃到这边来的,过得也不咋好,有钱的贵族还凑合,其他的都不行; 你们可以把货品打包,比方说大箱子成对儿卖,小箱笼五个或者十个一组卖,然后再把价格提高一到二成,不但给东伦货郎的工钱出来了,你们还能多赚些; 还有,你们在边境互市的货品,全都提价,宝兴盛货栈跟你们同时进行; 等把货卖空,你们就先回大宣,不出半年,事情肯定能解决,到时候你们再回来,可以继续提价!” 小宝估计,都不用半年,不出三个月沃斯人就得挺不住。 三个月后就是剪羊毛的时节,他们羊毛没人收,不着急?还就不信了! ***************** 楚清进入沃斯草原后,看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沃斯人花高价买了一摞一摞的藤编篮子、竹编筐,还成捆成捆的买黑蜡烛,所有的包装上都有“不要大宣货”、“大宣货滚出去”等字样。 这些货品一看就知道不是沃斯本地产的东西,那就只能是大宣出产,却有如此搞笑的口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联络上沃斯的探子后,才知道事情的始末,而这一切竟是小宝的手笔,楚清心疼坏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换做孟懂,还是跟大人闹别扭的阶段,小宝却已经开始处理异国民事纠纷了。 楚清宁愿小宝像孟懂一样万事不走心。 过早成熟,是家长没能力给孩子创造好的生活,是她楚清为人母的失败。 在楚清的世界,她不必如此拼命,虽然就业依旧是那个世界的难题,竞争依然激烈,但绝不用舍生忘死的搏前程。 环境造就人啊。 “头儿,小宝成立了‘辛勤者联合会’,有大宣的商人要加入,小宝没收,他说只是为了团结矿工而成立的联合会,商人应该成立自己的联合会。”探子汇报。 “小宝说得对,”楚青开始做工作指示:“如今你们的处境越来越好,你们可以在各自负责的地区成立小型商会,吸收当地的大宣散户商人入会,也方便你们办差。” 官商勾结,是历代君主极力打击的事情,作为给皇帝私库搂银子的掌柜,楚清坚决不能背道而驰。 自己既是官也是商,不用勾结,自己完美融合就好。 以前探子们在沃斯国开展工作极为艰难,他们只能混迹在平民阶层,还要被歧视、受压迫。 如今在楚清的一力“促进”下,沃斯与大宣的交往条款逐渐细致和完善,让探子们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 商会是很有必要建立的,今后,会有更多的大宣商人入驻沃斯,他们需要归属感,需要人脉网络,也需要各种信息渠道,所以他们必须报团合作。 独木不成林,单打独斗难力拨千钧,惟有抱团才能形成合力,通过商会牵头,强强联手,资源互补,以强带弱,共同发展。 而牵头之人,必须掌握在楚清手里。 因此,楚清利用这些出自于自家的二百名探子,让他们去分头发展各地商会,不但能够把握大宣商人的动向,帮助商业互助,更能够为他们的信息收集和散播形成很大助益。 “再有,散出风声,说边境互市因为沃斯国的需求减低,已经把大部分货品转为内销,且销售一空,目前除了粗粮暂无其他物资供应。”楚清又说道。 小宝既然已经下手了,楚清必然要积极配合,孩子快过生日了,楚清怎么也得让孩子过得舒心。 “我到这边的消息先别传给小宝,”楚清最后发布的任务:“想给孩子惊喜,你们配合一下。” 接下来的旅途更有意思了。 时不时能看到旧东伦货郎拼命跟沃斯人解释:“真没货了!真的没有啦!货底子全都给你们啦!”,转回头就是他们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样子。 这些东伦人私下里还要惋惜:“原本还不想要大宣人的货,他们卖的也太贵了,谁能想到全都卖出去了,瞧瞧,赚了这么多!可惜啊,人家回大宣了,进不到货喽。” 沃斯人在互市上得不到物资,又把大宣商人得罪了,自己还跟风把破瓢烂碗的都给砸了,没得用了呀。 还能不买东伦人的货?人家那包装上还写着“大宣货滚出去”,买这种货品多爱国呀! 就是太贵! 现在,贵的也买不到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楚清已经到达三大部落交界的界河处,又听说一件事:沃斯国从大宣引进的生活物资已经投入市场,比大宣商人的价格还要贵两成。 沃斯王也不能白出钱,国家财政必须不能赤字,总得赚回来些。 哈哈! 沃斯王,不愧是你!比楚清厉害多了! 楚清最多刮刮沃斯的地皮,沃斯王连自己子民的皮也要刮上一刮! 楚清又传令下去:六月,羊毛剪完后,通知互市那边,可以进入沃斯国了,这次他们可以把价格提高到接近沃斯国内价格,不要超越,他们卖十个铜板的,咱们一律卖九文九! “九文九,九文九,全场一律九文九了啊! 九文九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九文九半斤的糙米可以出三斤半的粥饭了啊! 三斤半,三斤半,能一顿吃下的才是壮汉了啊!” 很快,沃斯各地都出现类似的吆喝声。 糙米九文九半斤,拨浪鼓二十九文九,一个柳条箱子一百九十九文钱,大宣内地才卖三十文一个。 就连棕树上扒下来的棕衣,大宣人现用现割,用来做蓑衣或者搓绳子的东西,放在沃斯,一尺见方的两片,也要卖九文九。 因为他们没有,这东西别看只有一尺见方,但是做过滤、或者放在笼屉里当蒸布都好用。 至于贵重的东西,比如精品的白瓷杯具,一百九十九两银子一套,比沃斯国卖的便宜好几两呢。 让你们作,真杯具了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一章 对峙 四月十三,沃斯,中转仓库。 天刚亮,小宝就爬了起来。 现在天亮的越来越早,这才寅时过半,毡房天窗透出的光就已经很亮了。 小宝从桶里舀了水,认真洗脸、梳发。 “山长,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毡房外,小木提着热水壶走过来问道。 小木总是起得很早,默默地给大家生炉子、烧水。 “呵呵,今儿早吃面条,帮我打两个荷包蛋进去吧。”小宝笑呵呵地说道。 “好!”小木愉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山长总是把鸡蛋省给他们这些学生吃,这还是第一次要求吃鸡蛋呢。 “山长,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小木好奇问道。 小宝每天洗漱后都是一脸严肃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会长”的姿态摆得很足,明明比大家都小,却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如此亲和的面孔,以前只在学院里才有,今天这是怎么了? “呵,没事,就是馋了。”小宝避而不答。 今天是他跟娘亲相逢九年的纪念日。 他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生辰,娘亲也从来不提,以前不知道是亲母子时,把娘亲带他离开张记菜馆那天当生辰日。 后来确认自己就是娘亲被人抢走卖掉的儿子,依然把这一天当做生辰日。 娘亲说她们娘俩能重逢是老天的恩赐,重逢的那天是新生,生辰就算在那天。 今天就是好日子,娘亲,我替你吃一个鸡蛋。小宝心里说。 小木很快帮忙煮好了鸡蛋面,上面还放了些野韭菜,虽然这个月份的野韭菜已经不很嫩,但是味道醇厚,汤里还有碎肉干,已经泡的很柔软了。 小木也端了碗面条,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山长,我蹭你一碗面条吃行吗?今天是……今天是我生辰。” “咦?是嘛!吃!那……”小宝看看碗里的鸡蛋,把小一点的那个夹到小木碗里:“这个给你!” 小木一个劲儿躲避:“不、不不用呢。” 小宝看着自己碗里大些的鸡蛋,这个是给娘亲的,不能给小木,给小木的那个,是自己那份。 小宝坚决的把鸡蛋分给他:“过生辰怎能不吃鸡蛋!” 小木红着脸接了:“山长,今天也是你生辰吗?” 小宝:“唔……” “打起来啦!打起来啦!”一个快劈叉的喊声传来,打断了小宝说话。 小宝放下筷子就冲出毡房。 “怎么回事?”小宝问道。 喊话的人刚从马上跳下来,脚还一跛、一跛的,看到会长出来了,马上扑过来说道:“会长,咱们挨欺负了!” 小宝:“把话说明白!” 从河滩到中转仓库,有四十多里地,这小子就算快马加鞭跑回来也有两刻多钟,就算是械斗也该差不多结束了,着急没用。 小子急急说道:“今儿一早水流突然变大变急,咱们刮的那溜地皮也冲进来不少水,会长,你知道吧,只要水流一变大,总是有不少石头被冲下来,咱刮地皮的那溜浅沟……” “你回来前怎么样?”小宝问道。 那小子说道:“刚一吵起来他们就有人跑去通知咱们下游的沃斯人,大头哥怕被人包了饺子,也让我回来报信!” 去年刚来时小子们也不会辨认玉石,戈壁滩风沙又很大,河滩上没水的地方,石头都是灰突突的,外行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玉石。 小子们基本上是靠刮地皮回来冲洗,然后按楚清的标准挑选石头。 但是这个办法好用啊,所以小子们一直在反复刮地皮,以至于在界碑的和终点之间的范围内,被刮出一条二尺来深的沟。 这个沟平时没什么,可山洪爆发后,再去看,沟里就又被填上一层石头,小子们继续刮地皮。 所以去年一整年,小子们没少收获各类漂亮的石头。 楚清给的挑选范围宽泛,所以楚家的车队是一车一车往回运,这让四王子气得跳脚。 所以今年早早的就把人派到上游,也开始刮地皮,就怕开春后山上雪融化把上游的石头冲进楚清的地盘。 但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们本就工具不称手,再有他们的工人一日两餐,待遇照大宣人差远了,人数还没有大宣多,进展自然缓慢。 今年山上积雪化的早了些,汇聚下来,以至于今儿一早就冲进了楚清地界刮出的沟里。 那趟沟很宽,等于是把枯水期的河道拓宽了三十丈,就这么大的沟,水自然流的顺畅,带来的石头沃斯人是想截流都没辙。 截流的目的达不到,他们害怕受到处罚,就跟大宣人争执起来了,小子们就一句话:“水自己过来的,我求它来了吗?”把沃斯人气得不行。 他们要求把河里的石头捞回去,小子们自然不肯:“过界了啊!界碑就戳在那儿,你眼儿瘸啊看不见?!” 吵架无好口,沃斯人民族成分又复杂,不定哪句话就遭人忌讳,于是不可避免的一场群架就打起来了。 沃斯人本就彪悍,上游和下游的采玉人把大宣人夹在中间,还有四王子的卫兵一直穿着便装混在人群中,小子们很快就人人带伤落了下风。 小宝:“你的脚怎么了?” 小子说:“我去跑去牵马,被沃斯人看见了,砍了我一铁锹,md!躲开锹刃,没躲开锹把,打踝骨上了!” 小宝赶到河滩时,双方处于对峙状态。 械斗早就停止了,应该说,两边只打了不到一刻钟就结束战斗,是派去的郎中起到了作用。 小宝这次入沃斯,随队带了两名郎中,让他们分别负责山上和河滩两地人员的保健任务。 跟随河滩拣玉队的郎中今年四十岁整,人看着干巴瘦,但是非常精神,他在对骂刚起的时候就提醒大家不要吵架。 “辛勤者联合会”中,有以前船帮的人在内,别看他们是第二批来的,但是他们却成为骨干力量。 一是因为他们最早归附小宝,另一个原因是,他们能救命。 河滩采玉,枯水期叫拣玉,丰水期叫捞玉,到了夏季,山上积雪融化,河流涨水,几乎每次有危险,都是船帮下水救人。 尤其是这些年轻人刮地皮不要命,竟敢跟山洪较劲,船帮人也是死命往回救人,哪怕救回来给暴揍一顿,也不会让他们在水中遇难。 所以船帮的人很是服众,而船帮中的孙勇,更是他们的灵魂人物。 孙勇对谁都和蔼可亲,但是遇到犯轴的,洪水呼啸而来还不知道跑的,那是真揍,不把人揍到五官挪位不停手。 所以今天双方冲突刚一起,郎中就跟孙勇说不可以打起来。 问题是,打架这种事根本不好控制,不知哪一句对骂就能动起手,有一个人起头,那就会立即变成群殴。 不过孙勇也是够狠,一边吆喝要提请公使馆向沃斯国发难,一边带着船帮兄弟挑出对方的兵士往河里扔。 拼体格,大宣人总体上未必是人家对手,但是船帮这些来沃斯的,本就是实打实的功夫在身,对阵上倒也能抗上一抗。 关键是孙勇不跟人家拼体格,孙勇拼的是水性。 船帮战斗,从来都是用乌鸦和喜鹊的围殴策略,逮住一个疑似的兵士就往河里摁。 先后摁进去二十多名身强力壮的兵士,给灌个水饱,呛到昏迷,总算制止了械斗。 可自己人也没落好,被人重伤了十多名,好几百人都挂了彩。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二章 心悸 四王子这次为了跟楚清抢夺捡拾籽玉,也是下了血本,在楚清河段的上游和下游陆陆续续安排过来千八百人。 这个数量已经跟大宣人也差不太多了。 双方虽是对峙状态,却都是严阵以待,气氛极为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之所以对峙,主要原因还是在那二十几个被水呛晕的卫兵。 淹死或者呛死老百姓问题不大,王子的卫兵出事了,百姓们担心得很,没有卫兵的指示,他们不敢有动作。 卫兵大部分都醒过来了,四月的河水很冷,他们又浑身湿透,能醒过来就算体质不错的,只是虚弱。 还有五六个没醒的,这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得过来。 这是个危险的时间段。 如果卫兵们全都挺过来了,或许双方不会再打,但也有可能继续打;可如果有卫兵死了,那就势必要打了,不然谁担责任? 卫兵死了,采玉人没事,采玉人不得受四王子的惩罚? 大宣人还好些,这边有郎中在,在郎中的指挥下,没受伤的把受伤的一一安置好;郎中先给十几个重伤的进行治疗;其他人相互帮助,止血的止血,上药的上药。 沃斯人这边也有几个重伤的,但是他们没郎中,只能硬扛着,最多就是撕下块衣裳包裹伤口。 而那几个溺水昏迷的最惨,眼看着那脸色由青白变青紫,呼吸都趋近于无,他们也没有施救的办法。 于是,他们看着大宣这边的郎中就更气了。 ******************** 楚清丑时就爬起来了,刷洗腌菜缸。 这个腌菜缸可是宝贝,别看比水桶大不了多少,但是能装几十斤腌菜,沃斯这地方经常遇不到人家,全靠这点儿咸菜下饭呢。 如果路途上有缺水的地方,这东西也能储水用。 此行匆忙,只带了一个缸子,现在得把剩下的腌菜取出,把缸子好好刷洗刷洗。 今儿是小宝的生辰,楚清什么礼物都没给孩子准备就匆忙上路了,现在怎么也得弄点东西送给孩子。 动作快些的话,剩下还有二百多里地,中午怎么也能赶到小宝那里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孟懂,长到十二岁,过生日也只是要吃蛋糕,从不要求什么礼物,似乎蛋糕对他的吸引更大。 于是,楚清准备给小宝做个蛋糕,以前从没给他做过。 说心里话,对小宝的养育,比对孟懂粗糙多了,虽说给了小宝更多的自由,可也相应地失去很多亲子时光,以至于亲手给小宝做吃食的时候都少。 做蛋糕不需要多大技术,也就跟大宣糕点制作思路不同而已。 在草原上,奶油、牛奶都不缺,楚清前天遇到牧民时购买的还有不少;鸡蛋和面粉、糖粉自己的行囊里就有,做起来并不难。 搅蛋糕糊糊的时候,右眼皮突然不停地跳,心也微微发慌。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楚清尽量往好处想: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和小宝相逢的纪念日,眼皮跳是因为睡得太少,心发慌是因为着急见小宝,激动的。 卓耀听到声音钻出帐篷。 这段日子晓行夜宿,赶路赶得十分辛苦,睡眠不足,卓耀的眼睛都微微浮肿着。 “老大,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起这么早?” 楚清抬手用手背按了按眼皮,说道:“给小宝做个蛋糕。” 卓耀指着盆里的糊糊,好奇问道:“就这点儿东西做蛋糕?豆沙也没有、枣泥也没有、栗子也……” 楚清笑笑,心里还是发慌,但她压抑住,回道:“说了是蛋糕嘛,又不是栗子糕。” 看楚清时不时按眼皮,卓耀干脆把活接过来:“就是搅拌糊糊呗,我来!你眯上一会儿去。” 有人帮忙自是好,楚清不能去补觉,要赶时间,便去把腌菜缸改造成烤炉。 刷好的腌菜缸,楚清半点不心疼地就把缸底给凿空了,又小心地把底部边缘都修整得尽量齐平,再把楚家专用的旅行用小铁炉生上火,无底的缸子就坐在炉子上。 楚清专心往缸子和炉子之间的缝隙上糊湿土,力求严实,同时又指点卓耀把奶油和牛奶加上糖粉进行搅打。 在卓耀胳膊酸到冒汗时,眼皮都不肿了。 楚清这边的简易烤炉也弄好了,里面的温度也很热,楚清找个大汤盆把蛋糕糊糊倒进去,放进烤炉,再扣上块板子。 没有能充作颜色的东西。烤制好的蛋糕坯子,削掉表皮,把卓耀搅好的奶油厚厚地抹在上面,烤豆饼搓成碎末均匀地撒上一层。 最后再用油纸包一勺奶油,挤咕挤咕,胡乱裱个花边——还真像那么回事。 “老大,你这整的……想偷尝一口的机会都没有啊!”护卫们也都闻着香味钻出帐篷。 卓耀火速地把蛋糕坯上削下来的表皮抓起来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干了一早上的活,好歹蹭一口!” 这下把其他人气坏了,蛋糕已经成型,还挺好看的,他们没法抢,于是就去抢剩下的奶油。 楚清按了按心口,还是跳的厉害。 ********************* 小宝的到来并没有对沃斯人起到震慑作用。 首先,小宝带不来更多的人;其次,小宝不过是个孩子,也没有官身,最多算个监工,沃斯人不怕他。 他们不但不怕小宝,随着溺水士兵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他们甚至蠢蠢欲动,要再次开战。 孙勇虽然威胁说要上报给公使馆,但是群情激愤下的沃斯人已然不顾这些了。 上报又如何?公使馆设在王城,就算你马不停蹄地跑去,也要六七天才能到,并不耽误眼下再干一仗。 而且,在沃斯百姓眼里,公使馆连个屁都不算。 公使馆才几个人?所有人加在一处都不到百人,那点儿护卫力量约等于无。 他们真正着急的是如果四王子的卫兵有死了的,他们都将逃不掉罪责。 卫兵在此的任务,一是为了吓唬大宣人,另一个原因也是起到监督和保卫的作用。 虽然说保卫只是个托词,但是有这个名义,出了事就都罪责难逃,而他们如果为了这些兵士报仇,应该就不会再获罪了吧? 空气紧张到凝固,势头如此不好,小宝心里也紧张,他往沃斯人那边望了望,让人喊话问问:“要不要我们郎中帮你们看看?” 在别人地盘上,不敢太造次,小宝此举已经算是先低一头了。 所以联合会的小子喊话时情绪就不太好,喊出的话音,多少带些嘲讽的意味。 小宝心道不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三章 失控(一) 果然,这话一问出去,对面立马叫骂开来:“你找死!” 其实,就算不问,这边人只要朝那边说任何一句话都会换来这样的结果,因为大家都已经如绷紧的弓弦。 小宝亲自喊话:“对面的听着!如果你们认为我们有违背契约的地方,尽可以告到大宣公使馆,或者让你们的官府前来处理……” 小宝还没有变声,尽管语气坚定,可清脆的声音还是给他话语的力度打了折扣。 “你算个什么东西?毛都没长出来的麻雀也想冒充老鹰!”沃斯人喊道:“窃贼永远是窃贼,滚出我们沃斯!” “你个只长毛不长脑子的杂毛猪,有种你找你们的王子取消契约试试!”联合会的小子们不干了,论骂人,还怕他们沃斯人吗?! “老子们发慈悲想帮你们救人,冲你们这态度,死了活该!死一遍都是幸运!应该死了再死,死个三五八回!” 在这里一年多,他们的沃斯语学得相当地道,最先学的就是各种脏话。 反倒是沃斯人,因为在本土,并不积极学习大宣话,吵起架来也占不了上风。 小子们如此愤怒,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小宝是他们的会长,在以前,是要叫一声帮主的! 虽然“会长”这个称呼让他们觉得不那么威风,可会长说了,身在异国他乡,不能落任何人的口实,这是为大家好。 会长确实为大家好,无论什么情况都亲力亲为,为他们保驾护航,为大家好的会长,年纪再小,也值得他们拥护。 其次,在他们浑浑噩噩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没有像如今这样坦坦荡荡过。 之前的人生荒废了,偷鸡摸狗、混吃等死、无恶不作;可现在他们每天都耗尽全部体力做事,做的都是正经事,对得起他们吃的每一口饭,他们的人生从没有这样充实过。 会长说,他们是勤劳的人,是努力生活的人,是凭着勤劳做工吃饭的人,是“辛勤者”。 他们怎能被一群外国杂碎否定自己的新生?! 他们完全忘了自己在别人的国土上,自己才是外国人。 同样的,沃斯人也维护他们的主子,因为他们的主子才是给他们饭吃的人,他们的性命都受他摆布。 而且,任何社会都是,大到一国,小至一家,必须有统一的想法,统一的行动。 他们每天接受到的信息就是,大宣人比狐狸还狡猾,比斑鸠还卑劣无耻。 他们像狐狸那样用谎言欺骗了他们善良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四王子的玉矿;他们像斑鸠强占喜鹊的窝那样在他们的土地上又是刮地皮、又是建仓库。 “你们吃我们的饭,睡我们的地,还抢走我们玉石、欺骗我们的人!”沃斯人这样说道。 他们最愤恨的是那句“杂毛猪”,因为他们民族成分复杂,有对猪这种动物很敏感的民族。 “就你们这样儿的,死都是糊涂死的!”小子们毫不相让:“我们吃的饭是自己赚的,你们的矿是抵我们东家的债的!” “怎么着?白拿我们东家那么些东西想不给钱?你们才是吃白食的!老子生下来就是专门对付你们这种人的,王八蛋!” “对,吃白食的!” “吃白食!吃白食!吃白食!” 小宝赶紧挥手制止,可这时候小子们的情绪早都上来了,他们避开小宝的视线,只装没有看到。 就算沃斯人破口大骂、嗓门巨大,但终敌不过大宣人最后整齐划一的“吃白食”,大宣人不但语速快,还喊得非常整齐,甚至拍手打拍子。 也是因为太过整齐,大宣人刚才愤怒的情绪有了变化,他们面带嘲讽、心情轻松——对付这些蛮子,骂他们两句他们都能被噎住,真是蠢蛋! 沃斯人不干了,溺水而最先缓过来的士兵骂道:“吃草的两脚羊!”然后抓起身边的石子朝大宣人的方向丢了出去。 这一下算是给沃斯人提了醒,于是他们学着大宣人的样子齐声喊:“吃白食的两脚羊!吃白食的两脚羊!”纷纷从地上捡起石头朝大宣人砸。 “我艹!不能忍!”小子们一看,石头劈头盖脸砸过来,这怎能忍:“弟兄们,看见没,他们现在还站在咱们的河段里哪!” 于是乎,两边石头直飞了不到三息,双方重新打成一团。 曾被小宝扣押、吃了一夜风沙的几个兵士相互打了眼色,其中两人悄悄溜出人群,向坡上跑去。 四王子给楚清的河段是他的河段中相对最平整的地方,而两端则是有拐弯的地方。 因有拐弯的地方会利于玉石停留,平整的地方,河水经过时很容易把玉石冲走。 所以,那两名兵士悄悄退出人群,溜到他们的马匹那里取出弓箭,又躬身猫腰地躲在一簇一簇的灌木中藏身。 那些灌木就长在弯道内侧,而他们又在上游,很方便向下瞄准。 沃斯人爆发力极强,虽然没有多少人有工具,但是他们抄起河中大石块横冲直撞,见人就往头上砸,很快就插入大宣人群中。 而大宣人因为人人手里都有锹镐,气势倒也丝毫不减,就算头破血流也挥锹就砍,举镐就凿,发挥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 被坎中、被凿中的沃斯人,皮肉翻着大口子,血水呼呼往外冒,他们更加愤怒地嚎叫着拼命用石头还击,如同暴怒的野兽。 灰黑色一片的石滩上,很快就被染上一团团鲜红,如同一副惨烈的丹青水墨图画。 下方几千人互殴,人群涌涌,骂声和惨嚎相杂,场面失控,但是想找到小宝还是很容易,因为小宝的护卫们紧紧包围着小宝,抵御来自沃斯人的攻击,从上方看,目标还是很容易找到。 两名持弓的沃斯兵士分别藏在两簇灌木中,都把箭头瞄准了小宝,他们喊着“三……二……” ************* 楚清带着她刚出炉的生日蛋糕,顶着时不时就跳的右眼皮,一路风驰电掣,她心中幻想着见到小宝的场面,强自压下心慌的感觉。 小宝应该很激动吧?千里迢迢送货上门的娘亲,算不算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可到了中转仓库,小木却一脸惊慌地告诉她小宝去处理械斗了。 楚清的右眼皮终于消停了,可是心慌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她二话不说,卸下马匹上东西就重新翻身上马,卓耀和护卫们也纷纷照做。 马匹狂奔一上午已经浑身是汗,但此时没人顾得上它们的体力,只是无情地把鞭子抽打在它们身上,让它们跑得快些,再快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失控(二) 此时的小宝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他只有跟着一起搏杀,让己方的人少受伤害。 他命令他的护卫们向前突围,要冲到中间才行,那里倒地了好多大宣人,他得把他们拽出来。 两千多人打作一团,杀声震天响,可是,不时会有受伤的人倒地,只要倒地,就会被踩踏,更多的人倒下。 即便摔倒了也要捉对厮杀,他们翻滚着掐住对方的脖子;用拳头、用胳膊肘击打对方的眼睛。 有沃斯人骑跨在大宣人背上,抓着大宣人的头发拼命往地上砸,地上都是石头,只一下就见血,不停地砸下去,大宣人满头满脸是血,嘴里也往外喷涌着鲜血,可就算是最后的半口气,依然唇齿不清地怒骂:你个杂种! 有大宣人即便被绊倒,依旧操着断了柄的铁锹头,死命砍在同样倒地的沃斯人的头上、脖子上,直到对方再不动弹。 有被踩着翻不了身的大宣人,抱着另一沃斯人的小腿拼命咬下去,他就算被踩死也要给同伴创造机会多杀几个沃斯人,而被咬的沃斯人不得不弯腰挥拳砸向对方的头,试图把他打开。 可沃斯人弯下腰的一瞬间,三把锹镐同时砸在他的后脑和后背上,他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这样的短兵相接,孙勇他们船帮的汉子也再无暇把人往水里拖,只能拼尽全力冲向最强悍的沃斯人,先把他们一个个砍杀。 沃斯人渐显败势,锹镐让他们难以接近并快速干掉对手,反而需要先受伤才能接近对方,他们自小练就的摔跤本领被锹镐阻隔的发不出任何优势。 楚清没到拐弯处就听到了厮杀声,那声音让她心颤,她夹紧马腹,又给了马儿狠狠一鞭子。 卓耀和护卫们已经装好了长枪,他们一手执枪一手持缰,火速转过弯道。 眼前的场面让楚清眦目:乌泱泱的人群混作一处,迎面吹来的风中全是血腥的气味,河滩上遍地是血,一点点渗入河水中,几乎每个人头脸上都糊了血,分不出谁是谁。 “一!” 风声送来一声口号,楚清想辨别声音的方向,却见对面半坡上两簇灌木丛里各射出一支箭。 两名沃斯士兵同时喊出最后一个数字,两支箭矢同时从两个方向齐齐向小宝射出。 那箭矢速度极快插进人群中的同一点处。 “咚!”楚清的心脏突然像被巨石砸中一般,生疼、死沉、痛到无法呼吸——“小宝!” 楚清狂喊:“小宝~~~~~~~~~~” 声音尖利、惶急,即便:“啊对,我闯祸了,你要帮我说说好话……” 有血沫子自齿缝间溢出。 “小宝!坚持住,没事儿,啊?你娘不会怪你!”卓耀颤着声音安慰。 “你是什么……啊!”一个沃斯兵士对楚清喝问道,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楚清的箭矢已经射如他口中,箭头从后颈穿出。 人群被镇住时还敢说话的,手里还提着弯刀,必然是有地位的人,此时不杀一儆百还待何时?! “杀了她!”另一名沃斯兵士愤怒吼道。 “咻!”又一只箭射入他的嘴巴,箭头依旧从后颈穿出。 “大宣楚清在此,让凯利迪过来见我!”楚清咆哮。 人群骚动,沃斯人和大宣人分离开,联合会的小子们让出一条过道,楚清看到卓耀怀中抱着的小宝。 霎时,楚清眼睛充血,夹紧马腹向人群中冲去,护卫们也立即跟上。不到百米的距离,不到三十匹马,竟散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冲到近前楚清跃下马匹,抬手一个飞镖射进她近处的持刀沃斯人的咽喉,然后不等那人倒地,楚清已经大踏步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口,就那么拖着向小宝走去。 这是泄愤。 “娘亲,吃饭没?”看到娘亲到来,小宝有些慌乱,他受伤了,不能让娘亲看到啊。 努力在卓耀怀中坐直,可失去血色的嘴唇和飘忽的声音,出卖了他伤重的事实。 “那孩子竟然是姓楚的儿子?” “还真是啊!” 有沃斯人低声惊呼。 “装什么孙子!”一个大宣小子一巴掌抽在旁边说话的沃斯人脸上,那沃斯人眼睛一瞪就要发飙,可看看周围的气氛,没敢。 是啊,装什么孙子! 那孩子很多人都见过,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如果跟楚清没有关系,大宣人怎会听那孩子的? 沃斯人心里明明有判断,只是没人说破,便装作不知而已。 就像他们中间明明混着兵士,但是没穿兵士的衣服,大宣人也无法戳穿一样。 “叫凯利迪过来!”楚清又咆哮一声。 楚清不知眼前这场大规模械斗是什么人指使,她以为是四王子凯利迪挑衅,就算四王子不在,至少葛景泰也会在。 而且,沃斯人中多为赤手空拳,但也夹杂了不少手持制式弯刀的人,还有人远距离射杀小宝,应该是有他们的军人在内,应该不是小冲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五章 “我还没吃面条” 楚清经历的两个世界中见过的最大场面,也就是盐帮和丐帮互殴的那一次千人殴斗,可是当时她和小宝都在山坡上观战,下面都是与她们娘俩无关之辈。 而且当时的混战双方并未出尽全力,虽有死伤却也有不少混子充斥其中浑水摸鱼。 所以她虽觉血腥,却不会太紧张。 但眼下不是,交战的双方是两国之人,己方的大宣人也跟她相处过好几个月,有了感情。 最关键的,自己的小宝还混在其中,这让她觉得呼吸的空气中的血腥味道都是从小宝身上发出的,她心疼、心悸、心焦,更暴怒。 楚清和小宝共同经历过生死,从五棵树村到三不管地带的虎林县,可是都没有眼前的规模大。 可不论规模再大,只要不涉及小宝的安危,哪怕楚清独自浴血,在她心里,那都是小场面;可只要小宝犯险,规模再小也是大场面。 楚清走到小宝近前,扔掉手中的尸体,足有一百八九十斤的彪形大汉,被瘦削的楚清一路拖着,竟似不费力气,可见愤怒已经充斥楚清的每一个毛孔,化作勇武之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拖着尸体走过来,或许是想急于向小宝表达她要替子报仇的心理吧。 “小宝……”楚清更住。 “我没事,娘亲,没事,我不会睡,我还没吃面条呢。”小宝眼皮已经睁不开,却还坚持着安慰楚清。 面条……今天是小宝的“生辰日”,小宝也记着呢! 楚清轻轻扳动小宝身体,想看看伤处,箭杆已经被卓耀掰断,从未见过楚清的郎中被楚清一身煞气慑住,手里拿着剪刀不敢靠近。 小宝已经动弹不得,楚清想撕开小宝背后的衣服,一个东西从小宝袖筒中滚落。 看到上面的拉环,楚清就明白这是一个陶瓷手雷,于是她想也不想就拔掉拉环,朝着沃斯人群中砸去。 十丈外,刚看过楚清挥手就是一镖、且一镖就杀死一个兵士的沃斯人们瞬间就是一惊,急急想躲,可人多,相互磕绊起来。 手雷就在人群中爆炸,似有山崩之威,瞬间五六个人被炸得稀烂,体内脏腑飞到空中,一霎后铺散下来。 很多人被冲击得扑到,散落的碎肉和断肢砸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而爆炸的碎瓷片和激起的石头四溅,更多人脸上、身上除了沾满血污和碎肉,还有被碎片割伤的口子。 离得近的人瞬间失聪,离得远的人被扑倒的人撞得四散,并因惊吓而疯狂嚎叫:“天哪!永生天哪!恶魔!” 爆炸的声响,和沃斯人的鬼哭狼嚎,让闭上眼睛的小宝重新睁开眼睛,他闻到硝烟的味道。 站在人群中低声串联、试图联手击杀楚清的几名沃斯兵士眼中充满恐惧,再起不起心思。 小宝看了看楚清,气息微弱地说:“娘亲,不可……” 楚清咬牙:“什么不可!他们最好祈祷你没事,不然……我让他们以一国赔你一命!”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可不可的! 继而楚清看到了拿着剪刀和纱布不敢上前的郎中,强压下愤怒吩咐:“过来!” “是…是!”郎中牙齿打颤、腿肚子转筋,要不是手里拿着东西,肯定会顺拐。 卓耀一个眼色下去,楚清和小宝的护卫立马冲在前边戒备,孙勇也带着一众人守在外围。 刚刚的爆炸,不知道是会引起沃斯人的反噬、还是会吓破他们旳胆,必须要护好楚清母子。 郎中剪破了小宝的棉袍,又来剪里面的衣服,却怎么也剪不动,使了很大力气才剪开寸长的口子,才发现那竟是件牛皮裲裆,像背心一样,前后两片,肩膀吊带。 郎中眼中露出欣喜,他让卓耀用匕首把那牛皮裲裆直接割开,果然如他判断,箭头只入肉小半截,更多的部分被牛皮卡住了。 “呼!”郎中长长呼出口气:“还好,看,两箭相抵,入肉不深,嵌在肋间隙,且没伤及脏腑,虽是震到了心肺,不过问题不大,好好养养,吃点好的补补,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 和楚清当初肩头中箭一样,两箭成夹角射入小宝后背,但运气的是,许是两箭先一步接触,互相抵消了一些力道。 又因为是同时射中,无形中扩大了箭头的受力面,因此入肉不很深,还卡在肋骨缝里,等于又是给小宝一次缓冲的机会。 卓耀却不信任郎中的判断:“可……可他快要晕了!” 郎中细细给把了脉:“无碍,心脉毕竟有损,晕倒是自身保护,孩子没吃早饭,刚才又那么激烈的战斗……脱力了,只是脱力。” 卓耀还要继续追问,可郎中却在楚清那比母狼还要有穿透力的目光下要坚持不住,不由得怼起卓耀:“爱信不信!不信我你能信谁?你行你上啊!” 真是的! 救人要紧不是吗?问个什么劲儿!你问能把箭头问出来?郎中现在只想赶紧远离楚清:“抱抱抱抱边上去,那边!” 听到小宝问题不大,联合会会众均嘘出一口气。 卓耀抱起小宝,又不放心的看了看楚清:“老大你……” 刚才楚清扔出去的东西,非常像她在吉州楚宅小花园里拆了爆竹做的东西,恐怕要招来祸患。 楚清摆了摆手,让他抱小宝离开,现在,她不能做一个失控的母亲,她要保持理智,她要那些人受到惩罚! 站起身,楚清面向沃斯采玉人:“滚去找你们的主子! 凯利迪不来,我就烧了你们的草原;今天的事情不给我一个交代,就等着开战吧! 我楚某立誓:在大宣军队踏入沃斯国境之日,我势必火葬你们王城!” 这个世界,小宝是与楚清相依为命的人,九年来,楚清看不到任何能够回去的迹象,而九年的相处,楚清早把小宝视若己出。 她已经失去那个世界,谁也不能再剥夺她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楚清的誓言狠毒,沃斯兵士听明白了:只要大宣宣布开战,楚清就立马火葬王城,都不会等待大宣军队攻入王城! 想到刚才那血肉漫天飞的景象,他们不寒而栗,不得不信。 楚清现在也回过味儿了,四王子真的不在这里,因为这么大的爆炸声他不可能不出来查看。 但无论如何,今天既然双方打得这么凶,都有不少伤亡,必是不能善了。 小宝能随身带着陶瓷手雷,说明他没少带进来火药,除了开采山玉,恐怕没少做手雷,只是没有暴露罢了。 纵使真的让沃斯和大宣都对楚清的火力产生怀疑也在所不惜,今天若不是小宝穿了件牛皮裲裆,怕就有性命之危。 伤害小宝的事实已经发生,还要楚清顾及复仇带来的影响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六章 妈妈·儿子 “来人,把带刀的全部拿下!”楚清喝令。 小宝死不了那是小宝命大,不代表能饶了你们沃斯人。 “当啷!”刀落地的声音。 有沃斯兵士吓破了胆,一听楚清说“拿下”,刀就抓不住了,他悄悄向后退着,希望能被人群掩住他的身形。 可是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音的气氛中,刀落地的声音实在太过突兀,不少人转头看向他。 那名兵士已经满脸是血,颧骨和额头上还戳着两片碎瓷片,他目光躲闪,作为四王子的卫兵,他的行为实在是丢脸。 也是因为有他的举动,护卫们上前缴获武器羁押兵士时,沃斯人没敢反抗。 怎么反抗呀,大宣人各个持锹握镐,那个楚清还带了好多护卫,人家还有能一下子炸死一片的“疙瘩”。 兵士们握着弯刀使力气,不想武器被夺,却又不敢坚持,最终还是被缴了械、带到楚清面前。 “全部回基地!”楚清对大宣人宣布:“自现在起休假直到凯利迪过来! 他若一日不来,我杀一人;两日不来,我杀一双!若这些兵士杀光他还不来见我,我就烧光整个草原,给我儿复仇!” 楚清声音嘹亮、语气凶狠,目光更是狠毒地转向那些沃斯采玉工人:“你们,看着办!” 大宣小子们纷纷往沃斯人的方向啐口水:“啐!有种就别来,老子们正好休个假,然后看着你们变成烤全羊!” 从这一刻起,“刮地皮的楚清”,变成了“恶魔楚清”。 在这里无法养伤,郎中手里的药粉也都用光了,楚清说放假,就是想让大家都好好养养,个个都带着伤哪。 别看好多受伤的人还都活着,但是如果不及时消毒、治疗,伤口一旦感染,轻伤变重伤,重伤变死亡。 古代战场上的死亡人数,相当大一部分不是发生在战时,而是在战后,感染而死。 沃斯兵士被绳子捆成串,由“辛勤者联合会”押送;楚清则带着小宝先行骑马回中转仓库。 小宝后背有伤,只能面对楚清坐在马背上,楚清用腰带把孩子和自己捆在一起,就像抱着他一样。 小宝趴在楚清怀里,忍不住笑了:“娘亲,好久没抱抱了。” 如此伤重,却忍着不哭不叫,还要极力安慰娘亲……孩子,不用撑着,娘亲在呢,疼就哭出来吧! 楚清怕小宝不舒服,时不时就问他感觉怎么样,小宝就算闭着眼睛快要进入昏睡,也要答上一句:“娘亲,我很好。” 卓耀看着心疼,有些责怪楚清:“你别跟他说话,让他睡会儿。” 楚清抿了抿嘴,点头。 不知为什么,尽管郎中说小宝无大碍,可楚清就是有种要失去他的恐惧。 刚才郎中给拔箭头的时候,楚清看到小宝后背的疤痕,那箭头就插在疤痕上。 要不是楚元结婚那天吕师傅说了小宝坠崖的事情,小宝恐怕永远不会告诉她。 今天她要是没有来,小宝恐怕…… 有泪水滑落,顺着下颌滴在小宝的侧脸上,小宝迷蒙中睁开眼睛,看到楚清腮边的泪迹,伸手擦了擦:“娘亲,我很好。” 卓耀的声音也有些更,但毕竟是男人,他用呵斥表达关心:“赶紧睡觉,也不嫌累!” 回到中转仓库时天色已见黑,卓耀片刻不休息,带人套了马车立即返回河滩拉伤员。 小宝一天没吃饭,楚清给熬了小米粥,想喂时却发现小宝一直睡着没醒,而且,发起热来。 楚清想起当时郎中给拔了箭头后只撒了药粉,并没有消毒,也没有可供消毒的东西。 迅速给小宝拆了伤口的纱布,果真,里面脓糊糊一片,发炎了。 楚清迅速找来消毒用的“玉液琼浆”,亲手给清理伤口。 自己受过这样的伤,知道伤口接触烈性酒会有多痛,楚清都准备用毛巾塞进小宝嘴里给他咬着,可小宝却只是皱了眉头。 “小宝,疼吗?”楚清轻唤。 小宝却皱紧了眉头,苍白的小脸似自责、似难过,额角的青筋因忍痛而凸起,小身体也微微颤着,嘴唇翕动。 楚清听不清楚孩子在说什么,赶紧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耳朵凑到小宝唇边,听到—— “娘亲,我没事,你别怕…… 娘亲,我好像闯祸了,会不会给你惹麻烦,会不会有人弹劾你? ……妈妈,今天是我生日,我不想做题…… 妈妈,谁会把小鸡和兔子关在一起呢? 妈妈……妈妈对不起……我好好听讲,你别生气好吗?我错了……” 当啷!楚清手中的酒碗摔落在地:“儿子!” 蓦然,楚清想起,她穿越那天是五月十三日,是儿子孟懂的生日,而那天的农历,正是四月十三! “小懂!小懂!”楚清崩溃,大叫儿子的小名儿,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 老天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穿越过来,是我有高血压,可我儿子健健康康的,他为什么也穿来?为什么! 楚清眼前发黑,所有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晕眩中,小宝的声音又传来,音量似乎大了些,语气也显得焦急和仓皇: “妈妈,我再不惹你生气了……假设鸡为x只,则鸡脚为2x只……” 楚清眼泪如雨而落。 孩子还没有消完毒,不能让孩子在这个世界也丢了命! 强压下内心的翻涌,楚清把坛子里的酒直接倒在纱布上,迅速清理伤口。 她说:“儿子,妈妈错了。” 她说:“儿子,妈妈没有生气,妈妈永远不会真的生你气。” 她说:“儿子,是妈妈不对,妈妈应该一早就先跟你说生日快乐的……” 她说:“儿子,妈妈再也不打你了,你是那么快乐的小孩儿,妈妈怎能让你不快乐呢……” 她说:“醒来吧,儿子,妈妈给你准备了生日蛋糕……” 小木端着药碗进来时,看见楚清就握着小宝的手,蹲在矮床边上。 不远处有个小板凳,可楚清一刻也不想撒开小宝的手去拿板凳,所以就那么蜷缩着蹲在小宝床边。 “东家,你坐会儿吧”。 小木把板凳给拿过来,看到床脚堆着破成两半的牛皮裲裆,说:“我再去做一个。” 楚清这才有反应,她抓住小木的袖子:“这个是你给小宝做的?阿姨、哦不,婶子谢谢你,这东西救了小宝的命,小木,你救了小宝的命,婶子谢你!” 说着,楚清撑着想起身,无论如何,至少得先给小木行个礼。 “东……东家!”小木惊得慌忙去扶楚清:“东家、婶子……东家婶子,你别……” 小木语无伦次:“这个不是……这裲裆是山长要做的,他后背疼,受不得凉,可是还要坚持在库房值夜,才让我帮他做的…… 好皮毛全都不让用,说是弟兄们辛苦淘换的,得卖好价钱发给他们,就这几块硝得不好的,都臭了,让我给做了穿。” 楚清依然给小木鞠大躬:“婶子谢你,谢你一直照顾我儿子!” 毡房外有嘈杂声响起,第一批跟在楚清后面回来的伤员们站在门外,他们声音不敢太大,怕吵到小宝,可他们更怕小宝醒不过来。 “别问了,咱们等着吧,可别把会长吵到。” “应该不能有事儿吧?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咱们的伤都处理完了,会长咋没个动静?” 有人尝试着问:“会长,你好些没?” “会长,你怎么样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七章 生辰吉乐 小木急急出毡房,去安排那些小子回去耐心等待,还得去张罗饭食,便没再回来。 小宝似乎还是受到了外面声音的影响,他的眼皮动了动,楚清赶紧探过身去:“小懂,小懂?” 小宝趴在床上,头侧向床外,似乎极度困乏而睁不开眼睛,小嘴巴动了动。 楚清看他似乎有反应,便又试着唤他:“儿子?你醒了吗?” 小宝又动了动眼皮,口中喃喃出声:“妈妈,我想吃蛋糕……” “哎,哎!吃蛋糕……有呢,儿子,生日快乐!”楚清抚摸着孩子的小脸,再次泪水决堤,泣不成声。 小宝艰难地用脸蹭了蹭楚清的手心,眼睛也终于睁开:“妈……呃……你是谁?” 楚清心里“咯噔”一下:小懂是怎么了?醒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儿子,我是妈妈,是妈妈,小懂,我是妈妈……”楚清颤抖着重复,希望刚才那些话不是儿子的梦境。 “妈妈……妈妈?”小宝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头也试图仰起来:“娘亲?妈妈?” 小宝的动作牵扯到伤口,他的小脸又无力摔在枕头上,表情有期盼也有茫然:“你是妈妈?” 楚清一把抓住小宝的胳膊,泪水像春天玉京山上的积雪消融,滂沱而下,泣不成声中说道:“儿子,是我,我是妈妈!设鸡为x只,则鸡脚为2x只…… 谁出的这种题!干嘛要把小鸡和兔子关在一起?这不科学!……儿子,生日快乐……妈妈该早点对你说你生日快乐的……” 楚清拼命瞪大眼睛看着小宝,希望小宝能认出她,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儿子记忆中的妈妈,可她想让小宝认真辨认,只是,眼睛被泪水冲刷,她看不清楚小宝。 小宝的泪水决堤,冲进枕头,他因发热而沙哑的声音开始哽咽,表情从激动转为歉疚,又慢慢转为委屈:“妈妈,对不起……妈妈,生日快乐!” 楚清点头,疯狂的点头:“生日快乐,我们都快乐!”继而嚎啕大哭,又夹杂着大笑:“生日快乐!”。 只是,她情绪起伏太大,气息不稳,她多想大喊出声,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小宝也大睁着眼睛不肯眨一下,贪婪而痴迷地盯着楚清,声音也哑了下来:“妈妈……生日快乐!” 自从儿子三岁半会说话后,每次过生日,他总要祝妈妈生日快乐。 那时候他是本能,认为那天的名字叫“生日”,就像星期一、星期二一样,妈妈对他说生日快乐,那么,他也要妈妈那天也快乐。 稍大些,幼儿园给孩子们开感恩会,给他们讲古代史书上早就把生日称为“父忧母难日”,孩子就更诚心地在生日那天祝妈妈快乐,也祝爸爸快乐。 “爸爸,生日快乐!”小宝说道,又看了看毡房的天窗,闭了闭眼睛,有些失落:“爸爸没有来……” “别……”楚清急急说道:“别盼着爸爸来,我们来这儿可能是……可能是……” 可别盼着爸爸也来。 之前有那么一瞬间,楚清甚怀疑是因为自己过度思念儿子,把儿子思念过来的。 楚清不敢说出“死”字,小宝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命悬一线,不想让他再想到这个字。 “可能是因为爸爸没有牵你的手!”小宝说道,仿佛恍然大悟。 “什么?”楚清问。 “妈妈,我刚摔门出去就后悔了,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桌子碰撞的声音,然后爸爸就冲进我房间,我赶紧跑回去看,就看到你晕倒了,爸爸正抱着你喊你…… 我吓哭了,爸爸喊我打120,可我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做…… 后来我和爸爸把你送到医院,爸爸让我看着你,他去缴费,我就握着你的手一直哭…… 后来不知怎么就……” 小宝闭上眼睛,回想,门外传来小木的声音:“山长,你醒了吗?” 小木探头进来,看到楚清母子都是满脸泪水,他高兴地朝门外大叫:“醒了!山长醒了!” 门外传来一片欢呼声。 这声音让楚清醒过神儿:“小宝,回头再说!现在,你是小宝!” 小宝也睁开眼睛,楚清看到他的眼神从迷茫中迅速清明过来:“娘亲!” 楚清点头:“嗯!” 娘俩的声音都很沙哑,小木告诉大家小宝醒来的消息后,马上端了一壶水进来:“山长,喝点水。” 娘两个没少流泪,小宝又发着热,都缺水得很,可两人心里痛快,竟就你一杯我一杯的碰杯,干杯! 小木发急:“东家婶子,你别光让山长喝水啊,没肚子喝药了!” 楚清用手背抹干净嘴边的水渍,说道:“先垫垫肚子,可不能空腹喝药,伤了脾胃!” 摸了摸小宝额头,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热,干脆再灌孩子一杯水,多喝多尿,降温散热。 卓耀也回来了,端着蛋糕进来:“小宝,生辰吉乐!” 小宝眼睛水润润、亮晶晶地盯着蛋糕,蛋糕被保护得很好,那么赶路,都没有变形。 小宝说道:“啊对,这里不够亮堂,你再取些蜡烛来。” 卓耀在库房角落里翻出几箱蜡烛,挑几根蜂蜡做的蜡烛,这种的好看,可也很贵,卓耀却不管,一下子拿出十二根。 怕小宝说他奢侈,卓耀问道:“小宝,你今天十二岁,咱们点十二根蜡烛好不好?” 小宝与楚清对视一眼:“嗯,正合我意!啊对,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本就是想凑出十二根蜡烛,没想到卓耀先提出来了。 虽然过生日吃蛋糕吹蜡烛这种从欧洲引进的仪式并非本土文化,但是小孩子都喜欢,香甜软糯、还漂亮的食物,几乎没有小孩子能抵御。 不单是小孩子,就连卓耀都对着蛋糕吞口水。 小宝没有闭眼许愿,而是盯着每根蜡烛都看上一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无人打扰。 没有吹灭蜡烛,这让楚清提起的心放轻松下来。 看来小宝还没有烧糊涂,在大宣,“吹灯拔蜡”可不是什么好的寓意。 蛋糕直径比一个盘子没大多少,这是受限于楚清用的那个腌菜缸的大小。 饿了一天,晚饭的时间都过了,小宝吃的简直是狼吞虎咽,干掉蛋糕的三分之一时突然就停了动作:“啊呀,大家都没吃过!” 小宝把剩下的三分之二给切得整齐些,被他挖过的地方都削掉,给楚清留了一块,然后让把其余的给他的学生们分分。 给楚清看得是又想掉眼泪。 孩子后背有伤,只能趴在床上,为了让他方便吃东西,蛋糕是放在矮凳上的,这样小宝就不用抬头,免得牵扯伤口。 想想看,一个小孩儿,饿了一天还带着伤,只能可怜巴巴地趴着吃东西,那形态就像只龙虾,就这样还要惦记没吃过蛋糕的孩子。 “儿子,自己吃!”楚清说道,“我再给他们做就是了!” “真的?能多做点不?”不等小宝发话,卓耀第一个问道。 “呃……”楚清看着面前这个“中年儿童”,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八章 1+2+3+4+……5? 小宝发热未退,注定无法痛快地过生日,楚清也不得不相信“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的民俗说法。 那个世界,儿子本命年的生日挨了妈妈一戒尺;这个世界,小宝的本命年生日受了两箭,要不是那件牛皮裲裆,险些要了他的命。 吃过蛋糕,楚清就要求小宝休息:“蛋糕想吃随时有,明儿一早还给你做,放心睡。” 睡觉才是人体最好的自我修复,楚清压下心头好多想问的问题,守在小宝旁边,看着他睡。 真是欣慰,儿子没有怨恨她,也没有离家出走,他只是摔门表达内心的委屈和怨怼而已。 因为热度稍退,也因为终于吃到他曾经心心念念的蛋糕,听到妈妈那一句“生日快乐”,小宝不再对抗伤痛和脱力后的疲劳,安心地睡去。 后半夜,小宝热度再次攀高,又开始说起胡话: “……我应该会说话吧?我怎么不能说话??” “……娘不喜欢我吗” “……我不是娘生的,所以娘就要打我吗?” “这个娘不好,我还是走吧……” “厨娘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让娘以为是厨娘偷鸡蛋了?鸡蛋是我偷的……” “厨娘肚子在叫……她一定是饿了,我把鸡蛋给她吧。” “厨娘的眼睛真好看……她眼睛里有我哎!” “厨娘要走……” “我要跟她走,她眼睛里有我……” “她肯带着我走呢,厨娘不在厨房了,那就不是厨娘,是娘!” “我叫她“娘亲”,和亲娘是一样的吧?” “娘亲真好,总是抱着我……” “原来竟是我亲娘!我就说嘛,眼里有我,怎会不是亲娘!” “……妈妈,你没以前好看了,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 这一晚上,楚清就在给小宝擦身退热和听小宝的胡话中度过了。 快天亮的时候,小宝脑门凉快下来,终于退热了,睡得也安稳、深沉。 什么都不重要,满足小宝的心愿最重要,小宝昨晚说,要让他的学生们也吃上蛋糕。 楚清刚出毡房,就看见小木已经在生火了,这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难怪小宝会惦记。 楚清让小木把“种人”的那些坑都放上碳,自己就去找大水缸,一个个全都拖到坑边,开始敲缸造烤炉。 楚清要把库房里准备卖给沃斯人的缸啊、坛子啊都给用上,小木看楚清“搞破坏”,吓得不行:“东家婶子,你要干嘛啊,好好的东西……” 楚清回道:“小木啊,婶子造几个烤炉,给你们做蛋糕吃,小宝昨晚说你们没吃过。” “东家婶子,我们不吃!”小木都急了:“你可别敲了!这都是银钱哪!” 楚清笑笑:“没事,婶子可有钱啦!” 几个坛子几个缸算什么!那一串四王子的卫兵还没杀呢,等到大开杀戒,沃斯人还敢过来买缸吗? 让他们抵制去吧! 老子就站在你们的土地上给我儿子泄愤!你们不买老子东西?随便!老子赚你们钱是给你们脸,老子现在翻脸了! 楚清心里想着,手上干得更痛快了! 叮叮咣咣砸缸的声音吵醒不少人,他们纷纷跑出来看个究竟,楚清把小木派去守着小宝,让把小宝耳朵堵上,别影响他睡觉。 卓耀看着楚清把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挨个敲碎、分离蛋清和蛋黄;一桶一桶的牛奶、整麻袋的面粉、还有一罐一罐的糖粉全都给搬出来;那木炭,抱着麻袋就往坑里填,终于忍无可忍,问出大家想问而不敢问的话:“老大,你不过啦?” “嘿嘿,”楚清就笑:“过啊,咱得好好过!” 小宝是被甜香味馋醒的,非让小木把他扶出来看看。 脸盆大的蛋糕坯子摆了一地,楚清正把奶油往坯子上涂抹,而一群糙汉子正挥汗如雨的搅打奶油,一群学生在烤豆饼。 “呵呵呵……哈哈哈……”小宝的小脸还苍白着,可笑得却没心没肺:“我滴个亲娘哟!” 小木心疼的直跺脚:“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山长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早上是甜蜜,中午就是解气。 午时三刻,楚清砍了一个沃斯卫兵的头。 牧民们第一天听到消息很是震惊,第二天不时有人到中转仓库附近行刑的地方,看那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滚在一边的脑袋。 有牧民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前来询问。 可卓耀冷冰冰地只给一句话:“这是我们和凯利迪之间的恩怨,与你们无关。”之后就再不言语,气得老者拂袖离去。 当地村落是“被驱逐之人”组成的,他们没少得过楚清商队的好处,因此不知道该怎样对待突然变脸、屠杀他们沃斯人的大宣人。 他们联合在一起,反复讨论利弊得失,竟得不出一个大家都能赞同的结论。 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做想,楚清坚定执行自己说出的话:凯利迪一日不来,杀一人;两日不来,杀一双,所以,第二天的午时三刻,两颗沃斯人头落地。 下午的时候,去开采山玉的汉子们也全数回来了。 第三天、第四天……楚清依旧在午时三刻,砍掉三个、四个脑袋。 楚清是亲自操刀行刑的,第一天砍人脑袋,让“辛勤者联合会”的会众们很是解气。 因为这一次械斗,重伤的人当时没有死,可是回来后死掉六个,而当场死亡的就有近百人。 失血过多、伤口感染,没有当即死亡全凭他们自身底子好,可再好的底子没有足够的医疗措施,也难逃死亡。 楚清砍个人头给大家出气,没人觉有什么不对。 第二天砍了两个、第三天砍了三个,完全印证楚清当时说的:“凯利迪一天不来杀一人,两天不来杀一双”,而这时,人们再看楚清的目光就有些变化。 这个楚清,上一刻亲手给大家做美味的蛋糕、亲自探望伤员,十分亲切随和;下一刻就能挥起她的绣春刀砍掉人头颅,砍瓜切菜般泰然自若。 两种事情一种情绪,完全不用任何过渡,就想干家务活般平淡,这样干完干那样——这还是个女人吗? 别说沃斯人认为她是恶魔,大宣人看她也觉得背后汗毛直竖。 只有小宝知道为什么。 因为小宝不仅是小宝,还是孟懂,他妈妈不允许失去儿子,他娘亲不允许失去儿子! 儿子无故也穿来这个世界,本该正常成长的九年被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改变的面目全非。 困苦、杀戮、复仇、诋毁,成人世界的一切罪恶都过早的经历。 要是在原本的世界,九年,孩子应该二十一岁了,应该是个开朗、阳光的大男孩! 与其说楚清在为大宣人的死亡讨回公道,不如说她在用这种方式为儿子报仇,为她自己宣泄那惊恐而不甘的情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大宣的皇帝准备禅位给你了吗 四王子是第五天午时刚至时到的。 彼时,五名沃斯兵士正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他们嘴里塞着石头,除了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什么也做不了。 而今天来了更多的牧民围在远处,他们相互争论着,想靠前找楚清分辨屠杀沃斯人的事情,甚至有牧民骑了马来,想用马队冲撞楚清的队伍。 可是面对三千多手持锹镐、近百名持枪握刀、乌泱泱沾满一大片的大宣人,但凡有些体面的沃斯老人,都在极力劝阻着牧民们不要轻举妄动。 地上已经并列了十具无头尸体,他们颈部的切口已经被风干,无数的苍蝇被正在进行大餐的乌鸦搅得不得靠近,只能盘绕在半空。 牧民们还从没有见过,在这么早的时候就有如此多的苍蝇。 高空中有雄鹰盘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俯冲下来与乌鸦抢食。 十具尸体下的土地呈现可怖的红褐色,而五个即将成为尸体的沃斯人被绑缚着跪在旁边,身上化脓的伤口吸引着更多的苍蝇飞来挤去。 因为流动的血液更滋润、更美味。 “楚清,你不要太过分!”隆隆的马蹄声如滚雷般顷刻到了近处,暴土扬尘中传来一声怒吼。 能听出那是葛景泰的声音,这厮,让他爬山他萎靡,喊话倒是中气十足。 叫嚣这种事情,还得手下去做,才更能显出主子的威严。 “滚犊子!”几乎是近千人怒吼,声音齐整,盖过了马蹄声,那因马速过急而搅起的无法飘散、有如凝固的扬尘似乎都退了二尺。 楚清有些哭笑不得:倒是通知一声再喊啊,好悬没给我吓一哆嗦! 绑在地上的五名兵士登时瘫软,眼泪、鼻涕忽地就涌出来,顺着被石头撑大的嘴巴见缝插针地进入口腔,让他们几乎与石头黏连的舌头得以滋润,鲜咸的滋味重新唤醒味蕾,饥饿了五天的肠胃也开始轰鸣起来。 四王子这次并没有乘坐他那华丽的大马车,而是亲自骑马,因此,看上去就像河滩上的石头一样,灰扑扑的,使深邃的五官变得模糊。 只有一双绿瞳依然保持颜色,可配合那阴鸷的表情,竟有些暗夜孤狼的狠厉。 他翻身下马,手握马鞭大踏步向楚清走来,周边的牧民低头跪地抚胸。 这看起来非常有威势的场面,却在黑压压三千余昂首站立的大宣人对比下,显得有些滑稽。 “楚清!”四王子已经走到楚清近前,厉声说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楚清用遗憾的目光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五名沃斯兵士,幽幽说道:“在你付出代价之前,我还没收够利息,你来早了呀。” “你!”四王子的马鞭指向楚清的鼻子,可未等他说话,卓耀一个闪身又到了他身边。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每次他遇到卓耀,都被人家扼住喉咙——卓耀拍了拍四王子的胸口,抬起手时似乎是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喉结:“三十好几的人了,别那么幼稚!” 威胁之意不言自明,四王子登时就像被捏住七寸的蛇一样,身体发僵——唉,坐下病了! “怎么,你们大宣不是礼仪之邦吗?就让远来的客人站着说话?不请我们进去坐?”四王子垂下拎着马鞭的手,随便扯了一句掩饰尴尬。 卓耀说:“我们主子说过,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般残酷无情,四王子,你说你是哪种人,值得哪种待遇?” 四王子怒了:“你们才是敌人!你们杀了我这么多沃斯人!” 卓耀:“他们该死!四王子,你和我们主子签的契约自己有数吧?你们的人跑我们的地头撒野你装不知道? 我倒要问问你了,你是不是故意挑唆那些人闹事的?不然,为何你的卫兵也在其中搅合?” 四王子咬了咬牙,他不能就这样跟卓耀争执,他是王子,那个人算什么东西?怎么有资格与他对话? 葛景泰马上接过话头,背地里怎样无所谓,当着主子面他必须要表现到位:“放肆!轮得到你说话吗?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王子说话?” 楚清把话头接过来,问四王子:“这么说,今日你是以王子身份来的? 很好,那请回去等着吧,不日我大宣战书就会抵达沃斯王城,那时,你我都没有说话的资格!” 四王子就噎住了:父王并没有发动战争的意思,因此才一直没有撤销对他禁足的指令,他如此策马狂奔赶来,就是怕把事情闹大。 上次楚清给他造谣造得让父王大动肝火,没收他半数卫队,自己也赔上玉矿,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次要是再让父王知道,恐怕他剩下那一半卫兵也保不住了,没有卫兵的王子,连个商人都不如! 不过他也不相信楚清一介小小官员能挑起两国战争,恐怕她只是扯虎皮拉大旗而已。 因此四王子保持住高傲的姿态,轻蔑说道:“楚清,战书什么样儿你见过吗就说大话? 别的不说,你们大宣的皇帝准备禅位给你了吗,竟能由着你胡作非为,随意发动战争?” “仓啷”卓耀匕首出鞘,架在四王子脖子上:“你放肆!” 大宣皇帝禅位给楚清?这话要是传出去,楚清就得被灭门! 楚清没有阻止卓耀的动作,有些人不挨揍不知道守规矩。 楚清淡淡说道:“四王子,你这话问错人了,我这里全是雇工,没一个能上得了朝堂的,你刚才的话挑拨不了谁,没用! 你不如现在就放出风去,把你的话传回我大宣,试试看能不能作用; 不过,我楚某这次要见的是跟我签契约的凯利迪,因此,我是以商人身份与你见面,这个名头是早就传出去了; 两个商人在生意上起了冲突,一个把另一个给灭了,这是很有可能的事,那么你那套说词还有没有机会传到大宣,就不好说了。” 四王子听到此话,不由得放眼向那三千多人看去,黑压压站了一大片,又想到自己为了不让父王察觉,只带了五十护卫溜出来,就有些心虚。 可越是心虚,就越要硬气,不能让人拿捏住,四王子马上就要反驳楚清的话,可楚清却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继续说道: “当然,你可以说你是以王子的身份前来,也把我视作大宣官员,那更好; 我们的契约是经过我大宣朝廷认可并派我进行开采玉矿的,你们沃斯国不但越界,还派兵剿杀我国劳工,已经触犯两国交往条约; 楚某人以官员身份向朝廷提请发兵,为我死难同胞讨回公道,为我大宣尊严不受侮辱而开战,你觉得,有何不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章 两头堵 和很多大宣朝廷上的官员一样,四王子最不爱跟楚清说话,这人说话两头堵,正反都被她说了,她不但走自己的路,还走别人的路。 “楚清,你比沙漠里的蝎子更恶毒!”四王子几近咆哮:“你不停地造谣生事,怎么,上次让你得了逞,这次又要老调重弹,诬陷我出兵?” 四王子转向牧民的方向,提高了音量:“你把我们沃斯的子民都当做傻子吗?你以为他们会相信吗?” 楚清淡淡说道:“造谣吗?用你们沃斯的话说:即使穿绸缎,影子也是黑的,再如何粉饰,你也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 上一次你及你的兵士驻扎在和索特部族,这不是假的吧?派兵去了边境,不是假的吧?绑架我的商队,不是假的吧? 这一次……” 楚清指着地上的十具尸体,和那五个还没有松绑的兵士:“他们不是你的兵士?” 四王子当然不承认:“不是!” 语气很是坚定,因为这些人没有着戎装披战甲,确实看不出来。 楚清点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确定,我就更放心了,来人,这五个也砍了!” 四王子气急败坏叫道:“你滥杀无辜!” 楚清嗤笑:“无辜吗?你们在契约规定为我方矿区的范围里杀害我大宣九十七人,重伤四十四人,其中六人也在当晚死亡,你们无辜?” 葛景泰马上喊道:“你们杀了我们二百三十人!” 卓耀:“活该!你们到我们地盘上犯贱!” 葛景泰:“那是我们沃斯的国土!” 卓耀:“你们又想车轱辘话来回说?要不要我们宣读一下契约?” 宣读契约,四王子坚决不能允许。 因为契约上写明了,四王子向楚清购买一千架畜力犁,以三年玉矿开采权抵账。 而这批畜力犁目前只支付了一半,且并未下发到各个部落,因为沃斯王在犹豫要不要真的把畜力犁熔炼掉。 熔掉打制武器,耗时久不说,成本也太高,且并不能武装全部军队。 而用来支援农业生产,当年就能产生效益,所以目前的畜力犁仅供王城的农田使用——沃斯王独吞了。 一个王子,购买了对民生有益的东西却不给百姓使用,而用国家的采矿权支付账款,这会使沃斯的百姓如何看待这个王子?如何看待他们的统治者? 对于四王子来说,百姓最多知道他做了笔生意就可以了,至于做的什么生意,他们无需知道。 楚清看出四王子的顾虑,因而说道:“既然不是贵国的兵卒,那我们如何处理,你无权干涉!” 四王子压下心中怒火,退了一步:“你们也杀了我们二百多人,总是够了吧?” 楚清笑了:“在我的矿区,杀我的人,嗯? 杀不杀是态度问题,杀得过杀不过是水平问题,凯利迪,你们水平不怎么样! 还有啊,你没有选择,你可以不承认他们是你的士兵,借以说明你沃斯国没有派兵剿杀我大宣劳工,那你就不能拦着我处决剩下的人; 而且,那就说明你单方面违约; 你若承认他们的兵士身份,我倒是可以把人还给你,不过那样,就是你自己证明了你的国家违背两国交往约定了,嗯?” 又来!四王子烦的透透的,又是正话、反话都被楚清说了,他还如何接下句? 而且,听楚清那意思,这项契约名义上是两人的私人契约,可楚清竟然在大宣朝堂上公开了,而且还无人质疑? 四王子不禁向葛景泰看去: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葛景泰没有让东伦贵族往朝堂里使劲儿? 葛景泰目光躲闪。 自从新伦州发生禽疫事件后,多少旧贵族被打压得不敢动弹;而楚清在朝堂上撒泼并撒赢了之后,更是让那些旧贵族对朝官的投资打了水漂——那些朝官只收钱不办事了。 没有哪个贵族会为别人的事情撒下大本钱,除非他自己有利可图。 再加上理事处与州衙联手对潜藏的沃斯细作进行抄底,更是让东伦那帮旧贵族瑟瑟发抖,但凡沾上点儿瓜葛,就抄家啊! 现在无论葛景泰说什么,他们都不再支持他了,除非葛景泰提前给出好处,可四王子现在自己都处境艰难,葛景泰又能拿出什么好处给他们? 四王子得不到葛景泰的回应,可周围又有不少牧民看着,他必须要维护自己的颜面,还想要回自己的卫兵,除了地上这五个,被绑着等死的还有几十名呢。 这次要真是弃他们于不顾,恐怕他手里剩下这半数卫兵都用不等着父王没收,直接就离心离德、另谋他路了。 培养可靠的卫兵不容易,那可是需要人力、物力、财力以及时间等多方面投资的。 葛景泰不敢不回应四王子,可又没法硬气地与楚清互怼,便打圆场道:“楚东家别置气,你们大宣人不是常说和气生财嘛! 你我双方损失都不小,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我们进去坐下来好好谈谈生意比较好,就这样站在外头,大家都没个好心情。” 这是要对这场械斗黑不提白不提了? 卓耀几个大步到后头拖来一个大麻袋,当着所有人的面往四王子脚下一倒,哗啦啦啦一片金属碰撞之声:近百把沃斯制式弯刀就散落在地上。 远处牧民听不太明白双方的谈话,可眼睛却是能看见一地的弯刀,不由得发出唏嘘声:四王子真的派兵强占人家地盘了? 楚清给了卓耀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对四王子说道:“里面请!” 四王子的确无法再站在外面了,他觉得自己就像只可笑的猴子,被大宣人戏耍得团团转。 可他必须要对这堆弯刀给出合理的解释:“是他们搞错了,是大宣人,他们搞错了!” 四王子伸手指向那些被绑缚的兵士:“这些该死的穷鬼,他们完不成采玉任务,就偷了武器抢别人的东西!” 牧民们一脸狐疑:“是……这样吗?” 楚清的大拇哥翘得高高的举到四王子鼻子前头:“你才是真汉子!里面请!我得跟你好好聊聊!” 又转头对卓耀说:“放人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一章 站立的袜子 楚清真心觉得自己太不上档次。 本以为自己把对方逼得无路可走,岂料人家瞬间一个漂亮的甩手,就把一口大黑锅稳稳地扣在他的卫兵头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一句“沃斯穷鬼偷盗武器”,就否认了“派兵”的说法,也否认沃斯国有违两国交往约定,这种急智,反正楚清是没有。 不过楚清既然说过凯利迪不来就杀人,而且是当着沃斯采玉工人的面说的,那么凯利迪既然来了,自然不会食言,当即决定释放被捕的沃斯卫兵。 楚清决定,既然四王子如此“睿智”,她会好好替他宣扬的。 到那时,这些兵士还有没有对四王子的忠心,呵呵,四王子自己想去。 乔克礼上次带队离开后就心里特别不安。 小宝这边发生锹镐被盗的事情,逼着葛景泰写了《悔过保证书》,他要留下来陪着小宝以应对不时之需,可小宝却把他赶了回去,让他再给运送些新的工具和食物。 乔克礼回来就立即敦促筹备物资,没等筹备完就听到楚清赶去沃斯的消息,于是他带着商队又重新返回沃斯国。 一路紧追慢赶也没赶上,这才到,就见到中转仓库附近密密麻麻全是人:沃斯的百姓、几千大宣的采玉工人,竟还有好几十沃斯骑兵?! 乔克礼吓得不行,怕不是小宝出事了吧? 挤进重重人群,看到卓耀在毡房外面正要掀帘子进去,急急跑去要问,被祥子一把拦住:可别耽误卓耀进去保护主子! 祥子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与乔克礼说了,乔克礼看着那帮半死不活的沃斯卫兵就想把他们的半死状态变成全死。 祥子不怀好意地瞅着那些沃斯人对乔克礼说:“咱主子吐口唾沫就是钉,主子让放了他们,那就放!” 乔克礼眼珠子转了转,立马理会精神,手一挥,商队的小子们全都挤进来听吩咐。 这些小子都是上次被四王子劫持、又被楚清营救回来的,咬牙切齿听完了,马上去给那些卫兵松绑:“我们来!” 于是,就看这帮小子一边慢悠悠给沃斯卫兵解绳子,一边“好心好意”地说道: “哎,我们东家说话算话吧?凯利迪不来,你们就啥也别想,死就完了;凯利迪来了,你看看,放了你们了吧?” “要我说,你们主子不咋地呀,拖了这么久才来,生怕你们死得不够数吗?” “他们主子就是不咋地,没听说嘛,他们主子都不要他们了,还卫兵呢,他们现在就是穷鬼!” “听见没,穷鬼们?你们主子不要你们了!给你们句良言:听好了啊,你们回去后可千万别再说自己是凯利迪的卫兵了,不然他该认为你们在说他撒谎,一准儿砍了你们!” “哎呀,那不行!他们就算不说自己是卫兵,不也得按偷盗罪给他们驱逐了?” “驱逐倒是不怕,就是……哎我说,你们有没有卖身契啥的,要是有那玩意儿,你们连被驱逐都是奢望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说啥呢嘛!他们都这么惨了,你们就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要我说,他们都是苦命人,摊上这么个主子; 换做咱们,主子早就一人发一根人参啃上补补了,咱主子可舍不得往咱们身上甩锅,有锅也是主子替咱们背!” “就是!这话你算说对了,别说锅,就是天上霹雷,咱主子都替咱们简直是再正常不过。 可对于每日需要一群美姬暖床的四王子来说可就是一种酷刑,他皱着眉、捂着鼻想抗议一下,但楚清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了。 四王子见楚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泰然的样子,只好也捏着鼻子坐下来,可语气就不怎么耐烦了:“说吧,你想怎样?” 楚清把问题还给他:“这要问你想怎样,我会根据你的目的开出条件,不过先给你提个醒:你们的人重伤了我儿子!” “这……”四王子的语气犹豫下来。 他很想梗着脖子不认账,因为楚清从未主动宣扬过小宝的身份,而小宝也从没有自己言明过。 但这又是一个他们早就猜到的事情,现在若是非要拿不知道来耍心机,简直是自绝后路。 “唔……倒是听说你儿子在这边,可谁能想到他会跑去啊!”葛景泰马上解围。 那语气,仿佛是楚清没教育好孩子,让孩子乱跑,然后涉险被误伤一样。 责任推得倒快,就差明说小宝受伤活该,谁让他乱跑的? 卓耀立马眼珠子就瞪起来。 生怕四王子再被人家用匕首顶住喉咙,葛景泰马上又补上一句:“我是说,楚东家这么大的人物,她的公子不该是呆在家里尽享其福嘛!” 卓耀一把就将葛景泰的脑袋摁了下去,让他亲吻大地。 还就不信了,让他啃点土还不能堵住他那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可惜,葛景泰没能吃到土,反倒是一脸就将地上立着的一只脏袜子给压瘪了……味道嘛……别致得很。 楚清深深看着四王子,点了点头:“这样说也对,也不对,我不算是个人物,我儿子也不是王子; 不然,我儿子不就跟沃斯王的儿子一样,可以随便到处惹祸了?哪里用得着被你们伤害? 不过呢,我儿子有个好处,就是他从不让大人操心,从不用我给他收拾烂摊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二章 扩大区域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不过也要看对象是谁。 像四王子和葛景泰这样,一上来就想给别人扣屎盆子的,楚清要是还能宽容得了,那她绝对不是小宝他娘,也不是孟懂他妈。 楚清不但要把话还回去,还得拿凯利迪那个当国君的老子与自己相提并论。 末了,楚清还得补上一句:“都是当儿子的,差距咋就那么大!” 其神态活像当初说:“都是三十多岁的人,差距咋就那么大!” 楚清那句:“我儿子从不用我给他收拾烂摊子”被四王子听出一语双关的意味,因为他此时要跟楚清谈的,正是如何帮他收拾兵士和武器出现在大宣人矿区的这个烂摊子。 这么一来,好像骂他堂堂一王子连给人当儿子都没资格一样。 葛景泰被人摁在地上,四王子看着卓耀有火也发不出:“我要这件事到此为止,出了你这门,再无与兵士有关的传言,你开条件吧!” “够爽利!”楚清赞道:“我儿子不能白被重伤,我要你送他一个酒楼,地点要在我公使馆附近,这是其一; 其二,我的劳工不能白白耽误这么多天的工,我要你把采矿期限延长三年!” “你别太过分!”四王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条件说不说有什么两样?!” 延长三年的开采期,沃斯王不还是得知道?那还不如直接说出他的兵士冲击大宣玉矿区呢! 楚清看着四王子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孔,虽被风尘加深了皱纹,可依然遮不住碧绿、深邃的眼眸,欣赏了一下下,说道:“当然不一样! 你想啊,你完全可以说为了两国友好,延长采矿期,你看看,你们需要我们大宣的货物不是吗? 你们要是不友好,抵制我大宣的货物,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沃斯王要花更多的钱,从我大宣进更多种类的货,然后呢,你们的子民买得起吗?你们又卖得出去吗?” 之前葛景泰为那份《悔过保证书》而造出舆情,想激起沃斯人对大宣的反抗情绪,应该说起到很好的效果。 可小宝的应对也旗鼓相当,让沃斯人自己挖坑自己跳,活埋自己还有苦难言。 他们不得不花更多的钱从中间商手里买高价货。 楚清此时把这话说出来,四王子就觉得脸上似被人“啪啪”扇了几大耳光一样,火辣辣烧得很。 沃斯王用各大部落的产出进行相互牵制,让他们之间相互保持和平,确实能起到很大作用。 要是没有外部干扰,应该说是个不错的方式。 可惜的是,冒出个大宣,还是个物资相对丰富的大宣,有实力提供物资的大宣,一下子就打破了部落间的制衡关系。 你们部落买了东西,我们部落若是不买,那实力上就要差一筹,所以我们也得买。 可是全民抵制、大家都别买,回到不就行了? 不行啊,吃过三顿饭的人怎么还能回到只吃两顿饭的光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 “而且”,楚清又补充道:“我儿子被你们重伤,只让你赔偿一个酒楼,够便宜你了,我若不要赔偿,只让你受同样的伤害,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这话不是威胁,四王子的喉咙虽然现在还自由着,可那是暂时的,他应该明白;况且葛景泰的脸现在还戳在臭袜子上没被放开呢。 “酒楼可以!采矿期不能延长!”四王子说道。 楚清只说她儿子受伤,谁又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要在公使馆旁边开个酒楼这一点对四王子来说虽说肉疼,因为他的确有这样一间铺面。 但是公使馆就在王城,处于沃斯国的监视之下,附近开个酒楼倒也方便他们管控,这个条件他倒是能够接受。 不过采矿期限他绝不能松口,因为这根本不像楚清说的那样能瞒得过他父王。 “那就延长两年。”楚清说道,权当没听懂“不能延长”的本意,而是往“不能延长三年”去引导,三年不成就两年呗。 “不行!”四王子拍桌子跺脚的否定:“我说了,不能延长,一天都不行!” “行啊,你留下半条命吧!”楚清也不坚持。 “你敢?!”四王子叫嚣道:“你就不怕伤了本王子会引起两国争端?” 楚清:“怕啊!我当然怕,不过没有你怕,你认为呢?” 楚清不会吵架,尤其遇到三胖家的那种妇人,更是只有吃瘪的份儿,但是与敌人叫板却是可以的。 比如在朝堂上与那些“泼夫”吵,比如与四王子吵。 所谓“引起两国争端”,完全可以在经济上对沃斯进行制裁,不一定非要以武力解决。 这一点楚清是有把握的,因为大宣皇帝不会不支持,虽然楚清会引来更多弹劾,或许还会把自己陷入险境,可就算过往,不也没轻松过么? 四王子却不敢叫嚣,因为这件事闹到沃斯王跟前,四王子的处境就会愈发艰难,他会失去沃斯王更多的信任,在争夺王位时会更没有竞争力。 没有竞争力的王子,就像草原上的孤狼,只有被驱逐、自生自灭的份。 沃斯国的玉矿,与大宣一样,属于国有,可是四王子却“承包”了玉矿的开采工程,利润丰厚。 而楚清虽说是与四王子以私人名义签订的契约,却也在大宣朝廷上公开了。 所以这单玉矿开采契约从某种角度上说,相当于两国不正式的签约,如果延长开采期,必然也会让双方朝廷都知晓。 那么四王子纵容、唆使手下兵卒干的这场既影响贸易、又丧失颜面的、可以说是“丧权辱国”的事情,沃斯王还能不惩治他? 四王子坚决不能让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他痛定思痛一咬牙:“期限不能延长,但是我可以给你扩大区域!” 楚清立即打蛇随棍上:“那不行!开采期已经过了一年,你就算给我扩大区域,也只有两年时间!” 四王子几乎是怒吼了:“只有这条路!” 楚清翻着白眼想了一会儿,说:“行吧,看你活得也不容易,我就再退一步: 我要现在这十里河滩的下游延长十五里, 矿山要沿着雪线再往东扩展同样大的区域,高度不封顶, 我会再运进三千名劳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三章 宣人街 四王子憋屈坏了,玉矿延雪线往东,是他最好的山白玉矿区,不是说玉石矿最多,而是那里自然形成的山道比较稳固,不容易发生事故,算是他目前发现的最具性价比的位置。 “三千人不行!”四王子咬牙切齿:“楚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这些人马都是偷运进来的!” 楚清则不紧不慢的回复:“偷运?你有异议?找我大宣公使说理去吧,看看我有没有违规之处。” 几千名劳工都是趁着两国条约确立之前进入沃斯的,四王子没什么可指摘的余地。 四王子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可以允许你雇佣我沃斯子民为劳工。” 四王子心里打算盘,玉矿要是给楚清开采也可以,他会让楚清替他养三千劳工,而劳工是他自己的,自然不会用心帮楚清做事,到时候反而可以让楚清收获甚微。 楚清:“你不必在人数上控制,大可以也往我大宣派去劳工,我们都不嫌你们这儿穷呢,让你们去我们大宣享福,估计没人不乐意,你若不信,我们问问沃斯王的意见?” 这话把四王子气得够呛——大批玉石都被你们拉走了,还说我们沃斯穷?还要问沃斯王?非要拆我的台是吗? 四王子觉得有七窍生烟的趋势,他吼道:“你得寸进尺!” 楚清:“不服来战!” 心机、手段,只在势均力敌的时候才用得上,只要有实力碾压,完全不需要耍计谋,直来直往就好。 虽说楚清不过一个小小官员,而对方是一国王子,从阶级上说相差悬殊,但,拿捏住对方短处,也是实力的一种。 所以,无需太多废话,四王子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很快,楚清丝毫不违反两国和约的同时派出六支商队,每支商队带领五百人,共计三千人进入沃斯。 五月中旬,养好伤的小宝带着一队人马就跑去沃斯王城的吉萨街,在大宣公使馆斜对面开了间“白宫”,酒楼。 反正不在大宣境内,叫“宫”没人管。 要不说还得是地广人稀的沃斯国,王城大的出奇,不比左贤王的和索特领地小多少。 公使馆占地就不小了,四王子那处铺面占地更大。 光是铺面本身就有大宣京都两个青瓦台酒楼那么大,想想也是,人家都能把烤全羊搬到室内,地方小了可怎么行? 不但如此,酒楼前院和后院都有好大一片场地,前院地上插着好多木桩,据说是用来拴马拴骆驼的,后院是供贵族们摔角和打马球的场地。 小宝不认识这里的贵族,也不打算与他们打马球,他围着后院开了一圈梳栉铺、脚店、布庄、银楼、香水行、妓馆和戏院。 梳栉铺就是理发的地方。 大宣的梳栉铺一般只负责给顾客进行沐发、梳头和给胡须修型,但是沃斯国没有《孝经》,不必顾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相反,他们都有剃发的习俗,还会自我设计发型,比如脑瓜书拉大画儿,把大宣的“精神文明”建设到沃斯去,小宝说了,这叫“文化交流”。 “让沃斯的有钱人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纨绔,只会拎个马鞭抽人,那是混混儿!”小宝说。 七月中旬,玉京山上的积雪融化达到顶峰,大量的泥沙、石头随着雪水急流而下,转成恶劣的“泥石流”,采玉队下山避险了。 小宝出钱请客,把他们都请到白宫吃流水席,还把周圈的店铺体验个遍,让他们好好享受,算是度假。 “团建、团建!”小宝说。 生日那天发烧,把记忆给解除封印了,小宝现在满脑子都是乱码一样的名词,两个世界都有。 这时节不错,沃斯的各类美食正当季,尤其是瓜果,樱桃石榴无花果,李子白杏小甜桃,王城里瓜果多种多样、不胜枚举。 而且价格还便宜,这些东西没法运到大宣,太远了,小宝让大家多吃点:“带不走就吃进肚”。 小宝还给公使馆每个官员都发了八折优惠卡,全年有效,让他们“想家的时候就来玩儿!” 这帮人的嘴堵好了,娘亲也少受些弹劾。 王城突然进了几千名大宣人,可把负责防卫的沃斯军营忙坏了。 不过这些大宣人也不乱走,都是在小宝的铺面附近游逛,倒也算是省心。 这条被叫了几百年的吉萨街也从此改了名字:宣人街。 公使馆设在这儿都没改成“使馆街”,却因小宝的生意改了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四章 笑出满脸泪 楚清跟小宝说过,让凯利迪赔给小宝一个酒楼,名字不要用“青瓦台”,免得让皇帝觊觎,要知道,这可是小宝差点丢了命才换来的。 小宝知道把酒楼开到沃斯王城是很难的事情,但又觉得他的命不能只值一个酒楼钱,于是他要把利益扩大。 反正地方足够大,索性偷换概念,把酒楼那一处地皮都算在酒楼之内,绕圈开铺子。 这是他对外的说法。 不能宣之于口的真实原因是,他要把娘亲放到沃斯的二百个哥哥给弄过来。 虽然那二百个哥哥已经加入密侦司,可也是跟小宝相处过很长时间的,小宝对他们有感情。 有这处生意做基地,那些哥哥们能过得好些。 小宝对这处专供人享乐的“宣人街”非常有信心,他有把握能很快就吸引到沃斯的贵族、高官前来消费。 “辛勤者联合会”的这帮小子给造了声势之后,“宣人街”已经开始吸引了王城很多人的视线。 越是国都、王城这样的地方,高官、贵族越多,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就等级越高。 把细作藏在沃斯王眼皮子底下、怼到鼻子尖前,娘亲至少能省不少心力。 楚清刚回到大宣就接到小宝的信:“娘亲,密侦司驻沃斯国理事处地址在‘宣人街’138号,有空来坐坐!” 楚清都蒙了,已经有一百三十八名密侦司的干探与小宝的白宫联系了! 小宝信中还说:“妈妈,以前总觉得你每天早上喊我起床吃饭上学、每天晚上监督我写作业复习功课,让我很烦; 觉得你像一个监工,你爱的是我的成绩而不是我,却从没想过你每天除了工作还要照顾我和爸爸有多辛苦; 我觉得吃饭时你给我盛饭是天经地义,却从没想过帮你盛饭,哪怕你炒好菜后我去端端盘子,帮你分担一些; 我觉得水果就该给我切成小块,要是你没切我干脆就不吃,却从没想过帮你削个苹果,唔,那时候我都不会削; 我觉得你天天监督我刷牙,写作业把头抬高是唠叨,却从不想那是为我好; 妈妈,以前我不懂事,现在,我能帮你分担一些了,你不要再那么忙,要注意多休息,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工作上的事能偷懒时就偷偷懒,嫌累咱就不干了,儿子能养活你; 回头我把钱都给你,你去买地,当个地主婆,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心烦的时候就关门数钱玩儿,好不?” 楚清笑得满脸是泪。 儿子的关心不止这些。 楚清接到信后没几天,百家兴带着媳妇郑小柔也到了,还带了八名年轻女子过来。 郑小柔说:“姐,这八个,身上都有功夫,骑射也不错,我让咱家小子们给训练好了; 洗衣做饭也都在行,我也都审查过,听话得很,身契在这儿; 你考校下她们的本事,要是行,就放在身边使唤着。” 楚清纳闷儿:“怎么想起给我弄来这些人?” 郑小柔说道:“去年小宝给我来信,说你天南地北的跑,也不带黄蓉她们,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去年?楚清眼眶子又热了,这孩子啊!那时候还不知道小宝就是孟懂呢。 楚清说:“我不是不带她们,我经常赶路,不能坐马车,要骑马,她们的身体状况没我好,骑不得马的。” 黄蓉她们那帮大宫女,平日里在楚清面前一个个都表现得精神得很,可背地里,她们也饱受病痛折磨。 当宫女,就意味着没日没夜的伺候人,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胃病是她们的常见病。 还有,一些小过错就会被罚跪、或者罚去洗衣服、刷马桶,尤其是冬天,这样的惩罚看似不大,却各个都落下风湿的毛病。 甚至有挨过板子的,这种杖刑最易导致女子不孕。 而且,常年的提心吊胆和疲劳,以及各种刑罚,身心都会遭到重创,且没人会关心体罚后的宫女是死是活。 宫女患病也不会有人给医治,全凭自己生扛过去,扛过去了,还能保住宫女这个饭碗,扛不过去,也就死路一条。 黄蓉她们倒是各个都学了骑马,尤其是在小宝下令,她们必须有两个人能够时刻跟随楚清之后,黄蓉和穆念慈更是私下没少练习骑马。 可是楚清在无意中看到她们偷偷翻炒沙子给膝盖热敷之后,就再也不让跟着了。 都是自家人,让她们忍着伤痛伺候自己,楚清不舍得。 没想到这事儿也让小宝在意了,竟给郑小柔去信提要求。 车马慢,通讯缓,原来是件好事。 以前常常因为心急,会通过快捷的通讯手段打听孩子在学校的动向,而极少倾听孩子的心声、观察孩子的行为。 殊不知,这种“方便快捷”和直来直去的做法,反而失去培养孩子能力的耐心。 主观的通过一道习题判断孩子有没有学明白,却从不深究孩子为什么没有学明白。 主观的为孩子剥好鸡蛋、切好水果,却从未让孩子尝试自己动手的乐趣,而心里还以为那是一种“周到”。 现在想来,不过是为了节省时间,甚至可以说是因为懒,因为不想在很疲劳的时候还要给孩子收拾脏乱的餐桌、清洗衣物。 主观的避免孩子“走弯路”,却从未考虑过不走“弯路”的孩子,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弯路”,他以后也不会有判断是否是“弯路”的能力。 主观的想“不把工作情绪带回家”,以为那样才不会让不良情绪干扰孩子,才是全心全意对孩子好。 却从未想过让孩子参观自己的工作环境,了解自己的工作内容,才能让母子之间更能相互了解,相互成全。 孩子是十二岁,不是三岁,真正的爱是相互尊重,不是单方面的照顾。 单方面照顾,那只叫“养”,而让孩子多了解,言传身教,才是“育”。 其实那个世界的“专家们”说的大部分都是对的,可惜自己没做到,做到的部分也没做好。 在如今的这个世界,楚清心里在围着孩子转,却从未停下奔波的脚步,也尽量放手让孩子闯荡。 在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孩子时,没有武断地制止孩子的行为,反而是看到孩子的成长,并且还收获来自孩子的关心和帮助。 楚清提笔给小宝写回信:“儿子,过去妈妈是第一次当妈,没经验,做得不好你多担待;今后的日子,咱们一起努力,瞧好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五章 别打我儿子医药费的主意 小宝恢复过去的记忆后,经过交谈,楚清发现一件事情:儿子孟懂在公元2022年5月13日睡着的时候,穿越到大宣历庆德四年四月十三,而他的记忆也被封印,只留有大宣这个世界的印象。 可三岁的小孩子又能记得多少东西?所以九年来他算是“土生土长”的“古人”。 而楚清也在这一天穿来这个世界,小宝却见到她就要跟她走,“孩子对父母的爱是纯粹的,是真正无条件的爱”,原来这话是真的。 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特征和记忆后,孩子能本能地找到妈妈,妈妈却没有认出儿子。 耽搁了九年啊! 和儿子的“重逢”让楚清想了很多。 孟懂变成小宝,依旧是不能言,仿佛小宝的语言能力也被封印,和孟懂一样,直到三岁半才会说话, 而到了十二岁,小宝才重拾原本那个世界的记忆,把孟懂和小宝重合起来。 难道,真的像儿子说的那样,把他变回小时候了吗? 人生,真是让人参不透的东西,你永远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可真正发生的时候,却总能找到与上一刻的关联。 可对于楚清来说,她的收获是极大的,她看到了儿子的另一面,被懵懂无知的表象覆盖住的另一面。 这孩子有担当、重感情、他非但不懒,甚至为了他爱的人们会不惜一切、亲力亲为。 两种不同的生存环境,楚清非但没有通过“第二次”当妈妈积累出经验,反而觉得,当妈这件事,任重而道远,需要她不停地总结、不停地领悟。 和儿子在沃斯短暂的相聚后,楚清并不能停留太久,就又回到大宣,她需要继续奔波,因为她肩上有三个职务,而这些,也是她们母子立足于这个世界的基础。 但她现在干劲十足。 因为有儿子帮她分担,为了儿子,她也要努力、再努力。 还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已经不敢奢望,虽然儿子的三岁半开口说话和十二岁记忆唤醒两次的节点如此相似,令她心中又有了一丝一缕的侥幸。 但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楚清不敢去多想。 成年人总是没有孩子们敢想、敢为,却要把孩子们的这种勇气解释为“无知者无畏”。 楚清不敢奢望的事情,小宝却在认真的希望、认真的推进,他在写信中提到: “妈妈,有空你再给我讲讲物理和数学,化学我也喜欢,要是不来这儿,我该上大学了呢。” 不仅如此,孩子还想爸爸了,会在信里东一句西一句的设想: “妈妈,要是爸爸在就好了,让他辅导我写文章,爸爸不是文科生嘛!” “妈妈,你说,爸爸要是来这里,没我们照顾,他能过得好不?” 楚清看到这样的内容,总是苦笑:傻孩子,可别盼着你爸爸来,能在那个世界活着总是最好的。 这些年楚清从不敢多想孩子爸爸。 人总是脆弱的,累了的时候、憋屈的时候、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最亲的人。 她从来只敢想想儿子,期盼着孩子别离家出走,却不敢多想丈夫,那个能跟她思想同步、生活互助、情感相触的人。 因为想了,会觉得现在的日子过不下去。 而她要是过不下去了,依附于她的人们该怎么办? ***************** 楚清这次回大宣第一件事,就是向密侦司汇报玉矿开采范围扩大之事,也详细说明了扩大的缘由。 这其中小宝“身受重伤”一事也汇报得很详尽,并把四王子赔偿给小宝一座酒楼也说清楚了。 这些都是瞒不住的,而且当初要四王子在王城的铺面,本身就是有着接受帝王监督的意图。 还是那句话,楚清不愿与大环境对抗。 她一直认为与大环境作对的代价是极其惨重的,她没那个能力。 但是在报告中她也明确说明了:“白宫”,是我儿子险些丢了性命才换来的,还被我拿来做密侦司的据点,已经是“先国而后家”了,因此“白宫”的利润是我儿子的,希望密侦司慎重考虑后,上报给皇帝。 走明路,比遮遮藏藏要来的妥帖,楚清真实的想法是:但凡皇帝要点儿脸,不至于跟我儿子抢医药费。 另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密侦司上报:“宣人街”的出现,有极大的可能会刺激沃斯国通过此时往大宣输送人口,需要国内各地有相应的管理政策出台。 当然,这个建议是句废话。 坐在高位的官员,和高居庙堂的皇帝,对一个国家该如何治理,比楚清权威得多,她一个每天按部就班、单位和家庭两点一线的企业小职员能懂什么。 楚清此举无非是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进行的建议。 百家兴和郑小柔这次来找楚清,除了给楚清送八个女护卫之外,还是为了在蒙原府兴建渔场之事。 初期建设的银钱早已送到,百家兴要去验收一下成果,也需要就近招聘劳工。 可是他们难得与楚清相聚,并不着急走,楚清也干脆改变计划,往酉州府东边的海右府而去。 其实这几年各州府也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棉田,他们早就有了计划,只是当官的都怕担责任,他们很多人一定要楚清看过并许可之后才会进行耕种。 因为这涉及到产量问题,已经耕种棉花的州府,亩产数据都已经有记录了,若他们自己选择棉田,待到收获达不到平均水平,业绩考核时谁给他们做背书? 不过楚清不考虑这些,他们怎么做官是他们的事,与自己无关。 既然百家兴两口子是为了蒙原府的渔场而来,那干脆,先跟她去趟与蒙原府和酉州府都接壤的海右府。 海右府,顾名思义,在大海的右边,也是个临海州府,正好让这两口子看看有什么赚钱的思路。 要说这小两口也有意思,楚清是想让他们挑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然后送他们几处铺面,打下个家业。 都结婚了嘛,生子也该提上日程的,成家立业,该为自己的小家设计未来才是。 可这小两口,一点儿也不着急生孩子,更不想早早定下根基,用他们的话说,楚清在哪儿哪儿就是根。 也不要什么铺面,小柔说了:“你是姐,又不是我娘,怎么就要给我们分出去了呢?我俩就跟在你后面见识见识世面就行; 钱财啥的没必要,我们这两年也有积蓄,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也够吃喝,不要那些铺子; 等小宝考上功名,姐你也不用东奔西跑时,你再把我俩分出去; 那时候你在哪儿定居,我俩就在你旁边买块地当地主,守着你和小宝过,没事儿咱俩就去逛街,让百家兴在家里带孩子!” 这是说给楚清的,可私下里对百家兴说的却是:“那块‘旌表节孝’的牌子,把姐给限制住了啊; 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行,现在姐还年轻,没什么,可老了呢?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咱们守着她,别看我啥也不会,但是陪姐说说话还是行的,不然那时候小宝大了,做官去了,姐一个人可怎么熬喔!”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六章 “其实我也挺能吵的……” 别说,有郑小柔在身边,楚清真的觉得旅途不枯燥了。 这妮子别看是个大家闺秀出身,可现在也泼辣的很,不管什么事都不用楚清操心,她三言两语就给处理了。 就是途中有地方上的小官员沿途等候,想送礼、套近乎什么的,郑小柔也是三下五除二就给打发了,还一点儿都不得罪人。 楚清特别欣慰,要不她怎会对郑小柔他爹——那个总想踩自己一脚的工部尚书郑春秋——能诚心地叫一声“自家人”呢! 马车车厢里,郑小柔给楚清介绍八名女护卫:“姐,你别忘了给她们起名字,她们这些人没什么好名字,比如她……” 郑小柔指着一个身材壮硕、相貌丑陋的女子说道:“她出生时因为块头大,她娘又是个体弱的,生得十分艰难,大出血; 当时是给保住命了,可没出月子人就没了,他爹气愤之下连名都没给起,直接把她卖了,换了棺材钱; 买她的人是妓院的老鸨子,看她爹相貌周正,以为买到个白净的漂亮孩子,体格看着还壮实,将来能用她赚大钱; 没成想她是个大骨架子,越长越壮,就算不给饭吃也瘦不了多少,越长大还越没有小时候好看,就只好放在妓院当粗使丫头; 后来东伦人越境祸祸百姓,在她们那妓院祸祸完给烧了,她逃了出来,可也毁了脸; 小姑娘家才十岁,没啥活路,她就在义庄帮人背尸体、看护尸体; 义庄的守门老头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残疾人,少了条腿,跟她处的不错,教了她一些功夫,还给起了个小名儿,叫大壮…… 姐,你说,好好的女孩子,起个这名儿,连个姓儿都没有,我遇到她时,她正自卖自身,准备给那义庄看尸老头下葬。” 郑小柔知道楚清心软,所以她把大壮的身世讲得干巴巴的,免得楚清有先入为主的概念,不好客观地判断大壮合不合用。 但不管怎么说,她自己先已同情大壮了,所以再怎么干巴巴也是带出怜悯的情绪来。 天热,车窗、车帘都敞开着,骑马随行在侧的大壮插嘴道:“主子,我啥都会干,洗衣做饭、铺床叠被,以前义父的生活都是我照顾的。” 她早就认了那看尸老头当义父。 是个有情义的好姑娘, 郑小柔补充说明:“大壮是她们中功夫最好的,不过厨艺一般,倒是手快,想最短的功夫吃上热乎饭倒是可以; 最关键的是大壮吵架厉害!” 介绍完大壮,又开始介绍别人: “那个最瘦弱的叫豆粒,也是被家里卖掉的,去了南戏班子,不过她和大壮相反,小时候黑黑瘦瘦,大了反而越发漂亮; 十五岁登台时被富商看上,要带走,姐你知道,很多戏班子的班主不是什么好人,她的班主就想反正豆粒都是保不住的,不如先便宜了自己,就…… 豆粒性子烈,当时就用剪子在脸上来了一下子,满脸血把班主吓得半死; 可也得罪了富商,班主就把豆花交给富商处置,那富商是开妓馆的,他把豆粒弄进妓馆,想让豆花被千人骑万人跨; 豆粒在戏班子是反串武生的,身手灵活,竟被她捅死个龟公,然后趁人都愣神让她跑脱了; 东躲西藏三年没少吃苦,如今十八岁了,我跟百家兴在码头上看到她给人扛大包,以为是个半大少年,没想到她饿昏了倒在地上; 救起来才发现她是个姑娘,给带了回来; 豆粒身手一般,但是吵架厉害!” 第二次听到“吵架厉害”,楚清总算回过味儿来:原来郑小柔说的“审查”过,是指专门审查她们的吵架能力? 就听郑小柔挨个介绍:“这个叫……她是……但是吵架厉害! 那边叫……她以前……但是吵架厉害!” 一连八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吵架厉害! “小柔啊,这个吵架厉害的标准,是你定的还是小宝定的?”楚清问。 “我定的,”百家兴说道:“小宝只说让找能随你东奔西跑的人,可我觉得你嘴太笨,就让小柔重点考察她们吵架的本事。”。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马车外一片憋不住笑的声音,就听卓耀抖着声音呵斥护卫们:“都滚远点!没大没小的!” 可那压不住的颤抖声,也显示出卓耀在强压笑意。 看来嘴拙这个毛病,已经都成楚家人的心病了。 “那个……”楚清尴尬地挠头:“其实我也挺能吵的……” 不说别的,楚清想:咱在朝堂上可没吃亏,跟沃斯国的王子,咱也没落了下风嘛。 卓耀抖缰绳催马靠近,挤开大壮的马,对楚清说:“行啦,可别自卖自夸了! 百家兴,你知道不,咱老大在外面可能吹牛了; 小宝手底下有个孩子叫小木,看老大砸缸做烤炉,要给大家烤蛋糕吃,把那孩子心疼坏了; 他说这些缸能卖钱,不要砸,他们不吃蛋糕,可别浪费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百家兴和郑小柔不愧是两口子,心有灵犀,动作表情一样一样的:“怎么着?” 卓耀继续:“咱老大跟人说:‘没事,婶子可有钱啦!’就跟刚才说‘我挺能吵架的!’一样! 你们说,真有钱的,会说自己有钱吗?嘴皮子利索的,会说自己擅长吵架吗?” 楚清:“……” 干瞪眼说不出话啊! 郑小柔自打嫁给百家兴后,真是活出自我、解放天性,听卓耀的话再看看楚清的表情,张嘴就大笑,前仰后合的,一点儿没有大家闺秀的做派。 楚清禁不住骂她:“别笑了,都看见你小舌头了!” 郑小柔倒是立马止住狂笑,瞪了卓耀一眼:“啊对,你过分了啊!”然后用眼神逡巡了车窗外八名女护卫一圈。 卓耀也赶紧板起脸。 八个女护卫刚到楚清身边,他们几个就这么不给楚清面子,以后这帮护卫还能不能尊敬主子了? 大壮别看被卓耀挤到后面些,还是能听到他们讲话,听得很入迷,不禁接话道:“我义父说过:越是穷人越大方,因为他们重感情,把情义看得比钱财贵重。” 还别说,这话真的有道理,楚家的人都这样,别管自己是穷是富,都会相互帮助,而且不遗余力。 还有,乡亲、街坊之间也是,一家有难八方支援,比富人们衡量过利益之后才行动要有情分得多。 不过,“越穷越大方”这句话在楚清那个世界就不太有正面、积极的意思了,通常是说贫穷还死要面子,是自卑的表现。 另外七名女护卫听了也默默点头。 主子亲自动手给下人做好吃的,还砸缸,这说出去谁信呐?反正她们是没遇见过这样的好人。 倒是百家兴没有理会这些,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蛋糕?那是什么?老大,我们还没吃过呢!” 那语气,很是有些委屈。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七章 其心可诛 楚清倒是不在意自己在新收的护卫面前会不会丢面子,自己吃瘪都不是一回两回了,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纸包不住火、巴掌遮不住天、没有不透风的墙、人盖不住错、雪里埋不住死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唉! 不过楚清也没打算考核这些女护卫,她觉得经过百家兴和郑小柔考核过的,就值得信赖。 八名护卫的卖身契还是被郑小柔塞给楚清了,不要不行。 郑小柔说了,女子不比男子,她们更需要有个依靠,还说黄蓉她们那些大宫女,心里没着没落好久,到现在也不怎么踏实,生怕哪天被楚清给赶走。 这只是对楚清的说辞。 郑小柔一直对楚清用人这件事耿耿于怀,她曾私下里对百家兴说:“算你们命好,碰到的是咱姐,不然你们还想有自由身? 不过咱姐不给你们签契这件事不对,得改,不然以后不得什么人扮扮可怜她都给收了?把她害了咋办?” 百家兴看着媳妇儿就不知道该说啥好,媳妇儿说的都对,就是听着不是味儿。 在这一点上,小宝和郑小柔的观念一致,不然他也不会放着百家兴不用,而让郑小柔办这件事。 小宝一直认为娘亲很多事情想得、做得都太天真。 就比如,楚清会帮助陌生人,比如看小孩儿在路上乱跑,看不到急驶来的马车,楚清就会跑去把孩子抱开,反而被人家大人当做拐子、人贩子。 再比如,那些百姓骂楚清让他们养鸡鸭是不知百姓疾苦、不顾他们死活。 蝗灾就蝗灾呗,自家有钱又饿不死,管他们作甚? 人们会把楚清善意的举动视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然,怎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肯定是目的不纯哪! 其实就算小宝现在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很多事情证明妈妈对他的教育是不对的。 比如,妈妈说:“要学会分享,就算玩具是你的,可小朋友想玩一下,也是可以的呀,快乐分享出去,会收获更多的快乐。” 可实际上呢,他把球分享了,是要跟小朋友一起玩的,结果人家抱着就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还不带他玩。 他问对方,为什么不让他玩儿自己的球,人家说: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不带你玩儿! 再比如,妈妈说:“值日的时候你要认真,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这样明天你们上学的时候,坐在干净整洁的教室里,心情该多好!” 可实际上呢,他倒是认真扫地了,结果有值日生先跑了,他不得不帮忙多扫了一大块区域,第二天老师却批评他自理能力差,扫个地都慢的很。 孩子委屈呀,他分辨说我是帮着某某同学扫的,可人家不承认,人家说了:谁要你帮忙了?你咋那么好心? 不是所有的石头都能焐热,能焐热的,必然不是石头。 百家兴倒是和楚清相像,他们会无偿、无私、不出于任何目的的帮助别人。 因为就百家兴来说,他是被一个村子的人养大的,这些人对当时只有五岁、生病的、被扔在路边的他能有什么企图? 所以他是在被爱、被关心中长大的,他也同样会把这份爱送给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他会对当初杀了人东躲西藏、生了病也对人万分戒备的楚元予以帮助,照顾他的病、带他找活干,他指望过楚元什么吗? 也会为了救助家里的长工而被困雪下,差点送命,他如此做怀了什么动机吗? 而对楚清来说,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艰苦奋斗,无私奉献,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不计较个人得失。 她的父母、她的家庭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的,所以她会做些在很多人看来有些“格格不入”的行为,甚至被人嘲讽是“圣母”。 这并非人心不古,只能说时代不同、经历不同、所受教育不同,人们看待世界、对待事物的方式就不同。 楚清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是她更相信“世上总是好人多”,这也是她所有的教育带给她的信念。 而事实也是如此,她原本四十年的生命中,确实没有因为与人为善吃过大亏,在穿越来的九年中也没有。 她给予楚家这么多小子以信任和关照,同样也收获了他们的爱戴,甚至是以命相护的忠诚。 但有的时候,信念在利益面前,会显得脆弱不堪,楚清很快就会体验到。 就在楚清与百家兴等一众人不紧不慢奔赴海右府的途中,密侦司收到楚清的汇报后没过几日,朝堂上也收到了关于楚清的采矿区扩大、以及楚清在沃斯国置办私产——酒楼“白宫”的消息。 这些消息来自各地官员的奏折。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因为那代表无能。 作为沃斯国王子的凯利迪,更是不肯就这么白白让楚清占了便宜,是的,就是占便宜,他可不认为是赔偿。 楚清的确没有到处宣扬四王子的卫兵侵犯楚清矿区的事情,但是王城里出现“宣人街”,沃斯王怎能不过问? 过问之下,得知四王子再次招惹了楚清,还败在人家手下,又怎能不震怒? 于是,四王子又被禁足了。 好在没有牵扯到那些卫兵,沃斯王只为他儿子“驭下不严”而进行惩罚,所以只是禁足。 可四王子不这么看,他又一次被父王看不起,让父王对他失望,这于他对王位的觊觎来讲非常不利。 他必须报复。 他用那处温泉换得小宝一大笔钱,马上用这笔钱派人组织了商队进驻大宣。 “我要让姓楚的自己花钱毁灭自己!”这是四王子的原话。 他没有宣扬楚清对他的“剥削”,因为那样会让自己颜面扫地,但是他让那些商人们说楚清在沃斯国置办“私产”,说楚清在沃斯国兴建“小朝廷”,宣人街就是明证。 这些宣扬非常有效,很快就有人抓住话题,上纲上线,于是,皇帝的御案上就出现了很多奏折,弹劾楚清动机不纯、意欲谋反。 除了置办私产、兴建小朝廷这些说辞之外,更是提供其他有力证据,比如,楚清手下有位大管事,名叫“楚国”。 楚清姓楚,她的人叫“国”,何意?这就是楚清早早就起了造反之心的明证! 还有,楚清在沃斯国建立“白宫”,宫是什么意思?帝王的住所才能叫做宫!可以说,楚清和小宝的“恶趣味”给她们自己带来了无妄之灾。 楚清给自己建宫,不是要自立为王是什么?不是谋反是什么? 其心可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八章 壮丽河山,锦绣万年 谋反是什么?谋反,是指图谋策划推翻朝廷的犯罪行为。罪属“大逆无道”之类。 在楚清所知不多的历史中,汉、唐皆把“谋反”罪置于《贼盗律》之首。 若依汉律,犯“谋反”罪,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这是汉代最重的刑罚。 就是说,只要谋反,不管是父母、妻儿,还是不论嫡庶关系的兄弟姐妹,都会不分老少,皆处以死刑。 在隋唐律法上以及后世的宋、元、明、清各代,都将其定义为十恶之首,犯罪者是乃十恶不赦之人。 大宣虽不属于任何一个楚清所知的朝代,可它依然延续了华国封建社会的发展趋势。 如果奏折上的内容被落实,楚清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不同的只在于连坐对象的范围,而小宝必然也是“难逃法网”。 当年张御史给扣早饭的帽子没好使,这下沃斯四王子随手一拨弄,大宣皇帝上心了。 这可真是:话不用多,要看谁说。 “不群!”皇帝冷声唤道。 这次召唤,不群明显听出皇帝的语气十分威严和疏远。 晚风轻拂,宫灯微晃,不群出现在御案前:“皇上!” “怎么一直都没见你给朕带信来?”皇帝问道,目光却一直盯着手中的奏折。 不群心中一惊。 上次皇帝问这话是在大年初一,那时皇帝去青瓦台吃了顿露天流水席,听到不少楚家采玉队的奇闻轶事,回来后问了这句话。 当时皇帝的语气很是兴致勃勃,可今天……不群听出斥责、质问的意味。 唉,要不说呢,皇帝的嘴,骗人的鬼。 你若真相信皇帝说的“你儿子自由了,让他该娶媳妇娶媳妇,别耽误青春”的话为“一言九鼎”,那皇帝想知道楚清的现状而你答不上来,罪过就是“万钧压顶”。 “也许……可能……犬子一直随护在侧、居无定所,故无法传递消息……嗯,差不多应、应该是这样!”不群极力为儿子找理由,不再像过去那样顺着皇帝的话去指责儿子。 到底是心尖肉,必须护着。 “哼!”皇帝说:“怕是乐不思蜀了吧!还是说……你们父子各认其主?” 各认其主?此话何意?何出此言?不群后脊唰地一下遍布冷汗。 “噗通!”不群硬生生将膝盖砸在地上,即便是坚硬的地砖也被跪出声响,膝盖再有旧伤也豁出去了! 不群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皇权的敬畏和对皇帝发怒的恐惧,也表现他诚心诚意的不安:“卑职不敢!卑职惶恐!卑职这就去信质问犬子,因何长久无信!” “算了,你且避嫌吧,暗卫暂由副卫长接管。”皇帝说道。 “是!”不群冷汗涔涔,顺着鬓角滑到下颏,躬身退下。 *********************** 车马慢,通讯缓。 行于途中的楚清对这些悄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正在同八名女护卫一起“埋锅造饭”。 已经进了海右府的地界,便不用着急,中午好好吃一顿,休息休息,下午再进城。 今日立秋。 农谚说:夏色收,秋声动。 农谚还说:七月立秋样样收。 今年立秋在农历七月,是晚立秋,就是说天气转凉的时候晚,不管是夏收作物还是秋收作物都有足够的生长时间和热量,长势好、产量高。 再过半月,庄户人该收割小麦了。 此时的麦田中有些地方依旧青绿,麦穗也才微微发黄,这是被野草遮挡了阳光的麦子,尚未成熟。 楚清让能干的郑小柔花两倍价钱割了当地农户好大一片青麦。 “青麦好吃!”楚清笑吟吟地对女护卫们说道。 别看这些女孩子——在心理年龄奔五的楚清看来,这些不到二十或刚到二十岁的姑娘们,还都是孩子——别看她们个个都是苦出身,却并没有多少种田的经历。 “主子,没熟的麦子就给割了,可惜了!”楚壮说。 楚清只给八名护卫冠了姓,没有太多更改她们的名,而是用其谐音,组成了“壮丽河山,锦绣万年”八个字,依旧承载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祝福。 比如:大壮如今的大名叫楚壮,豆粒现在叫楚丽。 “不可惜,咱们花了两倍的价钱呢,没让农户吃亏!”楚清回道。 “那……可惜钱了!”楚壮又说。 楚清讪讪:“呃……你说得对!” 看到楚壮一句话就让楚清吃瘪,楚粒她们都掩嘴而笑:怪不得小柔娘子要求她们牙尖嘴利呢,原来主子是真的嘴拙! 楚清让大家把青麦分作两部分,一半带杆在火上烧着吃;另一半把麦仁弄出来放在锅里蒸,也叫熍青麦。 可是青麦仁色泽碧绿,实在诱人,楚清等不及上锅蒸熟,搓麦穗时搓好一把生吃一把,先尝为敬——一口下去,清甜馨香。 偶有喜鹊在附近盘旋,不时扎进麦田啄食麦穗,田间稻草人手中的破蒲扇随风呼扇,喜鹊却无动于衷。 它们可是刚帮助牛郎织女搭过鹊桥回来,是有功之臣呢,还能怕个区区稻草人? 卓耀从马车里往外搬帆布,等会儿就可以让楚清她们几个女人铺在地上坐着,免得脏了衣服。 百家兴蹲在不远处教郑小柔搓麦穗,郑小柔也想尝尝生的青麦仁,可惜手嫩,没搓几下就被麦芒刺得红肿生疼。 今年的七夕在立秋的前两天,小两口在路途中度过了他们的“情人节”,如今腻乎劲儿还没过,百家兴边把手里搓好的麦仁送进媳妇嘴里,边给她讲“七夕立秋两相连,秋收过后快耕田”的谚语。 看着小两口头碰头,一个往另一个手心吹气止痛,楚清不禁喃喃:“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楚清当年谈恋爱时,还是青涩小伙的丈夫领她做坏事——偷入农民的麦地,采摘人家的青麦。 搓一把青麦仁送给女友,是楚清记忆中丈夫体现动手能力最强的一次了,就是那一次,文科生的男友对理科生的女友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只是那时候两人都太年轻,对这句话还没有更深刻的理解。 如今日日奔波在路上,看尽市井百态,尝遍官场险恶,方能体会其中意味。 高空中,“小甘甘”盘旋着寻找它的午饭,它才不像人类吃什么青麦呢,今天立秋,它得“贴秋膘”,要吃肉!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六百九十九章 骗? 小甘甘倒是看到有喜鹊,可想到喜鹊这种打群架的流氓,最后决定还是不要招惹。 只是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想找个兔子都看不见,小甘甘不甘心地一圈圈盘旋,犹豫着要不要离主人远些、再远些,去那边山里捕些野味回来。 半空中有一小团什么东西掠过,向主人的车队飞去,小甘甘定睛瞧了一眼:咦?鸽子? 小甘甘向下盘旋一点儿,因为这只鸽子实在漂亮,是它最喜欢的零食当中的一种。 这是一只灰头绿颈的鸽子,那脖颈上绿色羽毛在阳光下反射出蓝绿色光华,颇有孔雀羽的美丽。 翼尖和尾羽呈深灰色,压制脖间那一抹孔雀绿,令这只漂亮的小可爱显得低调而奢华。 秀气的小鼻子狭长而紧凑,鼻根处收得紧紧的,真是金雕零食界中的“尤物”。 “就是它了!”小甘甘想着:“今天的餐前甜点就是它了!” 低调奢华的漂亮小可爱终于发现可以停靠的地方,它都飞累了,寻找移动目标实在太消耗它的体力。 “咕……咕……”小可爱冲着卓耀飞去,可它招呼还没打完,自高空俯冲的小甘甘已经一爪子拍出。 小可爱训练有素,急急一个转弯,愣是将小甘甘甩出老远。 小甘甘这个气啊,呼啸一声就朝小可爱追去——小爷爪子下哪个小可爱能躲得过?! 卓耀眼神晃了晃,急急空甩了下马鞭,示意小甘甘别伤害那只鸽子,楚清被鞭子声和小甘甘的唳声惊回过神,往那边看去,不禁笑着喊小甘甘:“不许欺负小朋友!” 卓耀的眼神又晃了晃,也对小甘甘喊道:“一边玩去,鸽子肉可轮不到你吃!” “唳!”小甘甘委屈的大叫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拔高飞远。 以前这小子可不是这么对它的,就算不给鸽子肉吃,也会抛一条牛羊肉给它做补偿呢,今儿倒好,竟朝小爷甩鞭子! 楚清不以为意,把楚壮她们烤过火的麦穗递给郑小柔,经过火燎,麦芒已经烧得焦糊,用手一搓就掉。 吹散被搓掉的麦皮,郑小柔学着楚清的样子一把将青麦粒倒进口中,脆脆的,带着麦草的香气,郑小柔吃的眉眼弯弯,完全不知方才手巴掌上的黑灰蹭了一脸。 仰首看,蓝天白云,秋高气爽;低头瞧,深情款款,安暖相伴;楚清沉浸在一片岁月静好中。 “主子!”卓耀走过来,低声唤楚清,声音微颤,似情绪不稳。 “怎么?”楚清纳闷儿地看他。 卓耀一直叫楚清为“老大”,只有在四王子等人面前才会说“主子”,今儿是怎么了,变得奇奇怪怪的? “主子,你跟我去马车瞧瞧。”卓耀说道,眼神扫了其余人一眼,欲言又止。 楚清拍拍手上的灰,起身跟着卓耀回到马车旁。 卓耀示意楚清上车,楚清想也不想就进了车厢,卓耀也随着进来,还把车帘、窗板都挡上,只让车帘欠了条缝隙,好能看到外面的动静。 车厢里立时暗了下来。 “啊对,你怎么了?”楚清问道:“怎么怪里怪气的?看上哪个姑娘了?” 想到百家兴和郑小柔相依相偎的甜蜜样子,楚清严重怀疑卓耀是眼馋了、嫉妒了。 “扑通!”卓耀刚把车帘安置好,就在楚清面前跪了下来。 高壮的汉子跪在车厢当间,登时让车厢显得逼仄、狭窄。 “你……起来!”楚清刚坐下就遭遇卓耀这么一出,吃惊不小,马上欠身要把卓耀薅起来。 “啪啪!”卓耀却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力道很大,竟是把嘴角都抽出血丝。 “啊对!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姐说,姐帮你想办法!”楚清急了,卓耀今天太反常了。 “主子,我有罪!”卓耀跪地不起,反倒扶着楚清的双臂把她推回座位上:“主子,我不是人,我骗了你!” 楚清深吸一口气,琢磨卓耀的这句话——骗了我? 楚清摇了摇头,没再去扶卓耀起身,但缓缓说道:“啊对,你与小宝曾经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即便跟在我身边,我也看得出你时刻惦记小宝; 纵使你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也相信你必有原因,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们,因为…… 因为我能看出你视小宝为手足兄弟,小宝受伤的时候,你和我一样着急。” 卓耀低着头,有热泪砸在车板上,他说:“我……真的骗了你们……”又急急解释:“可我从没做过对不起小宝的事情!” 说罢这句话,又有些颓然地坐在自己脚跟上,挺拔的后背佝偻下来,肩膀也垮着:“可是,欺骗,本身就是对不起。” “呵呵,”楚清看着卓耀,勉强笑了一下,有卓耀那句“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宝的事情”让楚清宽心不少。 可卓耀依旧跪着,看来还是有事,楚清试图缓和下气氛,缓解心中那份不安:“那是高深的哲学问题,咱们不探讨,啊?” 这是卓耀第二次单独与楚清在车厢共处,上一次是朝堂自辩回来,卓耀找楚清谈了次心。 但这次不一样,楚清心中惶惶,语气中就含了一丝期待、一丝不确定:“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咱们一起商量着办?” 卓耀腮边鼓了又鼓,额角青筋也跳了几跳,仿佛下了决心般,终于抬起头直视楚清:“主子,我是密卫。” “嘣!”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断了,楚清懵了好一会儿。 自己身边竟有密卫?密卫,不是都派去沃斯国的吗?不是都归到密侦司了吗? 卓耀是密卫?小宝可知道? ****************** “啊湫!啊湫!”小宝揉了揉鼻子,接着讲:“这种羊头濑鱼,你得到深海的地方才见得到……啊湫!” “那得多深才算深海啊?”孙勇问道。 孙勇可是船帮里水性相当好的汉子,却被肖思宁等人经常取笑,说没灌过海水,不算真水性。 眼下小宝说深海,孙勇就忍不住问。 “喝……啊湫!”小宝一连打了七个喷嚏才止住,眼泪都快出来了:“哎呦我的娘哎,谁这么想我!” “你娘呗!”小子们中也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引得大家笑个不停。 自从小宝受伤、小宝他娘来看他后,联合会的小子们就发现小宝活泼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板着面孔,一副当家人的模样,而是多了些小孩子该有的状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章 勉,就是不费力气? “宣人街”一派欣欣向荣,各种消费项目让小宝不再心疼买温泉的钱,再有三个月,准能回本。 别以为沃斯国穷得很,人家有钱人多着呢!你瞧瞧来泡澡按摩逛窑子的,各个扳指大的金镏子套满十个手指,恨不能多长个六指才好! 脖子上挂着比拴驴还粗的金链子,链子中间还缀满各色珍珠,一看就是楚家高价卖出的海珠,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小宝在场院中间开了个玉石加工作坊,雇了不少沃斯匠人,就地加工宝石。 王城里各种匠人很多,手工业不比大宣差,但是工钱却低得很,用他们比在大宣划算。 孙勇这次带队把积攒的玉石运来,小宝请大家在白宫吃顿好饭食,边吃还边给大家讲段子。 自打记忆解封,小宝想起很多看过的节目。其中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海洋生物类的纪录片。 “六十丈之下才叫深海!”小宝总算清理干净鼻涕,接着刚才的话头讲道:“我说的这种羊头濑鱼,得在三百丈深的海底才能见到! 这种濑鱼,有的有三十来斤,有三岁小孩那么长,长一口野猪牙,像寿星老似的,为啥叫羊头,因为它的碑儿楼*高高的; 它们小时候不这样,没那么大碑儿楼,而且呀,它们出生是都是母的,可长着长着就会变成公的,一旦变成公的,就会跟别的公鱼展开战斗,争夺主导权……” “那不跟你娘一个样了?”又有小子插话:“你娘对着你时,可温柔了,一对着我们,就变成跟我们差不多的爷们儿,再对着沃斯人,那完了,你娘就彻底变成纯爷们儿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一片,小宝也跟着嘿嘿傻乐。 他知道这些人没有恶意,相反地,他们都特别钦佩娘亲,因为娘亲维护他们。 娘亲还告诉他们,新得的河滩,只要不是玉石,其他漂亮石头,不论品种,每十块就有一块归他们,算是工钱之外的赏金。 “你小子,吃独食啊,这么大铺子不叫我们来吃!”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酒楼进来一队人,高矮不一,打头的先吆喝了一声。 “老虎叔!”小宝抬眼一看,高兴地大跳大叫:“老虎叔,你咋来了!大毛!二毛!三四五六七小毛!” 当先进来的竟是李虎,身后跟了一串孩子,是八个毛毛,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头,身材高大、精神矍铄,须发皆白,面皮却没多少皱褶,看不出年纪。 “这位是……?”小宝问向李虎,等他给介绍。 “找个清静地方再说!”李虎道,又指着八个毛毛:“让孩子们在这儿跟大伙熟悉熟悉。” 要跟小宝单独谈话的意思。 “噢,好!上楼!”小宝马上安排:“毛毛们,你们先吃饭,孙勇在这儿呢,让他招呼你们!孙勇,告诉后厨多上菜,给我们楼上也带一份!” 小宝带着李虎和那个白头发高个儿老头上了楼。 白宫是小宝从四王子那里接手过来直接换了牌子就用的,根本没有重新装修,里面一切豪华的布局都保留着。 李虎和那个白发白须的老头进入包间后并没有对异国格局感到新奇,反而像没看着似的,可神情却不似刚见面时轻松。 “老虎叔,快坐!这位……老人家,快坐!”小宝赶紧招呼,门口有小厮送来茶水,小宝接过。 李虎却吩咐:“半个时辰后再上饭菜,现在还不饿。” 小宝就让小厮下楼,不用再管他们。 “老虎叔,出什么事了吗?”小宝问道。 李虎先给小宝介绍:“这位是……介老先生。” “介先生好!”小宝左手心虚护右手背,左拇指微压右拇指,手背朝前躬身,给介先生行弟子礼。 老头仙风道骨的,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李虎又是神色不同以往,行个弟子礼应该不错。 要是换做水毛毛,小宝早跟人家搂脖抱腰了。 “好,老夫名唤介螭。”老头自我介绍。 戒痴?和尚?小宝望着老头一脑袋白发飘飘,迷惑了。 “介……螭。”介螭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名字。 “噢,介姓,少见呢,先生,您是介子推的后人吗?”小宝问。 割股奉君的介子推,最后抱树而死,一直是小宝不赞同处事行为的好人之一,之二就是娘亲。 这两个人有个共同点:认为对人好是发乎自然,不存在目的性。 不同点是介子推对重耳好,是以“忠君爱国”为出发点产生的追随行为;他娘亲是骨子里的“与人为善”。 在自己世界的孟懂相对思想单纯,但也对楚清的教育产生质疑,只是没有去总结过;穿越后的小宝自小就经历险恶的成长环境,不相信没有动机就对人好的人。 两相结合下,介子推这个忠君爱国、饱含儒家传统观念的正面形象,在小宝看来就有些不是滋味。 而这一点,正是楚清一直想纠正小宝却不得其法的地方。 小宝看着眼前高大的白发老头,心里在找定位:要是这老头是介子推的后人,呵呵,得离他远点儿。 三观不合,可不能让他对自己喋喋不休的教育。 毕竟人家是老虎叔的客人,自己要是与他观念不同顶撞了他,老虎叔该难做了。 “呵,我祖上可没有名人,”介螭笑说:“不过,我到认识个小有名气的人,嗯,你也认识。” 小宝好奇了:“谁呀?我认识?” “黄忠。”介螭给出答案:“把黄忠给你的木牌还我吧,我这趟来,就算还他人情了!” 李虎一听,还有个什么木牌,想来应是信物,便开口:“不要再耽搁了,介先生,还是先说正事。” 小宝没爹,就一个娘死撑着和他相依为命,要是有啥信物也该昧下,不然,以后不是没人帮他了? 反正他李虎跟姓介的也不咋熟,谁近谁远好分得很。 介先生白了李虎一眼,眼神里颇有些怨怪的意味,却也没再索要那木牌,而是说道:“黄忠给你一块刻着‘勉’字的黑荆木牌子吧? 哼,我早跟他说过,勉,就是免力、不费力气的意思,想我还他人情,不能让我累着; 所以,那木牌你拿着也无妨,反正老夫以后也不会费力气,这次大老远跑来,已经够累的了。” 小宝:“……” 勉字是这么解释的吗? *注:碑儿楼((bēr lou):或叫“碑儿楼头”、“碑儿头”,方言,指突出的前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一章 “黄忠托我给你带个话” “黄忠托我给你带个话,”介螭说道。 没想到话刚开了个头,小宝噗嗤一声就乐了。 “你笑什么?”李虎和介螭一起看向小宝。 小宝没法说,他说不明白啊。 小宝还是孟懂的时候,有一次看见爸爸妈妈看着电视傻乐,他就跟着看了一眼,是一个小品,里面有个长得颇具喜感的人对另一个帅大叔说:“皇军托我给你带个话……” 相同的句式,一字之差,小宝就突然觉得黄爷爷变得玄幻起来,半年见不着,想黄爷爷了。 小宝双手直摇:“对不住对不住,小子失礼了!介先生您继续讲。” 介螭不满地瞪了小宝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娘马上就要出事了!” “什么?!”小宝唰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娘亲怎么了?” 介螭说:“黄忠托我告诉你,京里有对你娘不利的传闻,说你们家要谋反!” “谁?”小宝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神狠厉,表情阴鸷。 介螭说:“谁知道是谁!怕是不止一个人,关键是,这种说法,谁最在意!” 刚才又失控了,只要涉及到娘亲安危,他总是无法冷静,还得继续打熬心性,小宝想。 小宝的神情只一晃就转为面无表情,他重新坐下,说道:“自然是皇帝最在意,可我要知道,这种传闻的起源是谁。” 老虎屁股是摸不得,可也得知道是谁摸了老虎屁股,不然,摸屁股的安然无恙,反倒让自己白白吃亏? 这时李虎说道:“我这一路过来,倒是听到些风声,像是沃斯人散播的传言,你知不知道,现在很多沃斯商人也进入大宣了。” 小宝依旧面无表情:“那就是凯利迪了。” 转而小宝又问道:“老虎叔,你和介先生是朋友?” 李虎:“不认识!他找上我的。” 介螭一边眉毛抬了抬,瞟了李虎一眼:“哼!白活一把年纪!”又递给小宝一封信,说:“我怎么找上李虎的你不用管,这是黄忠给你的信。” 黄忠自打回京后,楚清让他好好陪陪家人,要走也等天暖了再离京,黄忠也觉得总不在家甚是思念,便留下想多陪老妻些日子。 没想到,在家真不如跟着楚清了,成天一堆堆的事儿,要不就是儿媳妇三不五时地跑来求公爹给丈夫走走关系,升升官;要不就是孙子不好好读书天天跟别人斗鸡。 黄忠的儿子也在工部,任检校工部员外郎,一听就知道是个闲职。 所谓“检校”,是指获得官衔,并不在朝堂具体办事的意思,也就是说“检校工部员外郎”是一个从六品的闲散官职。 要是用现代眼光看,相当于非领导职务的调研员,负责处理领导的信件以及民众的信访件等等。 黄忠不爱在家里呆着,就是因为儿孙都不上进。 按说,儿子要是努努力,考个进士,怎么也能当个实职官员,也不必在工部呆着。 工部是六部当中唯一一个不需要通过科举,仅仅要国子监毕业就可以进去当官的衙门。 也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背四书五经,会一些《周髀算经》就可以做官的衙门,还是文官。 当然,这不包括高层干部,比如尚书、侍郎什么的。 黄忠的儿子就是国子监毕业,黄忠给走关系塞进工部的,不然咋整,儿子不上进,还真能让他在家待业不成? 可是,在工部好好干,一样能往上爬。是,工部在六部中是垫底的,可爬上去俸禄不也都一样的吗?养活老婆孩子总是没问题的。 更可气的是,儿子不上进,孙子有样学样,一天天斗鸡跑马的没正行,就这样,还有脸来求着老爷子给托关系走门路。 黄忠的儿子、儿媳也委屈,他们甚至对黄忠说:“那个楚清,一个村妇,都能当上从五品工部参知,就算是虚职,也比我这从六品高吧? 爹,你能把个外人扶持起来,怎么就不替儿子操操心呢?哪有帮外人不帮自家儿子的道理?” 听听,这是什么话! 黄忠恼火的很:“楚清那个工部参知是我帮忙的吗?我认识她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是工部参知了! 人家是凭着真本事得到皇帝青眼的!你若能搞出个高炉的图纸,老子就算给你跑人情也有个说头,你能吗?” 这还好,这只是年初的时候。 最近,黄忠的儿子、儿媳又来烦他了:“爹,我早就说你少跟那个楚清打连连*!现在可倒好,害得儿子天天跟着吃挂落!” 儿子说老子“打连连”,反了教了! 老黄忠气得不轻,就想抽他,儿媳妇却拦了上来:“公爹您也别气,你常年在楚清那处不回来,谁都知道你跟人家关系处得好; 可您是畅快了,却不想想楚清如今牵扯上谋反的大罪了,倒让您儿子在工部像个瘟神一样,谁见谁躲着; 就算您看不上我们两口子,可也不能不管您儿子的前程吧?您就算不帮忙,也不能扯后腿吧?” 怪不得老妻比以前消瘦许多,摊上这么一对儿混人,谁家老人能受得了! 黄忠现在都想把儿子和儿媳全都打一顿板子了! 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谋反?你说谁谋反?!” 关于谋反,还没有个定论,但是地方的奏折是要集中到进奏院的,进奏院有权对非保密件审核并且还要进行整理,从而能够有条不紊地将信息传达给相关部门。 而地方官员进奏关于楚清的这些不利言论也不算保密件,因为沃斯人已经在散布信息了,是压不住的。 这一层层手续传下来,各部得到些风声也就实属正常了。 黄忠把那两口子一顿大骂赶走了,可心里也不踏实,正想出门打听,就有老仆递来帖子,说不知哪家的帖子,一个小乞丐送的,只说让老爷亲启。 拆开帖子一瞧,是密侦司南镇抚使白展堂的帖子,说要在城南一个不起眼的茶馆约见。 黄忠是个人缘特别好的人,先皇时期跟白展堂也有交情,倒是白展堂成了密侦司南镇抚使后往来才少了的。 于是二人偷摸见了一面,黄忠这才知道,楚清要遭大劫! *注:打连连:彼此时常来往瞎胡混。方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二章 动起来! 白展堂告诉黄忠,此事尚未在朝堂上讨论,各地呈报的奏折中也没有正式提出弹劾楚清。 只是“谋反”二字本身杀伤力太大,若在朝堂上提出来,必然不可逆转,所以皇帝也在审度中。 谋反是最能触动皇帝敏感神经的词汇。 如果一个皇帝连谋反都能够原谅的话,干脆把皇位拱手让人算了。 所有的皇帝对于这种事都是“宁杀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人”的态度,绝对零容忍。 可是说楚清谋反,皇帝还是会思量一下的。 楚清毕竟是个村妇出身,只这一项,就让谋反变得不那么现实了。 因为村妇,女子呀,还是个平民阶层的女子,谁会拥立那么个身份的女子坐上皇位?要说皇后、公主还有可能。 只是,楚清有个儿子。 黄忠在信中提到“宣人街”和“白宫”,说是最遭非议的名字,还问是不是真的有个家丁叫“楚国”,说这名犯忌讳。 信的最后提到,他去青瓦台吃饭,路上遇到洪国公,得知青瓦台已关门,挂上“停业修缮”的牌子。 小宝看完信,心中怒火滔天,面上平静无波:“我知道了。” 其实小宝心里怒是怒,可也很感动。 黄爷爷大费周章地通知他,显见是也受到了波及,因为黄忠与楚清走得近,估计会被调查,即使没有,至少也被家人逼得够呛。 他肯定是找不到娘亲才去青瓦台的,可青瓦台也肯定是收到风声才关门闭户。 而且,他竟碰到洪国公,说明洪国公也不顾影响前去通风报信。 娘亲那么傻,竟然也交下了真朋友! 介螭看着小宝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禁扬起眉毛:“知道了?就这么简单? 你有没有一种特别想回到娘胎里不出来的冲动? 你有没有你娘闯祸比还你厉害却还规置你的不忿?” 小宝脸上总算有了表情,也扬起眉毛:“你真是我黄爷爷的朋友?挑拨谁哪?” 介螭撇了撇嘴:“呵呵。”又说:“信送到了,老夫要走了,你告诉那个黄忠一声:情还完了。” 然后看了看李虎:“走吧?还等什么?” 李虎端起茶慢慢喝:“要走你走,不送!” 介螭嘬了下牙花子:“啧!你带我来的,自然得送我走!我没盘缠、没关引!” 看李虎不理他,介螭气哼哼又说了句:“李虎,有你小子后悔那天!老夫下楼吃饭去!”就下楼了。 李虎这才放下茶杯,对小宝说:“这事儿水毛毛也知道了,他派人找上我,让我来通知你,我的身份自由些,他说他带着兄弟们把守水路、陆路,随时等你吩咐。” 小宝点点头。 他一直以为这些人与自己是利益上的牵制,却不想,他们也真心帮助自己。 谋反,滔天大罪,他们却能在这种风声鹤唳之时冒险来通知自己,是真的情义! 也许,妈妈的话也有道理。 ********************** 京都,御书房。 皇帝很烦躁。 皇帝不太相信楚清会谋反,她凭什么呢?要出身没出身,还是个女子,难道想当女皇吗? 她楚清不是说过,她就想赚钱养孩子吗? 皇帝起身,开始走来走去,越想越心烦:那赚江山养孩子是不是更好?哪个当娘的不想给自己孩子最好的东西? 呵,最好的东西,那只能是朕的江山! 出身不算什么,刘邦也没什么好出身,称帝后给自己弄个“赤帝子”的名头、搞个“斩白蛇”的典故,不照样名正言顺! 楚清给他儿子安个什么名头不行呢? 走到墙边,前方无路,需得折返,只是一抬头,就看到整面墙的舆图。 这几年,御书房这一面墙被清空下来,专挂舆图,而且这份舆图也更换了几次,上面不再是大宣一国之领土,而是包括大宣和沃斯以及周边海域和山岭在内的广大领土。 这份周祥的舆图是楚清绘制、密侦司按比例放大,用楚清的立体设计法制作出来的。 上面的山川、江河栩栩如生,地势、地貌一览无遗,能绘制出这样舆图的人,胸中无天下,可能吗? 想到这里,皇帝更觉堵心。 楚清哪,朕一向信任于你,你可对得起朕的信任吗? ******************* 新伦州,密侦司理事处。 白桦正在埋头写公文:“……吾与楚清有谊,瓜田李下,例以嫌不可否事……”,下笔不停,嘴巴也不停:“诚毅,这书信往来总有好几日,我一会儿给你补写张条子,就说你患了‘噤口痢’……” 魏诚毅翻白眼:“能不能换个病?” 这病又吐又拉的,听着就恶心人,哪怕说个骨折都比这强! 白桦抬起头:“就这病才能让你这等汉子下不来床,还传染,让人不好查验嘛! 这病啊,不能太重,要是说骨折,那就得几个月,太假,听我的就是了。 你赶紧去找楚清,也不知她到哪儿了,这娘们儿,一到关键时候就在路上,怎么通知她啊!” 魏诚毅:“别废话了!我现在就走,不等你的条子了,你给我拿点儿盘缠!” 白桦:“你俸禄哪?” 魏诚毅:“这月没到日子发啊!” 白桦一边掏银票一边叨咕:“那上月的哪?” 魏诚毅:“花完了啊!” 白桦把兜底都掏出来,连银票、碎银带铜板一大把塞进魏诚毅怀里:“赶紧滚蛋!” 魏诚毅撒腿就撤,不然白桦一会儿发现兜底掏空没钱吃饭,还得要回去一半。 他才不花自己银子呢,万一楚清那边需要跑路,自己那份钱得塞给楚清! 不过他倒不担心找不到楚清。 不管走陆路还是水路,他总能碰上他爹和他弟弟的人,到时候沿途报信让找人就是了。 只是这一点不能告诉白桦,只能让白桦干着急了。 别看是难兄难弟过来的,那也不能告诉,因为不是一个爹呀! 除非……除非白老爷子也加入船帮,跟自己爹当兄弟,否则,就是不能说! 魏诚毅一路小跑回到值房,换了身平常衣服,装好银票,带上几块豆饼,就从理事处后门偷偷溜走了。 *注:噤口痢,亦称禁口痢。指患痢疾而见饮食不进,食入即吐,或呕不能食者。 传播途径主要是以粪、口感染为主,好发人群主要是患有疫毒痢或湿热痢的人群,而且在夏秋季比较多发。病从口入,需严防死守。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三章 自白 海右府麦田边,马车内。 艰难的谈话还在继续。 “啊对,你继续说。”楚清依旧称呼卓耀为啊对,透露出她不愿相信卓耀会背叛她和小宝的心思。 卓耀更惭愧了,他低着头“交代”自己的履历:“主子,我们一家子都是影卫,您知道,密卫和影卫是暗卫的两个部分; 我大伯叫叫卓不凡,早年就没了,甚至都没有成家; 我爹叫卓不群,他和我大伯都是皇上的贴身影卫,大伯当年是影卫长; 大伯死后,皇上提升我爹为影卫长,算是一种补偿; 暗卫都是自小培养的,有暗卫自己的孩子,也有外面弄来的孤儿; 我自小就没了娘,跟着爹过活,爹无法照顾我,只好把我也放进暗卫营,跟着一起训练,大了些也跟着执行些任务; 但是我没能成为合格的影卫,密卫也不合格,一是因为我性子狂躁,遇事容易冲动,再一个也是因为我功夫不行,怎么也练不出来; 我爹说我不是那块料,算是练废了; 我们这些人里练废了的,只要没残,就不会放走,留在暗卫营训练小孩子; 我爹一直勤勤恳恳,我娘又早早没了,若我一直待在暗卫营,恐怕也难娶妻生子,皇上怜惜我家要断后,便破例准许我离开暗卫营。” 卓耀一直不抬头,就那么跪着说,楚清也没有打断他。 她感觉小宝是对的,不能对谁都信任,可是,卓耀也获取小宝的信任了呀,这么想着,楚清就不心疼卓耀一直跪着了。 卓耀不知楚清的心思,继续说道:“皇上虽然破例准许我离开了,但是我不敢; 那时候我爹已经升到暗卫营大阁领,统管整个暗卫营…… 您知道吗,历代大阁领只要没死,最后会陪葬帝王,就是说,我爹哪怕能活两百岁,但是只要天子驾崩,我爹就要跟着陪葬; 我那时不想离开,想着待在营里,想办法作点什么幺蛾子把我爹的大阁领给闹没了; 可是皇上这是施恩,我爹也想我能早日成家,坚决把我打发出来; 那时候我得到一个消息,皇上不放心洪亮,当时洪亮作为总兵,手下掌管着二十万人的军队,又是镇守在北方; 于是我自告奋勇去洪亮的队伍,替皇上盯着洪亮,隔段时间就汇报一次; 同时也是想着能不能挣个军功回来,到时候能跟皇上讨个恩旨,让我爹卸甲归田; 可是……可是没想到后来我就负伤了,还很重; 那时候战事不紧,洪亮体恤我们这些入伍好几年的老兵,待我们伤养得差不多就给我们办了退役; 我那时连个营副将都没混上,就被退下来了……就到了您这儿…… 我以为再就没办法帮我爹了,挺失望的,可我遇到了小宝,不知怎的,看见小宝就想起我自己小时候; 就觉得小宝像我小时候一样沉郁,就想跟他亲近; 再后来,我又打上您的主意,您是女子,竟能在密侦司任职,我怀疑你是不是什么细作,就想探看; 万一能被我端掉一大窝细作呢?我也算立了功,或许能有希望帮帮我爹; 可是相处下来,我发现您是好人,跟在您和小宝身边,我就像回到小时候,小宝有娘疼,小宝也疼娘,我看着,就像我自己也能跟娘重聚一样; 我舍不得离开你们,我想陪着小宝长大,就算是让小宝替我好好活一回; 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跟皇帝报备在监视您了,便就坚持下去……” 说到这儿,卓耀突然抬起头,急急地解释:“主子,我从没对皇上说过您一句不好!从没有!真的,您信我!” 楚清静静看着他,心里思索听到的内容,这么说来,卓耀并不算真正的暗卫,因为他早就被放归了。 能放归他,恐怕也是因为他爹依然伴在帝王身侧,不怕会有闪失吧?而卓耀自己也不敢脱离帝王视线,毕竟他还想着能把父亲也弄出来团聚,以尽父子天伦。 “你……”楚清总算开口,声音尽是涩哑:“为何同我讲这些?” 楚清一直认为卓耀是小宝选定的信赖之人,她以为就像自己对楚元那样,无端会觉得亲近。 也不是无端。 当年刚刚建起砖窑,楚清带着大家一起守窑、吃烧烤,那时候没多少钱,吃不起肉,就烤蔬菜、烤饼子,楚元对她笑出一口小白牙,说吃饱了。 在一众人对自己还都是面对雇主的眼神时,楚元第一个露出亲人的眼神。 楚清以为小宝和卓耀之间也是。 但,不是,卓耀是无奈中来到小宝身边,又抱着目的留下来的。 什么事情不知道,怎样都好;一旦知道了,心里就有了疙瘩。 “小宝说过:子之爱父母,也该为之计深远,”卓耀似是在回答楚清的提问,又似在自言自语: “小宝还说:他要尽量把能想到的提前替您做好,让您办什么事都感觉是顺理成章,您就不会那么操心; 他说您很多事情上做得都不够狠、顾虑多,经常自己就把自己绊住,他要替您铺路搭桥; 我觉得小宝说得对、做得对,我就帮着他做,他让瞒着您的事我就绝对不告诉您; 日子久了,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过的日子,就是我心中最好的生活; 我依然会给皇帝通风报信,我告诉皇帝,小宝是个好孩子,那么小就考上秀才了; 我告诉皇帝小宝遇刺了; 我告诉皇帝武继昌欺负您; 我还偷过您的《棉务日录》给他看…… 我想让皇帝看到您的辛苦、您的成绩,我想让皇帝对您关照,让小宝有好的生活…… 我想象楚元和小宝那样成为你的家人,我有时候以为自己就是你的家人,我甚至不想娶妻生子,那样就该与你们分开了…… 就像楚元和甘来…… 可是……” 楚清都迷了!可是个屁呀可是! 像楚元和小宝?小宝是我儿子,楚元认我做姐,我也拿他当弟弟,你呢?当我是啥?你羡慕小宝,那就当我是娘? 变态了呀! 楚清突然感觉心里不那么堵得慌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四章 “别解释” “可是不行!我爹来信了,说皇上可能看到什么奏折,对你起了疑心,我爹也被停职审查了!”卓耀说。 卓耀把信鸽带来的纸条拿给楚清,一边解释道:“我爹应该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但是皇帝对您起疑是肯定的,因为我和我爹私下里传信用的就是这只鸽子。” 卓耀指着站在车板上不时看向他的那只灰头绿颈信鸽:“我们不常传私信,但是只要是私信,就用这只、哦不,这种鸽子……以前你和小宝还吃过一只……” 楚清:“……” 卓耀:“通常都是我给我爹传私信,这次我爹给我传信,应该很艰难,你看,这字写的,比以往潦草得多。” 楚清看着字条,潦草……就这字,就看这下笔方式,不潦草也好看不了! “你爹平时是不是蹲在房梁上?”楚清问:“窗户附近?” “啊?对!”卓耀有点迷糊,老大怎么这么问呢? 楚清想起第一次被皇帝召见,是作为“为国战贡献极大的爱国人士”,结果皇帝竟让自己给他做把剑。 楚清去墙边看皇帝的宝剑样式,感觉到侧上方宫灯穗子晃了晃,看来,那就是卓耀他爹的藏身之处。 那个位置,离御案远着呢,根本看不到皇帝批的奏折。 梁上君子,是有别的解释的。 连卓耀他爹都被停职,看来皇帝疑心不小,牵连卓耀,也累及他爹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楚清和卓耀闷在车厢里很久了,情绪压抑不说,空气也憋闷,楚清便让卓耀起来,别跪着了。 楚清说:“你起来吧。” 卓耀:“主子?” 楚清:“牵连你和你爹了。我不知道如何能帮你爹平安解甲,但我会想办法。” 说罢,楚清起身,不管卓耀依然跪着,她从他身边挤过去,准备下马车。 牵连?卓耀听着不对味,自己跟楚清坦白不是为了要求从宽处置,更不敢奢望楚清帮自己父亲,而是要提醒楚清局势不利的呀! “主子……我不是……我没有……”卓耀急急说道,生怕楚清误会。 “别解释!”楚清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小宝。” “啊?”卓耀有些没弄懂:“得告诉小宝啊主子,万一有人对小宝下手呢?” 楚清不想听他再说,楚清不是不介意,她非常介意。 介意的不是卓耀欺骗了自己,人家没有骗谁,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已。 瞒是隐藏,骗才是谎、是诈。二者有本质的区别。 另外,楚清根本不在乎皇帝在不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她都敢主动要求把退役的宫女弄到自己身边,就是为了不落口实。 她的本意就是要尽量做到透明,让皇帝放心,才能有更大的机会去做多事、多赚钱,养小宝。 楚清在意的是小宝,卓耀瞒了小宝! 你瞒我不打紧,你瞒我儿子就不应该!我儿子是多么信任你! 楚清没有回头,掀开帘子前说了句:“我是说,你的身份。” 别让孩子失望,楚清在心里说。 卓耀掩面,哽咽出声。 楚清和卓耀在马车里待了这么久,让百家兴他们都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卓耀一向比较稳重,跟楚清单独说了这么长的功夫,肯定是出大事了! 八名女护卫想过去看看,郑小柔没让,楚清干的都是大事,该她们知道的楚清自然会吩咐,没吩咐的就是不该她们知道。 众人静默地弄着饭,饭早已熟了,大家却没有盛出来,在锅里温着,等楚清来吃。 楚清下了马车走过来,她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 目前情况尚未明确,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是不能让大家跟着瞎担心。 遇事不能慌,越慌就越乱,越会出错。 楚清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遇到点儿事就薅头发了。 可是,楚清出来了,卓耀却没有,大伙儿不禁往马车那边瞧了瞧。 郑小柔凑过来小声问:“姐,怎么了?卓耀犯错了?” 楚清笑笑,故作轻松:“没,他就是……就是想讨媳妇了。谁让你们两口子那么粘乎的,人家羡慕了。” 郑小柔和百家兴面面相觑:有吗?真的吗? 毕竟心里有事,楚清再怎么装,百家兴他们还是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饭后没有太休息,继续上路,得在天黑前找到投宿的地方,最好能进县城,这里还是太远了。 没走多远,终于上了官道,不必在绕着农田和山根兜兜转转了。 刚上官道没多久,就遇到一个破茶棚子,有个年轻伙计穿着打了补丁的葛衫,脸上还有烧炉子熏出的黑灰,被汗水冲得一溜一溜的。 小伙计用手背往脸上抹了下,脸就更花了,都看不出模样了:“客官,天儿热,坐下喝口茶解解乏?” 秋阳似火,楚清心中有事,骑在马上更觉晒得难受,便下马,喝口茶也好。 “客官,请!”那伙计用肩膀上布巾象征性地给楚清掸了掸条凳:“您喝点儿什么?” “有什么?”楚清问。 小伙计答:“龙凤团、青凤髓、双井白芽、香片,喝点什么” 楚清不禁看他一眼,种类不少,都能赶上城里茶馆了? 楚清:“来壶双井白芽。” 伙计:“没有!” 楚清:“那就一壶青凤髓吧。” 伙计:“没有!” 楚清就奇了怪了,你自己介绍的,然后我点了,你竟说没有,耍谁玩儿呢? 楚清一下子想起小宝给她讲的,如何跟侯泽认识的过程,好像也是点茶水,报了一堆名儿,却要啥没啥。 小宝好像还说过,有茶摊的地方就有船帮的入口。 楚清抬眼看向伙计,那伙计竟朝楚清眨了眨眼——真是侯泽! 刚才心绪不宁,没有细看,这一看,虽然那脸黑一条白一条的,可那双眼睛,不是侯泽是谁! 楚清左右望了望,护卫们都坐在周围几张桌上,只用余光关注她,而通常都跟自己一桌的卓耀,却独自在最远处的桌子边。 这一路,卓耀也是心思颇重,他既担心父亲,又担心楚清,更担心小宝若知道真相不会原谅他,内心可是煎熬坏了。 尽管楚清和卓耀都尽量表现得自然,但是百家兴和郑小柔两口子对他们多熟悉啊,自然不可能不察觉。 楚清和侯泽确认了眼神,便进茶棚里说话,还交待大家不用跟着。 卓耀见过侯泽,这会儿也认了出来,便示意祥子他们不必紧张,该干嘛干嘛,然后又自顾想着心事。 百家兴看卓耀的安排,也知道楚清不会有事,便放下心,但是他得关心一下卓耀的思想动态。 这小子不正常啊! 天天跟屁虫一样跟在楚清边上护卫着,今儿怎么跟楚清在车厢里谈了一回话,就不对劲了呢? 联想到楚清说他想讨媳妇了,郑小柔给百家兴递了眼神,百家兴就坐到了卓耀边上。 “兄弟,虽然你和老大年纪也相当,”百家兴开门见山:“对老大和对小宝都挺好,但是……你不能打咱老大的主意!” “唔……啊?!”卓耀一开始没反应到百家兴在说啥,他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可听到“打老大的主意”,总算反应过来:“我不是!我没有!” “别解释!”郑小柔也过来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五章 严重了 楚清在茶棚里见到了魏诚毅,不禁纳闷儿:“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心中却多少有了判断:怕也是为了“谋反”之事。 “也是刚到,巧了。”魏诚毅说,面上风尘混合汗水形成的一道道的条纹也快赶上侯泽了。 手边茶壶已空,恐怕喝进去的水全都变成汗流出来了。 三人凑在一处,侯泽提供的消息竟不比魏诚毅差,甚至一些内部消息,比如哪个当官的说了什么话,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楚清把听到的消息大略总结了下,所谓置办私产、兴建小朝廷,以及“楚国”、“白宫”、“宣人街”这些名称,在楚清看来,不算是大事,大不了就再“朝堂自辩”一次。 上次在朝堂上与言官吵嘴,楚清列举自己的实干之事,张御史不就说她是揽功、是造反吗?吵呗,怎么也能吵回来的。 置办的是不是私产谁管得着么?有种你们家的钱别买房子别买地! “楚国”怎么了?,名字里带“国”字,哪条律法不容了? “白宫”又怎么了?又没开在大宣,就说是羞辱沃斯王宫的用意,不行? 更别说什么“宣人街”是小朝廷了,按这个道理,张家村、李家庙的,都是抢王土了呗? 倒是这个四王子,得好好报复他一回才是。 看到楚清面上不甚紧张,似乎并未太重视此事,魏诚毅很是焦急:“别不当回事!这可是天要塌了!” 楚清说:“大不了再跟他们吵一架呗,又不是说不明白的事,把凯利迪这个祸根整治顺溜了不就行了?” 楚清也知道“谋反”是最受皇帝猜忌的事情,但她觉得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程度。 只要她能想办法让四王子自己收回这些谣言,应该问题不大。 “砰!”魏诚毅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把楚清吓了一跳。 魏诚毅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刚才说话有些多,一路跑来又失了太多水分,这下嗓子冒火似的,提起茶壶往嘴里倒,空的!更是气。 面前这娘们儿听不懂人话是不? 侯泽赶紧出去又提了一壶凉茶进来:“哥、哥!有话好好说!” 瞅他哥那样儿,还想揍楚清一顿是怎么着?你敢吗?不说那是小宝他娘,你自己那点儿心思不想啦? “你……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魏诚毅没好气:“你觉得你能有机会自辩?谁给你机会? 谋f……这种事儿,是根本不用讲证据的!你知道老白为啥避嫌不?他给你拖延时间呢! 上面已经下令让各地理事处同时对你的产业进行调查! 就连与你们家有往来的也调查! 眼下,不知道宋大人那边怎么样,老白是写了公文上去,说要避嫌,让派别人来调查你,希望接着书信往来能给你留出功夫想辙!” 看楚清有所动容,但目光还是不那么清明,就知道楚清不认为此事没有余地。 魏诚毅咕咚咕咚又灌了自己半壶水,语气急促地说道:“基本上所有的案子都需要查证,唯独谋……那什么不用! 这种事,只要皇上起了疑心,那就等于落实一半,若皇上真想动你,根本不需要证据,密侦司是做啥的? 皇上想要什么证据、想这些证据出现在何时、何地,就能出现在何时何地!因为有我们! 我们!不包括你!” 楚清这下听懂了,谋不谋反不在于是否受到弹劾、举报,而在于皇帝是否相信! 说你谋反你就谋反没谋反也谋反! “那密侦司还调查个啥?!”楚清这次肃容了:“既有此心思,还干那脱裤子放屁的事儿作甚!” 楚清是真气了,说话都不伦不类起来。 魏诚毅又白她一眼:“你以为调查取证呢?那是清算你财产呢,别到时候少喽!” “娘希屁!”侯泽说:“你们密侦司真不是东西!” 见楚清、魏诚毅都看他,侯泽又对楚清说道:“不包括你!”然后瞪了他哥一眼。 魏诚毅:“……” 侯泽安慰楚清:“你也别太气,我爹已经让我们把路都放空了。” 放空?啥意思? 见楚清不解,侯泽解释:“现在基本上所有水路、陆路的运输,都掌握在你儿子手里,我爹代管着; 尤其不是官道的地方,把持的更严; 我刚才说放空,就是咱们停止了所有路线的运输,如果需要,就算是有人家自己运送东西,咱们也能劫了他们的道!” 侯泽说着,神情很是自豪:“除了驿站咱们控制不了、八百里加急咱们不敢控制,剩下的,官道上设个障碍让他们延缓送信也不难; 要是需要截获地方的奏折什么的,你言语一声,咱不敢说十成十,十之五六给拦截下来是没问题的。” 楚清冷汗都下来了,这是真要谋反吗?我的亲儿子哎! 魏诚毅眼睛也瞪大了:咋猴崽子都知道,自己却不知道?拿自己当外人了? 魏诚毅马上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银票,对楚清说:“既然路线都打通了,我带你跑路!” 楚清努力咽了咽口水,把头转向魏诚毅,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冷静!不至于的!” 听到自己发出声音,楚清镇定了些。 说心里话,说她谋反,她只有气愤,还真没多害怕。 穿越过来九年了,不说完全适应这个世界,至少也把心脏练得强悍,不至于动不动就闹心、动不动就薅头发。 可是刚才是真的吓坏了! 她儿子,她亲儿子,她如假包换的亲亲亲儿子,以十二岁之稚龄,准备谋反?! “侯泽!”楚清一下子叫了出来:“你们打算干什么?!” 声音有些惶急,语气有些严厉。 侯泽却无可无不可地说道:“我们?是咱们; 我爹让等着小宝下令,要不你下令也成,你说啥时候、堵哪条路,咱就去干; 你要说截哪个地方的奏折,咱就去截; 要是你和小宝实在是生气,那咱就干票大的! 你放心,京里现在也等着小宝下令呢,但是你也有权限,你就说想传谁的闲话吧,给个名儿就行; 至于别的就不能听你的了,要等小宝那边的消息。” 楚清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还有别的?别的什么?” 侯泽挠挠头:“我爹没说,估计他也不知道,他就是帮忙传个话。” 楚清的脖子又僵住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楚清从茶棚出来时,强自镇定的表情让卓耀知道楚清应该是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而百家兴他们也感到山雨欲来。 楚清语气尽量放轻松:“解渴了没?解渴就上路,咱们该干啥干啥!” 在没有想到合适的应对之法时,按兵不动,不能听风就是雨,万一被小人算计了呢?先观察观察再说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六章 计算 消息来得太突然,楚清一时想不到应对之法,而魏诚毅舍弃一切准备带她逃亡、侯泽跃跃欲试要“干票大的”,让楚清更是心思凌乱。 她认为她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她没想到小宝私下里竟像蜘蛛一样结了如此大一张网,也没想到竟有人真的会为她不惜亡命天涯。 百家兴和郑小柔总算相信卓耀不是对楚清有想法了,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楚清不说,她们也不敢问。 楚清没有跟他们说什么。 还没有想出具体的行动措施,就别先吓到他们了。 这些人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楚清觉得挺满足的,不觉有何欠缺,如今看来,她很是缺人,至少缺一个能商量计策的人。 她身边没有熟识官场的智囊团,她也不敢养师爷。 密侦司是什么地方?密侦司不同于其他衙门,密侦司就是皇帝的手里的棍子。 棍子不需要长脑子,手往哪个方向抬,棍子就往哪个方向砸,棍子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可是,作为一个从没当过官的人来说,穿越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更不熟悉官场的门道,别人或许应对轻松,楚清就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而现在,她连块石头都摸不到。 真可谓是“矛头渐米剑头炊,百岁老翁攀枯枝,井上辘轳卧婴儿,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就算有匹夫之勇,可在巨大的危难面前也不堪一击, 楚清认为自己无可用之人,皇帝却不这么看。 这几天皇帝没干别的事儿,就琢磨楚清了。 眼下,皇帝手上一份、手下一堆,全是楚清加入密侦司以来的所有汇报公文,皇帝正以日期为序,逆向审看。 胡恒秋低眉敛目,垂首站在一边。 事涉“谋反”,没人敢为楚清说话,他胡恒秋也不敢。 皇帝正在计算,不是计算楚清的资产,而是楚清手下的人数。 从公文上看,这些年楚清手下“收拢”的退役老兵已有两千之数,那就是四个营;沃斯采玉的人数也有三千,能组六个营……这就两个军了,对了,不是说楚清还要再派人去沃斯吗? “这上面说,楚清还要派往沃斯三千人,派去没有?”皇帝发问。 “尚未。”胡恒秋躬身回答。 皇帝这几天太阴郁了,胡恒秋想躲,可是皇帝却总叫他来御书房,然后什么也不说,就看楚清写来的公文。 “嗯……”这一声之后,皇帝又不吭声了。 这几天皇帝的思想波动很大。 他在回忆楚清是如何走进他视线的,又一点点拼凑楚清所表现出的所有才能。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皇帝仿佛是突然发现般,意识到楚清“非善类”。 具体表现如下: 一、有创新的能力:比如发现铁矿、高炉图纸、豆油、精盐、耐火砖、畜力犁、棉花……而那些拐子钻、喷桶什么的暂且忽略不计; 二、有预测能力:第一个提醒蝗灾的就是楚清; 三、有聚拢人心、蛊惑人心的能力:洪亮、宋廷山、还有……哼,胡恒秋,甚至连卓耀似乎也站到她那边去了,不然为何长久无消息传回? “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是楚清说的吧?多会蛊惑人心! 四、有敛财的能力:朕只占她收益的两成,她可拿着八成呢! 五、有一定的治国之才,至少也是扰国、干政之才:不然朕为何会允准她推广棉花?为何她能够把沃斯国的舆情掌控于手? 甚至还能干涉到沃斯国的农业大政,让人家改粮田为棉田? 以上种种,这样的人再握有两个军的兵力……虽然没有武器吧,可就算是锹镐也不容小觑! 况且,楚清这么有钱,私造兵甲……也是有可能的吧? 当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就像打开了潘多拉匣子,楚清过去种种贡献就变成她会谋反的证据。 皇帝的手越攥越紧,额角的青筋也越隆越高。 胡恒秋心中战战,只感觉皇帝随时要走火入魔。 **************** 可以说,关于楚清“谋反”这件事,楚清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能与大环境作对呀……楚清想着,呀呀个呸的,大环境与我作对! 可是此时不能乱动,楚清按部就班地进行她的棉花推广,她已打定主意,只要皇帝没有下令缉捕她,她就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需要做出坦然、稳定的样子,让人们把视线继续集中在她身上,好能容她给小宝通信儿。 在楚清通知小宝不要回来、就在沃斯躲一段时间的信还没有到达的时候,小宝已经踏上回国的征程。 似乎有暗流涌动,大宣整个国家的角角落落开始发生变化。 南方一些州府的棉花此时已经采收,却运不出去,因为排不上船号,也不知怎么,最近河上船少了许多,还有很多河段的买扑渡最近检修船只,都不租赁了。 就地加工也行,可是好多家棉花加工点相继关门,说是内部修缮,得等上一个月才能开门。 各地物价开始不稳定,一些热销物资变得奇货可居,一问,竟是因为供货不畅。 因何就供货不畅了呢?有说是雇不到挑夫租不到马,也有说是租不到货船或者供货商那里本身就断货了。 很多地区需要秋季施肥,可肥料也断货,农户只能自己挑了粪水浇地,却生了很多虫子。 听说狗尾草水能杀虫,本是好事,结果到处租不到、买不到喷桶,只能靠着全家老小齐上阵,一垄地一垄地、一棵苗一棵苗地涂药水。 民间的生活琐事按说应该干扰不到脱离凡尘的书院、学院,但是,学子们如今也有些躁动。 许是去年乡试考题涉及时政较多,如今学子们依然将时政作为主要探讨内容。 尤其近期楚家的商铺都被以“房屋安全存在隐患”为由封锁,每日有穿制服的官员进出,此怪相成为学子们对时政讨论的切入点。 南方的学子从讨论楚家店铺为何被封锁,到讨论这些店铺出现前后对当地经济的影响,再到女子为官、非科举入世的利弊; 北方的学子讨论封锁楚家商铺后真正受益的是谁,损失的又是谁。 也许这种讨论内容的差异,是源于楚清在南北两方的影响力不同吧,反正如今楚清成为全大宣百姓日常对话中被提及次数仅次于村长的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七章 乱象初起 没人知道,北方学子讨论的方向,竟是受了吉州州学的影响,一个州学,竟短短几天内就引导了北方大部分学子的思维。 吉州州学上舍宿舍内,温润如玉的裴庆有些沮丧地说:“楚婶子对我那么好,如今她出了事情,我却帮不上忙。” 小宝的小伙伴们都集中在裴庆的宿舍内,个个面色沉重。 秋生说道:“不见得就是真出事,楚婶子那么厉害,肯定能渡过难关的。” 裴庆却说:“只怪我学问不精,去年乡试落榜,不然今年春闱再努努力,如今大小也能派个知县,好歹帮得上婶子。” 小伙伴们听到此言纷纷低头,他们去年有五人都参加了乡试,却无一上榜。 秋生曾带着小伙伴们回村找谢先生,而正好聂先生近期被谢先生拽到村学给高年级的孩子授课,于是他们与两位先生说了楚家商铺的事情。 对于楚清究竟出了什么事,远在乡村的谢先生和聂先生并不清楚,但是他们都坚信楚清是个好人,若她出事,必是有人相害。 一向谨小慎微、趋利避害、明哲保身的聂先生听过孩子们的讨论,问一句话:“楚东家要是出事,谁最受益?” 所以此时秋生安慰大家:“别自责,小宝说过,我们不能死读书,还要多见世面,弥补我们与那些贵族子弟的差距; 这次要不是聂先生提醒咱们,咱们也想不到去思考楚婶子若出意外,受益者会是谁人; 咱们已经影响了学里,那来自各地的学生必然将把咱们的论调散发出去; 而眼下,我们至少不是已经知道谣言与沃斯人有关了么,小宝还在沃斯,不会不采取行动。” 小伙伴们纷纷点头,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再多的,不是他们这些寒门学子能做到的了。 别以为这些都是各地民间发生的事情,对京都的达官显贵似乎并无影响,但是他们耳根子也不清净。 能上朝的,每天除了在皇帝日渐阴郁的龙威下战战兢兢开朝会,还要私底下扎堆开小会:楚清那事儿,咱们要不要拿到朝会上说?谁挑头? 回到家里也不消停,不是夫人过来抱怨眼看着仲秋将至,该往府里添花添草添盘添碗了,却到处下不了订单,因为各家铺子都不能保证节前到货; 就是家有儿女需要嫁娶的,想置办些好的聘礼、嫁妆之类,遍寻京都却寻不到好东西。 不能上朝的都是品级不高的官员,他们比能上朝的高官更闹心,京都本就物价高,最近上涨得更凶,连带房租都跟着涨。 这些京官能在京都置得起房产的少,更多的是赁房而居。 因为店铺里积压的货照旧积压着卖不掉,进新的货却又迟迟不到货,货不够,就提高单价来确保每月店租。 可房东也受不了物价上涨啊,柴米油盐哪个不得买?都涨价了,那他的铺面租金也得涨,不然入不敷出啊。 这么一循环,不能上朝的京官,肯定光看物价涨不见薪俸涨,就更承担不了日常开销了。 光靠节流根本不起作用,总得开源,那干脆,利用职权,向下收取贿赂吧。 京都的老百姓,太平盛世的时候那都可牛气了,张口闭口都是国家大事,什么物资供应了、朝廷时政了、祭祀了、大典了……反正只要没有巡街衙差听见,他们什么都敢聊,还一个个针砭时弊的。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张口闭口就是哪个当官的贪污了、哪个腐败了、物价涨没人管了,这类在平时当做“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反而成了热门话题。 至于京都老百姓的生活,那就更惨。 住在城里,一切靠买,每天睁眼就是柴米油盐,闭眼就是束脩房租;最近更苦恼的一件事是,死都死不起了。 据说因为棺材铺木材短缺,预定棺材已经到了明年底。 究其原因,总体说来是运输不畅。 可真的不畅吗?也没有啊。 南来的北往的,每日进京都的外地人也没见少,客栈生意还都不错;你要说运输没问题吧,货却都运不进来。 不但外地人进京没见少,乞丐反而多了起来。 以前的乞丐都有固定地方,每到三餐前才会流动起来,但是现在,哪儿都能看见一个两个乞丐,让人觉得京都处处都是乞丐。 皇宫附近的巡防也愈发严格起来,听说前几天皇宫两处角门夜里有黑影出没,吓到了太监宫女。 不过加强皇宫安全巡防没有引来太大热度,反而是被吓到的为什么有太监还有宫女,被人们反复参详起来:是一起被吓着了?还是分别被吓到了?是几个太监几个宫女? 南城一个人声嘈杂的小饭馆里,乔万启和柳陆奇又碰头吃饭,这次是乔万启请客。 柳陆奇:“选的破地方!爷就不值得去好地方吃饭?你要是钱不够,请爷北城吃一顿也行!” 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柳陆奇对于在南城吃饭很是不满。 乔万启:“请你吃一顿就不错了,你也就拉我一把,没让我被皇宫侍卫发现,又不是刀下救我一命,论功行赏,也就值这个地方吃饭了!” *********************** 京都每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似乎每件都是大事,又似乎每件都是与己无关的小事,全当个新鲜听罢了。 说到新鲜,今儿也有新鲜事儿。 先说东城。 东城一个胡同里,有处不显眼的院落,此时热闹非凡。 这是葛府的一处小别院,被翰林学士葛墨孜送给外孙尤正航作学习之所,也是外祖给外孙一个自由学习、交友的场地。 尤正航前年被外祖父接进京都,送入国子监,他没了小宝这个竞争对手很是不适应了一阵,也特别想念小宝。 如今京都高层官员府内对楚清谋反之事多有议论,他也听到风声,不禁为小宝捏了一把汗。 尤正航对楚清和小宝的感观极好,虽然一向嘴硬,不肯言其好,心里却极为惦记。 此刻,他与国子监的学子们讨论的不是诗词、也不是学问,而是京都物价,进而说到运输,再进而说到楚清。 论调与吉州学子惊人的一致:“说谋反,你们说真正想反我大宣的能是谁?” 不说谋,只说反。 有学子犹豫:“我们家不让在外面议论此事,尤正航,你也不要提了罢。” 也有人说:“我倒不觉得一个小小商人能成此种大事,不说别的,单说一个出身,诸位,哪朝哪代的帝王是经商出身的?又有哪朝哪代的开国皇帝是个妇人?” ………… 再说西城, 今日下午,西城一家看起来很高档但是因为地段不太好、平日生意清淡的、名为“来宾馆”的客栈,竟一下子来了二十名妇人投宿。 这二十名妇人看来像是一起的,年纪相差也不太大,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尽管她们很低调地投宿,依然引起不少人注意,因为实在是少见这么多女子没有男丁相护而扎堆投宿的。 晚饭时分,这一行女子从客栈后门出发,有几辆马车候在那里,她们出门就上车,没人知道去了何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八章 背后的人? 皇宫。 皇帝今日思绪烦乱。 十天前,持续一个多月、对楚清家产清算,各地的结果出来了:楚清的全部货物、铺面加在一处,与上缴皇帝的总数相差不多。 这个结论出乎皇帝意料,怎么能是相差不多呢?朕只拿了两成不是吗?那楚清手里应有八成才是! 于是下令,重新核算,今天又出结果了:并无疏漏。 那钱都哪儿去了?难不成,真的招兵买马,准备起事了吗? 按说,不论是谁,一旦与“谋反”这个词联系上,几乎都是将人立时监管起来进行调查,调查的时间长短和结论,全凭皇帝旨意。 并且,这一次与上次张御史说楚清“造反”不同,上次朝堂上的来言去语皇帝是全程参与的,并不上心。 可这次,直接就是各地奏报,没有起因、经过,只报告现象,而现象就是结论——楚清“谋反”。 可皇帝拖了这么久迟迟没有下手,是在他好不容易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自拔之后做出的决定。 做出推迟动手的决定,有一半原因在于对自己私库的考虑, 他要在楚清得到消息之前冻结她的资产,加以盘点,分出一部分转进私库,免得抄家时都充了公。 而执行冻结资产命令的就是密侦司。 另一半原因在于楚清是个女子。 楚清以女子之身做官这件事,唯一得到的好处,恐怕就是现在了,没有因“风闻”而被直接问斩。 因为皇帝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楚清真有反心,那以她的头脑,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她的孩子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几乎没有可能。 毕竟哪怕是起义,也要打着一定的名号,比如“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比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比如“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而揭竿而起的好时机也应该选在去年灾情最重的时期,而非现在。 没有出身、没有名头,再是个女子,以皇帝对楚清的判断,她不至于傻到以为自己有机会掌握江山。 她没可能,她儿子也不会有可能,那么,她背后的人是谁? 今天胡恒秋带着最新的调查结果来汇报:楚清有四成资产被各地衙门以“募捐”的名义拿走了。 “募捐”的借口自然是赈灾、修路等等名义。 也就是说,在皇帝以为楚清拿了八成收益的时候,楚清却是被各地衙门“打劫”了,摊派嘛,谁让她已经是众所皆知的“富商”。 而楚清在用所剩不多的钱拓展生意,她自己并没有攒下多少钱。 没钱?没钱她拿什么造反? 胡恒秋临退下之前嘀咕了一句:“怪不得一天天把赚钱养儿子挂在嘴边上呢”,让皇帝对“谋反”这件事产生一丝动摇:真的是这样吗? ********************* “当然不是!” 马车里,小宝挑着一边眉毛,用纳闷儿的眼神看着李虎:“我能让娘亲的钱能随便被人要走吗?老虎叔,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嘛?” 李虎抿了抿嘴,他被一个小孩的质问弄得有些无措:“我还以为你娘真有那么大义呢。” 旁边的介螭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 小宝继续说道:“娘亲自然胸怀大义,那些知县一哭穷,娘亲自然心软,但那不是娘亲相信知县,而是她真实看到百姓的疾苦; 娘亲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她和皇帝有‘十年之约’,是要把棉花推广到整个大宣,她得不停地换地方去视察、去培育; 她没有精力、也没有权力去做知县该做的事情,那她就只能掏钱,希望这些知县能办实事。” 李虎点了下头:“还以为你不傻、是你娘傻呢。” “老虎叔,你得罪我了!”小宝抗议道。 李虎就笑:“小家伙还生气了?你说说,你娘那些钱都去哪儿了?” 小宝自然不会生气,李虎得到风声能来通知他,这就算过命的交情了,小宝瞧了介螭一眼,并没有压低声音:“大部分流到我荷包里了。” 李虎也看了介螭一眼,问:“你怎么做到的?” 小宝:“我有施工队,说修路修桥的,我的施工队承包,给那些当官的上点供,把任务承包下来,然后报高价要材料费、人工费就是了。” 李虎嘬了嘬牙花子:“谁教你这么干的?你娘?” 小宝往车厢壁上一靠,有些沮丧:“娘亲要是有这心眼儿就好了!” “还是傻!”李虎说。 李虎又看了介螭一眼,介螭呼吸均匀绵长,似进入深度睡眠,李虎说道:“这秘密你都敢说给我听,不怕我泄露出去对你和你娘不利?” 小宝打了个哈欠,似乎被介螭睡觉传染得自己也困了,喃喃答道:“老虎叔,你最好想开点儿,只要泄露,车上就咱三人,我翻脸可不认人。” “沉睡”中的介螭嘟囔句:“说给谁听呢!” ************** 皇帝心绪不宁,李公公小意提醒:“皇上,下午皇后送来的茶叶您说味道不错,老奴给您再沏上一壶?” 李公公最近看皇帝不是好脸色,自己也心惊胆战的,吓人的事情还是找人分担比较好,最好的分担之人,那必须是皇后。 皇帝愣了愣神,想起好几天都没去看过皇后了,又看看天色,该吃晚饭的时候,便向皇后宫里走去。 李公公屁颠屁颠跟着,很是松了一口气。 皇后正准备吃饭,见皇帝到来,赶紧让加双筷子。 之所以是加双筷子而不是加菜,实在是因为太了解皇帝的抠门秉性,不禁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唉,晚饭又要吃不饱了。 “昭华怎地没过来陪你用膳?”皇帝问。 皇后:“她呀,跑去太后那里了,说是织了一副毛袜子,给送去。” 在太后跟前帮她试穿袜子的昭华公主打了个喷嚏,太后不禁关心道:“早晚都有些凉了,你穿得单薄了些,只知道给我织袜子,怎地就不披个披风再过来?” 昭华公主正要答话,玉嬷嬷进来禀道:“太后,咱们打发给楚清的宫女们求见您呢。” “她们来做什么?”太后很意外:“这时候求见?” 该吃晚饭的时候有人上门,在普通人家都是很失礼的事情,何况是对太后。 “她们说,下午才到京都,简单洗漱了下就来了,怕再耽搁宫门就该落锁。”玉嬷嬷答道。 太后垂眸不语,内心很是不快。 太后并不认为楚清有谋反之心,可是,“谋反”是皇帝最在意、最忌讳、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人坐高位,不可能内心安稳,多疑是帝王必然的性情。 这些人是赏给楚清的,此时过来,必然是为楚清之事。 可皇帝并没有下明旨要对楚清如何,她们这番做法,岂不是让自己为难?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零九章 三问 玉嬷嬷与太后的对话并没有回避昭华公主,昭华自然明白皇祖母此时的想法。 她不动声色地帮太后把两只羊毛袜都穿好,然后起身对太后说道:“皇祖母,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 然后她便派了自己的贴身嬷嬷去传话:“公主让我问你们三句话: 谁是你们的主子? 你们主子怎么了? 你们想把太后怎样?” 三句话说完,这位嬷嬷转身就走了。 黄蓉和穆念慈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助和无力。 第一问:谁是你们的主子?她们的主子自然是楚清,那她们有事就该求自己主子去。 可就是主子有了事啊!她们就是想为主子分担的呀。 第二问:你们主子怎么了?是呀,既没有楚清的罪名传出,也没有缉捕楚清的命令传出,这就表明主子并未出事。 可真是这样吗?各地商铺被封锁、调查,不就是证明主子出事了?但是,没有官方的处理文书,要说楚清真的出事了,可谓是“无中生有。” 第三问:你们想把太后怎样?这可是悬了一把刀在她们的头上了。谁能把太后怎样、谁又敢把太后怎样? 这是在提醒他们,皇帝并未有明示的情况下,你们想把太后置于什么处境?你们凭什么把太后置于那样的处境? 公孙绿萼眼泪都下来了:“我们是太后给出去的人,太后要是不管,那主子不是、不是……” 赵敏原是皇后宫里出来的,这时不由说道:“要不,咱们找找皇后?” 黄蓉摇了摇头;“算了,如今已经惊动了太后和公主,就算去找皇后,还是绕不过这三问。” 二十位大宫女不敢在宫外多逗留,既然太后已嫌她们惹事,就不好再多停留,那样对主子更加不利。 该怎么办呢?回客栈的马车上,尽管旅途劳顿、三餐不定,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可宫女们却似无所觉,面色低糜颓丧:帮不上主子啊! ****************** 楚清经过几天的思考,确定了一件事:她反不了! 因有魏诚毅告知事态的急迫性和严重性,楚清心里也做了衡量。 以她的性格,断不允许遭受冤枉。 如果不能洗清冤屈,她势必要做到既成事实:你们不都说我谋反吗?我若无法平反,不如干脆就反了去!免得白受冤枉! 她盘算自己的“本钱”:人力方面,她有两千退役大兵,却都分散在各处,且已成家的成家,就算还单身的,也是小有资产,或许已经不再有当年敢打敢杀的魄力; 财力方面,这些年她不断把产业化整为零,尽管每年需要上缴皇帝二成收益,可这二成却是在她“修整”之后的结果。 或许是因身为女子之身、又是经商,故官场上无人重视于她,甚至同品级官员也敢当她的面对她评头品足,可说颇无地位可言。 以至于她每到一处推广棉花项目,当地官衙都敢明目张胆地提出让她出钱出力的要求。 比如有知县曾说:“哎呀楚大人,您心怀天下,广种棉花,可百姓依旧穿用不起此等好物,实在是因鄙县物产单一,人口却极多,百姓食不果腹,苦啊! 您既体恤百姓,不如想办法让他们吃饱,否则,他们哪里有力气去开荒种棉呢?” 小小一七品知县,面对从五品官员,还是兼有密侦司职务,尽管语气谦卑,可说出的话却不无威胁之意:你要是不掏钱送入我衙门,就休想得到我衙门的支持。 几乎每到一地,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遇到这类官员,楚清即便想动用密侦司的力量来查其贪腐,却根本无权限。 各地方理事处均与楚清同级,你有什么权利支配我们做事? 若上报密侦司,一地这样,你告状了;可所到之地均如此,你又当如何?怎么报?多无能啊! 如同京官到了地方自然就无形中高三级一样,女性官员在男性官员面前无形中就被降了数级。 到现在,楚清即便身兼数职,且最高官阶已至正五品,却依然只是表面风光。 但事物都有两面性。 楚清被地方官员拿捏、要挟,她一是出自于真心怜惜百姓疾苦——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关键是人家把你架得高高的还无人给递梯子——所以她就干脆放出银钱“资补”衙门。 但这种“资补”,通常她会联系郑小柔,选出自家合适的人选来经营一些“创收项目”。 比如,楚清“资补”县衙五万两银子,用以雇佣劳力进行加工制造,衙门自然会扣下十之六七,只留三四成用于正途。 看似白给衙门送钱,可回头就有楚家小子过来承买他们加工、制造的产品,并伺机控制当地一些物产,比如木材、石材。 楚清有自家的商队,也有三顺镖局这种“物流公司”,低买高卖之下,钱被从当地赚回来。 而表面看去,知县从楚清处敲诈不少银钱,当地百姓也有工可做,解决一定的经济问题,实质上却被楚清的人控制了他们的物产。 一旦楚清不再从此地进货,他们就会陷入“供过于求”的经济危机。 换句话说,楚清用五万两银子买下当地的供需平衡,让捞私利的知县亲自薅国家的羊毛送给楚清。 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楚清把大部分收益化整为零地便宜给“自家人”之后,剩下的二成收益,才给了皇帝。 论起捞银子,别看楚清没有经济头脑,但是也没少捞。 虽然最终没有落入自己腰包,却让她有机会给对她相扶相助的弟兄们以回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而不落入自己腰包的本意,也是不想让皇帝把自己养肥杀掉。 综上所述,楚清不论从人力还是从财力上看,都不具备造反的实力。 即便她手下那两千退役兵能够全心全意跟随她,可只有两千多人,面对整个国家机器,杯水车薪。 只是不她知道的是:这种事她儿子也在偷偷地干。 她儿子背着她经营自己的工程队,把她撒出去“支援当地基础建设”的钱给截回去了。 她们娘俩,一个控制物产,一个控制基建,以被“地方衙门讹诈”的名头,一个把被讹的钱化到楚家小子手里,一个却是回收到自己荷包。 而且她儿子还掌握了大宣近八成的运输线路,以及合并了南北方众多帮派。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一十章 弃卒保车 虽说楚清不清楚小宝所拥有的真实力量,可她见过代表船帮的水毛毛、也侧面见过代表盐帮的贾焱垚等人。 但小宝不明说,楚清也不过问,除了出于尊重小宝的目的之外,私下里,她也是做着万一“事有不谐”的准备。 上次的朝堂自辩,可以说是给了楚清当头棒喝——不是说认真工作、业绩不断,就能得到领导维护的。 有些当领导的会赏识你,可当损及他自身利益、哪怕损及他利益的并不是你时,你就是个“背锅侠”。 楚清要提防自己这只羊被养肥,肥了有可能就被杀掉。 因此,楚清私藏了小宝送来的江南孟家那批铁锭。 她想着要找时机研究一下火炮,她认为以当前大宣的军备水平,要想保护自己和小宝的安全,也许火炮才是“以少打多”的关键。 可是,“谋反”之事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研究。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过浅滩,我好比鱼儿吞了针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 楚清“盘点”了自己的实力之后,决定“弃卒保车”。 儿子,妈妈没能力把你送回我们的世界,但是妈妈要你好好活着!你手里无论有多少底牌,都不要让别人知晓,妈妈也不行。 妈妈不确定会不会走到最坏的地步,妈妈也不敢保证能否吃得住酷刑,所以别把你的底牌浪费在妈妈身上。 不知小甘甘有没有把妈妈的信送到,你若接到了,就带着你的底牌快走,哪怕是去你那个小岛,以你的实力,应该也能偏安一隅。 楚清虽把自己当做“卒”,但也不能说弃就弃,她还得尽量争取保全自己,还要尽量拖延时间。 眼下的她再收不到任何密侦司传来的消息,显然她已被密侦司隔离在外。 魏诚毅说谋反这种事,皇帝不会给人任何机会脱罪,可既然这么多天还没有对自己施行缉捕,那就应该有余地。 这些日子楚清装作人在路上,对一切毫无所知,该去海右府就去,只是海右知府以“身体有恙”为由,一直避而不见,只拿师爷应付她。 师爷得到的指令是不管楚清说什么,都暂且应下,反正师爷是知府私下雇请的人,说话也不作数。 而楚清也没有对府衙提要求,只是说:“以鄙人沿途所见,海右府虽然农业根基十分坚固,却因大部分被海水环绕,且内河也交错繁杂,可耕种面积实在不足; 恐怕以粮食作为本地经济支柱,不能让百姓衣食无忧,不如你我双方合作,发扬水产优势; 我以十万两白银投资,我们兴建渔场、盐场、以及水产品加工作坊,让百姓除种粮这项主业之外,也有其他副业可做; 我还能帮助水产销售,所得嘛……师爷您先看这样合作可行?分成比例待知府大人痊愈后再议?” 楚清的话并不需要师爷做什么,而最后也是需要知府来定夺,因此,之前所言内容师爷只管点头便是:“甚好!甚好!” 于是楚清以随身所带银票是义斌府开出的,无法在当地通存通兑为由,去了海右府官方钱庄办理“贷款”业务。 所谓贷款,是皇帝特例许可楚清的一项便利,就是楚清可以在官方的钱庄里,以官印作抵押,从钱庄支取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而楚清三个职务有三枚官印,这项许可真是极大的便利,让楚清可以不为钱发愁。 只是,当楚清把三枚官印都拿出来作抵押,却也不能贷出现银——官方钱庄并不买账,人家说:“楚大人还是暂且消停消停吧,我们可不敢支钱与你。” 楚清自然“诧异”,询问缘由,钱庄负责人自然说不出什么,于是楚清“一气之下”,便去驻海右府的密侦司理事处“寻求帮助”。 理事处给出的答复是:“楚大人目前确实不宜妄动,你的资产正在被核算中,你也别问为什么,你我是同行,应该知道,咱们只管听命行事,无权过问其中缘故。” 这样,楚清便“顺理成章”地“自投罗网”——踏上去京都的道路。 楚清知道现在自己身边恐怕布满皇帝的眼线,所以她需要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以求不引起皇帝的“过激反应”,让她能有机会去京都为自己辩解,哪怕不行,也能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楚清让“壮丽河山,锦绣万年”八名女护卫做婢女装扮,因为卓耀带领的三十护卫算是过了“明路”的,而这八个女护卫不是。 她一行不到四十人向京都方向行进。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中秋节以月之圆喻人之团圆,家家户户都要团聚,连出嫁的女儿也要回来,因此大宣的中秋节还有其它的叫法,比如团圆节或女儿节。 月色下,楚清的队伍匆匆赶路,并不停歇。 既然是要“自然而然”,那么楚清现在就该是因为知道自己资产被“清算”而焦虑、而着急赶路。 只是一路上时不时就被秋风送来的纸灰迷到眼睛,甚至还有被什么东西“劈头盖脸”的时候。 把盖在脸上东西拿下来一瞧,竟是已经瘪了的孔明灯,只见那腌菜坛子大的灯罩上还写着:“祈愿房租别再涨、莫让小老心慌慌”。 一路走一路就能遇到将息未息的孔明灯。 与往年公子小姐们写的祈愿能遇到心上人的内容不同,楚清他们遇到的尽是特别实际的愿望,甚至有些还写成了打油诗。 比如这个:“团圆难、难团圆,一路走来无车船,但愿明天能好运,十五月亮十六圆。” 再比如这个:“上有爹娘下有娃,全家收入靠鸡鸭,店铺紧锁无处卖,我拿什么来养家?祈愿我心天知晓,莫让愁白满头发!” 谁能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各行各业的商人觉得生意难做,百姓也都觉得日子难过了呢? 事实上,能放的起孔明灯的也是兜里有俩余钱的;穷的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人家,也就只能在家里念叨。 没病和没灾两兄妹在家里点数鸡蛋,没病边数边对着油灯照,把鸡蛋中照出小黑点的分出来,没灾则把没有小黑点的装到另一边的篓子里。 没病他娘借着油灯做针线活,她手里的一个小书包,给没病做的,已经快完工了,在给书包带加几针,让结实些。 可是就差这么几针却就缝不下去:“唉,这个棉花大人也不靠谱啊!”没病娘说道。 两兄妹就抬眼看着娘,他娘接着说:“娘以为今年把这些鸡鸭和蛋都卖掉,就攒够束脩,你明年就能上学堂了,可眼下……” 老百姓不知出了何事,只知道棉花大人收购鸡鸭肉蛋的铺子都被封锁了,他们现在手里攒下的货全都卖不出去。 也不是完全卖不掉,最近出了好多店铺收购禽肉蛋,只是那收购价格比棉花大人的价格差太多,根本赚不到几个钱。 眼下家家都养鸡养鸭,是蛋也多、鸡鸭也多,棉花大人的铺子从来不降价收购,可是给封了啊。 要是不卖给其他店铺,那就得砸在手里,鸡生蛋、蛋生鸡的,家里根本养不下,弄不好还得一瘟一窝子。 可是卖吧,也赚不了几文钱,他们那收购价格太低,卖给他们不等于今年白干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一章 各有思量 没灾眼睛眨巴眨巴,她觉得不能怨棉花大人,棉花大人是个好人呀,可确实现在家里这些禽蛋都卖不掉,怎么想才是对的呢? 没病却是继续手里的活,说道:“娘,这事儿咱不能怨怪棉花大人,你想吧,要是没有棉花大人,咱家连现在这些钱都不会有,对吧? 您的病也不会好的那么快,对吧? 不说别的,你就看外面那些人,成天价拜蝗神供蝗神的,蝗神保佑他们了吗?到底是谁让咱们灾年没饿死的? 要我说,人都有走背字的时候,棉花大人现在就是走了背字,不定被哪些小人眼红嫉妒给告了; 你瞧吧,棉花大人都能把蝗神赶跑,肯定就能把那些小人赶跑; 至于上学,娘也不用着急,反正咱们军户也不能科举,我上不上学都一样!” “那怎能一样!”没病他娘听儿子这么说,急了,干脆把手里的针线活往桌子上一撂:“读书和不读书怎能一样! 你读书,就算不能科举,可万一以后再征兵,你能写会算的,也能把你放到后方,安全的地方,哪怕是管个粮草、记个账啥的,也不至于冲锋陷阵! 你若大字不识,就得把你放在那群大头兵里头,是生是死全凭造化! 娘不希图别的,就指望你能好好活着,咱家就你一个将来能顶门立户的,娘还指望你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呢!” 传宗接代、发展人口不仅是国之大计,也是老百姓家里的大计。 三胖家的自从三胖(罗全)被找回来不久后,又恢复以前那种喳喳呼呼的本性,为啥,因为又怀上了! 纵使想在村里显摆她家是办皇差的人家没嘚瑟成,可并不妨碍她快乐的心情,她男人回来了,她肚皮又鼓起来了! “福禄他爹,”三胖一边把明早罗全要穿的衣裳领子整理平整,一边嘱咐:“明儿你早点儿去,嘴巴甜着点儿,见人就给抓把枣子……” 罗全因为被沃斯人禁锢在地下室好几年,现在见人还打怵,不过对媳妇倒是不打怵:“拉倒吧!这老些枣子值不少钱呢,留给福禄和娘吃!给外人也不见能买个好!” 三胖家的拍了丈夫胸口一巴掌:“你听话!谁让你笨到被沃斯人掳去好几年的?不然能月月都得去密侦司点卯签到?” 毕竟罗全是被沃斯人掳去当据点的仆人的,因此虽然给补办了户籍等手续,但还需要每月去理事处签到、汇报思想动态。 这是为了防止罗全被敌方收买,或是仍被敌方牵连,每月去报到,也算是一种监管。 三胖媳妇抱怨这么一句后觉得不妥,丈夫那些年就够苦了,自己的话有些伤人,马上往回找补:“你看你吃了那么多苦,要是没有楚娘子把你找回来,怕是年年月圆咱们永不团圆; 可大哥、二哥他们回来,也没啥机会进他们的理事处打听,你正好月月都得去,干脆,你就带着枣子去,见人就给塞上一把; 然后你嘴甜点儿,打听打听楚娘子怎么了,看看咱们能帮上她不,听见没?” 门外,三胖老娘听到这话,微笑着点头走了,三儿媳妇看来还没浑到六亲不认。 她来,也是想让三胖去做这件事的。 楚清帮她找回三个儿子,还都给办好了各种手续,这是天大的恩情,她们家得知道感恩。 眼下楚清家的铺子都出了事,他们打听打听,看看有啥能帮上的,就算最后啥也帮不上,这份心总是要尽的。 屋里,三胖家的已经把丈夫的衣裳叠的平平的,又给塞到炕被底下,再一屁股坐上去——反正肚子大也干不了别的,就拿屁股使使劲,省得浪费木碳烧熨斗了。 嘴上还唠叨没完:“要是楚娘子没犯啥大事儿最好,你帮着也说点好听的,不然她那豆油坊全都关着,咱家这老些黄豆卖给谁去?” 楚清的铺子被封锁,真是影响了不少地区老百姓的生活,不但都感到不方便,甚至还要担心生计,毕竟这些铺子都与他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 也有不担心的,甚至还在心里偷偷庆幸。 淞江府孟家四分五裂,各房头自立门户,孟贤胜在父亲孟淳失联、二叔孟涌疯傻后无力把持局面。 要不是他读书好,有希望考举人、踏上仕途,恐怕家族都不会给他大房留下半文钱的家产。 眼下楚家陷入动荡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孟贤胜却在侥幸:幸好当初没来得及跟楚懂走得过近,不然就算当时不分家,现在也会被牵连、被家族抛弃了吧? 孟家是没指望了,别看一个个房头拿着历年的红利以为占了大便宜,可以自主了,却不想想,他们有几个人有那头脑撑起家业? 而最高兴的是孔家、侯家和魏家这“三大家族”。 今天是中秋团圆节,他们没有在自家守着老婆孩子过节,而是聚到一处,吃酒赏月。 作为江南首富的孔普高说道:“不知还要等多久?怎么还不见真章?”语气中颇有些不耐烦。 侯岩,作为孟淳的舅兄,在妹夫失踪、孟家分裂之后,心有戚戚,没了这么好的亲戚兼合作伙伴,即便他依然稳居“三大家族”,却也不再那么有底气。 因此,对于这次聚会,即便他远在福州府,也不敢怠慢,巴巴的就赶来了。 侯岩说道:“我那妹夫不在,朝廷上我也使不上劲儿啊,他认识的人我不认识。” 魏漴不以为意:“别急,我已经给我妹夫去信了,瞧着吧,不会等很久。” 都有妹夫,可差距是大的! 别看孔普高的儿子们还没有发展起来,官职低微,但是他儿子多,自己又是最有钱的,可以说是潜力最大的家族。 因此在三人中他的语气也最强硬。 此时孔普高似谴责其余两人般说道:“你们该使劲儿的使劲儿,缺钱就说话,我们孔家只等着出结果!” 这话说的,好像他出钱雇他们办事似的。 也难怪他们此时心急。 原本孟家倒了,他们以为能够把玉石生意慢慢抢过来,可谁想楚清马上就另辟蹊径,搞到沃斯玉矿的开采权。 而且她还不着急把玉石投入市场,反而是比孟家控制得更狠,让人们对玉石的期望值大于需求值,从而把玉石价格越炒越高。 明明没了孟家,他们三家应该成为控制江南经济的“铁三角”,可偏偏那个楚清,愣是与他们三家形成并驾齐驱的势头,成为“第四家族”。 这个“第四家族”称号,可没有限制在江南,不像他们三家,只是江南“三大家族”。 魏漴心态最稳,侯岩的妹夫孟淳算个什么东西?都不知死哪儿去了,自己妹夫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人,是刑部左侍郎霍伟霆! 连他大侄子霍铭甫去年也中了举人,只是今年春闱落榜了,可那也是有前途的人! 再努力努力,一旦侄子高中,他魏家能跟着更为兴旺。 想到这里,魏漴说道:“各位别着急,虽然眼下玉石生意这块豆腐诱人得很,可心再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不是? 再等等,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只要楚清一玩儿完,这些玉石,朝廷必然会放出来,到时候咱们三家联手竞买,给垄断下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二章 团圆节不团圆 似乎大宣十三年的中秋节谁都过得很反常:该回家的回不了家;不该在路上的还在路上;明明可以团圆的偏要远离家人跑去与同僚们团圆。 京都西城青瓦台斜对面的老字号“醉仙居”酒楼,掌柜站在门口看着天上圆月,心中很是幽怨。 就烦这帮达官显贵,自打青瓦台开业后,他们竟然无情抛弃自家酒楼,跑去青瓦台一去不复返。 既然给人家捧臭脚去了,倒是别再回来呀?嘿!平日倒是没回来,今儿大过节的他们全都跑来了! 你们不想过节,别耽误我呀,我还想回家抱抱孙子、看看老妻呢! 醉仙居也是三层楼,空空荡荡,只有二楼一间包房有客,而包房内此时却是寂静无声。 刑部左侍郎霍伟霆是今天聚会的召集人,与会的有工部尚书郑春秋、两名御史、还有两名密侦司的经历,“经历”,负责“文移出入”,就是处理往来文书的人。 俗话说,有钱能使磨推鬼,密侦司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禁受不住钱财诱惑之人。 密侦司虽直属皇帝亲管,俸禄却并不高于同级,作为从七品的经历,应该说是文职官员中最尴尬的。 他们属于部队编制,干的却是文职的活,这在其他同僚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除了地位尴尬,收入也尴尬,他们甚至没有地方上一个八品县丞的收入多——没有外快来源。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谁都得养家糊口,生活拮据又不甘清贫,被收买也是早晚的事。 霍伟霆等人得到的关于楚清谋反的“证据”,就是由这两名经历搜集、整理、加工的。 至于他们是从哪里获得的消息来源,只能是他们在各地的同行呗。 两名经历此时惴惴不安。 按说,他们只管提供材料就好,从七品的官员,又做不了别的。 可他们被叫到今天的饭桌上,就等于公开了他们背叛密侦司的事实,实在是让人心虚,干嘛叫他们来啊! “楚清与我刑部无瓜葛,我不方便提起此事,郑大人,还是你来吧。”沉默许久后,霍伟霆终于开口。 皇帝迟迟未有明示,虽然地方上呈的奏折内容几乎满朝官员都有了解,却还不好在朝上弹劾。 但谁知道皇帝什么意思呢?没准儿是皇帝一直对楚清有所偏袒,此时自己不好开口,等他们起个头? 若真是这样,那谁起这个头都没关系,可若不是呢? 郑春秋也是这么考虑的,他说:“两位御史大人有风闻言事之权,还是由你们开始比较好。” 两位御史对视一眼:这是第几轮了? 言事官无需对“风闻”消息来源进行说明,亦不必承担言事不实的责任,可上次楚清自辩时,皇帝已经警告过他们:御史台“言路不可不开,却不可太杂”、“言官所言,应实实可行”,他们哪里还敢造次? 今晚就这点儿事,转来转去就这几句话,都想弹劾,还都不想当出头鸟,车轱辘话转过一轮,沉默一阵,再来一轮。 一位御史尬笑一下,提醒郑春秋:“郑大人,您家可是与楚清有姻亲,不过,您二女儿却被迫远嫁江南,您就不打算与楚清算算账、划清界限?” “你……”郑春秋似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这是过的什么节!憋气! 唯独心中能安稳过节的,怕就是远在新伦州的白桦了。 此时他在自己的家中,与魏诚毅对饮。 魏诚毅闷闷不乐,白桦给他满上酒,他也没心思端起来,白桦就把自己的酒杯凑过去与他的碰了碰,一口干了。 白桦说:“她把你撵回来就对了,好事她与我们同享,坏事她自己独扛,她才是纯爷们儿! 咱们该尽的力、能尽的力都尽到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别闷着了,喝!” 魏诚毅总算端起酒杯,却还有些迟疑:“咱们送去的人证、物证会不会晚了,能来得及不?” 白桦说道:“不是说了嘛,成事在天!” *********************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看御案之下跪着的两名五花大绑的沃斯人,又看看手中的供词,问道:“可都重新审问过了?” 胡恒秋恭谨回答:“都重新审过了,并没有审出更多内容,可见这份供词已经足够全面。” ********************** 楚清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她而没有过好团圆节,此刻她看着一个烧得只剩下半截的孔明灯,被风吹得残存那点火星慢慢飘落,喃喃道:“仲秋了啊。” “是啊,姐,咱们只顾赶路,也没买个月饼,我烤几块豆饼当做月饼吧,反正都是圆的!”郑小柔在旁边接了话。 这几天通过楚清的言行,郑小柔多少知道些楚清当前处境不妙,她不知该如何帮忙,只能尽量安排好衣食住行。 楚清回头看她:“好,我们一起烤豆饼,吃完我有话对你们说。” 篝火边,楚清和大家一起啃着烤豆饼,把“谋反”这件事跟他们 说了,最后总结道:“所以,之前没跟你们说,是怕我身边有眼睛,万 一你们有异动,会对你们不利; 现在我把我知道的和我判断的都讲给你们听了,你们也该明白局势艰难,因此,趁着今夜万家团圆,又在荒郊野外,现在你们立刻动身离开吧。” 楚清不想再连累他们,眼下是荒郊野外,不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就算有人监视也监视不到这么远,遣散他们正是时候。 楚清以自己为目标吸引视线,给小宝拖延时间和创造机会,是一场豪赌,她赌皇帝会不会脑子抽筋真弄死她。 但是这场豪赌不能牵扯无关之人。 “我们不走!”百家兴第一个表态:“我们不能看你白受冤枉!” 郑小柔也说:“对!大不了……哼,爱咋咋地!” 楚清想到百家兴两口子,那也是跟工部尚书家有关系的,而且还被楚清拿这份关系在朝堂上挤兑过郑春秋,想来这两口子就算被遣散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不多劝。 但是其他人不一样,他们与楚清以及楚清的产业瓜葛不大,便劝他们离开,可是祥子却说:“没门!打死我都不走!” 众护卫纷纷附和,就连八个女护卫,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犹豫:“我们不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三章 忠诚 “你们要听话!”楚清声音有些严厉,但也有些无奈。 九年来的相处,即便未必天天见面,感情也不浅了,楚清绝对不想让这些可爱的大男孩们为她有所损失。 在楚清的心中,这些甚至超过她当前年龄的男子们都是大男孩,二三十岁,正当年哪。 他们当护卫,还都单身,楚清不愿他们因为自己而失去成家立业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付出性命。 “你们不是我的下人,你们没有签卖身契与我!”楚清说道:“你们不必跟着我犯险,保护好自己,过好自己的人生,这才是你们活着的意义!” “别说了,我们不走!”护卫们齐声喊道,里面还夹杂着八个女护卫。 “你们别跟着添乱!”楚清对着女孩子们斥道:“我知道他们想说啥,他们想说跟我有交情,但你们不是,咱才认识几天?别跟我套近乎,让你们走你们就走!” 那帮小子人数多,跟随自己年头也久,楚清把他们当做难啃的骨头,准备过会儿再对付他们。 几个女孩子相对容易说服些,楚清准备先把她们遣散。 “这跟卖身契无关,”祥子说道:“你说出大天来我们也不走!”态度很是坚决。 真的与卖身契无关。 楚清以为古代人的忠诚是建立在自幼就被洗脑式教育,和严格的阶级等级制度、以及严酷的惩罚代价之上的。 她想得也对,但不适用于她楚家的小子们。 当年,洪亮想把更多的退役兵塞给楚清时,楚清曾说过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能接收眼下的人数是能力的极限,因为“不想这些英雄们上了战场流血,下了战场还要流泪。” 一句“英雄”拔高了他们的思想境界,一句“上战场流血、下战场流泪”道出了他们的辛酸。 楚清对军人有本能的好感,这源于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但是古代的军人,或许除部分将领外,大多数并没有“愿得此身长报国”的信念与责任感; 而是当兵能挣军饷、能给家里节省口粮、万一立了军功能升官发财,官要是做大了能光耀门楣甚至封妻荫子。 这才是目的。 更有很多人是因为战事吃紧而被迫应征的,征兵也是一种摊派——不管你家几口人,只要有成年男丁,就得入伍。 而楚清手下这些小子更有八成是流民出身,是身不由己就被拉入军营的,你不去?那你也别活着了,国家有难,还能白养活你们这些浪费口粮的流民? 所以楚清依照自己的思维惯性,主观地定义他们是为国征战的英雄,给予这些流民出身、退役后依然只能做流民的人极大的尊严。 他们都是战场上无数次死去活来的人,生死早已看得不那么重了,反而是尊严,才是他们最为看重的东西。 人活着,得像人! 这与在军营里,洪亮那种对将士们的关心不同,士兵对于将军,是一种资源,没有这些兵,那就是光杆将军,啥也干不了。 能对兵卒好的将军,比如洪亮,算是仁慈的;更多的将军对部下非打即骂,人家本意也并非虐待,而是“你是我张家军或我李家军的人,就是我的人,不听话怎行”的顺理成章行为。 这种思维模式换句话说就是:你是我的猫啊狗啊物件啊,是供我使唤的。 所以才有什么鹰犬、走狗、爪牙之类的词汇。 这些退役兵到了楚清这里,以为也跟军营一样,因为他们同样集体生活,但是楚清给他们住砖房、还给盘炕、烧煤取暖,并非对兵卒那样。 他们就以为应该有卖身契才好,这样才能有依靠。 卖身契这个东西与雇工契约不同,一旦签了这东西,就把自己当做物件送给别人了,是打是杀全凭主家心情。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卖身契也是一种保障,是他们的生老病死的保障,主家要负责。 楚清没有让他们卖身于自己,使他们心里很是无着无落一段时期,可相处下来他们才知道,楚清是真没拿他们当物件、当资产,而是平等相待、相扶相助。 不,不平等,在他们看来,他们老大简直是他们的奴才,别看老大有钱,那都是人家拼了命赚的,还要养活他们、分给他们,有谁家主子能做到? 老大还没得道呢,他们这些“鸡犬”先升了天。 在他们一个个有了店铺有了土地甚至有了媳妇孩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稳定生活时,他们老大却常年东奔西走、受尽冷落、刁难、非议、冤枉。 冷落、刁难自不必说,那些比老大官阶高的,冷落和刁难简直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就算那些官职低微的知县,看似恭敬,实际也没把老大当回事过。 单说来自老百姓的非议和冤枉,那还少吗? 老大就为了倡导他们养殖鸡鸭对抗蝗灾,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一会儿说老大不知米粮多贵,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说老大不定想什么辙坑老百姓呢,不然她自己怎么不回家养鸡养鸭去? 等知道老大是女人后,那风言风语更多了,什么“老娘们儿就该回家好好带孩子去,出来抛头露面的,简直是丢人现眼!” 什么“一个娘们儿能当官,不定上了多少爷们儿炕头儿,陪多少爷们儿睡觉才当上的‘陪睡官’!” 再听说老大是寡妇,那嘴就更坏了:“寡妇两腿叉,光拿好处不改嫁”、“指着热炕说心凉,门外汉子排成行”…… 直到买不起粮食的拮据被卖鸡鸭赚的钱改善了,他们才闭嘴。 小子们不知道的是,并没有闭嘴,就连那军户区没病、没灾那样的人家,楚清还特别关照过的,如今因为楚家收购点被封锁,虽没说太过分的话,却也抱怨过“棉花大人不靠谱”。 就更别提老大需要孤身一人去朝堂上对抗一群比泼妇更恶毒的嘴。 而她们老大一旦有了钱有了好处,总是分给他们,今天一点、明天一点,始始终终,从没抱怨过自己在外受了多少委屈、积下多少辛酸。 谁家养活一群人不是为了伺候自己享受的?他们老大不是。 这些年来,也有不少外人、比如那些高官的师爷、管家挤兑过他们:“别一个个好像对你主子多忠心似的,天天粗粮都吃不饱还替人家操大鱼大肉的心!” 这些话不但伤不到他们,还更激发他们的战斗欲,把人家臭揍个满面桃花开还得教育几句:“你出事你主子会舍命救你不?我主子会! 你平时一个月能吃几顿肉?冬天吃得上新鲜青菜不?我顿顿有肉吃,吃腻了我大冬天照样吃小青菜!我还有私产,田庄、铺子,我主子给的! 你敢说你主子一句错不?我敢,我主子错了我们谁见到都能说! 但是我告诉你,我们主子我们能欺负,你说半个不好就不成!” 所以祥子说跟卖身契无关,他心里想的是:士为知己者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四章 “屠狗辈” 八名女护卫虽然没有小子们这么深刻的心思,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能跟着一个和她们一起做饭、吃饭,一起同甘共苦的主子,也让她们心里倾向于楚清。 再被小子们的情绪一感染,姑娘们也态度坚决,楚清连她们也劝不动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楚清想。 这句在楚清那个世界已经被批驳的很严重的话,如今让楚清有了新的认知。 过去楚清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看着解气却是大错特错。 曾经也会用梁山好汉这种虚幻的、片面的存在,来证明那是社会底层人民的一种“乌托邦”,甚至连乌托邦都不是,认为那都是虚伪。 因为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无论到了任何时代,都是只有吃饱穿暖了,才会想着去帮助别人,才会发展出比较高级的道德,这才符合“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也才会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之说。 但是人们却忘了,自古以来,读书人是社会的核心价值人群,他们处在社会的中上层,占据相当多的社会资源,他们推崇、领导着民众的道德走向。 底层的老百姓是没有机会读书识字的,他们只能根据历代朝廷的规章制度形成自己的行为规范。 那些规章制度的形成自然是读书人遵从孔孟之道为基础而制定产生的,于是百姓接受的就是这样的规范。 义是什么,本意是锯齿状长柄兵器,用于各种仪典上的礼器,引申义为品德的根本,伦理的原则。 仗义是什么,是重情义、是主持公道。 《论语·为政》中有一句:见义不为,无勇也。是说应该挺身而出的事情,却袖手旁观,是怯懦,是放弃道义和职责的不义之举。 千百年来被读书人、当权者倡导的思想普及到民间,而真正去实践它,每每是不是读书人。 为什么?因为趋利避害。 那“屠狗辈”都傻吗?还是他们只追求他们的“乌托邦”? 现在的楚清知道了,都不是,是这些“屠狗辈”真的在贯彻、执行这类规范。 他们能不懂趋利避害吗?当然懂,可总有一些人会为他们心中的“义”而努力,有人敢于炸碉堡,有人敢于堵枪眼。 当人们想:“这件事如果有人能怎样怎样就好了”的时候,真的有人就那样做了,他们才是英雄。 不是说所有的读书人都负心,也不是所有的底层人都仗义,而是只有真去“屠狗”的人才算仗义。 引导世间道德规范之人在权衡利弊,“屠狗辈”在真正践行“义”,这才有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样的话。 若“义”的倡导者们倡导完了都去权衡利弊了,那么谁来执行“义”? 家里的小子们不是楚清的仆从,他们与楚清之间没有契约,不是为了主子尽忠尽勇,他们是遇到了他们认为值得的人,才会如此选择。 他们的“义”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楚清不知道的是,这种心态不止护卫小子们有,家里小子都是这么想的。 不然,楚家那些铺子被封,根本不至于影响百姓的生活。 影响百姓生活的是小子们在各地开枝散叶的铺子、作坊,那才是真正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地方。 属于楚清的铺子都是在皇帝那里挂了号的,被清算也是“宝清”系列的铺子。 这些铺子多数属于高消费场所,是给有钱人准备的,经营的是赚富人钱的高档消费品,而一些大型加工厂也是经过试点后确立下来,并报备给皇帝。 可小子们开设的作坊、商铺之类却不是,他们不允许有人跟他们老大抢生意,老大只要试点成功的项目,他们都会在各地复制,力求不让江南孟家之流占到便宜。 这些赚钱的项目都是他们老大开发的,凭什么让别人白得?他们就算不能都包圆,也得最大程度去垄断,为啥?给小宝攒着! 老大一心想多挣钱养孩子,却总也攒不下多少,没关系,他们给攒!他们力求做到:到小宝娶媳妇的时候,他们每人都是一个小宝的小金库! 而这些,才是老百姓能够接受的消费等级和就业所在,因而范围更广。 用现在的话讲,省会城市的生意是楚清的,二三四线城市以及乡村却被楚家小子覆盖,哪怕一个县城只有一个小商铺,也要力求率先入驻,让别人想抄袭都没有他们下手快。 “宝清”字头的铺面一被清算,各地小子们纷纷暗自响应,停业整顿的、房屋修缮的、商铺盘点的,反正想着法关店。 再配合上谁也不知道的、小宝所掌控的运输线路,这才能让百姓觉得生活不便——无处做工、出入难行。 这几天一直心中愧悔、不敢直视楚清的的卓耀,此时悠悠说道:“主子,你进京身边却无人,反而遭怀疑,没准儿让人把视线更加集中在他们身上。” 自打“自我曝光”后,卓耀再不敢称呼楚清为“老大”,甚至不敢说话。 对啊,卓耀说的这点楚清没有想到。 自己要是孤身进京,皇帝是不是会怀疑她把手下派出去执行谋反计划了?没准儿还真把他们当做造反罪论处。 那可真就害死他们了! 楚清看着小子们苦笑了一下:“你们跟错了人哪!” ************** 皇帝看着被绑的两名沃斯人说了句:“你们跟错了人哪!”就让人把他们带下去了。 现在事情的进展有些让皇帝坐蜡。 这段日子跟中了邪似的,非想着一个村妇能谋夺他的江山,就算她有那心,她也没那钱啊! 一顿清算下来,楚清的铺面——这都是不动产,就占了她一大半的资产,她手头上的银子还没朕私库里的多呢。 现如今,楚清还要养着三千采玉工人,银子似乎哗哗地往外流,采回来的玉石,年前楚清进献那块巨型白玉后就跟皇帝说好了,四六分,皇帝占六。 而玉石投入市场的时机,由皇帝把控。 换句话说,皇帝说卖玉石楚清才能卖,卖完还得给皇帝六成分红。 还查什么楚清背后之人,这不都绑到朕的御案之前了吗?背后之人是沃斯四王子,专门借着楚清的名头下黑手。 皇帝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楚清的“背后之人”。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皇帝看着胡恒秋呈上来的最新奏报:秋收已近尾声,很多地区农民因无法购买肥料和杀虫喷桶,担心地力不足,来年冬小麦的收成堪忧; 北方规模最大、产量最高的吉州织造作坊停工,大批棉花加工事宜均被搁浅,大批雇工惶急……当然,皇帝不很在意这些。 没有织造作坊时,那些雇工也没饿死多少,冬天百姓也没冻死多少,问题是,皇帝的私库进账今年要缩水呀! 派别的人去承接这些生意也不是不行,但是还能不能达到每年半成到一成的增长速度就不好说了。 况且,楚清每年都有创新,哪怕再小,也都能独领风骚、抢占先机,这要想找个人替代楚清,皇帝盘算又盘算……没有。 一个能给自己赚钱、推动大宣经济、还间接打压世家资源、扰乱异国秩序、控制对方舆情、纵使有谋反嫌疑却无谋反实力之人,真把她灭了……好似不划算。 *注:1“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典故:明代曹学佺,被誉为“闽中十才子”之首。典故发生在曹学佺任按察使期间。 按察使:主管一省的司法刑名,类似于大宋代提刑官宋慈的官职。 事件:当时皇亲国戚们流行豢养斗犬,犬种皆为猛犬。一次,皇亲国戚的几个奴才当街遛狗,不拴狗绳,任其闹市街头乱窜,并以人们受惊模样取乐。 猛犬起性,将一路人扑倒在地,疯狂撕咬;那人大声呼救,眼看命丧狗口,奴才们却袖手旁观。 路边一个卖猪肉的屠夫持刀冲来,迅速将猛犬砍死,救下那人。 奴才们看主子心爱的斗犬被杀,顿感不妙扯着屠夫到衙门,要求判屠夫死罪,给斗犬偿命,以求在主子跟前脱罪。 虽屠夫见义勇为的事实明了,官员却不敢得罪皇亲国戚,便将此案上报给曹学佺。 曹学佺向来刚直不阿,便判决屠夫无罪,还判皇亲国戚那边赔偿被猛犬咬伤者的医药费。 此判决一出,皇亲国戚自然大怒、不甘罢休,施加压力,要求重审此案,并给那被犬咬伤者一笔钱财,威逼利诱加恐吓,使其翻供。 伤者是名秀才,权衡得失后按授意说自己与那斗犬熟识,与之嬉戏中那屠夫恶意将犬砍死。 这样一来,皇亲国戚反倒成了受害方,屠夫被治罪也是合情合理。 重审时曹学佺一听就明白里面的猫腻,勃然大怒,喝令衙役杖击秀才,取其真实口供。 秀才受不得皮肉之苦,如实交代做假口供之事。 终审判决如下:屠夫无罪;秀才恩将仇报,猪狗不如,革去功名。 曹学佺在判词中写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成为千古名联,也被后人争议。 冷知识:三国张飞也是屠夫。 2“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应是曹学佺对此案就事论事的感慨,而本章文字中对此名联的理解仅为个人观点,欢迎友友们一起讨论。 3和以前一样,“*注”是章节之外的小注解,不算水字数哦。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五章 月难圆(一) 十五的月亮十六未必能圆。 皇帝一早就让李公公去前殿通知:昨夜偶感风寒,暂停早朝一日。 皇帝已经看出朝堂上的蠢蠢欲动,只能称病,争取点儿功夫想辙。 这怨他自己。 当他疑心一起就立马下手拔除楚清,或是能早点打消疑虑,也不会有现在这么被动。 反倒是思来想去一犹豫,楚清的资产是核对清楚了,疑虑也消散的七七八八,可朝堂上即将掀起的弹劾大潮却不知该如何平息,还有楚清那边的安抚……。 当胡恒秋又跑来御书房呈递最新进展时,吃惊地看到皇帝上嘴唇正中间起了好大一颗燎泡。 李公公端着皇帝最不爱喝的薄荷茶正在轻声劝着:“皇上,您多少进些茶水,也好过吃药不是?是药三分毒嘛。” 皇帝十分不耐烦,却也不好驳了忠心耿耿、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奴才,皱着眉头浅尝一口,有些困难地咽下,唉,嗓子也疼。 “又什么事儿啊?”皇帝问,眼睛扫了一下胡恒秋手里那叠公文就闭上,闹心! 胡恒秋:“皇上,两件事,第一件,经查证,都水使者沈崇年没有偷工减料、贪污款项,也没有消极怠工; 相反,他积极疏通河道、清理淤积,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嘴唇疼,情绪更不好:“有话就说!他没过错为何被参?” 胡恒秋偷瞥一眼皇帝,感觉那个燎泡怎么好像大了一圈? 胡恒秋立马低头不看:“只是他得罪了佳兴知府,因为沈崇年主张将运河支流进行分叉,多分出一条水路以减缓上游雨季时的泄洪压力; 但是他设计的路线正好穿过佳兴知府的私田,佳兴知府张建斌要他重新改道,沈崇年不肯,起了争执; 正逢此时河道淤积的泥沙和水藻无法运出,又不能随便倾倒,张建斌便诬告了他; 至于说贪污款项,并没有,因为船只在淤堵河段被下面的礁石和水草毁得厉害,需要维修,所以款项尚未支付; 可船家想提前支取银子进行修缮,这却并不在契约条目之内,而且也延误工时,沈崇年没有答应; 这才被知府张建斌诬陷为贪污款项和消极怠工,偷工减料更是子虚乌有。” 至于那些雇来清淤的船只怎么就那么容易坏掉,这就不是非专业人士能判断出的了。 反正船头儿私下是这么跟他的弟兄们说的:“帮主给的命令就是‘无中生有、没事找事’,不用想着赚钱。” 皇帝就想:这沈崇年也是够倒霉的,干着活、受着冤,过节还不能回家团圆,不由心生恻隐。 当然,恻隐倾向的是沈崇年,不会想起某个女官的。 反正密侦司也提前把事情查明白了,皇帝便交待李公公:“给沈崇年家送盒月饼。” 这事儿就算处理完了,一盒月饼,皇帝赏给臣子家属的,不在于赏赐重不重,主要是表个态度……就够了。 “第二件事呢?”皇帝问道,顺便再喝一口薄荷茶,虽然不大喜欢这味儿,但是好像嗓子是能舒服点儿。 胡恒秋:“第二件事,经臣再三确认,密侦司经历司两名经历:袁茂、何旭二人,被某些官员买通,结合各地理事处送来的简报,伪造楚清‘谋反’证据……” “咳咳……”这口薄荷茶呛人,皇帝咳嗽起来。 李公公马上端上一个汤盅:“皇上,不然您进点安南子炖雪莲……”皇帝摆手,那味儿甜不甜呛不呛的,还不如薄荷呢。 胡恒秋权当没看见,继续低头禀报:“但不管怎么说,这只能算是意外收获; 而臣的属下通过封锁楚清店铺这种障眼法,揪出沃斯奸细十数人,其头目为沃斯四王子的两名幕僚,均已被收押;” 楚清本人虽不知情,但臣认为,即便告知于她,她也能理解这是两国鼓励通商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问题; 且还是出现在她所负责的沃斯方面的问题,楚清应会更为支持。” “咕咚!”这口薄荷茶吞咽得很顺利,嗓子好像又轻松了些。 “嗯,知道了,”皇帝把茶杯放下,里面也没剩多少了:“还有事?” “并无,臣告退。”胡恒秋行完礼马上便走。 解决方案已经提供,别的主意他也想不出来了。 想想真是命苦,团圆节的好日子,大晚上竟是独自憋在书房想办法替皇上擦屁股中度过的。 想到今早媳妇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儿……唉,晚上回去,不给弹上五首八首曲子估计是哄不好了。 “皇上,”李公公尽心服侍皇帝:“您看要不要叫御医来看看?您这燎泡……” “无事!”皇帝挥了挥手,“小皮损而已,朕找皇后要些药膏涂涂便是。” 皇上起身,朝皇后宫殿走去。 中秋佳节皇上“独守空房”,从后到妃再到美人是一个都没理会,枯等一夜的各宫嫔妃都跑到皇后这里来打探消息——该不是皇后跑去皇上的御书房独揽盛宠、不带她们玩儿吧? 看到“姐妹们”各个盛装打扮、妆容精致,眼底却有二斤脂粉也盖不住的青黑,皇后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顿觉平衡不少,态度自然更加雍容宽和。 行礼之后,“姐妹们”相互寒暄,一片喜乐平和,嫔妃们试探了几句看不出皇后到底有没有“独得恩宠”,自然不好提醒大家需要“雨露均沾”的话。 再说后宫永远是前朝的延伸,相互聊几句也能试探出皇帝对她们各自家族态度上的一些风向,便更不会走。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楚清身上。 楚清是万万也想不到:老娘不是后宫的人,却一直干扰着后宫的血雨腥风。 一句针对“女子与小人难养”的“恩荫之说”就曾经让后宫佳丽们分成两派,更有之前某御史弹劾楚清被贬职,导致其女儿在后宫地位断崖式下滑。 不过现在风向变了,曾经站队楚清的女人们这次都不太敢谈及此人,而反对楚清的都拿楚清开刀——近期朝堂上暗流涌动,当谁看不出来呢? 后宫的嫔妃,在前朝不是有爹就是有哥,再不就是叔伯兄弟二姑夫三姨姥爷的,这一次有关“谋反”的风波不可能不知道。 一位妃子说道:“皇后,依臣妾看,也不怪男人们会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 您看,女子眼界本就不宽,非要为官就得让别人处处迁就,这要是野心再大点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六章 月难圆(二) 那妃子说此话时还瞟了德妃一眼,心说,昨晚皇上要是没跟皇后在一起,那就肯定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当直隶州知州的表姐夫跟楚清走得很近。 德妃一向表现得与世无争,只守着自己闺女安分过日子,因此听到此话连眼皮都不抬,只顾摆弄手里荷包的穗子,那是给女儿做的。 皇后早就听说送给楚清的宫女们去求见过太后,太后没见,是女儿派人给打发走了。 皇后其实也不相信楚清会有什么谋逆之心,没有证据,只因为她自己也是母亲。 母亲抚养子女总是出于平安、健康的本意,更何况是独自带孩子的寡妇。 再说,有皇后这等最高地位的母亲都未必能给儿子谋得皇位,区区一乡村寡妇又如何做得到? 可是她也理解丈夫的疑心。 人犯不犯罪,全看诱惑与代价的比例,只要超过那么一丝丝都有可能,可若换到谋夺最大权利就不一样了,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变成十万分的动力。 所以昭华公主即使心中偏向楚清,却也保持了中立的态度,而她作为皇后,自是干脆装作不知道。 见德妃不言语,其他嫔妃可就来劲儿了,有说天下只能是皇上的,谁也别想肖想,肖想也肖想不走; 有说女子就要遵守女子的规矩,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家境贫寒要能“安贫”,富贵还需“恭俭”;不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妇容也要“婉娩”,神态更要温顺柔和;妇功方面,不必工巧过人,只管做好“织纴、组紃、缝线之事”便好。 总之,楚清哪一点都“冒进”了,而冒进的动机,呵呵,不言自明。 德妃眼角余光扫到门外似有几名宫女身影晃了晃,猜想可是外面来了谁?又悄悄扫了眼皇后,皇后似乎面露一下正色后恢复常态,又似乎没有,而众“姐妹”还在热火朝天讨论着。 依据德妃对皇帝喜欢听妃子墙角的“小癖好”,德妃有丝判断:可能是皇帝来了,不让通报。 可现在大家讨论的是楚清,楚清虽是女子,品阶还达不到前朝,却涉及前朝之事,她们这些后宫嫔妃去讨论前朝之事实在不妥,她自己又身处其中,万一被这些长舌妇给牵累咋办? 于是开口道:“姐妹们,我倒是觉得,楚清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是女子就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她当了官,不也与咱们差不多?皆需依赖皇上的青眼方能存在,更何况,听说她那性子有些泼辣,满朝文武得罪个遍,就算还有没得罪的八成也快了…… 这样的泼皮破落户要不是咱们皇上给些颜面,想她也做不得什么,不说她也罢。” 看似德妃想终结话题,却也把楚清归回普通女子之流,还是个“泼皮破落户”,有间接说明楚清“谋反”传闻未必可信的成分。 都是给皇帝当小老婆,放在普通人家里,大家也都还没混到贵妾的地步,连个贵妃都没混上,你德妃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有妃子不耐烦地翻白眼。 皇后却听出德妃的话外音,不过她觉得也不妥帖,刚才门口大宫女衣角晃那一下,万一是暗示皇上就站在门口呢?德妃这话多少也有倾向吧? 于是皇后放下茶盏,故意让茶盏接触桌面发出响声,众嫔妃的目光都聚集到皇后这处。 皇后说道:“你们哪,愈发无状了!楚清是女子不假,可毕竟有官身,多少会涉及朝堂,我们后宫女子不得……” “咳!”皇帝轻哼,门外宫女慌忙下跪:“皇上!” 憋半天了该跪不让跪,该报不让报,谁知里面那些贵人们说的话会不会让她们这些小池鱼被殃及?宫女难当! 皇帝倒不是为了提示自己来了才出声儿的,而是因为喉咙不适,喉咙不适,是因为德妃的话让他想起一个名词:孤臣。 楚清的确得罪了很多人,且得罪的人都身居高位。 没得罪的都没有实权,比如洪国公,同为国公,没了兵权的洪亮跟副宰相成枫这种实权人物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有实权的品阶又不够,比如宋廷山,就算有德妃这层关系,也不是宋廷山想利用就利用得上的,毕竟是他妻族的亲戚,差着层次。 而且就凭宋廷山这种圆滑人物,也不会不衡量轻重,这一个多月,那家伙不是挺安分的? 胡恒秋倒是对这个属下不错,可胡恒秋比宋廷山更滑溜,朕让他作甚他才作甚。 综上所述,楚清其实是一名孤臣,她存在与否全靠朕的一句话。 之前胡恒秋给皇帝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借口,大体能遮掩一下皇帝对楚清因猜忌而做出的行动,皇帝当时未予置评。 皇帝也知道那是欲盖弥彰的一种托辞,但是胡恒秋已经拐弯表明会由他来承担此事,保全皇帝的颜面,而皇帝自己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因此想来听听皇后对楚清这个人怎么看。 没想到却是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那些说楚清不守妇道的妃子们说的话倒不用在意,她们除了讲究楚清的妇道也说不出什么实质内容,而皇帝也知她们因何那么说。 皇帝也赞同“惟女子与小人难养”,就凭她们几个就赞同。 倒是皇帝认为德妃之言比较客观——楚清是孤臣,结党都没希望。 皇帝就是因为不由自主嘀咕了句“孤臣”却没发好声音,才惊动了皇后殿里的人。 皇后与德妃和其他妃嫔一样,见到皇帝到来都露出吃惊的神色,纷纷请安。 刚才还相互比这高音儿说话的一众女人各个立时莺声燕语。 “啊……都在哪!”皇帝站在门口没往里去:“朕在这儿看看你们就行,朕咳嗽,别把病气过给你们!” 一嫔妃:“皇上,不打紧,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 不等一众莺莺燕燕表达思念、关切和不嫌传染之意,皇帝马上又说:“天冷了,你们也注意保暖,朕这就回了,忙!” 说罢就走了。 就走了。 走了。 了…… “……圆”那妃子最后一个字被憋在嘴里,到底也没机会把话说完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七章 上头! 楚清到达京都时已经八月底,沿途也没有再碰到侯泽等人。 楚清知道侯泽是小宝的人,猜测没人跟她联络,有可能是没有新的事态进展。 她不知道的是,随着她一路进京,一路上很多店铺重新营业了,因为有“宝清”名头的店铺重新营业了。 刚到城门,就有密侦司的干事过来打招呼:“楚大人!” 看看来人的腰牌和绣春刀,楚清点头:“接我来的?” 干事:“是!胡大人已在青瓦台候着您了,说要为您接风!” 接风?楚清看了看城门守卫,心说这是照顾我情绪吗?密侦司要查处一个人这么温柔的? 楚清示意自己还有随行的其余人:“他们去哪儿?” 你们不至于把我身边的人都抓走吧?看了看周围,没看到埋伏有可疑之人,当然,密侦司的行动组要是埋伏,楚清也未必看得出来。 那干事回道:“他们是大人您的人,您自己安排便是,如若安排不下,咱司里也能腾出几间房,最多住得下女眷,不过……咱司里没住过女眷。” 这态度……楚清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大人您看……?”那干事恭谨地征求楚清的意见,是先安排随行人员、还是先去见见胡大人。 “那我就自己安排吧,你要不要一起?”楚清问,一副老子不怕你监视的神情。 “属下只负责迎接您即可……您那青瓦台,属下可吃不起。”干事笑笑,便在前边带路。 不用安检,直接进城门,楚清第一次感受到京都的“优待”。 胡恒秋已经在青瓦台等候一阵子了,茶水没少喝,楚清上二楼的台阶时正看他从洗手间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显然是刚洗过手,也没人递给他毛巾擦手。 楚清就抄手站在台阶上看他,琢磨要不要给他取块毛巾来。 若在以前,不用楚清吱声,自有店伙计守在洗手间门里递毛巾,可现在竟是没有。 不过现在楚清心里没好气,也真不愿伺候他,可是目前还没有跟密侦司撕破脸,姓胡的依旧还是她大领导,没点儿眼力见似乎也说不过去。 就这么一犹豫,倒是胡恒秋先开了口:“大忙人,你可回来了!来来来,有日子没见,我请你吃酒!” 态度和蔼熟稔,措辞亲切热络。 楚清未吭声,跟着他进了包间。 包间内还坐着一个人,见到楚清进门就先抱拳行礼:“押司许念平见过楚大人!” 楚清看看胡恒秋,搞什么鬼?请我吃酒还带着秘书来? “坐,坐!”胡恒秋热情地张罗,“这一路可辛苦?” 楚清未等胡恒秋坐稳便坐下,把不满之意表达的清清楚楚——要翻脸就翻快点,不用铺垫! 胡恒秋似是没有看到,自顾嘱咐让许念平下楼吩咐上菜。 一楼一个客人都没有,卓耀他们几人一桌把地方占满,总算显得热闹了些。 “不辛苦,心苦!”楚清说道。 还不知道对方憋着什么屁呢,总得搭腔才是。 许念平给二人斟上茶水,然后坐在一边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跟罚坐一样。 “楚清,我发现咱们挺有默契,”胡恒秋满脸赞赏,“不,应该说你就天生适合进咱密侦司,白桦当初真是撞了大运把你招进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胡恒秋:“你是不知道啊,你一说要鼓励与沃斯国通商,那沃斯人就没少进来,还不白进来……” 我一说?楚清想,我说有个屁用?通不通商也不是今年的事儿,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儿,什么就我一说? 看楚清不接茬,胡恒秋继续道:“你看,你往沃斯弄去不少人,沃斯也开始大批往咱大宣派人,然后各地可就有不利于你的风声传来了…… 我跟皇上汇报,替你请罪,皇上却说,‘通商的口子一开,势必什么人都能进来,这怪不得楚清’……” “你等会儿!”楚清赶紧打断他的话:“你替我请什么罪?我怎么了就该请罪?” 此时四儿来给上菜,什么香辣银鱼、老醋蛰头、脆皮糯米鸭、胡椒鲨鱼肚、蜗牛鸡翅……尽往楚清跟前摆,胡恒秋面前是芥末菠菜、芥末墩儿、芥末青笋、芥末木耳……唯一一个荤菜是蜂蜜芥末煎鲑鱼。 胡恒秋吞咽了下口水,又搓了搓脑门,那芥末味呛得他……都冲上脑门了。 苦笑了下,胡恒秋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可不是该请罪!毕竟是你最先提出应该鼓励更多的大宣商人去沃斯发展,人家还能不派更多的沃斯人进驻大宣?” 我艹!好像挺有理啊! 看楚清板着脸,胡恒秋依旧视而不见:“你不在,只好我替你请罪喽! 可皇上却对你大加赞扬,说你对此现象早有预见,如今出现实属正常……” 胡恒秋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不动声色地把离自己最近的芥末木耳推得远些——实在是上头! 楚清往后一靠,靠在椅子背上,这在领导面前很失礼,不过楚清不管,都要撕破脸了,我还顾那些?只管不言不语,抱着膀看胡恒秋,那神态——编,你接着编! 很明显,这是胡恒秋替皇帝背锅来了,抑或是皇帝甩的锅,咱且往下看就是了。 “皇上既然对你如此赞赏,你又一向贡献甚大,我觉得坚决不能让你被那些流言蜚语所包围,必须替你清除……”胡恒秋继续: “既然那些流言是冲着你去的,你可是我密侦司的人,我自要看看是谁在诬蔑于你,这么一查……哼,原来竟是那些沃斯人干的!” 胡恒秋神情愤愤地摆手,似是没控制好力道,把眼前的芥末菠菜也推远了些。 楚清看过去时憋着笑,却感受到来自右侧方的目光……对了,人家秘书还在呢。 胡恒秋你是有备而来呀! 是不是回头还得由秘书递交一份与我相谈的过程报告给皇帝?这个许念平到底是你的人还是皇帝的人? 楚清眼中笑意不再纯粹,顺势把自己眼前的脆皮糯米鸭和蜗牛鸡翅端到许念平面前:“小许,你别干看着,吃!不用管我们,我跟胡大人有日子没见,可得好好叙叙旧。” 许念平忙起身相谢,胡恒秋眼睛瞬间亮了:好主意啊! 马上就把自己跟前的芥末菠菜、芥末木耳、芥末墩儿统统端到许念平那边:“对对,你先吃,年轻人不禁饿的!” 又把那盘脆皮糯米鸭换到自己跟前:“哎呀,你那都摆不开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八章 疑心是种病 胡恒秋坐回位置后马上掏出帕子擤鼻涕……这刺激的!眼睛还在那盘芥末青笋和蜂蜜芥末煎鲑鱼上打转。 这要是都给许念平那边,自己就只剩下一个脆皮糯米鸭可吃了,不禁又往楚清跟前的菜瞧了瞧。 一直在说好听的、拼命奉承皇帝、还有心情琢磨菜,楚清多少摸到些门路——不是来翻脸的,大概率是替皇上来套话的——那就说明事态不算太严峻。 楚清端正了坐姿,不再把情绪外露。 自己这次冒险回来,还是要争取自辩的机会,不能让人家抓到把柄,那样对自己更不利。 于是,楚清亲自执壶,给胡恒秋和许念平的酒杯都倒满:“胡大人,您也吃菜,咱边吃边聊;小许呀,你不用管我们,自己吃好、喝好,啊?” 领导上厕所,秘书不跟着伺候,这在大宣这个世界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连楚清在自家上个厕所,黄蓉或者穆念慈都总有一个跟在近前呢。 甭管大号、小号,总得有人递个草纸,若是大号,那还得陪聊,免得主子自己一人孤单,完了洗手还得给递个手巾把。 胡恒秋这么大的官,秘书不跟着伺候,怎么想都不合理。 楚清现在看许念平,严重怀疑他是皇帝派来的。 招呼许念平吃饭的时候,楚清认真观察他,二十上下,无须,但有喉结,与楚清对话时声音正常,很男子汉……不是太监? 许念平的手净白、有骨感,很像一双文人的手。 楚清把自己跟前的菜往他那边推推,还用公筷给夹过去一大块胡椒鲨鱼肚,故意夹着递过去,而不是放进小碟里递过去。 许念平赶紧先拱手称谢,然后双手举碟接过——这下看到手心了,有薄茧。 皇帝的影卫吗? 楚清坐回位置,猜想,那他这次来,就是为了监视这次谈话、然后把楚清的反应传回皇帝那儿?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谋反哪,证据不足还要再收集点儿?也不对,按照魏诚毅的说法,这种事情皇帝要是有心,不需要费力气收集证据。 那就是皇帝无心……或者至少此时还不想卸磨杀驴?派胡恒秋给自己找台阶下来了? 越想,就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大。 正在判断时,“咚咚”门被敲响,楚清看向胡恒秋,胡恒秋刚好擤完鼻涕,声音还瓮瓮的,答应着:“进!” 卓耀端着一碟辣椒油进来,眼睛似是看着辣椒油别洒掉,余光却打量了胡恒秋和许念平二人一圈。 待送至楚清跟前,问道:“老大,新炸的辣椒油,那个辣椒粉还要不要?” 楚清说不要,卓耀就大大方方看向胡恒秋和许念平:“您二位可能吃些辣的?” 楚清感觉卓耀目光停留在许念平那里好像多了那么一丝丝的时长,不由疑心:这是遇见“同类”了?难道许念平真是影卫? 看吧,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念头就会越来越多。 自打卓耀坦白交代身份,楚清对他也没了以前那种百分百的信任。 现在,楚清多少理解了些皇帝的心态。 而卓耀为什么此时过来呢?他是先在外面安排好放哨的护卫后才进门的,没有看到传话让上菜的许念平。 所以听四儿说了胡恒秋还带着一个年轻人过来,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才要上来看看。 主子去见上司,没叫他们跟着,可是作为护卫,他必须了解主子身边都是什么人、什么情况,要对主子的安危有个判断才是。 既然他瞒了主子那么多事情、令主子很是伤心,那就尽量弥补,更小心、更谨慎地给主子做好护卫,将功补过! “楚清!楚清是不是回来啦?”外面嘈杂起来,洪亮的大嗓门是真洪亮,楚清在二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哪屋哪?楚清?楚清啊!”前一秒洪亮声音还在楼下,这一秒已经蹿至门前,洪亮就站在门口,看着楚清眼睛都发亮:“嘿嘿……” “好家伙,洪国公,你这也太……那一嗓子,差点把我送走!”楚清不见外地嗔怪道。 局势这么紧张,胡恒秋就在眼前,洪亮还能不管不顾地前来看望,楚清心里真是很激动、很激动。 “走、走、走、走远点儿!”胡恒秋去门口赶人:“你排号去,我先来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边待着去!” 洪亮瞪眼:“凭啥?买煤买烧炭哪还排号?一起坐下聊呗!” 楚清赶紧解围:“洪国公,您要不下楼跟弟兄们先喝着?我这汇报还没做完……” 屋里还有不“不明人物”,可别牵连洪国公、给人家添麻烦。 洪亮也把许念平扫了一眼,略有些不放心地问楚清:“你真不惦记我?我可是大老远跑来找你喝酒?”眼神里全是“老子不怕牵连”! 就是因为惦记你,才不能让你受到伤害呀,楚清笑着跟胡恒秋告了罪,先带着洪亮下楼,给他安排吃饭。 下楼时卓耀轻身附在楚清耳边说道:“那个年轻人有功夫,你小心。” 卓耀也辨不出那人的来头?还是说,卓耀隐瞒那人的来头?楚清甩甩头——不能这样,疑心是种病! 可是,脑子里面有个声音似乎长成实质,还有了形状,就像一个长着犄角和獠牙的恶魔剪影,她尖声尖气地提醒:或许,卓耀对你坦白的只是他想告诉你的?他只是为了救他爹而已! 楚清又甩甩头,把她甩走:滚犊子!等没人时你再出来,老子现在忙! 洪亮能来楚清倒是不奇怪,她给发的优惠卡嘛!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洪亮自打青瓦台挂了停业的牌子后,他就派人天天守着这里了,就怕楚清要是有个什么不好的情况,有人跑来恶意的打砸抢。 除非皇帝下令抄没,否则不论是谁,他洪亮总有一较高下的实力和勇气。 短短十几级台阶,不够思虑太多,楚清已经看到自家小子们担忧的眼神。 一瞬间,脑子里那个不甘心被甩走、还死命扒着某个小角落试图占据到脑海中间位置的小剪影就消失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十九章 涕泗流 “老大!” “主子!” 大伙纷纷聚过来打招呼。 当着洪亮的面,楚清不好说什么:“大家伙儿都累了一路了,吃顿好的! 百家兴啊,你多操点儿心,看着弟兄们喝酒,别喝大了,天冷,喝大了容易受风…… 小柔啊,你帮几个女孩子找地方洗漱……” 楚清像个老妈子似的嘱咐着,要吃好、吃饱,小酒差不多就行,吃完各自去休息,不用操心别的。 看到楚清半丝紧张也没有,小子们多少安了些心,楚清又把洪亮放在卓耀他们那群老兵中间,都是军营里摸爬滚打过,总有共同语言。 等楚清重新回到包间,就看到许念平眼前的盘子空了两个,胡恒秋正忙不迭把自己跟前最后的芥末青笋和蜂蜜芥末煎鲑鱼给端过去。 许念平今儿是爽大发了! 他就好这一口儿!就爱吃芥末味儿!平时在宫里他吃不着! 唉,想想他许念平活了二十一年,就今天才算活开心啦! 自小就是跟狗一样生活的野孩子,靠到人家饭馆里打扫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过活,那还吃不到呢,因为人店家会把自己赶跑。 哪个店家也不愿意自己店里有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出现,多影响生意啊! 他可以去吃人家的剩饭剩菜,但是从不乞讨、也不偷抢,坚决不当乞儿,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他也从不去吃菜盘子里剩的比较多的菜,因为他知道一般那样的菜会被店家回收,然后作为伙计们的一顿餐饭。 他只拣点儿盘中剩不了多少的,一口两口的垫垫肚子,他认为吃这么点儿剩菜不算偷抢,剩的少嘛,一般人家都不要,会当泔水。 要是哪个饭馆让他吃剩菜了,或者谁好心塞给他一个馒头,他会吃完了去人家柴房给劈一捆柴火;要是被撵,那就走,换个地方。 一次,他跑到一户人家,那家好像是娶媳妇,在小院里摆了酒席,他守在角落里,等看到客人都走散了的时候,去找剩饭剩菜吃。 没想到被主家发现了,他只是找那个只剩了半片肉的盘底子尝个味儿而已,却被主家打到晕死。 因为主家觉得办喜事遇到小叫花子偷东西晦气。 主家以为把他打死了,给扔到乱葬岗,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穿得干干净净的躺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房间里很简洁、很干净。 再后来,他被人留下来,想吃饭,就要训练。 那也高兴啊,至少有人管饭吃,而且不是白吃,他得训练。 慢慢大了些,他知道自己将来如果能通过考核,会成为皇帝身边的影卫,皇帝身边的人哎,那得能吃到多少好东西! 可惜,他废了。 十六岁那年,他没有通过综合考核,但是他还有机会,因为只要有一项特别突出的本事,也能成为暗卫,比如医术、比如窃术、暗器。 他别的特长都没有,相比之下,能泅水很久这一点算是比别人强。 于是,许念平天天泡在河里练习,泅水速度、潜水寻物…… 他们这些“练习生”虽然每日吃得饱穿得暖,可每人只有两身衣服替换,遇到天气不好,衣服湿了都干不了。 反正大家都是男的,许念平索性脱光了再下水,不但省衣服,身上没有羁绊反而更方便。 潜水光能憋气还不行,许念平琢磨如何能利用好水流节省体力,他像鱼一样摆动身体、感受浮力和暗流,尝试让身体一切分支分叉的部位都像鱼鳍那样起到作用。 直到……一条狗鱼突然蹿出来终结了他的某一处分支。 他被狗鱼给…… 废了! 再后来伤口感染,好悬小命就没了,命没了,就再也不能吃饭了啊。等养好后,他竟然被录用、可以随王伴驾了! 你说这世上的事儿就这么有趣吧?按他综合实力,不足以做影卫,恐怕要被打发去密卫。 谁想到呢,狗鱼那一口,竟使得皇帝认为可以让这小子行走在后宫,不但能护卫自己,情况危急时也可以放在太后、皇后身边当安保。 而许念平,也实现了可以跟着皇帝吃美味的梦想,就算皇帝吃剩的,那也是美味呀! 真真是,败也狗鱼,“成”也狗鱼! 从小到大,他就好芥末的味儿,因为当年那半片差点儿让他丧命的肉是芥末鸭掌!真香啊,都没好好品品,就被打得晕死了。 如今,眼前是各种芥末菜,都是他没吃过的,皇帝还不喜欢这味儿,他平时想捡个皇帝的剩菜底子都没有这味儿的菜。 今儿不用吃剩饭剩菜,都是新做的、热乎的,可是来着啦! 许念平眼皮子下摆满菜,胡恒秋那边空空荡荡。 胡恒秋不甘心,万一那个鲑鱼好吃呢?于是又从许念平这边夹了口芥末鲑鱼尝尝,却又挤眉瞪眼地往下咽,他娘的,太呛了! 眼泪都下来了。 楚清就看到许念平一边对胡恒秋称谢,一边飞快地夹菜吃, 干脆不进门了,反倒站在门口往下喊:“再给胡大人上一份芥末菜!不够吃了!” 胡恒秋:“……” 涕泗流啊! 楚清倒不是坏心眼,她想的是: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的时候,百姓还得熬些麦芽糖来甜乎灶王爷的嘴,让上天只言好事呢;她不得用芥末甜乎甜乎这秘书的嘴,让回去皇帝跟前说点儿好听的? 这次上的菜,不但把刚才的给重新上一遍,还多添了蜂蜜芥末去骨鸡腿、芥末籽香煎牛排、芥末三丝火腿片、芥末酱煎干贝,主食是芥末猪肠粉和芥末海鲜炒饭塔。 一道道菜端上来,胡恒秋心里是五味繁杂,面上是五官挪位。 “楚清呐,”胡恒秋抹了把脸,把呛出的眼泪抹掉,语重心长:“我年长你不少,自称句老哥不过分吧? 老哥跟你讲,为了揪出坑害你之人、为了我密侦司的尊严,皇上是要下大力严查的,可是怎么能呢? 你想啊,那样一来,皇上对你的偏心不是太明显了吗?皇上又担心让你成为被某些人的攻讦的活靶子,便束手束脚起来; 皇上为难,后来老哥想了个招儿,靶子就靶子! 哎,他们不是诬陷你谋反嘛,咱密侦司干脆就以此为幌子,把你的各处铺面都封锁起来; 让那些诬陷你的人认为有机可乘,都跳出来,不就好把他们揪出来了?” 胡恒秋又抹了把脸,这次顺便还抹了抹汗,帕子都湿透了,他都忘记哪面是擦过鼻涕的了。 不管了,就这么囫囵擦着吧,反正都是咸味的! 说谎,不容易啊! 楚清“认真”听着,脸上随着胡恒秋的话作不同表情,说到皇帝的纠结,楚清就一脸感激;说道胡恒秋的主意,楚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 余光瞥见许念平吃得又快又欢实,会不时抬头看自己,楚清就更坚信他是皇帝的人了。 “好在你聪明!”胡恒秋擦完汗接着说:“没一听到风头就来讨说法,那样就坏了我的计划了! 你还真沉得住气,也是够坦荡,你家账目竟明明白白的……” 胡恒秋可不敢说没有真的查账,那可就是真把楚清当傻子了,三分真、七分假,混在一处说,他只要把封锁楚清产业进行核算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就够了。 胡恒秋:“要不说呢,你就天生适合进密侦司,这事儿我没告诉你,就怕你心里有了准备通知你家铺子里的人,那样就装不像了; 这多好,咱俩这等于唱了个双簧,你配合得相当好,把沃斯奸细一个不留都抓到了!” 哦,跟这儿等着我哪?我就是这样天生适合进密侦司的? 不过楚清已经听明白了,皇帝的确没有再在“谋反”上做文章,反而是想把此事收尾,最好掩饰过去。 可惜啊,胡恒秋当了“背锅侠”。 感受到许念平又看向自己,楚清突然想到刚进门时给胡恒秋的冷脸,这不行,得补救! 于是楚清又把脸冷下来:“胡老哥,你少跟我甜言蜜语!什么就咱俩配合得好? 你要是真够意思,倒是别让我在钱庄支不到银子啊!我都答应给海右府十万两银子办渔场了,结果竟然支不出银子!我这老脸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章 实惠的人 胡恒秋听的不是办渔场,而是十万两:“十万两?!干啥要那么多钱?!” 十万两,给海右府?密侦司可就在你眼前哪!胡恒秋眼睛都立起来了。 楚清故意不解其意:“怎地,我的脸面不值十万两?” “值……”胡恒秋在心里补上后半句“个屁!” 谁敢在皇帝面前要脸面?谁敢说自己脸面值钱? 看胡恒秋一个“值”字说的那么不情愿,楚清也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印钞机可以印出无数钞票,但是印钞机值几个钱?印钞机有啥脸面? 干脆把话题转到如何抓获那些沃斯人上面。 胡恒秋说得比较简单,楚清却能透过涉及到的名字还原整个事件:定是白桦和魏诚毅打着“回避”的名头,私下里掀翻了整个理事处的联络网,把他们能够联合协查的力量都给调动起来了。 白桦可以回避清算楚清的资产,但是刺探情报、甄别奸细都是密侦司的工作范围,他们去针对沃斯奸细完全是尽职。 所以一定是这俩人把四王子派出那个“商队”给端掉了,不但如此,还查出其中的幕僚,并取得口供。 而他们这么折腾,估计宋廷山不可能不察觉,所以即使他“不作为”,那也是配合、是大作为了。 难为你们了,多谢!楚清在心中说道。 “对了,”胡恒秋起身到楚清身边,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她,楚清连忙站起来接过。 胡恒秋:“前日里我已将对你的嘉奖通报下发往各地理事处,喏,这是通报内容,你看看。” 楚清打开,一目十行,大概意思就是刚才胡恒秋说的那些,末了说楚清机智,与密侦司无缝配合还毫无怨言,是任劳任怨好典范,希望全体密侦司人员向楚清学习。 前面统统都是“嘉”,最后一行小字才是“奖”:“特通令嘉奖一次,且特准休假十日。” 还嘉奖呢,就给放十天假,你们是一点儿钱都不出啊! “楚清啊,你做得很好,是各地效仿的楷模!”胡恒秋拍了拍楚清的肩头,语气和目光充满赞许。 这两下拍肩膀,拍得比较重,虽说不痛,但也拍得很“爷们儿”,末了还握了握楚清肩头,丝毫没有轻薄之嫌。 这种动作,通常会发生在将军与士兵、父亲与儿子、或者男性的上下级之间。 胡恒秋也是通过此举告诉楚清:没有轻视于你,你是受我器重的。 而最后握那两下肩膀头时,胡恒秋目光深邃,仿佛在暗示楚清他心中的未尽之意:不要去探究,此事到此为止吧。 楚清垂下头、急速深呼吸几下,似乎很是激动的样子,眼角余光却瞥着肩头的那只手:我信你个鬼! 老子这肩头上,有箭伤、有狼抓伤,就是没有信任伤,这次可是有了! 楚清抽了下鼻子,芥末味刺激湿润的鼻腔,让她这个动作有了些欲哭的声音,更显被领导赏识的激动。 干脆借着这个“好声音”楚清抬起头提醒:“吃菜,再不吃都凉了!”似乎她不好意思被人那么表扬般。 隔着这么大桌面都能闻到芥末味儿,希望你喜欢! “对对对,吃吃,光顾着说话了!”胡恒秋马上回到自己座位,把自己近前的菜换到楚清那边:“你看你那边的已经凉了,你吃我这边的!” 手速很快,几下就把楚清的菜全都挪他自己跟前了。 楚清看着面前的芥末菜,心下苦笑:看吧,自己这“外来户”永远斗不过本地人。 “嗝儿!” 旁边有轻轻的打嗝儿声,楚清看去,许念平面前的盘子全都空了,除了汤汁,连个葱花都没剩下。 楚清估计要不是她和胡恒秋在,估计这人能把汤汁都舔干净。 看到自己打嗝被楚清注意到了,许念平正襟危坐,脸却红了。 吃货相对都单纯,楚清干脆把自己面前的芥末菜又推过去:“小许,再加份主食吧?光吃菜怕是会咸,你看是猪肠粉好还是炒饭塔好?对了,我们店里有芥末虾仁春卷你要不要尝尝?” “呃……”许念平犹豫了。 刚才他是把几个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光了才发觉自己吃太多,也才感觉到有点撑,于是趁没人注意松了下腰带,没想到一松开就打了个嗝儿,到底引起注意了。 理智上该谢绝楚清的好意,可触上楚清姨母般慈祥的目光、听到楚清温暖的话语、和那诱人的食物名称……理智“唰”就不见了:“好!那就来份春卷吧,菜就不用了。” 呵呵,斗不过本地人,可以花点钱把麻烦转嫁给本地人! “四儿!”楚清走去门外喊道:“上菜!” ******************* 御书房。 胡恒秋汇报完与楚清见面的情况后,皇帝让他退下了,许念平被叫到跟前。 “你觉得楚清怎样?”皇帝这是在问许念平通过观察,对楚清的反应做出了何种判断。 “那个实惠的人。”许念平说道。 皇帝:“……实惠?的人?” 这俩词有这么组合的吗?说女人贤惠倒是有,实惠? 许念平:“呃……是实惠!她一开始给胡大人冷脸看,等到胡大人把话说开了,她脸色才缓和,但还是骂了胡大人一通……” “哦?”皇帝惊奇:“她骂胡恒秋?胆子不小哇!骂什么了?” 不过想到楚清曾经因密卫之事,用公文大骂胡恒秋不信任她,一口一个“爷”的,好像又没什么不正常。 许念平:“也不算骂吧,就是不高兴胡恒秋不提前通知她,害得她在海右府取不出钱给衙门。” 皇帝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哼!十万两,又是揩油的!” 这次轮到许念平迷茫了:揩谁的油?楚清吗?不能吧,她也不漂亮啊? “然后呢?”皇帝又问。 “然后听说胡大人通报嘉奖她就激动了,我看着,估计感动得快哭了都,不过倒是挺爷们儿的,没真哭出来,只是张罗让大家吃菜转移了话题。” “记住了,那不叫实惠,那叫实诚!”皇帝居然有耐心纠正许念平。 “唔,是!奴才记住了!”许念平嘴上答应,心下可不这么认为:怎么不叫实惠?让我吃了十六盘芥末菜,三份芥末饭,都不跟我收钱,还生怕我吃不饱,又给打包了六个菜回来,这样的人还不叫实惠? 可惜楚清不知道许念平的想法,要是知道,肯定会告诉他:胡恒秋为了表达“诚意”,这顿饭是他掏的腰包,当然,用了七折卡。 *冷知识:据说每张100元纸币的印刷成本达到6元。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一章 疙瘩 一场关于“楚清谋反”的阴谋论,随着密侦司发往各地的“嘉奖通报”而破除。 同时,密侦司指挥使胡恒秋因“对下监管不严、导致消息外泄”被罚俸半年。 翻译过来就是:胡恒秋为了皇帝的面子背了两口锅。 一边替皇帝背“谋反谣言”的锅,一边背封锁楚清资产的锅——事儿都是胡恒秋干的,皇帝罚他半年俸禄,算是给楚清的交代了。 虽说这件事算是暂时遮掩过去,但还是那句话,“谋反”是根刺,是皇帝最敏感的刺,不定什么时候可能还会冒出来。 “白宫啊……”皇帝嘴里偶尔还会冒出这么个名词。 *************** “啧,忍者神龟啊胡恒秋!”小宝看着手中的信笺啧啧出声。 李虎:“那个糊涂什么龟是你娘的……?” “哈哈哈哈,糊涂龟是娘亲的上司!”小宝大笑。 笑完了,小宝迅速写了个字条:“各地运输再停一个月,只做自家生意”让吃饱喝足的“来啊”带着满嘴的鹿肉香气飞走了。 想这样就把娘亲应付过去?就算娘亲答应,小爷还不答应呢! 究竟你们都有谁参与其中对付我娘亲,我未必举得出实证,但是皇帝呀,我孟懂如今跟你一个脾气:宁杀错,不放过。 今年给你的经济捣捣乱,你年底是没有压岁钱了,给我当利息! 这件事不算完,因为小宝心里有了疙瘩,不,应该说,小宝心里的疙瘩更大了。 ***************** “这样就完了?”郑小柔不甘心地问楚清:“让胡大人。 以前不就是曾是打着公主的旗号,最后皇帝也在么?皇家的话不能听前缀,只能听后缀。 不明不白的,不能让小宝也跟着进宫,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二章 进宫 楚清这一着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不可”,把辛嬷嬷吓了一跳。 “小宝是男孩子,十二岁了,不好进后宫的!”楚清马上又接了一句,辛嬷嬷神情缓和下来:“楚大人考虑的周全,是老奴疏忽了。” 《礼记·内则》里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七岁的男孩女孩都不能坐在一处、吃在一处,更别提跑人家后宫里,就算公主她亲哥亲弟都得提前通报,何况外人。 楚壮已经背个牛皮大双肩包站在辛嬷嬷身边,小宝看看她,又看看郑小柔,郑小柔点了下头。 小宝便退后一步:“是哈,那……娘亲早些回来!” 这个时候见到小宝,本就让楚清喜忧参半,马上还要进宫,没有机会同小宝话说,楚清就这么忧心着上了辛嬷嬷的马车,楚壮随马车步行。 “那跟着娘亲的,能行?”望着远去的车马,小宝问。 “她叫楚壮,”郑小柔一边回小宝的话一边把其余七个女护卫招过来跟小宝认识:“她们是‘壮丽河山,锦绣万年’,都姓楚; 楚壮不是最聪明的,但是功夫最好,也有眼力见,胆子也最大,别说死人,就是碎成肉泥,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撮起来装桶里; 还有啊,大壮吵架厉害!她们几个吵架都厉害!” 小宝无语,吵架有什么用?他娘需要一个懂得跟皇宫里女人相处之道的人陪着。 连三胖家的那种女人都能让他娘吃瘪,何况是宫里的女人?宫里规矩多,人嘛,别看都是女的,可杀伤力比男的还强。 为啥?因为她们都是皇帝的媳妇儿啊! 要是娘亲哪处让她们不称心了,一个跑皇帝枕头边吹风不怕,一群都跑去吹风,皇帝这个放大器再给放大放大,娘亲就得被她们的飓风卷死! 别说娘亲了,就是那个“糊涂龟”胡恒秋,也一样逃不过飓风侵袭吧? 当初张御史在朝堂上弹劾楚清“揽功”有造反之嫌,才被罚了三个月俸禄;胡恒秋这次可是替皇帝是青瓦台给送菜,总能带进去个人,或推荐新菜、或介绍新吃法,然后等着验过毒、再得了公主评价才回来。 这次要是也打包几个食盒派人追过去,倒也有混进宫的机会。 这个办法不能说,小宝是楚清的眼珠子、心尖肉,郑小柔得给看住了。 公主见到楚清是一脸欣喜,嘘寒问暖很是亲近,楚清多少放下些心:看来此行并无危险。 而且公主虽住在皇后宫里,皇后并未召见,皇帝也没有露面,那看来真是公主想她这个老师了? ……… “楚清来了?”皇帝问皇后。 “来了,”皇后答道,又说:“皇上,这也算皇家给了她荣宠了。” 皇后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皇上的疑心并未完全消散,还是想敲打敲打楚清,可又怕把楚清激得撒泼——那是个混不吝,是真能撒泼的人! 楚清这几年是真让皇后刮目相看。 以前皇后只以为难得见到个小有真本事的女子,又是个寡妇,为了孩子认真、努力、清醒地求生存,很是不易。 却不曾想这个女子憨厚、温顺的表象下,竟是蕴藏难以言说的爆发力。 说她是泼妇吧,不确切,在皇后看来,她只是超乎寻常的泼辣,却也懂得见好就收; 说她是无知才无畏吧,更不对,因为她可不无知,朝堂上跟言官你来我往、反唇相讥还能引经据典、头头是道。 皇后越发觉得看不透此人,也因此把对同为女性的相惜之心收拢起来。 皇帝对楚清的态度有所犹豫,索性皇后就出个主意,以楚清是昭华公主的“纺织老师”的名头宣进宫来,一是抚慰,二是试探,想看看楚清内心是否有悖逆之意。 楚清内心想什么,不能、也不会在皇宫里表现出来。 皇宫是什么地方,别看没有摄像头,可在楚清看来,那是比布满摄像头更为可怕的监控之所。 摄像头只能摄录人的一言一行,可皇宫里那无数双眼睛,可是长在无数个脑袋上的。 任何被监视之人的言行,被那些眼睛看到,就会被他们的头脑进行加工,再结合他们所揣测的圣意进行渲染和倾向化,最后传达给皇帝时就不一定是什么效果了。 摄像头摄录的是客观状态,可那些“眼睛”摄录后最终呈报的却是某些人的主观推断。 别说那些眼睛,即便只有楚清和昭华公主两个人,都能生出“误会”来。 比如昭华公主请教楚清新的编织方法,楚清就把最近刚看明白的一款“铜钱花”的织法教给她,可是被皇后授意观察楚清内心动向的昭华,却认为楚清在暗示皇帝对她的家产进行清算。 为啥?“铜钱花”啊!铜钱!家产! 楚清确实是无心之举,因为她自己并不擅长编织,当初建立织造作坊,也只教了那些工人最基本的步骤,比如怎么起边、怎么绕线、怎么分针、怎么收口。 至于编织的花样,楚清除了平针和反正针,别的根本不会,倒是以“奖金”的形式鼓励工人创新,有了很大收获。 教给昭华“铜钱花”的针法,只是因为楚清认为这个相对容易,自己也记住了而已。 但是有心算无心之下,昭华就有了另外的解读。 不过昭华相对还是善良的孩子,她更愿意相信她的老师是个“好人”,因为在她与楚清为数不多的相处中,看到楚清给她儿子极大的尊重,是个理解孩子的好母亲。 渴望零距离父爱、母爱的小姑娘,并不打算把这份对“铜钱花”的解读讲给父皇和母后听。 只是,她不讲,她父皇和母后也知道,因为总有人轮流替换着跑去给皇帝“实况转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三章 有心 “铜钱花?这个楚清很有心嘛!”皇帝皱了下眉。 她在暗示什么?她还想透过公主给传达什么意思吗?谁给她的胆子! “刚才你说,她儿子也到京都了?”皇帝拈起一块玉灌肺糕端详,似是漫不经心的问。 玉灌肺糕是小宝爱吃的点心之一,他第一次吃就是跟楚清在宫里参加太后的千秋节吃到的。 与其他点心的甜腻不同,玉灌肺糕是甜辣口味的,原料有真粉(绿豆粉)、油酥、芝麻、去皮的核桃和少量的莳萝(土茴香)、红曲、白糖等。 以上材料需研成末拌和,入甑蒸熟成糕,然后切成小块,浇上用山葵、芥末、胡椒等调出的辣汁再吃。 那味道楚清是难以消受,小宝却很喜欢。 巧的是,皇帝也爱吃。 “到了,之前玉嬷嬷说,有邀请那孩子一同进宫,只是楚清给拦了。”皇后答话,还贴心地给皇帝续上茶水。 皇帝:“为何?” 皇后:“那孩子比昭华小不了多少,也十二了,不适合再进后宫。” 这理由过硬,皇帝点了点头,似是同意,却说道:“皇家既然给恩典,那就给大一些,孩子已然来京,却又见不到母亲也是不好……” 皇后:“您的意思是……?” 皇帝:“那孩子六岁就考上秀才,如今都十二了,却是白白荒废了六年,让他进宫,跟着小十他们一起读书吧。” 皇后就觉不妥:“皇上,做皇子伴读,恐怕他的身份……不够。” 皇子伴读,别以为只是陪着皇室子弟读书、烘托学习氛围、陪伴皇子玩耍的小奴才、小书童。 不是的,皇子伴读可不是普通意义的书童,而是一种官职,从九品,是可以拿俸禄的。 目前几个皇子的伴读都是几大学士家的孩子,楚清身份尴尬,虽是官,却是女子,且无家学渊源。 若让楚清的儿子给皇子伴读,不说朝臣们怎么看,估计皇子们自己就得不乐意——父皇是看不上我这个儿子吗?因何搞来个不明不白的小子做伴读? “所以才是恩典。”皇帝说道,一口吞掉那块玉灌肺,哎,真香! 可做伴读,不是照样见不到他母亲吗?皇后有疑问,但皇帝口气坚定,似已定下此事,便把疑问吞回肚里。 “行啦,不用担心,”皇帝又拿起一块玉灌肺糕,“那孩子六岁就成秀才,想是够聪慧,只是他那母亲未必有功夫教导他,放在宫里,跟着皇子们一并进学,他母亲也好省些操劳,尽心履职。” 尽心履职,皇后反复咀嚼这四个字,最后笑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晚膳前,皇后来了公主这边,说要与楚清一同吃饭,聊天时说起小宝进宫伴读十皇子的事情。 还不等到饭点,楚清就已如同咬了一口饺子、却从馅里发现半截苍蝇般的反胃。 可是皇后的话很体贴,还些微涉及到楚清的“委屈”:“胡大人办差欠妥,虽说是想不让皇上对你的偏心成为朝臣攻讦你的口实,可也不必把事情办得如此绝情; 皇上觉得让你受了委屈,心有不忍,就让本宫来问问你的意思; 唉,都是母亲,若换做本宫是你,别说办差,光是独自带孩子生存就是大问题了……” 皇后说的语气中肯,还“将心比心”,可楚清听到的意思是:看,皇帝是体恤你呢,帮你带孩子,你得懂得感恩! 感恩什么?感恩你们拿我儿子当人质吗? 不放心我就杀了我呀!拿一个小孩子做要挟,好大的皇威! 也不想想,就你们这个国家,邻国都没有几个,外事关系不复杂,你就好好想想怎么改革你们的土地政策,调整与世家贵族的资源分配比例就得了! 把控好你的朝廷,还有我这么个人帮你搂钱,咱们也算是合作共赢的关系,可你现在这算是什么? 楚清心中气愤,却无法拒绝。 小宝已然抵达京都,就住在青瓦台,人家真要派兵去“请”,楚清抗争得了? “唔……皇后,犬子这几年无心进学,散漫得很,恐怕不但不能……”即便希望不大,楚清也还是要尝试一下拒绝的。 万一行呢?再小的希望也是希望,不是吗? “放心,”皇后和蔼地笑笑,还轻轻拍了拍楚清的手背,似是拉家常般: “你那儿子自小就聪慧,散漫些无妨,本宫会嘱咐先生替你多操心,再说,孩子嘛,贪玩是天性,不算什么; 你若没有其他顾虑,本宫这就派人去接孩子了,本宫已让人多备了几个小孩子爱吃的菜,咱们晚膳就一起吃,就当是给孩子接风洗尘吧?” 皇后此时与楚清说话的口气,就像以一个为人母的身份面对另一个久未谋面、却一直与之惺惺相惜的母亲,十分体贴对方的不易,可自称却是“本宫”。 真是贤惠与雌威并存。 楚清敢拒绝吗?能拒绝得了吗? “下臣厚颜承恩了,多谢皇后!”楚清说。 暂且如此吧,便是真当做“人质”,至少短期内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自由受限,先应下来。 ****************** 青瓦台。 小宝在楚清走后就在三楼楚清的房间里“休息”,并告诉小柔说他要睡觉,不让任何人打扰。 一下午,郑小柔数次来门口听声音,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以为小宝真的是旅途劳累,睡着了。 后巷里,乔万启正把一个包袱递给小宝:“夜行衣、飞虎爪、绳索都在里面了,地形图也在里面,柳陆奇已经去守着,皇城下的巡防比以前严了不少,他去探听口令。” 小宝掏出飞虎爪看了看,点点头:“行了,你回吧!” 乔万启不放心:“我不能回啊,我得跟着你去,你那轻身功夫不如我……实在不行我还能给你挖个狗洞什么的。” 小宝:“人太多,带你麻烦!” 乔万启掰着手指头:“你、我、柳陆奇,就三人,多?” “啪嗒!”一块小石头从天而降,小宝抬头,“来啊”站在房檐上活动脚指头。 “来人了,你走吧!”小宝说完,就在飞虎爪的铁管上一处按一下,瞬间抓钩就射出,钩在三楼窗框,小宝拉着绳索就爬了上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四章 真贵族 郑小柔敲门,无人应声,再敲,还是无声,只好在门外叫道:“小宝啊,快起来,宫里来人了!” “唔……大嫂,你进来吧!”小宝闷闷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郑小柔推门进去,就看小宝坐在床上,整个被子胡乱缠在身上,里衣领口也睡得松散了,露出嶙峋的排骨胸,头发也乱糟糟的。 “小宝啊,清醒清醒,宫里来人传话呢,是王嬷嬷。”郑小柔进来,翻柜子给小宝找衣服。 “唔……王嬷嬷是谁啊?”小宝的声音还有着没有醒转的迷茫,一只眼眯着,一只眼闭着,如同呓语。 “宝儿啊,嫂子知道你累,没睡醒,可是没办法,你必须马上清醒,”郑小柔一边快手快脚的把小宝的衣服翻出来,一边建议:“桌子上有冷茶,你灌下一盅,能醒的快些; 王嬷嬷是皇后身边的,来传话让你进宫用晚膳,说为你接风。” 郑小柔突然凑近小宝,闻他领口:“哎呀,不如里衣也换了吧,挺味儿的……还有,我让百家兴跟你一起去。” 小宝将近两个月都在赶路,别说洗澡,就是洗脸的次数都没超过一个手巴掌,到了青瓦台也没洗漱就直接睡了,是挺味儿的。 小宝没换里衣,只接过郑小柔递过来的外皮衣服套上:“就这样挺好,原汁原味,娘亲不会嫌弃我,别人嫌不嫌弃关我屁事。” 郑小柔知道小宝因为不乐意楚清被叫到宫里,现在故意撒“起床气”而已,便顺着他说道:“也是,外皮衣服换了就不错了,要换做我,这面子我都不想给!” 说是这么说,还是快手快脚地帮小宝往身上套。 那可是皇宫里来的人,皇后的贴身嬷嬷,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得罪,楚清可还在宫里呢。 不过好在是嬷嬷来传话,郑小柔心里稍安:不会有危险。 “叫四儿跟我去,能不能让进去不一定,留着四儿在宫外跑腿儿就是,大嫂,你得和我大哥留在店里坐镇。”小宝说道。 “最好只是吃顿饭,”郑小柔不无担心地说:“完了你们就马上回来,听见没?我就怕是把你们娘俩都留在宫里。” 小宝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他低声说道:“大嫂,很可能我们今晚都回不来,你不要着急,明天怎么也能回来一个。” 郑小柔吃惊地看着小宝:“怎么说?” 小宝:“要么把我留在宫里,要么娘亲留在宫里,总有一个留下那些人才能放心,可娘亲能赚钱,他们应该会把我留下。” 郑小柔一下子捂住嘴,指缝中传出不确定的疑问:“你是说,你会被当做人质?” 小宝点点头:“很有可能。” 郑小柔就有些麻爪:“这怎么办?”随即往下扒小宝的衣裳:“咱不去了,你躺下,我这就下去告诉嬷嬷,说你病了!” 如果只是去宫里吃顿饭,哪怕皇帝也会露面,郑小柔也不太担心,毕竟楚清在朝堂上都有一争之力。 再有,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来请,不是随便一个太监传话,更不是宫里的侍卫,语气也很客气,这些都让郑小柔没那么紧张。 可听到小宝说有可能被扣下,郑小柔就无措起来。 小宝抓住郑小柔的手腕,不让往下扒衣裳:“大嫂,痒痒!你别怕,最好把我扣下,那样我娘亲才安全。” 说着又叹了口气:“唉,我从未成娘亲的盔甲,却一直是娘亲的软肋”。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只要能让娘亲自由,进宫就进宫,小宝利落地穿好衣服就走了。 “小甘甘”和“来啊”盘旋于高空、俯视下面的马车,身影穿梭于半黑的夜色中。 果真如小宝所料,四儿并不能跟进宫里,便在宫外候着。 因有王嬷嬷带着,进宫时的搜身并不严格,小宝的飞虎爪藏在两腿间,没有被搜出,倒是把小腿上绑着的八个铁块拿了出来。 睡觉都不除掉的铁块,这么一拿掉,小宝感觉自己要飞。 所谓“规矩都是人定的”,这一点在皇宫体现的最为明显:别说七岁不同席,有皇后在,小宝就跟公主坐对面吃饭,谁敢说啥? 皇后很是体贴地让人摆了张大圆桌,桌上足足二十四道菜品,说是给小宝接风,确实体现“诚意”。 小宝倒不觉得什么,他是硬的跟石头一样的死面馍馍能啃,珍馐美味也照样吃的欢乐,人家是多少道菜都吃过! 不说别的,美食街,一街一街的美食,岂是二十四道菜品能比的? 再说了,自小楚清就没让孩子在吃食上受多少委屈,宁可不买新衣服,也得买肉吃! 倒是昭华公主眼睛亮了亮。 她那个皇帝老子一向节俭,宫里用度都不如臣子家里奢侈,皇帝一顿十个菜,其中生豆腐也算一个菜,昭华更是每顿饭只有四到六个菜。 皇后今天给上了二十四道菜看似不少,平均每人也才六个菜而已。 不过菜品倒是做的精致,什么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等等,带翅膀的造了三四个。 小宝也没空手来,王嬷嬷呈上小宝从青瓦台带来的两罐鲟鱼籽酱,这是秋季新捕捞的鲟鱼取籽做的酱,鲜着呢。 一桌子菜也不过一罐鱼籽酱的价格,小宝都没看在眼里。 楚清一脸欣慰却满目忧愁地看向小宝,小宝却似是感受不到般,正用指肚大的贝壳勺子挖出一勺鱼籽,置于虎口,教给昭华公主:“你瞧,放一会儿,温乎了,吃掉!” 在使用复杂的程序体现贵族价值方面,小宝不输于楚清。 不仅如此,小宝把鱼籽酱含在口中,还跑过来闭着嘴巴凑近公主,让她听鱼籽被舌尖顶爆裂的“啵啵”声,这动作让昭华吓了一跳,小宝可是男子啊! 小宝还教给昭华,把鱼籽酱放在他带来的硬饼干上吃。 昭华倒是对之前从青瓦台得来的另一款鲑鱼籽酱情有独钟,因为那橙红的小颗粒看起来比灰黑色的鲟鱼籽漂亮,而且…… 昭华公主说:“晶莹剔透、圆润饱满,鱼膏香气丰腴,口感浓稠,初尝微咸,后味回甘……” 再挖一勺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用舌尖把鱼籽一颗颗顶碎、爆裂:“嗯……我似乎尝到了海洋的芬芳……美味久久萦绕……” 小宝这次迎上楚清的眼神,楚清瞬间读懂了小宝的想法:娘亲你看,人家才是真贵族,如此咸腥的东西,她吃那么香!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五章 伴读(一) 小宝和公主两个边吃边聊,看上去很是和谐,可暗里公主却是较着劲儿的。 小时候就没对付得过小宝,连织机这种东西还是小宝教给她的,大道理也说不过人家,昭华不信,这六年过去了,如今“不学无术”的小宝还能是她的对手。 楚清一直想给小宝个眼神,希望他让着点公主,可惜小宝专门不往她这边看,倒是生生把楚清急出一脑门子汗。 “别管她们两个,我们说说话儿;”许是因为小宝也入了宫,皇后这次没有自称本宫,而是用了“我们”。 皇后说:“胡大人也没多给你几日休假,你累年辛苦,就在宫里多放松几日; 我有个提议,除了昭华,你也教教后宫的女子们农桑纺织之事,也给她们讲讲蝗灾、旱灾; 这人哪,总得见识多了,才能小事不纠结、大事不糊涂。” 大事不糊涂?楚清总感觉这话是在点自己,只是没证据。 皇后虽说是“建议”,楚清却也得应下来——这不是等于告诉楚清:别想吃完饭就走,你得在宫里多留些日子? 到底是要打磨自己的耐性,还是想让自己与手下人脱离、好等外面势头平息,免得楚家人有什么动作? 不得而知。 多留几日也好,小宝也在宫里,楚清至少能知道小宝的动向。 楚清和小宝就这样在宫里住了下来。 皇帝时不时会听李公公的汇报:“皇上,公主是上午跟着楚大人学习一个时辰,娘娘们是在下午……” 皇上:“嗯。” “楚小公子虽是让跟在十皇子身边,可是其他几个皇子白日里也都跟着……” 皇上:“嗯?” 几个皇子之前并不太亲近。 庆德皇帝登基第三年,为子嗣着想,更是出于对某些利益集团的妥协,宫里添了一批新人,庆德作为“种马”,很是忙乎了一阵,以至于皇子们年岁相差都不大,尤其是六、七、八、九、十皇子,竟是相差不到两个月。 别人家生孩子一年生一个都算是“高产”,皇帝这里是“批发”,只是娇生惯养的身体似乎都不咋好,看上去一个个有些羸弱。 按说年龄越接近的孩子应该越容易扎堆,可是在皇宫这样的生存环境,从他们娘进宫的那一刻,残酷的竞争关系就已确立,到他们出生,更是竞争升级。 所以他们的关系表面兄友弟恭,背后却各有盘算,。 李公公微笑回答:“皇子们比以前更亲近了呢。” 皇帝暗想:“同仇敌忾了吧?” 这几个孩子要是能更亲近,那指定是把小宝当靶子了,他们相互针对无聊且分不出输赢,好不容易来了个小宝,正好,有目标了! 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叫资善堂,小宝刚来第一天,也就是进宫的第三天,十皇子率先发难——他在先生上课的时候故意开小差,乱涂乱画,被先生发现。 伴读,有一个作用就是当“替罪羊”,皇子违反上课纪律,不好好读书,先生如何惩戒?皇帝的儿子谁敢揍? 自然不能直接惩戒皇子,而是“指桑骂槐”,让伴读受罚。 比如今天,十皇子在课堂上不好好听课,而是画漫画——只能说是漫画,因为线条过于夸张,内容也过于嘲讽——他画的是女官的形象,而且画的不男不女。 这就是在嘲讽楚清。 楚清身材在女子中算是过于高挑,与中等身高的男子相差不大,因此她的官服均为小号男性官服。 再说皇帝也没下令专门为楚清设置女版的官服啊。 而楚清为了方便和安全,身上也不戴佩饰,也不描眉画眼。 设想一下,楚清正策马飞奔在去下一站的路途上呢,赶路都来不及,难道不扯着缰绳而是扶着发簪让头发别乱? 还是说满头大汗把一脸糯米做的脂粉冲成糊糊填肚子? 所以,楚清一向是素颜、着男装,哪怕不是官服也是男装。 可这样在大众眼里就是不男不女,因为没有女人样嘛。 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先生提问回答不出来,于是小宝就得被骂,还得被打十下手心。 十皇子幸灾乐祸地看着小宝,心里稍觉解气:让父皇偏心,这小子给谁伴读不行非要塞在自己身边! “先生,您不能打我!”小宝反抗。 “怎么,还打不得你了?你知不知道伴读是做什么的?”先生喝问。 先生可不管别的,皇子们功课不过关,他们可是要受皇帝斥责的。 “学生知道啊,皇子伴读,从九品官员,可学生不是啊!”小宝抱屈:“没有正式任命学生为官员,学生现在只是一个旁听生而已。” “你放肆!”先生斥责地更大声:“给皇子做伴读,是皇恩、是荣宠!你不知感恩,竟还要官职?!把手伸出来!” 见到先生高高举起戒尺,小宝不服了:“先生,您真的不能打我!”还一脸为先生着想的表情:“您骂我两句也就算了,可不能真打! 《论语》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学生并非皇子伴读,您非说是,那就是名不正; 名都不正,您所言必不顺,名实不符嘛,那您做事也自然偏差得很,您看,您竟要打我,是不是不对? 您都名不正言不顺了,我若真被你打了,岂非让您落下做事偏差的口实? 学生是真心为您好呀!” 先生被气得直打嗝!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这小子,胆儿肥啊! 关键是,他们还真没什么能说得过他的。 这小子前天入的宫,昨儿没上课,宫里宫外地运进来不少这小子的衣物、生活用品,因为据说他只习惯自己的东西。 人不大,事儿还不少,皇子们已经对他的出身有了成见,这下更看他不顺眼了。 今儿上课,他竟还敢跟先生顶嘴,先生都被他气得直打嗝了! 皇子们第一次觉得先生实在是“弱势群体”,需要他们的“正义”守护,于是群起而攻之,十皇子率先斥责: “好!就算你说的,你不是伴读,那先生要打你手板,你也得受着!《管子·弟子职》说:‘先生施教,弟子是则。’” 小宝:“对嘛、对嘛!十皇子,您这不是挺明白的嘛!先生施教,弟子要遵照学习,您不该上课开小差嘛!” 十皇子脸都急红了:“不是、我是、我不是……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说,先生怎么管,你就得怎么承受!” 小宝:“十皇子,建议你重新读读这一段,‘先生施教,弟子是则’到底是啥意思要搞搞清楚; 再有,您这话不又说回来了嘛,名不正言不顺哪。” 十皇子真正的伴读这时候得替主子分忧,本就看小宝这个抢他“饭碗”的人不顺眼了:“你不当自己是伴读没关系,就算你是旁听生,这样名正了吧?旁听生先生就管不得了吗?” 小宝瞥了他一眼:“自然管得!可我没做错呀,先生授课,我认真听讲,我错哪儿了?因何受罚? 十皇子不好好听课,你才是伴读,应是你受罚才对……先生,您打他吧!” 后面这句话是建议先生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六章 伴读(二) 六七八九皇子虽然很喜欢相互看对方吃瘪,但眼下情况不同,眼下情况是,他们是皇子,被一个没身份的小子给怼了! 不能忍! 九皇子立即补位:“你就是以十弟的伴读身份才能来此读书的,不然,你以为凭你自己,怎配与我们一起进学? 至于说官职,自然少不了你的,只不过相关事宜还需些时日而已,所以不可谓名不正,那自然,十弟做错事,你要替他受罚!” 十皇子一个大白眼就翻到九皇子那边去了,可惜,说不出话来。 九皇子既要小宝受罚,又赞同小宝一再重申的“十皇子有过”,真是“棍扫一大片”,好棍法! “真的呀!”小宝一派“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样子:“九皇子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就是从九品官员了吗?太棒了!” 马上又问:“那我是从今天便就职吗?如果是,我可以替十皇子受罚,九皇子,你肯定吗?” 九皇子语塞。 小宝是以陪伴十皇子读书的名义进来的,可也没说就是“皇子伴读”,这可是两个概念。 九皇子刚才那般说法,相当于替皇帝做主给小宝封官,连个太子都没混上的人,还想做皇帝的主…… “这事儿大了呀!”小宝看着九皇子说道。 六七八皇子很想对这两个与自己没差几天的兄弟落井下石,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发现,多说多错! 看吧,小宝又引经据典了:“子曰:有教无类。就是说教育面前人人平等,你们能读书,我咋就不能?” 九皇子可算抓住了机会:“你倒是该多读读书,有教无类和我刚才的话有关系吗? 有教无类没错,但我的意思是你本无资格与我等皇子一起读书!” 小宝摇摇头:“九皇子您这话更是大错特错!你们跟谁一起读书那是皇上说了算; 同样的,我能跟谁一起读书也是皇上说了算,这与是不是‘皇子伴读’没关系! ‘皇子伴读’只是个官名,一个名称而已,与配不配何干? 再说了,若论身份,诸位皇子,你们确实是贵人,可贵可贵了,但我也不便宜啊!我是秀才! 你们贵不贵要看血缘,我贵不贵不靠血缘撑着,靠的是功名!我有功名,你们有吗?配不配的,从何而论?” 哎呀妈呀!太气人、太嚣张了!先生都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又不好硬怼,因为硬怼也找不出理由,可不怼吧,又不能维护皇子尊严…… 还是先走为敬吧,皇子们出糗,他还是看不见的为好! “哼!孺子不可教也!”先生气哼哼留下这么句话,表达一下愤怒之情后,拂袖离去,速度不亚于甘来。 先生都气跑了,这课也没法上了,同时,也代表事情闹大了——皇帝肯定会知道! 几位皇子也拔腿就溜! 小宝屁颠屁颠收拾好,抱着就追十皇子:“十皇子,等等我呀!先生没留作业,我帮你复习复习吧?” 皇子们个个身娇体贵,有跑的姿态,没有跑的速度,比他们先生差远了。 十皇子没跑两步就气喘吁吁:“你……你离我远点儿!” “遵命!”小宝回一句,然后放慢脚步,看着十皇子的背影想:打从小爷四岁多进入州学,就没怕过谁! 没等小宝走回住的地方,皇帝已然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 先生提前下课本就反常,自得需要回报给皇帝,不过算先生运气好,皇帝当时正在忙,所以这些话是李公公转述的。 李公公又找来资善堂的小太监问话,把事情经过、谁说了什么,说话时什么神态、语气,原原本本学了个十成十。 皇帝搓着脑门骂:“缺心眼子的东西!还真要给那孩子封个官不成!” 前一句自是骂九皇子,必须得骂,不止小九,小六七八十也该骂,五个捆一块儿敌不过人家一个! 还说什么配不配,我呸! 后一句是不甘。 皇帝的本意,是不放心楚清,虽说查账没查出什么过错,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楚清是否真的忠诚? 把楚清扣在宫里一段时间,那么如果楚清有实力,她的外援应该会有所动作,皇帝也能看看清楚楚清的真正实力。 若是没什么实力,那群龙无首之下,就更会安守本分。 正好楚清那儿子也回来了,干脆一并扣在宫里,却是以“施恩”的名义,让楚清只有感恩的份儿,说不出别的来。 如若楚清的那些手下真的安分,那就把楚清放出去继续赚钱。 可毕竟出了之前查账那么一出,恐怕楚清心里不会不生怨,有她儿子扣做人质,那么楚清自然会有所顾忌,不怕她不好好做事。 只是,皇帝可没想给那孩子封个“皇子伴读”的官哪! 不封,那只算是皇帝给楚清个小人情而已;可一旦封为“皇子伴读”,那可就是很正式的事情了,让其他出自世家和王公大臣的子弟情何以堪? 这不是更激化朕与世家的矛盾吗? 皇帝母族的出身不高,在先皇后过世之后更是被打压得几近凋敝,不然也不会在庆德已经成为太子后,还能发生“七子夺嫡”事件。 这些年皇帝一边需要世家的支持,一边又要控制世家的势头,虽说没有焦头烂额,却也应付得并不轻松。 自古“制衡”就是一门大学问。 眼下,本以为楚清是颗“活棋子”,可以帮他在皇权与世家的天平上逐渐往皇权这边加码,可谁想,竟落到眼下这个局面。 封那孩子个“皇子伴读”,得罪世家和重臣倒不至于,但是也会让他们心生不满:一介村妇的孩子怎么能和他们的孩子平起平坐? 楚清不满无所谓,世家不满才是大事。 “小九、小十这一天天都学什么了?让他们把《金人铭》抄写十遍!”皇帝不搓脑门了,搓自己脑门能把智慧搓到儿子脑袋里面吗? “那……”李公公躬身,等着皇帝下文——那小宝到底还封不封“皇子伴读”了? “那什么那?”皇帝瞪了李公公一眼,有些责怪他听不懂圣意:“皇子伴读,和伴在皇子身边读书能一样吗? 楚清家的那个小子,朕是给他机会、让他与皇子作伴读书,在小十旁边一起上课就行了!”皇帝说道。 还是旁听生! *注:《金人铭》,《黄帝铭》六篇之一,强调少言慎言,韬光养晦;告诫人要学会和光同尘,藏器于身。 与《老子》对照而读,有共通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七章 伴读(三) 作伴读书,是一种行为;皇子伴读,是一个官职。 瞧,皇帝多有学问! 小宝乐呵得不行,旁听生哎,不用替皇子挨罚,只要遵守课堂纪律就行。 于是,课堂上,小宝用自己的钢笔、墨水和三角板,楚家作坊特制的纸张,开始画图。 小宝的年龄比几位皇子大上两岁,且他们的课业小宝已经都自学过,提不起什么兴趣。 再说,老师给皇子讲课,力求做到一字一句变着花样讲解,不求快,但求详尽。 尤其是今天讲的是《孝经》的第二章,更要逐字逐句释义,还要讲出很多典故。 用小宝的话说:放在州学,都完不成课时计划。 当一名老师,费劲巴力、咬文嚼字、声情并茂地讲课时,他的学生们要么昏昏欲睡、要么桌子上支着课本,腿上却放册话本,想想,老师的耐心能剩下多少? “楚懂!”先生点名了。 “学生在!”小宝唰地就站起来,收腹挺胸,标杆溜直。 这下,打瞌睡的清醒了,看话本的抬头了,都是一副等看好戏的神情。 “你在做甚?!”先生喝问。 小宝:“回先生,学生在听课。” 先生把眼一瞪:“撒谎!明明在涂鸦!” 小宝:“先生,听课用的是耳朵,学生的耳朵听课了!” 先生的胡子抖了几抖,勉强压下愤怒:这小子太猖狂了! “好,那你说说,刚刚讲到哪里?”先生问道。 小宝:“回先生,方才讲到‘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 先生的胡子又抖了抖:这小子还真听课了。 “那你说说,这句话何意?”先生又问。 既然这小子听课了,那就考校他一下,正好也让皇子们重新把这段课听上一听,先生想着,别让旁听生白占便宜不干活。 小宝挠了挠头:“先生,这段学生不好讲呀,这是天子的孝道。” 先生火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小宝:“旁听旁听,旁边听着,可没说要作答呀?” 先生运了运气,确实,皇帝也没要求说楚懂必须做到如何。 可是,先生的目的是,既然皇子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过来了,那就别浪费,谁知这个旁听生如此不配合! “那好!你说说,你的孝道是什么?”先生问。 小宝从容不迫地回答:“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 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 故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 忠顺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 盖士之孝也。《诗》云:“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 这是《孝经》的第五章,得是下下下节课的内容了。 先生想到小宝说过自己是秀才,那么《孝经》应是早已学过的,既然背的这么熟,想来再考校释义也没什么必要。 可是气不过啊,这小子没配合他给皇子们补课! 于是先生又道:“你即便是旁听生,也要遵守规矩,怎可于课堂之上开小差?” 小宝转了转眼珠子,先生突然感觉不太好,可为什么感觉不好也想不明白,有时候直觉最灵验,便想叫小宝坐下。 岂料,先生的直觉还是慢了些,小宝已然回答了:“先生,学生没有开小差; 学生是旁听生,在旁边听着就行,所以上课只用耳朵便可; 可是,学生的手不用听课,所以手在做自己的事情……” “你!”先生这次忍不住了,就要开骂,旁听生怎么了?旁听生也得听先生的! 小宝的声音没断,继续说:“学生没有影响课堂秩序,更没有影响其他人学习; 倒是先生,您把功夫都用在学生身上,岂不是耽误了皇子们的课业?不好,不好! 先生,您是给皇子当老师的,首要的便是责任心,您哪怕学问不过硬都问题不大,但是责任心不强可坚决不行。” 小宝说得语重心长,先生气得七窍生烟! 只是,小宝往先生的责任心上将了一军,先生就算再气也不能甩袖子就走,那不是对皇子们的课业更不负责任吗? 也是因为有上一次先生避之不及的拂袖离去,让皇子们保护先生这个“弱势群体”的行为变得可笑,这次皇子们都没有声援先生。 尤其老九和老十,不说抄书手腕子多酸,单说在皇子们中间有多丢脸,就足以让他们对先生的窘态视而不见。 而且先生继续讲课了,没耽误课时,那就不会传到皇帝那里去,皇子们相对也安心些。 可真没传到皇帝耳中吗?怎么可能! 有上次那么一出,小宝就算在皇帝心里挂了号了,一个人单挑了自己几个儿子,皇帝不上心才怪。 晚膳时,楚清又被公主请去一起吃,皇帝和皇后也过来了,又不久,小宝也过来了。 搞什么?楚清心中忐忑:皇宫真的不是好地方,一到吃饭就不安分! 小宝被通知去公主那边用膳,倒是非常高兴,因为那代表能见到娘亲,可惜,还有皇帝和皇后两个,让小宝的兴奋劲顿时消减一大半。 “楚懂,功课难不难,还是太容易,要不要单独给你请先生?”公主问道,从表情看去,似乎是对小宝功课的一种好奇。 实际上,把小宝叫来吃饭,还是以自己的名义,昭华公主就有种预感:肯定是这小子今天又修理她几个兄弟了。 只是父皇和母后都过来,昭华就有些担心,这小子不是闯了大祸吧?所以公主给起个头,把话题引开,让父皇和母后往给小宝换先生的方向引。 小宝一听此问,还有啥不明白的?白天的事儿又让皇帝知道了呗! 只是这次又没针对皇子们,皇帝至于就跑来兴师问罪吗? “还行,”小宝答道:“不算难,也不算容易,一个先生一个讲法,总有收获。” 不提教学质量和授课进度,只说有收获,言外之意皇帝的恩惠咱领情。 楚清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但是上次两位皇子因与小宝斗嘴挨罚却是知道的,因为她被两位后宫的嫔妃言语上刺了几句。 不痛不痒的,楚清就不太在意,自己儿子没吃亏就行。 可今日皇帝皇后都来了,这可就让楚清有些担心了。 她用眼神询问小宝:今儿谁惹你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八章 士之道 小宝只管回以楚清微笑,还给楚清夹了一块肉:“娘亲,好吃!” 皇帝请吃饭,自己儿子却只当在自家饭桌,还给娘亲夹菜,楚清只好向皇帝告罪。 皇帝就等着楚清开腔呢,顺嘴就表扬小宝:“嗯,不错,是个孝顺孩子,不过……” 小宝便放下筷子等着皇帝下文。 皇帝说道:“你毕竟考取了秀才功名,应该对孝道有更深刻的理解,仅仅给母亲夹口菜应是不够的吧?” 话题被皇帝顺理成章地引到今天上课的内容。 小宝便诚恳回话:“回皇上,您说的对!今天课堂上,先生就是给我们讲的《孝经》第二章,先生还提问题第五章的内容了呢。” 这话说的,讲的第二章,提问第五章,皇帝挑了挑眉毛:“哦?” 小宝便汇报今天的事情,力求做到在他们兴师问罪之前堵住对方的嘴:“第二章是天子章,先生提问我,小子说这部分不该小子答,先生便让小子说说该答的部分。” 皇帝摇摇头:“学问就是学问,学问怎能分为该和不该?先生既然提问,你如何不答?” 皇帝就是皇帝,直接戳穿小宝在课堂上“找茬”的小心思。 小宝也摇头:“皇上,学问不分该和不该,但是问题分呀,先生问我天子的孝道,问错人了呀; 《孝经》的第一章开宗明义说,孔子考校他的学生曾子:先代的帝王有其至高无上的品行和最重要的道德,以其使天下人心归顺,人民和睦相处。人们无论是尊贵还是卑贱,上上下下都没有怨恨不满。你知道那是为甚么吗? 这是孔子准备讲孝道的问题了,问的还是帝王的品德,曾子都说不知,人家可是孔子的学生哎; 而小子已经荒废学业六年,人家老师是孔子,我老师是谁?人家是曾子,我是谁?怎可自作聪明? 再说,先生提问的是如何解释‘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这是天子的孝道,小子更不敢回答了。” 把天子威严提高到不敢回答问题的地步,小宝也算是人小鬼大。 楚清算是听明白了。 上次争端是因为小宝不想替人受过,还说得过去;这次可是小宝“故意找茬”。 为什么找茬?哼,让你们把我儿子当人质给扣在宫里?那可别怪我儿子不当好学生! 楚清做出似懂非懂的表情配合小宝:“啊,对啊,这不是咱能回答的问题。” 楚清那表情,充分显示了“天子的事儿,能是咱们小老百姓胡乱猜测的?”的想法。 李公公就在后头站着,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撇了撇嘴:楚大人看似读过几本书的样子,可究竟还是个妇人,识文不解意啊。 皇帝正想斥责小宝诡辩,却发现楚清在赞同她儿子,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民间对皇权的敬畏。 这对母子来自民间,民间百姓对皇权是怎么看的? 天子天子,老天爷的儿子,是代天统御天下的人。君权神授。 那是可以为所欲为,想杀谁就杀谁的人, 那么小宝不敢触及有关天子的话题,就情有可原了。 所以说吧,小孩子做事时,大人别嫌孩子犯傻、丢人,只要稍稍配合一下,孩子的行为就变得合理,看看,皇帝都信了。 皇帝不禁扫了楚清一眼:孩子倒是聪明,可惜投生的人家不好,浪费好材料了。 昭华公主莫名松了口气,身板也不像刚才那般绷得笔直了。 “这就是你上课时不务正业的理由?”皇帝问。 昭华公主身子又绷起来了。 别以为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会提问小宝,若不是发现小宝在先生讲课的时候忙乎着乱涂乱画,先生能点他的名? “回皇上,小子只要伴在皇子们边上,给他们营造出向学的氛围即可,”小宝态度认真,仿佛对自己的定位早有思考: “皇子们之所以需要伴读,小子认为,是皇子们对学习有畏难情绪,认为学习很枯燥,一坐一上午,屁股、不,臀部都要坐麻了,脑袋里肯定也成浆糊了; 所以才需要有人陪着一起学,但是显然,皇子们之间相互作伴不能起到很好的作用,所以才需要陪读……” 完喽完喽完喽。 儿砸,咱可不能这么说话啊,你这不是说皇帝生了一窝不爱学习、还相互不起好作用的儿子嘛! 瞅瞅皇帝那脸,就跟当年妈妈给你开家长会一样一样的! 可是,人家是皇帝啊! 楚清筷子攥得死紧,都快给捏出水了。 小宝就像看不懂脸色似的,依旧认真回话:“娘亲说过:学习是件苦差事,之所以说苦,就是因为人们很难对一件事坚持不懈,难在坚持二字上; 娘亲还说过: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没有捷径,就像种庄稼一样,不耕耘是不会有收获的; 学习就是要勤奋、要刻苦; 可是,即便是爬山,也要停下休息休息,所以小子就想,一边给几位皇子烘托学习氛围,一边给皇子们设计个课间可以换换脑子的玩意儿; 娘亲说过:学习要劳逸结合,学习累了,就玩一玩让脑子轻松轻松,下节课才能更好的学*******,您给了小子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授课的都是大儒,小子心中感激,只是,小子现在也不能为官,替您分忧; 那小子就好好陪着皇子上课,至少让您少替他们操些心,然后帮助他们弄一些好玩且适合他们的游戏,让他们不畏学习之苦; 《孝经》第五章说:‘忠顺不失,以事其上’;小子现在虽与您无君臣之名,却亦有亲长之道,小子用忠顺之心报答皇上,这也是小子作为士子的孝道。” 《孝经》是阐述孝道和孝治思想的中国古代儒家经典著作,其中第五章讲的是“士人”的孝道。 士人,指的是读书人,小宝就是读书人,他结合第五章的大意,把自己上课开小差说得冠冕堂皇——皇上,小子陪好你儿子,就是对你的孝道! 楚清手里的筷子都快攥没了——想绷住不乐,真的很难! 人哪,就怕认真二字。 认真地胡扯、认真地把不是当理说,而且还要认真地引经据典,那效果…… 皇帝闭了半天眼睛、运了半天气,问道:“那你都研究出什么能与 学习劳逸结合的玩意儿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二十九章 桌面蹴鞠 皇帝怎么听小宝的话怎么不是味儿,却又无从反驳。 学习的确是苦差事,他自己小时候学得也郁闷,要不是太小就失去母亲庇护,他估计也不会那么拼命的学这学那希望引起父皇关注。 “皇上,您看,小子还没画完,也没给娘亲过过目,所以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小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很大,但是被叠得小了些。 李公公上前把纸张摊开,皇帝一看……这都什么玩意儿! 只见白纸上乱七八糟的一撮撮图案,似乎是一个东西的分解图,但是还勾画的不清不楚,似乎思路不畅。 “楚清,你看看!”皇帝点着图纸:“你儿子言必称娘亲,怕是只有你能明白这画的是什么吧?” 楚清便走过去看——这有什么看不懂的?不就是个桌式足球的分解图嘛! 只不过小宝对每块木板的的尺寸不很确定,因为楚清给他做的三角板是按照现代的毫米和厘米设的刻度,小宝在纸张的边边角角用阿拉伯数字计算成大宣的计量单位。 这样看起来,就像东一坨苍蝇腿儿,西一块大刀片子似的。 上面还有小宝设计的两队球员的服装,也是按照大宣人着装方式画的。 “这是蹴鞠?”楚清装出“猜到个大概”的样子:“你是想把蹴鞠放在桌面上玩儿?” “是的,娘亲!”小宝高兴的说,他就知道,娘亲一看就懂。 “那你这儿计算得不对!”楚清说道,就伸手想掏钢笔,结果没有,腰包没带在身上。 楚清这人吧,不能给她看图,她喜欢看一切不属于电路图的图纸,凡是不涉及本职工作的图纸,她都稀罕,尤其机械方面的。 有时候她都想,要不是必须考大学,她是真想当个木匠。 “怎么不对?”小宝就凑过来看,顺便递上钢笔。 皇帝瞬间就郁闷了——吃着饭呢! “这里你要考虑鞠球的直径和球员与底面的距离,按你现在的数字,那球不就卡在脚下了?”楚清已经开始在旁边画起示意图来。 皇后和公主是一脸鸭子听雷的神情——有听没有懂,均把眼神投向皇帝。 皇帝倒是想表现出听懂的样子,可也得表现得出来呀! 于是,皇帝发问:“你为何觉得这个……这个东西是适合皇子们的玩意儿?” 这还用问吗,小宝心里想着:你们把体育课给免了,皇子们一点玩儿的都没有,换做谁也不愿意上课呀。 小宝答道:“回皇上,皇子们每日‘卯入申出’,除了午膳的半个时辰,中间只有两次休息,每次不超过一刻钟,实在辛苦。” 要说皇家教育子弟,确实挺“鸡娃”的。 皇子们上课的地方叫资善堂,小宝说“卯入申出”是指每天卯时进班级,申时才放学。 早上五点到校,下午五点放学,一天十二个小时泡在学校里,除了不到一个小时吃午饭的时间外,全天只有两次课间休息,每次还不到十五分钟。 就这两次课间休息,还不允许到处乱走,最多就是在一起讨论一些课业问题,否则就会受罚,比如被罚站等。 当然,真正受罚的是伴读。 州学都不这么干,可见皇家对孩子的教育问题要求更高。 而原本设置在下午应该上的骑射课,早就因为皇子们羸弱体质改成琴棋等艺术科目,射堂成为虚置。 换句话说,体育课,取消了! 就这样,还得提防皇帝在下午五点钟该放学的时候跑来抽查课业。 “您看,课间就那点功夫,还不让到处乱走,再说,就算让走,能走多远?生命在于运动,不动,怎有利于康健? 可皇子们能做什么?最多动动嘴皮子而已,却又只让讨论课业,那下课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皇上,小子做的这个玩意儿还要配合一条规矩:下课不用谈论课业; 再说小子做的这个东西:这是桌面蹴鞠,不能去园子里玩蹴鞠,在课室内也行的,您看,这个和这个组合,把这个插在这个上面,然后这样转动,这个小人就……” 小宝对着图纸比比划划,皇帝听到一堆“这个这个”,也没看懂到底是哪个。 小宝:“娘亲刚才说这里需要修改,还有这个要做得小一些,还有比例可以放大……” 皇后和公主默默吃菜,再不吃全凉了。 楚清却认真听着,准备随时给小宝打配合。 果然,皇帝不耐烦听“这个那个”,打断了小宝的话,问了:“朕问的是:你为什么觉得这东西适合皇子们!” 小宝一脸不解:“不是说了么,不费地方、不费功夫呀!皇上,一刻钟,连去带回,上趟茅厕都不能蹲大坑呀!” 这还真是,皇宫这么大,茅厕却不很多,还都设在比较犄角旮旯的地方,就算是跑着去也得五六分钟。 厕内环境虽说舒适,可衣服复杂,宽衣解带也需要两分钟。 “皇上您算算,”小宝掰着手指头给计算时间:“咱就打个比方说,万一碰上吃坏肚子、或者受了凉什么的,肚子肠子绞着劲儿的疼,想去茅厕,能跑吗?敢跑吗? 必然不能啊!真跑,那不得一路火花带闪电,步步生‘黄莲’,遍地洒金汁?” “呕!”公主第一个跑了,皇后用帕子抹了下嘴角,起身:“皇上,臣妾去看看昭华。”也跑了。 “皇上恕罪,小儿无状!”楚清慌忙起身请罪。 艾玛,可真是我亲儿子!楚清想:平时家里小子们吃饭最多开荤腔,自己儿子可是开正宗的“黄”腔。 皇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斥责,人家孩子娘还一个劲赔不是,这要真去怪罪,显得帝王心胸太小,不怪罪……太恶心了! 就在皇帝憋着气没想好要不要训斥小宝的时候,小宝可没间断他的话:“娘亲,人有三急,这也是必然的啊!” 然后继续一本正经对皇帝说:“当然,小子这就是打个比方,皇子们锦衣玉食,不容易出现这些状况,但人吃五谷杂粮,也难保不是? 再有,皇子们身娇体贵,太大的运动并不适合当前的他们; 但锻炼身体是必要的,运动可以不断地增加,眼下,让皇子玩儿这种桌面蹴鞠,省时省地,动动手,动动眼,手眼配合,锻炼的是头脑啊!” 就最后这句算是正经回了皇帝的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章 靶子 楚清赶紧接过小宝的话,她看出小宝是成心恶心人的,不能让孩子叭叭说个没完,否则皇帝就算是觉得小宝说的有理也不会给好结果。 还有,必须让皇帝忘了屎尿汤子这事。 楚清:“嗯,对!有道理!” 楚清先赞同自己儿子,然后认真看着图纸,做思索状:“的确,这东西至少要两只手同时操作,动作还不一致,很是锻炼手眼的配合,促进心脑的发展; 《黄帝内经》里说:‘心为神脏,脑为神腑’,就是说心脏是心神的宅舍,大脑是心神的工作区; 心神功能的优劣决定着心脏机能的好坏,左右和影响着精神系统以及整个人体脏腑功能的兴衰; 这样看来,这个桌面蹴鞠实在是能够既锻炼肢体又锻炼心脑的好物!” 皇帝的面色总算安定下来,听楚清的话,颇觉有道理,都《黄帝内经》了嘛。 小宝朝楚清偷偷挤了下眼睛:妈妈,继续忽悠! 得到儿子的鼓励,楚清就再加把劲:“皇上,犬子这份设计其实可以再扩大一些,您看,按照图纸所画,有四支操纵杆,只适合两个人对战; 若改成八支操纵杆,就可供四人对战,趣味性更强;当然,八只操纵杆也可二人对战,那就难度提高; 不过,臣建议做大一些,变成台式蹴鞠,可容四人一起玩; 皇上,蹴鞠本身是一种多人竞技运动,需要团队内部良好的配合,配合本就是一种精神,需要各司其职、相互协助; 皇子们是手足兄弟,两两配合,更利于促进兄弟亲情; 亲情和配合两相促进下形成的团队,其精神就像冲锋的号角,催人向上,激励团队里的每位成员勇往向前,奋力争先; 而且,为了在比赛中取得胜利,参赛的双方必须不断创新思维、研究新策略,更是加强了皇子们之间除课业外的交流。” 足球精神、团队精神、手足亲情,打包忽悠! 果真,皇帝显露出被忽悠瘸的表情,他轻微地点了下头:“嗯”。 小宝又来添把火:“这不比去花园里玩蹴鞠强? 从资善堂跑去花园有多远且先不论,单说玩儿的时候把鞠球踢偏了,砸到人怎么办?掉进水里怎么办?就是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呀! 可是桌式蹴鞠就不一样了,不用跑去很远找地方玩儿,鞠球还就限制在木框子里,不会让皇子们翻墙爬树下河的去找球,安全呀。” 楚清想提醒小宝,翻墙爬树下河,皇子们不必亲力亲为,自有太监们伺候,不过还是没说,这又不是重点。 小宝:“而且一场蹴鞠每队需要十二到十六人,为了凑够人,就得叫上太监,跟太监们玩儿,还能玩爽了? 他们哪里敢跟皇子们抢球,怕是不但不敢抢,还恨不能把球送到皇子们脚底下去,那还有什么乐趣? 一场球就得将近一个时辰,只踢一刻钟怎么够用? 桌式蹴鞠就不一样了,随时可以停止,保持鞠球位置不动就行,下次课间休息再继续。” 娘俩这顿忽悠,一个从团队精神建设层面,一个从实际操作层面,把桌式足球愣给说成是不可或缺的皇子课间娱乐项目。 “皇上,臣觉得……这东西可以卖啊!”楚清又加了一个砝码。 通过楚清母子连比划带解说,皇帝总算能大概想象出“桌面蹴鞠”是怎么一回事。 再听楚清说可以卖,脑子就开始琢磨卖的可能性,但是想象不出实物,也不能亲自操作试验,于是低头不语。 楚清道:“皇上,请给小儿提供些材料,让他做出个试验品,如何?” “嗯,私下里可以做,但上课时不许。”皇帝批准了。 小宝马上接话:“皇上,那小子也没多少功夫能做了,最多裁切几块板子而已! 不如这样,我把图纸交给娘亲,让娘亲来做,要是真能卖钱,给小子二成收益当设计费就行!” 一天就十二个时辰,一半都在学堂里,剩下的时间不让吃饭、睡觉、上厕所了? 皇帝眼睛就立起来了:怎么还没怎么着呢,就想着算钱了?再说了,设计费要两成,那你娘做出成品,要占几成?朕予以批准,又占几成? “这孩子!”楚清佯装训斥:“咋还掉进钱眼儿了?” 小宝抗议道:“娘亲,麻将是你设计的,你不要自己的设计费我不管,但这个桌面蹴鞠是我设计的,我得要啊! 不然,我不白被先生提留起来背课文?还白挨半天训?您说那先生也是,我一旁听生,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作甚,这不是耽误皇子们上课嘛! 再说,这东西本是我要做出来给皇子们玩儿的,可你们要拿去卖钱,不得给我点儿补偿? 娘亲啊,好歹让我赚点儿零花钱,不然,晚上我肚子饿了,想求人给我弄点吃的,都没赏钱给太监们,没钱谁给我办事!” “咳咳!”皇帝皱眉打断小宝的话:“先做出来瞧瞧!” 这怎么还告上状了呢!这状告的,连先生带太监,还捎带上皇子们了。 皇帝这个烦哪,就瞪了李公公一眼。 李公公咽了咽唾沫,心说我找谁惹谁了?!十皇子身边的小太监要整楚家这小子,那肯定是十皇子授意的,我能咋办,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呗! 其实不仅小宝是皇子们攻击的“靶子”,以至于连小太监们也在他们主子的授意下为难小宝,楚清也是后宫嫔妃们的靶子。 这几天下午给后宫这帮女人授课教编织,不够听她们闲言碎语的,天天打听楚清跟那些退役大兵相处的细节,就想分析出点儿什么不堪来。 楚清烦不胜烦,还不得不做回答。 要是放在外面,这些女人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妾、甚至是通房丫头,可放在宫里,那都是皇族,是君。 楚清是臣,见了人家要行礼的。 不过,在那些人眼里,楚清依旧是个村妇,是个可供她们消遣的无知妇人, 所以她们对楚清并不有多尊重,所有的尊重都流于表面,比如称呼,会叫一声“楚大人”,但是行动上却没有任何尊重可言。 “楚大人,你成天跑来跑去,总与男人们打交道,见识肯定不浅……” 这是出现次数最多的开场白,而与这句开场白相配合的,是提问者以绢帕半掩唇角讥讽的动作,以及周遭其他嫔妃、宫女间相互流转的“你懂得”的眼神。 人家是君,楚清就得有问必答,所以回答时要绞尽脑汁措辞,免得被这些“杠精”带了节奏、挑了字眼。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一章 原罪 不是说后宫的女人就都跟楚清有利益矛盾,事实上,真正被楚清这个“新晋土豪”干扰到家族利益的并没有几人。 或者说,就算家族被干扰,与她们关系也不大,因为家族再怎样也不会亏了她们在宫里的花销。 可为什么这些女人却大都对自己抱有敌意?楚清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一来,自己不年轻了,放在乡下,都该给儿子娶媳妇了,楚清前身生子都算晚的,十八九岁才生; 二来,自己既没有花容月貌、窈窕身姿,也不会琴棋书画诗酒茶等才艺,对后宫女人造不成任何影响。 可偏偏就招来她们的敌意,也是怪了。 其实不怪。 楚清这些年只顾着埋头做事,打交道的也都是男人,她很少去抬头想想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至少,在后宫女人眼中,楚清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花钱就有钱,就算当个寡妇,也是个嚣张的寡妇。 还有,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楚清是前朝能进、后宫能走,见了她们这些皇帝的女人都可以不跪,反观她们这些自诩有身份的女人能吗? 楚清甚至在后宫照旧穿着男装,也没人能管她;可她们呢,每天起床就得梳妆,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化妆和补妆、换衣服中度过,然后……还没人看。 在自己房里不出去就省点事儿?那不成啊,要时刻准备着、盼望着皇帝的到来呢。 再说,别人都化妆,自己要是不捯饬捯饬,连宫女都觉得自己失宠了,谁还会尊敬自己? 所以,楚清在她们眼中潇洒恣意的活法,就是原罪。 就在来昭华公主这里吃饭之前,楚清都已经应付完当天的编织课了,说心里话,真的是应付,因为她会的并不多。 谁知道那帮女人一个个热情洋溢地不让走,非让聊天,说什么“哎呀呀,没聊够呢,就喜欢与楚大人说话”。 结果又是那一套,显然是打定主意要从楚清口中掏出点儿她们能够发挥的字眼。 今天德妃“正好”有空,也在当场,已经看出这些人除了一部分真的对女子做官感到好奇,还有几个是别有用心之人。 比如张嫔,那是张御史的侄女,张御史本就出身望族,还曾做过江南大儒江世宏的学生;而这个江世宏又是工部尚书郑春秋的岳丈。 再比如赵嫔,赵嫔出身一般,所以一直巴结着张嫔,在旁边起哄架秧子; 还有方贤妃,那是有名的江西方家,其祖父可算是三朝元老,还在庆德皇帝上位时扶持过一把。 而德妃本人,也是出自武将世家,是真正对庆德有“从龙之功”的家族,只是如今无战事,武将势减。 前些时候因受表姐——新伦州知州宋夫人的委托,多少在皇帝面前替楚清说了点话,今天反而被牵连到了。 那天,德妃说楚清只要是女子,就与她们这些后妃差别不大,都是靠皇帝的青眼才能够存在。 这种说法弱化了楚清“谋反”的可能性,当时因为德妃话说不久皇帝就到了,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层意思,可随后皇帝对楚清态度的转变大家可是都看到了。 不然,楚清还能安然坐在后宫里给她们当老师?那不是等于把她们降到和公主一样的辈分? 所以这时候方贤妃便说了:“我就说楚大人和咱们不一样,上次德妃姐姐说,楚大人也得靠着皇上才能活得顺遂; 你们看看吧,德妃姐姐的话并不全对,人家楚大人自己的能力就不可小觑,带着一群男人闯荡沃斯国,又是买羊毛、又是买棉花的; 这换做咱们,哪个做得到?” 后宫“四妃”:贵、淑、德、贤,其品阶一样,在后宫的地位却依次降低,因此从地位上看德妃应是高于贤妃的。 可是,如今武将势弱,而方贤妃的家族又出过三朝元老,其父如今也是翰林侍读学士,接近皇帝的机会多,脚跟稳得很,因此对德妃自是不怵的,且有挑战之势。 德妃面色闪过一丝尴尬,却未做声。 张嫔她们倒是附和声一片:“就是就是!” 后宫的女人,在皇帝跟前立不立得住,皇帝的喜好不是主要的,娘家过硬才是真的硬,没看太后和皇后也不太管她们吗? 楚清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德妃也为自己的事情出过力,不管这份“力”起到多大效果,这个情得领。 但是此时的气也不能白受,再受气等于让德妃跟着更没脸。 于是楚清说道:“各位娘娘说的对,也不对; 对的地方呢,是楚清真的是靠皇上庇佑才能活着,没有皇上给楚清天大的恩典,楚清不会有今天坐在这里与众位贵人说话的机会; 不对的地方是,楚清不能跟娘娘们相比,没有可比性; 因为皇上若是不再给楚清庇护,楚清只有死路一条,可没有回家消停地当个村妇的机会; 但是娘娘们不会,就算娘娘们得罪了皇上,皇上也不会像世人那样,或合离或休弃,不能的,皇上会一直庇护着娘娘们。” 呵呵,后宫可不会合离或者休弃,不然冷宫*这个名词哪儿来的? 在楚清的记忆里,好像也就她那个世界的末代皇帝被妃子给离婚了。 楚清这话就是说,娘娘们,我可跟你们比不了,你们大不了就冷宫里住着,可皇帝要是看我不顺眼,我就死翘翘了。 可是呢,在这些女人眼里,被打入冷宫还不如死翘翘,哪里是皇帝的庇护? 于是一个个被顶的肺都要炸掉,想还嘴,人家还被叫去跟公主吃饭去了,真真是气死人! ****************** 因为小宝告状,所以皇帝最后是给了小宝几天“假期”,可以不用上课,专门制作他的“桌面蹴鞠”,而且还让李公公指定了两个小太监给小宝打下手,小宝觉得这顿饭不算白吃。 带了两个小太监回去,几位皇子那边就不好再对小宝有什么小动作了,小宝也因此创造了机会。 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小宝需要,他就去指导小太监做事,又是锯木头、又是找材料;要不就是上厕所非要看书拉屎,不然拉不出来,让给找本书看,反正是把他们俩支使的团团转。 而小宝就拿他们俩做障眼法,给自己寻觅到与宫外联络的机会。 只见小宝跟猴子一样窜到树上,迅速把一个小竹筒绑在小甘甘脚上,而小甘甘却等了一会儿才飞走,小宝知道,小甘甘在等附近没人。 于是,第二天,跟随小宝的太监去找李公公,说买不到小宝要的什么什么材料,没货。 青瓦台给公主那边送的小零食里没有鸭翅膀和海苔,只好换成猪肉风干肠。 第三天,关于京都物价飞涨搅得朝堂上争吵不断,皇帝下朝想到皇后那里散心,却又听皇后说五天后就要到重阳节了,可宫里需要的菊花、羊毛衣裤、酒水等等用来赏赐朝臣的东西数量不够。 *冷知识:冷宫:不是宫殿的名称,而是代指失宠妃子、皇子被安置的地方,皇帝不喜欢谁,把他们关在哪里,哪里就是冷宫。 冷宫可能是一个院落,也可能是一个房间,还可能只是个夹道。 乾隆第二位皇后乌拉那拉氏,《如懿传》中如懿的原型,与乾隆南巡时自行断发,当天就被乾隆送回京城打入冷宫——翊坤宫; 明熹宗朱由校(木匠皇帝)把他的裕妃张氏关在重华宫两个墙的夹道处活活饿死; 明万历皇帝的王恭妃,曾是太后身边一宫女,被皇帝临幸,但皇帝看不上其出身并不予以认可,在太后坚持下才封其为恭妃,赐居于最边角上的景阳宫。 王恭妃产下一子,就是万历帝的长子朱常洛,皇帝也看不上,后因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不得不立朱常洛为太子,却将其母亲依旧留在景阳宫。 王恭妃被关在景阳宫三十年,思念儿子双眼哭瞎,直到47岁临死前,才以手代眼“见”到儿孙一面,留下一句“儿长大如此,我死何恨”撒手人寰,活活在景阳宫封闭三十年,直到死去。 *同在故宫,翊坤宫、重华宫墙夹道和景阳宫,都曾经是“冷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二章 听出来没? 皇后与皇帝说起宫里采买的一些难处,让皇帝很头痛。 头痛的原因不是采买的问题,而是不愿意下了朝回到皇后这儿也不消停。 现代人总抱怨说男人都是单细胞生物,可惜大宣国没这种说法,不然皇后也会抱怨。 皇帝在前朝听臣子们讨论了一天物价问题,若是讨论出个解决之道也行,可这帮臣子似乎约好了,只管提问题,根本没有解决的方案,哪怕有个解决的方向讨论讨论也行啊! 所以回到后宫,听皇后再说这个货买不全、那个货延迟,就觉得怎么这点儿破事儿就没玩没了呢? 你皇后是干什么的?这点儿事儿要朕操心吗? 皇帝脸色难看,皇后心中委屈:“皇上,不是臣妾非要拿这些事情烦您,可是,这些东西是要在重阳节赏赐臣子们的,臣妾也不好擅自做主呀。” 言外之意:要是赏赐给你那些小老婆,我一人就做主了:赏什么赏,都各回各屋消停点儿! 这不是不行嘛,赏给臣子,那就涉及你前朝事务,我不跟你商量,回头治我个“干涉朝政”的罪名,我跟谁叫屈去? 大宣的重阳节,和端午节一样,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要簪花。 节日当天是要放假的,所以皇帝会提前一天,就是九月初八那天,给臣子们赏赐菊花、酒水、重阳糕等等福利。 尤其是菊花,宫里每年都会准备万朵真菊花,这些鲜花是准备给皇宫内部装饰和赏玩的。 还要准备大批绢花,就是用上好丝绸捆扎的假茱萸和假菊花,在九月初八那日分赐文武百官每人两朵,到九月初九放假那天戴到头上。 真的菊花好说,皇宫里有栽种,京郊还有花圃可以运来,但是假菊花就不一样了。 假菊花的需求数量不比真菊花少。 除了皇帝发给朝臣的那几十上百朵,假菊花还要发到三省六部去,算是皇帝的恩典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而皇后这边也同样,皇帝管臣子的,皇后就得管臣子们的家属。 除了臣子们,皇宫里也需要这些假菊花,不然人人都插一脑袋真菊花,随着走路随着掉菊花瓣,那不成“行走的残花败柳”了? 皇帝一听皇后说这些就头痛,关键是皇后还说到采买价格:“今年别说这些绢花涨价,听采买司那边说,京里连葱蒜都涨价了!” 住在京都的人,一切靠买,没谁家种大蒜,可是重阳节这天,上学的孩童们是要把大蒜当项链的。 就是用红绳系上一头大蒜挂在胸前,然后出门逛,寓意“会计算(系蒜)”。 还要用长杆绑一棵大葱,从窗户里面往外捅,将刚刚糊上的窗户纸捅破,寓意“开聪明(葱明)”。 郑重得如同新生儿“洗三”那天冷水盆中放大葱一样。 “葱蒜也涨价?”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话在朝会上已经提过了,因此皇帝更烦,觉得跟没下朝一样。 “嗯,朕知了,朕出去走走。”皇帝转身便往外走,皇后一脸委屈,刚来就走,太不给面子了。 后宫虽说是前朝的延伸,前朝发生的事情后宫基本很快就能知道,但还是有不同的,至少,前朝提出了问题没人解决,可后宫有啊。 皇帝背着手自己在花园里逛,看着金黄的树叶一点儿都不觉得金秋之美,反觉得这是萧瑟、颓败前的辉煌。 “皇上。”温婉的女声传来,赵嫔在对面蹲身施礼。 皇帝一抬头:“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问的,这是自家后花园,自家媳妇儿逛花园子有啥不对吗?可皇帝现在心情烦躁,只想静静,没想赵嫔,口气能好才怪。 赵嫔似是没听出皇帝的语气,依旧温婉回答:“臣妾听说皇后正在为菊花之事烦恼,想去帮忙分忧。” 皇后做不到的事,我赵嫔做的到,皇上,听出来没? 皇帝:“噢?” 赵嫔保持一贯的优雅,语声平稳:“家祖上了年纪,有些糊涂了,可又惦念我们小辈; 年初时明明给臣妾送过不少绢绸锦缎,两月前又给送来,非说今年把臣妾这个小辈忘了,得补上; 您说,臣妾在宫里锦衣玉食的,能缺什么呀?可祖父糊涂了,非给送来; 还说家里桑园大,桑农多,品质也比孟家的好,让臣妾多给皇上做几双鞋垫…… 这不,就送重了,加上以往用不了的,臣妾手里倒是囤下不少娟缎; 臣妾的嫂子在京都有铺子,臣妾想着,问问皇后可不可以把臣妾手里的绢缎送过去,连同宫里的制花局一起赶制,怎么也能把赏赐用的绢花赶出来。” 皇上,我赵嫔手里有材料、还有匠人,你听出来没?? 我家丝绸生绢买卖不小,孟家都垮了,宫里要赏赐用丝绸的话,我们家比孟家合适,你听出来没?? 听不出来也没关系,一会儿我去皇后那里再叨咕叨咕。 赵嫔每对皇帝说一段话,就在心里补充后半截未尽之语,因为她从张嫔身上学到了一个教训:言多语失。 所以,话只说半截,赵嫔想,这样总是不会错的。 你都提到孟家了,当朕是傻子听不出你话中之意吗?好不容易少了一个先皇时期的皇商,朕可以少看几分外人的面子,难道朕还要看你的面子? “你是说,要替朕赏赐百官?”皇帝阴郁着脸问道。 “不、臣妾不是!”赵嫔噗通就跪下,“臣妾失言、臣妾知罪、臣妾只想替皇后分忧,并无那个意思,请皇上原谅!” “哼!”皇帝拔腿便走,徒留赵嫔跪在地上不知所措,要不要起来追上去?还是跪着?跪到什么时候? 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公公,李公公只留下个后脑勺给她。 李公公想:原谅什么原谅?一个个的可会说话了! 错了的本该领罪,却求原谅,比如赵嫔;没犯错但是担心冒尖的,却求责罚,比如楚清。 女人呐,甭管穿不穿裙子,那心眼子都可多了! 皇帝在前头踽踽独行,李公公也不敢跟得太紧。 其实现在不是银钱的问题,就过个节那点儿赏赐所用的银钱,皇帝根本看不上,皇帝现在郁闷的是物价,物价! 不说别的,皇帝现在要是发句话:不论银钱,一日内筹集到所需物品,那也是做得到的。 只不过现在各家都把持着价格只往上涨,不许回落,哪怕不涨都不行。 这是京都商圈在造势! 如今各地运输迟缓,有能力的商人都借此机会囤货,把价格上浮,只有浮动到他们觉得可行的程度才会放出库存。 大家心照不宣把价格扛住了,只要宫里按此价格采买,就等于默认市场价,他们就赢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三章 价随风涨 大宣的运输问题仿佛突然间变得严峻起来。 中秋节前后从北往南逐渐进入秋收,而一些作物早在八月初就开始进行收割。 相应的,各地漕运也跟着进入紧张运作时段,可是,作为官方的主要运输形式,此时的漕运主要用来运输粮食,其他物资相对较少。 国战后的几年,全国人口增加,衣食住行各方面的需求也日益增长,可是没有报纸、电视、广播、网络等媒体,一辈子活动半径不见得超出十里地的百姓是感觉不出太大变化的。 各地的私营运输业务蓬勃发展起来,与漕运遥相呼应,百姓到了冬季有棉有毛能够御寒,只以为是自己攒够了钱能买到,并没有想过运输上有何便利。 今年也不怎么了,说没货就没货,有货的也死命涨价,生怕别人买似的。 可如今听说,棉毛都大幅度涨价,他们又回到了买不起的境地,不禁要抱怨物价、抱怨官府。 至于为什么会涨价,现在也知道了,因为没货。 “怎会没货?不是到处都开始种棉花了吗?”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百姓们讨论的就是这个。 平日对皇城的八卦、官员的隐私都敢讨论的京都百姓,大事、政事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面对物价飞涨,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必要刨根问底。 “种是种了,运不进来啊!”商家们这样回答。 “怎会运不进来?那以前是怎么运进来的?”百姓们觉得商家的这种答复完全就是给涨价做借口。 “你问我,我问谁去?”商家也不耐烦回答,一个两个问,还能陪着笑脸回答,来的都是客嘛,不好得罪顾客的。 可不管谁来了都要质问这么一通,咋地,我该你的?我欠你的?你是衙门的公差啊?有你们质问的份儿不?质问得着嘛! 于是商家们也个个没好气:“说别的没用!人家运来得就少,还都涨了价,他们涨价我不涨,赔我的钱吗?” 于是百姓们骂着“无奸不商”愤愤转身而走,可商家根本没有喊他们回来、便宜些卖给他们货物的意思:“哼!别说买到便宜的,就算能买到跟我家一样价格的,我都给你买一送一!” 到这时候,关于“运不进来”这个话题才引起百姓们的重视:那以前是怎么运进来的? “那往年怎么就能运进来?”皇帝问道,新的一天,新的朝会,可内容还是旧话重提:“漕运都是干嘛吃的!” 户部尚书刘聚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皇上,往年除了漕运外,民间运输起了很大作用; 但是去年旱灾开始后,水路运输就开始显露败相,只是有陆路支撑,还算勉强能够支应; 今年虽然降水不及往年,却也解除干旱的情势;可是旱灾过后植被衰减,抓不住泥土,造成了泥沙堆积的难题; 植被破坏会使涵养水源能力减弱,因而导致干旱;而干旱又导致植被减少、水土流失,因干旱而削减的河道又被泥沙淤积; 这是互为因果、循环不已的事情; 所以今年很多河段面临水位变浅、阻塞的困境,使得漕运本身就吃力; 只能以运输漕粮为第一要务,已经分担给陆路运输,因此陆路官运也很吃紧,尚顾不得其他物资的运输问题; 而民间运输更是遭遇难题,大量的民船需要修缮,还有很多运河之外河段的淤积尚未清理,民船也处于停滞状态; 如今民间的镖局已经把运输订单排到明年,当前都是以加急订单为主,既是加急,必然运价很高,导致货品价格上涨……” 这就是车轱辘话,这几天每天都是这套词,刘聚回答的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能不熟练嘛,就这么点儿道理,有什么理解不了的? 旱灾、路堵了,所以运输不畅价涨了,运费涨了当然物价也得涨,不然怎么保证利润? 刘聚还有半截没说的话:运河不通到京都,想快那不是妄想? 运河竟然不直接通入京都,据说原因竟是大宣的开国皇帝听信了什么术士的“避水说”,其理论大概是开国皇帝五行忌水,因而皇城之内不能有“大水”。 这回避水吧,水是财,避水,呵呵,那就破财呗,物价涨了! 今天算是发完言了,刘聚汇报完退回原位,垂目,心想:知不知道那个三顺镖局、就是原先武家儿媳妇那个银楼,人家周掌柜快把钱赚疯了! 其他朝臣也和昨天一样,纷纷说着各种现象,什么房价涨了、米价涨了、布价涨了等等,对,马车租金也涨了。 说完现象就是声讨:跟风涨价,罪大恶极! 可是,跟风涨价的,有几个不是他们名下的店铺? *************** “娘哎,我回来啦!” 一座不知名的山坡上,介螭推开一个篱笆院门,高声喊道。 很难想象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的母亲依然建在。 “臭小子,怎么回来这么早啊?”一个老妇正在楸树下捡拾楸果,红彤彤果子,听见介螭的叫声,便直起身应声。 这老妇头发也全都白了,却不似介螭那样雪白,而是白得发黄,像是陈年的棉花,绒而细碎,被风一吹,碎发就蒙在脸上,倒是遮住了不少褶子。 “娘哎,回来早还不好?”介螭说着就去老娘手中的簸箕里抓果子吃:“嘶……酸!娘哎,儿子给你带回来苹果了,你尝尝,比这玩意儿好吃多了!” 说着,介螭解下背上的小包袱,往老娘的簸箕里倒,七八个苹果差点把老妇手里的簸箕给砸到地上。 “混蛋玩意儿!”老妇骂着,却抓过一个苹果啃上一口:“嗯,是比楸果甜点儿。” “是吧!”介螭得意洋洋的地笑:“我就说嘛,你总守着那楸树太不合时宜了,你瞧瞧这苹果,是用楸树做砧木,嫁接出来的,比楸果大,还比楸果甜,这多好!” “忘了本的玩意儿,完犊子!”老妇骂道,端着簸箕往屋里走,边走边问:“怎么回来这样早?不是说外面都租不到车船了吗?” 介螭跟着进屋,一边回答老娘的问话:“看,又老土了吧?我是谁啊,没特权的事儿我能干嘛? 小宝那娃儿断了哪条路也得给我留着车船回家!娘哎,你得相信特权的实力!” “哼,吹!”老妇进了屋把簸箕放下,开始系围裙:“特权?实力?说吧,多花了多少钱才租到车船的?” 介螭:“哎哟,你咋就不信呢,没花钱,一路畅通回来的,特权就是特权,实力就是实力!” 介螭老娘:“没有他娘,他屁的特权,屁的实力!” 介螭不服气了:“娘哎,你又不讲理了啊,他又没用他娘的关系,人家那娃是靠自己本事攒下的人脉和路线!” 老妇操起一根柴火帮就抽介螭的屁股:“反了你了!他娘不养他,他能活着?他娘不教他本事,他能在外头嘚瑟?” “娘哎、别打别打!娘哎,你不讲理,我不跟你说了,咱俩有代沟!”介螭边跳着躲开老娘的抽打,边往门外跑:“我出去玩会儿,饭好了喊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四章 金银馒头 皇帝被京都物价愁得吃不下饭,看上去都瘦了,楚清和小宝却因为被困在宫里不用到处奔波,倒是难得的白胖了些。 午膳时楚清准备在自己小房间吃饭,昭华公主派人来请,让去她那儿吃,等过去,才知道公主竟是在小厨房里。 “公主怎么在这里?”楚清问道。 公主:“十弟说楚懂在那边做金银小馒头,还不给他吃,问我这里有没有,老师,你会不会做?让十弟说的我也馋。” 楚清:“……” 儿子胆子太大,当妈妈的很为难啊! 楚清:“公主,我家那小子实在是不像话,不如我多做些,一会儿给十皇子送去?” 昭华公主就咯咯笑:“老师,不用呢,老十就该受受治,他自己馋,还不好好跟人家相处,活该他吃不着! 只是,我也馋,老师,您教我做好不好?” 楚清自然答应,又不是多难的事,只是……:“公主,可有奶粉?” 昭华为难了:“需要奶粉吗?我这儿没有哎。” 这就难了,小宝手里的奶粉怕是他自己带进宫的,楚清手里可没有。 楚清说:“您派人去青瓦台取些吧。” 很快秦嬷嬷就捧着一罐子奶粉回来了:“公主,这是青瓦台最后一罐奶粉,全给老奴拿回来了,那边说,新的奶粉还没运到。” 楚清看了看罐子,五斤装的酒坛子那么大,装奶粉的话也就四斤不到。 “唉,连老师家的货都运不进来,难怪父皇天天都那么发愁。” “有点儿就够,”楚清安慰:“金银馒头好吃,是因为蘸了炼乳,咱们用奶粉主要是做炼乳就行,这些奶粉能做不少呢。” 想到如今运输不畅,怕是跟小宝有关,楚清自然不能跟着公主往运输方面讨论。 “老师,您是不知道,眼前的奶粉够做炼乳,可就不够喝了不是?父皇那边也是愁,还有四天就是重阳节,赏赐朝臣们的菊花倒是好准备,可给各家的恩典就不好准备呢。” 公主掰着手指头给算:“酒、花、茶、丝绸、糕点,以前会给宰相和亲王等赏赐五头羊,如今有了老师的纺织品,现在改成羊肉和羊毛衣裤了; 还有大米、白面……母后也要给那些他们的亲属赏赐,尤其家有老母的,还要多给; 往年不觉得什么,就算父皇心血来潮换了赏赐物品或者多加几种,随时都能补充上; 可今年到现在,连要赏赐的菊花和茱萸都不够呢,更别提其他了。” 楚清很吃惊:“不会吧?竟然买不到呢?偌大的京都,这点儿货都没有?” 昭华公主说道:“不是采买不到,而是都涨了价,如果咱们依了这些价格,就等于父皇准许他们这样加价售卖,以后就难以平抑物价了; 可如果不买,一是显得皇家斤斤计较、失了颜面,二是真就不够赏赐了。” “噢……”楚清点点头:“真是两难呀。” 楚清边和公主说话,边手下不停,把奶粉、水和糖粉搅合在一起,充分融化,放在陶锅里小火熬制。 宫里的陶锅比老百姓用的细腻的多,用这种锅熬制炼乳不粘锅,非常好用。 昭华眼见着八两多的浓稠牛奶变成二两多的炼乳,就心疼得不行:“唉,炼乳需要消耗这么多奶粉和糖呀,这一罐子也做不了多少。” 然后就操心上了:“要是给父皇和母后、太后也做的话,吃不了几顿哟……老师,你们家的奶粉什么时候才能运回国呢?” 楚清就还给她一个苦恼人的微笑,不说话。 楚清也愁啊,小宝这是要干什么?切断运输,也切不断全国,毕竟又控制不了官方的运输渠道,还搅了自家生意,到底是为啥? 馒头是现成的。 宫里的馒头做的小,比楚家的小馒头大不了多少,圆圆的,只是不是用牛奶和面,没有那股诱人的奶香味。 楚清炸好一盘小馒头,与没有炸过的间隔着摆盘,中间再摆上一小盘炼乳。 楚清坏心眼儿地用筷子扎起一个炸馒头,蘸了些炼乳递给昭华公主,嘿嘿,让皇家公主不斯文地吃饭,爽啊! 昭华公主倒是没觉得什么,以为就得这么吃,便接过来咬了一口,烫的小嘴一歪一歪的,还连连点头:“老师,好吃!” 说着就站起来,都不及把口中食物咽下就嚷嚷:“老师您再炸些馒头,我去请父皇和母后一起尝尝!” 然后不等楚清回应就跑走了,辛嬷嬷跟在后面念叨:“公主,您慢点儿……公主,您要用走的……公主……” 楚清继续苦恼人的微笑——倒是个孝顺孩子,可请皇帝和皇后过来吃,自己这顿饭就又吃不消停了! 食不言、寝不语,要求都是提给别人的,自家人可没这规矩,瞧吧,作为规矩的最大破坏者——皇帝,是吃都堵不上他的嘴:“唉。” 嚼着奶香奶香的金银馒头还能叹气,这要让老百姓见了,都得撇嘴:“哎哟,瞧瞧皇上,这么好的东西都吃不下,那不得吃龙肉才行啊?” “皇上,您别太急,实在不行,就加些价钱也无妨。”皇后宽慰道。 大不了,本宫来贴补多花的银钱便是,本宫可不差钱,皇后想。 “朕就是不想白白便宜了那帮人!”皇帝愤愤地咬了一口油炸小馒头,就跟咬谁的肉似的,还蘸了好大一坨炼乳,看得昭华直心疼。 这可不是差不差钱的事儿! 宫里进货本就比市场价高,因为是皇家嘛,价格不够高显得皇家用的不是最好的东西,可是在现在这种浮躁的价格基础上再采取“皇家价格”,不但损了皇家的银钱,还等于准许眼前物价的飞涨。 京都的物价已然如此,各地呈来的奏报上更是问题显著,而京都一地永远会带领全国的潮流,如果这个闸门放开,那么全国物价飙升…… 那便宜谁了?那不是掏皇家的钱,给那些世家望族花?那不是朕亲自培养一群蛀虫? “楚清,”皇后突然点名楚清。 楚清在心里暗暗叹气,这才偷摸吃了两个小馒头…… “你有没有办法先搞进来两万朵菊花?”皇后问道。 其他的赏赐,皇后都想好了,丝绸什么的糕点什么的,都紧着前朝臣子先赏出去,后宫里的用度全都延后,包括妃嫔们的家族,也都延后,有她这个皇后做榜样,想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倒是绢花这种东西,初八那天必须弄齐,那就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了。 楚清低头算计,京都“宝清祥”铺子里丝绸不多,棉毛制品多,而且羊毛进价最低,那么…… “皇后,绢花下臣造不出来,可不可以改成绒花?”楚清问道:“天冷了,绒花似乎看着更柔和也更暖和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五章 绒花 绒花是楚清给小宝学院招收的那批姑娘们做出来的,用蚕丝绞在铜丝中制作而成,挺费功夫。 据说秦始皇时期就有绒花,至少也是绒花的祖宗——用通草的茎髓染色做成的花朵。 始皇帝喜欢,经常让他的妃子们带这种看起来有些毛绒质感的花朵,叫“五色通草苏朵子”。 在以前的世界里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而“翻红”的饰品,现在竟然在大宣也有人研究出来,楚清觉得很亲切。 不过眼下京都蚕丝贵的离谱,而且制作绒花也费劲,不如用羊毛了,至少价格便宜。 皇后不解地看楚清:“你说的是什么?” 楚清便找了昭华公主玩剩的羊毛,梳理开了开始做绒条。 宫里有“制花局”,负责皇家首饰的制作,那里的材料很多,楚清要铜丝,结果人家呈上来金丝、银丝、铜丝一盘子一盘子的,各种粗细都有。 楚清让宫里的绣娘、宫女跟着她一起做,因为楚清只能做个大概,真正做出精致的成品,还是人家这些干精细活儿的人更专业。 不过也大差不差,楚清很快做好一朵羊毛金丝菊,毛茸茸的一大朵,看着可大、可漂亮、可提气了。 大宣人簪花,就喜欢簪大朵大朵的,楚清做的金丝菊,花瓣没几条,可看着就丰丰盈盈一大坨,还毛茸茸的,可唬人了。 帝后和公主看了都高兴不已。 楚清让“宝清祥”把库存的羊毛都送进宫来,把这些东西交给绣娘、银匠等制作头面首饰的人做,三天,两万朵,也是非常大的工作量了。 楚清饿着肚子,就在皇后宫里,把一众宫女、太监和制花局的匠人、还有宝清祥的匠人都集合起来,分组。 一组专门梳理羊毛;一组专门制作绒花条,跟扭扭棒差不多;一组负责烧熨斗准备熨烫那些需要压扁的部位,比如叶片什么的;还一组专闷负责造型、组装,这组人也最多,另有一组负责最后的整形。 基本方法都演示过了,剩下就靠他们的心灵手巧,楚清对皇后说:“这是成本最低的办法了。” 最多就是给这些工人些加班费,可是那才几个钱?还可以断了那些代表各个势力的、专门打劫国库的商家的念想! 皇帝很是满意:“朕就知道,你总有办法!” 皇后拿着一朵茱萸爱不释手:“真想不到,毛绒绒的,竟是这样好看,皇上您看,还栩栩如生的!” 大宣的重阳节,是男簪菊花女插茱萸果,所以皇后对毛绒绒、红艳艳的茱萸果非常喜爱。 “宝清祥”的染色羊毛,色彩齐全,那同一枝茱萸果绒花上,有红艳艳的果子,也有个别粉红色的,就像正在成熟中的果实,确实显得逼真。 皇后拿着绒花,甚至开始同皇帝商量搭配什么发型了。 楚清心想,库存的羊毛暂时不编织毛纺品了,先做成绒花卖。 不然运输何时能正常还不知道,库存又不很多,也不能给毛纺品涨价,那不是捅皇帝肺管子吗? 不如就做成绒花,有这些达官显贵重阳节上当活广告,绒花肯定能大卖。 女人的钱好赚嘛,就想吧,皇后因为一朵绒花都想着化什么妆、梳什么发型呢。 女人们,尤其是有钱的女人们,因为一双鞋而买一辆车,因为一个水龙头而买一套房,也是大有人在的。 “楚清!”皇帝突然开口,吓了楚清一跳。 正做关于绒花变成银锭的畅想呢,就这么给打断了。 皇帝说道:“你心思活泛,朕要你马上去想办法把你的店铺货品补齐、不,要充足; 不管是青瓦台还是宝清祥,你所有的分店必须要堆满货物! 你把价格给朕扛住,朕要拿你做典范,让京都的物价稳定下来! 至于你的假期嘛……放心,朕会叮嘱胡恒秋给你记着,合适的时候就补给你!” 现在京都青瓦台不止西城一家,东城还有个分号,宝清祥更是东西南北四家分铺,要补足货量,以当前的运输条件,难。 这都大晚上了,饭都没让吃饱,就给赶出宫办事了?楚清摸摸饿瘪的肚子,有些不甘心:“那臣的犬子……” 不等说完,皇帝已经给了答复:“孩子朕帮你看顾,你忙你的,别耽误了孩子的学业!” 艹! 楚清一下子愤怒涌上心头,脸红涨到脑门:好不容易有了出宫的机会,却带不走孩子! 经年积累下的表情管理能力,仅仅控制住了五官不作变化,却控制不住气血上涌。 可能怎么办呢?皇帝口口声声说替自己看顾小宝,能跟他对骂?敢吗? “臣多谢皇上!”楚清几乎是咬牙说道。 可惜,这红头胀脸的样子在皇帝看来是一种“感激涕零”:“无妨,朕看那孩子这几天还长了点肉,令人欣慰啊。” 我还要领你的情吗?! 出宫之前,楚清得以见到小宝,算是告别,楚清眼中满是担忧,小宝却没心没肺地拿着一张纸给楚清看。 那是小宝制定的桌面蹴鞠的基本比赛规则,让楚清帮忙参详:“娘亲,你看看,暂停多久比较合适?默念三十个数是不是比较好? 如果球被击出球台,是不是上次的被进球方发球?” 小宝在纸上戳戳点点,与楚清讨论,楚清看他戳点的几个字是:“放心、勿念。” 不知为何,楚清突然觉得这顿没吃饱的金银馒头,兴许就是小宝给自己创造的出宫机会。 楚清依旧十分不放心地出了宫。 小宝在宫里,楚清觉得好像自己脑袋上套了紧箍咒,脖子拴上了上吊绳。 差事还得办。 想让自家店铺表现出不紧不慢的从容状态,楚清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她能想到的只是靠银钱开路。 比如青瓦台,能够在城内买到的新鲜食材太过局限,很多水产、肉类都运不进来。 皇帝让楚清出来想办法,楚清觉得皇帝就是想让自己掏钱买高价原材料,装出一份表面的从容不迫来。 但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凤刮来的,楚清还得给皇帝的私库送银钱,皇帝肯定不愿意给这份支出报销的。 那能怎么办? 靠银钱开路,也不能当散财童子,钱还是得算计着花,楚清决定跟周边府县进行物资交换。 不就五六家店嘛,怎么也支应得下来。 这样利用京都与周边府县的物价差,好歹不会太亏,时间上也相对能不那么紧张,关键是路途近些,运输方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六章 有用、没用(一) 皇帝听过李公公的汇报,得知小宝在宫里待得乐不思蜀,一心研究桌面蹴鞠的制作,倒是真的嘱咐了先生,让他抽时间考校小宝的学问,给制定个教学方案出来。 十皇子听说后很是不服,找到小宝:“喂!你跟着我进学,难道还委屈你了?竟让父皇为你单独操心学业!” 小宝埋头拼装自己的桌面蹴鞠,都不看十皇子一眼,分明不把身份地位、皇家尊严放在眼里:“我又没让!我还闹心呢,谁愿意读书!” 十皇子在小宝面前数次吃瘪,小宝身边还有李公公派来打下手的小太监,也不好太计较小宝的无礼。 再说了,小宝的金银馒头他没吃到,小宝他娘也做了,也没他的份,听说,都被父皇吃了。 十皇子今年才十岁出头,虽然皇子的身份让他看起来比百姓家的孩子见多识广,可本质上终究还是小孩,是小孩就愿意跟着大孩跑。 他的一二三四五皇兄们是当年皇帝为了登基、笼络一些可用之人“忙乎”出来的,与他年龄差距大了一些,各自心思也复杂,没人愿意带着他玩儿。 而六七八九皇子虽与他年纪相仿,却是也不比他多多少学问,性格也不同,还各个都能以“兄长”身份对他进行血脉压制,同样玩不到一起去。 反倒是小宝,比他大,却大的不多,身份地位还没他高,理论上能被他“欺负得住”,所以虽然看不起小宝,十皇子却总对他好奇,也想靠近人家。 对于这种小孩儿,小宝见得多了,一个大孩子身后跟着一串拖着鼻涕、甚至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儿,在民间简直不要太常见。 小宝也不顾及身份地位,皇子算什么,他六岁就开始对付沃斯国的王爷了,不也是没啥怕的嘛。 眼下,十皇子虽然嘴上在表达不满和讥讽,可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宝手里的活计——桌面蹴鞠快组装完了。 就看那些操纵杆上代表球员的小人儿,都是那么栩栩如生,袍摆掖在腰带里都给刻了出来。 还有,两个队的衣服,十皇子觉得比他的皇子常服好看得多、精神得多,红队和蓝队,两套衣服都好看。 十皇子不禁上手去摸那些小人儿,却被小宝拦住:“别动,还没加固呢!” 对于小宝超强的动手能力,十皇子心里佩服,嘴上却是讽刺:“哼!好几天都做不完,就你这样,连个下贱的匠人都当不上!” 小宝斜他一眼:“下贱?我若当不上下贱的匠人,你连我都当不上!你说你,学问不灵、写字难看,这些就不说了,到现在,你会穿衣服不?” 十皇子面红耳赤:“本皇子是皇子!不需要自己动手!你你你与本皇子讲话,竟不用敬称,本皇子要治你的罪,来人呐,把他拉下去打板子!” 小宝这次连斜眼都不给他:“切!我现在要把这个桌面蹴鞠砸掉,你起开!” 十皇子大惊:“为何要砸掉?都快做好了,马上就能玩儿了啊!” 小宝直起身,端起蹴鞠的台面作势要摔:“本秀才嫌这东西下贱!本秀才见不得这玩意儿!” 十皇子:“……别啊,我说错了还不行嘛!” 吓唬吓唬得了,小宝放下案台,其实已经组装好了,小宝就是抻着十皇子的性子气他而已。 这会儿拿起鞠球,自己玩了起来。 其实小宝此时心情并不太好。 这种桌式足球,在他还是孟懂的时候,跟爸爸一起从三岁玩到大的,他和爸爸经常眼神一对:“来一局?”“来!”就能酣战半天。 眼下,他亲手做出古色古香的“桌面蹴鞠”,可是对面,却没有爸爸。 他晃了晃脑袋,不再想下去,妈妈说得对:可别盼着爸爸来。 小宝现在也相信自己是死了穿越过来的,因为妈妈当时都被送进icu了,一定是没有挺过去才穿越的。 而自己,很有可能是因为气死妈妈,大不孝,天道惩罚也死了。 在他当小宝这九年中,对于“孝道”的理解,真不是以前能够想象的,他甚至纳闷儿,以前怎么就觉得世界都是围着自己转的呢? 所以,不能想爸爸,爸爸可别来。 “你你你别自己玩儿啊,怎么玩儿你教教我呀!”十皇子都喊了好几遍了,小宝才听到。 “急什么,我不得磨合磨合,检查够不够顺滑嘛!”小宝不耐烦地说。 “那你检查完没啊?”十皇子真的是等不及了,那手伸出来缩回去,生怕小宝不让他碰。 “差不多了,来吧,教你玩儿!”小宝说着,示意十皇子握住操纵杆。 男孩子大抵都很喜欢竞技类运动,很快十皇子就鼓着腮帮子,嘴里不断发出“哈!”“嘿!”“唉……”等等语气词,玩得不亦乐乎。 同样对小宝这几天举动感到好奇的六七八九皇子,每天都派人来偷看小宝的进度,一听说小宝和十皇子已经玩上了,那边几个皇子也匆匆赶过来。 他们没有十皇子脸皮厚,拉不下面子说“带我一个”,只能站在边上看着,却还要随时嘲讽几句诸如“幼稚”、“玩物丧志”之类的话。 但是毕竟都是孩子,一会儿就绷不下去了,开始后悔刚才讥讽小宝的话说得太满,不好收场。 这是一台四人玩儿的桌面蹴鞠,两个人玩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十皇子已经有些累了,而且规则也不太熟悉,便停下来让小宝给讲讲。 六七八九皇子想上前玩儿,又拉不下脸,更不想走,便耗在那里听小宝讲比赛规则,这一听,就忍不住插嘴,开始完善起规则来。 一旦参与上,就有了动手玩儿的机会,可五个人都抢着玩儿,你一把我一把就给弄断了一支操纵杆。 眼看都玩不成,几个皇子刚被撩起的兴致一下子就被熄灭,不禁互相怨怪起来,抱怨抱怨就急眼,差点打起来,小宝给拉开,让他们打下手,重新做一个操纵杆。 其实按照小宝的想法,应该用铁棍做操纵杆比较好,这样球员也可以焊接在铁棍上,更牢固,可是宫里没有啊。 皇子们笨手笨脚,越帮越忙,小宝也不介意,反正他的目的也不在制作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七章 有用、没用(二) “你们哪,”小宝说:“谁也别说谁笨,你们哪个也不聪明,瞧这点儿活让你们干的!” “这都是下人的活!”十皇子说道:“我们可不需要会!” 八皇子也附和:“就是,做这些事情不够丢脸的!要不是为了赶紧玩,我才不会弄这些!” “丢脸?”小宝白他一眼:“你去问问先生,孔子他老人家会不会觉得做这些事情丢脸?” “当然丢脸!孔子可是圣人啊!”十皇子说道。 九皇子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会先说出来。 “你们的书都白读了!”小宝说道:“孔子说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孔子都能做,你们觉得你们比孔子如何?” 九皇子这时候接话了:“可孔子也说那是‘鄙事’了。” 小宝:“孔子那是说世人眼中的鄙事,可在他看来并不是,不然他怎会反驳子贡说他‘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承认自己是天纵之将圣不就得了?” 九皇子被堵得不知该如何反驳,小宝又说道:“我娘亲说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我娘亲还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呃…… 几位皇子默了一下,九皇子哼哼:“你娘真能说!” 小宝晃了晃食指:“此言差矣!孔子不是更能说?他都说多少了?《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呢! 这还不包括他学生们给收集的孔子语录,啊,就是《论语》。” 坐着侃大山,小宝悠闲得很。 九皇子又哼哼:“你竟把你娘与孔子相提并论?!” 小宝认真想了想,没有反驳:“你说得对,我娘亲确实不能跟孔子相比……” 九皇子:“哼,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小宝:“与自知之明有什么关系?我说不能比,是没有可比性而已,一个搞教育的,一个搞钱的,职业不同!但是他们有共同点!” 九皇子觉得小宝真是厚颜无耻,欲要讥讽,小宝已经继续说下去了:“他们都是对国家有用的人!” 呃…… 这下十皇子又不服气了:“你娘有什么用?会做金银馒头就算有用了?” 没吃到嘴,成了心病了都。 小宝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十皇子:“我娘亲有没有用你去问皇上啊!九皇子说得好,人哪,还真得有自知之明,你们几个,自己没用,也看不到别人有用!”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六七八九十皇子全都炸毛、异口同声:“你放肆!” 因是在小花园,孩子们本就不用顾忌音量,七嘴八舌地说话,很是吵人,这下集体爆喝,声音就更大了。 引来了几个大些的皇子。 二四五皇子已经十五六岁,按照大宣的规定,最晚到十七岁,就要给皇子们分府了。 但是皇帝始终没有确立太子,因此也就没有封王分府之说。 这也是为何朝臣总跟皇帝较劲的原因之一。 皇帝自己幼年丧母,母族虽想庇护,却也有心无力,与其他皇子们相较,根本无抗衡之力。 若非当今太后、当年的静妃照拂,估计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皇帝十分重视皇子们之间的关系,希望他们相亲相爱,兄友弟恭。 但是儿子惦记老子的家产,从来都是不能避免的事情,尤其老子还是一国之君,那么家庭的继承人也就是天下的继承人。 而国家也必须要有一个储君——万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的,群龙不能无首不是?备选君主总得有一个。 这么大的家业,这么多的儿子,选谁作为太子就成了一个难题。 虽说基本原则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这种原则是建立在以往“立长”、“立贤”还是“立爱”这种纠结之下产生的一种简单粗暴的解决之法,而且也不适用于当前状况。 皇帝目前十个儿子,除了老三是皇后所出,其余都是妃嫔们生下的,皇后当年入宫时,皇帝连太子都不是,要不是静妃给张罗,当初的皇帝连媳妇都娶不到。 所以皇后出身不高,而相应的,入宫后跟这皇帝也得不到什么好待遇,又受医疗水平、皇帝待遇、自身出身等等限制,皇后第一个孩子就流产了。 待皇帝成为太子,纳了侧妃之后,反倒是侧妃们先生了两个皇子,只是老大先天不足,有严重心疾,从吃奶开始就吃药。 后来皇后终于也生下三皇子,可是七岁时一场风寒,险些要了小命,自此也落下心疾的病根,身体羸弱。 这就出现问题了,大二三四五个皇子,论年龄都老大不小了,就算是老五也都十六岁,却没法立太子。 论嫡,三皇子身体不好;论长,大皇子身体也不好;论爱,皇帝更疼昭华公主;论贤,皇帝是一个都没看出来。 身体不好,立为太子很可能立一个死一个,为啥?身体不好还想当储君,其他兄弟或者他们的母族不得努努力让你把位置腾出来? 老大和老三体弱,那就嫡和长都指望不上,从剩下的二四五皇子中找个“贤”的吧,那可就不是以父亲看待儿子的眼光,而是以领导审视下属的眼光了。 这样审视一圈发现,一个都不行,因为二四五皇子过于依赖母族,而他们的母族干涉皇子也干涉得厉害。 他们是帮助皇帝登上帝位的支持者,而自身家族势力并不大,所以总想从皇帝这里谋求好处。 这样的皇子自身不过硬,即便立了太子,也只能做别人手中傀儡,保不齐以后江山都要改了姓。 六七八九十皇子虽然年纪小些,但是个性比较强,也许跟他们的母亲是在皇帝登基之后才入宫有关。 登基后的皇帝需要平衡各方势力,所以娶这些势力家族的女子进宫,她们底气足,心思也大,因此培养的孩子也都个性强、能争能抢。 而且,几个小的皇子被娇生惯养,跑几步都喘,也不咋健康。 何况,皇帝现在需要把皇权更多的收拢在手中,不能让这些势力把自己架起来搞什么“垂拱而治”。 除非皇权足够集中和稳固,否则不能在这些皇子中进行选择。 不确立太子,最多朝臣们天天催,但是他们会相互间竞争,这样把皇帝架空的机会也相对小些。 一旦确立太子,那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自己这十个儿子能剩下几个不好说,朝堂也将大乱,因为不管最后谁胜出,都会压制其他势力,包括皇帝的根基。 老大和老三身体弱,一直在宫里养病,这样一来,皇子们都圈养在皇宫里,一个也分不出去。 眼下二四五皇子听到小宝说老六他们几个皇子“没用”,初时觉得好笑,那几个小屁孩可不就是没用嘛,可转念一想,不但觉得小宝口气狂妄,而且自己的脸上也无光。 皇子无用,不也等于说他们? 要是有用,不就登上太子之位了?即便差些,也能封王分府,然后被派去各部实习、参与政事,哪还会像现在这样,憋在宫里读书?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八章 学渣君! 二四五皇子毕竟年长,听到小宝他们的吵闹不好上前训斥——那不跟听人家墙角一样卑鄙下作了么?只能憋下一口气离开了。 可是六七八九十皇子不干啊,要治小宝的罪,可还是那句话:年龄小是硬伤。 小孩子拌个嘴,还能告到皇帝那里去?再说了,小宝有秀才功名,他们这些皇子,除了有个皇帝儿子的身份,是一点实权都没有。 小宝自然不怕他们,讥讽道:“那你们说说,你们有何用?是肩能挑得还是手能提得? 是四体*能够劳作还是分得清五谷?还是能识得六畜、辨得七情明得八音?” 眼看六皇子要还嘴,小宝都能猜出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我们不懂你就懂?我们无用你有用?”之类的话,小宝伸出一只手虚晃了一下:“别不服,这些我都能! 还有啊,我能帮我娘亲赚钱,我还会做金银馒头,还会做桌面蹴鞠,我学问还比你们好,我就是比你们有用!” 真气人! 可小宝还没说完呢:“你们也别说我不讲君臣之礼,你们还不是君呢,我也不是臣! 再说,我为什么要陪你们读书?你们为何人人都有伴读? 还不是你们自己读不好? 所以啊,我的存在就是给你们营造读书氛围,有我这个学霸在,能提高你们的羞耻感,督促你们这些学渣上进!” 虽说几位皇子是第一次听到“学霸”、“学渣”这样的名词,可是太通俗了,一听就懂啊,懂还不如不懂呢,更气人! 七皇子马上反驳:“我们就是君!谁说皇家不是君?你要给我们应有的尊敬!” 小宝无奈地摇摇脑袋:“好吧,学渣君,啥都不懂你好意思要求这、要求那?” 学渣君! 被打击到了,六七八九十皇子顿觉生无可恋,连桌面蹴鞠都不想玩了,走了。 走了的结果就是回去找各自的母妃告状,然后他们的娘再去给皇帝吹枕边风,皇帝自然询问先生,到底有没有考校小宝的学问。 可小宝天天在花园子里鼓捣他的什么桌面蹴鞠,根本不去上课啊,先生只好亲自去找小宝。 一番考校后,结论是小宝不适合与六七八九十皇子一起读书,小宝学问远超过几位皇子。 “皇上,那孩子所学甚杂,且博而不精,不宜与小皇子们共同上课,会把皇子们带偏的。”先生这样对皇帝违心的汇报。 真话不能说啊,先生倒是想说人家都是秀才了,学问自是不错的,皇子们别看一天天早起进学,可是进度慢,一节课要分成三节来讲,比不上小宝。 可这话会让皇帝不高兴的,先生便说是小宝会影响小皇子们的学业,不适合做他们的伴读。 “那么与老二他们比呢?”皇帝问道。 既然是帮楚清“照顾”孩子,总得做出样子来。 先生慌忙躬身:“老臣几个商讨了一下,认为那孩子远不及二皇子他们,不过……” 先生吞了下口水,这句又是假话,因为小宝现在的学问也不比二皇子他们差,而且考校他的时候,发现那孩子有所保留,藏拙了。 “那孩子虽然与二皇子他们的学业有所交集,却学得肤浅,恐怕于皇子们学业上助益不大;倒是可以跟着皇子们把学问学得扎实些。”先生最后给出结论。 小宝就这样与二四五皇子上课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是每日都来上课,嗯……刮风、打雷、下雨、下雪不来;换季的时候不来;温差大的时候不来;节假日不来……其他时候都来。 每次上课,先生都见小宝奋笔疾书。 起先以为小宝是在记录释义,先生很满意:这孩子别看比皇子们小,可是务学态度端正,是个知道上进的。 可几天过去,先生明明没有讲新课,而是在复习旧课,小宝还在奋笔疾书,先生就纳闷儿了。 等走到小宝身边一看……嘛玩意儿?橙瓮? “楚懂!”先生敲了敲桌子:“你在干什么?” 小宝:“回先生,学生在写文章。” 先生:“你写的是什么文章?” 小宝:“《舌尖上的京都》,今天写到‘橙瓮’的做法,讲述南料北烹的特点。” 咕……二皇子肚子响了一下。 先生拿起小宝的纸张一读:“香橙螃蟹月,新酒菊花天……橙用黄熟大者,截顶,剜去瓤,留少液……将蟹螯取肉拌入鸡蛋液和膘丁……加橙汁汆炒……” 咕噜……四皇子的肚子响了一下。 小宝顺嘴接下去:“也可将梭子蟹换成河蟹,鸡蛋换成蟹黄……以橙为器,以甜去腥,且蟹橙两味相配,蟹肉与橙汁黄白相衬,咸酸交融; 酒香和着橙香,鲜嫩的蟹肉,裹挟着橙汁的酸甜,让人食之既香而鲜,可谓“观之可喜,食之有趣……” 咕噜噜……三位皇子肚子集体鸣唱,五皇子尤甚。 先生不得不控制场面,瞪了小宝一眼,然后继续上课。 午休时,小宝被先生叫去。 因是皇帝特意嘱咐给调的班级,先生不辨皇帝本意,故不敢太过批评,只是让小宝端了饭菜与自己一起进食。 “楚懂,课业上要专心……”先生开了头,就是一连串的劝学之语:“不要辜负皇帝的苦心……”; 不要影响皇子们的学习情绪”; 就算功课已然烂熟于心,也要谦虚谨慎向学,所谓温故而知新……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是故首先要乐学,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其中之奥妙无穷,难道激不起你向学之心? 《庄子》中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岂能浪费光阴乎?……” 云云。 先生是边吃边说,边说边吃,吃得美,也说得爽,还自认为平易近人、宽以待人,并不顾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根本没有以身作则的意思。 规矩嘛,都是约束比自己级别低的人的。 可人家是先生,作为学生的小宝,还得“尊师重道”,只能人家坐着他站着,人家吃着他看着,人家吃着说,他站着饿着肚子听。 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课堂上勾得皇子们肚子直叫,如今自己饿的胃抽筋。 *注:四体:双手双足; 五谷:稷、黍、麦、菽、麻; 六畜:马、牛、羊、鸡、犬、豕; 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八音:匏瓜、陶土、皮革、木块、玉石、金属、丝弦、竹子。 《三字经》中说: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 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 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具。 匏土革,木石金。丝与竹,乃八音。 *冷知识:人们的主食即粮食,有五谷、六谷、九谷三种说法。 三种说法都是同一个人说的——东汉郑玄。 他在注《周礼·天官·疾医》“以五味、五谷、五药养其病“的“五谷“时云:“五谷:麻、黍、稷、麦、豆也“; 在注《周礼·天官·膳夫》“凡王之馈,食用六谷“的“六谷“时云:“称、黍、稷、粱、麦、煎“; 在注《周礼·天官·大宰》“以九职任万民:一曰三农生九谷“的“九谷“时云:“九谷:黍、稷、秫、稻、麻、大小豆、大小麦。“ 甭管几谷,都他说的,唉,专家。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三十九章 定位论(一) 小宝这些年虽说没有亏到嘴,那也只是大体上没亏到。 在沃斯断断续续这一年多时间里,可是没少风餐露宿,尤其往玉京山运粮食被泥石流阻断那次,更是弄得脾胃亏虚。 而且,长身体的时候,最受不住饿,这下可好,饭菜就在眼前摆着,都成“看菜”了,一口也吃不到嘴。 可先生却吃得喷香,那汤汁随着他说话随着就渗进胡须里,胡须都是亮晶晶的。 人在饿的时候对食物的香气分外敏感,甚至平时闻不出气味、或者根本不爱吃的菜,饿的时候隔着门都能闻见,而且还觉得香。 眼下,饭菜就在眼皮子跟前,而且有两道还是小宝爱吃的,小宝此时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越饿,就越闻着香,越香,胃就越受刺激,绞痛的厉害。 娘亲说过: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小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先端起一碗羹汤一饮而尽,娘亲说过,特别饿的时候别着急吃干饭,伤食道、伤胃,得先滋润一下。 这一系列动作如电光火石,把先生一下给看愣了,回不过神,小宝也不理他,又吃了几口青菜,感觉汤羹已经进到胃里,有些暖融融,这才放慢动作。 “我说先生啊,”小宝开口:“经过学生我细心观察,发现您并不是个默守陈规之人,既然吃饭可以说话,那学生就不客气了哈。” 一的可轻松了:“其三呢,先生,您得找准定位:于我来说,您不用管我学得好不好、扎不扎实,只要您来讲课、我也来上课了,咱爷俩就算完成任务,对吧? 对皇子们也是,您天天给人讲治国之道,那治国之道谁能讲?孔孟能讲,皇上能讲,您讲了算怎么回事儿? 您给自己定位成什么了? 皇子们跟您学治国吗?那把皇上置于何地了?” 这话说的!先生的冷汗就下了,别说脸不红了,血色都没了!太阳穴也不跳了,因为脉都快找不着了! 先生觉得小宝就差说“不然您当皇帝得了”。 看先生脸色都变了,小宝又宽慰道:“《论语》、《诗经》、《孟子》等这些儒家经典才是您该重点教授的课程; 《左传》、《尚书》、《汉书》等史书,该是在您指导下进行的阅读课,皇子们通过阅读这些史书,以‘知古今治乱’; 而至于从历史中获得经验教训,那都该是皇子看出疑问,您负责记录下来汇报给皇上,由皇上去给解惑的内容,不是吗? 先生,学生这也是摸着良心跟您说实在话,如有不对,您可见谅啊! 对了,听说先生是崇鱼府人,您多久没回家乡了?可知家乡饮食如今不再以麻甜为风格,而是改成麻辣为特色? 我娘亲是农官,农官有农官的定位,她把自己发现的辣椒,已经引进到崇鱼府千家万户的菜园子,学生回头把《舌尖上的崇鱼府》给您带来,可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章 定位论(二) 一番“定位论”把先生给唬住了,哪怕是小宝上课睡觉,先生都再没管过他。 小宝白天该上课就去上课,放了学就鼓捣他的“桌面蹴鞠”。 那天六七八九十皇子给弄坏的时候,他想到一个问题:皇子们为何会抢?因为一台桌面蹴鞠只能四个人分两组对战,五个人就玩不了。 同样,皇子们一共十人,弄两台,也得有两个人玩不上,那干脆重做。 大宣的蹴鞠,比赛人数为每队十二人或者十六人,小宝之前是按照每队十二人做的。 这次改成每队十六人的方式,那就可以放十根操纵杆,每侧可以让三到四人操纵,台面也需要做得更大些,然后做两台。 小宝每天带着两个小太监叮叮咣咣地砸钉子、锯木头,二四五皇子也好奇起来。 再大也不过是半大孩子,童心未泯之下,时不时就过来以督促小宝学习为名,来看看小宝到底在鼓捣什么。 而六七八九十皇子,因为上次已经多少玩儿到一小会儿,兴头勾起难以消除,偷偷让自己的小太监也做,却是做不出来,只好又跑到小宝这边看进度。 这日,小宝终于完成两台桌面蹴鞠所有的零部件,开始组装。 整日里叮叮咣咣的声音变得时有时无,引起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注意,今日休沐,天气还不错,两个病弱的皇子都“散步”到此处。 他们站在边上默默地看着,小宝组装好一台,刚直起腰就看到两位皇子,便上前施礼。 大皇子和三皇子矜持地点点头,问:“这是什么?” 真是多此一问,好像他们真不知道似的。 不过,皇子的矜持嘛,小宝理解,便对二人讲解起来,顺便邀请他们“试玩”。 因为是超大号的,只两人自是会手忙脚乱,已经快要及冠、且身体不大好的两位皇子自然不会真正投入的玩儿,只是转动转动操纵杆,让小球滚上一圈而已。 可就摆弄这几下,也足以让他们双眼发亮。 自小身体不好,能玩的东西就很少,还要当好他们的皇子,更没有普通人家孩子的乐趣, 而一直关注小宝进度的六七八九十皇子早就憋不住了,一窝蜂跑来看,二皇子听到信儿,对老四、老五说:“难得人聚得齐整,我们也去看看皇兄皇弟们。” 甭管打着什么名义,既然是各兄弟凑齐了,那就都“试玩”呗,大皇子和三皇子有些羡慕地看着兄弟们,退了出来。 他们虽也想多玩一会儿,可是,太嘈杂的环境,他们坚持不住,心脏难受。 看着两位皇子退出,小宝便过来相陪,谁让他身份不如别人呢。 大皇子先天体质不好,很瘦弱,面色也苍白,人也跟着平和的多,但是这份平和中,大多是对体弱的妥协和无奈。 大皇子温和地问小宝:“怎么想起做这个?” 小宝答:“你问桌面蹴鞠?唉,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上课,我觉得你们过得太辛苦,总得劳逸结合吧?” 三皇子是皇后所出,性子不错,但是碍于幼时落下病根,如今也同大皇子一样,动不动心脏就不舒服。 可是天性还是活泼的,就揶揄小宝:“我倒是听说,你每天只有‘逸’,可没怎么‘劳’。” 这是在说小宝每天上课不听讲,放学又琢磨玩具,不务正业。 小宝一边拿起果盘里的苹果给削皮,一边回话:“人总得有自己的定位嘛,我学那么多干啥用呢?” 大皇子不解:“怎会没用?读书识理啊。” 小宝:“那我读了,也识了啊。” 三皇子:“我听说,你可是秀才,既然不爱读书,那为何要考秀才?” 小宝:“这可说来话长。” 三皇子:“那你慢慢说。” 小宝这次的说辞,可与对先生说的不同,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唉,没爹的孩子,日子难过啊! 全靠娘亲一人讨生活,连个帮手都没有,你们可知,我娘亲年纪轻轻就守寡,既要赚钱养我,又要饱受世人嘲讽和冷眼,有多难熬…… 我那时就想,别人的娘亲,日子过得再穷,也能待在家中不受风雨,我就算再不成器,也得让娘亲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吧? 可是我一个小孩能做什么呢? 娘亲一心希望我无忧无虑,别人的孩子有书读,也让我有书读,我就只能认真读书,用好成绩宽慰娘亲; 后来听说学得好,考上秀才,就能免除部分地丁钱粮和差赋徭役,甚至可以任教办学,那可是能开源节流,给娘亲减轻负担的事情! 我就拼命读书,反正童试大都靠背,那就死命背呗; 等我考上秀才,根本没人请我任教啊! 他们都嫌我太小,也不可能让一个秀才给他们家孩子当伴读小厮,我只做到了节流,没能开源……” 二皇子这时插话:“我可听说你开办好几家学院呢!” 二皇子是几个皇子中自认最有希望当上太子的人选。 因为大皇子作为长子,三皇子作为嫡子,两个都有心疾,是“短命鬼”,作为除了这二人之外的最年长的皇子,二皇子认为自己的胜算更大。 因此他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使是在与兄弟们玩乐,也分出一半心思关注他人动向。 小宝已经削好一个苹果,放着,开始削第二个。 两个病弱皇子,一长一嫡,不好分先后,容易给自己落口实,干脆削好两个苹果以后,一起递出去。 二皇子把小宝的动作看在眼里,心想,这小子心眼儿也不少。 小宝说道:“是啊,既然没人请我当先生,那我自己办学,不就当先生了吗? 可惜我没钱,办学的钱还是跟娘亲借的,到现在还没还清呢。” 二皇子不信:“听说你办了好几家学院,怎么可能还不清?” 小宝说道:“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先头一年是免束脩的,可是建校、聘请先生、准备学院的设施,哪一样不需要钱? 还有,我办的是技师学院,培养工匠的,他们学手艺的材料,不得我掏钱买? 我现在可是每年都要年初借钱、年底还债,人家到了年底是过年,我可是要过关的,要是我们承接的买卖不够,就得拖到下一年接着还债。” 大皇子不禁问道:“你娘还要你还钱?你才多大啊?” 小宝说:“我的目的就是想让娘亲不再辛苦,所以我赚得钱自然要给娘亲的,那从娘亲那里借的钱也自然要还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一章 定位论(三) 三皇子不禁动容:“你这么小,倒是孝顺;不过,你为何不继续考功名,做官不好吗?不用那么辛苦,还能养家、光耀门楣。” 小宝削好了苹果,连上刚才那个,一并拿了,同时塞在大皇子和三皇子手中,回道:“我六岁考上秀才,现在我十二岁,就算我今年考上举人,会有人举荐我做官不?” 二皇子:“自是不会,那你继续考啊,再说,也不见得你十二岁就能考上举人。” 小宝抓起一个苹果就咬了一口,根本就不削皮:“太打击人了,容我吃口苹果顺顺气!” 二皇子:“……” 小宝说:“二皇子所言极是,就算我十二岁能考上举人,也不见得有人举荐我,可从六岁到十二岁,我不就得白让娘亲养着?还要花那老些束脩! 更何况我若考不上,要继续浪费多少钱、多少时光就不可知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身边的太监,嫌小宝没把苹果切成小块,有些不满,就想要过苹果切一切,却被拦了回去。 大皇子是出于礼貌,既然小宝是父皇给安排过来学习的,那么就不能当做草民看待,人家把苹果给递到眼前,他自己却是连皮都不削就直接啃,也就不好驳了对方面子。 不过大皇子也没吃苹果,毕竟抱着苹果啃,有些不雅。 庶出子女顾虑多啊。 三皇子则是看小宝啃得咔嚓咔嚓的,觉得有趣,也跟着效仿,不顾忌什么雅不雅的。 对于三皇子来说,病了的时候,动都不敢动一下,现在既然没犯病,那就要好好享受自由的时刻,雅,能有自由自在重要? 四皇子一向认为二皇子的功利心都“形于外”了,不如他“贤德”,所以每当二皇子说话刺激人的时候,他都会出来表现一下他的“贤德”,以利他的口碑。 因此四皇子这时候转移话题,给小宝解围,也是给说不出话的二皇子解围:“你刚才说,‘人总得有自己的定位’是什么意思?” 小宝摇身一变,化作人生导师:“定位,顾名思义,确定位置,确定我在人生中的位置; 有哲人云:‘定位不当,终生流浪’,一个人若不清楚自己的定位,很可能一辈子白努力、白费光阴……” 四皇子紧忙打住:“等等!你刚说的哲人是谁?” 小宝:“我娘亲。” 众皇子:“……” 小宝继续:“《易·系辞下》记载,‘古有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乾为天,在南,坤为地,在北。南、北定位以后,东、西,四面八方马上就明确了; 上面是天,下面是地,中间是人。我们抬头一看,天高高在上,低头一看,地低低在下,那是他们各自的定位; 这八卦图最重要的作用是什么?他是在告诉我们:人生天地之间,最重要的正是定位,也就是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在什么样的位置该怎样做事; 如同演戏一般,扮演什么角色,就要像什么角色。做什么像什么,就叫定位。” 说娘亲是哲人,众皇子不以为然,可说到《易·系辞下》,这是《易》的释义本,皇子们开始正色起来。 二皇子认为小宝此时一副学究的样子,实在碍眼,明明比自己小,装什么渊博?便提问:“那你给自己什么定位?” 小宝咽下一口苹果:“唔……我的定位就是养家啊!” 二皇子质疑道:“凭你?” 小宝确定:“凭我!”又指指桌面蹴鞠,几个皇子正对战得激烈:“二皇子,你说,这东西我要是卖到市面上去,如何?” 二皇子不说话了。 这种新鲜玩意儿真要卖出去,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京都各高门大户的公子们肯定要买,多有意思啊! “我再开个桌游铺子如何?”小宝又问。 三皇子:“什么油铺?” 小宝面向他回答:“是桌面游戏铺子。” 二皇子眼珠转了转,要是开一家“桌游铺子”,里面放上几十台“桌面蹴鞠”,再搞个比赛、押个注的话…… 三皇子:“我和你一起开好不好?”三皇子说这话,完全是因为他是个病秧子,每天除了看书无事可做,想找个乐子。 二皇子就岔气儿了,打起嗝来。 二皇子刚设想了下开铺子的具体方式,本想等人散了再找小宝商量合伙开店的事情,怎么老三直接就说出来了? “老三,”二皇子以兄长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对三皇子说道:“父皇会不喜的。” 我做不成,你也别想!这是二皇子的心思。 三皇子无可无不可地说:“哦,那我回头先跟母后商量商量,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二皇子:“……” 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差别,无论民间还是天家。 嫡出的孩子可以找母亲提要求,而父亲会尊重正室的意见,所以大有可能成功。 而庶出的呢,母亲地位不如正室,父亲也不会给予足够的尊重,换句话说,没有话语权,所以同样的事,嫡子做得成,庶子可未必。 小宝啃完了苹果,开始扫描盘子里的桔子,琢磨要不要再吃点儿,听到二皇子打气嗝儿,就剥了个桔子递给他,又剥一个递给四皇子。 都是皇子,不能差别对待,麻烦。 小宝说道:“都说了,人要找准定位,你们是皇子,怎么可以干商人的事情? 打个比方说,曹操喜欢k歌、不是、喜欢唱歌,你们都知道吧?” 大二三皇子:“啊?” 四皇子一脸茫然:“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宝:“你们没看过《曹瞒传》?‘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说的就是曹操喜欢音乐,而且不是雅乐,还喜欢唱,甚至在谯纳歌伎卞氏为妾。” 四个皇子都跟听书似的,一脸好奇、迷茫以及……八卦。 *注:包牺氏:即伏羲氏。伏羲氏:也称“牺皇”、“包牺”。神话中人类的始祖。传说他和女娲氏兄妹相婚而产生人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二章 定位论(四) 小宝继续他的忽悠:“曹操不但喜欢唱歌跳舞听音乐,自己还作词作曲加奏乐、演唱; 而且曹操极具文采,《短歌行》、《度关山》、《对酒》、《蒿里》……这都他写的; 他的诗歌内容充实、语言质朴、遒劲,感情充沛,真挚感人、深沉,描写形象生动、自然。因此,特具生命力;可是!” 小宝话锋一转:“可是,有文采、有特长,那是他个人的事情,可他喜欢表现,这就不符合他的身份定位了; 他天天鼓捣这些,结果他手下的将领就有样学样,有事没事都吊吊嗓子; 你们想吧,万一曹操唱完歌,哪个将领附和得不好,肯定会得到曹操的“另眼看待”吧?这就会影响到军事吧? 可手下众臣附和得好,又会如何?继续唱!变本加厉啊,那正事儿还干不干了?这不是影响整个朝廷的风气嘛; 同样,皇子都跑去经商了,臣子怎么想?怎么干?上司为所欲为,下属就会曲意迎合,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宝可不打算跟皇子们合股做生意,那同被人家明抢有什么区别? “再有啊,”小宝看着二皇子眼睛不时瞟向桌面蹴鞠,似有不甘心之意,又道:“我鼓捣这些东西也是因为喜欢,我喜欢制作小玩意、喜欢琢磨美食; 不然,我不写游记,写本如何以六岁稚龄考上秀才的书,我不得把钱都赚疯了? 别说各书院的学子们会买,就算是家里有小孩的,他们的父母也会买吧?” 五六七八九十皇子们玩桌面蹴鞠的吵闹声音更响了,明显要盖住“以六岁稚龄考上秀才”的言论——皇子们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但是没证据。 二皇子一边质疑一边抬杠:“先前你说你的定位是赚钱养家才会鼓捣这些东西,这会儿又说你是因为喜欢,你不觉得你无法自圆其说吗?” 小宝一挑眉毛,满脸都是“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表情,说:“这不矛盾哪! 前几天我跟先生一起用午膳的时候,先生还同我讲‘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的道理呢! 想干什么比不上喜欢干什么,喜欢干什么比不上以此为乐的人; 我的定位是赚钱养家,自然要找自己能引以为乐的事情去赚钱嘛,这样既不会觉得烦闷,也不会觉得疲累; 总比我削尖了脑袋死命扎在书堆里,然后拼命读书考学强吧?那样该多无聊,三年考一次,考不好再等三年? 我考童试的时候,跟我一个考场的,有个五十岁出头的爷爷,那时候我看着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未来; 想到我若如他般白发苍苍还在考学,我娘亲就得更加白发苍苍还要供我读书,顿觉前途一片黑暗哪! 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们……” “哦?羡慕什么?”三皇子苹果才啃了一小半,小口小口啃,然后细嚼慢咽,斯文得很。 小宝:“羡慕你们出生就在天下人的终点线,而我等平凡人,好一点的,还在挤在科举这根独木桥的上,而更多人连这根独木桥都没有资格挤,因为他们读不起书、吃不饱饭。” 忽悠有时候也是一种学问。 绝大多数人都有避重就轻、好逸恶劳的思想,小宝在不知不觉中把这种思想放大。 三皇子听到这话并不赞同,因为他和大皇兄虽说身体不好,但是每天也要上课,就算身体抱恙不能去资善堂,也会有先生专门过来教导两个时辰。 三皇子说:“你说的不对,我们并没有出生在终点,我们也要上课的,父皇还会时不时考校我们的学问,考校不过关还要受罚。” 二皇子不由得点了点头,老大老三有病的都得受罚,他们这些没病的,受罚可是更严重。 先生罚他们,可以由伴读领罚,父皇罚他们,那得自己受着。 罚跪、罚抄书都是轻的,那通常是老大老三的特权,他们可是要挨藤条、打板子的,打完了,继续考校。 都被打得除了疼没别的感觉了,自然屡屡犯错,那就继续打。 对于皇子们来说,父皇来考校一次,他们就等于过一次鬼门关。 “我被打过手心,但是因为吃痛,心疾发作,父皇才没有再打,但是会罚我跪。”三皇子说。 三皇子可能是得到的父爱与母爱足够多,心理比身体可健康多了,别看十七大八的年龄,却还保有不少纯真少年的状态。 挨打,本不是什么好事,可三皇子说这话的时候,大皇子竟流露出一丝羡慕来。 皇帝与皇后的感情,相对其他妃子算是最好的,因而也对皇后的孩子最为用心,在学业方面还是要求比较严格。 皇后倒是没有对三皇子能不能当上太子而寄予厚望,在她心里,能平安活到老就算是最大心愿了。 心疾,是这个世界的不治之症,就算是轻症,平日看着跟好人一样,可一旦过度劳累、精神过于紧张,甚至熬夜、饮食油腻些都会犯病,犯病就会要命。 皇后是有底气的,因为只要她不犯大错,就没人能取代她的皇后之位,将来不论谁当太子,都得叫她一声母后。 即便登基为帝,也得尊她一声太后,而只要她活着,就能保护她的子女,除非她死了,那也是先太后。 大皇子则不同,他是先天心疾,自幼便被小心翼翼的养护,他的母妃也有心疾,冒险生下他之后便不敢奢望再生育。 而他的外祖家里不太争气,全靠母妃撑着家族的兴旺,可母妃不敢再生育,皇帝自然就很少来母妃这边。 外祖家便只能指望他来支撑,他必须让父皇挑不出错,最好还要出彩,可是他这身体又如此,如何能出彩? 因而大皇子活得是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可是,父皇本就很少来母妃这边,他又过于懂事,懂事的孩子,又最容易被忽略。 三皇子撒娇卖萌也好、调皮犯错也好,父皇看得到,心情好会纵着,心情不好打一顿,也不会下重手,但那是父爱啊。 大皇子连挨打都没有过,因为他不敢犯错,他努力使自己的功课让父皇满意,即便父皇不满意,也不会罚他。 大皇子甚至觉得,在父皇眼里,自己挨揍都没资格。 “你们挨打都活该,定位不对嘛!”小宝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三章 定位论(五) 挨打还要被嘲笑活该,皇子们现在就想合伙把小宝吊起来打一顿。 连五六七八九十皇子都忍不了了,别看他们是在玩儿,可他们是皇子,不是普通小孩儿,在兄长面前表现胸无城府,并不代表他们自己没有心机。 他们齐齐跑过来,桌面蹴鞠都能放弃,可见有多想揍小宝。 “你说谁活该?”六皇子喝问。 七皇子:“真是胆大包天!” 八皇子性子是除大皇子之外最平和的:“我都忍不了你了。” “我想揍你都不是一天两天了,小子!”十皇子嚷嚷道:“别以为父皇给你恩典你就可以在我们面前造次!” 九皇子则说:“你今儿不把话说明白,我就让人撸了你的秀才功名!” 一个十岁的小孩儿都有能力撸掉别人的秀才功名,这就是皇子的权势啊。 五皇子到底年龄大,没有说话,却抱着膀看着小宝。 小宝发现自己被众皇子“集火”,倒也不畏惧,他先问九皇子:“九皇子,你的定位是什么?因何能撸掉我的功名?” 九皇子就是一噎——完了,说错话了,这不是暴露他小小年纪就勾结朝臣了吗?不然怎么能干涉别人的功名? 小宝并没有等他回答,而是说道:“你们读书是为什么?你们又不考科举,干嘛搞得那么紧张?” 众皇子不答,也不相互对视。 能为什么?从小的方面来说,他们要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的上进、好学,让父皇认为自己可堪重用。 往大的方面说,自然是力争太子之位啊。 越是年岁小的越是这么想,因为年岁大的皇子不是身体不好,就是母族不给力,他们能当太子的希望不大。 “依我说啊,你们又不考学,那就应该轻松的读书,对经义有个大概了解,知道知道古今治乱得失就够了; 倒是应该写得一手好字,做得几首好诗词,能有几副拿得出手的字画,或者擅长弹奏个什么曲乐才重要,人,总得有一技之长嘛! 再说,琴棋书画诗酒茶,无论爱好哪一样,人生都会过得有乐趣,总比不爱学习、非要在学习上耽误功夫强吧?” “可是、可是……”九皇子想反驳:可是那样父皇会对自己失望,那就当不上太子了,却是说不出口,谁不想当太子啊,兄弟十个,除了两个病秧子,那还有八个呢。 小宝实在是说渴了,皇子们有小太监给倒茶喝,一人一盏茶,到他这儿正好就没了。 可跟着他的那两个小太监却没这眼力见,谁让他不是皇子,人家李公公给派来的太监,可没说要跟班伺候他,只管帮他做木匠活而已。 小宝朝两个小太监撇了撇嘴:“你们看,我给自己在宫里的定位就失了准头,我以为那两个派给我,我也好歹能有人给斟个茶递个水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在他们眼里是跟他们一样的地位啊!” 两个太监真的很想朝小宝啐上一口,他们来是为了帮忙做桌面蹴鞠的,而做桌面蹴鞠是为了伺候皇子们玩耍的,跟小宝有什么关系? 三皇子听出小宝的不满,便下令:“你们两个,连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吗?你们主子的茶盏还空着呢!” 不是三皇子没有阶级等级之分,而是他把小宝当成父皇请来的客人,如果不是客人,怎会可以与他们一起读书,而不是当伴读? 有茶水润了嗓子,小宝说道:“那天先生对我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你们说,人生短短几个秋,为何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学海无涯,明明不喜欢还非要熬日子,那可真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 “可是、可是……”九皇子就觉得小宝说得不对,可内心为何却很想赞同小宝的话呢? 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一般先生都会强调前一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用以告诫学生:我们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是无限的,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刻苦勤奋地学习。 这也是那天先生与小宝谈话的内容,现在小宝把后一句一并说出来,去告诉皇子们: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那看不到尽头的知识,这事很危险! “庄子说的意思是:抓重点!”小宝总结道:“学习要有所重点,要将有限的生命和精力投入到最应该学、最值得学的学问上。 你们既不考学,为何要精于经义?大可不必,知道就行了呗;你们又不是皇帝,背那些刑律有何用?” “我们……”十皇子把话又咽回去了,因为他想说:谁说我们不当皇帝?可是,他们都能当皇帝?轮流当吗?一人一天还是一人一年? 小宝喝完茶又摸桔子,他就喜欢这时节的青皮桔子,够酸,一连剥了五个,掰巴掰巴分成小瓣,示意皇子们吃,自己则拿了一个完整的,两三瓣两三瓣地往嘴里送。 每次自己想吃水果,就要先伺候这帮傻小子,心中不忿,自然要多占点便宜。 酸爽在口中弥漫,小宝说的话都带着酸气:“唉,认真想想,我真心疼皇上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皇子们心说,皇上那是我们的爹,用得着你心疼? 三皇子问:“你心疼我父皇?” “我”字咬得很重。 三皇子还是纯真,他说“我父皇”,这是宣示主权呢——皇上是我爹,不是你爹,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小宝皱着眉头掰手指头:“你们想想,皇上为了你们,为了天下百姓,天天宵衣旰食,日日早朝晏罢,连出去巡游的时候都没有; 天下美食何其多,皇上才吃了几样? 天下美景何其多,皇上才看过几处? 贵为天子,本应享尽天下最好的东西,可皇帝为苍生计,不肯多花一文钱,克勤克俭; 学生和官员还有休沐日呢,皇上有吗?天下都休沐,皇上还得批奏折吧? 就这样勤勉,还得被言官们说这说那,天上地下,本该皇帝最大,可天天有一帮言官跟在屁股后面鸡蛋里挑骨头,烦不烦人? 不仅要勤勉工作,在生活上也不能铺张浪费; 修建个宫殿,言官就说是劳民伤财; 培养些爱好,那就是玩物丧志; 与娘娘们感情好些,就被说成纵欲过度; 也是奇了怪了,皇上和娘娘们感情好,那帮朝臣是怎么知道的?这不等于是皇上连点儿私隐都没有了吗? 还有啊,旱了涝了地龙翻身了,皇帝还要下罪己诏,谁的错都要皇上背锅,皇上多冤枉啊! 要我说啊,三百六十行,最苦是皇上!唉……”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四章 最大心愿 小宝对皇帝的“心疼”,怎么听都是出自“真情实感”,着实让皇子们沉默了好久。 说心里话,他们可从未曾从这个角度去想过皇帝。 皇帝是什么?皇,为上天,光明之意,“因给予万物生机谓之皇”;帝,生物之主,兴益之宗,“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 因此,皇帝是天下万物的最高统治者、最高决策者,换句话说,皇帝就是天下权利最大的人。 这些,才是皇子们所看到并希望拥有的。 可是,当皇帝这么辛苦吗?吃不得、玩不得?还得没事背黑锅? 想想还真是,他们幼时也被母亲怂恿着来父皇跟前刷存在感,可每次都是要在门外等许久,父皇才能暂时放下朱笔与他们说一小会儿话。 连他们的母亲都是,三四个时辰守着一砂锅补汤又是熬又是煮,再转花园、走小路、爬台阶、拐回廊的一路端到御书房。 以为亲力亲为、不辞劳苦就能得皇帝青眼?结果连个面都见不着,最多只能递到李公公手里,还得好言巴结着才给送进去。 不然,人家李公公一句客气的“皇上正在看奏折,心情不大好,娘娘先请回”,就得给打发回去。 是真忙啊! 他们天天坐在资善堂上课都觉得自己是笼中困兽,他们的父皇没日没夜圈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岂不更是可怜? 年岁小的皇子们已然被小宝忽悠瘸了,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然为何非要逼着自己去当那劳什子皇帝? 那是什么好差事吗 年岁大的皇子们还想得更多。 他们知道父皇每天忙于政务,其实是在拢权。 父皇以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到被立为太子,再到登基,那可真算是“白手起家”,因为他的母族指望不上,皇祖父也没给多少助力。 父皇是聚拢了众多中低级官员,在各个职位上以点连线、再以线结网的方式,逐步上位的。 待荣登大宝,还需更高级的势力扶持和配合才能稳定朝局,这样,就等于父皇欠下一大批人的“人情”,这些“人情”是要还的。 就像做买卖,承接“天下”这么大一个买卖,一己之力不够,需要群策群力,那么这个出策又出力的“群”,就像一笔贷款,需要偿还。 买卖承接下来,但是经营又需要钱财,一个商人投资是不够的,就得到处拉人入股,那么入股的人将来自然要分得一份权益,这又是一笔贷款。 所以在实际经营“天下”这个大买卖之前,皇帝就已经欠下两方面的“贷款”了。 这种贷款不会给皇帝延迟偿还的机会,他们是要及时收取利息的,那怎么办?只能让他们参与经营。 这就是皇权分散的原因,也是父皇“励精图治”的原因。 好在如今“相权”与“皇权”利益方向较为一致,没有冲突,不然皇权更是难以集中。 只是这样下去,年岁大的皇子们也开始茫然:难道自己将来也要过这种日子吗? 再偷偷互看几眼,更是想到:难道我们争来争去,就是为挣得一堆永远处理不完的麻烦?值吗? 大皇子和三皇子,早早就因为心疾而放弃对太子之位的想法,因此相对平和,尤其是三皇子,他更在意小宝说的“抓重点”。 就比如啃苹果,啃,吃相不雅,但是自由自在和雅,哪个是重点? 能像小宝那样,唇齿之间苹果汁四溅,让果香充斥周围,好像更自由自在,这才让自己心情舒畅,这才应该是重点。 三皇子问:“你娘已经很能干了,其实不太需要你帮忙,你等着继承家业不好吗?” 小宝说:“那我娘亲还要操劳多少年?她只是个女子呀!” 三皇子点了点头:“也是。” 小宝:“所以说我很羡慕你们呀!你们出生在金银堆里,打小就锦衣玉食,还可以天天守在你们娘亲身边不用分离; 我却不行,娘亲为了赚钱养我,要四处奔波,我又太小不能随行,常常母子不得相聚; 而且,娘亲只有我一个孩子,若我与你们一样,有好多兄弟,那可就美了!那我绝不是现在的定位! 我若有兄长,那就让他赚钱养家,我最多帮他出出主意,这样娘亲不必操劳,而我也能当个纨绔……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当纨绔!” 众皇子:“……” 小宝:“天下那么大,我想去转转!美食那么多,我想吃个遍! 我若为长子,下面有弟弟,那我的初步定位依然是赚钱养家,但是要供弟弟科举,让他做官; 这样,家庭收入有保障不说,还能光宗耀祖,然后我就可以重新定位为——纨绔! 有当官的兄弟罩着,我不当纨绔都对不起我自己!” 啊这……皇子们都听迷了!还能这样的? “哼,”二皇子冷哼:“别空耍嘴皮子,你的定位绝不是这般简单!” “啊?”小宝没明白:“我咋不简单了?” 二皇子说道:“你若只想当纨绔,为何你的酒楼会叫‘白宫’?宫可是你能叫的?我看,你的野心大着呢!” 四皇子这次没有表现他的“贤德”去给小宝解围。 因为他发现老二还是比自己触觉灵敏,关于“白宫”这一点,自己都以为过去了,父皇没有疑心了,可从老二这话头来看,似乎不是这样。 九皇子一下子被二皇子的话头惊醒,马上添油加醋:“对啊!听说你家下人还有个叫楚国的! 怎么,难道你们也想搞一出‘大楚兴,陈胜王’的谣谶不成?” 这种联系可就太牵强了。 楚清最早买的二十个家丁,除了百家兴和楚元,还有楚一到楚十,也早都用谐音替代了名字中的数字,比如楚二改为楚双。 而另外八个则是“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九皇子说的楚国,就是其中一个。 明明是很好的一句对这个世界的祝福,却单单把楚国拿出来说代表谋反之心,还与陈胜吴广起义联系起来。 “切!”小宝真就甩给他们一个大白眼:“我要不要再找块布,用朱砂写个‘陈胜王’放到鱼肚子里去? 难怪你们要挨皇上打,真是活该,学问都学到……¥@#*&%里去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五章 曰(yuē)了 小宝用哼唧含混的声音代替了“狗肚子”三个字,他本来的意思是:你们的学问,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小宝这是说秃噜嘴,临时刹车不及才采取的措施,可是,没谁是傻子,更何况这些可都是皇子,个个都是人精! 于是小宝马上一口气不加标点符号地说下去:“你们一个个该明白的学不明白,不该明白的倒是学得快; 宫是什么,宫本是房屋的象形文字,房盖下几间屋室的样子,泛指一般的房屋住宅,没有贵贱之分,无论何人所居,都可以称为‘宫’; 秦汉之后,始皇帝统一了很多项事物,除了度量衡,对建筑的叫法也稍作统一; 但那是什么时候?那是结束六国纷争,这种统一,与使用官话的意义相差无几; 且不说帝王的住所称作宫,神仙的住所、庙宇的名字都可以称作宫……” 小宝说话如爆豆,连气都不敢喘,刚把皇子们比作狗,可不能给他们机会插进话来治他的罪! 可是就算小宝在水下能憋气好久,说话却不得不稍作换气,这是两种不同的憋气方式。 就这么零点零几秒的功夫,二皇子就开口要抢白,小宝只好凭借勉强换进来的一丝丝空气继续噼里啪啦开炮:“别跟我说什么宫必须只有皇家才可用; 辞书之祖《尔雅》里面曰了:‘宫谓之室,室谓之宫’,难道皇家不学这些儒家经典吗?不认可先贤传承下来的学问吗? 再有,子宫,听说过吗?《神农本草经》的《紫石英条》中曰了:‘女子风寒在子宫,绝孕十年无子’; 人就是从子宫里出来的,怎么着,按你们的意思,子宫里只能出来皇子,出不来老百姓呗?” 劈头盖脸一顿狂喷,有意弱化了百姓的住所不可使用“宫”这个称谓的事实。 事实是,秦汉以后,只有皇帝的居所才能称为宫,这是强化皇权的体现。 但是小宝引经据典,非要追究的话,那就是皇家不承认一向尊崇的儒家思想与典籍——你们不是要拿我的“白宫”上纲上线吗?那我也拿你们皇家上纲上线! 这就把想要驳斥小宝的二皇子给憋了回去,同时也因为小宝的“嘴炮”让他们无法追究“狗肚子”一说。 第一,人家是含混着说的,完全可以不承认;第二,人家说的这些,的确是他们没有关注过的边角知识。 可是,也不能让小宝就这么把自己轰晕了,十皇子讥讽:“你这就算有学问?这本书曰了、那本书曰了,瞧瞧说的都是什么话!无知百姓都比你强!” 小宝不以为然:“我曰了这么多,你们可听懂了?不懂没关系,回去查书,看书里到底曰没曰过、咋曰的! 再说回我的白宫,那是我从沃斯王子手里搞来的铺子,他们的建筑多是白色,所以我就叫了白宫; 若说叫做‘宫’违制,那也没有违大宣的制,我那是挑衅沃斯王宫,难道有错? 想说我谋反吗?我谋谁了?非要说谋,那也是谋的沃斯国! 我那白宫就开在公使馆对街,公使馆都没说什么,你们急个什么劲儿?” 最后这句话有些扎心,因为皇子们,包括二皇子,都还没机会深入六部去实习。 公使馆都没有弹劾的事情,一群“皇家待业青年”凭什么置喙? “那你家那个楚国呢?”十皇子不甘心,旧话重提。 楚国他们是与楚清签过卖身契的,虽然后来楚清把契书都还给他们了,但是签契的时候有公证人,还给他们的时候可没有。 所以在外人眼里,还以为这些人是楚清的家丁。 那名字里带有“国”字,就跟楚清有脱不开的关系。 “楚国怎么了?”小宝反问:“哪条律法规定名字里不可带有‘国’字了?” 还真没有! 大宣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不许使用“国”字做姓名,只是百姓似乎自觉回避了这个字,究竟为什么,也没人说得清。 小宝说道:“春秋时郑国大夫国侨,被孔子称为‘古之遗爱’听说过吧?人家又叫国侨!,为何叫国侨?因为以父为氏,他爹是郑穆公的儿子,公子发,字子国! 对了,说起郑国,战国时期韩国有个叫郑国的,知道不?” 皇子们一脸茫然:郑国?刚才不是说春秋时期的国家吗? “郑国!”小宝强调:“郑国渠知道不?战国时期韩国的水工,人家可是水利专家,修了郑国渠!” 皇子们还是茫然,小宝也迷惑了:“你们不读《史记》的吗? 郑国修渠是真,可也担负延缓秦军东出步伐的使命,修渠一段时间后被秦王嬴政察觉; 将其缉拿时,郑国说:‘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 嬴政在充分分析利弊之后,最终又一次乾坤独断,命令郑国继续修渠! 《史记》里曰了:‘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后来汉武帝时……” 小宝说了一堆,皇子们反应淡淡。 这个世界很多古早的典籍虽与小宝的世界相同,但是地理位置却有很大变化,对照不上,使得很多学者只能看过就罢,无法深入探究。 再往深说,学者们偏重于理论研究,而研究的理论对象,就个体讲,为仁、义、礼、智、圣(信)、恕、忠、孝、悌等思想。 换句话说,推崇精神指导,而对于涉及实用科学方面,并不很重视,以至于小宝提起的《齐民要术》之类的书籍,往往被当做可有可无的读本,为课外读物。 片面些讲,大宣的读书人圈子里,哲学为主修科目,其他为辅修。 对于皇子们来说,除了大皇子和三皇子有兴致能看一眼这些“课外读物”,其他皇子不但看过就罢,根本就是看过就忘! 不过他们也听明白了:有姓国的,也有叫国的,很平常,这不足以说明什么。 “我们家有八个家丁,叫‘昌平盛世,国泰民安’,还有八个婢女,叫‘壮丽河山,锦绣万年’; 我楚家手下的人姓名都有可查之处;申报户籍的时候为何没人指摘?为何无人弹劾?” 小宝扫视十位皇子们的表情,说道:“我娘亲用最美的祝福,为大宣祈愿,你们,不同意吗?” 小宝深知,“谋反”风波不会真正结束,皇帝只是在对“使用”楚清的利和弊之间进行取舍而已。 表面上把娘亲糊弄过去,但实际上,皇帝还是留了后手,不然,他也不会被扣在宫里。 不过,小宝用自己掌握的运输线路造成经济动荡,虽说动荡得比较轻微,但是让各个财团看到利益,纷纷出洞哄抬物价,把这种动荡扩大,给皇帝造成不安。 然后皇帝不得不把楚清放出去,让她继续给皇帝效力。 因为楚清的赚钱路子与那些财团不同,楚清不是跟各大财团分已有的资源,而是另辟蹊径,对这个世界来说,完全是科技与狠活儿,财团们掌控不了。 小宝没有能力让自己和娘亲一起全身而退,但是,他想只要能让娘亲获得自由,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他一定要成为娘亲的盔甲。 *注:姓名里有国字的名人: 国侨:即公孙侨,字子产。春秋时郑国大夫。 国弱,又名国景子,中国春秋时期齐国政治人物。 国渊:三国时魏国人,是后汉经学大师郑玄的学生。 国用安:清代楚雄镇总兵,满洲镶黄旗人。 曾国藩:晚清政治军事人物、湘军首领。原名曾子城,其座师穆彰阿觉得曾国藩的原名不够有格局,便给他改名为曾国藩。 冯国璋:北洋政府统治时期直系军阀的首领。 名中带“国”字的名人,你还知道多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六章 民生,占一半 楚清是在从宫里出来后的一天夜里,因睡不着推开窗户吹冷风,看到四儿在青瓦台后巷,把什么东西从小甘甘腿上拿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能出宫,大概是小宝搞得名堂。 至于名堂是什么,她直到天明才似乎摸到一点思路。 “傻孩子。”楚清喃喃。没想到,自己竟成为孩子的拖累。 只是,小宝是如何做到控制当前局面的,楚清却是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便更睡不着。 出宫这些日子,楚清每日都往周边府县跑,甚至去当地村户收购自己几处店面所需的原材料。 比如食材方面,楚清派人深入乡村挨家挨户收购野味、干货、炒货等,可收购,也可以兑换粮食。 通常商人从民间收购货物的程序是这样的:假设一个地方,几个村落都是以养蜂为主要经济来源,那么商人会派人来到此地进行定价,收购他们手里的蜂蜜。 这种定价通常很低,但是长期有效,当地人可以常年向商人提供货物,也就能常年获得一份固定收入。 而商人也是以此控制成本,不管年景如何,一斤蜂蜜收购价不足八文钱,但是外面是什么价钱,谁也不知道,因为村民也没地方打听。 村民们走过最远的路,怕就是上山养蜂那段山路。 重阳节前后,京都里百花蜜都已经涨到二百文一斤,并且此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更别说枣花蜜、槐花蜜、龙眼蜜等花种单一的蜂蜜。 相应的,添加蜂蜜的点心、菜品也都价格奇高,糕点铺子、酒楼食店便也都贵的离谱。 楚家人来收购,刚开始收不到多少,因为村民们担心以后订购商人不再买他们的货。 但是楚家小子也有对付他们的办法:“我说村长,咱也不收你们太多,你们各家总有剩下的或者自留的吧? 十斤八斤我们收,三斤两斤我们也不嫌少,价钱可是翻倍,蜂蜜你们平时多少钱一斤?十文?不是吧?我可听说是八文…… 行,就当是十文,我们二十文一斤收,怎样?你们把多余的卖给我们就行! 什么?你说每家也剩不下什么? 老爷子,咱实话实说哈,我们青瓦台你知道不?京都青瓦台,那是皇上帮忙开张的大店!多少有钱人想借我们的名头开分号,我们都不让的! 我们青瓦台可以同你们签契,也常年收购,如何?二十文一斤,不压价,只要品质合格我们就收! 当然,咱也知道你们心里有顾虑,有顾虑不怕,你们可以先跟我们合作一把,手里剩的卖给我们就行,不然你们替谁扛着价? 扛了半天价,人家还是一斤八文收你们的蜜吧?够你们买多少粮食的?现在粮价多少都知道吧? 你们也可以用蜂蜜跟我们换粮食,两种方式你们挑!” 一句“你们替谁扛价,扛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让小子们在各地散户中收来不少食材,尤其以山货居多,各种菌菇、木耳、榛子,松籽,山核桃,灵芝,天麻,黑蚂蚁…… 反正有啥收啥,倒是极大丰富了青瓦台的菜品,只三天就收获颇丰。 就在楚清准备用同样办法从百姓手中收购或换购葛布的时候,脑袋上别着一簇大大的、红艳艳的鸡冠花绒花的水毛毛找到了楚清。 重阳节当天的菊花和茱萸果绒花一从皇宫中流出,马上引领风潮,第二天宝清祥就推出各种秋季时令花朵的绒花,数量不多,预购从速,能买到一朵,得走后门。 水毛毛能搞到,可见在楚清看不见的地方,他有自己的渠道。 “清子啊!”水毛毛招呼道。 自打水毛毛牙不疼了背不驼了以后,那精气神儿没谁能比了。 以前是消沉低糜都准备托付身后事了,如今却是“天公重抖擞”了,一副要上天入地大干一番事业的架势。 对楚清的称呼也从“丫头”改成“清子”,叫丫头,自己就变成长辈了,可水毛毛觉得现在自己状态极佳,正当年呢,还是当平辈处吧,于是楚清就变成了“清子”。 “我说清子啊,”水毛毛说道,满脸不赞同的表情:“你可轻点儿折腾,让小宝子省点心吧!” 正准备清点布匹的楚清:“啊?我咋了我?” 水毛毛解下酒葫芦先咂了一口酒解解渴,然后说:“你想要啥货,跟我说啊,都给你备着哪!你可倒好,成天价乱窜,跟你后面追都追不上,可累死我了!” 原来,楚家的货物,都在水毛毛统管的水路沿线等候,没有运往京都的仓库。 一来,如今各地都运输不畅,唯独楚家货物进出无阻,太惹人眼;二来,小宝信里交代过水毛毛,等他娘亲需要时马上接触,别让娘亲犯难。 这样一来,楚清不必花冤枉钱、高价从散户手中收购原材料,而轻易地就能达到皇帝要求的标准:一、所有的分店堆满货物;二、扛住价格。 但是,对外的原材料收购依然不停止,因为青瓦台和宝清祥的分号如今遍布很多州府,就算做样子,也得做下去。 青瓦台代表“食”,宝清祥代表“衣”,无论青瓦台还是宝清祥,都是皇家给予极大颜面的铺子,等于开张时就直接被定位成高档消费场所。 民生中最基本需求的衣食住行,楚清就代表了一半,而且还是高端消费的代表,她的货品不涨价,就可以为皇帝提供打压物价的理由。 白天见过水毛毛,夜里又看到四儿从小甘甘那里摘信筒,楚清才意识到自己能出宫许是小宝的操作。 一夜难眠,楚清翻来覆去想怎样把小宝也弄出来,却是不得其法。 天亮后,四儿来敲门,递给楚清一个信筒,里面是小宝画的桌面蹴鞠的图纸,上面还有留言:多做,型号要全,卖! 另外还有一行字:娘亲放心,我升级跟二皇子一起读书,日子逍遥,勿念。 楚清略略放了些心,可也更加忧心。 放心在于,小宝能升级,那就说明皇帝还是真在小宝学业上费了心思,也就是皇帝算是善待小宝、安楚清的心。 而小宝还有心思想着赚钱,那就说明小宝目前状态不错。 忧心则在于,听说二皇子快及冠了,那可是成年人,又是皇子,心思、手段都要比孩子强得多,小宝这样往宫外传信,可别被人抓住把柄。 楚清都不敢回信。 但赚钱总是不会错的,小宝既然让做桌面蹴鞠卖,那就做。 有钱总是好事,有钱,太平日子能逍遥地过;就算是……有钱,也能多条路、多条选择! 单一个桌面蹴鞠能赚多少钱?既然小宝要赚这份钱,那就给小宝搞一个游戏产业出来。 楚清早饭都不吃,就开始画图纸。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七章 “聚玩堂游戏馆” 按照楚清的思路,自己目前在皇帝眼中并不是“鸡肋”,那么,除了在已有的产业上给皇帝创造更多的价值,就足以满足皇帝的要求。 但是更多的东西楚清不打算给他,比如黑火药。 可是也不能没有新东西出现,尤其是在小宝的“桌面蹴鞠”搞出来以后。 应该说小宝的“桌面蹴鞠”给了楚清新的思路,那就是新东西还可以有,但不会与促进工业相关,比如高炉和纺车等。 而是与娱乐产业相关,比如,楚清准备给小宝开设游戏馆,然后在各大府城开设分馆。 倘若到时候皇帝也想要这份收益,那就也给他二成,若是皇帝能要点儿脸,不抢小宝的钱,就都是小宝的。 无论怎么说,这份钱要赚,谁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呢? 设计图纸是一个比较费时的事情,就拿小宝的“桌面蹴鞠”来说,除了每个零部件的形状、尺寸都要标记好,还要划出分层结构示意图,以便组装。 很快,以前宝清祥隔壁作为“戳戳乐体验馆”的房子,就被腾出来开设了“聚玩堂游戏馆”。 目前里面只有三种桌面游戏:微型桌面蹴鞠、实物版三维弹球、实物版接球。 相应地,这三款游戏的实物玩具,也分不同材质制作出来,作为商品售卖。 这三款玩具都做成一尺半见方的规格售卖,这样除了爱玩的半大男孩子,也能满足小孩和姑娘们抱回家里玩“单机”的心态。 而用来招徕生意的则是超大型桌面蹴鞠和台球,作为竞技类赌博项目存在。 之后,楚清还会推出实物版俄罗斯方块、实物版消消乐、拼图等适合女孩子躲在闺房玩儿单机的游戏,当然,也会制作相应的简易版,作为益智类玩具售卖。 除了这些,楚清还将翻版棋牌类桌游,比如砸六家等扑克牌游戏、古装大富翁等图版游戏、三国杀等卡牌游戏、还有跳棋、军棋和动物棋,反正以前领孟懂玩过的,都翻版一遍。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每隔一段时间就推陈出新一次,细水要长流。 楚清在算计着敛财的同时,小宝在皇宫里没闲着。 别看小宝把十个皇子都“血喷”一遍,但也没有减少他们对两台桌面蹴鞠的热情。 而且因为桌面蹴鞠是竞技模式游戏,皇子们需要组团分队,而分队规则是小宝制定的“抽签”方式,竟使得皇子之间似乎明争暗斗少了许多。 孩子们团结不争斗,大人就捞不着口实去皇帝那里吹枕边风,让皇帝耳边少了许多“燕语莺声”,竟觉得颇有些寂寞和不适。 寂寞,是因为睡前“催眠曲”没了;不适,则是疑心,这帮娘们儿又在密谋什么呢? 小宝则是没有制作新的玩具,而是每天都会提前半个时辰给自己放学,然后去小厨房做一道菜。 菜品制作程序相对简单,却都是宫里所没有的吃食。 小宝在宫里的特权很多,比如小厨房、比如木匠工具,比如提前放学,反正能安心待在宫里就行。 而小宝则是待的“乐不思蜀”,根本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小脸也日渐丰盈,别的半大小子,都在逐渐褪去婴儿肥,小宝却开始重新鼓起小腮帮子。 而他每天提早半个时辰放学就跑进小厨房做吃的,一开始皇子们以为是“乡下人吃不惯宫里的精致菜”,还组团嘲笑他来着。 但是有一点,这就跟街头卖煎饼果子一样,明明你从来不吃街边摊,嫌不卫生,可每天下班半饿不饿的时候,先闻到香味,提醒了肚肠,又亲眼看到小摊老板手脚麻利地磕鸡蛋、撒葱花,那制作的过程足以吸引你吃的欲望。 别看皇子们嘲笑小宝吃不得精致食物,或者嘲笑他作为君子而不远庖厨,可是小宝轻抖手腕就能把芝麻均匀撒在面糊饼上,再一翻小铲,就能把煎饼果子卷成个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包包,真是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问题是小宝一边干活还一边唱小调,从炸薄脆就开始唱: “红尘客七七八 黄鹂叽叽喳 看小桥流水流到谁人家 听琵琶咿咿呀……” 把豆油用秃头大提斗毛笔刷在铁板上时唱到: “描一弯月牙 诉漫漫牵挂……” 红尘客七七八,热油滋滋啦,香味由近及远弥散,皇子们从没见过做个饭能如作画般诗情画意,而小宝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多数人的脸皮,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薄,但也有相反的,三皇子凑上前:“楚懂,我挖苦你挖苦得最少,你分我一个这种饼子吧?” “听琵琶咿咿呀……啊?行啊!”小宝边哼唱边把面糊糊摊匀,就听到三皇子的咿咿呀,便把遇热就成薄饼的面糊戗下来递给三皇子:“给你饼子!” 三皇子:“呃……不是这个……给个包包吧?” 小宝是个不记仇的好孩子,于是把之前卷好的煎饼果子也给了三皇子。 “哎,真香!”三皇子上来就咬了一口,嘴巴烫的一歪一歪的,说话声都含糊,两只手也不停倒换着:“给个碟子盛着呗?” 小宝就给盛上。 其他皇子们盯着三皇子的嘴,就看那嘴巴粘上一层薄薄的油,显得滋润了不少,也因为跟小宝要,就要到了,兴奋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平常病恹恹的样子不见了。 只要有一个脸皮厚的,马上就能有一群不要脸皮的,七八十皇子也跟着嚷嚷:“给我也来一份!” 小宝却不理他们,手中这一个做好就往自己嘴里塞,给众皇子气得不行。 三皇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快的吃东西,还吃得如此不管不顾,完全不讲究仪态,小宝吃完的时候他也刚好吃完,而且意犹未尽:“楚懂,再来一个吧?” 十七大八的岁数,竟露出孩童般单纯的眼神,小宝就点头,再点头:“行啊,给你再做一个小的,可别吃太多。” 然后,小宝就真的做了一个只有刚才一半大小的煎饼果子,连鸡蛋都只放了半个,嘴里还跟三皇子关照:“既是有心疾,便不可进食过多,以免大量血液聚集于肠胃,心脏相对缺血,你会心绞痛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八章 煎饼果子 三皇子就觉得楚懂这人虽然平时嘴损,但是人却是体贴的,便温顺答应下来,吃的时候也恢复了细嚼慢咽。 吃完了,小宝还把自己的山楂枸杞茶给他喝,让消消食,给一众皇子看得眼馋。 “楚懂,我们以后不笑话你了,给我们也来一份!”十皇子觉得自己为了一口吃的简直是低声下气了。 可是不这样不行啊,到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金银馒头他都没吃到,眼前这个饼子再错过,太不划算了! 有十皇子打头阵,其他皇子也就纷纷附和:“我们也不是笑话你,咱们都在一起上过课,同学之间,开玩笑你不会介意的,是吧?” 就连二皇子都不自觉点了下头。 三皇子因得了小宝的照顾,自觉跟小宝的关系比其他兄弟要亲近,又因自己是皇后所出,有更大的面子,于是又提了个要求:“楚懂,能不能再做两个,我想给父皇和母后尝尝!” “哎,这就对了!”小宝对三皇子表示赞赏,又对其他人说:“众位皇子,你们先等等,我给皇上和皇后做好就给你们做; 唉,当皇上也太不易了,每日政务那么繁忙,又只能吃宫里这点儿有限的吃食,天下多少好东西都吃不着!” 这话说的,好像御膳房的厨子不是从天南地北挑选来的,也做不出的各地风味似的。 小宝做好两份煎饼果子,其中一个里面包的碎咸菜多了一丢丢,酱也多涂一层,因此颜色看起来比另一个深些。 小宝用碟子盛好,递给三皇子:“这个颜色深的没有香菜,是皇上的,皇上口味重些,喜欢咸一点;另一份上有香菜的是给皇后的,不太咸。” 大皇子就默了默。 作为长子,他竟没有留心过帝后的口味。 也是,他平时太过谨小慎微,一切心思放在分析父皇表情、和不停反省自己哪里有不妥上面,哪还分得出精力研究他们的口味? 待到皇子们都吃上小宝做的煎饼果子时,三皇子已经看着皇后吃了,并且对皇后说:“父皇真是忙,儿子刚才去送煎饼果子时,听李公公说父皇到现在还没有用膳,菜一直给温着,父皇却始终没有传膳…… 母后,幸好我有心疾,不然若我当了太子,以后再……那不是了无生趣了?” 皇后:“……” 本来吃着煎饼果子还觉得挺香的,孩子也孝顺,怎么突然就感觉变味儿了呢? 第二天,二皇子也提前半个时辰请假:“先生,吾今日有些头晕,想早些下课休息。” 平日皇子们不敢晚来早走,如果提出,定是有原因,所以二皇子一请假,先生自是应允。 于是小宝出现在小厨房的时候,二皇子也出现了:“楚懂,今日你要做什么吃食?” 小宝:“蛋饺!” 二皇子:“我要三份!” 小宝:“三十两银子!” “什么?怎么还要钱?”小宝竟然报价,二皇子明显猝不及防:“昨天你怎么没跟老三要钱?” 小宝怪异地看他一眼:“昨天我请客啊!” 二皇子都要气笑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宫里的,食材也是宫里的,你请什么客?你又要的哪门子钱?” 这话小宝可不爱听了:“咋说话哪?本来我在宫里吃饭就不花钱!如今我每天自己开火做一顿饭,还省了人工费呢,我给皇上省了钱的! 御膳房做的饭厨子拿工钱,我做的饭就不拿工钱的?” 二皇子真就气笑了:“哎哟,厨子一个月多少工钱?你这一份,还不是一顿,就要十两!” 小宝很有耐心地给他解释:“厨子做的便宜,你咋不去吃?还是我做的好吃,是吧? 再说了,我是厨子吗?我是秀才! 你在吃一个秀才做的美食,是有学问的美食,学问,无价啊!收你每份十两银子,多乎哉?不多也! 都是读书人,你还是皇子呢,别总掉在钱眼里,啊?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别总钱钱钱的,俗!” “我……”二皇子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到底谁掉进钱眼了?!这时候讲究皇子身份了,你倒是有点儿对皇子的尊重啊?! 不过,堂堂一个皇子,再计较下去,也是好说不好听,可不甘心啊,二皇子干脆问道:“你先说说什么是蛋饺吧?” 小宝:“说个什么劲儿啊?你看就是了,我做两个你先尝尝,不好你别买不就是了?” 说罢,小宝就不再理二皇子,把一块猪的前腿肉切成小块,开始剁馅。 前腿肉的肉质十分细腻,用来剁馅最好,小宝剁馅时嘴也不闲着,模仿二胡名曲《赛马》开始哼哼,不停地变幻嗓音,还要配合口哨。 随着他哼的调子,把重音放在左手上,两只手一轻一重、一快一慢,二皇子愣是听出磅礴的气势、热情激烈的赛马场面。 尤其那“笃笃”的剁馅声,更是像极了马蹄奔腾的声音。 二皇子听着听着就闭上眼睛去感受——不闭眼睛不行,小宝那剁馅的姿态,太辣眼睛了! 只见小宝蹲着马步(因为他把剁肉的菜墩子放在小板凳上了),闭着眼睛,两手持菜刀咔咔就剁,脸却朝向天,确切地说,是鼻孔朝天,且还时大时小、时张时缩地控制气流,就为了模仿二胡的声音。 为了学出马嘶声,竟然能把嘴巴扯成横放的葫芦型,哎哟喂,那表情,说狰狞不是狰狞,说滑稽也不是滑稽,反正,好好一首《赛马》,是只能用耳朵听,千万别睁眼看。 剁完肉馅转战蔬菜墩子,又开始剁胡萝卜、切韭菜,然后放盐、菜籽油、青瓦台的独特“味精”,开始搅拌。 拌好馅,又搅鸡蛋,鸡蛋液里还要掺上两勺面粉水,李公公派给小宝的两名小太监不错眼地看着,学着,就是不上手帮忙。 这可不能帮忙,这是吃食,吃出问题谁担得起责任?他们只管学手艺就是了,以后没准还能用来讨好宫里的主子贵人们。 反正,他们是没拿小宝当主子的。 搅好鸡蛋液就倒一瓷勺在刷了底油的铁板上,用勺子底把蛋液摊圆、摊平。 蛋液遇到热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待到蛋液刚刚凝固就把肉馅放上去,然后鸡蛋皮对折,用筷子把边缘按压出齐整的波浪纹。 小宝手脚麻利地就在铁板上做好三十个蛋饺,金黄油亮,如同三十枚金锭,二皇子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四十九章 蛋饺一份十两 另一边灶眼上,炖着一砂锅冬瓜鲜菇汤,里面还放有鹌鹑蛋,此时已经开锅了,小宝往灶坑里添了点大柴,把火压住。 小宝两个灶眼一起使用,时不时还要分神去添柴,嘴里的小曲儿也没停过,还丝毫不见忙乱。 二皇子不得不叹服,看小宝做饭是种享受,除了刚才剁馅时的表情。 见到小宝把金灿灿的蛋饺一个个从铁板上盛起来,又放入砂锅里盖上盖子,二皇子觉得十两银子一份是值得的。 不说蛋饺的色泽,冬瓜鲜菇汤的香气,光说那冬瓜都切成梅花形状,被炖得半透明,竟像是一块块莹润的美玉,就很引人食欲。 小宝开始刷油准备煎第二批蛋饺的时候,其他九名皇子也到了,二皇子有些遗憾。 他的本意是趁人都没来时就拿到小宝做的新鲜吃食,这样能不让别人知道他去讨好父皇母后,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不过,他已经预定了第一批,还是能抢先的…… “楚懂,今儿吃什么?”四皇子一来就问:“算了,管它是什么,先来三份!” 小宝:“一份十两银子!” 二皇子就去瞪四皇子:哼,三份!原来,老四也打了同样的主意! 不过,好在自己已经预定了第一批,还是能抢先的…… 四皇子听到报价明显一愣,属实是没想到得花钱,不过,四皇子马上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票放在小宝身边:“行!多的是赏你的!” 霸气啊!小宝就喜欢随身带银票的家伙。 “得嘞!”小宝很高兴把银票收入怀中,然后马上打开砂锅,把里面蛋饺分装在三个盖碗中,还体贴地配上三叠香菜末、葱花和辣椒油,都放在一个大托盘上:“您端好!” 二皇子急眼了:“明明我先订的!” 小宝拍拍怀里的银票:“你订啥了?给定金了吗?” 二皇子气结,四皇子跟没听到他们对话似的,端起托盘,美滋滋地就走了。 ************** 四皇子先去给皇后送了蛋饺。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四皇子一眼。 昨天老三来送吃食,那是自己亲儿子,皇后不会多想;素来只在口头表达敬意与亲热的老四突然来送吃食…… 皇后:“可是出了什么事?” 四皇子:“……” 看着皇后脸上温柔的笑,眼中却是带着质疑和探究,二皇子脑中仿佛突兀地接收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四皇子:“母后,孩儿只是觉得这吃食新颖,是宫里从未见过的,便想请母后尝个鲜……孩儿还要给父皇送一份尝尝,就不陪母后用膳了,否则就该凉了,母后您也趁热吃。” 说罢,四皇子匆匆告退。 多说多错,解释一句赶紧走,给父皇送才是最要紧的。 先给皇后送,就是要留机会陪着父皇一起用膳,好多刷刷存在感。 待到御书房时,就见李公公守在门外,敛眉垂目,仿佛睡着般,却是站得笔直。 房门并未关紧,里面传出皇帝的怒斥:“只会跟朕叫苦吗?!你们看不见涨价的后患吗?钱这么好赚?你们是要逼得百姓抛荒吗?” 粮食,一直是国民经济当中的重要商品,粮食价格的变动直接反映了一个社会繁荣稳定的基本状态。 皇帝自认在他登基之后政治基本稳定,社会也足够开明,不该出现眼前物价狂飙的局面。 可他也知道,各地官府通过盐铁官营,私自囤积货物,相互竞争,但在平时表现不太明显。 可如今借着在大旱之年过后的恢复期,利用河道不畅、运输不利,这帮人不但不去想办法平抑物价,竟还要纵容。 纵容就等于哄抬,导致市场混乱,实在是可恶至极! 御书房里的臣子还在诉说委屈、放大客观原因:比如运输不利,这是天灾带来的结果等等。 皇帝在里面都摔茶杯了,叮咣的,四皇子捧着托盘,走,不甘心,留……皇帝都怒火大发了,自己留下,替那帮臣子承接怒火吗? 四皇子把托盘往李公公手里一交:“让父皇趁热吃,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说完转身就溜。 刚溜了两步,不甘心,又转回来,对李公公说:“臣子们犯错,父皇何苦耽误用膳,即便骂他们,也要吃饱了再骂!” 刚才想溜走的想法太盛,四皇子差点儿耽误自己在皇帝跟前的表现。 即便不打算去承接父皇的怒火,也得让父皇知道自己的一片孝心嘛,所以四皇子刚走出两步就赶紧回来再交待两句,想通过李公公的嘴传递自己对父皇的关切。 四皇子往回走的路上有些沮丧。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然不能这么不顺。 先是从楚懂那里拿点儿吃食还要给钱,就让他始料未及;然后把吃食送到皇后那里,以为就算皇后不在皇帝跟前提他一嘴,至少也能获得一句皇后夸赞他孝顺的话,结果皇后问他出什么事了。 胡乱支应过去,以为能陪父皇一起用膳,表现表现父慈子孝,刷刷存在感,却又赶上父皇大光其火,情绪不好。 “五十两,赔了!”四皇子不由骂出声来:“还不如我自己吃了!” “还真是美味!”二皇子正在享用蛋饺,也不知小宝在里面放的调料叫什么,反正比宫里做的饺子馅就是鲜香。 二皇子贴身的小太监就马上表决心:“回头奴才去跟楚公子身边的徐宏、徐庆打听打听做法,咱不也有小厨房嘛。” 徐宏、徐庆是李公公派给小宝打下手的小太监,没有品级,正是需要表现的时候,跟他们打听,很容易的。 “可惜好东西没利用上!老四那个王八蛋倒是手快!他竟然自己天天带着银票!”二皇子愤愤说道,吃掉最后一个蛋饺。 三十个,全吃了,都快撑死他了!可也弥补不了他受伤的心灵。 “也是呢!”小太监马上附和:“不愧是商户出身的娘教出来的!” 四皇子的母族是经商,但是干的却是文化产业,他们家是大宣最大的出版印刷连锁企业——“无不知书局”。 占了“书”字,怎么也是与学问相关,因此四皇子的母族向来以文人自居,但是在二皇子看来,商人就是商人,上不得台面。 瞧吧,堂堂一皇子,竟然自己随身带银票,身边是使不起太监宫女,还是不给银子使不起?真真丢了皇家人的尊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章 “银盅鸡蛋虾” 继三皇子送餐之后,四皇子、二皇子、五六七八九十皇子也相继化身“外卖小哥”,以至于半月内,帝后二人没怎么吃过御膳房做的晚膳。 虽说二皇子终于成功送餐那次,皇帝就知道他们是从小宝那里买的吃食,倒也不以为意。 只当是小孩子无聊,拿自己儿子赚钱玩儿,虽然皇子们傻兮兮给人送银子,让人家玩儿的提溜转有些可恶,却也不好发脾气。 怎么发?还皇家呢,趁人娘亲不在身边就欺负人孩子吗? 人孩子也是劳动所得,一个卖吃食,一个买吃食,买卖之间你情我愿,人家又没坑蒙拐骗。 皇帝想着,哪天要亲自考校一下小宝的功课,小孩子嘛,再聪慧也不见得学问扎实,随便寻点错处,罚他一顿板子,也算师出有名。 想着想着就饿了,看看天色,快到晚膳的时候,今儿怎么没人来送餐食呢? 不但今天没人送,第二天、第三天依然没人送。 说真的,这段时间与朝臣们斗智斗勇,幸好楚清那边配合得不错,以楚清家铺子为标准做参照,勒令官府积极调配京畿物资,算是勉强压住物价继续上涨的势头。 可毕竟每天这么耗在不良氛围里,是个人都受不了。 头几天没注意,过后发现小宝做的不伦不类的晚膳,实在是味道极好,颇能纾解坏心情,多少竟有了些心理上的依赖。 一边嘟哝自己儿子不争气,每日瓜兮兮给人家送银子,就那点吃食,把所有食材都打包,也花不掉二两银子,人家竟然每份就要十两! 一边又沉醉于这些美味中不想自拔,这些东西,做的没有御膳房的讲究,可食材搭配却也合理,关键是好吃、而且没吃过啊! 皇帝有时候都把这顿由蠢儿子们孝敬来的晚膳,当做一天辛劳的慰藉。 可是一连三四天过去,美食断档了!皇帝觉得心情更不好了! “父皇还在忙么?”御书房门外,传来大皇子温润谦恭的声音。 大皇子这半月来,每日与兄弟们一起到小宝那里“买饭”吃,也亲眼看小宝如何操作。 最初那天只是因为大家都去了,他作为兄长,不好显得不合群,所以才去。 可看到老三竟然那么顺理成章、顺其自然、顺心顺意就讨来小宝做的东西送给帝后二人,十分动心。 既然动了心,后来便以关心兄弟、以及替父皇照顾臣子的儿子为由头,继续日日来小宝这里,想也找个机会弄点儿吃食给父皇、母后送去。 大皇子做事,一向考虑甚多,有了第一次小宝能说出皇帝吃咸不吃香菜的特点后,大皇子便向母妃讨教父皇的饮食习惯。 只是母妃也所知不多,母妃甚至不知道皇帝不吃香菜。 算算吧,大皇子马上就要及冠了,可皇帝与母妃共寝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一年当中来看望母妃能有个三五次,每次喝完一盏茶就走人,饭都没留下吃过。 这种交流频次,他母妃能对皇帝有多少了解? 所以大皇子在给父皇送吃食之前,得先看看小宝用的食材是什么,有没有父皇不喜的东西;再思索一下食材当中有没有相克之物;还要尝过味道,再等等兄弟们吃过后有没有不好的反应,比如恶心或者腹泻。 就这么思量着、观察着,连老十都送过餐了,大皇子还没动作。 其实以上的顾虑都是借口,问题的真正根源在于:大皇子觉得自己年岁最大,像弟弟们那样屁颠屁颠给送餐合不合适。 要是他第一个送,倒也罢了,怎么说都是兄长带头,弟弟们有样学样跟着孝顺父母,说出来也好听些,可不是被老三抢了机会么。 那老三是嫡皇子,他先送就先送,作为大皇子第二个送,也无妨,可谁想到老四那么手快呢?连一向最鸡贼的老二都吃了闷亏。 俗话说:“脸皮薄、吃不着”。 大皇子就这样错失两次机会,后面的皇子岁数越来越小,他更不好意思跟风送餐了。 十个皇子,九个都轮流送过了,大皇子不免着急。 可是此时他更不知能不能送了,送,那就是作为兄长,都没有最小的弟弟积极;不送,那更是没良心、没孝心。 大皇子决定缓一缓。 缓一缓是有好处的。 一来,皇子们都给父皇和母后送过吃食了,短期内应该不会有第二波,就没人同他争抢。 二来,大皇子觉得,什么事情一旦形成惯性,再打破这个惯性,人就会不适应。 父皇天天有儿子给送吃食,养成惯性,就不觉得有什么新鲜了,可突然没有了,一定会想着、盼着,这时候自己给送餐,那就显得自己的诚意更珍贵。 而且,他想了个办法,那就是由他来点餐,这样才能体现他作为长子的沉稳与周全嘛。 经过他拐弯抹角的打听,总算知道父皇喜欢吃虾仁,便找机会与小宝说,能不能用虾仁做一道美味而与众不同的菜,价钱嘛,大皇子说,三份,给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呢,小宝自然积极性、主动性全部调动起来,拍着胸脯保证:“放心,真材实料有保障!” 就见小宝用他的秃头大提斗笔占了油,在银酒盅里转一圈,涂上薄薄一层油,然后把鸡蛋磕进去。 酒盅不大,就比鸡蛋大一圈而已,一个鸡蛋磕进去,上面还能有些余地,小宝在鸡蛋里点上两滴酱油,再放进一个新鲜虾仁。 新鲜虾仁可不易得,跟御膳房要他们都不给,这都是小宝让青瓦台给送来的。 放好虾仁,虾尾要留在外面,然后再挨个刷上一层小宝亲手做的蒜蓉辣酱,撒上几点黑胡椒。 一圈鸡蛋盅全都架在炉箅子上,不一会儿就散发出浓香,小宝快手快脚撒上小葱末,这道“银盅鸡蛋虾”就做好了。 小宝又把蘸了面糊的大白菜和紫苏叶子分别烤成饼子形状,再修剪修剪,盛在碟子里,就算是主食。 小宝迅速用竹夹子把银酒盅夹起,用白毛巾挨个把底部的炭黑擦掉,银盅又恢复亮闪闪的光泽。 十个银盅算一份,小宝给做了三份,每份都在托盘上摆成花朵形状,花心则是蔬菜饼子。 大皇子看着挺满意,干净利索,而且食材简单却贵重,又是用银盅,可见没有毒,也体面、拿得出手,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吃。 “呶,用筷子夹住虾尾,一提溜,这不就成了?”小宝给示范了一下。 因为银盅里刷过油,提着虾尾就能把整个鸡蛋都提起来,很方便。 大皇子又亲自尝过味道,这才放心的端走,送到御书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一章 虾扯蛋 “哟!”李公公看到大皇子端着托盘站在门外,赶紧准备接托盘,这是最近这段时间养成的条件反射。 “给老奴吧,皇上这会儿难得能歇一歇,老奴正准备去催催晚膳呢!”李公公说道。 大皇子轻轻转了下身体,躲开李公公要接托盘的手:“这……有些烫,也不太好倒手,还是就着我的手送去吧。” 大皇子以银盅造型容易串位为由,自己端着托盘进入御书房。 既然皇帝现在不忙,那当然要亲力亲为,表现嘛,不到位不是表现个寂寞? 果真如大皇子的判断,皇帝在看到他端着托盘进来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 大皇子端的是给皇帝的托盘,身后小太监端着自己那份,他是打定主意要陪父皇用膳的。 要知道,九个弟弟虽然都给父皇送了餐,可是一个都没能留下来陪着吃的。 父皇不是忙着吃不上,就是正在生气,谁都没混到合适的机会。 看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皇子不但成功算计到皇帝心中的期盼,也如愿得到共进晚餐的机会,而且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今天的吃食新鲜,一小盅一小盅的,一盅也就一两口的样子,全吃掉也没多少。 大宣人吃饭,讲究“饭不打鼻”,意思是盛饭不能盛太满,不然会碰到鼻子,不雅也不敬。 这是配合吃饭端碗的礼仪而产生的一项说法。 端着饭碗吃饭,饭又盛得太满,端起来就容易碰到鼻子。 大皇子带来的吃食,不但不存在打不打鼻的问题,而且看起来很精致,也很新颖。 “这是什么菜?”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父皇,这是‘银盅鸡蛋虾’,您尝尝,可还合口味。”大皇子用公筷夹住一条虾尾,顺势一提,一整个鸡蛋就被提起来,放进皇帝面前的碟子里。 大皇子此举很是贴心,因为他已经想到父皇定是与自己一样不知如何吃法,他用给父皇夹菜的举动,既能告诉父皇怎么吃,又能表达自己的孝顺,很是自然。 与煮鸡蛋不同,烤鸡蛋的蛋清部分吃起来更有弹性,而蛋黄也浸润了虾的鲜味,又有蒜蓉酱搭配,味道独特,十分鲜美。 皇帝吃一个,好吃,不由得再吃一个,才去尝蔬菜饼子。 蘸了面糊的大白菜不但保留住原有的清香,更比平时的烹饪方式吃起来更甜糯。 而且因为面糊里有调料,综合在口中,竟是御膳房做白菜的三十多种做法都做不出的好滋味。 还有那烤紫苏饼子,也像烤白菜那样,被切成三角形,一块一口,既香甜,又似带有薄荷的清爽,很是独特。 尤其是配合虾仁一起咀嚼,更是爽口,还有丝丝清甜。 “父皇,紫苏与虾仁同食,不但有助于去腥增鲜,紫苏还有清热解毒和行气宽中的作用。”大皇子温和地与父皇聊天。 ************* “娘亲,你知道咱家美食街十五文钱一个的‘虾扯蛋’,我在宫里卖出多少银子?告诉你,三两三一个!”小宝把纸条写好,装进竹筒,树上,“来啊”正在撕扯一块牛肋条肉。 宫里这点就是好,食材种类齐全,想要牛肉就有,还能随便挑部位,不像美食街的食材,都得就地取材——有啥算啥。 不过就地取材有就地取材的好处,像鲜虾,新伦州那边的小子们从渔民手里收购的鲜虾,五文钱一斤,一斤能有二十几个。 放到美食街上,结合三文钱两个的鸡蛋一起烤成“虾扯蛋”就能卖到十五文一枚。 京都鲜虾贵,鸡蛋贵,啥都贵,皇宫里更贵,三两三一个“虾扯蛋”其实也没赚多少。 可是,除了鲜虾,小宝用的食材几乎都是宫里的,没花他自己的钱,也就是说,小宝把鲜虾仁卖到三两三一个,也不少呢! *************** 一切都如大皇子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完成——制作虾仁美食、给皇帝送餐、陪皇帝吃饭、在吃饭时表现体贴、孝顺和展露一下学识。 虽然有些小插曲,比如李公公差点儿把托盘接走,也被他轻易化解掉,总之,大皇子对自己计划的周详、应变的快速、把控话题的走向等等方面,都自觉完美。 做事嘛,就得三思而后行,他都想好了,等以后他有儿子,就给起个乳名,叫“九思”——三思三思再三思,而后行。 前提是以他严重的心疾,能扛得住“播种”的销魂时刻。 《论语·公冶长》中说:“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对于这段话,资善堂的先生授课时是这么说明的:春秋时期鲁国正卿季文子,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会思考三次才行动;孔子听说这件事情之后,说道“再借鉴以往的经验就可以了”。 大皇子把先生的释义奉为圭臬,并一直照做,如今效果甚佳。 可若他能知道楚清那个世界的学者有不同意见——孔子所言“再,斯可矣”,未必就是对季文子的肯定——估计做法会有改变。 楚清那个世界有学者认为,孔子的话有可能是对季文子过分谨慎的态度、以及做事过于拖沓的批评。 孔子说的“再”,本就是再次或反复多次,那么“三思而后行”中的“三”,则往往也只是一种虚指。 是非、利害、善恶都是相对存在的,季文子“三思而后行”的做事方式,虽然看起来是一种谨慎的态度,但是孔子却认为,没必要考虑那么多次。 因为做事情之前深思熟虑,虽然是一种值得提倡的做事行为。但是考虑了很久才去做,又很容易错过最佳的时机。 就比如大皇子之前就让兄弟们抢了先,而使自己变得被动,就是久谋不动、错过时机的体现。 可是大皇子三思而行,也未必如他所想的完美,至少,他这次陪父皇用膳,就带来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效果。 十个皇子,九个都争相恐后去皇帝面前表孝心、刷存在感,可惜未遂;唯独这一个“遂”了,会怎样? 第二轮“送外卖”风潮启动。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二章 父慈子孝 大皇子虽为长子,却是庶出,还有严重心疾,对皇位只有觊觎之心却无竞争之力,都能跟父皇一起用膳,别人凭啥不能? 除了三皇子,其他八位皇子在经过充分的自我反省、与母妃的周密解析和预测下,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他们送餐时机赶得不好。 他们应该像大皇子那样,先观察父皇动静,多接触李公公和他的徒子徒孙,实时了解父皇情绪、掌握父皇作息,抓住父皇情绪不错、有闲工夫而且还有食欲的时候送餐。 这样,他们才能有亲手把美食送到父皇面前的可能,甚至得到与父皇一起用膳的机会。 于是,新一轮的送餐行动开始了。 只是与上一轮不同,皇子们不再是放学时一起结伴而来,而是今儿来一个,后儿又来一个。 最近皇子们的花销很大,他们都学大皇子,不但随身带着银票,还要在荷包里揣上银花生、玛瑙珠子等。 凡是有机会到达皇帝跟前的,哪怕是帮皇帝提溜夜壶的小太监、洒扫庭院的低级宫女,一律都得到过皇子们的赏赐。 而小宝这边,也收到皇子们新的要求:提供午餐。 皇子们也不局限于只订三份餐,有时候会是四份——有他们母妃一份。 小宝对于增设午餐,也不反对,谁中午还不得吃饭了?多做一顿而已,没啥不行的。 不但行,小宝还对午餐进行半价打折,理由是:感动于皇子们的孝顺,也想为自己受到皇帝照顾而尽些绵薄之力。 真实的原因是:午休时间短,只能做些简单的菜,不打折,给皇子们弄反感了,这笔钱哪儿赚去! 虽说午餐是半价,皇子们却都不贪图便宜,而是按照需要选择午餐还是晚餐。 皇子们也并不是天天都来订餐,有时候一位皇子临时通知要午餐,有时候隔了几日另一位皇子说要顿晚餐。 不管如何,小宝都尽心接待,只要提前半个时辰通知一下就好。 而且,皇子们每次来等着取餐时,小宝都会与他们聊聊天,感慨一下皇帝的宵衣旰食,歌颂一下皇帝的仁厚节俭。 最后还要总结一下:皇帝的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真真是把有限的生命奉献到无穷的为百姓服务中去,一心为公,完全忘我。 同时,对于订四份餐食的皇子,小宝还要夸赞一句孝顺,因为他们知道心疼自己亲娘;羡慕一句世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因为他们不但有爹,还有不止一个娘疼,比自己强多了。 因为被小宝夸赞得多了,小宝在皇子们中间人缘也越发的好。 皇帝最近陷入甜蜜的烦恼。 有时候,他一天能吃上两顿儿子们孝敬来的餐食,有时候好几天也吃不上一顿。 这让皇帝没有规律可循,越发盼着,还尽量腾出功夫留下儿子陪自己一起用膳。 这是甜蜜的部分,可还有烦恼的部分。 皇帝发现,儿子们尽心地行使“三陪”的义务——陪吃、陪喝、陪聊,可与他说话时,眼神竟透着慈祥和怜悯! 慈祥个屁啊一个个的! 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还有那怜悯的眼神儿是怎么回事?怜悯谁哪?因何怜悯啊? 弄得一个个都跟救苦救难的菩萨似的,不知道本朝不提倡任何教派嘛! 就说今天吧,七皇子过来跟皇帝一起吃饭。 儿子多了,总有被忽略的,比如七皇子,性格内向些,平日也不太争抢,这就让他在兄弟中间显得不那么突出。 他陪皇帝吃饭的时候,皇帝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本来皇帝吃得香,聊得顺,挺高兴,也不怎么,快吃完饭的时候,竟看到老七眼中似有泪光。 “老七啊,你是要哭吗?与父皇说说,有什么难事了?”皇帝和蔼地问,还觉得平时对这个老七的关心,似乎少了些。 谁料七皇子听了,竟然啪嗒啪嗒泪珠子就砸进饭碗里,就听他哽咽回话:“父……父皇,你太不容易了……” 就一句话,说的分了三段,还吸溜了一次鼻子。 好在皇帝已经吃好了,七皇子抬袖胡乱擦了擦眼泪,匆匆告退:“父皇,您别太忙……要、要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把皇帝弄得莫名其妙的,只好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马上派了人去查探七皇子最近有什么异常,却什么也没查出来,该上课上课,该玩儿玩儿,没什么不同的。 过了几日,五皇子过来送餐,皇帝也腾出功夫,一边吃饭,一边询问下五皇子的功课。 没想到五皇子很真诚地对皇帝说:“父皇,儿子最近课业跟得上,并没有太多复习,而是花了些功夫学骑射了。” 再问为何想着学骑射,五皇子竟然也同老七那样,流露出怜悯的神情,还细细看了看皇帝的鬓角、额角,似乎在找寻什么。 “你在找什么?”皇帝不由得问。 五皇子回答:“父皇,儿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人生不过百年,父皇纵然贵为天子,也脱不了自然规律,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说着,五皇子用手指着自己的鬓角示意皇帝:“您瞧,您都有白头发了,就这儿……嗯,鬓角这儿,两根呢! 父皇,您抽空也活动活动吧,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啊!” 皇帝就有些心堵:朕怎么了就需要延年益寿了?朕挺康健的呀,老五这是抽的什么风? 五皇子又说道:“父皇,儿子比较喜欢习武,您瞧,儿子最近走路半个时辰都不气喘了,一石的弓也能拉开八分了呢,您别太要求儿子学那些经义了,儿子又不想当教书先生。” 话是好话,饭也是好饭,但是这顿饭,皇帝吃得就不是个味儿! 又过了好几日,也没人来送吃食。 御膳房的膳食都是经过精心搭配的,好看是好看,营养也很营养,可是滋味不够啊,太清淡,也没啥新意。 皇帝本来应付那些朝会和奏折就很枯燥和烦心了,没有好吃的饭菜,感觉嘴巴里的舌头都开始叫嚣了。 终于,午餐的时候,十皇子来了。 十皇子带来好大一个托盘,上面烤大虾十串、烤羊腰子二十串、烤羊尾十串、烤鹿肉二十串、烤韭菜十串、烤生蚝二十串、烤鸡胗十串、烤茄子十串、烤豆角十串、烤大蒜十串、烤香菇十串。 还有一大碗肉苁蓉羊肉粥和一壶金银花茶。 热气腾腾,为了保持温度,托盘上还搭个防风的罩子,十皇子是一路小跑端过来的,把跟着他的小太监吓得踉踉跄跄地陪跑。 “父皇啊!”十皇子一路火花带闪电,御书房门一开,就大喊:“您可歇歇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三章 劳什子玩意儿 如今已是十月底了,水洒在地面上,都能结层薄冰,可十皇子却是跑得满脑袋直冒热气,就跟他手里的烤串一样。 就一声“您可歇歇吧”,喊声之大,差点儿把李公公“送走”:谁啊这是!竟敢如此大声喧闹! 待看清是十皇子,十皇子已经端着大托盘就进了御书房。 因为托盘太大太重,进门的时候手背还不小心磕在门框上一下,却是把托盘抓得死紧,没被撞翻。 “父皇,快,趁热吃!”十皇子把托盘往御案上一放,一大堆奏折就被压在下面,连皇帝的朱笔也给压住了。 李公公看得直嘬牙花子:“啧啧,糊了这么大一片朱墨,也不知是哪份奏折,就这朱批,够他们猜半年的!” 十皇子一把掀开防风罩子,浓香与热气铺面袭来,皇帝更感饥肠辘辘。 但身为父亲,总要说句“少吃烧烤、于身体不好”之类的话,以教导孩子一些养生的常识,可还没等说,十皇子已经自己搬来锦墩放在皇帝旁边,一屁股就坐下了,并说:“父皇,有的吃赶紧吃!” 本来刚要飞起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冻成屋外的冰——有的吃赶紧吃?朕是病危了还是要断头了? 皇帝十个儿子,按照历代皇家子嗣来讲,真不多,不说别的,光是皇帝自己这一辈,就是十七个兄弟。 可别看皇帝只生了十个儿子,其中还有两个孱弱到搞不定何时就能挂掉的,可也都活下来了,就很不易。 尤其老十,虽说与老六他们年岁上没多大差距,那也是目前的老儿子。 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不止老太太,对于长辈来说,这都是最被宠爱的孩子,因此对他们也会多份纵容。 十皇子大呼小叫就跑进来,丝毫不讲一点皇家礼仪,皇帝也没有多少怪罪之心,可这句“有的吃赶紧吃”,却是深深刺痛了皇帝。 什么事儿不联系还好,一联系起来想,就膈应人。 这段日子,皇子们又是怜悯的眼神、又是劝诫保重身体,今儿都到了“有的吃赶紧吃”的地步,什么意思?诅咒朕命不久矣? 皇帝的脸一下子也结了冰:“老十!” 十皇子却没注意到皇帝脸色,只顾着先给盛碗肉苁蓉羊肉粥,再递上一串烤鹿肉:“父皇,补补!先来串鹿肉! 父皇,儿子跟您说啊,奏折那玩意儿批巴批巴就得了,反正也批不完,今儿的好不容易批完了,明早又是一大堆! 就跟儿子那功课一样,您说,今儿写了一堆,难道明儿就没有了吗?不能够! 所以啊,差不多就得!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话倒也实在,再说烤串给递到嘴边,焦香四溢,直袭鼻腔,皇帝先放下训斥的心思,准备先吃上一串再说。 刚吃了两口,十皇子就问道:“如何?父皇,好吃不?” “嗯。”皇帝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老十啊,你最近功课怎么样?” 哼,让你说话没分寸,你杵我肺管子,我就捅你心窝子,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老子! 对付上学的孩子,你要想让他不高兴还哭不出来,就问他:“数学考了多少分?”或者“送你一套复习题”,准保能达到目的。 果真,十皇子期盼的小样儿瞬间转为便秘的表情。 皇帝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把手里的鹿肉串塞进十皇子手里,自己又拿起一串腰子。 皇帝吃一半的东西,赏给谁那都是天大的脸面,尤其像现在这样,吃两口,就给了十皇子,那说明皇帝觉得好吃,让儿子也吃,是亲近的表现。 反正就是说,能“捡剩儿”是殊荣,一般人得不着。 十皇子没滋拉味儿地嚼着,皇帝看着乐呵,就听十皇子说道:“父皇,您能不能给儿子也弄个小作坊,或者,一个木案子也成,就像楚懂的那样,儿子也喜欢做些小玩意儿。” 见老儿子臊眉耷眼的,皇帝心情更好了,准备继续整治整治他:“父皇问你功课呢,怎么说上作坊了?” 十皇子觉得嘴里的鹿肉都不香了:“父皇,儿子不想读书不想做功课、太没意思啦! 功课那么多,何时能做完?难不成,儿子到死那天都还没做完的功课,要留给儿子的儿子继承吗?” “混账!”皇帝骂道:“这是什么话!” 十皇子无精打采:“实话呗!父皇您看,儿子一天天的天不亮就得起床,就算民间百姓劳苦耕种,也不至于这么辛苦吧?” 皇帝:“朕难道不是黎明即起?” 十皇子:“您是皇帝嘛!” 皇帝:“难道,你不想当皇帝?” 十皇子:“儿子是有多想不开,当那劳什子玩意儿!” “啪嗒!”旁边伺候擦手巾帕的李公公,刚夹起的帕子就掉地上了。 朕的皇位是劳什子玩意儿? 那你跑来献殷勤,不是为了这劳什子玩意儿? 皇帝的脸又黑了:“你这想法,你母妃可知?” 皇帝想,这难道是老十他母妃派这小子来探朕的口风?急什么,老十才多大,哪个哥哥不比他强! 刚还梗着脖子说皇位是劳什子玩意儿的十皇子,一听到父皇提起母妃,就有些泄气,脖子也梗不起来了:“父皇,您可别告诉我母妃!” “嗯?”皇帝挑了挑眉。 正想着把老十殿前失仪、出言不逊给数罪并罚了,没成想听到一句“别告诉母妃”的话,皇帝顿时不怒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老儿子心里,好像当爹的比当娘的更亲近些,有什么想法能跟爹说,却不想跟娘说。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当爹的把一切养和育的麻烦都推给当娘的,自己恨不得当个甩手掌柜,可还要抱怨儿子只跟娘亲,不跟爹亲。 眼下,有乐子了,皇帝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看,老儿子就跟爹亲,有什么心里话只跟自己说。 哎呀,皇帝这下看十皇子,怎么看怎么顺眼,都不觉得这小子厌学是个问题了。 “父皇,”十皇子抱怨道:“母妃天天就知道逼着儿子读书,好像只有读书才是上进一样; 您说,不读书就不上进了吗? 要是按母妃的道理,岂不是朝堂上有一半的人都不上进?” 皇帝:“嗯?” 怎么就一半的朝臣都不上进了? 十皇子:“文武百官,各占一半,不读书的武将们,都是一群不上进的?” 欸?好像是这个理儿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四章 大补 不管怎么说,中午这顿烤串,因为十皇子对皇帝更亲厚,而使得皇帝觉得无比美味。 只是,老儿子思想有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皇帝决定今天早点回后宫,要与十皇子的母妃好好讨论下教育问题。 这个理由堂皇了些。 事实是,鹿肉、韭菜、生蚝、腰子、苁蓉粥,实在是太补了,这一下午,下腹都是暖暖的,涨涨的,看奏折时也总是注意力不集中。 那点金银花茶只够控制住没流鼻血,可解决不了别的问题。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皇帝已经看开始构思如何与十皇子母妃深入探讨教育问题了。 一连几天,皇帝都去十皇子母妃那里,以为能够把十皇子这只不听话的葫芦按住了,没成想,又起了九皇子那个瓢。 九皇子孝敬他父皇一顿乌发补肾养生餐,又是黄芪参首乌炖猪脑,又是葱烧鲈鱼、还有板栗炖鸡翅、鲜土茯苓煲乳鸽、凉拌黑木耳、黑豆乌鱼汤…… 为了两根白头发,老九竟如此大费周章,皇帝不但没感到儿子的孝心,反而感受到一股行将就木的悲凉。 而老九说的话也气人:“父皇,何时给儿子封王分府?儿子想趁着还年轻,出去走走、看看,天下这么大,儿子都没出过京都……” 才十岁,就说“趁着还年轻”?那朕算什么,老帮菜(cèi)? 还要封王分府,你们一个个跑朕这里献殷勤,难道不是为了朕的皇位而讨朕欢心的? 哎哟,这顿饭吃得,能不能乌发是不知道,补肾倒是见效快,皇帝实在是急着找九皇子母妃也说道说道,孩子是怎么教育的,这么不上进呢! 皇帝这段时间取消了就寝前批阅奏折,李公公感觉自己的腿儿都溜得瘦了些,甚至戌时刚过,皇帝就放下折子,李公公就得被派去通知某个妃子侍寝。 皇宫太大了,亲自跑一趟,累死他了都! 说来也是怪了,同样是体力活,皇上他怎么就不累呢?李公公掐指算算,哟,估计明年仲秋前后,怎么也能弄出个十一皇子? 通常来说,人活到一定年纪,很能看清子女孝心背后的含义,谁是纯孝无杂念、谁是真孝但带有可容忍的动机、谁又是做出孝顺的表象下怀揣不可告人的目的。 皇帝自认偌大的天下都能掌管,如今却有些迷惑了,怎么就看不穿他的儿子们了呢? 通过一段时间与各宫嫔妃的“深入”交流和探讨,皇帝发现妃子们的初衷与教育主旨未有变化,反倒是皇子们另有他想。 妃子们依旧是不停地吹枕边风,说自己的儿子读书多么用功、心地多么善良,而且孝顺有加,可皇子们在他跟前的表现不是这样。 过去的皇子们按照他们母妃规定的目标不懈努力,现在反而有寻求皇帝帮助、实现自身理想的意思。 皇子们有说想当木匠的,有想旅游的、甚至还有个想当渔夫的……就连一向鸡贼的老二也有探问过皇帝口风,大意是父皇你要是没心思传位给我,就把我分去工部巡查个水利什么,我想出差玩儿。 而与一直与老二别苗头的老四,也提过他想兼个礼部主客司的什么职务,好能有机会跑沃斯国瞧瞧。 最省心的还是老大和老三,他们只求皇帝能给请个书画大家和器乐大师,他们想在艺术的道路上狂奔一下。 皇子们的母妃还在绞尽脑汁的激流勇进,皇子们倒是一个个平静无波起来。 皇帝迟迟没有立储,一方面是因为作为嫡长子的老三身体不好,而皇后这些年也没有生出嫡次子;另一方面是其他皇子心机不足、城府不够。 他们早早的表现出对皇位的觊觎,却还没有展现相匹配的能力。 皇位,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也是不可量之重任。 皇帝需要一个能够继承他宏图伟志的儿子,这个儿子还得有一个强大的母族和妻族作为助力。 而这一切,目前看来,皇子们的母族力量大的太大,小的又太小,而皇子们本身的综合素质还远远不够驾驭他们的母族。 不能驾驭,就代表有那么一天,继承他皇位的儿子成为傀儡。 皇子们为何年龄都相近?前五个相差不多、后五个相差也不多? 其实皇帝足够冷情,他与后宫的感情是建立在政治需求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情爱之上,所以才有后宫扎堆生孩子的状况。 皇子们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优点,但也有各自的缺陷,皇帝一直期待他们能够在竞争中完善自我、脱颖而出。 皇帝也在积极的、努力的制衡、集权,希望营造一个好的局面,传给儿子。 可现在的问题是:后宫这帮女人的心思一如既往,儿子们倒不思进取了怎么办? 明明皇位是他们明争暗抢的香饽饽,怎么就成了谁也不要的劳什子? “凌海!”皇帝唤道。 “老奴在呢,皇上。”李公公赶紧应声。 “你去,给朕查查,这些日子以来,皇子们每日做些什么,跟什么人来往,都有谁去了后宫!”皇帝吩咐道。 李公公领命去了。 皇帝现在最怀疑的就是,近来是不是太给后宫脸了,以至于她们以为自己得宠,又伙同前朝算计什么。 也不怪皇帝怀疑,的确,皇帝这一个月没少往妃嫔们那里跑,还都是皇子们的母妃,其他人依旧闲置。 妃嫔们因儿子得承皇恩雨露,能不认为自己前途光明?自然要召唤娘家人出谋划策,以图大业。 皇帝为了“平衡”二字,也动了心思,没有专往某一个宫里去,而是真正做到“雨露均沾”,不偏不倚,谁让他的儿子没一个省心呢? 关键也是补得火旺啊! 很快,李公公派出去的人就纷纷回报:皇子们一切如常,并未与前朝交往,只是上课不太认真,各自伴读挨了不少惩戒。 倒是他们的母妃似乎都很惦记娘家,没少传娘家人来宫里探望。 这个结果不如没有。 这不还是等于说他儿子全都不求上进了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觉得一股火拱上来,不知如何发泄:“他们天天给朕送吃食,都是从楚家那小子手里得来的,那楚小子最近都干了什么?” 既然皇子们一切如常,那接触最多的只能是小宝了,看来,一定是小宝把他儿子带坏了。 “老奴查问过了,”李公公禀道:“那小子每日就是琢磨菜谱,还从自己写的游记中搜寻合适的菜品与御医商讨; 他跟皇子们常说的就是体贴皇上辛苦,感谢皇恩浩荡,想好好回报皇上,还有……”李公公没调查出小宝有什么不对的言论,因此觉得汇报了半天,好像在夸那孩子一样,皇帝心情又不好,就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还有什么?”皇帝不耐烦地问,他也没听出有何不妥。 “还有就是,那孩子很是羡慕皇子们,说他们父母俱在,有爹疼、有娘爱,很是感伤。”李公公赶紧把话说完。 至于“白宫”以及“楚国”等言论,李公公手下的徒子徒孙早就汇报过了。 皇帝也知道这两个词语不能证明什么,疑心起的时候,这两个词就不是词,而是刺;但是现在疑心不那么重了,再强调这两个词就只能说明帝王无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五章 出宫 李公公派给小宝的徐宏、徐庆两个小太监,别看除了帮小宝做木匠活,其他什么也没帮,但是他们把小宝每日的言行全都记录了下来。 要不说,李公公训练出来的都是人精,哦不,这话说得不够全面,应该说,宫里就没一个不是人精。 小本本上的记录,以徐庆的最为全面,因为他记性实在是好,几乎能把小宝的话一字不落都记下来。 就算是小宝引经据典的那些内容,别看徐庆听不懂,记的也都是错别字,但是音都对,只要照着读,听音不看字,都是原文。 也有记不全的地方,他也能通过与皇子们身边的小太监聊天时补充完整。 某月某日某时,楚懂说了什么话,对谁说的,上下文是什么,说话时什么表情,手上做着什么动作,全都一一记录清楚。 就这么说吧,放在楚清的世界,估计会是任何一个剧组都要重金争抢的场记。 徐宏和徐庆两人,跟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一个扮皇子,一个扮小宝,然后照着自己的记录本还原小宝每日的言行,皇帝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去听。 连小宝与皇子们要伙食费的事情,徐宏、徐庆也都记录得明明白白,开了什么价,皇子们怎么应承的,全都有。 听来听去,也没听出小宝教唆皇子们不学好。 小宝每日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与他自己有关的事情,说的是他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家事,干的也是自己的活,除了帮皇子们做饭。 也就是说,小宝没教唆皇子们,皇子们是羡慕人家无忧无虑不用上课,自己心里长毛了。 最后皇帝不得不叹息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然后就让李公公去给皇后传话,让皇后下令,皇子们月钱减半,各宫不准给皇子们贴补银钱。 李公公听后马上要去传话,又被皇帝叫了回来:“既然那孩子无心向学,就让他出宫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皇帝说完就埋头于奏折中,紧抿的嘴巴憋住的后半句话是“快滚犊子吧,可别再祸祸朕的儿子!” 那小子胸无大志情有可原,毕竟孩子大了,他那个寡妇娘未必能管得住他。 可朕的儿子,是要继承大统的! 皇帝心中还盘算着,鹿肉、生蚝烤串什么的,效果不错,应该再进补些,要是这十个儿子实在指望不上,得赶紧再弄出十个儿子来。 李公公又等了等,看皇帝没什么要吩咐的了,这才重新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被皇帝叫住:“现在就让他走,免得被老二他们看见。” 因为皇子们随时要订餐,小宝都不怎么去上课了,把时间都用来跟御膳房交涉食材问题,以及同御医商讨食物相生相克的关系。 现在已近酉时,离皇子们放学还有半个多时辰,此时赶紧把小宝弄走,免得自家那些傻儿子又要跑去订餐。 李公公应声,站着没动,等皇帝继续吩咐,别一会儿一句,闪得他老腰快断了。 皇帝瞪他:“还不快去!你也想花钱买他的吃食?” 李公公摸摸鼻子,快步去了。 小宝接到信儿后手速极快地收拾包袱。 别看来时就抱了两罐鱼子酱来的,可现在,银锭、银票、皇子们抵伙食费的玉佩、还有各种让青瓦台送来的调料,还有宫里给他的衣服,收拾收拾也有好大一包袱了。 徐宏、徐庆早没影了,你人都被赶出去了,他们才不伺候呢。 只有房门外负责洒扫的低级小太监还在清理院中的刨花、锯末子。 小宝一边快速收拾,一边慢悠悠嘟囔:“干嘛让我出宫啊,这里多好,能洗澡、还有新衣服,我都还没住够呢……” 外面的小太监听不下去了,提着扫把就走了——哼,合着你就等着我们伺候? 你当谁愿意给你烧洗澡水呀,又不是宫里的主子,谁跟着你谁没前途! “扑棱棱”,小宝刚收拾好包袱跨出房门,一只绿头鸽子突然直直下坠,差点没撞在小宝脸上。 那绿头鸽子跟喝醉了似的在半空扑棱好几下才晃晃悠悠又飞升起来。 小宝看着它都纳闷儿:“跟哪儿喝的呀?” 高空中的小甘甘像个直升机似的,直直往上窜,要不是因为那个洒扫太监没走远,小甘甘怕显露踪迹,绿头鸽子可就不是被它扇一巴掌这么简单了,算它命大! ************** 卓耀已经自暴自弃了好一段时间。 自打跟楚清坦白后,他既没有办法帮父亲脱困,又没有能力帮朱清改变局面,而且,他也感觉到楚清对他的疏远。 楚清并没有回避他这个人,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做什么事都不避着他,只是没有再与他有过任何视线上的接触。 楚清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待他,处理人际关系,一直是楚清的弱项。 在楚清的世界里,她也是个较为被动的人,只做她认为对的事,不会提前说明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穿到这个世界,楚清依旧如此。 只是她的这份被动,在卓耀看来就是放弃他的意思。 卓耀自觉无颜再继续跟着楚清,可是离开,他又不舍得,他在这里有家的感觉,哪怕楚清不理他,那也是家。 于是,他把贴身护卫楚清的任务交给了祥子,自己则尽量待在楚清能看见、又不会妨碍到她的地方。 既然舍不得离开,那就别让楚清心里再结疙瘩,他就干呆着,向楚清证明自己没有刺探她的隐私。 但是他也想看看父亲,不知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上次的纸条父亲只说被停职,但是停职有很多处理方式,比如关地牢。 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见见皇帝,可刚到京都,楚清和小宝就被传进宫里。 他必须留在外面,万一楚清母子有个什么不好,他也能在外面召集楚家小子们劫……大不了就是陪着那娘俩一死! 可是楚清回来了,小宝还没有。 他依然不敢去找皇帝,去找了说什么?说楚清母子很清白,没有谋反之心,你把小宝和我爹都放了? 皇帝能信吗?他若越是向着楚清说话,不等于越是侧面证实楚清策反了他,图谋不轨? 那么,不但洗不白楚清母子,连父亲也彻底搭进去了。 卓耀溜到皇宫附近好几次了,依然下不定决心。爹和小宝,他都惦记。 卓耀蹲在御街上一家商铺的房顶,遥望皇宫发呆。 冬季日短,天色已黑,御街两侧挂满了灯笼,他坐在高高的房顶,干冷的风拂动他额角发丝,缠在睫毛上。 下面是一片灯火通明,而他,就是光明遮掩不住的那块黑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六章 我家啊对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卓耀不再眺望皇宫,目光转向街道之上。 此时正是食肆、酒楼、街边摊的“黄金时段”。 一天之中,唯有晚餐才是人们能够可以悠闲、从容地享受美食的时刻,因此,街道两旁的酒楼、食肆里的伙计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摆小摊卖吃食的,更是在路边支起锅灶,把房檐上的灯火氤氲在锅中升起的水汽中。 京都的夜生活,开始了。 满街的热闹和喧嚣,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寥。 卓耀把双膝拢在臂弯里,就像当年刚会走,爹就把他扔在暗卫营的时候。 突然,一个扛着大包袱、东张西望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似乎有些熟悉。 那是个半大孩子,外面穿着件海蓝滚边半袖长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却扛着偌大一个包袱,就感觉他随时会被包袱坠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孩子晃晃悠悠走着,左看看,右瞧瞧,似在寻找谁家有好东西吃一样,那姿态,怎么那么像小宝? 卓耀坐直了身体,又揉了揉眼睛——难道是因为想着小宝,所以看谁都是小宝? 三个青年截住那个孩子,其中两个还搭上那孩子的肩膀,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 从穿戴上看,三个青年很像是游手好闲的混混。 其中一个,明明穿得灰突突不像有钱人,大冷天头上不戴帽子、幞头,却在鬓边簪着硕大的、看起来很廉价的假花。 他们身边是个馄饨摊,寒冷的冬天,锅里的蒸汽就显得格外浓郁,阻隔了卓耀的视线,看不清那孩子的脸。 但是能看清边上簪花的那个青年,他脸上带着笑,似乎与那孩子很亲热。 几个青年簇拥着那孩子,指向一个方向,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而那孩子好像也同意,被他们搂着肩膀往前走。 走过那个馄饨摊,没了蒸汽的遮挡,卓耀终于看清了那孩子:是小宝! 小宝从皇宫出来了?怎么没马车接?为何自己扛个大包?难不成,小宝是偷偷溜出来的,还偷了宫里的东西? 卓耀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站起来跳下去找小宝,可是又犹豫了:见了,说什么?说自己骗了他?自己并不是孤儿,而是抱有目的的皇家编外暗卫? 算了吧,小宝那不是有朋友来接吗?别打扰他了。 卓耀又坐了回去,只是目光却巴巴地黏在小宝身上,舍不得离开。 小宝已经接近他所在的这家店铺,拐过这间铺子就是去西城的路,小宝应该回青瓦台吧? 那个簪着廉价花朵的青年拍了拍小宝的包袱,好像在问重不重,小宝笑着摇头,嘴上说着什么。 卓耀又欠起身:要不,偷偷跟在小宝身后,护送他回去?不了吧,小宝那么精,万一发现自己呢? 卓耀再一次坐回去。 咦?小宝怎么不拐弯,反倒直行奔南去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个簪花青年抓着包袱,似乎要替小宝背着,而另外两个青年更紧地搂住小宝,他们几人好像要挤成一坨一样,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 卓耀重新探起身子,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惜,街市喧闹,迎客声、叫卖声、锅中咕嘟冒泡声不绝于耳、混杂一片,难以分辨小宝的声音。 这时,那个簪花青年用力抢夺起小宝的包袱,而小宝被另外两人夹着,一条胳膊无法动,只能凭着背包袱的右侧臂膀拦挡。 “娘的!敢抢小宝的东西!”卓耀唰地一下飞身跳下房屋!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在簪花青年肩膀上,那青年顿觉被铁钳狠狠咬住般,左肩就突然使不上力气,小宝正好一甩肩膀,用包袱把簪花青年挤开,嘴里还笑:“你输了!” 输、输了?卓耀击向簪花青年头部的右拳生生拐了势头,横着向边上划开,嘶!扯到大脖筋了,真疼! “啊对!”小宝顺着簪花青年肩膀上的手往后一看,正看到卓耀痛得龇牙抽冷气,右眼睛生生挤成包子褶。 小宝一把松开包袱,扑向卓耀:“啊对!啊对啊对啊对!” 小宝跟楚清见面那天正好楚清要被接进皇宫,没注意到卓耀,之后又忙着偷偷与穷家行联络,而卓耀一开始为了不让楚清心烦而躲开,到后来混进人群跟踪马车去皇宫,也没跟小宝见面。 直到今天,俩人才见上。 “啊对啊对,你怎么来了?你咋知道我今天出来?”小宝特别高兴。 早前刚进宫时四儿在宫外守着,可一进宫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便让人都回去了。 被皇帝赶出皇宫的事儿,是皇帝的临时决定,小宝也没来得及通知青瓦台,所以并没有人来接他。 小宝本来还想呢,自己好可怜呀,背个大包袱,要步行走回青瓦台,累死小爷了,不知道小爷胖了好几斤,走路累嘛! 没想到走着走着就碰上乔万启和他两个手下,这下不孤单了。 乔万启说领他去坐马车,往前走走就有车行,还嘲笑小宝白胖白胖、跟个球似的,一看就虚。 小宝其实也就胖了三四斤,腮帮上有了些小肉肉,身板还是很瘦削,于是就打赌,说一只胳膊就能干倒乔万启。 他俩打赌,在到达车行之前,乔万启肯定能抢下小宝的包袱,小宝非说绝对不可能。 打闹着,卓耀就冒出来了。 这事儿闹的,卓耀觉得大脖筋更疼了。 人家是闹着玩儿,自己这不活该嘛…… 乔万启第一次见到卓耀,本还想骂一句“谁他娘的不长眼”,一看小宝对人家那么亲热,就酸的直撇嘴:“喂,我说,你俩注意点儿,像什么样子!” 呃……小宝和卓耀面面相觑。 卓耀生得高大强壮,而抽条中的小宝细瘦,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白净了不少,对比之下,俩人又是极亲热,颇像久别重逢的……两口子。 “老乔,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家啊对;啊对,这是……”小宝兴奋劲儿不减反增,要把双方都介绍认识。 卓耀迟疑了一下。 小宝对他毫无保留,甚至称他为“我家啊对”,那就是把他当做自家的一分子,还要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他。 小宝的朋友很多、很杂,卓耀知道小宝背着他娘亲私下里可能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可眼下自己这状况……不适合知道太多。 “小宝,我……有话跟你说,能单独聊吗?”卓耀鼓足勇气,说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七章 老乔 城南一家平民酒馆,很小,只一层,没二楼,乔万启清了场,把掌柜和伙计赶进后厨看锅去,自己则带着两个手下就着餐桌坐下来喝茶等待。 小宝和卓耀单独在杂物间、也是掌柜的休息室里,门关得很紧。 不大的空间,小宝坐在掌柜的简易小床上,四周都是备用的桌椅板凳和炊具、碗碟。 卓耀站在地中间,唰就下跪。 既然已经跟楚清坦白过了,那么对小宝坦白,卓耀没有什么障碍,只是惋惜与小宝的这份情谊。 他觉得,今儿把话都说明白,也就是跟小宝分开的时候了。 小宝吓了一跳,什么啊这是,一言不合就下跪?一把就将卓耀薅起来。 宫里好吃好喝,没白长几斤肉,力气也跟着长了,虽然薅起卓耀有点费劲,可也就是一把的事儿。 “啊对!”小宝很严肃:“有话就说,别跪!” 虽然还没变声,声调却冷肃,卓耀心头一震,竟有种隐隐的畏惧,面对楚清他都不曾有这种感觉。 不让跪,就站着,卓耀把对楚清坦白的话,向小宝诉说了一遍,然后,任凭发落般垂着头,等待小宝说“你走吧”。 卓耀觉得,小宝不会对他发火,也不会质问他为何欺瞒自己,不会,小宝看着是个孩子,可是心智超过他娘,狠辣也远超他娘。 小宝也不会对他下杀手,他相信小宝的善良。 几年的相处,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他认为,小宝会把他当做陌生人,然后很冷漠地说句:“你走吧。” 这将是小宝对他最大的容忍和善意,别的,他不敢奢望。 楚清应该很想赶走自己吧?没有赶走自己,怕也是想等小宝做决定吧? 可是,他不想听到这句话,却又似乎没有别的结果。 卓耀垂着头,脑中却闪过一幅幅画面…… “应到二百,实到二百,对吗?”一个稚嫩干脆的孩童声,那是小宝,那时候,他才三岁多不到四岁吧? 然后自己愣愣地、傻兮兮地回答:“啊……对!” “那个……啊对,这是我娘,叫楚清,我叫小宝。”小宝这样把他娘和他自己介绍了一遍。 ……过年的时候,楚清领着自己这群大兵油子集体包饺子,包好一盖帘就放在场院的地上,一会儿就冻得邦邦硬。 而小宝,穿得厚墩墩的,像个包子一样,头出那句话,又不得不等待那句话。 “就这?走吧,吃饭去,我给你介绍介绍老乔他们!”小宝说。 就这? “你……”卓耀不明白小宝的意思,有些无措,小宝已经拉过他的手:“我还当多大的事儿呢!” 然后就打开房门带着卓耀就要走出去。 在卓耀胡思乱想、回忆过往的时候,小宝其实心情也很复杂。 以前黄忠有提醒过,怕是楚清身边会有“眼睛”,小宝和楚清一样,想的是那些大宫女,或是四十八位哥哥死后,卓耀新招的那批护卫。 那时候不太在意,认为有卓耀看着,就算有“眼睛”,也成不了气候。 可谁能想到,卓耀就是那个“眼睛”? 不过,小宝释怀的也很快。 即便卓耀是“眼睛”,也没有对他们母子有任何危害,不仅没有,九年来,卓耀与小宝数次经历生死,那份命悬一线时的舍命相救,不是假的。 而且,既然卓耀是“眼睛”,应该也能辨识其他的“眼睛”,可是卓耀刚才说了,只他一个,没有别人,连那些大宫女都不是。 还有,卓耀的父亲还在皇帝手里,卓耀把自己暴露出来,就等于把他父亲置于刀口之上,还有什么不可信任的? 再亲密的人之间,也会有所隐瞒和保留,小宝对楚清——那可是亲儿子亲妈之间——都不会无所不言,卓耀既然没有做背叛他们的事情,就够了。 “你……还信任我?”卓耀讷讷地问,觉得做梦一般。 “啊对,”小宝看他不肯出房门,干脆也退回来,半抬头看他:“别想让我哄你,我还是个宝宝呢!” 说话时那表情可认真、可认真了。 卓耀看着小宝的头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十二岁的小宝比一般孩子高些,已经到卓耀的嘴唇那么高了,可他说他还是个宝宝。 小宝是在告诉他,他没有在意他的隐瞒,他一直都信任他,有他在身边,小宝能撒欢儿地当个小宝宝。 小宝牵着卓耀的手来到乔万启他们那张桌,乔万启从他俩一露面就盯着他们牵着的手看。 娘的!太不像话了! 老子也没少替你小子做事,咋没见你跟我也亲近亲近? “老乔啊,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家啊对。”小宝重新向乔万启介绍道。 老乔!第二次了! 乔万启鼻子都快气歪了,那个傻大个儿明显比自己大好几岁,怎么就是你家啊对,我就是老乔? 我哪儿老了?我不比他年轻?再说了,我还比他长得好看呢!瞧他黑的那样儿! “老乔,有礼了!”卓耀对乔万启抱了抱拳。 艹! “啊对,这是老乔,我朋友,功夫不错的……老乔,你把荷包还给啊对!”小宝还没介绍完就喊道。 乔万启讪讪地把一个荷包递还给卓耀。 本想报复卓耀也喊他“老乔”的,顺走他的钱袋子,怎么就被这小阎王给发现的?难道手艺退步了? 今儿就不该碰见这小阎王!一碰见这小子就走背字! 卓耀:“呃……你怎么做到的?我咋没感觉?” 小宝:“我就说他功夫不错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八章 商圈开会 随着饭局的进程,卓耀了解到小宝这几年竟然整合了几个最大的帮派,据他目前明确所知的就有穷家行和船帮,而他在沃斯还隐约察觉过那些采玉工人来自更多的帮派。 而让他只顾着吃惊而忘记吃饭的则是小宝与乔万启的一段对话: 小宝问:“炸药包做了多少?” 乔万启:“炸药一万两千斤,十斤捆一包,反正要是集中起来,炸皇宫是富裕。” 小宝问的随意,乔万启答得满不在乎。 炸皇宫?! “你们、”卓耀惊声。 “打个比方!你叫唤什么!”乔万启不耐烦地说。 就这人,岁数一把了,咋咋呼呼的,都没我老乔稳重,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货,小宝是怎么就能一口一个“我家啊对”叫的欢的? 不得不说,刁民就是刁民,他们对皇权的畏惧几乎为零,能让他们畏惧的,恐怕只有他们自身的性命。 而像乔万启这种被当官的欺压过、且有灭门之仇的人来说,恐怕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活一天都算赚一天便宜。 因此,乔万启随口一句“炸皇宫”,卓耀大惊失色。 “还是少了点。”小宝说道。 一万斤,炸掉皇帝的寝宫还差不多,整个皇宫炸掉,怎么也得十万斤。 “小宝?!”卓耀再次惊呼。 小宝小脸堆着笑看向他,眼里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卓耀不说话了。 “放心,老乔不说了嘛,打个比方。”小宝总算给了句不像解释的解释。 小宝真没想着炸皇宫,皇帝把他娘亲放出去了,这不,把自己也放出来了,所以,他不想炸皇宫,就是准备准备而已。 ******************* 冬月的时候,各地的水路、陆路运输似乎得到不少缓解,陆路还好,水路方面,因为北方部分河段结冰,依旧不怎么顺畅。 官方运输的物资依旧以粮食为主,因而京都的粮价回落,但依旧没有回落到正常水平。 为了解决过冬问题,各地官府不得不征用民间运输力量,帮助32物资流通。 这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现象:京都虽然粮价没有回到初始水平,其他方面却是疯狂降价,以至于好多铺面面临倒闭的局面。 这件事说来有趣,据说,楚家的货物被耽误了三个多月后,终于费尽周折抵达京都,且数量之大,竟然不得不将京郊的仓库全都承租下来。 而且,听说被耽误的另一批货物,不日也将抵达,正在与畿县的社仓与义仓商议承租问题。 义仓,是由国家组织、以赈灾自助为目的的民间储备,是地方上为防备荒年而设置的公益粮仓,通常都装不满,甚至几乎是空置。 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要求建设了,地方政府就得办,但是义仓本就是存贮从民间征来的粮食,民间无粮,拿什么填仓? 社仓与义仓性质一样,只是建设位置不同。 义仓通常建在当地政府指定的公共位置,社仓则是分散设置在各乡村中。 楚家以私营身份,只能申请这样的公共仓库,其余的没有资格。 到这时候,先前囤积居奇的京都商圈们一下子慌了。 他们哄抬物价的结果,竟然是让货物砸在自己手里吗? 京郊的商用库房,那是多大一片地皮,竟然堆满了?还不够用? 那他们手里的货还能卖的动吗?别说不涨价,就算降回原价,恐怕也没人买了吧? 老百姓是最高兴的,因为他们听说大批的棉花、羊毛以及冬季成衣快要进城了,他们不但能过个暖暖和和的年,恐怕还不用花往年这么多的钱。 控制京都的物资数量其实并不难。 首先,任何一个国家都要优先确保都城的物资供应,因此官方的运输渠道除非有不可抗力,否则是不受干扰的。 大宣运送物资的方式是纲运,就是全国各地的货物,以同类物资进行编组,一组称为一纲,这种成批运输货物的方式就是纲运。 因为中秋节前就开始运输线路不畅,所以一直以运送粮食为主,这样就确保了京都的粮价能够短时间内回落,而且,随着时间延长,还会继续降价。 只要饿不死人,百姓就不会造反,所以保证粮食供应就是保住了基础。 而其他物资就不显得那么紧迫,待粮食运完了,下一批就该运输其他生活物资了,比如冬衣等。 可是,北方部分河段结冰,水运线路依然吃紧,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其他生活物资想要运到京都,还是需要不短的时日,所以商人们敢于囤货和控制物价。 大宣的运输业中,由于国战后经济复苏,民间运输占比已经与官方运输平分秋色。 且民间运输的优势高于官方,比如,同样是运货,官方要在指定地点接货,并需缴纳高额运费,而民间运输则是价格要低于官方两成左右,而且对于小宗货物,可以送货上门。 就好比之前,成国公府订购了一批黑釉瓷器,小宝带领三顺镖局就一路给送货入府。 同时,由于民营运输业开始活跃,相应的邸店也活跃起来。 邸店是伴随并依靠运输业而产生的事物,主要起到帮助客户存放货物、旅居交易等作用,同时具有客栈和仓库的商业职能。 水毛毛和肖思宁整合南北运输线路的同时,不但增设很多邸店,也兼并了不少已有邸店,为自家货物的运送和储存提供强大服务的同时,也等于控制了民营运输行业。 所以只要拖下去,再有两三个月,随着天气变暖,运输也将通畅,京都的物资也能重新供应充足。 关键就是这两三个月。 而楚家现在就把货物堆积到京郊仓库,事实上,在京都所需物资的总量上是溢出的,毕竟供需比例是固定的,但对于此时的京都商圈来说,实在是个强大的威胁。 现在,商人们为在凛冬来临时能够大赚一笔而囤积的货物,马上就要受到楚家货物的冲击,难道只能死扛到底了吗? 不会的,商人们怎会束手就擒? 他们接受亏损,但不会接受赔本,如果一定要赔本,不能白赔,必须把令他们赔本之人打压到底,不得翻身,然后吞了他的货。 冬月初三申时,京都商圈秘密组织了一次会议。 出席此次会议的有京都各行商铺的东家或掌柜,会议在一片沉郁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为实现“扛住价格、打压楚家”的目的,各位与会成员积极、慎重地分析了当前形势。 针对楚家货物大批进入京都的问题,各成员积极想办法、大胆做假设,并根据京都不同阶层的消费需求进行了深入探讨。 最后,本着“携手共进退、瓜分楚家货”的共同利益,经讨论一致决定:相互间不进行恶性降价,而是共同降为统一价格,此价格要在楚家定价之下。 待楚家把价格压至低于成本价二成时,他们将同时出手,一起吞并楚家货物,致使楚家血亏并无法在京都立足。 之后他们也将共同把价格重新抬升到他们的心理价位。 “楚家亏本不说,还主动送货上门,这样不好吗?哈哈哈哈。”他们说。 会议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五十九章 忙着呢 小宝回来,却没有见到楚清,楚清去酉州府了。 不过,小宝倒是看到宝清祥隔壁的“聚玩堂游戏馆”,也看到了他娘亲画的图纸。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害臊。 小宝啧啧出声:“瞧瞧,这才叫图纸呢,我那就叫示意图!亏得我娘亲还看懂了。” “那个……”卓耀欲言又止,他想跟小宝谈谈,又不知如何开始。 卓耀跟在小宝身边,总想问问关于“炸皇宫”是怎么回事,但是又不敢问,他觉得,小宝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作为根正苗红的本地土著,又是皇家培养出来的特殊人才,对皇权的理解不是小宝能比的。 从小宝的角度讲,在记忆解封之前,他也是本地土著,而且身世可怜,自小尝尽世态炎凉,人虽小,心已老,可说是满腹愤世嫉俗。 若不是有楚清给他温暖,恐怕早已偏激到反社会的地步。 后来经历过截杀,失去四十八位大兵哥哥后,小宝的内心其实已经在走向深渊。 可他还有娘亲,那是他心灵上的依赖,所以小宝始终在楚清面前保留着孩童的纯真与善良,与他内心的“邪恶”处于天平两端。 当楚清平安的时候,小宝内心的天平就往善良这边倾斜,甚至在沃斯,为了不给楚清添麻烦,他愣是中了箭也没有把手雷扔出去。 可当楚清陷入危险时,小宝就有毁天灭地的冲动。 私下里,他把制作黑火药的方法教给乔万启和柳陆奇,并在京都高官的府邸都埋放了炸药包,当时他想的是,但凡谁敢对他娘不利,他就先要他全家的命。 可后来他套过楚清的话,听出娘亲并不想与国家为敌,因为那在娘亲看来是蚍蜉撼树,个人的力量如何与国家军队相抗? 在记忆苏醒后,小宝非但没有恢复到孟懂的心思,反而更加暴戾起来。 因为他看到,他的妈妈极力地去适应这个世界,就为了给他创造一个相对舒适的生存环境,可这世界就像产生排异反应一样,把楚清当做异体组织,定要除掉或毁灭。 他想起那日进宫,妈妈找机会跟他单独待了一刻钟,那时候妈妈满眼愧疚,觉得连累了儿子,说:“妈妈工作单位小,也没个好领导,但妈妈也没能力跳槽啊,抱歉,儿子。” 这让他极为悲愤,他认为,妈妈之所以会到这里,是因为被自己不好好学习给气死了,怎么能让妈妈对自己愧疚呢? 他要他妈妈能在这里好好活着,如果不能,就毁掉这里,反正无论在哪、无论怎样,他都要守着妈妈、护着妈妈。 作为小宝,他经历过底层百姓的苦、受过社会动荡的罪,又终日跟一群糙汉子在一起,思想上多是行侠仗义; 作为孟懂,他有着对自己的厌弃,对妈妈的愧疚,又与小宝的心态结合,更是加重他的叛逆。 总之,在这个孩子心里,没有皇权,只有妈权。 在他眼中,人分两种:对妈妈好的,和对妈妈不好的。 卓耀可不是。 出生不久没了娘,爹又是暗卫,在暗卫营里,他受到的言传身教是皇权至高无上、皇帝至高无上,宁可天下人都死绝了,皇帝都不能受损分毫。 皇帝是超越神一样的存在,就算皇帝死了,他们也得跟着殉葬。 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权利,在卓耀的心中,皇权的概念已经超过其应有的定义,更附加了一层神祇的光环。 当卓耀得知小宝竟有“炸皇宫”的想法和准备时,简直是粉碎三观,不过,他的三观在楚家没少受熏陶,因而并不是想要纠正小宝,而是陷入对小宝的无尽担心中。 ********************* 楚清可不知道自己儿子背地里干了什么,也没有卓耀心里那些纠结,她忙,没时间考虑别的。 运河通到酉州府,不进京都,货全堆在码头了,她得进行查验和分类,分别运至蒙原府和海右府。 还有跟船来的人,也都是她要派去承办两地生意的负责人,他们是亲自扎根也好,还是派驻自己的得力人手也罢,总之,楚清要给他们一份小产业。 家业大了,尽量分给楚家小子们,这些年来多亏有他们,自己才能赚到钱,养大孩子,给他们也留点儿,别白跟了自己一场。 没人告诉楚清,京都传遍了楚家货物堆不下的风声,楚清更不会知道京都商圈针对她已经制定了“同进退、压价销售”的恶意竞争手段。 除了要把京都货物铺满,满足皇帝的要求外,楚清也得赚自己的钱,蒙原和海右两个沿海州府,那可是临海省市啊。 确实,这两地可耕种面积不如其他地区,也受海洋气候的影响,农作物不能很好地生长,最简单的表现比如,麦子不好吃。 但是渔业、盐业,只要把运输这一问题解决掉,那可都是钱。 不说别的,各地青瓦台的菜品,都被当地的饮食行业所抄袭,却只能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为什么? 因为有“味素粉”。 当然不是从粮食中提炼味素,但至少形成一种新鲜的调料。 虾皮、紫菜、海肠、小鱼仔,配合浓骨汤、鸡汤、菌菇汤、羊汤,晒干、研磨、烘焙,随便几种组合做成的粉末,都是很好的味素。 就算是单一用海肠烤干磨成粉,都是给菜肴增香的法宝。 而这些增香提味的原材料,从大海中几乎是予取予求。 味素粉还没有大规模制作,这份钱还没有开始赚呢,楚清也在想着这份买卖送给哪个小子合适。 紫菜,那是专供皇家享用的贡品,老百姓都吃不着,不仅吃不着,是买都买不到。 可谁能知道,楚家小子带队之下,紫菜收货量有多大,咱家小子都不当好东西吃呢。 所以,在楚清眼中,这个世界的海里全是黄金,全是让小宝能安稳生存下去的财富。 楚清现在除了要把货物进行分类、查验,并分批转运,还得与当地的义仓、社仓联系租赁业务。 因为这项业务不是短期行为,水路运输十分看天时,因此货物十分容易出现堆积或断供的情况,有仓库才能保障自家买卖的平稳。 她要是知道自己承租仓库的行为,在京都已被传得吓破商圈的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要是知道这些传言卓耀也出了不少力,更不知会心情会有多复杂。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章 生意冷清 楚清与小宝这对母子,思想意识在无形中出现了分叉,且似乎不好找出其具体的分叉点。 但是如今,又开始渐渐汇聚。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一件事情: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别人。 对于这一点,小宝意识得更早,而对于在那个以人为本的世界生活四十年、有了惯性的楚清来说,才觉醒不久。 她过去认为,一个穿越到此世界的灵魂,很难按照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活着。 因为她好像什么都会,又什么都不会。 种地,她没种过,但是又知道一些理论知识;做小买卖,她没有资本,她除了有小宝什么都没有,可是会算账…… 最主要的是,她懂的那点儿学问用不上。 往何处用?谁会听你的? 而且,这里的人相处的方式她也不熟悉,怎么做,都是错。 她还不想像普通百姓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再说她也没有土地),那么她就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让别人看到自己有用,哪怕做个“工具人”,也是谋生的手段。 初时遇到好心的谢先生,后来冒出个愣头青白桦,都成为她的“切入点”,但是她也意识到做“工具人”很危险,要做,就得做拥有最大权利之人的“工具人”。 就这样磕磕绊绊,给皇帝打工直到今天,发现这等于把自己和小宝的性命都托付于皇帝一个人的手里。 而皇帝,才是最大的不可靠。 所以,楚清得到的结论是:并非所托非人,而是不能把生命完全交于别人掌握。 那楚清就要好好盘算盘算自己的财产了。 她试着用别人的思路想象自己:说我谋反,理由之一是我有钱,能够招兵买马,那我真该招兵买马,不然对你们没有威慑力啊! 我啥也没有,只有钱,你们敢欺负我,如果我除了钱还有兵马呢?你们还敢胡吣不? 要赶紧赚钱,并且还要赶紧化整为零!以前的无心之举,如今变成刻意为之。 就算有一天自己顶不住了,家里的小子们看在与楚清相交一场的份上,也能愿意、且有能力善待小宝。 她并不知道,楚家的小子们已经在自觉做这件事了。 料理完酉州府这边的库房后,楚清回到京都。 小宝为了给娘亲惊喜,并没有提前告诉她自己已经出宫了,楚清一回来就见到小宝,那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楚清献宝似的领小宝到“聚玩堂游戏馆”玩儿,告诉他这是娘亲送给他的礼物,小宝虽说已经来视察过了,但是由娘亲领着玩儿,还是觉得十分新鲜。 台球,他只在电视里见过,却连摸都没摸过,如今,她娘亲亲自带着他玩儿,教给他规则和打法,那种感觉真奇妙,也有些遗憾。 娘亲越来越像爹了,不,是妈妈越来越像爸爸了,妈妈在用爸爸的语气和说话方式陪他玩儿,很……爷们儿! 游戏馆今天没开张,楚清和小宝干脆自己玩了起来。 “娘亲,除了粮铺,其他铺子都降价了,连各家酒楼、饭馆都开始推出特价菜,你怎么看?”在打完一杆球后,小宝问道。 楚清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她今天回来,发现青瓦台直到晚上,上座率都极低,而宝清祥那边汇报的则是,除了羊绒花还比较好卖之外,其余的货品一律没有开张。 “再看两天吧,”楚清说:“是不是咱家货物稳定,百姓们都放心、不盲目消费了呢?” 跟打仗一样,没有常胜将军,做生意有热火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冷清的时候。 “肯定不是,”小宝眼睛盯着楚清打球:“我收到消息,他们要联合降价,对付咱家呢。” 小宝把商家们联合的事情给楚清说了,等他说完,楚清正好一杆清台。 “娘亲!不带这样儿的!”小宝嚷道:“你欺负新手!” 爸爸平时带他游戏就不让着他,那时候他心里愤愤,眼下却分外怀念。 楚清总是会不经意的做出一些举动,让他想起爸爸,以前记忆没解封,不觉什么,现在他想,可能是妈妈在用这样的方式想念爸爸。 楚清把球一个个掏出来,边说:“被欺负了,就要还回去,看看吧,看看他们要做到什么程度,反正不管怎么降价,老百姓都吃不了亏。” 小宝没说话,祥子在门口听不下去了:“那咱们就这样天天都不开张吗? 老大,要不咱们也降降价吧,不然日子一长,咱们反倒成了最贵的地方,没人进咱们家店了!” 楚清娘俩在游戏馆,隔壁宝清祥的小子们也过来陪着,说道:“老大,咱不能硬扛着价,扛不动了! 就说这个绒花,您还不知道吧,城里出来好多家仿造的,这工艺不难,要不是咱们家羊毛颜色齐全,绒花样式也多,不然连绒花也卖不动了。” 楚清不太会做生意,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说道:“已有的货品保持原价,咱们推出一些新品,以打折促销的方式先卖着,看能不能吸引客流。” 老百姓最喜欢商家打折销售了,不然同样开超市的,为啥赠鸡蛋的店铺门前排队的人最多? 在楚清那个世界,为了吸引百姓存款,连四大银行都赠送鸡蛋、卷纸、甚至小家电呢。 卓耀在院外守着,听着里面的对话,就很想给他爹写信说说,好让他爹告诉皇帝。 可是,他爹如今被停职,前几天他飞鸽传书,想问问爹近况,一直都没有回复,也不知爹怎样了。 **************** “不群哪,这段日子,腿疾轻了些吧?”皇帝发问。 卓不群跪在地上恭谨称谢:“多谢皇上体恤,入冬以来,不群一次都没犯腿疾,也胖了几斤。” “嗯,”皇帝喝了口茶,说:“你年岁也不小了,不适合再做过于劳累的事情,”又点向卓不群跪着的腿:“起来吧,地上凉。” 卓不群磕个头表达对皇上体贴言语的感激之情,站起身来。 皇帝又说道:“好生养着腿吧,暗卫营的训练,你帮着参详即可,不必亲身教练。” 这是让卓不群退居二线的意思。 对于卓不群,皇帝也不再全心信任,因此不打算让他再居于要职。 “是!皇上,不群会的东西已经尽数传授,想让训练再进一步,实在是力有不逮,还得让年富力强的人顶上来才好。”卓不群回道。 皇帝不肯再重用,卓不群反而有种想长吁一口气的心态。 但是他不敢去举荐下一个负责人,那样会让皇帝觉得他动机不纯,也会连累别人。 皇帝自然用不着对一个暗卫客气,直接指定了一名校事接替卓不群,并让卓不群把这份旨意传达给暗卫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一章 倒霉蛋 皇帝给楚清的任务是:维持楚家货物数量,并保持楚家物价不变。 这么做的目的是,皇帝要以楚家产业作为标杆,拒绝朝臣们对物价上涨的许可以及相应要推行的政策。 因为那样,会让民间物资白白流入那些掌握国家经济的势力手中。 这个任务,楚清基本完成了,可以打60分,而且,楚清的做法皇帝也看到了,她在以换购的形式积极地与周边地区进行物资调换。 如今,随着运输解困,楚家很久前就运送的货物也终于到达京都附近,使得这个任务的完成水准又开始上涨。 同时,小宝通过穷家行这些人散布了楚家全面铺货、要打击京都商圈的舆论,使得京都商圈开始慌乱,并逐步使物价回落,也使得这个任务的分值可以上涨到80分以上。 楚清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发展,是她儿子在给她兜底,她现在要琢磨的是:既不能让这帮王八蛋把自己憋死,还要反手把他们的钱弄到自己手里。 所以她会跟小宝说:“被欺负了,就要还回去”。 第二天开始,青瓦台推出“皇家赞品系列”菜肴。 小宝在宫里给十个皇子做了不下二十几道菜品,虽说都是他美食街上的小吃,但也是改良版,换个包装,就是新品。 比如煎饼果子,不用油纸包着,而是在精美磁碟上铺一张荷叶,把煎饼果子放上去,那就是“三皇子爱不释口”的佳肴。 而青瓦台也会广泛宣传小宝进宫上课的事情,盛赞皇帝之隆恩浩荡,皇子之平易近人。 别想白吃小宝做的吃食,不但要给钱,还得免费给做广告。 这些事情还有据可靠,小宝进宫各大家族都知道,小宝做美食给皇子们,他们的伴读也都知晓,因此,除了皇宫里,以及皇子们的母族,连伴读们的家族也都知道。 “四皇子最爱之蛋饺”,刚一出锅,就被四皇子外祖母家端走整整一大锅,端回去边吃还边骂:“岂有此理,竟敢拿皇子做筏子!” 一边吃得香,一边气不打一处来。 “大皇子最爱——银盅鸡蛋虾”,引起一些食客的质疑:“这不是传说中的‘虾扯蛋’吗,怎么改名字了?” 就有人跟着讨论:“不是瞎扯淡,你看这样式,有虾扯蛋,还有蛏子扯蛋、贻贝扯蛋、墨鱼扯蛋……” “你知道的扯蛋还挺多!” “唔……” ………… “皇上亲赞之大补炙肉系列”一推出,青瓦台终于重新爆棚。 美食街烧烤摊上的烤串,不用签子穿,反而是用精致炭炉上放置锃亮的铁网进行炙烤,再用精致小碟盛装,一下子档次就上来了,价格也不低,毕竟那烤的可是鹿肉、大虾、生蚝、羊腰子! 再有紫苏、白菜饼子等等相配,吃法新鲜,味道可口。 再由几名穿得干净整洁的厨子,在戏台上围成圈现烤现吃,反正就是顶级“和牛烤肉”的既视感。 花最贵的钱,吃最少的菜,然后还因为自己“值得拥有”而心满意足。 五天后,京都物价回落三成;十天后,京都物价接近涨价前。 商圈开始加紧了行动,他们的货品开始降价处理,先是以残次品进行降价,没起作用,开始把优质品一降再降。 楚家商铺积极配合他们也开始降价。 最近京都老百姓一个个气质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是尽量减少购物次数,即便不得不消费,也要货比三家,神情不免猥琐小气,气质极其市井、吝啬。 现在再看,眼光高,气质好,敢于逛街,也敢于消费,且很从容而高调的与掌柜议价:“怎地?你家竟卖二十两银子一匹绸布?知不知道人家宝清祥才卖十八两,还是最好的绸子?不买、不买,走了!” 气得掌柜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嘟囔:“穿着粗布装什么大头!就跟你买得起似的!” 半月后,商圈把价格压制到成本价,等着楚清再次降价,结果……生意果真好转,家家店都卖出大量的货。 此时,楚清对于皇帝交给的任务完成效果,似乎达到了满分。 各家东家还没等看到楚家继续降价,就收到一个晴天霹雳:他们各家铺子的货卖出后,被那些购买的老百姓转手卖给楚家了!楚家还赠送他们十斤鸡蛋! 都已经接近成本价了还不出手收购?楚清可不期盼他们能够继续压价,人不能太贪,要小心物极必反。 京都商圈没有等到低于成本价两成的时候抄成楚清底的机会,反被楚清提前抄底。 啧啧! 现在京都商圈坐蜡了。 他们给楚清增大了货物储量不说,还让手里剩下的货物无法涨价,因此他们面临两难的局面:继续降价,赌楚清的货无法出手;还是停止降价,保持当前价格。 前者,他们如果继续降价,很可能被楚清抄底到无货可卖;后者,难道以后他们只能以成本价销售了吗?那等于亏损哪,要知道运费多贵哪! 楚清这边,白天,把从京都商圈收购的货物堂而皇之送往京郊仓库;夜晚,小子们偷偷转运到酉州府,经由水路送往蒙原府和海右府。 *************** “这个楚清,果真是人才啊!”皇帝此时正在吃蜂蜜芥末煎鲑鱼,旁边许念平的口水和皇帝辣出的鼻涕一起泛滥。 吃白食就是爽,通气! 皇帝这几天被后宫嫔妃吵得头疼,她们天天告状,说楚家铺子整日打着她们儿子的旗号大肆贩售吃食,搞得皇子们在百姓心中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 皇帝被吵得烦,正好许念平从外面探听物价回来,手里还从青瓦台打包一食盒的芥末菜,皇帝干脆不传膳了,直接打劫许念平的食盒,也方便听取许念平的汇报。 美食总是能让心情好转。 这是许念平最感荣光、也最想哭的时刻了。 感到荣光,是因为皇上不但正眼看他,还亲自接过他的食盒,拿来就吃,让他觉得自己备受重视,那可是皇帝呀! 最想哭是因为,他刚拿到的俸禄银子,就这么没了。 这一大提盒,四层,全是芥末菜,花掉他两个月的工资呢,这不成了倒霉蛋了嘛。 许念平性子憨直,而且忠心,是最能让皇帝放心的那种人,可也没有弯弯肠子,搞不到外快。 辛辛苦苦攒了两个月的俸银,就为好好吃上一顿,没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二章 “火” 在楚清跟人家杠物价的时候,小宝则是给皇子们递了帖子,邀请他们来“聚玩堂游戏馆”体验。 此举,让皇子们心里平衡了不少,毕竟青瓦台拿他们做广告,属实让他们膈应了好一阵子。 小宝大方地不收他们钱,让随便他们玩儿——反正目前游戏馆还很冷清,人们宁愿去赌坊和妓馆,也没心思去游戏馆看看是怎样的新兴事物。 皇子们不知道再次被小宝利用做广告,只当是小宝因愧疚而讨好他们。 皇子们来过之后,游戏馆开始被人们关注,尤其是京中的公子哥们。 相比赌坊和妓馆,游戏馆看起来体面得多;而相比什么赏画会、什么诗社,游戏馆又有趣味得多。 不但样样都是别家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在这里玩,还能联络各家年轻一辈。 因为作诗、赏画什么的,那是有学问的人才干的事,纨绔们干不了,也不想干;而喝酒、赌博,又显得过于低俗,被别人看不起。 话说纨绔就是纨绔,本意就是富贵公子哥儿,分什么高雅和低俗?所以,游戏馆的存在,一下子把纨绔之间的界限就给模糊了。 高门大户的小姐们,也可以通过家里兄弟在这里买到适合她们玩儿的“大富翁”、“消消乐”、“拼图”等等东西。 小有余钱的鸡娃父母们,也可以买到“益智”的跳棋、军棋、动物棋。 实在好赌、人傻钱多的二货小子们,也可以去雅间关起门来“挂杆”,商量商量多少钱一杆,或者一个球多少钱。 总之,游戏馆为京都年轻一代打开了新(被)世(荼)界(毒)的大门,也为充实小宝的钱袋子贡献了力量。 楚家生意不但没有被他们打击下去,反而越挫越勇,更兴起“游戏产业”浪潮。 作为传统的叶子牌、象棋、围棋等棋牌类游戏,虽然经典,但也有它的局限性——没人专门去研究新玩法;而且一种牌玩久了,失去新鲜感。 游戏馆的纸牌,一是纸质好,二是种类多,三是图画新,而且还可以订做成不同品质,比如女孩子爱玩的“大富翁”,可以订做银质或金质牌面,镶嵌宝石都可以,就是工期长。 楚家商铺迎来新一轮火爆热销场面,旧货一直没有降价,新品全都半价促销。 就半价也是赚钱啊,谁让原材料都便宜呢,还都是京都内百姓给送货上门的。 这个世界的运输成本太高,像粮食、矿产这些不易运输的货物,如果走陆路,慢不说,人吃马喂的,运输成本达到货物本身的几十上百倍。 走水路相对便利,又要受到气候影响和缴纳高额渡税,也是成本极高。 除非像楚家这样,将水陆运输线路连结成网,并在每个网点设有邸店,可以就近调配货物,缩短运输时间,减少成本。 年底之前,京都物价被成功打压,并且保证了春节期间京都百姓的物资供应,还带动了周边地区的个体运输业务。 这已经不是满分完成皇帝指派的任务,而是超额了。 只是,楚清的“被谋反”风波,造成另外一大损失——玉矿减产。 按说,楚清在五月时又派驻到沃斯三千人,与之前已经在沃斯采玉的工人,合计六千余人,在年底前应该运回更多的玉矿,实际并没有。 不但没有去年那种万斤山料大玉石,连普通的玉石也只勉强维持住去年的水平。 原因很简单,楚家铺子被封锁太久,各项物资无法正常运抵沃斯,这些工人不得不暂停采矿,四散寻求活路。 最简单的说,楚家铺子被封锁,等于资产冻结,造成没钱买粮,更没钱运粮,更别提各种采矿工具的维修与更换了。 六千人,光是吃饭,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没饭吃,他们不得自己找出路糊口? 另外,大批大宣人进入沃斯国,人家不得严密监管、严格控制?他们能活下来可不容易。 秋季是最好的捞玉时节,采山玉也是要分秒必争,可是,没粮食没工具,都这样了,还怎么开采玉矿? 所以,尽管在已有的十里捞玉河滩下游又延长十五里,矿山也沿着雪线往东扩展了同样大的区域,且高度不封顶,人也增加了三千之数,却还是完全浪费了。 这个结果,是楚清与小宝不谋而合的“摆烂”行为导致的。 楚清是给皇帝赚钱的掌柜,啥叫掌柜?楚清不知道掌柜的定义,但是她只知道自己掌着皇帝的钱柜。 你冻结我的资产,我自然冻结你的钱柜。 “冻结资产”是把双刃剑,当把一边刃口对准楚清的时候,等于把另一边刃口对准楚清即将创造的价值。 皇帝看到京都及周边物价稳定、朝臣也不再多舌后,刚欣喜没几天,就被这样一缸冷水淋了个透心凉。 传楚清过去训问,真的是训问,就差治罪了。 楚清顶着满嘴燎泡诚恳请罪:“臣请皇上降罪!”。 皇帝也真心无奈——看看,楚清都急得满嘴燎泡了。 (楚清昨晚吃小子们从小宝那个岛上带回来的没熟的芒果,吃多了,过敏!) 皇帝知道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楚清,可他原本的想法是今年楚清不是都“力挽狂澜”了么,应该有好收成啊? 盼头太大,失望过重。 认真说来,楚清只负责皇上的私库收入,今年给皇帝上缴的银钱并没比去年少,只是没有增加而已。 可皇帝为何那么大的气?因为下半年运输不畅,导致从京都到地方,各地物价都不稳定,税收也减少了,国库进账也少了。 私库钱少了,最多少给媳妇们、孩子们点儿赏赐,国库进账减少是什么概念?那是国家稍有状况就要财政赤字的呀! 比方再来次蝗灾。 皇帝这一肚子气在朝堂上撒不出来,因为刚起头,就被官员们一堆借口和理由顶回来。 运输不畅是最大的借口,不允许物价上调是最大的理由,物价不上调,在运输不利的局面下无法保证商税,国库可不就减少收入嘛! 朝堂上撒不了的火,只能对着楚清撒。 朝堂上那帮人,就算立马全都下岗了,人家回去照样丰衣足食,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看谁耗得过谁。 从先皇时期就把童生试提早到十二岁,到本朝,更是提早到十岁,为什么? 就是为了削弱世家手中的权力,将大权重新握在王室手中,把朝堂内和世家大族相关的官员全部替换掉。 可是,培养出足够多的人才不是短短几十年就做得到的。 世家大族凭借自身的经济实力和对于文教资源的垄断,依然是科举制度选拔出的主流人才。 且他们通过姻亲血缘关系相互扶持,在很大程度上依旧将官场垄断的密不透风。 对这些人撒不出气,对楚清就不一样了,楚清没有根基,是完完全全的“工具人”,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所以皇帝把楚清叫来撒火是本意,附带才是讨论怎么把玉石矿重新经营起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三章 你信吗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跟谁撒火那是拿谁不当外人。 这也是大多数人看问题的角度,就好比自家人之间可以口不择言,出门面对外人却都彬彬有礼。 再说了,把楚清当做朝臣一样的训斥,那是相当于承认这个村妇出身的人与朝臣地位相当,是种抬举。 所以楚清进宫被训,除了她自己窝了一肚子气,别人都是眼馋得一肚子气。 这里说的别人,是指那帮朝臣,尤其是坐等看楚清乐子的人,就这么个人,却是怎么坑也坑不死,钱还都被她赚了,如今,还备受皇帝青眼,看看,都叫进御书房“亲切训话”了! 楚清本来还想在京都过年的,都这时候了,大冷天的,京都物质条件好,在这里过年要舒服一些,再说,京都这边的小子们都挺盼着她留下的。 这下可好,坚决不在京都了! 等胡恒秋上门来讨酒吃的时候,只听楚家小子们语气不善:“我们老大忙着呢,回新伦州收拾行李去了,还得往沃斯跑啊! 我说胡大人,你们能不能换个人坑啊?我们老大是个女人,成天价风餐露宿的给你们拼命,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好意思? 天天跟催命鬼似的……哦,不好意思啊胡大人,咱是粗人,不会说斯文话,反正就这个意思,你们都干不了的活,凭啥催着我们老大? 是能多给她俸禄啊还是能给她升官啊?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都不能消停,谁家这么过日子的?” 楚家小子们别的干不了,但是他们老大心里堵,总不能让姓胡的舒坦吧?谁让他是老大的上司呢。 楚清心里堵是装的。 她回新伦州是真,但说是忙着办差可是假的。 皇帝不把她叫过去训话,她还找不到离京的理由,这下好了,从皇宫出来,多一晚都不留,当天就上路走人。 楚清有她着急做的事情。 新伦州一百零八村的山洞里还有一批铁锭,楚清现在要把他们利用起来,还有,手中的银钱要结算一下,离京之前给皇帝上缴私库银子的时候,去了好几次钱庄,兑换银票。 经过那翻操作,把钱从通存通兑的钱庄转出来不少,打算回头给熔成金砖留给小宝。 这样以后再有“清算”的时候,不至于让皇帝能估算出她手里的钱财数目,也能给小宝存下笔“私产”:如果妈妈不能再陪伴你的人生时,让钱来陪伴你。 为了让行为变得合理、不被人猜疑,楚清回到新伦州第一件事就是找宋廷山,以“协调物资”的名义。 既然皇帝着急要玉石,就得让工人们有饭吃、有工具用,这可是比数目不小、种类不少的物资,个人的能力干不了,需要地方政府配合。 不过说到沃斯的采玉工人,他们可真没饿着,却也真没认真采玉。 小宝在得到李虎与介螭给报信的时候就已经做出安排。 小宝给他们发了一次工钱,一年的工钱,让他们拿着当本钱,在小宝走后一个月陆续分散到各部落去做小买卖。 有本事的就多赚点,没本事的,有钱吃饭也饿不死。 楚清去拜访宋廷山的时候,小宝跑到一百零八村,查看红薯的收成情况。 从南边弄来的东西,放在北方种植,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种出来了,产量也还不错,亩产千斤。 亩产千斤,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因为种稻种麦最好的年景也不过五百多斤。 可是楚清说过,红薯种好了,应该亩产在三千斤左右。 能种出来,就很不错。 一百零八村的村民没人敢把种红薯的事情告诉村子以外的人,因为当初楚元临走前给他们下了封口令:这东西有毒,传出去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至于说有什么毒?楚元说了:“这毒可大,而且没人知道叫什么没那个,吃着好吃,还会上瘾,你们要是胆子大就吃着试试; 你感觉吃一口还想吃第二口的时候,这毒就已经发了; 轻者,肚腹胀气,若能放个屁排出去,你们就闻闻,是不是比吃别的东西放屁臭? 臭就对了,那说明毒性已经深入你们体内,吃多了你们就得嗝屁! 要是光胀气放不出屁,就是重症,那更完,你们就等着胀死吧,好歹算个饱死鬼!” 若是有人问,为什么有毒还种?楚元就说了:“砒霜还有毒呢,你看药店卖不卖? 咱家这可是尝试种植药材,成了,能给你们记一功,我们主子还能给你们发奖赏,不成,最多主子就当赔些银子搞试验了; 可若是你们敢往外传,闹出毒发丧命的事儿,那可别怪爷翻脸,倒时候爷不会替你们跟主子求情,有一个算一个,爷先整死你们,免得给主子惹麻烦!” 山里人好吓唬,因为他们获取知识的渠道太少,拖家带口的,也很少有人能走出山外看看。 再是太平盛世,老百姓也是最穷苦的,能吃饱饭都要谢天谢地,最怕的就是生病,那比吃不饱饭更让人活不下去。 所以,红薯是种了,也收了,却没人敢私留。 可是这东西不像谷物,水分大,不容易储存,他们只好有地窖的放进地窖,离山洞近的就存进山洞。 小宝现在也傻眼,花了好多天时间把各村都走了一大溜,红薯收获真的不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取出来,要么冻伤、要么腐烂,不取出来,放在山洞或者地窖里,时间长了照样坏掉。 这种时候,小宝就特别后悔为什么在自己的世界里啥都不关心。 他记得从小到大没少吃红薯,可这东西怎么保存、还能用来做些什么,他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他又跑去存放铁锭的山洞,他现在要用这批铁锭。 所以当楚清总算腾出功夫跑来山洞打这批铁锭的主意时,就碰到了小宝。 楚清:“你怎么在这儿?” 小宝露出偷玩手机被抓包的表情:“呃……娘亲,我说我迷路了,你信吗?” 看到这个样子的小宝,楚清竟没有像穿越前那样滔滔不绝批评,而是一把将小宝搂在怀里,眼圈都红了。 小宝多久没有正常孩子的表情了? 平日里的嬉闹,楚清总能看出“彩衣娱亲”的痕迹,尽管小宝很努力地演了,可当母亲的怎能看不出来,那种时候,只能配合,接受孩子的心意。 现在,小宝这被抓包的表情,流露的是那么自然,那么孟懂,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四章 砸 “妈妈,手雷你都能造出来,能不能搞个大炮出来?”小宝经过一阵尴尬之后,主动发问。 妈妈以前说过:别以为你进了学校我就不知道你都干啥了,我眼珠子可粘在你后背上。 娘亲也曾说过:每个孩子的背后,都粘着母亲的眼睛。 在妈妈面前,一切遮掩都是徒劳,小宝索性争取主动,大不了,像以前那样,把妈妈给说个无言呗。 反正妈妈现在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自己也说不过她,可现在,妈妈变成娘亲后,好像比以前听得进去话了呢。 楚清:“呃……我说我能,你信吗?” “信!”小宝很坚定的说,眼睛也亮亮的。 若他还是孟懂,肯定不信。 大炮,离生活多远啊?那玩意儿电视里看看就得了,谁会造那玩意儿? 可他现在是小宝,他信。 记忆解封后,他不止一次地回想与妈妈相遇到相依为命的经过,越回想,越觉得妈妈厉害。 妈妈怎么什么都会呢?以前怎么没发现呢?明明妈妈连什么是“mc”都不知道,还非要嘴硬的说那是《魔兽世界》的一个副本。 不会玩《王者荣耀》也就算了,跟她讲讲“吃鸡”,不但没心情把话听完,晚上还真给带回来只烤鸡,简直low爆了。 可现在他是小宝,他信。 娘亲给他讲勾股定理、讲硝糖反应、讲火山温泉,凡是娘亲讲过的,娘亲都能领着他实际运用,手雷都有了,大炮还会远吗? “理论上能,实际上够呛。”楚清盯着那些铁锭说道。 “为何?”小宝疑惑,既然能,怎么就变成不能了? 楚清说:“高端的做不出来,我能力不够,低端的,咱们能做出比较简易的‘没良心炮’。” 楚清觉得应该比较务实地把原因讲给小宝听,既不能让小宝觉得一切都来之容易,还得让他知道为什么不易。 很多事情讲给孩子听时,孩子心里会有偏差,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半大孩子,讲多了,他听不懂,还认为你在变相拒绝他。 讲少了,他认为你落伍、能力差、抑或是根本没有尊重他的想法,而武断地拒绝他。 总之,小孩儿难带。 尤其是此刻,娘俩同时出现在这个堆放铁锭的山洞里,楚清仿佛看到自己心中那个长了犄角獠牙的恶魔不再是黑乎乎的剪影,而是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而现在的小宝,似乎脑袋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犄角,嘴皮上,也龇出两颗尖牙。 楚清感觉这种思想的魔化越发不受控制,不然,她们现在也不该偷偷摸摸聚到这个山洞。 那么,尽量让恶魔理智些,或许可行? 楚清指着那堆铁锭:“我们只有这些铁锭,还能再买到一部分,可是买到的铁锭是受朝廷监督的; 也就是说我们实际能够自由支配的铁锭,只有这些,你知道造一门炮需要多少斤铁不?最少两千斤! 要是搞一门‘红夷大炮’,得八千斤,这些铁锭全用上,也只够一门,那么炮弹怎么办? 这里还要涉及我们能找到一个不被外人知晓的妥善地方进行铸造,还得找个合适的地方进行试验; 哦对,高级的炮……我不会做,这是关键。” 孩子能提出造大炮的想法,就说明他已经看出要对抗国家军队,没有火器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但是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对手中的资源进行评估。 你想做一盘小葱拌豆腐,若只有小葱,或者连小葱都没有,只有盐末,那就是纯粹瞎扯淡。 但是,如果你有豆腐,有盐末,甚至还有香油,只不过没有小葱,手里只有大葱,那这盘菜还是能对付出来的。 如果小宝想做大炮,而全部的铁锭可能只够造出一门炮,那不如不做,有那些铁锭,都不如做一大批铁壳手雷划算了。 “孩子,”楚清说道:“妈妈不跟你讲爱国思想,但是也不愿意与朝廷为敌; 因为以个人力量对抗完整的国家机器,代价是惨重的; 就算有那么一天,咱们母子被逼上绝路,不得不铤而走险,那也是垂死挣扎; 会有许多人因为我们而丧命,我们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小宝的脸上浮现愤懑:“那我们就任人欺负?我们这样隐忍,不照样是被别人摁死的下场?” “是啊,这么看起来很憋屈是不?”楚清拉着小宝坐在那堆铁锭上:“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与这个世界妥协的思想; 我们做不到像大宣人那样认命,而我们还有贪心,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换回相等的回报; 这种想法本身就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规矩,你的古文学得比我好,应该更明白‘浦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本义; 我们需要找到符合这个世界的处事方法去保全自己,你说呢?” 就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一样,或许,大宣人到了楚清那个世界生活几年后,不会想再回到大宣。 楚清她们可是想回去,却回不去。 就冲着夏天可以穿短裤露大腿吹空调、晚上睡前能刷会儿小视频,都想回去。 既然回不去,那就必须与这个世界妥协,服从这个世界的规则。 作为这个世界的“半个土著”,小宝是读过《史记》的,知道“陈涉起义”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最后的结果。 抛却陈涉的骄傲和言而无信不讲,军队的数量和质量是其失败的根本原因。 而且,大宣皇帝并非暴君,也没有暴政之说,想像陈涉那样振臂一呼搞事情,都不太有群众基础。 小宝起身,搬起一块铁锭,砸向其他的铁锭,以发泄心中的愤懑。 楚清也站起来陪着他砸,只要手里拿稳了别砸脚,这的确是个发泄情绪的好运动。 砸起来费力气,能出汗,还能听到响声,山洞还会扩大这种音效,而且再怎么砸,它也是铁锭,不会爆炸。 如果能早些意识到孩子的情绪需要正视,孩子的想法需要尊重,尽量把孩子当做大人般平等相待…… 楚清一边奋力砸铁锭,一边想:如果能多一些同理心,不去压制孩子的情绪,让他们有合理的宣泄出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来这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五章 未尝不可 一刻钟后,娘俩满头大汗,头上呼呼冒起来的白色气体似乎把寒冷的山洞给升了温。 两人开始一块块把铁锭重新码好。 娘两个一样,都见不得不整齐。这倒是小宝与孟懂的区别,要是过去的孟懂,是不会收拾的。 一块块把铁锭整齐码放,好像也一点点理清心里的思绪。 两人重新坐在冰冷的铁锭上,倒是让满身热汗消下去不少,头脑也冷静下来。 这时楚清说道:“你该知道巴寡妇清吧?” 小宝点头:“《史记》有所载,却也只是寥寥数语,还是和乌氏倮放在一起说的。” 在楚清的影响下,小宝最认真读的就是《史记》中《货殖列传》一篇,因为娘亲曾通过《货殖列传》重新唤起他的学习兴趣。 《货殖列传》是记载商人活动和经商艺术的名篇,也被楚清称作“游记”、“地图炮”以及“最早的富豪榜”。 其中讲述寡妇清的时候,同时讲述了乌氏倮,此人是男是女不知,不过因是与巴寡妇清一起写的而不是与别人,故通常认为是女子。 乌氏倮是经营牧场的,通过饲养和繁殖牲畜,进行牲畜贸易,以换取丝绸等珍贵异物。 在讲述二人的这一段结尾处说:“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 认为乌氏倮作为一个边鄙之地的畜牧主、和出自穷乡僻壤的寡妇清,能被秦始皇重视、重用、甚至名扬天下,是因为他们富有所致。 小宝对这一段文字有他自己的理解。 小宝认为,乌氏倮和寡妇清是秦始皇所用人才之中的异类。 前者,可以给秦始皇提供最优良的战马,有战马,就有了天下最精锐的战车方队,就等于有了坐稳天下的王牌。 所以能够“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 后者,则是能够提供秦始皇“长生不老”所需的原材料,秦始皇想要永久拥有天下,必须要长生不老,而炼长生不老药的药母,就是水银。 所以她能得到“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 一个,帮助坐稳天下,一个,帮助永久拥有天下。 这是小宝的理解。 而且,小宝还从中激发出一个想法:逼急了,他就真的造反,让娘亲做女皇! 有啥不可能呢?人总得有梦想不是? 按照妈妈的说法,想做事,先掂量掂量自己手里有啥。 有啥?按小宝的理解,咱家有“乌氏倮”——老于、老赵啊!他们就是“乌氏倮”,他们现在手里拥有大宣境内最多的沃斯马。 咱家也有“寡妇清”——娘亲不是就是寡妇,还叫清吗?巴寡妇清有“丹穴”,娘亲脑子里的学问不比丹穴厉害? 再说了,娘亲自己就是两个人的结合体,乌氏倮做边贸,娘亲也做了呀。 秦始皇有的娘亲也有,真被逼急眼了,大宣换个皇帝也未尝不可吧? “你说得对,”楚清先肯定小宝的说法。 母子重聚,再不长记性,难道还要重新穿越? 楚清说道:“这两人确实是放在一起说的,说明什么?说明秦始皇很懂得垄断; 这两个人代表两种资源,‘封倮誉清’,收编这二人,就等于垄断两种资源; 而这两个人也凭借自己所拥有,获得一生的安稳和富足,因为他们掌握的力量足够大,又所处边疆之地,适合笼络,而不适合逼迫; 所以,咱们也得弄个根据地,还得设得远些,一来尽量不惹人眼,二来搞点儿小动作别人也不易察觉; 咱们还得有武装力量,万不得已,咱们且战且退,你不是有个小岛吗?不如咱们当个桃花岛主啥的; 再不成,咱就去做加勒比海盗!” 同样是《货殖列传》中的一段,楚清与小宝的理解有所不同,因而对未来的设想也不同:一个准备实在不行就造反、让娘亲当女皇;另一个打算打不过就跑,带着儿子远避他乡。 楚清近来也在想她那个世界里,历史上的有钱人都是什么结局。 相对来说,都没好下场,除了乌氏倮和寡妇清。 乌氏倮死哪儿了不知道,寡妇清却是死在咸阳的。 也就是说,秦统一全国后,为削弱豪富之家的经济实力、从而降低他们的政治影响力,秦始皇曾多次大规模的强制性迁徙,使其脱离本土,巴寡妇清亦在其中。 巴寡妇清那么厉害,坐拥那么大的家业,豢养那么多的私兵,却是死了以后才被秦始皇把遗体送回巴郡进行安葬的。 不过,好歹是比沈万三强多了。 楚清从中得到的启示是:要占地理优势,要有私人武装,要仗义疏财、不以财富自大而博得好名声,也让帝王减轻警惕之心。 楚清要是知道她儿子有让她称霸天下的心,恐怕得摸着儿子的脑袋教导:“中二”是种病,得治。 想当皇帝?首先要有名分啊。 名分中最大的成分就是出身和“血统”。 要么有皇族血统,就算弑父杀兄获得皇位,也算是“正统”;要么出身显赫,才能聚拢人心。 没有血统、也没有好出身,那就要想些歪门邪道,比如陈涉吴广干过的“鱼腹藏书”、刘邦编造自己是赤龙之子。 就连李渊出自陇西李氏,也算豪门大族了,却也不如当时最有威望的门阀“五姓七望”传承久远,血统不如人家高贵,于是就把李家满门户口都挂靠到老子李耳身上,为人家立庙,追封人家为玄元皇帝,称之为“老君”。 其次,天下那么大,人口那么多,九成九都是农民。 农民本身是社会最底层的一个阶级,他们需要有人来统治他们,统治者也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这种生存方式使农业为主的国家百姓都很适应,所以楚清要想振臂一呼,恐怕除了楚家那些老兵,不会有百姓响应。 再说现在大宣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一无战乱,二无暴政,三非灾年,好端端你就拉开架势要跟皇帝决斗,估计不但没人跟随你造反不说,没准儿还先就联合起来把你灭了——本来天下不乱,你起什么乱? “娘亲啊,现实点儿,先说说什么是‘红夷大炮’、什么是‘没良心炮’吧。”小宝拉回话题。 小宝意识到在“造反”这个问题上两人有分歧,干脆放置不谈,毕竟不管造不造反,拥有强大的武装力量,总是有助于自保。 不管是作为小宝,还是作为孟懂,“红夷大炮”这个名词都是陌生的。 小宝所学的史书中,没有唐朝及以后,没听过“红夷大炮”这个名词。 孟懂干脆就是个喜欢玩电子产品、不喜欢读书的小孩,听过这个词,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红夷大炮啊,那个打的是实心铁弹,射程够远,但是破坏力不够,关键是费材料啊!”楚清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六章 没良心炮 铁锭有限,如何有效利用就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大宣的军器与火药尚未很好的结合使用,这是对楚清最有利的一面。 就楚清所知,大宣军队进攻东伦皇城时,是利用抛石机抛掷火药包,或者直接把火药包贴墙根儿点燃等方法,这就算是军器与火药的结合使用了。 “所以,我们不说‘红夷大炮’,还是讨论一下‘没良心炮’吧。”楚清对小宝说道。 打一溜和炸一片,看起来炸一片更划算。 楚清:“‘没良心炮’的大名应该叫‘飞雷炮’,本是一个英国工程师设计的,最初只是一款抛射器,主要用来抛射毒气瓶和燃料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首次使用; 这东西物美价廉,咱们国家也进口了一批;但是当时执政的是国敏党/政府,他们没有购买地道的英国货,而是买了大量德国货; 说到这儿你记住哈,咱们最早的飞雷炮是国敏党买的; 抗日战争中,我军装备比较落后,并没有多少这种炮,但是战争残酷,不能总靠人力运送炸药去爆破敌人的碉堡; 那样往往工兵扛着炸药包跑到半路就会被敌人碉堡中的机枪射杀; 咱们的军队是小米加步枪*的状态,那时候太艰苦,我们的军备不能完全靠买,那怎么办?自己造! 这又涉及原材料了,前面咱们说,当时我们条件艰苦,战争又吃紧,又需要迅速解决这个难题,所以得尽量用现成的材料,当时咱们用的就是敌军的汽油桶……” 说到这里,楚清教小宝唱那首《游击队之歌》——“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过去对孟懂没有进行的教育,在这里倒是补了补课。 小宝听得很认真,因为娘亲/妈妈给讲的,是他们“故乡”的事情,是他以前没怎么听过的。 而且,娘亲好几年没有再唱过歌了,以前那种一个人刚哼了一句,马上一群人附和的情景,再没有在妈妈身边出现。 楚清唱过歌,继续刚才的话:“后来我军利用敌军的汽油桶进行改装,把铁桶当做炮管的炸药包发射器,在其内填充发射药; 再把捆扎成圆饼形状的炸药包放进去,然后点燃发射药,就能把炸药包抛射到200米左右的距离上; 而伤害距离能达到300米左右,那可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小宝听了半天,也没明白:“那跟良心有什么关系?既然交战,还管什么良心?” 楚清就笑了:“这个炮与飞雷炮类似,是受到飞雷炮启发才产生的; 但是威力奇大,凡是在它攻击范围内的,都给炸到连肉泥都看不见; 就算是距离远点儿的留了全尸,那也是看着没伤口,却会七窍流血,那都是被震死的; 既然威力如此大,自然被应用于很多战事当中,比如解放战、·抗美援朝等; 解放战争是我党与国敏党之间的战争,我们也用了这种飞雷炮,这不等于用国敏党引进的炮打了他们自己吗?所以被叫做‘没良心炮’!” 一个汽油桶才用多少斤铁?这不比制造一门红夷大炮来的爽利?只是射程近了些,但是也在一箭之地以外了。 而且,这还省了制造炮弹壳了呢。 楚清和小宝都对自家的“黑火药掺白糖”非常有信心,那不是大宣的火药包可比的。 这一次的“山洞对话”,是母子俩近两年内最为和谐的一次,因为至少在制造“军火”的问题上达成一致。 而同样是在这个山洞里,还有件事达成了一致——对红薯存在性的保密。 楚清还把红薯的处理方法教给了小宝。 自己目标大,又要及时赶去沃斯国,很有可能过完春节就要动身,处理红薯问题就要交给小宝去办。 处理红薯的办法就是制作红薯干、粉条、以及淀粉,想到可以吃到红薯粉做的酸辣粉,而不是用面条或者米线代替,小宝听讲可认真了呢。 而加工红薯的活,被小宝分给了他的大兵哥哥们,他还是认为这些人最可靠。 相对于楚清母子,他们是本地土著,知道秘方的重要性,不过,说是秘方,实在没有什么技术难度,所谓保密,只在于把人控制住。 对红薯的加工很容易,楚清给小宝示范过一次,小宝就给大家讲明白了。 既然是在一百零八村种的,干脆就地加工,山有的是,山上风也够大,很容易晾晒粉条。 大兵哥哥们发挥军人特质,干起活来大开大合,十分利索。 楚清则利用春节前这点时间研究“没良心炮”。 “没良心炮”的结构很简单,共四个部分,即发射筒、发射药、隔离板和炸药包。 发射筒的作用是为炸药包提供一个简易的导向,这和迫击炮的炮筒的作用是完全相同的。 发射筒一般用管状铁桶制成,也可以用厚木桶,但要用铁丝或铁条箍紧。 隔离板的作用是将发射药与炸药包隔离开,以避免殉爆。 隔离板就是一块直径刚好与发射筒的内直径相同的圆形木板,或厚实的泥饼子,以密闭发射药。 组装顺序是在铁桶底部装上发射药,然后放置一块隔离板,再填装炸药包。 很简易的东西,在楚清那个世界的战争年代也是起到强大的作用,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种东西并不能算作真正意义的炮,它只是一个炸药包投射器,真正的杀伤力来源于冲击波。 楚清想到这个东西,也是因为首先它不需要大量的铁,其次原理简单,还有第三,就是楚清做的黑火药强于大宣的火药水平。 但话是这么说,这种看似简单的东西实际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尤其对于楚清这种只知道原理、没有实际操作过的人来说。 首先就是炮筒,又要尽量少用铁锭,还要保证一定的厚度,就是个难题。 然后是炮筒底下衔接一段榆树墩子,这个榆树墩子要挖出足够大的发射药室,还要钻孔放置引线的孔洞; 最后再用两块厚重的榆木板子堵死,之所以后半截全用木头,也是出于对炸膛和后坐力的考虑。 为了方便调整炮筒角度和整体移动,炮筒下还要制作一个带轱辘架子。 因为是初次试做,全程楚清都亲力亲为。 这已经够费铁的了,要是做成了,楚清还打算做一批榆木炮,就像战争年代那样,只要能发射炸药包就行。 *注:今天发现竟有这样的标题《小米加步枪是一种枪吗》,甚至又看到关于一种名为“小米加”的步枪的说法,更有把小米当做某品牌来理解的现象,看后心里不舒服。 *解放战争初期,我党警告美国:“现在我们有的是小米加步枪,你们有的是面包加大炮。 你们爱撑蒋介石的腰就撑,愿撑多久就撑多久。 不过要记住一条,中国是什么人的中国? 中国绝不是蒋介石的,中国是中国人民的,总有一天你们会撑不下去!” *小米加步枪,体现的是人民军队即便没有条件也要战斗到底的坚强品质、敢于牺牲的精神。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七章 工匠 真正去解决技术难题,楚清是不行的,好在小年的时候,吕师傅回来了。 这一年,吕师傅过得真是难以形容。 上半年还好,在楚清的要求下,让吕师傅好好歇歇,吕师傅就在京都住下,在楚清的几处铺子到处转,帮忙搞搞维修。 再有黄忠时不时找他玩儿,很是逍遥。 到了夏天的时候,吕师傅联系上过去从工部退下来的几个老伙计,心情就开始不好了。 吕师傅自己算是最平稳告退养老的,而他的几个老伙计,其中还包括他的两个徒弟,都是因伤残给辞退的。 大宣工部的匠人,与服兵役差不多,有服役多少年可以退役的说法,但通常是得不到正常退役,有时甚至是终生服役。 但与兵役也有不同,他们属于服务于政府的合同工,是有工钱可拿的,而且是“死工资”,甭管干多少活,或者有什么发明创造,工钱不会改变。 除了合同工,也有临时工,这些临时工就相当于“徭役”,当工部的任务繁重时,会征用一些民间的匠人充当临时工,只管饭,不给钱。 吕师傅这次就是因为在街上遇到一个落魄的老伙计,才得知他们竟然因为受伤残疾而被辞退。 在最壮年的时候被工部选去,一干二三十年,把着死工资也攒不下钱,到年岁大了,又残疾了,就被一脚踢出,不闻不问。 这样的他们已经没有体力和本钱谋生,甚至因为残疾,连独自生存都做不到。 最憋屈的是,他们也曾为工部创造出不少新工艺、新技术,可这些功劳都被上官拿走,甚至不告诉他们这是功劳,没有任何奖励。 单说吕师傅的两个徒弟,为工部研制烟花,结果炸毁了一溜工棚,不但自己被炸得断胳膊断腿,还被治罪打了板子,能侥幸活下来全靠运气。 吕师傅这次带回来十一个人,全都是残疾,也都没有家了,年轻的,被合离;岁数大的,更是被子女嫌弃拖累,赶出家门。 给官府当工匠,本就回家次数极少,与子女接触更少,又拿不回多少钱养家,亲情寡淡。 自家媳妇过的日子与守寡无异,心中自然怨言极大,纵使没有合离,在子女面前也难免全是牢骚和怨怼。 这样的环境下,子女几乎难对他们的父亲有何情感交集,再加上日子清苦,最终就造成“父不慈、子不孝”的局面。 吕师傅如今是过得最好的人,不但楚清给他“高级工程师”待遇,出门有车,城里有房,而且还是终生制,并享有宝炉集团的一成干股,等于给他养老。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友朋,吕师傅把这些老伙计视作自己的责任,领回来帮他们挣口饭吃。 “清丫头,他们不会吃闲饭,别看都残了,可是个个有手艺,能带徒弟,他们的工钱由我出,你就给找个事做、给他们安排个住的地方,行不?”吕师傅这样求楚清。 过小年,该高高兴兴的,吕师傅的要求也不高,而楚清正需要各种工匠,自然答应。 正要开口应承,小宝率先出声:“吕爷爷,哪能让您付工钱!既然来了,当然要安排吃住,试用期半年,每月二十文; 半年后若是合格,直接转正,做咱们家大工匠,工钱每月五两银子,其他的奖金等,按贡献计量,您看行不?” 楚清把嘴闭上,没吭声,但是心里不太高兴。 二十文,现在长工的工钱也比这个多! 吕师傅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可以说家里的产业,基本上都是吕师傅作为最大的技术力量给支撑下来的,怎么能这么薄待他的朋友呢? 孩子此时抢话,必然有他的想法。 虽有不满,楚清还是给予尊重,大不了,回头单独给他们发一笔补助费。 吕师傅听到有自己的保证还需要半年的试用期,其实也不是很满意,因为他以为楚清会一口应承下来,马上就能让这些人放心地留下来生活。 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吕师傅急于让这些人能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和盼头。 要不是亲眼所见,吕师傅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是一种等死的状态活着,那真的如同行尸走肉,实在令人惋惜。 但是小宝说半年后转正,而且每月是五两银子的工钱,吕师傅就又说不出话来。 因为现在许多大户人家,主子的月钱也不过五两而已。战场上死一个士兵的抚恤金,也是五两。 五两,等于一条命。 吕师傅把目光投向这些残疾的老伙计,看他们如何反应。 结果,这些人眼睛里放出希望的光芒:“真的?能让我们试试?您放心,我们保证好好干!不要工钱,有个住的地方、一天两顿稠粥就行!” “那是自然,”小宝说道:“工钱必须有,我们楚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诚、肯干的人!” 小宝没有强调他们的手艺、技术,而是强调忠诚、肯干。 楚清明白了。 小宝相信吕爷爷的人品,不代表就相信这些人的人品。 而且,得来太容易的东西不被珍惜,小宝也不打算让他们马上就安定下来,他可不要混子、白眼狼。 这些人如果想仗着吕师傅的关系混吃混喝,坚决不行,那不单是对楚家不负责,对吕师傅也不负责。 吕师傅是那么好的人,小宝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吕师傅会因为他们的人品而伤心。 小宝觉得吕爷爷和娘亲是一类人,容易感情用事,这个恶人就得他来做。 他需要对那些人进行考察和评估,又不想让吕师傅为难,这才开出试用期每月二十文的低廉工钱,却又许诺转正后的大工匠待遇。 卓耀站在院子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卓耀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忠诚,因为他真的没有害小宝和楚清的意思,可是他也没有做到完全坦诚, 小宝依旧待他亲厚,做什么都没有避着他,只是他现在依然不敢在楚清眼前晃悠。 要是以前,他会贴身站在楚清身边,因为吕师傅带了外人来,他肯定会贴身提防任何异动的。 眼下,却是祥子站在楚清身边,他自己都没敢贴着小宝站,而选择站在院子外。 “啊对,你过来!”楚清突然转过身唤他,而且不是称呼“卓耀”。 “啊……来了!”卓耀的声音有些抖,楚清已经很久没跟他说话了,也没有与他对视过,他有些忐忑,更有些激动。 “你带他们去洗漱,安排下住的地方吧。”楚清说。 既然小宝没有对卓耀有何猜忌,那楚清也接受他。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八章 试炮(一) 有了工匠们的加入,“没良心炮”的制作变得容易起来。 有小宝给画出的五两银子的“大饼”在先,这些生活无着、急于安定的残疾工匠很想能快速通过试用期,达到转正。 他们甚至提出可以先签订卖身契,就算手艺不灵光,达不到大工匠水准,能留下来给看个门、扫个地也行。 他们一来,就给楚清解决了钢板接缝焊接的问题。 这是楚清最头疼的问题,因为把一张钢板卷成圆筒,接缝处的牢固度直接关系到作为炮筒时炸膛的危害程度。 飞雷炮之所以被叫做“没良心炮”,还有一个原因是:容易炸膛,伤到自己人。 整个制作过程,楚清只告诉这东西要什么样,却没有说干什么用。两天后,楚清拉着这门炮去了豆铁矿山东边的盆地,那里还有个小湖,可以吃鱼。 楚清曾经在这里进行过手雷的试爆,今天要试炮。 马车上有楚清带的几包炸药,被捆扎成帽盔形,而不是圆饼形,更利于在炮筒里旋转翻滚,增加射程。 炸药全是楚清自己配置的黑火药,捆扎起来并不轻松,既要捆扎结实,增加单位体积内黑火药的密度,又要安置好引线。 而引线则是采用了最早的明火引燃火捻子的方式,这样才方便估算投掷炸药包的时间。 引信制作得也很麻烦,不再是直接用麻绳浸透火药再晾干,而是用其做药芯,外面还要包裹一层用糊窗户用的牛皮纸,最外层还紧密缠绕一层细麻线,接近于每秒燃烧一厘米的速度。 这种方法能保证短时间内入水不会熄灭,却不能保证狂风吹不灭,但好歹能计算点火后撤离的时间。 今天的试爆,要比试爆手雷时危险得多,楚清的心砰砰直跳。 “没良心炮”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容易炸膛,而造成炸膛的原因中,最主要的就是发射药和炸药包的引线出问题。 理想状态下,炸药包的引线要长些,发射药的引线短些,这样发射药爆燃而迅速产生高热气体,将炸药包抛射出去,并落地爆炸。 可如果露在外面的发射药引线被风吹灭了,而炸药包的引线在炮筒里正常燃烧,那么炸药包将不能被抛射,就会炸膛,死伤的是自己人。 或是由于炮筒角度问题,抛射出的炸药包距离太近,同样会炸到自己人。 再或者,炸药包成功射出去了,可是引线燃烧太快,依然会炸到自己的阵地上。 总之,做个大炮把自己炸了,真就是没良心了。 到这个时候,楚清不得不把做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告知吕师傅。 其实吕师傅一看这个结构,就觉得像大号的炮仗,甚至猜出底部的榆木墩挖的洞应该是填装飞火面的,旁边钻的孔应该是插引线的。 所以吕师傅听了楚清的话后只是眨巴了半天眼睛,然后说道:“先试试看!” 接受良好啊? 这次轮到楚清眨巴眼睛了:“吕先生,您……没什么要劝诫我的话?” “劝啥?谁家闺女出门办事不得揣把菜刀再上路?不怕坏人哪?”吕师傅说,语气中满是“就该如此”的意味。 这就是吕师傅今年下半年过得不顺心的地方。 夏天时他遇到老伙计们就已经心情不好了,又满京都转悠,帮老伙计们治病、搜罗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花了不少时日,却又听到楚清在“谋反”的说法。 当时他气得和老黄忠俩人一边喝酒一边大骂,却想不出能帮上楚清的办法。 黄忠被家人看的紧,出门都费劲,想见吕师傅都很难见到,吕师傅更是平头百姓一个,对楚清的事是有心无力。 眼下楚清解困了,搞点玩意儿保护自己,有啥错?这不就跟女孩子不得不出门办事时,包袱里揣把菜刀一个道理吗? 难道遇到流氓,女孩子就只能被欺负?好歹有把菜刀也能壮壮胆不是? “轰!”当第一个炸药包成功爆炸、烟雾散去,看到一湖面翻白肚的鱼时,吕师傅就知道自己想的还不够多——清丫头出门不是揣了把菜刀,是揣着狗头铡啊! “家大业大,就这一个玩意儿哪够!”吕师傅惊魂不定,嘴里却嫌弃道。 说不上什么感觉,吕师傅觉得楚清做这东西没什么错,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看着那一湖面的死鱼,吕师傅脑中不停会想炸药包落入水中那一刻。 当时,楚清让所有人都去树林里待着,自己把引信点燃就呼呼往回跑。 炮口虽然对着小湖的方向,距离却有五六十丈远,吕师傅觉得楚清大可不必费劲往回跑,应该往边上跑一小段就行了,不然一会儿还得跑回去看炮筒,多费劲哪。 结果第一个没想到的就是:居然把当做炮弹的炸药包抛射出那么远,真是眼看着那东西就往湖中心飞啊。 不过吕师傅也看到落水的那一刻,还有一指多长的火捻子没烧到头,以为不会有任何动静。 没烧玩就掉水里,火捻子遇到水就得熄灭,白瞎那个“炮弹”了,几十斤飞火面呢。 威力应该不过就是往水里砸了一个三四十斤的石头而已。 第二个没想到马上就发生在眼前:那东西落入水中后,竟然就爆炸了,而且灰黑色的烟幕一下子腾起,场面颇为骇人。 待湖水平静下来,却是翻上一湖面的死鱼,各个都是全尸。 小宝和一众残疾工匠站在一起,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说不出话,这玩意儿比手雷厉害多了啊! 残疾工匠们却是愣了一会儿后集体跪地就拜:“老天爷爷开恩啊!” 小宝:“呃……你们这是做啥?关老天爷爷什么事儿!” 工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眼珠子转得快飞出眼眶子了,终于,他们纷纷说道:“小东家,古语有云:‘冬季打雷,黄土成堆’,这是要遍地死人的呀!” “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牛羊十之八九要被冻死!” “还有……” 小宝紧忙摆手:“停!你们故意的吧?故意装作看不见那是我娘亲放的炮?” “怎会?!”工匠们反对:“主子不过是投石而已,怎会有这么大动静!这分明是冬雷!” 楚清深深汗了一个。 填装火药是楚清独自进行的,没让他们参与,因而他们以为这是一种投石机也有可能,恐怕即便看着楚清点燃引线,也没有往炮的方面联想? 毕竟这个铁桶被安置在一对大轱辘上,有点像投石车,可连个投石架子都没有啊,不过抛射出去的那个东西,倒是有点像块石头。 再说,投石车怎么也投不出那么大动静,只有上天霹雷才有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六十九章 试炮(二) 工匠们真的是被惊到了,他们确信那是一种炮,但是不敢说出来——知道太多,死得太快。 社会已经狠狠抽打过他们,把他们抽打得缺胳膊少腿,惨痛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们,该闭嘴时绝不开口。 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对外搪塞的借口:冬雷。 作为灾难的预示,冬雷是谁都不愿提起的名词,工匠们以为这样也就能少外漏口风。 “好吧,”小宝看着工匠们自欺欺人的鸵鸟心态,说道:“我来告诉你们,这是没良心炮,我搞出来的,看到威力了吧? 这才一个,吕爷爷说太少了,家大业大的,这点儿哪够,当然,也需要你们帮忙才行,群策群力,搞出更厉害、更多的炮,可懂?” 因为都是吕爷爷带回来的人,小宝压下另外半句话:要你们来是干啥的?难不成还让我娘亲亲自鼓捣这危险的东西? 娘亲只对他说“没良心炮”的名字是因为国敏党引进这种炮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却没说会炸膛。 可从娘亲把他们都隔离得远远的,而自己却独自点火引爆,且用了全力往回奔跑,小宝就知道这东西十有八九会有炸到自己人的风险。 工匠们也不拜老天爷爷了,干脆转个方向对着小宝磕头:“懂,懂!小的们明白!定会尽心尽力,而且守口如瓶!” 装糊涂没用啊,别看人家孩子小,可架不住心眼子多,你越装糊涂,他越给你说明白!拖人下水,这孩子直接得很! 要不说人家才能赚大钱呢,要不说人家小不点一个能当东家,自家那些自己也当爹的儿子,没一个能成气候呢,就会跟老子抢食! 因为大宣的火药刚刚开始往军事上运用,而且效果不好,所以尚未形成火器研究方向,可是工匠们却深知火药的厉害,而且受害不浅。 当你以为该爆炸的时候,它受潮、哑火,要不就是烟花一现只看个花哨;当你以为这东西也就这样了,结果它居然炸掉一片房子! 火药都不如火能让人驯服。 在工匠们眼里,火和火药是狗和狼的区别,前者,人可以随便驱使,后者阴晴不定,很难驾驭。 火药在大宣虽不是军事管制品,却也在安全上有所控制,因为对纵火罪判处的还是很严厉,需要相关手续方可获得制造、经营的权利。 楚家这样大搞特搞,还搞出如此威力的东西,这要是被朝廷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朝廷尚未有对火器的管制法律条例,可越是没有,越会重罚。 而现在,朝廷不知,他们却知道了,还参与了……那就只能闭嘴。 楚清看着小宝,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孩子,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算计人心上,这是她这个做母亲没有尽到责任,没有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 而且,也不得不说,小宝的确比自己更适应这个世界,也更用心的谋生。 这是真正的谋生,谋求平安活下去,而不仅仅是填饱肚子,他在用他短短十二年攒下的所有人生智慧给他娘撑起一片天空。 一个炸药包的实验效果不能说明什么,同一门炮筒,楚清准备了十个炸药包。 四百斤掺了白糖的黑火药,成本属实不小。 ***************** 一座不知名的山坡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正从地上把散落的最后几个小球拾起,吹干净灰放进身边的瓦盆里 瓦盆边沿有块磕掉的豁口,还不小,好在那些小球只有大半盆,不至于掉出来。 那是一盆豆馅,豆馅被搓成鸡蛋黄大小的团子,冻得硬邦邦的,却没有像往年那样冻成一大坨,而是一颗一颗都独立着。 瓦盆不大,可是很重,再加上这样一盆豆馅,老妪想从地上端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轰!”一声巨响传来,好像地面都隐隐颤了颤。 “咣当!”老妪吓得一哆嗦,刚端离地面的瓦盆又被掉回地上,好在这次离地面不高,没让瓦盆再被摔破。 “臭小子你给老娘出来!”老妪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顾冻土冰冷,直接开口大骂:“第三次了!从仓房到这儿,老娘我愣是半年走不回屋!” “哎哎哎……别喊别喊,娘哎,儿子来啦!”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打开房门。 老头脸上、胡子上、皆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粉末,胡子上还打了绺,显然是和面时用手捋过胡子。 “娘哎,你怎么坐地上了?多凉啊,当心得痔疮!”老头一溜小跑到跟前,试图搀扶起老娘。 谁知老妪根本不让他扶,反而用手打他:“你的臭小子!让你作!你瞅瞅,三回了,我这盆豆馅算是端不起来了!” 老头顶着老娘噼里啪啦的手巴掌,将自己沾满面粉的手伸到老妪腋下,打算先把娘搀起来再说,谁知老娘又一个脑崩儿弹在他额头上: “滚犊子!你个混蛋玩意儿!老娘说没说过,差不多就得了,你非要搞这么多事情出来! 你瞅瞅,我刚端出豆馅就‘轰’一下,吓得我一盆子豆馅都扣地上了,盆子都摔坏了! 好不容易捡起来,刚端起来又‘轰’一下!又捡干净又‘轰’一下!得,这下倒是不用解冻了,全摔开了!” 老头的脑门被弹得生疼:“哪里有半年那么久!你咋弹的,我脑门子都出大包了!” 再一细看,原来老娘手上还戴着顶针儿。 “哼!娘哎,你下黑手!”老头也不扶他娘了,干脆也坐在地上。 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干净了,再看看老娘,腋下全是面粉,不由得嘿嘿笑起来,还就地捡起一个豆馅丸子,吹吹灰就塞进嘴里。 别看年岁很大了,牙口却好得很,冻得梆硬的豆馅丸子被他咬得嘎嘣直响:“娘哎,你这糖放得不够,不咋甜咧。” 老妪一看,这臭小子不正面回答问题,气得一甩袖子,自己麻利的就站起来了,回屋暖和暖和去,不跟这臭小子废话了,气人! “就知道吃!这回你捡,捡完端进来!”老妪关上房门前吼道。 ************* 不得不说,“没良心炮”后半截用榆木墩子做发射药槽非常实用,它不但方便填放药粉,也和最后面的两层厚木板很好地消减了后坐力。 而且,炮筒采用一指厚的钢板制作,十分结实耐用,十个炸药包发射出去,并未对它造成影响。 只是炸药包射程并不稳定,范围在45丈到63丈不等。 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只是,现在整个湖水都混了,不但死鱼全翻了上来,里面的泥浆也半天沉不下去。 原本湖心没有结冰,只有四圈是冰,越靠岸冰越厚实,这下,湖上一点冰都看不到,倒是岸上、水里全是鱼,也不知明年这湖里还能不能再有鱼了。 这哪里是放炮,分明是打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章 时刻准备着 十个炸药包尽数爆炸,在众人眼里,可说是“威力无边”,却也被震得麻木。 大冷天的不能白挨冻,楚清让小宝带着他们围着湖边把鱼捡回来,水里的就放弃吧,天冷,再把人冻坏了。 半天的时间,鱼们都冻得梆硬,着实不少,除了鱼,还捡到两只野兔子和一只赤狐,看起来怪肥实的。 吕师傅判断,大概是狐狸发现觅食的兔子,准备饱餐一顿,没成想这边放炮,被“没良心炮”给震死了,被第一发炮弹就给震死的。 真的是震死的,三只小动物七窍流血,耳朵里的毛毛和血混在一起,也冻得硬硬的像刺,皮毛却是完整。 楚清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没有真正鲜红的狐狸皮,所谓赤狐,皮毛也不过是棕红色。 待到把狐狸和兔子都拎起来,才知道没多重,看起来肥实,是因为冬季皮毛厚而已。 不过,这个狐狸皮不错,楚清看看狐狸,又看看小宝,目测了一下,觉得儿子配棕红色的围领应该很好看。 快到午时了,得往回走,楚清可不愿在大冬天的搞户外烧烤,那岂不是就着鼻涕吃饭? 炮筒里装满了冻鱼,马车上也装满了,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正好,不用买鱼了! 楚清拎着冻硬的赤狐舍不得撒手,楚壮捧着手炉过来迎接楚清,卓耀却从她手里接过手炉,自己捧着走到楚清面前:“老大!” “嗯,”楚清把手里的赤狐递给卓耀,接过手炉,仿佛之前那段尴尬的日子不曾有过:“别给我弄坏了,这可是小宝的围脖。” “好!”卓耀笑了。 来时一共就十六个人,只驾了五辆马车,可是捡回来的鱼就有两千来斤,这还是拣大的挑的。 卓耀腾出一只手让楚清上马车,楚清就招呼吕师傅和小宝,结果就看到吕师傅正指着湖对楚壮她们比划:“你们几个,回去找人,再弄几辆马车来,还有竹筏子,把鱼全给我起回来! 再不起,过几天就冻在湖里了。 别忘带些碳,小子们捞完鱼上岸就给考暖和喽,要过年了,别冻坏了!” 楚清:“……” 小宝:“……” 楚壮:“行!您瞧好吧!我刚才就想说,那么些鱼都浪费了!我这就去叫人,一条鱼都不落下!小鱼炸炸也香呢!” 楚清:“……” 小宝:“……” 回去的路上,楚清和吕师傅、小宝,以及吕师傅的一个徒弟挤在同一辆马车里,楚清掏出几张图纸给他们看。 楚清:“吕师傅,您看,这是榆木炮,结构和‘没良心炮’差不太多,但是需要加更多的铁条箍住,炮弹呢,可以做一批空心瓦球……” 没办法,个人的能力永远不能与一国相比。 楚清能买得到火药的原材料,却不能大批买铁矿石。 铁资源永远是刚需,哪怕一个国家的铁矿资源再丰富,也不会敞开了让老百姓随意购买。 更何况,以当前大宣的开采力,即便漫山遍野都是铁矿石,每日也开采不了多少。 但是没关系,只要拥有这个时代没有的纯正黑火药,楚清不信搞不出一支杀伤力十足的武装力量。 与吕师傅商量好之后,楚清就下车去找卓耀。 若论带队伍,还得是卓耀够专业。 “今天的炮弹效果怎样?”楚清问。 卓耀一脸兴奋:“太厉害了!老大,这要是放在战场上那可就……” “是啊,”楚清说道:“那可就遍野烤肉,漫天焦香了。” “唔……”卓耀抿了抿嘴,老大好像在说烧烤,眼中却没温度。 楚清:“今天如何放炮,你都看懂了?” 卓耀:“嗯,大概懂了。” 楚清:“大概不行,你要全都看明白,然后把人都给我教会。” 卓耀:“老大,你这是要跟谁打?” 楚清:“不知。但是我们不能再被动下去。” 卓耀点头:“嗯。”又抬头看着楚清:“老大,不管跟谁打,我会冲在最前。” 这是一种保证,保证他足够忠诚。 楚清摇了摇头,问:“你父亲……可能联系得上?” 卓耀低下头:“还没……”马上又补充:“老大,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背叛咱……” 楚清制止了他的话:“人都有软肋,只要你不害小宝,就不算背叛,生为人子,当以孝为先,我不会让你打头阵。” 两个人谁也没说与朝廷对抗,但意思就是与朝廷对抗,不然,不会涉及到卓耀父亲的安危。 “这事儿先不说,”楚清说道:“你要与吕师傅和工匠们对接好,要懂得这些火药如何使用,再教给大家,懂?” 卓耀保证道:“我会一眼都不落的看明白、记清楚,还会把嘴巴闭紧,半个字都不会外露,就算有一天……我也不会说。” 楚清能够继续用他,而没有赶走他,还让他接触这么机密的事情,并委以重任,卓耀知道这是天大的信任,他不会辜负。 他甚至联想到,如果有一天他被严刑拷打,都不会吐露关于火药、火炮的半个字。 就算是拿他父亲威胁他,他也不会说。 因为真到了那样的时刻,他说与不说,都不会留住父亲和自己的性命。 没人会给叛徒留下生机,只不过可能死的不那么利落,会受到残酷的折磨。 其实,楚清并不愿与朝廷对抗,没有胜算不说,单说原因,并非皇帝非得要她死。 这次“谋反事件”让楚清看明白,真正想要她死的,是那些被她触动了利益的人。 一个国家的产能就那么大,市场也是有限的,楚清的穿越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的资源,比如棉花,也加速了一些工业上的进度,比如炼铁,这就开辟了新的市场。 如果把大宣比作一张大饼,那么这张饼的大小、厚薄一直很稳定,而吃这张饼的人也是定数。 可楚清一来,不但给这张饼增大一圈,还撒上了芝麻,可是增加的这些东西,却是楚清和皇帝两个人分,没有那些吃饼人的份儿。 如果楚清只是个普通人,那么那些吃饼人有可能相互竞价,以收拢楚清于旗下。 可是,楚清却被皇帝收拢了,且她对这张饼还有继续扩展的趋势和实力,那么,这个人最好不要留下。 否则,皇帝吃到的饼越来越多,他们还能剩下什么? 所以,不是皇帝要楚清死,而是那些人不要楚清活。 他们想让楚清死的办法很多,孟家那种刺杀是最低级的手段,他们完全可以凭借一张嘴就置楚清与死地。 比如,皇帝最忌讳、最容易猜忌的是什么?谋反。 那么好,楚清可以有谋反的“心思”,也可以有谋反“行为”。 谎言说上一千遍,就能成为真理;而“谋反”这个词说上一两遍,就足以让皇帝戴上有色眼镜看待楚清。 他们的一张嘴,会影响皇帝的决定。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一章 给马放炮 皇帝不会是想消灭楚清的人,却是最有可能、也最有实力消灭楚清的人,在那些人的嘴皮子下,皇帝也是别人手里的刀。 “我这是要越级打boss吗?”楚清喃喃。 “褒姒*?”卓耀困惑:“咱打不着她吧?” 周幽王的小老婆上位成王后的那个褒姒吗?“烽火戏诸侯”的那个褒姒吗?老大为啥想打她呢?卓耀怎么也想不明白。 楚清:“……呵呵。” 另一边,小宝去接老于和老赵,要接他们回来过年。 要过年了,巷子里已经有耐不住兴奋的小孩子东一个西一个的放鞭炮。 大宣的鞭炮捆扎效果并不怎么好,不能抖搂,一抖楼,能掉下来一小半。 小孩子们手里的鞭炮就是这么来的,大人们买回来鞭炮,要找个合适的容器盛放,免得压坏了,就这么一倒腾,即便再小心也会掉下来不少。 孩子们就会“积极帮忙”捡拾,然后偷偷昧下几个,出门就找小伙伴先过把瘾。 有孩子胆大,把几个鞭炮捻子拧在一起,用破瓦片扣住,然后一手捏根燃着火的柴火棍的尾部,一腿侧弓、一腿侧绷,另一手捂着耳朵,以随时逃跑的姿势点燃鞭炮捻子。 唔……跟楚清点燃“没良心炮”也差不多少。 每到年底这个时候,衙差巡街的频次就多起来,人们总能时不时就听到他们的吆喝声:“站远点儿,小心崩到眼睛!” 或者“谁家的孩子,出个大人管管!怎么在柴垛下放炮?” 这时候也是炮仗销售高峰期,城外的炮仗作坊刚入冬时就开始赶工做出的货,从腊月十五开始纷纷运到城里设摊售卖,杂货店也没少进货。 也只有这个时段官府才让在城里摆摊,平时只能杂货店买,那样价格就很贵。 等过了腊月二十九,想再买炮仗,城里便不好寻到便宜的了,只能去城外作坊。 这是个好时段,小宝直接在城外买回大量的爆竹,专挑个大的买,一路用马车拉着去找老于和老赵。 快马加鞭赶到虎山,两大板车炮仗差点让老于以为小宝要在山里过年。 小宝说道:“老于,这些东西是训练马匹的,要让它们适应这种声响、这种味道,还要适应燃起的火焰,这一点要加速训练,越快越好。” 小宝搬出一箱瓷瓶手雷,说道:“这个,叫手雷,一会儿我带你看看威力,也要适应; 这山谷地势不错,放炮仗应该有回响,先一个一个的放,再扣在铁桶里放,然后成串放,再扣铁桶,之后练习手雷……” 老于和老赵眼睛都亮了:“要开打了吗?啥时候?跟谁?” 过年不会让老于他们这把知天命的年岁之人兴奋,但是战争会。 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能活下来觉得是劫后余生;可杀成老兵后又负伤,再就只能待在后方分管后勤事务,给战马喂食、清点粮草;那时候再看到别人征战,又是无比羡慕。 那不仅仅是建功立业,而是对战场有那么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情感,仿佛那才是成就铁血男儿的地方。 老于和老赵曾是军营里为数不多的骑兵,此刻的他们,眼中似乎又升腾起漫天的黄土,黄土中是狂奔的马蹄踏过敌人的血肉;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刀兵相撞和冲杀呼号。 “呃……就是操练操练,有备无患,你们想多了。”小宝摸摸鼻子,说道。 这哪儿行啊! 咱家要马有马、要人有人,如今你还过来让我们给你训练马匹不畏炮声,然后又跟我们说没仗打? 这不等于我们饿了许久好不容易看到一锅红烧肉然后你给端走了? 这不等于是我们裤子都脱一半了你说那啥那啥然后把姑娘给轰走了? 老于老赵急了,提溜着小宝就往外走:“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又跟沃斯人买了多少走私马!家里宝贝这么多你让我们沤着长蛆吗?!” 小宝总算明白楚清曾经说过的那话:“老于和老赵那么大岁数不娶媳妇,是有道理的。” 老赵指着两匹正在打架的马对小宝说:“你瞅瞅,这蹄子多大、多有力!这腿,跟钢铸的一样!看那眼神,看那耳朵、那鬃毛……” 确实,这些沃斯马耳如尖竹、眼神似刀,真真是“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可是…… 小宝说:“娘亲说过,你们要是看女人能这么细致,就不会老大不小还当光棍了!” “我……”老于老赵发威了,小宝的屁股一下午都沾不得凳子。 “唉,”小宝趴在简陋的床板上嚼着椒盐爆黑豆,哀叹:“天下如此美妙,你们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老于和老赵休息的房子十分简陋,像工棚一样,只不过好歹是用石头盖得房子,结实,也能防风防雨,但是屋里面除了一个板床、一张小桌和一个小铁炉,就啥也没有了。 他俩身上的味儿也都是马味儿。 这些年跟马打交道多了,他俩骑术甚至要超过沃斯人,要不是大宣没有与沃斯开战,不然他们俩准得第一批报名。 卓耀早忍不住去跟马培养感情了。 楚清一向低调,出行都是普通的大宣马,性子相对温顺,个头也小些,主子如此,卓耀他们自然也都骑普通马,哪有机会骑骑沃斯马? 楚清也是不想被人非议才如此的。 最早曾给皇帝搞来一百六十匹沃斯马,那时候都知道沃斯马金贵、难弄到,楚清就一直也不敢给自己添置,免得有人说她损公肥私。 日子久了,也没有非要换马的需求,就一直这样了。 卓耀把自己投身于马群中,然后……马群一哄而散。 房间不大,小宝趴在床板上,门开着,冷风呼呼往里灌,他却乐得不行:“哈哈哈哈,你们看啊对,多不招马待见!” 老赵也乐:“他活该,那两匹枣红马都是小母马,所以那些公马才围拢过去讨好的,他那么一过去,母马受惊跑了,公马能不跟着? 这也就是马儿没有感觉到他有敌意,不然可就不是跑走,而是群殴喽!” *注:褒姒:周幽王的宠妃,后被封王后。 *“烽火戏诸侯”:据中国现代历史学家钱穆先生考证:“此委巷小人之谈。诸侯兵不能见烽同至,至而闻无寇,亦必休兵信宿而去,此有何可笑?举烽传警,乃汉人备匈奴事耳。” 2012年,清华大学在整理获赠的战国竹简(清华简)之时,发现竹简的记述与史记所载相左。 据清华简记载,周幽王是主动讨伐申国,申侯联络犬戎打败周王,西周因而灭亡,并无“烽火戏诸侯”的记载。 可见,《史记》记的未必都是真史。 既然未必是真史,对褒姒记载怕也是受了周幽王的牵连。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对于褒姒来讲,恐怕不管嫁给谁都是她无法左右的事情,便无关情爱,只能当做“入职”,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女子也怕入错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二章 揍你们没商量 突如其来的、或者巨大的声响,不论是人还是兽,都会害怕,这是动物的本能。 所以想训练战马,就得让它们适应各种环境。 它们能够适应成群结队的奔跑,也能适应它们集体造成的隆隆马蹄声,已经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因为它们本就是群居动物。 但是适应刀兵相交的声响、抛石攻城的声响,却都需要训练,不过这种难度也不大,因为刀兵相击声音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 可是,让动物去适应炮火,可就难了。 祖祖辈辈以来,人在突然的雷声响起时尚且不能自如应对,更何况是智慧不足于人、而听力强于人的动物呢。 所以爆炸声需要训练,但是更需要训练的是对火的恐惧。 有人说,动物的先祖被火所伤的记忆辈辈流传,它们会自发的远离火。 也有人说,地球上所有生物都是碳基生物,因而不耐高温,一旦温度过高,动物体内的碳氢、碳氧以及碳碳键就会断裂,最终造成死亡。 可对于小宝来说,再厉害的马也怕炮火就是真理,不用管为什么。 他在沃斯四王子扣留商队威胁楚清那次,亲眼目击了那些沃斯马被土地雷的爆炸声和燃起的火焰惊到什么样子。 那些马匹被吓得甚至不顾踩死了自己的主人也要发疯乱跑。 沃斯马是最骁勇善战的,它们胆大到可以与狼王对决,却经不住炮火的声响与火光。 所以小宝在看到“没良心炮”的威力后,第一个就想起训练战马的问题。 娘亲不是说个人财富再多,也无法与一个国家的资源相较;个人能力再强,也无法与一个完整的国家机器相抗么? 可就算打不过,也不能白挨欺负,就算被打死,也要在死前咬掉对方一口肉。 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智。 精兵就得有精良的装备,智将就得对事情有所预判。 在楚清连自家拥有一个快到两千匹的沃斯马群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小宝开始训练马匹适应炮火。 *************** 京都。 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京都各级官员基本已经完成年终总结,当然也是述职。 高级官员的年终奖统一由朝廷来发放,而低级官员的年终奖往往需要自己去创收。 能不能过个没有正妻絮叨、小妾啰嗦、让耳根子清净的年,就看这最后两天了。 各部门境况不同,像是吏部和户部,一个管官员的升迁和任免,一个管工资的发放,红包多的收不完。 刑部还好,京都本地打架斗殴的、卖银瓢昌的,一抓一堆,越到年底越不消停,越不消停就越进银子。 为啥?花钱减刑或者赎人呗!所以刑部年年都不愁发红包。 而像礼部主管文教,兵部在太平时期用处不大,都没人理会,所以这两个衙门的官吏就没有多少红包,只能穷得要去当裤子了。 原本最穷的工部,以往别说发红包,就是全额发工资都发不起,以至于低级官员,连官袍破了都没钱换新的,只能找织布匠帮忙修补。 可这几年在竖炉改进成高炉提高产量之后,又有指甲刀、手摇钻、畜力犁等图纸做底,对外承揽了不少私活,算是给工部创了收,反倒成为被礼部和兵部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年底了,大红包发不起,可小红包总给得出,工部尚书这个职位,郑春秋坐得稳稳的。 皇帝今年不太高兴。 本以为年底楚清怎么也能再给弄上更大的玉石,就没有更大的,和去年一样大的也行啊,偏偏没有。 皇帝是打算再来一块巨型玉石,好给太后一块,彰显天子孝道,为天下做表率,这下,犹豫了。 去年那块,其实就该送给太后的,孩子有了好东西,第一个就想着送给父母,这多好! 可是只有那一块,皇帝没舍得,就借口说玉石太大,要找到能工巧匠好好设计一下,看看怎样雕琢才不会暴殄天物。 这都一年了,第二块连个影儿都没有,那第一块是给还是不给? 给,不舍得;不给,过年给太后什么礼物?那么大玉石进京,谁不眼馋?当大家都忘了吗?孝道呢? 玉石倒也罢了,私库也没充实多少,这几年,每年进账都是递增的,越到年底,还越会有“大礼包”,楚清总能给送些好东西。 今年,钱没多给,“大礼包”也没有,因为才离京没多久,还得赶着收拾行李去沃斯国呢。 皇帝可不承认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心里还是懊恼的,就觉得今年事事不顺心。 不仅如此,后宫这帮妃嫔们天天变着花样催皇帝去他们宫里,说法可多了,比如:“皇上,臣妾做梦梦到自己又生了个儿子。” 再比如:“臣妾为皇上缝了条亵裤,也不知合不合身。”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内容就一个:皇上,过来睡觉! 烦人! 知不知道为了让你们雨露均沾,朕下了多大功夫?生蚝有多贵你们知道不?! 一个个的,眼角都有褶子了自己看不到啊?天天不让人消停!还让不让人干点儿正事了? 其实后宫嫔妃们心里也委屈呢,怎么感觉自打楚清家那个孩子出宫后,皇上都不到自己这儿来了呢?差哪儿了呢? 心里最苦的是皇子们。 他们的父皇最近总是“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以前是一个月当中两三次过来考校功课,最近几乎是天天都来,来了就让背诵当天学的内容。 背不下来就打板子,背下来就考昨天的,昨天要是忘了,又是打板子,要是把昨天的也背下来了,就考前天的。 在父皇的死亡凝视下,六七八九十皇子几乎是在皇帝过来的一刻钟之内,就能挨上板子,先是手板子,再是屁股板子。 挨了几天板子总算长了记性,每天都认真背书,结果,皇帝又来考校,今天的,背下来了,昨天的,也背下来了,皇子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了吧? 皇帝说了:把什么什么书的什么什么内容给朕默写下来! 得!又挨板子! 别以为二四五皇子们多读了几年书就能过得了关,照样不行,你能背、能默写?嫌你字难看,还是打板子! 而且还是皇帝亲自上手揍人。 皇子们欲哭无泪啊! 他们都怀疑,是不是最近没给父皇孝敬新菜式才挨揍的。 可是,那个楚懂离宫了啊,他们上哪儿搞那么些新鲜菜式去?再说也没钱了呀。 父皇一句话,母妃都不敢再多给零花钱,偷偷给也不行,因为就算有了银子,也出不了宫买东西,连手下的太监们都没机会出宫了,李公公看得紧! 自己做?他们母妃都不咋会,他们能做啥? 那天老十倒是胆子大,学着楚懂的样子,在他母妃的小厨房也弄了些烤串,拿去讨好父皇,结果怎么着? 且不说做的好不好吃,还没等品尝,他们父皇一看到又是烤生蚝鹿肉羊腰子,先就把老十给揍了一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三章 有道理…… 皇帝的郁闷只能算作“家事”,心情不好时,有八个儿子能揍,还有两个身体不好的,也能罚一罚,好歹算是有纾解郁气的出口。 可他真正烦恼的却是:就这么督促,儿子们依然打不起精神,甚至越督促越逆反。 甚至有一天,四皇子竟然开口询问,是不是他的功课能达到举子的水准,父皇就能让他进入礼部主客司。 “你为何想去主客司,去了又想干什么?”皇帝强压下又想抽老四一顿的冲动,问道。 四皇子意识到之前的问话太直接,容易让父皇不满,赶紧表孝心: “父皇,儿子听说,沃斯国玉京河的浅滩处,遍布各种美丽的宝石,儿子想去看看,开开眼界; 儿子还搜集了很多采玉的办法,不管是山玉、还是河玉,都能轻而易举的采到; 父皇,您知道玉石养人,它能除去体热,可以去烦解躁,还可滋养毛发、五脏,疏通血脉,与人补益极大,儿子还想给您打造个白玉床呢!” “哼!”皇帝重重哼了一声,算这小子有良心,挨揍也知道心疼他爹,民间说的果然不错:棍棒底下出孝子。 该揍还得揍。 不过说到采玉的方法,对于巨型玉石求而不得的皇帝倒是来了兴趣:“你搜集了采玉的办法?说来听听!” 四皇子马上狗腿地奉上茶水,让他爹滋滋润润地听:“儿子听到个民间传说,据说这可是沃斯国采玉的不二法门; 是这样的,他们那里的玉京山脉奇大无比,却也不是整座山全是玉雕的,只有部分区域才有玉矿; 有经验的老沃斯人,会在春天里一边放羊一边查找哪里有玉石,找到了会有赏银的; 他凭着不外传的经验顺着山坡爬,会发现真正有大矿石的地方; 可是,当他发现巨大的玉石,他根本撬不动、挖不出,该如何?” 皇帝喝了一口茶,把茶盏放下,见儿子卖关子,想到这段日子没少挨揍,便给了脸面接话:“如何?” 四皇子一看父皇肯接话茬,那不就代表有希望让父皇答应他的要求? 赶紧加把劲:“有经验老沃斯人,通常会背个褡裢,牧羊累了,就坐下来生火烤麦子吃,所以他的褡裢一头总是装把麦子,而另一边则是装满泥土……” 说到这里停了停,装作口渴的样子舔舔嘴唇,再装作拿错杯盏的样子把父皇的茶盏端起来一口干掉里面的茶水。 父皇要是不骂他,那他就能继续得寸进尺。 褡裢是大宣人出门常用的“行李箱”,据说最早还是从沃斯传入的东西。 只不过他们是使用动物皮子做的,骑马外出时,可以搭在马背上,里面装上钱、食物、生活用品。 而大宣人则是“山寨”出各种仿品,广泛流行,有用组麻绳编制、也有用细麻布缝制,再精细些的,会专门纺了厚实的麻布进行染色,甚至还会在上面绣上图案。 使用方法也更多些,小的可以放在腰间,大的可以搭在肩上,有点像今天的挎包,再大点也像沃斯人那样放在骡马的背上。 褡裢是一种长方形的口袋,中间开口,两头用来装东西。 通常大宣人出门的包袱不会装没用的东西,多沉哪! 所以皇帝听说沃斯牧羊人的褡裢除了带麦子还要装泥土,就很不解:“因何要装泥土?你不是说老人吗?怎能背得动?” 四皇子一看,父皇果真没计较自己喝掉他的茶水,十分高兴,赶紧继续忽悠:“父皇您听我说呀! 刚才不是说找到大的玉石,却拿不走吗?他当然拿不走,他还要赶羊群呢,那该怎么办? 老牧羊人就会掏出一把麦子,沿着玉石边的裂缝撒进去,然后盖上薄薄的一层土,再用水囊洒上些水…… 等过四五天,老牧羊人回到这里,就见一片稚嫩的麦苗已经长出寸把长度; 这次老牧羊人的褡裢里带的可不是麦子而是豆子了; 老人把麦苗揪巴揪巴连根拔起扔到一旁,再取出些豆种子,沿着裂缝撒进去,再次盖上土、浇水; 老牧羊人每隔一段时间过来一次,每次过来就换上更大的种子; 等到夏季快结束的时候,玉石的裂缝就被撑得足够大了,这时候就可以用木棍插进去,再搬起石头砸木棍,把玉石撬动起来,完整的大玉石就会松动、脱离原来的位置; 老牧羊人就可以踹着玉石,一路把它滚下山去; 父皇,您应该知道种子的力量有多大吧?您看咱宫里的青砖缝、假山石上,是不是总有青草长出来? 用这种方法,不但不用养活许多工人,而且也没什么危险,您说是不是?” 利用种子之力撬动山石,可行啊,太可行了! 皇帝不禁赞许地看了四皇子一眼:看看,同是第四个儿子,自家的老四,不比沃斯国的四王子出息多了? 皇帝并没有对四皇子要求去主客司的事情予以置评,四皇子也没指望一把就能成功,但在告退的时候,皇帝让李公公把今天喝的那种饼茶给四皇子拿了一些。 有希望啊!四皇子抱着饼茶欢欢喜喜地走了。 四皇子走了,皇帝却依然在喝茶,只是茶杯都空了,他还往嘴边凑,可见皇帝在想事情。 老四刚才说的采玉方法,很是新颖,是他没有挺过的,但是琢磨琢磨,觉得很有道理。 皇帝想起,有一年南方州府来的奏折中,曾经有过弹劾某地官员大兴土木修建官衙、劳民伤财的事情。 皇帝就写了批评那官员的信件,结果那官员也上折子自辩,说是因为当地雨水连绵过后,府衙地面被数株毛竹顶破青砖。 毛竹长速极快,仅仅两天就半丈多高,不但前堂、甚至后宅也长了不少,连床板都给洞穿了。 府衙第一天将全部毛竹贴地皮砍掉,可第二天早上一看,又长了一尺有余,且还有不少青砖上长出笋子,真是笋到家了! 而差役的值房里,墙角处更是被钻出的毛竹穿墙,还穿透了屋顶。 府衙只好撬开各处地面挖竹根,可毛竹的根系深度通常在半丈以上,更是有一丈多深的,这样挖下去,费时费力费银子,与重建又有何异? 因为奏折一来一回之间太慢,皇帝干脆派人去查看,果真如此,那官员才算是真正洗清冤屈。 这就是生命之力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四章 郑大人的格局 晋惠帝执政时期,出过这样一个梗:何不食肉糜。 晋惠帝指的是西晋第二任皇帝司马衷,三国司马懿的重孙。 大概是因为他爹司马炎太喜欢搞“羊车望幸”那一套,做不到优生优育,使得生下的司马衷有些智力障碍。 但人孩子是嫡子,合法的皇室继承人,而且勤学好问,也善良。 听到青蛙叫,会问:“它们为什么叫?”听说有人饿死,大惊,且怜悯:“没饭吃,怎么不吃肉粥?” 你能说他“凡尔赛”吗?不能!因为他没有臭显他生活优渥。 你能说他怀有恶意吗?不能!因为他很怜悯饿死的百姓,他只是提出解决之法而已。 你可以说他智力有问题,但不能怀疑他的动机。 再有,没有人带他去看过百姓是怎样生活的,他没有这方面的体验,又如何能指望他说出合适的话来? 大人不教,小孩能懂啥。 不同阶层的人关注点不同,所见世面也不同,那么思考问题的方向自然不同,或许有局限性,或许有偏差。 倘若今天四皇子跑这儿跟皇帝说这番话时,户部尚书刘聚能在场提醒,估计皇帝会把四皇子再揍一顿。 且不说沃斯的牧羊人有没有那份经济实力随身带麦种,就算有,他们会不会带麦种而不是带麦饼; 单说“不毛之地”这个词啥意思,就问你们皇帝父子俩能不能琢磨琢磨?如果玉矿山上能种庄稼,楚家的开采队能闲着? 他们都在戈壁滩上尝试种菜呢,若有那份可能,他们能不把玉京山全种上农作物? 一边收割一边采玉不是更好? 可惜,今天是人家父子俩聊天,身边没外人。 于是,皇帝一直在琢磨利用种子之力开采玉石的可行性。 越想越是可行,毛竹都能冲破青砖长出来,用此法采玉怎就不行了? 皇帝甚至觉得,到了年底了,可算又见能让他顺心的事儿了!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 虽说已经放假没有朝会,但为表示工作积极性,各部高官还是过来看看,万一皇帝也来了呢? 做事要让领导看见才行,不然演给谁看? 所以今天的非正式朝会内容,基本上就是皇帝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表扬一下朝臣们一年的辛苦,鼓励一下来年继续努力。 像蚂蟥一样扒在楚清身上吸血捞外快的工部尚书郑春秋,听到皇帝点了各部的尚书予以勉力,到自己这里竟然忽略过去了,有些心里不平衡。 六部尚书,夸了五个,唯独漏掉自己?皇上,您不能看不见臣这个任劳任怨、踏实肯干的老实人哪! “皇上!”郑春秋横跨出列,禀道:“臣经过汇总结算,今年工部在臣的带领下,各司按部就班,且有剏新,使得工部一切进展有序提升,只是……” 郑春秋面露迟疑和惭愧:“只是,工部参知楚清与臣无有交流,致使在玉矿扩展这么好的前提下竟无所出,臣实在惭愧!” 玉矿不是大宣的,而是沃斯四王子用玉矿的三年开采权抵偿给楚清的,跟朝廷无关,与工部也无干。 但是郑春秋偏偏把这件事划归工部,也就等于划归大宣国。 还一定要说“无所出”,直接泯灭今年从沃斯运回来的玉石。 更是把楚清的工部参知身份拿出来,说楚清与工部无交流汇报,工部无法对其工作进行指导和掌握。 蚂蟥就是蚂蟥,不怕被撑死,只怕吸不着血。 昨天四皇子说了利用种子之力开采玉石的方法,今天正好工部尚书也提及玉矿,皇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等待下文。 “皇上,现如今玉石河滩往下游延长十五里,而矿山也沿雪线又扩大一倍,且高度还不封顶……”郑春秋边说边比划,提醒众人那是多大一片区域。 “如此大的区域,既然楚清一人不能完全利用好,不如由工部派出工匠进行采挖,毕竟术业有专攻,用对人才,才能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对啊! 皇帝昨天就想形容一下四皇子说的开采办法的,只是有个词就在嘴边上,却总想不起来,就是事半功倍! 有方法,再有颇具经验的人才,矿区又扩大了,怎会不能获得更多的玉石呢? 皇帝越发觉得此法可行,便欲开口。 “臣反对!”户部尚书刘聚的声音响起:“皇上,臣反对!楚大人已经投入六千人于玉矿,都是她自己出资,且这玉矿也并非朝廷所有,臣认为此举不妥!” “嗯……”皇帝犹豫了下,刘聚说得对,可是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要是再不能多产出玉石,机会就错过了啊! 虽说让工部派人,会有不少玉石流入国库,但那也是赚到大宣的,总比私库没多少进项、国库也进不了强吧? 不管是国库还是私库,那可都是朕的呀! 时间紧迫,皇帝觉得还是应该以多收获玉石为重,于是问道:“郑爱卿,若工部派出人去,需要多少开支?” 开支?郑春秋看了看刘聚。 刘聚肃着一张脸,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写着“没钱”,紧抿下垂的嘴角表明他对皇帝竟会允许这种提议的抗拒。 公是公,私是私。 作为一国的财政部长,自然能猜出皇帝与楚家存在利益关系,他甚至能猜出皇帝的分成比例。 可那是皇帝的私事,岂能与国库收支混为一谈?! 但是他没法说。 皇帝才是那个管天管地的人,不是他。 郑春秋用眼角夹了刘聚一眼,心说那个抠门的老家伙,也不知道收了楚清多少好处,总是跟楚清一个鼻孔出气。 此时若是报账,说要多少多少钱,那老东西肯定又得跳出来说没钱,皇帝也不见得就愿意掏银子。 想罢,郑春秋答道:“皇上,并不用开支,这只是工部官员的正常办差,他们领着朝廷俸禄,怎会需要其他银钱? 臣的意思是,仅由工部派出有经验的饱学之士辅助楚清即可,刘老尚书说的是,那毕竟是楚清的买卖,可也关乎朝廷颜面; 能开采出更多的玉石,对我大宣也是只有利而无弊; 且楚清既然是我工部的参知,尽管她从不与臣报告公事,但是臣既然为她上官,也还是应该给予帮助和指正; 臣只是说派几个人去指导而已,最多楚清帮忙张罗饭食,也花不了她几个银钱,毕竟他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 再说,如果让楚清去支付他们的俸禄,岂不成了楚清雇佣的了?臣可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说得漂亮。 郑春秋表明自己并没有觊觎楚清私产的意思,又把自己提升到领导帮助下属的层次,这是上官对下属的关心和爱护。 同时,也是为大宣朝廷多获利尽一份心,而不是说既然那是楚清的买卖,工部就不闻不问。 楚清可以无视上官,他郑春秋却是要为朝廷、为国家利益着想。 他郑春秋从来都是从大局出发,只要对国家有利,他是不计较个人得失的。 这就是郑大人的格局,这就是郑大人的爱国情怀。 多获得玉石,不但楚清获利,与国家也有益处,就算楚清那个人狭隘自私,他郑春秋可是不计前嫌、没有私心的,他一心只想把事情办成、办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五章 我不是吃屎长大的 腊月三十日,腊月二十九。等是岁华终,无事穷相守。 年底最后两天,亲人们都回来了,路近的拖家带口,道远回不来的也托兄弟们帮忙带礼物。 别人家年底,是主子给下人们发红包,楚清家不是,她们家的小子们纷纷献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有给楚清的,也有给小宝的。 这种关系很奇妙。 看起来好像楚清是这一家子的最高长辈,晚辈们回来孝敬心意;可在楚家小子们心里,这是家里的姐姐和外甥,忙一年了,得回家看看。 这次回来的楚家小子们,第一批那一千个中没有多少回来的,他们被各自安排了任务;回来的多是他们遴选出的踏实忠诚的第二批人。 这第二批中也是各军营退役下来的老兵居多,他们带着第一批人的心意一起回来。 这次,楚清见到更多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大姑娘们是跟着回来“见家长”的,小媳妇们则是回来帮楚清忙活的。 还有一批小孩子,大的快五岁了,小的才过完百天,可把二十个大宫女和吕师傅乐得不行,啥也不干了,就伺候这帮小娃。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今天是二十九,楚清与大家见过面,就带着大姑娘小媳妇们一起蒸馒头去。 择偶是小子们自己的事儿,能带回来,楚清就很领这份心意,她能做的就是让这些女子自在,也让她们尽快适应楚家这种特殊的家庭氛围。 这些女子也都不简单,有商户之女,能写会算;有秀才之女,识文断字;更有屠户家的女儿,不但说话直来直去,操刀杀猪更是行家里手。 但是这些女子竟有一大半不会做饭……这倒是楚清没想到的。 不过也能理解,她们要不是在各自娘家能独当一面,估计小子们也不会看得上。 可既然能独当一面,自然是下了功夫的,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有疏漏,那么不会做饭也就情有可原了。 不会这倒也很有意思,这不,楚清领着她们揣个面团,好把发酵出的气泡挤出去,听见那小小的、偶尔的气泡破裂声,她们都惊奇的不行。 夜幕四合的时候,小宝和老于老赵他们回来了。 一路风尘仆仆,颧骨处也被风吹得通红,皮帽子和皮围脖上都是厚厚的白霜,睫毛上也是。 胯下骑的是沃斯马,腰间佩着蹀躞带,这么看上去,竟有些像沃斯人。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小宝大叫着跳下马就往厨房里冲。 他就知道娘亲肯定在厨房里,因为只要娘亲在家,必定要亲自下厨。 “啊!” “啊!” “啊!” 厨房门被小宝刚一推开,里面就是惊叫声一片。 大姑娘小媳妇在满屋的蒸汽里先是感到一阵冷风,旋即冲进来一个男人,大叫着什么什么回来啦就往里冲,吓得个个花容失色,手中端着准备下锅蒸的馒头差点扣到地上。 只有一个姑娘没有惊呼,反而是剽悍地大喝一声“吃姑奶奶一菜刀!”,轮着菜刀就朝小宝砍去:“哪来的蛮子!” 厨房一片蒸汽氤氲,使得人影眇眇忽忽,小宝却能一眼认出娘亲,刚扑过去,横里竟劈出一把菜刀,惊得登时一个急刹车,伸出准备拥抱娘亲的右手便改了方向,倏地一斩。 楚清正在打开锅盖,刚蒸好一锅大馒头,盖子一掀开全是蒸汽,啥也看不清,所以最好别用筷子往外夹,容易弄破馒头皮。 楚清是徒手一个一个往外抓的,全凭手疾眼快,好在手上都是茧子,也不怎么怕烫。 楚清原本背对着门,从蒸锅里往外拣馒头,听到小宝的声音回头看,却看到门口那个屠户家的姑娘竟拎着菜刀,吓得登时把手中的馒头唰地甩出去。 可怜这姑娘的右手腕了。 没等把菜刀劈下去,先被小宝一个手刀击中,就感到似被重锤震了一下,手中菜刀倏然坠下。 姑娘遭受重击,也看清眼前那张小脸,才知不过是个孩子,疼痛感刚传到大脑,手心突然又是一烫! 再看手里菜刀没了,却多了个馒头,这一下…… 手腕疼,手心烫,还有点小委屈,千滋百味的疼痛一下子袭上心头,“哇”一声就哭开了:“哎呀妈呀,疼!” 老于老赵跟着小宝过来的,正想到厨房这儿与楚清打个招呼,没想到厨房里这么多女人,便觉这样进去有些不妥,却没想到小宝刚进门就遇到袭击。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故,让他们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一声“哎呀妈呀”的痛呼,这下反应过来了,干脆也不回避了,哈哈就笑开了。 老于说:“老赵,这不会是咱老大收的徒弟吧?你听这一波三折的‘哎呀妈呀’,可是得了老大的真传了!” 老赵:“那咱俩可跟着占便宜,要论起来,老大得叫咱俩一声师父,这要真是咱老大的徒弟,那咱们也成师公了!” 楚清已经走到屠户丫头身边了:“豆花儿,快松手!看把手心烫起泡!都怪我,一着急都不看就往外撇东西。” 豆花姑娘手腕子早都使不上劲儿了,垂着,却抓着馒头不肯撒手,嘴里还在哭:“呜呜……馒头掉地上该脏了……呜呜呜……都是粮食!” 那可怜巴巴的小样儿,让楚清心疼得不行,一边接过馒头,一边让人用冷水冲块帕子过来给豆花敷手心,一边哭笑不得地抱怨:“掉就掉呗,掉了脏了就撕掉馒头皮,也浪费不着!” 豆花可不同意:“呜呜……馒头皮也是粮食……” 也是个苦孩子出身。 “你个死心眼儿!”楚清抱怨豆花一句,转头嗔怪地看向小宝,操起刷锅刷子佯装要揍他:“上来就下黑手!赶紧过来,给豆花嫂子道歉!” 小宝摸着鼻子凑过来:“豆花嫂子好!豆花嫂子对不起!豆花嫂子别哭了!豆花嫂子……” 厨房里笑声一片。 豆花是个实诚姑娘,哪里看得出楚清只是吓唬人。 再说也太难分辨了啊,刚才那一个馒头怎么砸进手心的她还没搞清楚,只感到手腕子被重锤一下后,手心也被重锤一下。 这么大力气,楚清又说是她扔的馒头,可见老大下手有多重,这要是让老大真的揍孩子,不得把孩子打坏? “别!别打!”豆花顾不上手疼,一伸胳膊把小宝扒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哭得直打嗝还不忘劝楚清:“老、老大,你自个儿一人,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喂大的孩子,可别给打坏喽!” 楚清:“……” 老于老赵:“噗!哈哈哈……” 小宝:“……我不是吃屎长大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六章 打肿脸充胖子 半夜,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廊檐下的灯笼还在亮着,整个宅院却寂静下来,人们都睡了。 突然,楚清被几声打斗声惊醒,一把抄起墙上的弓就闪到窗户边,推开一条窗户缝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打斗声很快就停止,房门被敲了两下,楚壮在外面说道:“姐,是楚元回来了。” 楚清穿好衣服,披上羊绒大披肩来到客厅,就见楚元揉着一边腮帮子龇牙咧嘴;甘来则叼着块红薯干吭哧吭哧地啃;小娃儿裹在被子里被放在桌子上,跟个包袱一样,倒是睡得香甜。 “老大,他们打我!你瞅瞅把我打的!”楚元上来就告状。 “该!”甘来说。 旁边就有小子嘻嘻地笑:“瞅你那怂样儿!” 家里实在没那么多房间给小子们睡,小子们也坚决不去住客栈,把姑娘媳妇孩子们安排进屋里后,竟在院子里支满帐篷钻进羽绒睡袋,就那么睡了。 真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楚元他们回来的时候,房腊月三十儿晚上才会熬一宿,可今晚注定是得预习一下熬夜了——丑时刚过半,院子里又传来打斗声。 这次时间比上次还短,楚清衣服还没穿上,楚壮就在外面敲了两下门,禀报:“姐,是个小孩子,说是叫水小毛。” 水小毛?那不是小宝的小伙伴吗? 楚清迅速穿戴好去了客厅,楚元蹲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脸,就跟蹲坑拉屎似的,他对面的椅子上,水小毛正嬉皮笑脸地学着他的样儿也蹲着。 见楚清来,楚元又嚎上了:“老大,他打我!你瞅瞅把我打的!” 说着,楚元跳下椅子,双手也撤了下来,楚清就看到,刚才楚元挨揍的那一边脸上已经青了一片,有些肿,现在另一边脸红红的,估计是刚才他自己揉的,可也有些肿。 水小毛咯咯笑个不停:“瞅你那怂样儿!” 楚清有些不知该怎么安慰楚元:“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打肿脸充胖子?” 楚元郁闷哪! 祥子明知进来人也不告诉一声,楚元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声响就出去查看,天黑,水小毛当他是贼偷,跳着脚给了他腮帮子一拳头 楚元刚看清对方是个小孩子就挨了一拳头,没法还手啊! 楚清又亲自下厨给水小毛煮面条吃,还专门给炒了两盘青菜。 水小毛和其他几个毛毛在沃斯国待了大半年,瘦的可怜巴巴的,估计青菜都吃不到,叫人心疼,显见南方孩子在北方那么严酷的生存环境下没少吃苦。 “你怎么是自己来的?”楚清问。 水小毛比小宝小三岁呢,过了年也才十岁,可看着才七八岁的身高,要是这么远的路,孩子一个人折腾回来,不知道得遭多少罪,没被沃斯人绑去吃了都算幸运。 “我和大毛一起回来的,婶子放心,很安全!大毛和我在城外分的道,他要去找爷爷过年,让我来这边。” “你怎么进的城?”楚清担心的问。 半夜回来,城门早就关了,小毛是怎么进来的?楚元他们有“宝清盛”货栈的牌子,楚家外贸生意有特许,可以破例开门,小毛他们却没有啊。 “魏大哥给放进来的!”水小毛答道:“魏大哥说他最近晚上都会去城门口守着。” 这个魏诚毅啊!总是能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给楚清查漏补缺。 密侦司的人要是想作弊,城门那些小兵咋敢不放行,只要说一句“有任务”,他们就得配合。 “您别看我们长这样儿在大宣不受人待见,但在沃斯可吃得开了!”水小毛唏哩呼噜往嘴里吸溜面条,边吃边说。 “您看我这头发没?现在都不用黑豆染发了,改成茶水染!”水小毛兴奋地说。 水小毛现在的头发呈现一种茶褐色,说是用茶水洗的,楚清看了看,还真和沃斯人的差不多。 沃斯王城人的金发,颜色也分深浅,深的是趋近于棕黄色,浅的虽被称作浅金,却也是非金色,而是浅到发白的茶褐色。 水小毛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只挑好的说:“婶子,我现在就涂涂眉毛和睫毛,就在王城里横着走,都以为我是王族的人。” 水小毛把比他脸还大的一碗汤面吃完,打了个饱嗝,嘴都来不及合上,紧跟着一个大哈欠就控制不住地打了出来。 孩子这是累坏了,楚清便不与他多说,给他找了住处,让赶紧补觉,紧赶慢赶跑来楚清这里,定是有事,可又能安心吃饭,想来不是急事。 先休息好了再说吧。 大年三十一大早,最先起床的竟是卓耀。 二十个大宫女昨晚帮忙照顾孩子们和孩子们的娘,也没少折腾,她们起床后出来忙碌的时候,卓耀已经满头大汗地晨练回来了。 卓耀昨晚其实是一宿没睡。 楚元他们回来时,卓耀露个面打了招呼,刚回房就看到窗口有个小影子,那是信鸽。 绿头信鸽给他带来了卓不群的回信,说已经解禁了,现在督管暗卫营训练器械。 卓耀看了看日期,按说这信应该早就到了呀,至少也得提前个两三天才对,怎么今日才送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七章 女人最多的一次早饭 绿头鸽子也郁闷呢。 上次大老远飞去京都,饿得头昏眼花的也没舍得停下来找点东西吃,眼看都飞到皇宫上空,离老主子也不过两刻钟的路程,到了就能吃香喝辣了,竟被那只该死的鹰一翅膀给扇成脑震荡。 足足休息了七日才痊愈,老主子又派它给小主子送信。 这次它有经验了,随时保证体力,不能再饿着肚子硬挺,虽然飞回新伦州离小主子不远,但到吃饭时也得先填肚子。 眼见一个地方不错,有美丽的小湖,能解解渴,谁知刚飞到附近,水还没沾上一口,就被突如其来一声巨响惊到,随后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拍飞。 要不是在失去意识前挣扎了一下,把自己的身体摔进树上一个喜鹊的空巢,可就要去见阎王了。 这次明明没有那只鹰,咋就被拍晕了呢? 哦……晕之前那一眼好像看见小主子了,还听见他喊什么“没良心”,到底谁没良心啊! 绿头鸽子晃了晃脑袋,现在看小主子还是三个脑袋,怕是这次半个月也不能痊愈了。 不管怎么说,卓耀总算收到父亲的消息,却是个让他喜忧参半的消息。 喜的是父亲总算没有遭罪,只是被软禁了一段时间,而且还能退居二线,将来不用给皇帝陪葬了。 忧的是父亲依旧在暗卫营脱离不了。 倒不是说给皇帝当影卫不光荣,可是人活得幸福自在不是最重要的吗? 年轻时当影卫就当了,可如今年岁大了,别的官员能告老还乡,他们却只能告老,不能离开暗卫营。 但不管怎么说,父亲现在平安总是好事,卓耀昨晚高兴一宿,都没睡着觉,就想着赶紧把消息告诉楚清。 自己父亲平安了,让老大也放心,也表明自己现在可以心无旁骛,也借着机会跟老大修复下关系。 虽说楚清嘴上从没怪他什么,但是之前对他的疏远却是显而易见的,疏远是疏远,楚清却不避着他做任何事,就等于告诉他“我不怕你监视”。 可卓耀真的不想监视,就算以前,他也没有向皇帝透露过半点儿能让皇帝猜忌楚清的事情,还尽量为楚清说好话来着。 直到小宝态度明确,楚清才对他有所改善,可在卓耀心理,却觉得楚清对他没那么亲了。 只有真心相待的人才能感觉到这些,别人谁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卓耀却总是不安。 就像一家收养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做错了事,尽管家长没有怪罪他,他却总觉得心怀愧疚,总想尽力弥补和修复那份情感。 “啊对,叫小宝起床吧,让他赶紧洗澡换衣服,你也抓紧。”楚清也起来了,看到卓耀就吩咐道,像往常一样,仿佛那段让卓耀纠结的日子从未存在。 小宝昨晚和老于、老赵、以及吕师傅睡一屋,这几个岁数大的肯定都把窗帘堵得死死的,一点儿天光都不透进来。 没有光作为信号,人的生物钟容易迟钝,小宝就不会起太早,能好好休息休息。 楚清像往常一样吩咐,仿佛这就是一直以来的生活。 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的白天,小宝都会被督促着洗澡换衣服,因为楚清说,晚上要做年夜饭、放炮仗、吃饺子,腾不出灶台给烧水洗澡。 其实是不想让小宝晚上惦记放炮仗,头发还湿的就往外跑,容易着凉生病。 大宣同楚清那个世界一样,三十这天讲究洗澡,是为了把身上坨了一年的秽气都洗掉,决不能把它带到下一年。 才能干干净净迎接新年,寓意辞旧迎新,来年就会有好的盼头。 楚宅里的一天,从洗澡开始。 就因为卓耀去通知小宝洗澡换衣服,院子里的小子们也都从睡袋里爬出来。 最早收回来的鸡毛鸭毛最先提供给自家小子们做睡袋、被褥甚至棉袄,他们都有厚厚实实的“羽绒保温设备”,可在院子里睡帐篷,也绝不轻松。 越冷,越不想离开被窝,越不离开被窝,就越觉得困,还没睡够。 可听说洗澡,全都精神了,对啊!以前过年的时候,老大会操着棍子撵他们去洗澡的,现在再不起来,怕是一会儿又要被揍。 就在大伙叽里咕噜爬出睡袋的时候,果真,楚清手里拎根棒子过到院里来了。 楚清手里的是跟棒球棍,特意削的,因为她感觉这种棒子的设计理念十分合她心意——拎着趁手,打着不累,就是洗衣服时捶打起来有些太长。 “咳咳!”楚清拎着棒子站在廊檐下先威严地咳嗽一声,算是开嗓,然后提一口气,因为接下来她准备高呼:“都给老娘滚起来洗澡去!” 可惜,不等她把气提完就—— “老大,起了起了!” “我被子都叠好了!” “老大别进来,我可没穿衣服!” “老大,揍他!他敢拿不穿衣服威胁你!” 楚清:“……” 把棒子扛到肩上,默默转身,回屋。 这帮臭小子,嚎得太突然,吓死个人,都岔气儿了。 院子里有水井,这帮小子干脆就打了水,直接洗冷水澡……冬天,洗冷水澡,这体格,棒棒哒! 院子里水淋淋的一群只着内裤的男人,吓得大姑娘小媳妇们谁也不敢往前院去喊他们吃饭。 楚清便不等他们,先组织女人和孩子们吃饭。 女人们扎堆在一起,尤其是结了婚的女人,话题永远离不开孩子和丈夫。 所以她们分桌而坐的时候,自然就分了类别。 带着孩子的来的女人们自然就坐在一桌,一边喂孩子吃饭,一边交流育儿经验。 成了亲还没生孩子的,也坐在了一起,从问“你家男人会不会帮忙做饭”开头,莫名其妙就能转成“我家男人吃饭无肉不欢”。 还没成亲的姑娘们羞答答坐在一处,悄声相互询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或是偷偷商量要是成了亲,该跟楚清怎么称呼。 不管在哪个世界,女人都有个共同点:讲一件事的时间点,会放在结婚或者生孩子那一刻,不是与男人有关,就是与孩子有关,总之不会说去年今年或前年,也不说大宣多少多少年。 比如说话的开头会是:“我成亲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或者:“你说那时候啊?那时候我还没生大妮儿呢!” 再或者:“我怀我们家大郎那年,赶上闹蝗灾……”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八章 内裤 · 灵魂 大家都在一个厅里吃饭,就算不坐在同一桌,相互间说话声也都听得到,所以饭吃到一半时,几桌人就统一了话题:讨论男人的迷惑行为。 一个说:“我家那口子,脑袋一根筋,有时候我着急合账,就让他帮忙刷碗,他倒好,让刷碗,绝不刷锅!” 一个说:“要说还得是我家那口子,别人找东西用手找,他用嘴找!” 这时候有人问:“又不是猪,靠嘴拱,人找东西咋能靠嘴呢?” 未婚姑娘们笑得直捂嘴,已婚的小媳妇儿倒是大方:“可不就靠嘴嘛,不管东西是不是他自己放的,只要找东西,就喊:‘媳妇儿,我袜子呢?’,‘媳妇儿,背包呢?’” 就有人接话:“就是就是!咱都不知道他们没成亲时咋活过来的!” 还有的更毒:“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看看,谁家男人也这样哈,就是……就是内裤!那破的,一个洞一个洞的,打补丁都打不住,就是不让扔!” 这下可炸庙了!家家的男人都这样! “可不是嘛!有天我趁我家那口子洗澡,偷偷把他内裤扔了,放新的摆在架子上,结果人家根本不穿,就那么光不出溜地站浴桶里骂我,非要我把旧的给他捡回来!” “我家的也是,那都薄得像纱似的,不用对着光都透亮,还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拿去捞鱼都得漏出去,一条也拦不住!” “那后来怎么样了?你到底给没给捡回来呀?” “捡回来了呀,不捡咋整?就让他光着站浴桶里晾着?那不得生病啊!不过我跟他说,那旧内裤让我扔灶坑里,沾上灰了,得洗,这才拿了新的穿上!” “那就不错了,知足吧!你家的不让扔就不扔,让洗就行;我家的那个,洗都不让洗,都快包浆了!” “可不是,我家的也那样!你要非给洗,他就跟你哭,说你把他的魂儿都洗没了,这辈子活着都没指望了!” 楚清:“……” 没想到啊没想到,楚家小子竟是这样的楚家小子! 楚清和黄蓉她们边吃饭边听她们讨论,乐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穆念慈甚至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捂着肚子愣是咽不下去嘴里的饭食,差点笑出腹肌。 内裤这种东西是从宝炉集团开始发展的,那时候楚清给小宝准备了四角短裤,让夏天的时候穿着凉快,楚元和百家兴他们看着眼热,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 那时候家里还没多少钱,让裁缝铺子给做不划算,楚清就把活儿分给张二妮她们家,让给赶制一批出来。 就这样楚家的小子们成了第一批穿内裤的人,再后来,大兵们来了,家里的豆油也赚到钱了,从那开始,就让裁缝铺子给做楚家制服时,也一并把内裤做出来。 内裤这种东西,普通百姓都是家里女人给做,不会在裁缝铺子买,所以楚清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普及开,但是楚家范围内是普及得非常好。 那时候棉布奇贵,楚清也发不起棉布内裤,所以给统一用的是葛布或者麻布做内裤。 为了达到绵软舒适的目的,自然用的不是结实的厚料子,而是质量不太好又织得比较稀松的薄料子。 洗上几水,拧过几次,就容易破洞。 可是葛布或者麻布是穿洗得越久就越软和,也难怪小子们穿到烂都舍不得丢掉。 未婚的姑娘们,包括楚壮楚丽她们,都听得脸红,却又忍不住不听,那副想听还害羞的模样,也给楚清乐得不行。 这个世界男女大防太严重,即便楚清家里男女可以同席,两性之间也了解不了多少——没人给上生理卫生课。 楚清也不制止她们说笑和讨论,听去吧,已婚的给未婚的传授点儿经验,挺好。 这些话题终于在小宝带着水小毛和吕师傅他们进来时停止。 却又开启了新的话题,由水小毛开启的。 八个毛毛到了沃斯以后,真是没闲着,利用自己的白皮肤成功混进王城的上流交际圈。 有“白宫”给的充足资金,以及楚家在密侦司的小子们给的信息,他们化身成王族旁支的贵族,竟得到不少关于沃斯王的秘闻。 “你们知道吗,凯利迪不是沃斯王的种!”水小毛开始“大放厥词”。 “什么?”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众人大惊。 一国之主竟然满头青青草原? 水小毛看到竟有让楚清都吃惊的事情,很是高兴,这说明他们几个毛毛这大半年没白忙乎啊! 水小毛饭都不吃了,说道:“确切地说,沃斯王的儿子们,除了九王子,没一个是他的种!” 哇哦! 楚清扫了厅里众人一眼,女人们全都看向自己这桌,看向小毛,八卦之火自她们眼中喷薄而出,仿佛水小毛要是讲得稍慢一点儿都能被烧为灰烬。 人们就好奇这种事儿,尤其还是沃斯王的家务事。 想想也是,平民百姓家里出点儿“红杏出墙”的绯闻都能让人津津乐道,更何况是一国之主这样的人上人呢? 这可是最接地气的事儿啊! 原来就算当了王,也架不住后宅出轨啊! 楚清琢磨着这种秘闻就这样传播开来,是不是不妥。 小宝是今早起床后才见到水小毛的,所以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禁拍了他脑袋一下:“你才多大就扯这些事情?小小年纪荤素不忌了啊!” 水小毛正欲反驳,就见小宝轻轻摇了摇头,只好按下继续讲的冲动,往回圆了圆话:“谁让他儿子除了老九就没有像他的。” 水小毛心里郁闷,在沃斯打听到这个消息时,大毛就不让他说出来,说要等看到小宝才可以说。 现在不但看到小宝了,还看到楚婶子了,而且这还是楚婶子都不知道的事儿,可还是不让说,真是的!可憋死他了! “嗐!”大家的目光又撤回自己饭桌上的菜盘子里。 像不像的没啥,不像父亲像母亲的大有人在,没啥稀奇的。 有人开始议论了:“哪个君王不是一堆媳妇儿,孩子也不能个个都像他吧?不像也正常。” 有人就附和:“是啊,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为啥,同一个爹,不是同一个娘呗!” 于是,女人们的话题又转移到谁谁家娶了妾室,谁谁家养了外室,又谁谁家正妻没生子,庶子先出了两三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七十九章 秘闻 待到吃完饭后,小宝把水小毛抓去楚清的房间,才让好好说说这件事。 关于沃斯王的秘闻,其实小宝也不知道让水小毛就那样大咧咧说出来合不合适。 不过小宝倒是不怀疑水小毛他们打探消息的真实程度,因为这几个毛毛确实很能干。 只是,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刚才人多,很容易散播出去,那么倘若楚清需要这件事做文章的话,岂不就是丧失了先机? 所以小宝才让水小毛闭嘴,等楚清批准了再随便说。 这就看出来小宝在很多时候的判断能力和行动能力要高于楚清。 楚清还在判断水小毛这样说好不好,小宝就已经制止了。 在小宝看来,“好不好”那是可以稍后再去判断的事,而“说不说”才是现在就需要选择的事。 而最稳妥的选择就是现在别说,等判断完了再论。 “现在说吧,”小宝对水小毛说道:“沃斯王怎么回事?” 水小毛现在不想说了。 刚才人多,说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他得收到多少崇拜的目光啊!这可是沃斯国的皇室秘闻咧! 现在就他们三个人,说了还有啥意思? 说书先生的台子下没听众,能有好心情才怪呢,水小毛也是。 小宝翻出一个小型桌面蹴鞠给水小毛:“奖励!” 还当着水小毛的面玩了两下。 有动力了! 水小毛马上就开口,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桌面蹴鞠,语速贼快:“沃斯王族为了保证血统纯正,都是兄弟姐妹间结婚,也有姑姑嫁给侄子、叔叔娶了侄女的; 但是沃斯王好像出了毛病,就是生不出来孩子、也不是生不出来,就是很难生出来; 所以除了九王子,其余的儿子全都不是他的种,而九王子好几年前就死了,所以沃斯王这些年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问; 所以四王子才越来越猖獗,不过,我回来之前听说沃斯王好似又打起精神了,总是召唤各部落头人议事; 最常召见的是左贤王,其他的都是些小部落,偶尔也会召见右贤王。” 说完,水小毛就一把抢过桌面蹴鞠摆弄起来,不过没敢离开,怕一会儿楚清和小宝有什么要问他的。 沃斯国的九王子卓罕,在国战那年,也就是庆德五年,就被时任总兵的洪亮给活劈了, 沃斯王当时亲自带兵要给儿子报仇,却被洪亮提前挖的坑道给阻住,又逢大宣的援兵赶到,不得不硬生生收手。 也是自那之后,沃斯人虽时有犯边之举,却都不成气候。 原来,竟是沃斯王唯一的儿子没了,老家伙的心气儿也没了。 水小毛说沃斯王族是兄弟姐妹间通婚,或者姑姑嫁侄子、叔叔娶侄女,那就是近亲结婚,而且还是血缘极其相近的通婚,所以沃斯王难以生出孩子倒也是情有可原了。 楚清那个世界,也有因为要求血统纯正而保持的遗传病,比如欧洲皇室号称“维多利亚的诅咒”的血友病,膏药国的脊柱变形,甚至在她自己国家的赵宋皇族,也有连续四代的脑血管疾病。 有些遗传疾病会导致男子不育或难育,恐怕近亲结婚的沃斯王族就这种问题。 楚清投放在沃斯国的密探们也曾报告过类似这样的消息,说沃斯王族生育率低,当时楚清还以为是他们吃棉籽油导致的,现在看来,近亲结婚才是主要原因。 按这个思路想来,怕是沃斯王族的女子也都知道这个问题,而她们又面临生育继承人这样的大任务,所以才会与家族成员进行苟合。 可是从沃斯王自九王子死后便一蹶不振这一点看来,沃斯王应该是很反感自己的女人与别人生子。 所以他不看重其他儿子,而独宠九王子,这也应该是沃斯王把妻舅立为左贤王、而不是兄弟或儿子的原因,可偏偏,九王子没了。 这个猜测没错。 水小毛后来边玩边说的话就证实了这一点。 就是因为生育问题,沃斯王本就不多的亲兄弟们在争夺王位的过程中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一个没剩下,所以左右贤王都是他的堂兄弟,而谷蠡王是他的表兄弟。 这些兄弟们都与沃斯王的女人们共枕过,沃斯王的八个儿子都是他们的种。 这也是为什么各大部落都很甘心听从沃斯王调遣的原因——等你禅位那天,要么把王位禅让给我,要么禅让给我儿子,机会大大地! 可是和九王子一样,当时的左右贤王都死在与洪亮的那场战役中,而沃斯王没有自己的兄弟,所以后来的左右贤王都是前贤王的兄弟。 沃斯王的全名叫苏来满沙·胡什伯克,苏来满沙是名,胡什伯克是姓,而沃斯王族人的姓,是他们父亲的名。 所以,真正的胡什伯克这一支,到沃斯王苏来满沙这一辈,断了。 据水小毛说,九王子的生母,是沃斯王的妻妾中最美也是最忠贞的,没有因为想要儿子像其他人那样找同族人苟合,而是安分守己,只服务沃斯王一人。 因此沃斯王最看重的就是她,甚至封她为后,封他哥哥为左贤王,可惜也早早就死了。 “哟!沃斯王原来还是情种喽!”小宝撇撇嘴说道。 “你也到明天才进入十三岁,现在就荤素不忌,这样好吗?”楚清问道:“刚才是谁教育小毛的?” “呃……不知道沃斯王又密谋什么事儿了?”小宝赶紧岔开话题:“刚才小毛不是说近来沃斯王又打起精神了么?” 小毛听见又提到自己,就接话:“是,总能看见华丽的马队进王宫,但是我们只能在王宫附近转悠,进不去; 他们外面有卫兵,里面除了卫兵,还有很多狗,长得像狼一样的狗,可凶了! 大毛二毛试图夜里摸进去,但是不行,二毛还差点儿被狗咬到,那狗嘴可大了,二毛说,他要是躲得慢点,那狗能把他半个脑袋啃进去!” 楚清惊出一身冷汗! 这几个孩子,不要命了吗! “小宝,你让他们做什么了?”楚清严厉地问小宝。 没有小宝授意,这几个孩子能干这么危险的事?小宝怎能不拿人命当回事?! “我……”小宝听了水小毛的话也是一脸震惊,显然他并不知道毛毛们的消息如此来之不易,以为他们最多就是假冒沃斯贵族套套话什么的。 水小毛马上抢话:“婶子,小宝哥哥没让我们做什么,就说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两天再回去,是我们不想回去; 大老远跑去一回,我们当然不能白跑,爷爷说过,贼不走空才无憾,人不占便宜是王八蛋!” 楚清:“……” 小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章 善不善,谁说了算? 关于婚内出轨这件事,要是放在楚清那个世界,作为丈夫,乱搞男女关系,那她妻子有样学样好像不会有人惊讶。 毕竟你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 但是在王权社会可不行,君王可没有忠于婚姻的义务和责任,只要给正妻相应的地位就足够了。 不过也分什么君王,在大宣可以,皇帝儿子不算多,但是努努力就有收成;沃斯王却囿于遗传病,尽管万分努力,亲生儿子也就那么一个。 所以,这种事要是出在大宣皇室,后宫肯定没好;但出在沃斯王室,那就……忍了吧。 “甘来?”楚清看向小宝,小宝摇头:“血统。” 水小毛听不懂,也不在意,因为没提他的名字。 楚清其实提到甘来就想明白了,甘来的母亲是东伦人,是沃斯王的奴隶,即便生下孩子也会被处死,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哎呀可惜了,好不容易有第二个亲生骨血,却是个不被王室承认的。 那沃斯王突然又精神重抖擞,是为什么呢? *************** 京都,皇后寝宫。 今天是大年三十,皇帝没什么事可操心的,倒是皇后比较忙,晚上要有进行驱傩表演、要燃放烟花爆竹等,不时有礼部官员或者太监来禀事。 其实除夕的表演都是提前几个月就开始排练的,焰火也都是早早就备好的,如今这样忙碌,实在是底下的人为了凸显皇后辛劳、也凸显自己办事能力而做的表演。 皇帝坐在皇后边上,听太监来回禀宫灯、炭炉、香炉的准备情况,什么都不用说,只坐那儿,就等于是给皇后极大的尊重。 看,皇后管这么多事儿,皇帝很尊重她,一直陪着,都不插话,全凭皇后做主。 昭华公主安静地坐着,专心致志地摆弄一个小花盆。 “你在做什么?”皇帝问。 儿子不好,一个个的不上进,还是女儿好,不用督促就自己读书,还特别喜欢读书。 有时候皇帝会想,昭华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多自律啊,一点都不用大人操心。 “爹,我在放小石子,要放得均匀才好。”昭华公主回答。 皇帝:“为什么要在花盆里铺小石子?” 昭华:“草莓的种子太小,浇水时容易把他们冲出来,如果有一层小石子压着就不会了,而且还很美观,等它长出来再浇水时也不会把泥土溅到苗上。” 皇帝:“这是谁教你的?” 昭华:“楚懂说的,他还说,这样长出的苗比较直,小苗长到可以移栽时不会纠缠在一起。” 又是楚懂!他懂个什么! 皇帝:“太想当然了!石子这么重,怕是小苗会憋死在底下。” 昭华:“不会!楚懂说了,种子的力量很强的,它生根能穿透石头,发芽也能大毛去找爷爷了,小宝本以为是要去京都,那根本来不及和水毛毛一起过除夕。 但是水小毛说了,水毛毛就在新伦州,只是不想给楚清添麻烦,所以就没告诉楚清。 那怎么行! 水毛毛是小宝的朋友,很好的忘年交,楚清要好好维护这份情谊,但水毛毛说得也对,楚清毕竟是官身,三教九流的往家里带,确实引人注意。 那就在一百零八村见面。 一百零八村散落在山里,那么大的区域,见面要方便得多。 “小毛说他们也有给咱家的年礼呢。”小宝说道。 “啊?”楚清很意外:“孩子不是从沃斯回来的吗?” 千里迢迢,没大人领着,两个孩子能平安回来,在楚清看来就很是不易,怎么还有东西带回来呢? “小毛说见到大毛就知道了,大毛不让他说。”小宝说着就笑:“估计要憋死他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一章 爆竹声声 从沃斯带回礼物,能是什么?估计是寻到什么珍奇草药了。 沃斯那地方,真有些大宣所没有的草药,比如一些知名大药铺的百眼柜会有一个贴着“南乳香”的药斗子,可拉开看看,几乎都是空着的。 这“南乳香”就是沃斯的特产香药,不过在沃斯的名字是“买斯提克”,在大宣极其稀见,仅在宫廷使用。 “估计是‘南乳香’吧?路途那么远,两个孩子能运来的东西不会很大件。”楚清说道:“那东西很贵的,能荣养髭发、消炎退肿还固牙健龈,宫里都不见得有多少。” 楚清也知道水毛毛曾得过牙病,因此便往这个方向假设。 楚清的车队浩浩荡荡挺进一百零八村,村民们听说今年东家竟然亲自来发放年货,争相奔走相告。 村民们热情地邀请楚东家能到他们家里坐坐,哪怕喝一口他们家的茶、吃一口他们家的饭。 楚清只召集各村村长开了简短的会,说一些拜年话,就让小子们把年货发下去。 一百零八个村哪,发粮食真的不适合,那得多少车队才运得过来? 楚清给送的是杀好的一分为二的整猪,被称作“半拉半”,和几十筐铜钱,还有几马车炮仗。 前些年家里过年,给小子们发工钱,就是换成一筐一筐的铜钱,看着喜庆,发出去也压手,大家都高兴。 炮仗则是穷人家过年的奢侈品,这些年楚清没少往北边贩运竹子,使得竹子的价格也便宜下来,但也是只有过年时他们才舍得买些来烧。 对村民来说,肉和钱是最好的年货。 倒是那些炮仗,村民们看向炮仗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实在太奢侈!买些竹子来烧对他们来说就很奢侈了,不是过年都舍不得买,放炮仗,那简直是烧钱! 有那买炮仗的钱,都换成铜钱发给他们多好。 可对楚清来说,这次送来的炮仗才是真正的年货。 村里各家准备放炮仗的时候,楚清带着人去了山上。 甘来依旧一身男装,潇洒走在头前,两手插在腰带上甩着膀子横晃,十分惬意,真可谓“扎个丸子的鬏,做个简单的妞,走路双手插兜,爱情愿者上钩,” 楚元则胸前挂着楚星海,手里拎着零食袋子,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十足一个称职的呆萌奶爸。 山上除了有存放铁锭的山洞,还有个小型“军工厂”,吕师傅带回来的那些残疾工匠们正在加班加点“大炼钢铁”。 已经造好的炮筒,有工匠正在往上衔接榆木墩子,还有工匠捶打铁箍。大家都在叮叮咣咣的忙碌。 楚清的年夜饭就是在这里吃的。 这里的煤炭、柴火很多,正好做饭吃。 山里总是这样,当人们对一个地方的形容词是青山绿水、山清水秀、山水如画等等时,相应的也会有穷山恶水、山寒水冷、水剩山残等词汇伴生。 有山无路因而人迹罕至,所以运输不易,是一地能保持住原始风景的主要原因,也是隐藏一些“非法事物”的不二之选。 当山下爆竹声声辞旧岁时,山里面炮声隆隆迎新年。 这些残疾工匠没来几天,所以谈不上发放工钱,但是楚清这次过来,还是每人给发了一两银子当年礼。 给官府做过工匠的人,自然知道如今做的这些事情是要掉脑袋的,当然能有地方谋生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可是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心中肯定不踏实,没准时间一长再生出别的心思。 与其让他们心里没底提心吊胆,不如给点实惠安安心。 楚清多虑了。 这些匠人已经活得没有尊严没有出路,吕师傅简直是他们的救赎,他们领吕师傅的恩,可不敢给人家添乱,主要是别砸了自己的饭碗。 老于和老赵已经在研究地雷了,他们对这些东西的好奇心可不比卓耀弱。 卓耀拿着手雷研究,他突然想起楚清曾经在宅院里搞过只冒烟不爆炸的“哑火炮仗”,才想明白,恐怕那时候楚清就是在搞手雷。 “东家,”一个残疾工匠走过来,眼睛都不敢直视楚清,只顾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管,双手呈上:“您看看这个。” 这是一根手腕粗的竹管,尺把长,竹管的一端侧壁上有一个绿豆大的小孔,小孔里是一根浸透飞火面的麻绳。 “您看,火捻子这头是可以卡在长枪头上,也可以安一个手柄。”许是有那一两银子垫底,工匠有了表现自身能力的想法。 这位工匠是吕师傅的两个徒弟之一,因为研制烟花,操作不当炸毁一溜工棚,也失去了一条腿和几个手指头。 楚清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心情有些激荡——这是突火枪! 见楚清不语,那工匠继续说道:“东家,这是小人以前做的,也能用,就是用个三四次就烧坏了,小人琢磨可以改成铁管子,然后这里加粗做药室,这边要收小口径……” 我的天!楚清脑袋嗡嗡的——这个不起眼的残疾人,手里拿着竹制突火枪,然后在跟我讲述火铳的设计方案吗? “你是想要用铁锭对吗?”楚清问。 这个匠人知道竹制突火枪的缺点在哪里,而且已经想到用铁管来做发射管,还想到加大火药室的直径,缩小发射管的口径以增加火药燃烧后产生气体的压强。 突火枪是吐火枪的比较威风的叫法;而一旦竹制突火枪改成铁制,就进化到“火门枪”。 眼下这名工匠,已经跳过火门枪阶段,直接升级到火铳的思路了。 人才啊! “清丫头,”吕师傅看了他徒弟一眼,插话道:“你看看他研究这东西有没有用,康赟就是为这玩意儿才变成个残废……” 吕师傅并不算康赟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师父,并非因为某一项技艺而专门收徒。 叫声“师父”,其实是对同行前辈的敬称。 但是吕师傅待他们年轻人一向有耐心,偶尔也会替他们背点小锅,都是做工匠的,做好了不见得有赏,但是出一点点小问题就很有可能被追责。 如此一来,他们就真的把吕师傅当“师父”,思想上的,因为物质上他们也孝敬不了师父什么东西。 吕师傅说这话的时候,楚清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和不值得。 无奈,是因为他这徒弟就好研究这些玩意儿,是真的热爱。 不值得,是因为研究出来的结果,要么被工部那些小吏拿去当自己的业绩,要么就拿个成品当礼物孝敬上官。 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值得就是,无论研究出什么结果,他自己都落不到半点好处。 有成绩,被管理他们的小吏摘桃子;出意外,不但没有工伤待遇,还被追究责任,自毁前程。 “你胆子挺大啊!”楚清说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二章 “三昧真火” 专职研究烟花的匠人,偷摸研究火器,楚清本以为自己够胆肥的,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土著也不咋老实。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造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他都已经说出把那竹管插在长枪上或者安个手柄了。 “叫什么?”楚清问他。 “小、小人叫康赟,”康赟回答道,突然又反应过来,楚清是问他做的东西叫什么,马上又补充:“小人把它叫做‘吓破胆’; 小人试验过,这玩意儿别看杀伤力不大,可要是安在长枪上,可以伸出去烧骑兵的马脸,牲口都怕火,这玩意儿能把它们吓破胆,把骑兵给摔下去; 要是只安个手柄拿在手里,就适合近距离用,像东家您这样的女子,碰见歹人的时候给他这么一下子,保准他眼珠子都得瞎!” 随着说话,康赟的胆子也变大了,声音平稳不发抖,语气都带着兴奋:“这还只是竹管子做的,要是像小人刚才说那样,改成铁管子,那威力可就大了; 对了,东家,就您的那个炸药要是放我这个‘吓破胆’里,那就不叫‘吓破胆’,可以改成‘威震天’了!” “噗!”康赟提到威震天,楚清就想起环球影城那个话痨威震天,一口酒就喷了出来,眼前可是火堆…… “看,我娘亲喷出三昧真火了!明年咱们大家都能发大财!”楚清惊魂不定的时候,小宝给打了圆场。 十步开外的老于他们火速将装着地雷和手雷的箱子搬到远处另一个小山洞,嘴里还嘟囔“要了血命了,这时候喷三昧真火,想直接飞升是怎的?” 还好山上空间大,这要在室内,呵呵,楚清不敢想。 “康赟,你名字没起好!”小宝说道:“你这人心灵手巧,已经是老天的恩赐,还姓康,更是有健康之意,够得天独厚了; 却把名字起个赟字,赟怎么写?文、武、贝,是能文能武还有钱哪,这不是贪心嘛!贪心能不晕嘛!” 小宝看楚清被老于说得有些尴尬,就打岔道。 可惜这个岔打的,楚清想揍他。明明象征美好的“赟”字,被小宝按音译说成“晕”,不该揍? 一个小屁孩儿怎能说人家名字不好,名字都是爹娘给的,由得你胡说?不礼貌。 楚清认为小宝过分了,人家是大人,小宝是个孩子,小孩议论大人就是不尊重、不礼貌。 这是楚清的惯性思维,其实在这个世界,人是有阶级地位之分的,她总是忘记。 小宝是东家,那些人是雇工,楚家不收留,他们没地方谋生;小宝有话可以随便说,没人会觉得不妥。 虽然楚清很想批评小宝两句,但还是忍住了。要是她知道小宝曾经因为说乔万启的名字,差点让人家以为自己大不孝、克死老父(乔莫开)……哼哼。 楚清不想“人前教子”,小宝也是有主意、有自尊的孩子,小宝可以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是楚清也得维护孩子的领袖地位。 “少东家说得极是!”康赟的表情如同找到知音:“小人这个名字确实起的不太好,小人原本应该叫康贵…… 小人本来有三个哥哥,大哥叫康文,二哥叫康武,名字都是小人的爷爷给取的,说一个板凳四条腿,他希望有四个孙子,叫文、武、富、贵; 意思是两个大的撑门庭,两个小的保富贵; 小人和三哥是‘双棒儿’,刚出生村子里就发了一场瘟疫,爷爷和三个哥哥都染上了疫病,没熬过去; 小人的娘因为生产时受损,奶水不足,小人就被送到二姨家喂养,没在村子里,反而活下来了; 爷爷倒是看到一个板凳四条腿了,听说走的时候很安心,可是一下子三个凳子腿儿也跟着走了; 后来小人的爹伤心之下,就把三个哥哥的名字全都放在小人身上,可没想,眼下却是成了这样……” 康赟看着自己的断腿,有些神伤。 小宝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的玩笑话,竟引出这么一段悲伤的故事,有点愧疚。 “少东家,不如您给小人改个名吧?”康赟满含希冀。东家肯赐名的话,那地位可就稳了。 “康希!”小宝马上弥补刚才的过失,说道:“日子总有奔头,好好干就会有希望!你看你这么手巧,以后准保能过得好!” “噗!”楚清又喷了一把“三昧真火”。康希……你叫个康盼、康望、哪怕是康……有为我都不能喷! 康赟,不,现在叫康希,康希可以说算是个武器工程专家了,可是在这个世界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工匠。 把火药和武器结合,康希不但有这个研究思路,且已经具体做出实际的火器来,就很不易。 可惜匠人地位低下,没人会尊重他们的发明创造。 “娘亲,我的学院可是有奖学金的,你这里要不要也设一个奖项?”小宝提议。 “要啊,咱们家的织造作坊不就有吗。”楚清回答:“你们好好研究吧,研究出有用的东西,或者能把我的图纸变成实物,都有奖,具体奖励方案,吕师傅,您给操操心。” 楚清用柴火棍在地上画了一个火铳的形状:“你说的火药室应该在这里,这头粗,这头细,口径分别是……” 康希看得眼睛直冒光,因为楚清不但画出他心中所想的火铳样子,而且在手持的部分也有设计,很方便使用。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下雨怎么办,这东西还能用吗?”楚清提醒道。 “想了,东家,我就是想拆开手雷看看是怎么点火的,看能不能也用那种方法。”康希问道,又嘟囔一句:“师父不让”。 似乎有些抱怨呢。 吕师傅不得不解释:“清丫头,我觉着你做的手雷,用的不是市面上的飞火面儿吧?我没敢让他们拆,怕万一拆不好再炸了。” 说着,吕师傅附身凑到楚清耳边:“他们还没过试用期,就算过了试用期,也得签了死契,才敢让他们研究。” 吕师傅的担心很有道理,这说明他也无法对这些人的人品进行担保,毕竟好多年都不见了,人心是会变的。 康希听不到吕师傅的悄悄话,也没心思听,他在反应另外一件事:那手雷是这个女东家做的,而且不是普通的飞火面,师父都不知道怎么做。 要说那个“没良心炮”,东家能搞出来,就已经让他惊讶了,但毕竟和他的“吓破胆”原理差不多,他最多就是震惊一小下。 可手雷那种不用明火点燃的爆炸物,连同里面的火药都是东家自己弄出来的,就让他无法置信了。 想着做、并做出这种东西的,还是女人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三章 人逼到份上,啥事干不出来?还用分男女吗? 也就是楚清知道这些简易的火器原理,就直接照搬,不然,楚清自己也得搞出点什么东西来。 眼下,已经有工匠能够想出火铳的制作思路,如果朝廷能够重视工匠们的创新,楚清估计他们几年内实现以火器装备军队并不难。 只是就像康希说的,他做的东西喷射的是砂石或者铁屑,并且射程不远,也打不穿士兵的盔甲,因而杀伤力不大。 这与烟花爆竹有何异呢? 一款武器的研发,需要以作战概念、装备需求等为前提,进行先导技术、关键零部件与制造武器的样机开发,以及生产工艺开发与产品制造、产品升级换代等一系列过程。 需要不同的研发生产机构参与其间,各司其职而又相互配合,共同完成武器装备的研制。 仅凭一个人的一个思路是远远不够的。 比如康希说,把他的“吓破胆”安装在长枪杆上,对着骑兵的马头来那么一下子,让对方人仰马翻,这是建立在步兵对骑兵作战的思路上。 可是康希不是士兵,他想到的只是“吓破胆”喷出火光及砂石的那一下子效果,却不会想步兵面对骑兵,只有一杆枪的距离下,有没有机会点燃“吓破胆”。 而这也是“吓破胆”的局限性表现,因为拉远距离的话,喷出的砂石对敌人的铠甲造不成大的伤害。 若依靠喷出的火光以及高热气体增加伤害,势必又要拉近距离。 虽然康希也提出了火铳的思路,但是在他的“吓破胆”造不成多大威力的前提下,不会有人想着投入资金、物料和时间去尝试。 而其中最重的一点是,火药本身质量不过硬。 再加战争需求不强烈、以及官僚主义、摘桃子、揩油水等等中层官吏的搅扰,这些工匠们的创新并不被上官所重视,更遑论上达天听。 想来,这也是此类物品在当前不会得到进步和发展的原因。 所以,在本朝有可能发展出火器的前提下,火药的质量将成为战力的决定因素。 对于从硝石中提炼出高纯度硝酸钾,虽然做法简单,反复进行重溶——加热——冷却的工序即可,但真正知道的恐怕没人。 毕竟以当前的科学水平,应该没人知道生产硝酸钾的化学和物理原理,也没人能区分硝酸钾和硝酸钠这两种化学性质和物理性质都很相似的物质。 只能凭经验和感觉配置火药。 不然像康希他们,也不会因为火药受潮结成大死疙瘩,为了敲碎研末,然后引起爆炸,伤人伤己。 受潮结块,还结成很大的死疙瘩,可见是火药中硝酸钠比例过大。 因此楚清认同吕师傅的说法,不到真能够放心,不会让这些工匠接触黑火药。 那么,黑火药的配方和制作方法,就成了目前必须保密的重中之重。 相比这些有技术的工匠,楚清反而更信任侯泽他们那帮人,因为相信小宝的眼光,相信魏诚毅和他爹水毛毛。 “妈妈,手枪哎,你会做不?”小宝看着楚清画在地上的火铳示意图,拉着楚清到远处,贼兮兮悄咪咪的询问。 楚清:“呃……手枪啊,结构我能想明白,可我做不出来。” 手枪和火铳太不一样了,楚清想了想,估计能画出差不多的结构图,但要说做,恐怕没那手艺,材料也不行吧? 小宝:“不要你做,这不是有这些工匠嘛!” 楚清:“那属于精密工艺,现在的加工方式达不到。” 小宝:“我不是说现代的手枪,就像你刚才在地上画的那个东西,小一些的,能拿在手里的,做一个?” 楚清手里真有一份图纸,昨晚熬夜画的,是燧发步枪的图纸。 燧发枪结构不很复杂,但是加工起来却难度不小,比如不同型号的螺丝至少需要四到五对,以及一个过硬的弹簧,都需要手工进行磨削。 最难的是膛线。 没有膛线,那就是滑膛,射程有限,精度不高,属于打哪儿指哪儿;有了膛线,才能够做到有一定的精度,没准能有机会命中靶心。 膛线如何设计,楚清不会。 楚清知道膛线的旋转角度需要根据弹头的重量、长度和速度考虑,可是膛线需要多少条,左旋还是右旋,如何把它刻进枪管内部,都是想不明白的地方。 之所以想到燧发步枪,是因为以自家的这些人数,就算把小宝认识的三教九流也算上,也只是一群步兵,而且武器方面也不整齐,并非人手一把。 到目前为止,能拥有制式武器的,仅是小宝和楚清手下的五十多名护卫而已。 盐帮和丐帮的火拼,楚清是看到过的,他们手里的武器也都很杂乱,斧头、柴刀居多,人数倒是不少,那次群殴就有千人参与。 把这些人都算进去就会发现,没有远程攻击的部队。 楚清要是知道小宝跟老于正在偷摸打造一支骑兵队伍,或许能略感安慰,可就算有,作为远程武器的弓箭却也是不好配备。 那么在铁锭不多的情况下,弄出燧发步枪这种稍加训练就能应用的武器,性价比就很高了。 小宝还在眼巴巴等着楚清回话,楚清知道他想得到肯定的回答,却也只能说:“回头我和你吕爷爷商量商量,够呛啊。” 小宝眼神略显失望,楚清只好回以苦恼人的微笑:“早知道有穿越的一天,当初我就好好学习,多看看理工类书籍了。” 小宝不忍心大过年的让娘亲不开心,便安慰:“妈妈,你就够可以的了,要是爸爸来了,他一文科生,不更没辙?” 对此,楚清表示反对:“你爸要是来才好呢,直接科举去!咱娘俩才不用费这劲呢!” 想了想又不对:“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你爸爸不会来!赶紧的,你也呸呸呸!” 小宝挠挠后脑勺,听话地双手合十拜天:“呸呸呸,老天爷,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啥也没听见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四章 年礼 目前楚清的假想敌是那些世家望族,因为如今他们在商业上给她挖坑,他们的代言人在朝堂上给她下套。 作为把怀疑刻入基因的皇帝,很有可能被他们当做枪使,对自己不利。 人哪,地位相差悬殊时,不会产生矛盾,因为比你位高权重的,根本不会留意到你,这叫无视。 但是如果实力壮大、地位略差时,他们会打压你,不让你有机会与他们平起平坐,却也不会太下重手,因为他们坚信杀鸡不用牛刀。 可一旦你的实力赶上、且有超过他们的趋势,而地位依然无法与他们相较时,他们就会重视你,并想尽一切手段置你于死地。 因为数次打压都弄不跨你,实为心腹大患哪。 只有你的力量足够强大,即便地位不及,但是武装到牙齿,他们才会怕你,不敢轻易造次。 武功再高,也怕大刀嘛。 基于这种想法,楚清认为打造一支武装力量十分必要,而且一定要快。 “哟嚯!这是放了什么屁得罪老天爷了呀?”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就见水毛毛正往坡上爬,身边跟着水大毛和水小毛,后面还有几个人。 楚清与小宝跑到坡地边上说悄悄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水小毛早已下山,这会儿才知道他去接水毛毛了。 他们竟没有点火把,而是摸着黑上山的,真是能耐! “毛毛!”小宝一蹦三尺高,就往人家身上扑,吓得楚清一哆嗦:“小宝,别闹!” 这是坡路,没大没小就算了,往水毛毛身上扑,给扑倒了滚下山可咋办! 小宝现在的功夫很是可以,可惜楚清没见过,他这一扑看似没留余地,实则也就是做个样子。 这不,刚搭上水毛毛的边,就已经稳住身形,直接把胳膊环住人家脖子,水毛毛则顺势搂住他的腰,也是怕他摔倒。 这俩人就搂脖抱腰地走到楚清面前,看着就有点儿……不伦不类。 “水帮主,好久不见,过年好!”楚清先施礼。 “哟,这可不敢当!丫头啊,别整那客套的!”水毛毛干脆说道。 毕竟楚清有官身,在这个世界,人和人不以年龄相论,而是以地位,楚清先给水毛毛施礼,水毛毛总是要客气一下。 不过呢,他还是很享受楚清把他当做长者对待,不像小宝那个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水毛毛说完,还神气地往身后看一眼,好像在炫耀什么般。 “楚大人,在下李虎,有礼了!”李虎从后方走上前来,恭谨施礼。 楚清看到李虎有些发愣,因为不认识,而对方好像又知道自己,小宝则是一声欢呼:“老虎叔!” 看来又是小宝的忘年交,楚清赶紧随着小宝的称呼回礼:“他叔,过年好!” 李虎挑起一边眉毛看了眼水毛毛,略带挑衅。 水毛毛鼻孔都气大了。 水毛毛本想让李虎瞧瞧自己面子有多大,当官的见了他都先跟他打招呼,结果楚清一句“他叔”,愣是没有显出水毛毛任何优势。 叫李虎“他叔”,一听就亲近,可叫水毛毛却是“水帮主”,远了呀! 侯泽在后面蹦着高招手,然后抱拳于头上,生怕楚清看不见:“嘿!我来啦!” 水毛毛的鼻孔又恢复了正常,猴崽子是自己干儿子,跟楚清也是没大没小,这不是更亲近? 楚清不明白他俩这眉目里传的是什么情,赶紧把人往篝火那边请。 水毛毛敢带来的人,小宝对之又十分亲熟的样子,想来可靠。 看楚清有客人招待,康希他们几个残疾工匠便去了别的火堆处,把地方让了出来。 侯泽在后面交待几句,跟他们一起来的人便转身下山了。 楚清这才注意到水毛毛他们竟是带了一队人挑着箱子上山的。 侯泽看着那堆箱子,喊住楚清:“我说,你来看看,放哪儿合适?” 楚清看看箱子、看看侯泽,心想这孩子真是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我知道你给我送礼了还不行吗,非得现在看! 可打开箱子一看有些傻眼:“你们从哪儿弄的?” 这是好几箱子白色和黄色的碎石。 石头都已经被砸碎了,可见是为了节约空间而敲碎的,在火把的照射下泛出些玻璃似的光芒。 楚清赶紧拿起一小块舔了下,有些苦,证实了她的猜测:“真的是硝石?” 黄色碎石好说,一打开箱子就一大股硫磺味儿。 侯泽始终盯着楚清手里的火把:“你可拿远些,吓死人了!” 楚清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你们从哪儿搞的?” 以水毛毛这些人的尿性,不可能会花钱买,指不定从哪儿偷来的呢,没准儿给搬来这么多箱子,怕是要楚清帮他们擦屁股吧? “这可不是我和我爹弄的,这是大毛他们给你的年礼!沃斯国弄来的!”侯泽笑着说:“你赶紧找个妥当地方放着,我们这一路连个火把都不敢打,你倒是好,生怕不着火是吧?” 大毛也走了过来:“婶子,我们想给你送点年礼,也不知道送什么好,这些是我们在沃斯王城和涂虎尔特交界的大山里发现的,弄了些回来,问你需不需要。” 我滴个天! 楚清都听懵了:“你们还去采矿了?” 大毛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下:“我们冒充贵族,跟着那些沃斯的真贵族去狩猎,才知道王城和涂虎尔特交界的地方有很大一片山区; 我们就找机会进山,反正船帮弟兄们现在都散出去赚零花钱了,我们就干脆到处转悠; 小毛说,沃斯的乌鸦和喜鹊大概听不懂大宣话,也不如大宣的鸟聪明,反正不好训练,不如进山找金雕去……” 什么乌鸦、什么喜鹊?楚清听得云里雾里。 楚清不知道毛毛们在南方有乌鸦兵和喜鹊兵,所以听不懂,可后面的话听懂了,因为他们说找金雕。 小宝的金雕,是甘来跟着楚元一起回来时带来的蛋孵化的,所以毛毛也想爬山找金雕的窝,想养金雕。 “你们……没受伤吧?”楚清问。 胆儿可真够大的,金雕的窝那么好掏的?楚清已经完全忘记了脚边的硝石和硫磺箱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五章 争执 探鹰窝取鹰雏是个技术活,又是非常危险的活。 金雕常常筑巢在高大的红松、柞树的道:“都告诉你少喝酒了,你非要喝,还拉着吕爷爷,幸好被我拦下了!” 欲盖弥彰的说法让他的小脸更红了,吕师傅看破不说破,只配合着笑笑。 酒劲不大,不是家里的“玉液琼浆”,是山下村长送的黄酒,喝上两杯没关系,何况吕师傅也看出小宝与水毛毛他们的相处方式很另类,所以并不干预。 李虎倒是对于纵容小孩子喝酒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他可不认为过了今晚就十三岁的人还需当孩子看。 看到楚清坐下来,李虎说道:“楚大人,刚才小宝说起你们要弄什么……枪?” 看来小宝对李虎放心的很,连他想弄把枪的事情都说了,楚清便也不瞒着:“小宝刚才正跟我琢磨这事儿,不过,有难度。” 楚清说这话时往工匠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孩子想要的东西,我能画出来,却做不出来。” 李虎心细,不动声色也往工匠们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是人的问题,还是缺少材料?” “唔……”楚清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该不该对这个刚刚才认识的李虎说,因为两个问题都有,对人不放心,也缺少铁。 而且这是刚刚和小宝商量的事,连个计划还都没有。 “老虎叔,是人的问题如何?”小宝问道,人的问题在小宝心里是最大的问题。 小宝很信任李虎,而且觉得李虎似乎有潜力尚待挖掘。 因为李虎总是给他惊喜,比如小宝以为他只是个略懂草药的造船工时,人家弹指间就用药丸子击伤偷包贼并且活捉一条过山风。 再比如,小宝以为李虎是个隐藏在民间的功夫高手时,人家举手就把水毛毛的牙给拔了,还顺手给镶个象牙。 还比如,小宝以为虽跟李虎关系不错,但人家一向不受拘束,不能对他有什么指望时,他却不远千里给小宝送来楚清“被谋反”的消息。 小宝觉得李虎对自己并无所图,因为自己也给不了人家什么,人家还能时常想着自己,就对他很放心。 “若是对人不放心,我可以帮你们控制,可若是人手不够,那我也没辙,我只对木匠活还算在行。”李虎说道。 “怎么控制?”小宝问。 小宝确实是想控制,因为工匠必须要用,但是还得用得放心,那就只能控制。 李虎问:“控制谁?” 小宝:“目前,就是那些身有残疾的匠人。” 至于以后,那得再看。 “好办!”李虎说道,并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给小宝:“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个倒入酒壶,然后让他们喝掉,告诉他们,每月得服解药才能不死,但是平时不会痛苦。” 楚清眼神一凝。 难道真有需要按时服用解药的毒药? 到目前为止,楚清真没发现有这种东西,别说这个世界没有,就算是她的世界也没有。 只有需要长期吃药的慢性病,可没有需要按时缓解毒性的毒药。 中毒就是中毒,不会没有痛苦的中毒,就算是安眠药、麻醉剂,看似无痛苦,可也是什么都干不了,人并不清醒。 人体基础代谢为二十八天,如果中了毒还没有痛苦,就该是代谢光了,那么,按月服用解药还有什么用?按月补充服毒还差不多。 小宝抓起那个药包和酒壶就起身。 楚清:“不可以!” 小宝说道:“娘亲,你别管。” 楚清:“我说不可以!” 当着自己的面,都要给人下毒了,楚清坚决不能坐视,这孩子真的不学好了吗?! 大年三十的晚上,楚清和小宝第一次、还是当众、发生了争执。 “娘亲,”小宝既没有放下药包和酒壶,也没有不管不顾拔腿便走,而是平静的,在楚清看来却是冷漠的说道:“娘亲,他们需要依靠我们生存,我们也需要他们效力; 如果我们有事,他们也好不了; 可如果我们没事,却因为他们嘴不严而出了事,我会在死之前杀光他们,所以,他们的结局是一样的; 但是,我不希望我们的结局受到他们干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六章 合理 楚清突然有种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来自于小宝说的话。 这些话打破了楚清自以为的不连累“家人”的幻想,与她有关的人,注定会受影响。 可是,小宝这不是等于在说——只有我们可以带给他们危险,但是不许他们给我们带来隐患,谁让他们得依靠我们才能生活。 这是不是强盗逻辑呢? 可是楚清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信任问题,人心叵测,越是身边之人越要防,你知道身边的谁有善意的隐瞒或是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些话,也等于小宝替楚清当众、尤其是当着吕师傅,把丑话说在前面了:我们就是这么无情之人,你们要是能接受,咱就欢欢喜喜过大年;若不能,好聚好散! 吕师傅,包括家里的小子们,是楚清最不愿伤害的人,因为那是楚清在这个世界的家人。 而小宝方才那番话,会让人寒心。 儿大不由娘啊! 楚清脸色很不好看,吕师傅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丫头,孩子说的没有错,咱家的人越来越多,你又不肯与他们签卖身死契,没个保证不行啊!” 这就是穿越者与本地土著的区别。 楚清以为不跟家里人签死契,是不愿剥夺人自由;以为有压迫就会有反抗,不如从一开始就是雇佣关系,合则来,不合则散。 事实上,卖身死契虽然会把人变为奴籍,会剥夺他们的自由,却也是给他们的一种保障,“铁饭碗”的保障,以及归属感。 楚清的处事方法,小宝过去从不干预,因为他也觉得娘亲是以善待人。 但是如今不同,娘亲如今越来越危险,既然家里要建立“私兵”队伍,那就得做到保密,因为豢养私兵,本就是大罪。 李虎把药粉包从小宝手里拿过来,往自己的酒盅里倒了些,然后一口干了,把酒盅底亮给楚清看:“让他去吧。” 李虎是表明态度:你瞧,我都可以自己封口,你还有何不满? 卓耀和那些工匠坐在一处,一是给李虎他们腾地方,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着工匠们,因为刚才楚清和小宝说悄悄话时避开了他们。 作为武人,卓耀听力较常人灵敏,又一直关注小宝,因此楚清这边与小宝和李虎的反常,他不但看到了,也听到了。 李虎给自己下了药,卓耀竟也走过来,拿过那包药粉,直接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又端过水毛毛面前的酒碗灌了一大口,差点没呛着。 楚清无语。 卓耀这是作什么妖,哪儿都有他,这是有多不自信! 楚清也有些不满,怎么什么人都来做自己的主?儿子就算了,那是楚清自己愿意的,李虎又算怎么回事? 小宝朝卓耀笑了笑,竟然把药包又拿起来,真就抓着酒壶过去找那些工匠了。 “康希,你们几个把这酒喝了吧。”小宝说道,果真当着他们的面把药粉撒进酒壶一些,甚至没有说每月提供一次解药的话。 康希等人愣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小宝的表情,小宝此时面上一片认真之色,眼神也带着审视。 小宝在心里数数,决定等上十个数,若是没人喝,就直接把他们赶走,反正他们手里有娘亲给的一两银子,省着些够花一段时间了。 没想到,他们只是愣愣神,就自己拿过酒壶给自己的酒盅满上,然后一口喝光。 康希砸吧砸吧嘴角,把那一点点湿润也舔干净,说:“少东家,我们跟着师父从京都过来,每天好吃好喝,也穿得柔软暖和,很是过了段好日子,今儿就是死了,也值了!” 其余十个残疾工匠也点头附和:“是,值了!不是为那口吃的,而是为了师父全心全意待咱们,东家也给咱们面子,让咱好好过了段有体面的日子,知足!” 小宝面色缓和:“各位师傅,万丈深海终有底,三寸人心不可量,我这也是把丑话说在头里,把丑事做在明处; 你们若是忠心,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就缺工匠,你们算来对了; 你们有什么发明、创造,可以在我楚家自由发挥,若做得好,还有奖励; 若你们与我有异心,我自是不会容你们,不过忠不忠心的,谁说了也不算,我只相信你们做的; 所以今天这酒,是毒酒,但不会立时就要了你们的命; 你们也不会有多大痛苦,只是每个月要吃一次解药进行缓解,否则会死。” 楚清和吕师傅就在不远处坐着,康希他们也都知道,而现在小宝这番言行并没有人阻止,那就说明了东家的态度。 康希他们干脆直接跪地,向楚清的方向磕头,又向小宝磕头,说道:“我们绝无二心!本也想着跟东家签个死契的,只是东家没答应。” 楚清暗自翻了个白眼:还真的怪我咯? 现在楚清不自在了。 李虎先给自己灌了毒酒,可他是小宝的朋友,楚清真没法翻脸。 说心里话,这要不是看小宝面子,楚清肯定先骂李虎一声“你活该!你自找!你这是将谁的军呢?我给你很熟吗!” 可现在骂不出来啊,楚清就觉得喉头似卡了鱼骨,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着实憋气。 小宝那边打发工匠们继续吃饭:“行了,丑话说完了,吃饭!” 李虎看楚清面色不善,就笑,然后拿过一根柴火棍,在地上写道:“白矾。” 看楚清不明白,又写:酒加白矾,喝不死人,治痄腮的。 原来那包药粉是白矾粉末。 那也不行啊,白矾偶尔吃点,量少的话无事,多了可就脑萎缩了。 楚清瞪眼:“刚才卓耀吃了一大口!” 李虎笑:“死不了,一会儿我给他催吐。” 水大毛和水小毛一直都没有说话,一是因为刚才楚清的脸色很难看,那是强压暴脾气的样子,他们能看出来,虽然他们从没见过楚清发火。 二是因为这是楚家的家事,连水毛毛都没吭声,他们也不好插嘴。 其实他们觉得小宝做的没错,水毛毛收留他们的时候,也曾经当众说过:“老子救你们是老子摸着良心做事,是老子自己的事儿,与你们无关; 老子带着你们杀人越货也好,还是打家劫舍也罢,那是老子带着你们谋生,与你们有关; 你们的命是老子救的,若你们敢给老子惹祸,老子就把命收回来!” 这些话不止对他们这几个孩子,而是对船帮所有人说的,到后来,船帮不管发展壮大到多少人,这些话都是帮规的一部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七章 神同步 “你们回来了,那鹰谁管着呢?”水毛毛问大毛和小毛。 半天没说话了,楚清和小宝两母子之间气氛有些微妙,使得场面多少有些尴尬,水毛毛出声打破僵局。 大毛回话:“主要是二毛管着,那次我们偷进王宫,为了躲狗,二毛摔伤了,正好就照顾那些鹰。” 有水毛毛和水大毛说话,水小毛胆子也大了些,又是提到那一家子金雕,兴奋劲就又起来了:“爷爷,我已经跟小雕很亲熟了,就是不知道这段日子它们会不会忘了我。” “不会。”楚清插话。 大过年的,气氛搞太僵不好。 就算跟小宝有不同意见,楚清是当妈妈的,自然也是照顾孩子情绪——这些都是儿子的朋友。 更何况,儿子也没说错,总得找个方法让人心变得可靠。 楚婶子能接话,小毛很高兴,刚才楚婶子的脸色可把他吓住了:一向对他们和颜悦色的人,竟然对小宝哥哥凶巴巴的,太可怕了。 “真的?”小宝赶紧接话,希望能重新看到楚清的笑脸。 “那是自然,”楚清果真回以微笑,还递给他一块烤肉,说道:“金雕的记性特别好,而且爱恨分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全看你如何待它; 我曾听说一件事,说吉州一地曾有二村民为治痔疮掏了鹰窝,获得一只母鸡大小的雏雕; 当时还不知是鹰类当中最记仇的金雕之窝,只顾高兴地抱着雏雕归家,却不知已被觅食归来的雌雕发现; 雌雕当时并未攻击于他们,可见也是投鼠忌器; 待一路追踪着他们到家后,一直盘旋在屋顶上方哀鸣不肯离去; 也是因那雌雕日日盘旋不走,那村人也未敢将雏雕下锅,生怕被雌雕发觉; 一连三四天,连那村民的家人也劝:‘还是把那崽子还给人家吧’,那村民却把眼一瞪,不许家人多言; 实在是因为金雕体型大,即便是雏雕,也大过童子鸡,足够炖上一锅肉吃; 雏雕虽然体型大过童子鸡,却月份尚小,不是随便养养就能活,所以到第四日时,那雏雕死了; 村民舍不得扔掉,更不敢让雌雕看到,便叫了和他一起掏鹰窝的村人,两人把雏雕炸了吃肉……” 水小毛听得愤慨:“太过分了!你可以把人家的崽子拿走,但不能这么糟践! 沃斯人也会去掏鹰隼的窝获取幼崽,帮助他们打猎,但不会炖了吃,而是好好善待鹰隼,并且过几年还要将他们放归; 所以在沃斯那么多有猎隼的人家,我都没听过谁被鹰隼报复过; 这家村民太不像话,人家亲娘都发现了他们,他们不但不把小雕奉还,竟还将它吃了!” 水大毛则着急听结果:“婶子,你刚才不是说金雕会记仇么,后来怎样了?” 这个故事并非真的发生在吉州,而是发生在楚清那个世界,但这并不妨碍楚清把它当个哄孩子高兴的故事讲出来。 楚清:“不好说他们是什么心态,究竟是真的认为吃了雏雕可治痔疮,也或许被雌雕骚扰不胜其烦,更或许想凭借此举能证明自己不畏一只扁毛畜牲; 反正他们就是这么干了,可惜,痔疮不但没治好,待雌雕在这户人家发现自己孩子的羽毛后,便对那村民发起了报复,且,一次比一次凶狠; 在身上被雌雕利爪抓出数条深沟后,那窝藏雏雕的村民终于不堪伤害,搬去县城居住; 他是躲到金雕找不见的地方了,可他的同伙开始被雌雕疯狂袭击,不管是头还是脸,抑或是背部,时不时就被攻击得血肉模糊; 而雌雕的目标也一直都很明确,冤有头、债有主,只攻击那村民一人,而并不攻击保护他的乡邻; 最后他不得不躲进县衙大牢,宁可吃牢饭,也好过被雌雕报复致死。” 这件事真正的版本是,村民们不得不报警,民警赶到后用警车将那食雕村民带走,金雕一路追随并攻击警车,希望那村民出来。 最后民警不得不把警报和警灯都打开,金雕才放弃追赶。 而那村民被医治后又被警方传唤,作为非法猎捕、杀害一级保护动物的嫌犯,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 可以说,那只雌雕凭借一己之力为孩子报仇,更是把坏人送进监狱。 待金雕复仇故事讲完,场间的气氛也重新热闹,那边的工匠甚至已经划拳喝起酒来。 “我们的金雕可不是这么来的!”水大毛说。 “我来说我来说!”水小毛抢话,水大毛不跟他争,反而还给他碗里添汤,生怕他说渴了。 水小毛兴致勃勃讲道:“我们是在一处山的秃岩上发现了金雕的窝,那地方太陡,我们也攀爬累了,没敢直接上去,就在原地准备休息一会儿,填饱肚子再往上爬; 我们一边啃饼子一边看着那处窝,讨论该怎么上去才能不摔下来,就听见上面有小雕的叫声,婶子你知道吗,小金雕的叫声又像小鸡又像小狗; 从我们那处,不站起来本是看不到小雕的,可是突然看到了,就见它一边叫一边跳来跳去,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那处是峭壁,我们生怕它掉下来摔死,它还只会站着伸开翅膀、还不会飞呢; 我们就想往旁边爬一爬,到它的正下方去,万一它摔下来,我们也好拦一拦,看能不能救下它; 不想就在这时,我们看到小雕突然往旁边跳,然后就看到一条黑蛇在小雕旁边突然探了下头,想是小雕在躲那黑蛇; 小雕一边跳着躲,一边吓得直叫,却也一直在还击,每次看它又到峭壁边上快掉下来时,都是它在不停地跳着用爪子踩那黑蛇; 我们担心得不行,也不管危不危险就往上攀爬,想帮小雕一把,结果突然小雕就掉了下来; 大毛哥想也不想就横着飞扑过去,一把给抄到手里,可他两只手都去救小雕了,自己差点摔下去; 还是三毛哥手快给拉住、拽了回来,三毛哥的手指甲都翻掉了四个,呼呼淌血; 我们以为把小雕救下来就没事了,结果上面的窝里还有叫声,我们救的这只小雕也扑腾着叫唤,把大毛哥胸口也抓坏了; 往上面一看,原来还有一只小雕,而那黑蛇,是两条!” “两条?!”楚清和小宝同时惊呼,且神情一模一样——瞪大着眼睛抻起了脖子,还神同步地同时用右手揪住自己的胸口衣襟,可见是紧张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八章 空手套白狼 “是啊是啊,两条黑蛇!”水小毛手舞足蹈、腰肢狂扭地比划:“他们这样……这样……就一下一下攻击小雕; 我们在下面急得不行,扒住岩石贴着岩壁,就往上射‘飞虎爪’,可那处峭壁是凸出到外面的,我们怎么射也勾不上,还直往我们自己脑袋上砸……” 楚清和小宝神同步地双手都揪住前襟、屏住呼吸。 水小毛:“眼看那两条蛇的尾巴不时地在上边甩来甩去,小雕也快被逼得掉下来时,就听到天上一声愤怒的鹅叫!” 楚清和小宝神同步地挑起眉毛:“鹅叫?” 水大毛噗嗤就乐了:“婶子,确实像鹅叫,鹅拉长声音那种叫,那是大金雕飞回来了,爪子上还有一只兔子呢。” 水小毛不满地叫:“我来说嘛!” 一向高冷的水大毛难得一笑,楚清还没看过,正想多看一眼,就被水小毛打断,水大毛就继续给小毛剃羊肉吃,笑容倒是挂在了脸上。 水小毛:“大金雕兔子都不要了就扑向那黑蛇,可是它一个人、哦不,一个雕、不是、是一只雕,没法同时对付两条蛇; 就在这时,大毛哥把飞虎爪从机关里拉出来,一手卡住机关,不让绳子回缩,一手往上甩飞虎爪; 三毛和四毛就一人一只胳膊地拦着他的腰,甩了三下,才把飞虎爪甩上去; 就是那么寸,飞虎爪正好扎在一条黑蛇身上,给带了下来,差点儿就掉我脑袋上,我都跟它那三角脑袋对上眼了!” 楚清和小宝神同步地再次抓紧自己的衣襟。 李虎倒是问了:“黑蛇?三角脑袋?” 水小毛虽然不满李虎打断他的描述,但是也礼貌回答:“是呀,黑亮黑亮的,亮的反光,脑袋下像个扁瓢似的,倒是白色。” 这下轮到李虎惊呼了:“过山风!”,又问:“两条都是一样的蛇吗?” 水小毛答:“都是!” 李虎更惊了:“两条过山风,怕是一公一母吧?不然它们就打起来了,不会威胁到小雕。” 水小毛对此不在行,就摇头:“不知道,反正两条都是黑亮黑亮的,身上还有一圈圈的白道道。” 李虎可不在乎金雕,他更关心两条过山风:“蛇抓回来没?” 水小毛又摇头:“要砸中我的那条,被大毛哥抡着飞虎爪给抡开,磕在岩壁上掉下去了; 上面那条,跟大金雕一直缠斗,可是那地方太小,他俩打斗时把小雕也给碰下来了; 这次小雕砸在我脑袋上,我没躲,还给接住了! 大金雕一看孩子没了,就顾不上那蛇,飞下来找,我们赶紧向她展示两只小雕,都活着呢,它就一直在我们身边飞,还不停地叫; 这时候又飞来一只大金雕,是小雕们的爹,它和小雕的娘相互盘旋、鸣叫,好像是问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陪着我们一直从山上下来。” 说到这里,水小毛特别得意,好像取得了一项天大的成就:“我们从峭壁上下来后,就让它们好好看看孩子,两只小雕都有些受伤,我们就告诉大金雕,说要带回去给治伤; 它们好像能听懂,没有攻击我们,我们一路骑马回去,它们就在天上跟着; 我们回去后给小雕包扎,两只小雕的翅膀都摔伤了,大金雕后来落下来看着,我们发现金雕娘的腿上有血,就跟她商量给她也包扎一下; 我们靠近她,她虽犹豫却没有躲开,金雕爹倒是一直警惕着我们,不过看到我们给他媳妇的腿包上纱布后就安静了; 然后我们给弄了新鲜牛肉让它们吃,它们就一直在我们那里养伤,伤好了也没有走,金雕爹还会抓了兔子或者旱獭丢给我们呢!” 水大毛补充:“硝石矿就是我们陪着小雕学飞的时候,大金雕带我们找到的!” 李虎听了半天,原来一条过山风都没带回来,直是惋惜:“两条啊,好歹带回来一条也行啊!” 楚清和小宝倒是终于松下这口气,并神同步地说:“合着你们是空手套白狼,一家四口金雕都赚下了!”。 听到楚清和自己同时说同样的话,小宝刚想乐,突然想起之前还让娘亲生气了,赶紧趁着这个功夫使劲儿讨好——给楚清片下烤好的羊肉,还细心地给撒上芝麻和辣椒面。 吕师傅笑着与水毛毛干杯,不知他们在聊什么,反正是小宝伺候楚清吃肉的时候,听到吕师傅来了句“这就对了嘛”,也不知是说谁。 小宝习惯了耳听八方,自然知道吕师傅是一语双关,看到楚清对这句话有些愣怔,马上接话,却只接其中的一层意思:“原来硫磺是水毛毛弄来的啊!我还当是小毛他们那么厉害,什么都找得到呢!” 原来刚才他们在说硝石和硫磺的事儿。 硝石确实是八个毛毛在沃斯国发现,并让船帮的汉子们偷偷弄回来一些,而硫磺的获得,则与水毛毛打劫了孔家的货船有关。 话说,水毛毛带人“祸祸”水路运输时,曾跑孔家的地盘捣乱,让他们运送黑釉瓷器的船沉在水里。 至于为啥跑到孔家地盘捣乱?那还用说,水毛毛和小宝初相识,就是在小宝要护送孔家的黑釉瓷去京都成国公府那次。 根据水毛毛“贼不走空才无憾,人不占便宜是王八蛋”之理论,对于曾经祸祸过小宝镖局的孔家,水毛毛既然到了地方,要是不祸祸回去、并占点便宜,那不成了王八蛋了? 孔家的黑釉瓷是发家之物,在大宣十分有名,也是他开发客户、拓展销路的好东西。 宣慰府有孔家的关系户,且那里有大宣最著名皇室贡茶——黑茶。 作为大宣贵族阶级最喜欢的活动之一——斗茶,正好就离不开这两样东西。 所谓斗茶,就是茶叶冲泡过程中取各地不同品种的茶叶,以相同冲泡方式,茶叶经沸水冲泡,在杯子里会腾起厚厚一层白色泡沫,观察泡沫与水色的相互变化来断定茶叶质量的优劣。 斗茶中,为了方便、准确进行观察,孔家的黑釉盖碗茶盏深受人们喜爱。 作为一年四季都气温适宜的宣慰府,有着大宣最具特色的茶苑,供各地云集来此的茶商聚会、品茶、聊天、谈生意。 黑釉瓷,黑茶,都是黑,孔家觉得这就是缘分,甚至觉得黑色是他孔家的幸运色,故而他与宣慰府最大的黑茶经销商吴瑞福成为好友。 他们互通有无,在各自的地盘代理对方的货物,合作的非常好。 年前,孔家往宣慰府运去几船黑釉瓷器,春节嘛,补货,被水毛毛盯上,上演了一出“水鬼打劫”大戏,把人家船给弄沉了不说,还以水鬼面目审问出这批货是要给宣慰府黑茶商吴家送去的。 于是水毛毛就带人把沉船里的黑釉瓷器打捞上来,重新装船,冒充孔家给宣慰吴家送去,并得到作为回礼的黑茶,和准备托孔家代卖的火腿、以及麻质蜡染布料。 “嘿嘿,空手套白狼,有瓷器,有茶,有肉,小宝贼,你要不要?”侯泽把事情讲到这里时,水毛毛笑眯眯问小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八十九章 “那味道,像是一个村的鸡蛋都臭了” 别看水毛毛说的轻松,什么空手套白狼,还问小宝要不要那些货,小宝却知道不能要。 如今船帮、盐帮和丐帮几乎都整合在一起,名义上是以小宝为主,却得由水毛毛和贾焱垚代为统管。 水毛毛发挥水上的优势,而陆上就需要贾焱垚出力。 且水陆交汇的邸店、渡口等地方,需要来自各个帮派的帮众相互配合,所以别看水毛毛打劫不少东西,小宝却不能私吞,还需要做帮里的经费。 所以小宝问道:“那些货你们方便出手不?不方便的话,弄到宝清盛货栈去,我给你们运进沃斯卖个高价,让兄弟们吃顿好的!” 水毛毛之所以只给运来硫磺,并未把那些赃物弄来,其实也是这个意思,问小宝要不要,只是问他眼下着不着急用钱。 若急着用钱,水毛毛也能立马处理掉,只是就不太划算,不如卖给沃斯人赚得多。 “那行,回头给你送到宝清盛去。”水毛毛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还有,”水毛毛现在要说硫磺的事:“宣慰府有处山,山下有溪,坡间水汽极大,如同烟雾; 而山间有处热泉,如同滚锅,当地人利用地热提取硫黄;小宝贼,你要不要硫磺?” “要!”楚清回答,“不白要,我买。” 不等小宝回答,楚清已经接过话来,而且豪气地表示自己会出钱。 这总比去药店买要省事得多,去药店买很贵,而且量少,唯一的好处是够纯。 楚清的插话一下子让水小毛从刚才的话题转移:“硫磺吗?咱家的温泉就有啊!” 小宝:“呃……我咋不知道?” 沃斯宣人街那处被小宝引来开“香水行”的温泉,是从四王子手里购得的,还被人家狠狠宰了一笔钱。 水小毛:“那处温泉后面的石山,大概爬半个时辰左右,能看到处被岩石围着的山谷,会有沃斯王城的穷人去那里采石拉回去盖房子; 那种黑褐色的石头有好多孔洞,沃斯人说用来盖房子很暖和,碎石头也可以用来滤水; 但是有一处全都是这种石头覆盖的山包却没人去,那山包被浓雾包裹,可臭了,像是一个村的鸡蛋都臭了的味; 我们去看了,山包后面是个小湖,从山包,今年楚清收到的年礼,真是十分合心意。 大宣官方记录中极少有天然硫矿,因此硫磺得来不易。 在官方记载的硫磺出处,往往是煤矿所在之处,依据楚清判断,应该是与煤矿共生的硫铁矿。 楚清想获得大量硫磺,就需要与这些地方取得联系,那动静自不会小,有能够得到天然硫磺的地方,而且还是在大宣境外,简直是瞌睡时有人递枕头。 人的问题被李虎和小宝用一包白矾粉末解决了,火药的原材料也解决了,庆德十四年就在一百零八村深山里的军工厂中悄咪咪开始了。 正月初二,楚清收到密探自沃斯传回的消息:有一支从王城出发的队伍,行进速度很快,起初他们并没有发现不妥,因为每年深冬时节王城都会派出队伍到各部落补充物资。 王城和部分维拉特领地,有定居的沃斯人,其他地方几乎都是逐水草而居,草原广阔,因此这支队伍出了王城就不好跟踪了。 待到他们发现和索特地区出现一只沃斯商队的时候,怀疑就是王城的那支队伍伪装的,行进速度很快。 整个队伍看起来并不像真正的商队,因为车辙印很轻,不像运货,又因防卫很严,他们靠近不了,无从刺探。 信息不全,无法分析,反正宋廷山那边帮忙准备的物资还没有办妥,楚清决定迟些动身去沃斯,继续等着情况。 正月初四,大宣的官方春节假期结束,各行各业开始新一年的奋斗。 魏诚毅托人给送来一封信:边境地区有数支沃斯商队进入新伦州,大部分准备进行粮食交易,也有几支商队准备进入大宣内地,未见异常,但是他感觉应该有事,因为往年的此时应是沃斯人为粮食发愁,不停有小部落过界抢粮,今年却没有。 楚清也觉得奇怪,沃斯人什么时候这么彬彬有礼了?小部落的人不是该出来抢劫边界百姓和互市的吗?怎么会只派商队出来买粮食? 难道沃斯国今年人人腰包都鼓溜? 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一天,大宣各大州府“金吾不禁”,城门大开,彻夜不闭。 街上也没有宵禁,人们可以自由进城,城内居民也可以彻夜不归,大家开开心心观看灯展。 除了京都灯展可持续五天,其余各地灯展可以持续三天,作为新晋富豪,楚家更是出资在主要街道都建了巨型灯树,以供百姓观赏。 既然苟且都没资格,楚清索性不再低调——楚爷就是有钱,钱多就要嘚瑟。 不仅如此,在楚家各处商铺门口,还让伙计们帮忙调配的物资都已到位,让楚清可以安心过节。 这也意味着楚清也该准备动身前往沃斯,魏诚毅这时候亲自来了。 “清子,事情不对!”魏诚毅一见面就说道,完全没有过节的喜气:“沃斯使团今早入京了!” 楚清:“使团?入京?老宋和老白都不知道?来做什么?” 魏诚毅:“是,我们谁都没得到消息,使团名义上是友好造访,实际目的不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章 国书 今年京都的元宵节比往年都要热闹。 城头上,一排排“莲花灯槊”高耸入云,朵朵莲花盛开,照得夜空通明。 槊杆由整根碗口那么粗、削去枝叶的毛竹制成,足见“莲花灯槊”之巨。 城内,或古色古香、或充满童趣的花灯,花鸟虫鱼、山水人物等各种形态皆有,装点着繁华都城的大街小巷。 身穿吉服、手提花灯的人们,踏着稚趣纷飞的节庆气息,纷纷出门赏灯。 游览的人流中夹杂着一些与大宣人服饰不同、相貌迥异的沃斯人。 而各路艺人也集聚于此,除了大宣本土的各族艺人,也有原先属于东伦国一些民族。 他们表演着唢呐、胡琴、锣鼓和一些少见的乐器,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此时,市集上的小贩们也是忙碌异常,街上有做成包子、红烧肘子模样的的灯盏,小摊上就有做成灯盏模样的包子和肘子。 各种美食小吃散发出或浓烈或清淡的香气,引诱着游客前来品尝。 卖糖果、蜜饯的本地人小摊边,也有卖甜饼、饽饽、奶酪的沃斯小贩,各种甜酸苦辣、香气四溢的小食,大大地满足了游人的味蕾,更增添节日的欢乐气息。 御街的灯展是全城最盛大的,因为皇帝会带着皇子和嫔妃登楼观赏,看到城内一片灯火璀璨,庆德皇帝心中豪迈:看,我大宣海纳百川,各族各国人都有,多么热闹辉煌! “皇上,秦王刚让人来捎信,说得到消息,沃斯使团已抵达城外,准备明日休整一日,后日进宫觐见。”李公公在皇帝身后小声禀道。 秦王是皇帝的亲叔叔,也是皇帝唯一一个在世的、支持他的长辈。 让秦王担任京都府尹,除了看重他的政治经验之外,秦王的人脉广泛,可以渗透到各个领域,获取更多的政治和社会信息。 而且秦王不像皇帝那样被各种政事囿于皇宫,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各种奇特、新颖和不同文化的事物,因此相当具备包容性。 这些包容性可以帮助他在治理都城的过程中将多方思想和消息进行综合分析,给皇帝提供反馈意见。 全京都的人民都可以心无旁骛的过节,皇帝不行,秦王也不行,他们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需要了解每一丝异动。 皇帝颇觉意外:“沃斯使团?他们来干什么?怎么突然来了?” 虽然李公公声音不大,皇后就在皇帝身侧,也听到了,不禁看向御街上一处正在表演歌舞的地方。 那里,正有金发雪肤的沃斯舞姬穿着紧身皮革舞衣,妖娆多姿地扭摆着身段。 这两年,随着两国通好,以及鼓励商人去异国发展,京都也涌进一些沃斯商人,且其中不乏大商人,在京都开设酒楼与妓馆,提供的是情调、风格皆与众不同的服务。 平日没感觉京都有多少沃斯人,可今晚却看到好几处,本以为是因为极少出宫,所以不知,可眼下看来…… “皇上,怕不是突然来的,臣妾前些日子就听说有沃斯的商队进入京都,不知与使团是否有关系。”皇后说道。 有关,当然有关。 第二天一早,秦王就带来了答案,随着一起带来的,还有沃斯使团觐见的请求。 秦王:“皇上,沃斯的使者早已进入京都,这次的正史是沃斯四王子凯利迪,副史为谷蠡王帕卓,如今在城外的,只是沃斯礼部的官员和使臣仪仗。” 皇帝:“这么说,他们是偷偷潜入京都了?” 秦王:“也不算潜入,他们是以商贾身份进入的,早前沃斯人买下的几处铺子一直不温不火的经营,只是春节期间大操大办起来,因是年节时分,各家商号都在是如此,倒也不引人注意。” 皇帝:“皇叔,你觉得,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秦王躬了躬身,回道:“不好说,若说提前进京是为什么事情做铺垫,臣却并未听到什么风声; 若说是前来打听什么消息,那可就不好说了,京都百姓人多嘴杂,随便套问两句,也能得到不少内容,比如物价、比如某位官员的风评。” 打听这种消息,根本不必一国王子或王爷如此大费周章,沃斯的细作就足以了。 两国都有商队渗入,就算没有商队,也不可能没有细作存在,全看谁更技高一筹,拔除对方的人手。 这件事想不明白,也只能走着瞧了。 因此,本该七天的元宵假期,才两天就结束。 正月十七,沃斯使团仪仗入城,奇装异服的沃斯人,引得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大正月的,反正闲着也无聊。 皇宫里百官已经等候,且都已在心中酝酿好如何暗嘲蛮夷不懂礼数,于国假期间叨扰;再展大国包容之姿,表达地主之谊。 一番礼仪,觐见皇帝,四王子凯利迪呈上国书。 通译官朗读: 尊敬的大宣皇帝陛下: 自古以来,诸侯相邻,何其有幸也。 盖因有良善邻人,方可平安。 国土边陲,民族毗连。 沃斯与大宣两国虽然相望而居,犹需携手共勉,以确保两国友善发展。 故,沃斯国王苏来满沙·胡什伯克,郑重向大宣皇帝庆德陛下提出一项重要建议:通婚。 通婚,双邦友谊之见证,亦为促进两国发展最显著之策,可令两国关系变得更为紧密、和平。 且,吾愿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做出表率。 吾素闻贵国吉州女子,芳名楚清,其容姣好,其品贵贞,肤白貌美,堪为上田下稷之神。 此女勇敢刚烈,且聪慧过人,盛名传遍沃斯,极得民心。 沃斯王国,千年传统康宁,吾倾国之恩,情系芳心,挚心仿佛腾空之飞鹰。 遐思难泯,夜夜牵挂于心中,吾希冀能与之共赏天长地久之恩,花前月下之证。 吾愿以当前此女开采之玉矿为聘,盼圣明皇帝赐嫁此女于吾,让她此后余生再不愁残留单身。 祈圣明皇帝之恩允,两国之民鸾凤合鸣, 此将为祖传之礼,百世之盟,期盼早日传回佳音。 愿两国太平长存。 …… 这,哪里是两国通婚倡议书,分明是打着通婚旗号的求婚书! 一时间殿内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一章 惊雷 沃斯王的小作文写得是情真意切,却把庆德皇帝和满朝文武雷得外焦里嫩。 洪亮听到一半就不干了,脸色黑沉如厚重乌云,胡须一抖一抖,可见气得不轻,可这是朝堂,且当着外国使臣之面,总得克制。 要在以往,大过节的,他才不会来上朝。 可这次不一样,关乎沃斯国,这是他曾与之征战的敌对国,他外甥现在还戍边防着他们呢,自然要来听听这帮人来干什么。 等到终于听完,却再无可忍,胸膛起伏数次,终于按捺不住雷霆咆哮:“求娶楚清?占便宜占到我大宣了吗?欺负我大宣没人吗?” 胖冬瓜谷蠡王的酒糟鼻油亮油亮的,反射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语言甚至略带轻佻:“这位大人何来此言?用贵国民间俗语来讲:一家有女百家求。 我国王上久闻楚清芳名,倾慕之心日盛,常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们王上甚至表示,想到此女的时候,心跳如马蹄声; 求娶心上人有什么错呢?何来欺负、占便宜之说?” 谷蠡王帕卓这次真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出使大宣的。 一来,自从那次因对棉花三易其价、出尔反尔之后,被楚清狠狠摆了一道,就再未从楚清这里捞到任何好处,早就憋了一口气。 二来,这次出使,沃斯王要求他力求促成此事,虽猜不透沃斯王心意,但是,楚清若嫁到沃斯来,相当于拔除一个生意上的钉子,对他没有任何坏处。 没准,楚清成为沃斯后宫后,为确保自己地位还得与他合作,那就不但没有坏处,还能得到好处呢。 洪亮力争把吐沫星子喷他那鼻子上去:“放你娘的狗臭屁!瞅瞅你那酒糟鼻子,怎么就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 真是人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还倾慕、还心跳如马蹄声!要不要点儿脸哪?他沃斯王见过人家本人嘛就倾慕? 楚清是谁,是我大宣官员!怎么着,你们沃斯是贪图人家的权了还是贪图人家钱了? 贪图权,那是我们皇上给的,要不,让你们的王来我大宣朝廷任职?倒是可以进我们礼部谋个位置,学学我们的礼数带回去教化百姓; 要是贪图人家钱财,那行!我们楚清有钱,养得起! 我们大宣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如,让你们王倒插门?倾慕嘛,总得表个诚心不是?” “哇哈哈哈哈……”殿内武将们笑声一片,糙汉子们笑得粗嗓门轰隆隆的,如同滚雷。 其中还有人提醒道:“倒插门他都没资格,洪国公,你老糊涂了吗,然道忘记楚大人可是有御赐牌匾的!”。 大宣男女间表情达意,最多一句“心怡”或“倾慕”,就已觉肉麻;沃斯人性情外放,说“想到谁谁,心跳如马蹄声”很是平常,可在大宣人看来就太露骨。 楚清是大宣人,所以武将们即便与楚清没有私交,也要维护己方尊严。 “是啊!”洪国公一脸的恍然大悟:“可不!他们倒插门都没资格!” “嚯哈哈哈……”又是笑声滚滚。 “你们放肆!”四王子凯利迪一声爆喝:“你们如此不敬我沃斯国君,视两国邦交协议于无物,怎么,挑衅我国尊严吗?!” 洪亮眼睛一立,正要喷一句:“挑衅怎么了?不服来战啊!”,可没等出言,宰相谭勉已经轻咳一声,用眼神把洪亮的话憋回去。 谭勉回头扫视一眼武将的队伍,算是维持朝堂纪律,然后说道:“沃斯国乃大宣国的友好邻邦,既是好朋友,开开玩笑也无妨,凯利迪王子不必过于敏感。” 好朋友?开玩笑?还敏感? 四王子气得就要开口回怼,可是谭勉语速平缓,音量适中,且对节奏把握极好,并没有给他足够插言的空档,继续说道:“我大宣女子个个温良恭谨,受到倾慕实为正常; 且楚清的确聪敏机智、秀外慧中,在大宣女子中也堪称翘楚; 不过,我大宣陛下一向知人善用,所以我皇破例提拔其以女子之身为官,我想,这不止在大宣,就是在贵国,也是一种殊荣吧? 何况,楚清此人早已表达忠贞之心,陛下也褒奖其名声气节,特赐‘旌表节孝’御匾; 所以,此事并不妥贴,恐怕要让沃斯王失望了。” 看到四王子吃瘪,帕卓依旧乐呵呵,他就是来看乐子的,四王子不是一直在蹦跶吗?蹦跶出什么结果了? 呵呵,不但没把人家楚清怎么样,这下可好,快把楚清蹦跶成自己后母了! 帕卓满脸微笑说道:“通婚是好事,怎会不妥?我王以自己率先做出表率,足见我王诚意,也足见我国与贵国交好之心哪!” 谭勉平和回应道:“谷蠡王所言极是,两国是友好邻邦,通婚确是好事,本相也赞同通婚; 本相所说不妥,是说人选不妥,而非通婚不妥,若沃斯王有意为表率,大可另择他人。” 谭勉认为,能和平相处于国有利,若答应婚约,确实能促进两国关系趋于稳固。 但是,从皇帝的角度讲,楚清应是与皇帝有合作,且楚清在很多方面不说是国之瑰宝,也堪称是个人才,无论送出去,还是留在国内,都是国家利益的体现。 但是,既然是人才,那就是好东西,为何要送人呢? 副宰相成枫马上表示附议:“谭相所言甚是!” 成枫对楚清也是比较认可的,他认为楚清对大宣国有着重要的贡献,单就她能发现富铁矿,并改竖炉为高炉,其贡献就可以甩下工部一大截。 如果将其嫁给他国,不仅大宣将失去一个人才,而且还等于为沃斯国输送去人才,既是人才,当然留在大宣为好。 洪亮看到两位宰相所言虽不完全符合他的想法,却也没有把楚清卖出去的意思,再说,自己人不能内讧,便也安静下来。 四王子此时情绪很平稳,他就着谭勉的话意说道:“原来谭相说的是这个意思,倒是小王领会错了; 不过,据小王所知,楚清在贵国,堪堪只是个五品闲职,纵使贵国皇帝陛下再如何器重此人,却也没有给其太大施展余地; 可我沃斯王却是十分重视此人,若是她成为我沃斯的女主人,父王定会把整个沃斯作为她施展才华的舞台; 这样,才不负她的才智,也不负我父王如烈日般火热的情义。” 四王子刚才表现得那般愤慨,只是做做样子。 今次出使,他为使团正职,与上次不一样了,上一次,是谷蠡王为正职。 正职,就必须要对维护自己国家利益表现得敏感和激进。 刚得知沃斯王要把楚清纳进后宫时,着实让四王子心惊了一把。 他猜不透父王心思,因为按沃斯王族的规矩,是不允许封异族为妃为后的,父王求娶楚清是为何? 不过,若沃斯王打得是收为己用的主意,尚算说得过去,而且,四王子甚至有些懊悔当初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与其为了一时之气,陷害楚清谋反,真不如把她策反,给自己充当谋士。 唉,还是陈旧观念作祟,打心底里就没看得起女子,而且还是个异国、异族女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不敢苟同(一) 皇帝自打接受使团觐见,寒暄几句后,就再未出一言。 之前是不必,现在是不想。 因为皇帝现在不高兴,很不高兴! 若沃斯使团只为通婚之事来访,这是好事,相邻两国通婚,可助保持和平,大可光明正大的来。 可他们虚晃数枪,迷惑过大宣层层监控,竟是为了求娶楚清! 怎么,在沃斯人眼中,楚清是什么大人物吗,有那么重要? 皇帝垂着眼皮,声色不动,内心已经怒气层叠。 沃斯若不是认为楚清重要,岂能求娶?且听那四王子所言,竟是嘲笑我大宣不知人善用、讥讽朕没有给那楚清足够施展才华的空间? 竟然说求娶楚清成为沃斯的女主人,把整个沃斯给她当舞台,她是歌舞伎吗还舞台!真是可笑至极! 皇帝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殿内众臣子却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没有人站出来发言,谭勉皱了皱眉,与成枫对视一眼。 两人将殿内众臣扫视一圈,武将们蠢蠢欲动,想要骂人;文官们也不安分,交头接耳,互递眼神,似乎商议由谁发言合适。 想到楚清是个有争议的人物,若此时朝臣言论稍有倾向,会让外人看了笑话,谭勉示意成枫结束话题。 此刻皇帝态度不明,成枫决定使用“拖字诀”。 副宰相成枫便上前禀道:“皇上,通婚有利于两国友好互往、守望相助; 但亦有弊端,比如语言不通、习俗不同,易生事端; 故臣以为,此事应慎重对待,不宜草率,待得众臣商议后,制定出相应条文方可。” 言罢,又转向沃斯使团:“用贵国的话说,‘谨慎是智慧的长子’、‘用时不爱惜,就要损坏;做时不慎重,就要失败’,还请贵国使团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成枫直接把话题扯回“通婚”问题,因为这才是沃斯使团来访的名义;又表达谨慎的态度,四王子和帕卓也无法不认可。 成枫的发言还是比较符合皇帝心意,毕竟若因一个楚清出嫁不出嫁的问题纠缠不休,不但显得大宣国小家子气,更是把楚清抬举太高,于朝廷并无益处。 皇帝终于开口:“成相所言有理,两国通婚不是儿戏,要以双方的谨慎和责任作为基础; 本着为两国子民负责的态度,应制定稳妥的律法条例进行约束,也要制定清晰的执行步骤; 各位使节此行旅途遥远,正好,正值我大宣元宵节,且元宵灯会还在持续,各位可尽情赏玩,也好好休息休息,其他事待节后再议。” 终结话题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把天聊死;二,由权威人物解除聊天。 显然,皇帝将二者都做到了。 沃斯使团也不着急,两国间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不拖上十天半月不叫认真,拖个半年一年甚至数年也不算奇怪。 再说,就算是大宣皇帝同意把楚清嫁到沃斯国,那也得讨论讨论聘礼和陪嫁,制定行程,林林总总都是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 于是,沃斯使团回到馆驿,开启了纵情吃喝玩乐的逍遥模式。 于是,沃斯人跑大宣享受元宵节,而大宣朝臣却早早结束假期,直接进入紧张的朝议模式。 通不通婚的话题竟然一带而过,全都针对“嫁楚清”的问题打起转来。 作为楚清的好友和忘年交,洪国公的立场明确:“通婚可以,嫁楚清,没门! 皇上,楚清那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也曾说过楚清为女子的表率,那么能耐的一个人,您舍得把她送给沃斯那蛮子国?” 武将们与楚清不是很熟,但洪亮战绩显赫,且极有威信,自然以洪亮马首是瞻。 户部尚书刘聚之前没有在使团面前表态,但楚清毕竟还兼着户部下属的“司棉员外郎”一职,故而态度很是维护: “皇上,楚清于大宣所做贡献不提,单说皇上知人善用,不介意其女子身份,破例提拔,实乃您治政之仁德; 也为百姓树立典范,打造良好舆情; 因此,楚清不仅是一个女子、一名官员,还是体现我大宣朝廷包容性的一个象征; 将其嫁去别国,老臣认为是个损失。” 刘聚没有刻意提高楚清价值,以及社会影响力,只从皇帝仁政角度出发,以歌颂皇帝英明的名义,去讲述不该把楚清推出去。 皇帝的眉头轻蹙了一下,极其轻微、短暂,几乎看不出来。 头天沃斯四王子关于“才华”、“施展”、“舞台”等话语还言犹在耳,皇帝的情绪还没有从被讽刺的愤怒中抽离出来,今天刘聚却重提“知人善用”,皇帝不禁想:岂不是强调朕有眼无珠? 皇帝短暂地蹙了那一下眉毛,别人都没看到,郑春秋却瞧个正着。 他个子高,就算做低头思考状,他抬抬眼皮也能从众人脑壳上方偷瞄皇帝脸色。 皇帝明显是不喜刘聚这番话嘛! 郑春秋心中窃喜,昨天他没捞到表态的机会,今天可不能放过:“皇上,臣不敢苟同刘尚书所言! 楚清是曾为朝廷做过贡献,可那也是她身为大宣子民的本分,更遑论她也因此得到朝廷重用; 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她所做的一切与各位朝臣无有不同; 臣承认,此人的确优秀,可是她对于个人利益过分追求,也让她产生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狂妄和骄傲,此人在朝堂之上数次撒野就是明证! 朝堂,是议政之处,是庄严、肃穆的地方,岂容一个妇人撒野! 不过,民间有句俗话:各花入各眼,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尽管臣不认同此人人品,却也不认为这种人不会有人欣赏; 既然沃斯蛮子看上她了,且还愿意用玉矿为聘,倒也不失为此人的可用之处; 所以臣认为,物尽其用,区区一个孀寡之人,就能换得两国皆大欢喜,有何不可呢?” 郑春秋不讲“人尽其才”,而说“物尽其用”,摆明不认同楚清是人才的说法,最多算个不起好作用的物件。 并强调楚清两次在朝堂上“撒野”,而根本不提及楚清因何会撒野、朝堂上他们这些人又是如何对楚清撒野的。 这波节奏带的相当好,因为朝臣们全都想起当时的场面了,那真可谓是记忆犹新啊。 尤其对于被楚清回怼、讥讽过的人,此时已经有人头上青筋暴跳,仿佛重临其境般。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不敢苟同(二) 京都八成以上的店铺,都与朝堂上的百官有关联,或是他们妻子的嫁妆,或是以管家或亲属的名义做东家。 年前楚清“障眼法”的一番操作,控制住京都物价,让这些产业没赚到钱不说,反被楚清“刮了一层皮”。 而且那番操作造成的是无差别攻击,因此像谭勉、成枫、刘聚、洪亮这些人的商铺也遭受损失。 因此在当前局面下能够对她保持客观对待,可说是很大度了。 但是不大度的人更多,毕竟犯了众怒。 所以,郑春秋的发言,激起的可不仅仅是被楚清怒怼过的人。 朝堂上的发言一下子就积极、流畅起来—— “郑尚书说得没错,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她做的都是应该应分的!” “就她做得那些事,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看在她是个女子身份,才给了她些颜面而已,她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惜她没有!” “此言甚是!此人的心思都用在搜刮民脂民膏上了!身为官员,却与民争利!” “不仅如此,此人目无国法,藐视皇权,数次咆哮朝堂,可恶至极!” “听说作风也不甚好,整日与一群男子厮混,真真玷污了‘旌表节孝’的御匾,辜负了陛下一片栽培之心!” “真不知沃斯王是怎么想的,竟会求娶这等女子!” “是啊,要貌无貌,要德无德,还教子无方,诸位都知道她那儿子整日里招摇过市、有多顽劣吧?” “自己不安分就算了,对子女也无甚负责,上梁不正,下梁如何不歪!” “所以说沃斯王眼神不好嘛!” “也不能这样说,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恐怕,他们这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哦?呃哈哈哈哈……” “没准儿人家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呢。” 别以为朝堂真的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庄严肃穆,只不过是一个骂人不带脏字、地上没有烂菜叶的菜市场罢了! 越听越不像话,站在第一排的宰相谭勉,转身并出列,面对着其余朝臣。 场面安静下来,还在回头回脑大放厥词的几个人也被同伴提醒,慌忙站好。 谭勉转回身向皇帝禀道:“皇上,臣认为各位臣工跑题了,应回归正题才是。” 皇帝又是一直不言语,谭勉也猜不透皇帝心思,就不便斥责那些人,只能对皇帝做建议。 皇帝只轻微点了下头,郑春秋又看到了,马上禀道:“皇上,臣的看法是,可以同意沃斯王的求娶意向; 虽然御赐了‘旌表节孝’的牌匾,但那是对其人当前行为的褒奖,并不意味不可以再嫁;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虽说臣对此人的人品不认同,却也知女子艰难,尤其还是个孀寡之人; 如果改嫁,对方还是一国君主,不可谓不是好归宿;至于牌匾,收回即可。” 这番言论,充分体现了郑大人胸怀之宽广和坦荡:虽然我看不上你的人品,却不阻碍你追求幸福。 “郑春秋!你是用屁股说话的吗!”洪亮跳脚开骂:“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以为你大概齐能算是个人,却没想你不说人话,不办人事! 你埋汰谁呢?你是挑唆皇上出尔反尔,还是想让天下百姓唾骂楚清不知廉耻,气得皇上收回她的匾额? 你知不知道那牌匾一旦收回,就等于说她不守妇道!她怎么就不守妇道了?” 说到这儿,洪亮干脆满场指了一圈鼻子,把所有人都圈进去:“刚才谁说楚清作风不好,整日与男子厮混了? 厮混,你看见了? 她是官,天天和女子在一起,她不用做事了?既要做事,自然打交道的都是男子,她就算上到朝堂来,面对的不还都是男子? 与男子打交道就算厮混,那老子要问问你们,上次她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场,是不是都是与她厮混?还是说,你们都不是男子?!” “洪爱卿,”皇帝总算开口:“注意点儿。” 说完这句,皇帝想到刚才都没阻止众臣那么非议楚清,现在去制止洪亮,很是不妥,便又补充:“毕竟岁数不轻,不易动怒。” 这算是关心老臣了。 这帮臣子也是,朕只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怎么一个个都跟踩了尾巴似的口不择言了呢? 洪亮顾不上皇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关心,现在大多数人都把楚清说得一无是处,似非要把她轰走一般。 洪亮上前一步,以表达自己急迫的心情:“皇上,就冲着楚清能整出那么些好东西,都不能把她送人! 皇上,百姓身上的棉布衣料,毛衣毛裤,哪一样不是楚清搞出来的?这是人才呀,给别人不是可惜了嘛!” 洪亮知道只力挺楚清人品不足以对抗那么多张嘴,利益总是最动人心,所以他把重点放在楚清的本事上。 可是百官不这么认为。 “洪国公这话,下官可不赞同,那些是她搞出来的?沃斯人就不穿毛衣毛裤了?最多编织方法不一样嘛!” “对啊,棉花棉布,人家沃斯早就有了,就算没有楚清,咱大宣一样该穿就穿,该用就用。” “她本事也没多大,只因她是女子,才显得有些突出而已!” “要我说,以前那些图纸,应是她雇的那些工匠研究出来的,只是从她手里上交罢了。” “再说她也弄不出什么来了,众位说说,这几年有啥新玩意儿吗?也就年前出了个什么游戏馆吧?” “这话对,游戏馆又于国何益?都是些小玩意儿而已,各位,得管好子女,不可玩物丧志呀!” “依我看,她那是黔驴技穷了!” …… 工部用楚清的图纸没少赚外快,也因此让郑春秋这个靠岳家提拔才上来的人虽然依旧被人瞧不起,却是颇得工部内部人的拥护,将尚书这个位置坐得越来越稳当。 所以想到楚清的本事,郑春秋多少还是有些惋惜的,把人赶走了,恐怕以后就占不到便宜了。 只是这个人不走,更让他闹心,因为在这个人的对比下,工部显得无能,工部无能,就是因为尚书无能啊! 不过,眼下百官的话,倒是让郑春秋不惋惜了,大家说的对啊,楚清已经黔驴技穷,只会鼓捣些没用的玩物了。 得鱼忘筌,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卸磨杀驴……这么多词,愣是不够那些朝臣分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四章 这事儿与臣无关哪! 尽管明知朝臣排挤楚清,所言极不公允,可皇帝依旧受到影响。 年前对京都物价的控制,可谓皇帝与世家贵族一次挑明的小争端,规模不大,并不能够动摇世家根本,但让皇帝证明扶持新豪强、以经济策略打压是一个不错的方法,算是一次投石问路。 虽然结果甚得帝心,只是投的这块石头是楚清,世家贵族损失不大不会对皇权如何作为,却都调准矛头朝向楚清。 可以说,楚清将成为皇权与世家角力的牺牲品,这让皇帝觉得有些可惜。 只是,朝臣们说的也对,棉花也好,羊毛也好,包括那高炉也好,都非楚清创造,而是早已有之,楚清不过是在其基础上“锦上添花”而已。 这几年楚清并未有新的促进国力之动作,或许真的是江郎才尽,挖掘不出更大价值。 倘若此人为男子,或许大力栽培还能有所帮助,可她毕竟是女子。 这些年各地统计上奏的因合离引起的财产纷争案越来越多,婚姻竞财之风愈演愈烈。 若皇帝将楚清当做男子一样许以高官重权,那将会令天下女子更加不安于室,而男子也会面临夫权不稳、夫纲难振。 且朝臣有弹劾楚清“过分追求个人利益,产生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狂妄和骄傲”,这也正是皇帝担忧所在——会不会养虎为患。 楚清贡献虽大,引起的矛盾也不少,庆德皇帝犹豫不决。 楚清的能力和好处不容忽视,但皇帝对其忠诚却也心存怀疑。 劝别人可以说“三人成虎事多有,众口铄金君自宽”,可在皇帝这里则难以做到“自宽”。 “胡恒秋!”皇帝点名,眼神往靠近殿门的金柱那里看去,这厮总是躲在金柱后头打瞌睡。 “臣在!”胡恒秋从柱后闪出,许是光线太好,皇帝感觉胡恒秋嘴角有些亮晶晶的。 “楚清是你手下的,你怎么看?”皇帝问道。 “呃……”胡恒秋无语,这时候想起楚清是我手下了? 她种棉花的时候,那是户部的手下;她炼钢的时候,那是工部的手下,她在外赚钱的时候,可是皇上您的手下啊! 哦不,她不论干啥,都是皇帝您的手下,这满殿的人不都是您手下?干嘛可着我祸祸? 胡恒秋:“回皇上,这些事臣不懂啊,与臣也没关系啊!您瞧,她嫁不嫁臣说了不算,她说也不算,怎么嫁也与臣无关,那是礼部的事儿……” 胡恒秋是大宣国密侦司的一把手,作为楚清的上司,他对她的表现与贡献十分欣赏。 可他也知道圣心难测,多疑是帝王本性。 尽管自己作为皇帝心腹,能说出楚清的婚事楚清说了也不算,就已经是为她尽了最大努力,最终的决定权必然掌握在皇帝手里。 皇帝不满:“好好说话!” 胡恒秋抬袖子擦擦嘴角,把那一抹晶亮隐去:“皇上,婚嫁之事,总得你情我愿,您看当初臣追求臣的夫人时吧,那时候……” 皇帝:“你闭嘴!” 胡恒秋:“臣遵旨!” 答应得贼痛快,还把双手食指在贴着嘴唇交叉了一下,表示“此处已贴封条”。 楚清啊,胡恒秋想道:为你,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胡恒秋的“婚嫁之事总得你情我愿”,这句话让皇帝解散了今日的朝议。 得把楚清叫来问问,皇帝想起刚才也不知是谁说的那句“没准儿人家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呢。” ***************** 朝堂上只顾驱逐楚清,还没开始研究两国通婚之事,“沃斯王力促两国通婚、求娶大宣楚清”的传闻已经飞遍京都的大街小巷。 沃斯王求婚这件事是好是歹尚不清楚,满朝文武均未外露,却依然传得满城风雨,是谁干的可想而知。 乔万启听到消息时都惊呆了:“谁?你说谁?” 柳陆奇:“沃斯王。” 乔万启:“不是,我是问,娶谁?” 柳陆奇:“帮主他娘!” 乔万启差点把拳头塞进嘴里:“我的天哪!” 柳陆奇:“拿上包袱赶紧滚去报信!天哪个屁!” 乔万启一路昼夜不歇,跑得三匹马都吐白沫才找到新伦州楚宅时,就看到楚清正从一名“急脚递”手中接过信筒。 “完了!晚了!”乔万启直拍脑门。 “急脚递”是“日行五百里,不以昼夜鸣铃走递,前铺闻铃,予备人出铺交受”,且优先进出城门,不受任何限制,非普通人只凭日夜兼程就能达到的效果。 快递,还是朝廷的更专业。 一目十行看完信,楚清挥手下令:“小宝,你带队去沃斯!” “发生了什么事?”小宝问。 楚清把信卷起插进袖筒:“没大事,皇帝传旨,让回京一趟,你替娘亲把补给送去沃斯吧。” “乔克礼带队就够了,我陪你去京都。”小宝看到娘亲不让他看那封信,便觉不是好事。 “小宝!小宝!”乔万启看到“急脚递”走了,才敢进楚宅。 小宝:“老乔?你怎么来了?” 楚清没见过乔万启,但乔万启是见过楚清的,在楚清帮甘来撇飞镖赢银项圈那次,因此他便没敢上前打招呼,想看小宝的眼色行事。 此时楚清正想支开小宝,凭空冒出求婚这么件事情,恐怕是凶非吉,得让孩子赶紧躲出大宣国。 又见虽然自己不认识那人,可小宝却很熟的样子,便对乔万启点了下头,再嘱咐小宝一句“你且好好待客,别的不用操心”便走了。 她得回去好好看看这封信,还要找人查问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谁能想到,满京都传遍的消息,这里却毫无动静? 小宝带着乔万启敲开楚清的门:“娘亲,恐怕这件事你打听不出来,还是让老乔讲给你听吧。” 一刻钟后,楚清总算捋清思路:“他们这是想要么逼我上梁山,要么坐实我谋反!” 楚清想对了。 四王子屡屡在楚清这里吃瘪,沃斯王怎能不闻不问。 一国君主的情报系统,非是一个小小王子能比,调查之下,沃斯王得到关于楚清的信息,远比四王子全面得多。 此人是寡妇不假,却能周旋于一国朝廷、且立于不败之地;有各种发明创造,且纺织、冶金等相关技术竟高于沃斯本土;还有他们开采玉矿的速度和数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五章 “开明”君主沃斯王 沃斯王调查到楚清用“飞火面儿”进行爆破采矿,他派人去试验数次,却达不到效果,便疑心楚清的“飞火面儿”也是她的发明。 这样的人,为何不拢到自己身边来? 近些年各部落均与大宣在互市上交易甚多,且有日益壮大之势,王城对他们的控制也日渐薄弱,这不是好现象。 但把他们最大的交易对象弄到自己身边,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牵制;而且楚清这个人能力不容小觑,若能为己所用,或许会使王权更为稳固。 即使不成,沃斯王多方出击制造舆情之下,必然造成楚清谋反的既成事实,楚清也将不得不嫁过来,这不比四王子那种小打小闹要高明得多? 还有,四王子比沃斯王更为注重床笫之欢,或者说,更为注重子嗣,以至于夜御数女,可却也所获甚少,这也迫使沃斯王急于打破血统限制。 四王子都快把自己榨成人渣了,整天惨白着一张脸顶着两个黑眼圈,生的儿子也没几个,且还不知道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到底该叫儿子还是兄弟抑或是小叔叔都未可知。 与其等着他们弄个辈分不清不楚的孩子,不如自己再生个继承人出来。 大宣女子生活比草原优渥,生育能力不低,遗传之症也少,就算沃斯王族“种子”稀有,但只要勤于开垦,不怕无所出。 再说,大宣女子向来保守,讲求“三从四德”,视夫为天,且忠贞不二,即便死了丈夫也不会改嫁,与沃斯女子完全不同。 那个楚清不就是个寡妇吗? 她们即便是为求得子嗣,也不过烧香拜佛而已,而不会想着去“借种”,沃斯王认为,这种品格反而要高于保持样貌的血统。 还有,纵观其他部落子民,凡是通婚的,不都人丁兴旺,而且健康强壮嘛。 既然打着娶个大宣女子的主意,那不如干脆就娶楚清,如果生出孩子,相貌自不必提,必然随父,而有个聪敏的母亲,就算继承不了智慧,也能得到其母的教导。 可是,沃斯王族不允许与异族通婚,打破祖制并非易事,必须有拿得出手的理由,因此便有了“通婚”之策。 沃斯王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大宣就算杀了楚清也不放人——那就发动战争! 正好开春是粮食最紧缺、最难熬的时候,如果楚清因谋反罪被处死,那正好开战,打着为“心上人”报仇的名义,能抢粮食就抢粮食,能抢一国那就更合心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穷国为什么喜欢战争?因为不惧损失,因为原就是无本买卖。 从改良人种的角度讲,沃斯王真的算是开明君主了,可从楚清的角度讲,恨不得能手刃了他。 沃斯王此计,与当年的武继昌看起来如出一辙,却又更为恶毒。 当年的楚清所拥有的家产不多,武继昌更看重的是盐铁的特许经营权,且不涉及谋反之说。 胡恒秋私下曾与他妻子谈论过楚清,如果当初楚清真的同意武继昌的求娶,这二人联手,恐怕武继昌很容易做大,顶掉他这个指挥使也只是早晚的事。 楚清的创新和敛财能力都在武继昌之上,而武继昌又掌着执法权,这二人若组成“夫妻档”,那大宣可真就要在短短几年内平添一个谁也打不动的豪强,世家危矣。 虽然胡夫人说楚清如今自己也做到了,但在胡恒秋看来,如今的楚清只是表面光鲜,却无根基,十分不稳。 但现在,楚清所拥有的家产可媲美世家大族,且对两国情报的掌握程度,若与沃斯王联手,楚清将得到更大的施展空间,那么,大宣危矣。 而且相比大宣皇帝,沃斯王更看重楚清的头脑——能在一波比一波严酷的打压中稳定生存,且还能发展壮大,连四王子的诬陷都没能束缚住她。 就算楚清被收进沃斯后宫做不了王后,起码也是妃子,更会是沃斯王的最大谋士,她得到的信任程度将比在大宣高出无数倍。 这种事,楚清嫁或不嫁都是“通敌卖国”,而非“通婚”,真是要逼上梁山的节奏。 “姐……”郑小柔不无担心地看着楚清。 “嗯?怎么了?”正在收拾衣物的楚清顺嘴应着,她得重新收拾行李,因为此行要去的是京都,而不是沃斯。 “对不起。”郑小柔难过地说:“估计那姓郑的没少坑你。” 这次楚清没有劝小柔“那是你爹”,而是说道:“郑夫人的陪嫁铺子,叫咱家低价收购了三家,被坑就被坑吧,我认了。” 年前那一把折腾仓库,郑家没少受损失,谁让郑夫人也是京都商圈的一份子,还是大户呢? 楚清又补了一句:“回头我去京都,看一下过户手续,让转到你名下,算是你爹补给你的嫁妆,让他为你也尽尽心,你就别恨他了,好歹是个爹,总比没有强。” 郑小柔:“呃……” 突然就没那么难过了是怎么回事? ****************** 这次楚清到达京都的时候,胡恒秋并没有派人在城门等她,想来是有回避之意。 想到上次回京,胡恒秋为了替皇帝背锅,专门派人等候在城门处,楚清不打算放过他,于是直接跑去密侦司报到。 “你……你呀!”看到直接闯入内堂的楚清,胡恒秋用手指着她直嘬牙花子,又朝门外喊:“外头谁在呢?” 鸦雀无声。 “行啦,这帮人都等着看热闹,你以为他们会拦着我?”楚清丝毫没有尊敬领导的意思,一屁股坐在胡恒秋对面:“你们密侦司都是一群粘上毛比猴都精的家伙。” “哎,怎么说话呢,谁们密侦司?”胡恒秋顿了下,反应过来刚才的话:“你说看什么热闹?看谁的?” 楚清身子往前探了探:“理论上看我热闹,不过,我是大摇大摆晃悠进密侦司的,你若再不去请示皇上何时传我入宫,恐怕就得先看你的热闹。” 楚清特意强调“大摇大摆”,在“沃斯王求娶楚清”传闻满城飞的时候,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了。 沃斯人“瞒天过海”来求娶,为的是把楚清逼上绝路,楚清只能“正大光明”来对抗,把矛盾转嫁给皇帝。 胡恒秋愤愤地又指向楚清的鼻子:“你你你你、你就在这儿待着,别给我到处乱走,我这就进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六章 “奶奶个熊!” 胡恒秋迅速而愤愤地整理官服官帽,也不回避楚清,用不着回避,那就不是女子,根本就是爷们儿,纯的! “你说你,”胡恒秋边整理边磨叽楚清:“你不是号称三个官职吗?你上司又不止我一个,干嘛可着我一人祸祸?” 楚清翘着二郎腿,欣赏胡恒秋的手忙脚乱:“是四个官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让你们密侦司拿我半成收益?光拿钱不干活可还行?” “你!”胡恒秋揪了下鼻子,他感觉鼻子要被气歪:“谁们密侦司?你不是也密侦司的?” 刚才一进门这个楚清就一口一个“你们密侦司”,怎地,要划清界限哪? 楚清:“胡大人,下官要是真被嫁出去,咱俩再见面我还得称您一声‘尊贵的大宣官员’呢,放心,咱都是熟人,真到那时候,我会免了你的‘吻足礼’。” “吻足礼”是沃斯王族的礼节,凡是接近国王或王后的人,要跪趴在他或她的脚边,亲吻他脚边的土地。 胡恒秋气得手一重,刚扶正的官帽又歪了:“你就会跟我使性子是吧?好歹我也替你说话了,可这事儿我也管不了啊!” 楚清斜眼向他冷笑:“呵呵!什么事儿你能管得了?” “我……”胡恒秋语结,细想想,好像凡是关于楚清的事儿,就没他多少能管的。 再顾不上帽子正不正,胡恒秋拔腿便走,生怕再拖延一个呼吸就得被楚清气成最后一个呼吸。 皇帝听胡恒秋说楚清到京了,竟然还大摇大摆跑去密侦司,也是气得不轻:“她竟有脸如此趾高气扬的进京!不见!” 皇帝此时不想见到楚清,皇帝就想了,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呢,好歹是个女子,就没一点羞耻感吗? 让沃斯人把求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换做一般女子,被全京都、没准儿全大宣的人说三道四,这会儿早该“自挂东南枝”了吧? 胡恒秋想说“她凭啥没脸,再说她不这样还能怎样”,可是不敢。 只能小声回上一句:“可是,沃斯使团肯定盯着城里的动静呢,他们能一路瞒天过海,突然跑来呈递通婚国书,可见他们眼线也是极多的! 这下楚清进了京,他们应该也知道了,势必会要求正式商议此事,您看……” 皇帝的御笔就飞到胡恒秋脸上了,还砸得挺准,正好在鼻头上涂黑了一块,胡恒秋这次可不敢捧着毛笔再腆脸要笔帽了,他“噗通”就跪下:“臣有罪!” 皇帝骂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人家都到城门口了你们都不知道! 密侦司如此不,如果想以这件事为把柄处理楚清,那就得把使团途经的所有城池全都翻个底朝天,不论是密侦司还是边防再到城门守卫,也包括京都府尹——秦王。 因为如果说楚清有问题,那所有相关人员全都有问题! 这个闷亏皇帝吃得窝囊,只能去折磨胡恒秋。 可胡恒秋心里也喊冤呢,哪国没有探子?只许大宣的探子厉害,别人就厉害不得? 再者,别说杀进皇宫,就是想杀进城,必然也不会是区区百人使团就可以的。 光是搜身查验武器那一关就过不了城门。 胡恒秋想说:皇上,您要是想扮个商人混进沃斯王城,也能行,只要不是大部队就没问题,您不是曾经微服跑去青瓦台么,您看有谁认识您? 可惜,他不敢。 皇帝在拿他撒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只能受着。 皇帝生沃斯王的气,生楚清的气,所以背锅侠胡恒秋只能跪在这儿;不过,解铃系铃,都是楚清,胡恒秋跪下不到三息,李公公就进来报:“使团求见。” 果真是逼上门了啊! 皇帝更怒了:“不见!” 转而给了胡恒秋一脚:“把楚清给朕带来!” 胡恒秋麻溜爬起来就跑了,明明李公公先一步出去打发使团来人,愣是没追上胡恒秋的脚步。 胡恒秋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不然他绝对不会去密侦司,也就见不到楚清。 见到也就罢了,被皇帝骂几句踹几脚也不是一回两回,都习惯了,可是,他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跑去找楚清,竟然四处寻不见。 抓个干事一问,人家答:“使团派人来接楚大人见面,楚大人说,在皇上没发话前,谁也不见,就躲出去了。” 胡恒秋:“回青瓦台了?” 干事:“她没说,不过估计不能够,人家使团早就知道青瓦台,天天在那儿守着等楚大人呢。” 胡恒秋:“那她说去哪儿了?” 干事:“她说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着,还说信不着我们,不告诉!” 胡恒秋:“奶奶个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七章 这样的楚清(一) 胡恒秋的人焦急而低调地满城寻找楚清。 焦急,是因为皇帝还在等着;低调,则是因为怕被沃斯使团发现了闹事。 楚清却在青瓦台三楼自己的房间里“对镜贴花黄”。 楼下就坐着沃斯人,可惜,谁也没认出楚清来。 楚清前脚从密侦司出来,后脚就溜进从郑春秋他夫人那里低价收购的布庄,找了套女子装束换上,大摇大摆回了青瓦台。 除了青瓦台开业和楚元结婚那两次,楚清就没在人前穿过女装,所以沃斯人根本不知道楚清真正的样貌。 楚清这次回京都,包裹是重新收拾过的,里面有官衣、有制服,还有女装和化妆品。 此刻,楼下一楼二楼都有沃斯人,楚清干脆就不出门,可是又没事做,忙惯了的人闲不下来,只好玩自己的脸。 描眉画眼涂腮红,完了又把头发换了三种发式,手里有事做,脑子才能转得快些。 之前在密侦司等胡恒秋,等了半天不见回音,就算皇帝把他留下有事,真要见楚清,也会派个小太监出来传话,可是并没有。 “把我当鹰熬呢?”楚清自然不会白等着皇帝蓄积怒火然后发给自己看,起身就走,正好碰见胡恒秋的小秘书胡图跑来告诉,说沃斯人上门,要接楚清面谈。 楚清连借口都不用找了,直接从后门溜走。 楚清得琢磨琢磨皇帝叫她来是何意。 肯定不是治罪,否则来的就不是手谕,而是北镇抚司直接去新伦州拿人。 也不会是询问她要不要嫁去沃斯国,平民百姓尚且不能婚姻自主,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皇帝不会那么好心,去关心她的个人问题。 如今的她对皇帝来说应该是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看不到楚清的剩余价值在哪儿,又不舍得放弃楚清的赚钱能力。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皇帝想看看楚清是否还有可利用价值——就像整理书柜时,最后再翻一翻不打算再留的书。 妆化完了,发梳好了,也琢磨完皇帝了,楚清又开始修指甲、琢磨沃斯王。 来到这个世界,就没认真地打扮过自己,整天活在一股莫名的忙碌和焦虑中。 想必沃斯王对自己也多有调查,否则不能出“求娶”这么个幺蛾子事件。 都说男人对爱情很专一,就喜欢十七八岁的姑娘,那么对于自己这个三十出头、已然半老却称不上徐娘的人来说,沃斯王看中的肯定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自己身上的附加值。 自己密侦司官员这个身份他们肯定是知道的,因为四王子曾用武继昌给楚清举过例子,至于具体负责什么业务,他们恐怕所知不多。 其实具体知道多少并不重要。 就眼前局面来说,他们已经成功躲过了密侦司安在沃斯国的密探,这就造成一个结果——皇帝肯定会认为楚清“通敌”,故意放水。 沃斯王这招又很又损,不愧是老子,比他儿子厉害多了——“谋反”的余温还未消退,又生生给楚清制造出“通敌叛国”的既成事实。 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楚清表情凶恶地锉着指甲,背诵道:“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突然又有些颓废:“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 照照镜子,楚清发现自己化妆的基本功没丢,给自己捯饬得还挺好看。 第二天一早,天寒地冻、晨光未现,朝议已经开始,皇帝刚起头发言,就发现殿内朝臣从后往前波浪式递进般地骚动。 看到皇帝皱了眉头,李公公赶忙打发站在侧门的小太监去看看怎么回事,却听见洪亮的大嗓门:“你说谁?谁来了?” 旁边武将就提醒他小声点儿:“嘘!是楚清,站在殿外呢。” 楚清此刻站在大殿外,看着侍卫门口的小太监:“还不通报?”侍卫和小太监面面相觑:她谁啊这是? 就听里面李公公高亢的声音:“宣楚清!” “来了!”楚清亮声回答,声音圆润柔和,却又中气十足,还略带磁性,随即大踏步迈入大殿。 今天的楚清,身穿正五品朝服,大红的官袍在殿内灯火映射下,似乎渡了一圈金边;腰右侧佩挂的银鱼袋也反射出微微金光。 黑色官帽下,两鬓的白发也被灯火染成浅金色,与耳垂上指肚大的蓝绿色珍珠相衬,仿佛昭示此人水火不侵、油盐不浸的个性。 可官帽下那一张脸,似乎明明是楚清的脸,又不像是。 那张脸,比以往少了凌厉,多了柔和,甚至在灯火映射下,还些微露出些许温婉。 那双从不用来正面看人的、总让人觉得冷蔑、俾睨的狭长单凤眼,此时似眯未眯、似挑未挑,缓慢而优雅地把在场朝臣扫视了一圈。 那目光流转,似有清波在内微微荡漾;双眸清澈,黑白分明如少女,丝毫没有人老珠黄、昨日黄花之迹象。 皮肤虽不够细腻,却也白皙,不再似从前的小麦色;睫毛纤长而微扬,与她微翘的嘴角弧度一样。 那双唇更是滋润如凝脂,被涂成红艳如官袍之色,唇珠丰满生动,犹如有话欲说却不肯说。 下巴处浅浅的美人沟再无从前的坚毅之感,却又平添了三分妩媚。 宽大的直筒官袍,腰带束缚之下,凸显腰肢纤细柔韧,竟似有大摆长裙的潇洒飘逸。 腰肢虽纤细,却非杨柳能比,倒是劲拔如白杨,自带一股傲然与不驯。 皇帝从未如此专注而长久地注视过任何一个人,包括皇后。 “中散大夫楚清,前来报到!”楚清朗声说道,打破一众目光,也震碎大殿中凝滞的气氛。 许是大家一时忘记呼吸,随着楚清的声音响起,竟同时发出轻微的吁气声——总算喘过气来了。 随即又是“嘶嘶”的吸冷气之声。 昨夜睡眠好,今晨起得比鸡早,楚清给自己化了精致的妆容,平日用来遮掩女性特征的束胸今日不但没有系上,反而穿上黄蓉给绣的精美文胸,把修长、平板的身段重新恢复成凹凸有致。 这样的楚清,没人见过。 连参加青瓦台开业时都没有如此令人惊艳过。 果真女子还是适合红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八章 这样的楚清(二) 圈子不同,不能硬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再过两个月,来到这世界就整整十年。 十年来,楚清像男人一样艰难求生,却比男人活得更为辛苦:赚着最多的钱,吃着最差的饭;当着好几个官,却永远不得闲。 无论如何努力,只能面临更大、更多的难关,这就是圈子不同。 在自己世界四十年耳濡目染、深入骨髓的教育,令楚清无法完全接受这个世界的三观,只能强迫自己迁就和适应。 但是,就像眼里的钉子、肉中的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就是异类,再怎么努力,水和油也掺和不到一起去,最终还是会被分离、排挤。 如果楚清能像小宝一样,自小习惯这个世界,就像自小学双语的孩子,能在两种语言中自由切换,或许能好些,但是楚清不能,她已有了完整的、定型的三观。 那么,从今天开始,楚清不忍了。 “楚大人,你如此着装,成何体统!”一名言官喝道,明明眼神里还充满欣赏和惊艳,出口之言却是极为严厉的呵斥。 楚清没理他,而是继续面向皇帝:“皇上,沃斯使团不停寻找下臣,下臣不得不躲进大殿。” “嘶!” “嘶!” “嘶!” “嘶!” 又是一片嘶嘶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掉进蛇窝了呢。 “好大的胆子!” “好厚的脸皮!”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厚颜至极!无耻至极!” 这窝子蛇总算说话了,虽能听懂,楚清却不觉是人话。 皇帝闭了闭眼睛,不知怎地,此时此刻,听到臣子们声讨楚清,竟觉得有些刺耳。 可是想到昨天派胡恒秋遍寻不到楚清,又觉得憋得要岔气,眼下再听楚清如此言语,更为愤怒,可说出的话却成了:“楚清,你这不伦不类的,成何体统!” “皇上,臣怎就不伦不类?”楚清一向刻板的表情,今天也极为鲜活生动,此刻正睁大眼睛表达自己的诧异。 有言官忍不住先于皇帝开口:“你急着上花轿是吧?穿成这副样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嫁给沃斯蛮子?怕不是你们早已私定终身了?” 袍服鲜艳、妆容精致、饰品贵重、身姿窈窕,这要是把官帽换成红盖头……还别说,真像那么回事。 “二月二,龙抬头,除了龙能先于皇上打喷嚏,你也能吗?”楚清好奇地问那言官。 每年的二月,大宣皇帝会举办“开耕礼”,以“劝农耕桑”,时间有时会定在初二龙抬头的日子,有时是立春那天,有时也会拖到中旬,总之要在礼部挑选的吉日里。 眼下正是该筹备“开耕礼”的时节,楚清此言除了给那言官扣帽子之外,也有想转移话题的意思,可惜并未起到后者的作用。 因为今天的楚清太惹人注目。 腮边打了阴影,钝化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灯烛照射下更显圆融,配以故意堆出的好奇表情,倒真有些不谙世事的样子。 这个世界的审美讲究芙蓉脸、杨柳腰、步步莲、不肥不瘦、长短适宜。 楚清常年锻炼和奔波,本就有些棱角的下颌便保持的线条分明,且相对大宣女子来说,身材过于高挑,若放在楚清那个世界算是中上之资,可放在大宣就是女生男相、毫无容色了。 所以呢,应了那句话: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楚晴只稍作调整,便给人惊艳之感。 化妆和不化妆,会化妆和不会化妆,效果确实相差甚大。 反正此刻光彩照人的楚清,令在场所有男子想接受又不愿接受,不想看她又忍不住看她,着实矛盾的紧。 那言官被怼的直接跪地:“皇上,臣没有那个意思!” 皇帝也没理他,不过却是依旧瞪着楚清,等着楚清做出解释。 楚清指指身上的官袍:“禀皇上,臣楚清,正五品中散大夫,着官服上朝,有何不妥?” 这话,堵住了皇帝的嘴,没错啊,人家没有胡乱穿衣服,中散大夫是皇帝封的。 可是,堵得住皇帝的嘴却给了言官机会:“你有何资格上朝?还有,就算你有资格,你也迟到了!皇上,楚清该罚二十板子!” 唉,讲理论,还是言官专业,论杀人不见血,言官也是最专业。 真要去挨板子,作为女性,就算打不死,也没脸活着见人了。 楚清:“这位大人您指责得对!” 朝臣们发现,比起楚清直接回怼,他们好像更不想听到楚清赞同谁说得对。 楚清继续道:“我说的上朝,是上朝会大殿的意思,不是陪你们来开朝会的; 还有,我本就没资格上朝,做为中散大夫,更是无需上朝,所以不涉及迟到,再说了我是躲沃斯人躲进来的,皇上也同意我进殿了!” 论讲歪理,我楚清也不弱。 又来了!皇帝在心里慨叹:还是原来的楚清,不愧是你! 皇帝不言语,只是扫视了一圈臣子,于是,楚清又开始遭受“狂轰滥炸”。 其内容不过是说楚清装扮不伦不类,还闯进朝堂这种神圣、肃穆的地方,藐视朝堂威严。 楚清不免好笑,用她原本的女中音,温婉地讲道理:“我本就是女子,以前我男装进殿,你们就说我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如今我官袍穿得严整,腰带都系得比你们端正,甚至为了表示尊重,特意沐发、梳妆,你们为何还要如此说法? 难道自相矛盾是你们的个性,吹毛求疵是你们的本能?” “不知廉耻!出了这种被沃斯人提亲的事情,还有脸花枝招展、招摇过市,你是不是很高兴嫁去沃斯?”刚才那位言官深得同行真传,跪不住就跳将起来,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你与沃斯王早已私定终身了吧!” “起来了啊?”楚清说道,并用奇怪的眼神看看那言官,又看看皇帝,然后再转回言官身上:“你们御史台是不是祖传的这套把戏,跪不住了就跳起来骂人?” “你!”言官气得不轻:“你不要以为有沃斯王做倚仗,就可以大放厥词,无法无天!” “嗤!”楚清轻笑出声:“敢问你是不是也姓张?每次第一个骂我的御史都姓张的……” 这位言官一下子干瞪眼,他真的姓张,刚被提拔为御史不久,正处于需要积极表现的阶段。 楚清又说:“大家听听,又是说我花枝招展,又是说我没脸没皮,还一个劲儿拿沃斯王的求娶说事情,听起来,像不像是恨嫁之女对觅得好姻缘的姐妹羡慕嫉妒恨?” “噗嗤!”洪亮第一个憋不住笑,紧接着武将队伍也都哄笑起来。 说真的,刚才洪亮一听说楚清在殿外站着,就替她捏了把汗,甚至一个劲儿在心里感叹楚清命不好,风雨人生路,步步都是坎。 待看到楚清今天的样子,震惊得半天都回不过劲儿,直到亲眼见、亲耳听楚清说新晋的张御史“恨嫁”,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楚清!”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警告的意味。 “皇上,”楚清马上正色:“臣的官是您赐的,臣无依无靠,有困难只能求您庇护,所以才躲到您这里来; 您都不知道臣昨天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有多狼狈,臣实在无处可躲了! 皇上您说,臣有什么? 若论相貌,臣无姿无色;论才情,臣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全都不会;论年岁,再过几年,臣都该当祖母的年岁…… 您说,哪个人会娶这样的女子? 可见,沃斯王所谓的求娶,不过是说说而已,恐怕通婚才是真正目的; 因此,方才张御史说臣急着嫁给沃斯王,实在是可笑至极! 就算是沃斯王真心求娶,总得图些什么,可是臣已经说了,臣年纪一把,无才无貌; 臣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皇上您赐给臣这身官袍才能带来的,那么沃斯王求娶的应是皇帝赐予的权利,与臣何干!” 皇上,沃斯王是相中您了呀!——从楚清的眼神,皇帝愣是读出这句话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七百九十九章 这样的楚清(三) 楚青充分阐述了自己并不具备吸引男子的魅力,如果吸引了,那必然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她的附加值。 那这份附加值是谁给的?是皇帝给的。 所以综上所述,皇上,沃斯王看中的是你,不是我。 皇帝充分领悟到这一点,顿感一阵恶寒——感觉有被冒犯到,还不是楚清冒犯的。 朝臣们也觉得被冒犯了,是被楚清冒犯的。 看看大宣的女子是怎样的? 大宣女子讲求“四德”:德、容、言、功。 就是说做女子的,第一要紧是品德,要求“幽闲贞静“、“柔顺温恭“,这才算正身立本。 然后是相貌,要端庄稳重持礼,不可轻浮随便。 言语方面,与人交谈必须随意附义,要理解别人所言,并知道自己何时该言,何时不该言。 以及治家之道,包括相夫教子、尊老爱幼、勤俭节约等生活方面的细节。 大宣女子不会正面对着男子,更不敢直视男子,需要看对方反应时,也得如受惊的小鹿般快速偷瞄一眼,然后迅速把头低下。 “阴阳殊性,男女异形。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 女子对男子的顺从和恭敬也被看做是其高尚的品德的一种表现。 再看看楚清是怎么做的? 楚清保留着自己那个世界的习惯。 在那个世界里,从小到大的教育就是不矫揉造作,一言一行更是推崇大方得体、不卑不亢,作为职业女性,更是有她的自尊与自信。 来到这个世界后,楚清依然如故,渗透入骨的习惯和思想,是很难改掉、也不想改掉的。 所以刚才的楚清在说话之时,言行举止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可以往穿男装,且不修饰面容,他们面对楚清就像面对男子,不觉得被冒犯。 可是现在的楚清,女性特征如此明显,想忽略都不成,而那语气和神态,似乎比他们小时候做错事、母亲露出的神色还要威严。 母亲?楚清竟给他们一种长辈的感觉? 朝臣们反应过来,这哪里只是冒犯,这分明更是挑衅! 可就是这样的楚清,举手之间,白皙修长的手指以及润泽光洁的指甲,又显得婉约温雅。 还有那双丹凤眼,谁也看不出修饰的痕迹,可就是没有以往的冷漠、凌厉之感,反而平添几分超凡脱俗的雍容。 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自有一股神韵,让人不由得想去多欣赏、却又不太敢正视。 这种感觉让朝臣们极为不舒服。 “我倒是觉得张大人没有说错!”郑春秋终于忍受不了那种被冒犯、被挑衅的感觉,开口说道,声音都有些尖锐:“你狡辩也没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女为悦己者容’?还说不是想嫁到沃斯?” 楚清淡然转向郑春秋,眼神“慈祥”,语气温和:“我说亲家……” 郑春秋:“……” 楚清:“女子容者,为悦己,有何不对吗?你我当了这么许久的亲家,我还当你学识过人,原来真如外面所说,你并没有承继你岳丈的学问,只是靠他帮你谋官啊?” 郑春秋瞬间血气上涌,连喉咙也发胀起来,一阵咳嗽之后,脸红到发际线,愤声怒吼:“你混账!” 楚清悠然转向张御史:“这位大人,你不弹劾郑尚书咆哮朝堂吗?” 楚清在朝堂上与朝臣们吵架一贯如此,不带脏字,全是大白话,从不主动咬文嚼字。 可今天他们的感觉却真的不同。 同样的话,以前楚清说,他们只感觉粗俗鄙陋,因为即使明知她是女子,却如男人般举止,表里不一嘛,即便说得再头头是道也无法让人觉得高明。 可眼下,表里如一的女性楚清,又是另一番气度,虽依旧没有主动咬文嚼字,可是唇珠微颤间就将“女为悦己者容”调整字词顺序,改为“女子容者,为悦己”,瞬间让意思完全转变。 取悦别人和取悦自己,不仅仅是取悦的对象不同,更让他们有男子地位被挑衅之感。 朝臣们对郑大人的憋屈和愤怒感同身受,个个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皇帝却盯着楚清若有所思。 与朝臣们不同,最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被冒犯、被挑衅的感觉很弱,倒是生出一丝迷惑:为何感觉到楚清竟有一股远超出皇后的威仪? 面对一群位高权重之人,丝毫不见胆怯之色;再想到这些年来楚清所做之事,远的不提,单说年前平抑物价,她都举重若轻的解决掉,颇具大将之风,颇有大帅之才。 这气度、这能力、这风采,若是不认识她,说她是一国之后,恐怕也没人不信。 难道,这才是天凤之命? 重担轻舟凌波渡,纵横天地一飞翔。 若是给楚清更高的位置、更大的权限,她是不是能一飞冲天,立下不世之功? 难道这就是沃斯王求娶楚清的本意? 难道沃斯王比自己更有眼光? 本已在朝臣们影响下,认为楚清已然“黔驴技穷”,如今,皇帝又开始动摇起来。 楚清这两年是没有搞出新的东西,可是,抗蝗灾、抑物价,寻找密卫,哪一样又是眼前这帮朝臣能做得到的? “楚清!”皇帝再次说出这个名字,只是,不再带有警告的成分,而仅仅是想让她回答问题:“你既知道沃斯王有意求娶,那么你意下如何?” 一群炸了毛的公鸡般的朝臣们,都调整好气息、准备集火楚清了,被皇帝这一句问话生生憋了回去,好几个人打起了气嗝儿,还有几个捂住了肚子——岔气儿了。 “回皇上,按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臣已无父无夫,犬子尚未成年,无人可为臣做主,臣听皇上的!”楚清答得情真意切。 寡妇嘛,要有寡妇的样子,楚清泪盈于睫,无语凝噎,似有千般委屈,却无可诉:“皇上,您是要收回赐给臣的‘旌表节孝’的匾额吗?” 经过在这个世界十年的历练,楚清的表演才能已经大幅度开发,如今这番表现,可谓一气呵成,顺畅自然。 却把一众朝臣看的,打嗝儿的止住了,岔气儿的也忘了呼吸——这是楚清?太瘆人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章 这样的楚清(四) 一贯强势的楚清,突然温顺如小绵羊,谁信?怕不是披着羊皮的狼吧,太瘆人了! 能嚣张狂妄,也能低调谦卑,这在男子来说,叫“能屈能伸”;楚清不但能,还经常这么干。 眼下,楚清就在低调谦卑,众臣脑子里却不约而同出现另外四个字:口是心非。 皇帝对楚清的答复和态度比较满意,却依然犯难。 一方面,这几日朝臣们一再告诉他,楚清的那点发明创造,早被朝廷掌握,她也弄不出新东西,属实无用了。 今日,他却又想起楚清平抑物价、防治蝗灾的功绩,又动摇起来。 另一方面,沃斯国提议通婚,是件好事,凭楚清的身份嫁到沃斯,能显得大宣高高在上——瞧,我们一个农村寡妇都能当你们的国母! 当然,真要是嫁楚清,怎么也得给她抬抬身份,别显得那么无礼,咱毕竟是礼仪之邦。 可是,如果楚清嫁去后,沃斯王真的给她足够大的发展空间,她万一又能搞出什么新发明、新创造呢? “无耻至极!”郑春秋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思考,他听到郑春秋又开始针对楚清:“你休要妖言惑上!你若没有异心,沃斯使团怎么能突然来到京都? 若不是你勾结,沃斯王又岂会求娶你这么一个寡妇?你说,你究竟同沃斯王做了什么交易? 若你没许诺他好处,他又不瞎,怎会放着公主郡主、世家千金不求娶,非要对你这么个无才无貌的老女人动心!” 无才无貌?老女人? 一众朝臣再次聚焦楚清。 薄施粉黛的面上的确不如二八年华的女子细嫩,可联想到楚清整日奔波,饱受风霜,又觉得能有如今的状态已然不易。 但眉眼顾盼间那份从容和超然,却非年轻女子可比,甚至连他们后宅里的掌家主母也远有不及。 以三十出头的年岁上看,确然已**民人家做祖母的年纪,但如同岁月眷顾般,楚清皮肤紧致,没有半点松懈,连微微向上斜起的眼尾也丝毫不见垂坠。 双手不似年轻女孩的柔若无骨,反而手背处有青筋若隐若现,足见这是一双经常用力的手。 却又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且手指聚拢时指缝严合,仿佛有把雷霆汇聚其中之感;张开时却又轻松随意,如同随手散沙般漫不经心。 这样一双手,它攥紧时让人期待自己是那掌中之宝,松开时又令人怅然若失,如同无根浮萍。 楚清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有人盯着自己的脸端详,有人盯着自己的手不错眼。 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翻过来,覆过去……没脏、没破;冬季日照短,养白了;昨晚涂了厚厚的霜膏养护了一夜,嫩了……嗯,是挺好看的,连指根和关节处的茧子都软了不少。 楚清攥起拳头,对着郑春秋比了比:“我说亲家……” 郑春秋脚下一跛,竟觉平地要摔跤。 楚清:“你过分了啊!这话听得我都想揍你!怎可让公主郡主远嫁沃斯,别说你做不了主,就算能,你舍得?你若敢说舍得,别怪我大义灭亲!” 拳头一攥起,又是几声“嘶嘶”声,仿佛揪住谁的心一般,可听到楚清的话,众人把目光在郑春秋和皇帝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 郑春秋脸色就是一白,立马跪地,正要像那言官一样对皇帝解释“臣没那个意思”,楚清却不给机会:“难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亲家,万万不可啊!你快起来,千万别跪着死谏!” 死谏个屁啊死谏,老子又不是言官! 郑春秋气得又是血液直冲额顶,要说的话被楚清堵回去,可这时他又急于辩解,反复之间便狂咳不止。 真的是坐下病了。 通婚不是和亲,不涉及朝廷颜面,可是,把皇亲国戚远嫁,却也是不能接受的。 寻常百姓人家,尚且不愿将女儿嫁得太远,何况是皇家的女儿呢? 郑春秋的话原本无可厚非,因为楚清也说自己“无才无貌且年老”,最多算是郑春秋刻薄些。 可是他拿一国公主或郡主,或是世家千金作比较,就有些过分了,关键是还被楚清断章取义拿出来说事。 不但得罪了皇族,也得罪了世家贵族。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皇上,臣不是、臣没有……臣……”郑春秋冷汗濡湿发际,后背也觉湿冷一片。 话已然出口,想收回不可能,但是可以辩解一下,他想说他真的没有对皇家不敬的意思。 他只是想到自己的闺女不但没能如愿嫁给楚清手下那个百家兴,还被名声所累不得不远嫁回江南小镇,就气难咽下,想报复楚清而已。 这个借口只关乎二人私怨,扯不上世家利益,大抵能说得过去,让皇帝不去计较。 “你别瞎说!”楚清再次拦住他的话头。 别以为你次次给我小鞋穿,我就不会有样学样,楚清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郑春秋伏地的后脑勺,和因跪伏而撅起的臀部,袍摆下的脚踝动了动,强压下要踹他几脚的冲动。 楚清向皇帝施礼并说道:“皇上,臣性子太急,可能领会错郑大人之意; 现在想来,怕是我那亲家担心臣会远嫁,也担心臣所托非人,想阻止沃斯的求娶,又因臣是寡妇需要避嫌,不好表现得太过关切而已。” 滚蛋!郑春秋猛地抬起头,又开始咳嗽。 老子关心你?老子只是没法搞死你,只好把你弄到遥远的蛮荒之地而已,还舍不得?老子巴不得你立马消失! 楚清看似在替郑春秋解围,实则是想逐渐瓦解群臣对她的驱逐之势。 从以往几次上朝堂的经验看,这些人只会想着弄死自己,就算弄不死也得赶走自己,所以恐怕拿自己去换沃斯玉矿是极有可能的。 而郑春秋一直觊觎自己的玉矿,这已经在朝堂上与他较量过一回了,所以恐怕最想赶走自己的,他是其一。 楚清现下说郑春秋刚才的口不择言,是因为作为亲家对自己的关心和不舍,硬生生地把郑春秋划归自己这边。 殿外天光已亮。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一章 这样的楚清(五) “报!”殿前侍卫在门口跪禀:“沃斯使团正使凯利迪王子、副史帕卓求见,他们说,听说楚大人今日上朝,特来求见,商议两国通婚之事!” “哼!”皇帝重重一哼,哼掉之前荡起的遐思,脸上指责之情溢于言表,对象却是楚清,就差直说“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简直是逼宫! 听说楚大人上朝,就来求见,求见谁?求见楚清?与楚清商议两国通婚?那置大宣皇帝于何地? “风声雨声打雷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身着红衣、明眸皓齿的楚清突然大放厥词,再次刷新殿上所有人的认知:“去告诉那些沃斯人,我就一个寡妇,还是乡下的,任嘛不懂; 秀才造反还十年不成呢,别说一个寡妇了,他们这种挑拨离间在寡妇面前不好使! 跟一个乡下寡妇商议两国通婚,不是他们羊粪吃多了中毒、就是他们国君脑子被马蹄子踹过! 还有,告诉凯利迪,他是王子,谋反成功几率很大,不是寡妇能比的,如果他需要我这个寡妇帮忙,那就直说; 再告诉帕卓,他手下最大的资源是棉花而不是战马和粮食,就别做君王梦了,好好辅佐凯利迪得了!” 朝堂一片震惊,连抽冷气的声都发不出来。 沃斯使团想求见皇帝,需要向礼部官员提出申请,等礼部官员上报皇帝、得到准许的答复,再通知使团见面的时间。 如今是殿前侍卫在门口禀报,可见是使团早有准备,跑到皇宫门闹腾,礼部官员阻拦不住了,才只好往里面递信儿。 果真如大家猜想的一样,李公公问那侍卫,侍卫说道:“他们在皇宫门口闹腾,宫门口已经围了很多百姓看热闹,他们还口口声声说求见皇上、求见楚大人!” 都闹成这样了! 换做任何一个大宣女子,都够羞臊到投河三回、上吊五次了,可楚清一口一个“我是寡妇”,说得理直气壮,荡气回肠。 楚清如今不撒泼不行了,沃斯人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给她造势造到人尽皆知,让她只有嫁到沃斯国这一条路可走。 不然,往大了说,谋反罪、通敌叛国罪等着她;往小了说,寡妇不守妇道,顶着“旌表节孝”的牌匾勾三搭四,风骚卖到沃斯国去。 两国皇帝都在逼她,真可谓前有狼、后有虎。 楚清把四王子和帕卓的做法用意直接戳破,并以秀才谋反和寡妇谋反作对比,告诉皇帝,纵使有谋反之心,也得看是谁,寡妇根本威胁不到你。 同时也挑明四王子的野心,并让谷蠡王去辅佐他,把这种名声也带回给使团,让这两个人也不得好。 不让我好,你们也别想好;想让鱼死,网也别想保全。 咳嗽到嗓子快劈叉的郑春秋依然跪伏在地上,皇上还没对他做出可以平身的指令。 可眼下他觉得终于抓到机会,虽然不敢站起来,甚至连抬起上半身都不敢,可还是抬头撑着嘶哑的喉咙大叫:“皇上,与外使对话,乃国之大事,岂可儿戏!楚清竟敢代皇上下达谕旨,请皇上治罪!” 看着郑春秋即便趴着都不影响音量,楚清不禁联想到伏地蛤蟆,想笑,又实在不是时候。 郑春秋的指责没毛病,人家外面的侍卫等着回话,是等皇帝的旨意,可不是楚清的,楚清的确僭越了。 可是,相比较被诬谋反和叛国,僭越又算多大的罪过? 如果郑春秋不叫唤这么一声,皇帝可能还真会把自己陷在楚清串通沃斯使团这个思路里,可这么一叫唤,皇帝的第一反应就变成了:外面的乱子还没平,内部怎能再出事端? “告诉他们,”皇帝平静地发话:“看来,沃斯使团对我大宣礼仪和习俗学习得还不够,并没有做好来访的准备,那就让他们再好好准备去吧。” 虽说用挑剔对方礼节为由拒绝使团的觐见,可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解决——这个突然变得美貌的“鸡肋”到底还有没有留下、或者说活着的价值? “楚清,”皇帝身体微微前倾,幅度很小,只有李公公才看得出来,皇帝多少是有些紧张的:“朕问你,你可想嫁给沃斯王?” 楚清正要再回答“臣听皇上的”,皇帝却又道:“朕只问你的意愿!” 殿内又是响起一片轻微的抽气声,臣子们面面相觑: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楚清却知,这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答不好,可能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皇帝如此之问,就是想听她还有没有利用价值,可是有没有价值,自己说什么有用吗? 手指在袖筒中掐指算了算,小宝应该过了边境,进入沃斯了,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 今天打扮得如此漂亮,本就是打算是给送自己最后一程,那么,豁出去了。 “皇上,”楚清注视皇帝,完全没有臣子的谦卑与恭谨:“当年武继昌委托胡大人上门逼迫臣之时,臣就表达过从一而终的意愿; 这也是您当初赐臣“旌表节孝”牌匾的原因; 到今天,臣依旧是这个意愿,所以皇上,这并不是个问题。” 楚清盯着皇帝,眼睛一眨不眨,把挑衅之意显露的完完全全、坦坦荡荡:“但是,您既然给臣开了以女子身份做官的特例,就表明您认为臣有用; 不管是为了激励天下女子上进、还是看重臣的贡献,总之,您认为臣不是吃闲饭的。” 皇帝第一次面对如此不卑不亢的女子,就连皇后都做不到,当初他母后在世时,似乎也不曾有过。 这真的是不卑不亢,而非撒泼耍赖,因为楚清说得都是事实,但是那眼神,真的挑起皇帝的愤怒。 群臣一片震惊,包括洪国公。 当年,楚清也是这样的眼神,坚定而勇敢,在一片叛兵的刀光血影中牵着他的妻子逃命; 在所有女人都惊恐地尖叫声中一脚踢飞滚到脚下的死人脑袋; 在面对所有有地位、有官职的人面前下命令“放火”,然后带领大家等待救援; 在飞来的箭雨中一把将他抡在后方,自己为他挡了致命一箭…… 洪亮喃喃:“楚清啊,你是要干什么?不要命了吗?”攥紧的拳头里,满是湿黏的冷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二章 这样的楚清(六) 皇帝感到一阵烦躁。 楚清的眼神的确引起他的愤怒,因为他竟从中看出这个女人对他这个皇帝无所畏惧,不,是对皇权的无所畏惧。 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目光吗?她此刻不该战战兢兢地向他极力解释自己没有二心吗? 至少也该跪下涕泪横流地求他不要怀疑她、将她远嫁沃斯吧? “皇上,”楚清的声音继续响起,似乎更清冷、也更嘹亮:“大宣是我出生之地,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的母国……” 这一次,楚清没有称臣,而是说“我”:“没有人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远走他国; 我想天下百姓也不会有谁愿意把女儿嫁到遥远的地方,或许这一架一辈子也再难回来; 有谁愿意离开故土? 但是我也知道,君为臣纲,我现在是大宣官员的身份,我若有罪,您治罪便是; 即便无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无话可说; 但是,如果皇上您看中了沃斯的玉矿,觉得拿我换那玉矿比较划算,那么,容楚清斗胆问上一句:您,将以什么名义把我远嫁?” 楚清站得笔直,高挑而挺拔的身材、纤细而坚韧的腰肢、火红的官服、烈焰般的红唇…… 皇帝眼前似乎出现御花园中那一片蔷薇丛。 那并不是故意种下的蔷薇,或许是鸟儿衔来的种子,无意中掉落在角落里,竟扑棱棱发展成一大丛。 皇帝曾经看着不喜,嫌与周围规整的花草不相称,却因皇后说“臣妾倒是觉得很好”而保留下来。 此刻的楚清,仿佛就如同那丛蔷薇花,孤独而美丽,骄傲而芳香,温柔而坚毅;绝世而独立。 芬芳馥郁藏棘刺,红颜坚韧往岁华。 从知道楚清这个名字,至今已近十年。 每一次的见面,她都给皇帝不一样的观感,有刻意伪装的市侩,有无意中显露的才华,有实事求是的谈吐,也有倔强不屈的骄傲。 就像那片蔷薇,向来只展示那一丛不起眼的枝叶,可你若敢小瞧它,想随便就拔除它,准保刺得你满手窟窿,直至见血。 皇帝感到自己被这丛蔷薇花刺到了,很想发怒,可是那蔷薇花今天却开放了,开得很妖艳,也很耀眼,还骄傲地扬起它并不起眼却布满全身的刺。 有些……一腔孤勇。 楚清可没有想到什么蔷薇花,连刺猬都想不到。 她只是一点点释放被压制在心底的、那个长着黑色犄角和惨白獠牙的恶魔楚清,让她一点点苏醒,一点点取代自己。 “皇上,您要用我换玉矿吗?您要把我远嫁他邦吗?”楚清再次问道。 “朕……”皇帝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语塞。 “楚清,你大胆!”郑春秋终于学到御史们的精髓,大声斥责着跳将起来:“你竟敢以下犯上,藐视天威!”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一下回过神来:“没错!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跟皇上‘我、我’的!” “真是大言不惭,说什么激励天下女子上进,你以为你真能做天下女子的表率吗?” “天下女子表率?就凭她?她算个什么东西!皇后才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什么叫拿你换玉矿,你以为你很值钱吗?” …… 场面嘈杂,群情激愤,声讨声不断。 蓦地,楚清笑了。 笑得很从容,也很舒展,不像大宣女子的笑不露齿,而是自然地露出整齐的八颗牙:“看来,你们也舍不得我远嫁?” 那一笑的风采,又让皇帝恍惚了一下,仿佛又看到那丛蔷薇,却不是御花园的,而是昭华公主的画作。 昭华公主也喜欢那片蔷薇花,每年都会给它们画一幅画,楚清在宫里住的那段时间,还曾被昭华请着给题词,楚清是这么写的: 岁月流转蔷薇开, 世态炎凉意难摆; 沉默从容孤傲立, 勇气如钩攫天来。 ****************** 新伦州,密侦司理事处。 “你又干什么去?”白桦皱着眉头看着魏诚毅:“消停点儿行不行?!” “我消停不了!”魏诚毅不耐烦地伸着手:“赶紧的,有多少拿多少!” 白桦的银票已经掏出来了,却不给他:“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我都帮不上忙的,管不了,你知不知道!” 魏诚毅一把抢过银票揣进怀里:“我知道,事情我管不了,我去管她!哪怕从此隐姓埋名流落他乡,我也不能让她落到沃斯人手里!” 白桦直叹气:“你想多了!她就算真嫁过去,那也是沃斯王后,再不济也是个妃子,日子不会太差; 再说,她不比你我聪明?总能让自己活得滋润的……” “放屁!”魏诚毅吼道:“她不会想嫁沃斯王!”又有些伤感:“她根本不想嫁人!” 白桦点头,但是神情有些无奈:“她是不会想,可是眼下她的境遇……见不得她好的人太多,嫁过去没准儿是条活路。” 魏诚毅转身就走,不打算再与白桦啰嗦,可白桦却拽住他:“你听我说呀!咱们是兄弟,我是说,你、我、楚清,咱们三个是兄弟,生死兄弟; 你俩哪个离开我,我都难受,何况还是要一起离开……” 魏诚毅瞪眼:“那你还说什么沃斯王后那种话!” 白桦赶紧认错:“行行行,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可是诚毅啊,你琢磨琢磨,与其让她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你难道不希望她能自由自在地活着? 好歹那是嫁给一国君主,她也只需要看沃斯王一个人的脸色,总比现在这样,谁都能踩上她一脚强吧? 再说,你往好了想,沃斯王肯用那么大一座玉矿来换她,自然不是闹着玩的,肯定会珍惜她,不然沃斯王不赔本吗? 对吧?你坐下,喝点儿茶,仔细琢磨琢磨……” 白桦半哄半劝地推着魏诚毅坐下:“你现在就是赶过去,怕是也救不出她,她不是被扣在宫里,就是被严密监视着,你去了除了找死,就是给她添堵,不是吗?” 魏诚毅怔了怔,这一点他没去想,他一脑门子都是带着楚清远走高飞。 “还有啊,小宝不见了,”白桦把茶杯塞进魏诚毅的手里,继续劝道:“估计是楚清早就把小宝藏起来,或许都安排去沃斯了也未可知; 反正她肯定是做了打算的,你什么都不了解,就擅自行动,万一破坏她的计划呢?” 魏诚毅握着茶杯,略有些烫的杯子,热度却一点儿也传不到他心里去:“万一没有呢?万一楚清还来不及做打算呢?万一皇上真用她换了玉矿呢?那她不就得被沃斯人带走了?” 白桦坐在他对面,示意他喝茶,然后说道:“哪有你想得那么快? 就算真是这样,那也得先签署同意两国通婚的国书,然后再让沃斯王把聘礼送来; 这一通婚,就得两国习俗都要兼顾,礼部还得商量出个章程,该走的步骤一个都不会少,没个一年半载的,这事儿成不了!” 魏诚毅还是不放心:“一年半载不行,可总有行的时候,到那时候,难道真让楚清嫁过去?” 白桦叹了口气:“要是这么长日子咱俩还想不出对策来,我就……我就跟你一起去劫和番队伍,行吧?反正他们要回沃斯,得从咱们这边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三章 “遗腹子”(一) 在白桦絮絮叨叨抱怨“你们行动组出身的就是不长脑子”时,小宝已经抵达酉州府渡口。 一名身材瘦削高挑、相貌清俊的男子对小宝拱了拱手:“主子!” 柳陆奇穿戴还算齐整,只是斗篷领子上粘着些干草碎屑,可嘴唇和下巴却是长出一圈胡茬。 “柳陆奇,怎么这么憔悴?几天没睡了?”小宝与柳陆奇打着招呼。 “无妨。”柳陆奇平淡地说:“都办好了。” “他当然无妨!腿儿都是我跑的!”乔万启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道。 众人这才发现,一堆麻袋里,乔万启蓬头垢面地钻出来,头发胡子乱糟糟的,眼睛还没睁开,想是刚才醒来。 卓耀仔细辨认半天,才认出那是乔万启。 要说乔万启长得挺精神的,没有卓耀高,但是年轻,清秀型的,可现在要不是听出他的声音,还真认不出来他。 “你怎么搞成这样?”卓耀问道。 “哼!”乔万启十分不满地用肩膀撞了柳陆奇一下说:“都是他!他非让我打扮成这样!” 几人走进仓库区,在角落里生了炉子烤火,柳陆奇汇报道:“康王已经接触上了,但是他坚持要见一见侄子。” 康王,是庆德皇帝最小的弟弟,一直追随梁王夺嫡,失败后被终身囚禁在皇陵。 康王被囚禁时只有十五六岁,尚未有子嗣,被囚禁后,虽与康王妃也生下过两个孩子,却都夭折。 夭折的原因很简单,皇帝不会允许他们“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康王当初年岁尚小,并无多少实力,只是追随梁王,因而得以保命,却也只能是苦守皇陵,不得自由。 如今年已三十,就在他再无任何斗志之时,梁王的“遗腹子”派人联系到他。 这个联系他的人是谁呢?柳陆奇,梁王曾经最喜宠爱的“柳儿”。 “康王已有七八成相信,但还是要求见一见梁王的遗腹子。”柳陆奇说道。 这就是小宝到这里来的原因,因为那个所谓的“遗腹子”就是小宝。 话还得从楚清接到回京诏令说起。 当时正值过完元宵节,楚清准备上路赶去沃斯国,却接到皇帝让回京的手谕。 因当时有“急脚递”在,楚清需要马上做出“收拾行李,即刻出发”的回复,因此只好当着人面说出让小宝带队去沃斯国的话。 而实际上,楚清在收拾行李的时候,给小宝留下了一封信: “我的亲亲大宝贝儿: 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妈妈此行有些凶险,不知运气还能不能如以往那么好,所以,现在交待你一些事情,你一定要做好: 第一、按计划出发去沃斯国,在沃斯境内寻找机会离开,去你的小岛; 第二、妈妈给你留了一小箱金砖,不多,大概能值三十万两银子,放在你小柔嫂子那里; 里面还有一些图纸,妈妈没来得及做出实物,希望你能看懂; 第三、你的小岛,妈妈不知道在哪儿、有多大,也不想知道,带着你信任的人,和咱家的“没良心”去那里生活吧,希望那里能成为世外桃源; 第四、从现在起,我不知道你的任何消息,你也别让我知道; 最后,亲爱的儿子,妈妈有幸做了你两次妈妈,可是都没有做好,很抱歉! 如果还有机会,我还想做你的妈妈!此信看过烧毁。 永远爱你的妈妈” 就是这封信,改变了小宝要追赶楚清去京都的想法。 原本,小宝准备既然楚清不带他去,他就自己单独去,也免得像上次那样,两个人同时被控制。 可是楚清留的信让小宝看出,他妈妈这是准备了最坏的打算,再也回不来的打算。 “妈妈,养儿子干啥用的知道不?”小宝喃喃:“别人养儿防老,你养儿就为捧着看吗?儿子是你一打电话就能摇来的那个人儿!” 沃斯王求娶这件事,确实不大会有什么好结果,要么,楚清会被以通敌叛国罪、连上以前的“谋反”处斩;要么真就被换了玉石矿而远嫁沃斯。 如果是前者,那这封信就是诀别信;如果是后者,沃斯王真要看中楚清的能力而收为后宫,是不会让楚清自己的孩子有活着的机会。 因为一旦楚清真的成为沃斯王后,她就只能有跟沃斯王生的孩子,她以前的孩子将被视为隐患或者威胁,而被除掉。 所以,这封信依然是诀别信。 楚清秉承了她那个时代人的通性:有福同享,有难独挡,所以她不与小宝多说,怕说多了伤感。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娘俩还没有打造好自家的武装力量,楚清让小宝带着“没良心”走,就是把这些能自保的火药和火炮等东西留给了他。 小宝去找郑小柔看过那箱子,除了金块以外,还有些楚清画的图纸,顺序是打乱的,上面没有文字,而是采用了汉语拼音,连页码都是拼音标注。 没良心炮不写炮字,图纸上没有汉字,妈妈的心是操得稀碎。 这一次,妈妈很悲观,可小宝不信那个邪! 小宝手里有一个箱子,一个用三把钥匙才能打开的箱子,他要用这个给妈妈换得生机! 当初,收服柳陆奇的时候,小宝得到了一个箱子,那是武继昌和柳陆奇以及倪赫三人共同拥有的东西。 里面除了银票,还有他们三人用来相互牵制的“把柄”,有倪赫所掌握的梁王插入禁军的人手的花名册,也有倪赫与梁王、以及一些低级官员讨好梁王的书信。 小宝让柳陆奇和乔万启把花名册和那些书信涉及的人都找到,告诉他们:梁王的遗腹子还活着。 又让他们寻找当年“七子夺嫡”失败的幸存皇子,这些人中,他们选中了康王。 那些曾经想投靠梁王的低级官员,因为没被梁王看上,所以现在都活得好好的,擅于投机的人,敛财能力都不弱。 如今被小宝拿了把柄,正惶惶不可终日。 “‘皇叔’还很年轻嘛,我这个遗腹子手里有这么多‘父王’当年留下的人辅佐他,大有希望做上皇帝,不是吗? 皇帝给他做,然后让他帮我‘父王’报仇!”小宝嬉皮笑脸地说道,就像看不见柳陆奇脸上的凝重表情一般。 “你真的想好了?”柳陆奇问他。 小宝点点头,笑容也收敛了些:“既然诬陷咱谋反,咱也不能被冤枉不是? 你也不用担心,我只想是让京都闹腾起来,趁沃斯使团还在京都,只要康王一揭竿,沃斯人必然跟着裹乱; 两边只要一闹腾,我就找机会把娘亲带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四章 “遗腹子”(二) 柳陆奇十三四岁时就被梁王买去,当了小厮、亲卫加“枕边人”,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因此,认识梁王的人,几乎都认识柳陆奇。 康王从小就是梁王的小跟班,柳陆奇比康王就大上二三岁,梁王没工夫搭理康王时,常让柳陆奇带他满城转悠找乐子。 所以当柳陆奇“夜探皇陵”时,康王几乎没费多大劲就认出了他。 倒是康王和小时候的相貌差距有些大。 小时候的康王长得挺精神的,大眼睛双眼皮儿的;也许是觉得活着没指望吧,如今却苍白虚胖,双眼睛大眼皮的,总是睡不醒的样子。 柳陆奇编了一套说辞,说当年梁王起事的时候,梁王的一个小妾即将临盆,梁王让柳陆奇带走那小妾找地方安置。 那小妾由于长时间担惊受怕,动了胎气,生产时万分艰难,正好又传来梁王死讯,以及梁王府起火,阖府没人活下来的消息,小妾一下子没了求生的念头,差点把孩子憋死在肚子里。 后来孩子是生出来了,小妾也一命呜呼了。 孩子先是被小妾的寡母帮忙养着,后来寡母病重,托付给柳陆奇,同时托付的还有那小妾带出来的一个包袱,里面是梁王留下的一本花名册和一些书信。 柳陆奇把那本花名册和信件交给了康王,并告诉他,凡是还活着的人基本都联系上了。 康王特别了解梁王,知道他是个“美色不分雌雄”的人,凡是漂亮的人,不分性别,都收进府里, 梁王甚至还慷慨的把府中几个姬妾送给当时还是“童子鸡”的康王过。 所以康王不但对柳陆奇很熟,也熟悉梁王府上的那些女人,所以柳陆奇说出那个将要临盆的小妾,康王也有印象。 只是那个小妾在梁王起事失败战死的当晚,逃命路上就死了。 如今,柳陆奇告诉他,梁王不但留下一些可用之人,还有个遗腹子,康王就信了一大半。 柳陆奇说,那孩子只想为父报仇,可是孤苦无依,想投奔康王。 康王自己也是有些人手的,不然这些年他也不能在皇陵那么艰苦的地方还能把自己养的肥粗二胖。 康王自己没有孩子,现在有了梁王的遗腹子,一下子就勾起他对梁王的思念,很激动,想见到那个孩子,甚至还想把那孩子当做自己儿子。 生活一下有了奔头——奔向皇位的劲头。 “你想好了吗?”小宝将这句问话还给柳陆奇。 “我无所谓,”柳陆奇依旧平淡:“爹娘兄弟已经跟着水帮主的船走了,我没牵挂。” 这就是小宝与楚清的不同。 楚清遇到难处,想的是如何不拖累别人;小宝则是使劲“摇人儿”,想尽一切办法解决难处。 都说父母“打江山”,孩子“享天下”,小宝不是,他的“江山”是他自己打的,而且,他用他的“江山”解决娘亲的问题。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卓耀都懵圈了,什么“皇叔”、什么“父王”?小宝到底什么身份? 除了小宝帮柳陆奇的一家团聚那次,柳陆奇的表情多一些,其他时候都是没什么表情。 柳陆奇冷面惯了,整张脸除了眼珠子微微瞟了卓耀一眼,哪儿哪儿都没动,连问“他是谁”时,嘴皮子都不动弹。 乔万启一直就没说话,他浑身都痒,每次扮乞丐,都得半个月才能把虱子跳蚤弄干净,现在天冷、穿得还多,想挠挠后背都办不到。 可现在不得不说话了:“我说小宝,能不能换个暖和地方说话,柳木头在码头上等了你一宿加半天,冻得老毛病又犯了,僵了都! 还有你家那个什么啊对,你咋啥都不懂?长那么大个子耗费米面的?” 卓耀:“……” 小宝结识这些三教九流之时,卓耀是跟在楚清身边,给楚清训练护卫队的,而楚清也不过问小宝的社会交往,所以他几乎什么都不了解。 但是这次带卓耀过来,小宝也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之前他是对卓耀信任,但是信任也分时间、分场合、分事情。 以前楚清遇到的难处还不到让小宝与朝廷作对的程度,但现在到了。 卓耀是地地道道的大宣人,是“根正苗红”的军人出身,用楚清的话说,那叫皇家警卫、叫中南海保镖。 人家的爱国情怀、忠君程度,不是小宝和他娘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小宝也不敢打包票卓耀会如何选择。 但是他不想失去啊对这个好哥哥,于是就……拖他下水!甭管什么原因、什么名义,让他跟着干就完了! 现在,该听的不该听的,卓耀都听到了,而且人家的事情处于正在进行时,他又跟小宝与这些人见面了,算是脱不开关系了。 主要是,小宝也不怕被告密,因为小宝现在只想让京都乱起来,只要有乱子,沃斯人不会坐视,肯定会起哄架秧子。 所以不管康王到底有没有造反,只要有风声传出去,都足以让京都闹腾起来。 那时候楚清在皇帝那里就不算是急于要解决的事情,楚清也不会再是全城聚焦的目标,对她的监控也不会很严,方便小宝带走她。 破罐子破摔,是最直接的方法。 有命在,一切都好说,只要娘亲平安,小宝就有重新杀回来的机会和信心。 不过,乔万启的话也提醒小宝了,柳陆奇的身体需要照顾。 柳陆奇一家是卖艺为生的,可他的身体并不适合练习柔术,但是生存艰难,他自幼就很懂事地坚持练习。 可是毅力和体质是两码事,柔术的训练让他的关节经常脱臼,久而久之,就发展成“痹病”,也就是关节炎。 按说趁着年岁轻好好养养,减少柔术的练习,慢慢这病能好。 可是他被梁王掳去,还能得好?梁王不但喜欢他的样貌,更喜欢他能把身体拗成各种造型以供玩乐。 而且梁王还要求他习武,更加重他的关节伤害,以至于有时会因为淋雨而突然全身瘫软,像被抖散骨架的蛇。 这几年小宝让乔万启带着他看过不少大夫,但是积弊已久,已成沉疴,无法根治,只能靠养。 这次为不耽误小宝时间,柳陆奇愣是在码头冻了一夜加上一上午,真是冻透了他。 “等将我娘亲接出来,你跟我走,一起去南方,那边暖和,以后就在那边过了!”小宝说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五章 最近比较烦 别以为把难题出给楚清,沃斯王就好过了,不,他最近也挺烦。 虽说沃斯王是个暴君,拥有暴君的一切属性——残酷、野蛮、专制、无道……可是也得分时间、场合以及事情。 近些年,一来因为最爱的儿子死了,伤心过度;二来因为子嗣艰难,灰心不已;三来因为大宣冒出个楚清,倒买倒卖之下,竟让各部落有充盈壮大之势——所以,沃斯王的话语权没有以前那么牢固。 这几年,几个大部落人口皆有增长,反倒是王城,尤其王族,人口总数不升反降。 战争需要什么?军队;军队需要什么?士兵!人口都没多少,如何保证兵员数量?又如何维持王城的统治力度? 所以,沃斯王近段时间一直在同各部落头人扯皮,主要矛盾并不是与大宣人通婚,而是沃斯王要迎娶楚清。 当然,各部落所用最大的理由就是“此举将扰乱王族血统”。 按说,除了谷蠡王,各大部落,包括众多小部落,均与楚清或她的商队交往极好,不该出现反对楚清嫁入沃斯的声音。 但是,一件事情不能只看局部,得看全局。 楚清不嫁过来,依然留在大宣,她背后是整个大宣国的资源,只要各部族给够钱,几乎除了铁,什么都能买到,而且,比大宣其他商人更讲诚信。 这样,各部落才能通过商贸得以发展壮大,不说别的,这些年各部落从大宣购买的草药和粮食,就保全了多少本该夭折的孩子? 可是她若嫁过来,沃斯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她还能干点儿什么?就算她能把沃斯产出的所有东西都卖出去,沃斯如此贫瘠,又能产出多少东西来? 而且,她一旦被沃斯王收编,就会和上次“抵制大宣货”一样,所有的贸易将被王族垄断,人家吃肉,他们各自的部落可能连汤水都分不到。 因此,从各部族利益角度看来,不但不该逼迫楚清,反而该好好供着才对,让她安分待在大宣,给沃斯稳稳当当的做好“善财童子”。 但沃斯王不愧是沃斯王,该果决的时候绝不拖沓。 他早就做好一旦大宣反对把楚清嫁过来,就发动战争的准备,此刻,既然左右贤王都反对他娶楚清,那就提前开战吧。 如今已进入二月,各部落的粮仓也早已见底,抢粮去! 挑起战争缓解国内政治矛盾是几乎是所有君王都善于使用的伎俩,强调“生存威胁”,以战争的方式来转移部落对他求娶楚清这件事情的关注,不香吗? 而且,以沃斯王独裁专断、刚愎自用的个性,你们越不想让我做的事,我就越要做给你们看——本来只想把楚清收做妃子,这次若是大宣同意求娶意向,我还就要她做沃斯王后了,你们能怎么着?! ************** 大宣朝堂,争吵还在持续,群臣们依旧嘲讽楚清“什么叫拿你换玉矿,你以为你很值钱吗?” 皇上却看着下方一身红色官服、美丽坚韧如蔷薇的楚清有些失神。 “皇上,您要用我换玉矿吗?您要把我远嫁他邦吗?”这句话一直回荡在耳边,而问这话时楚清的表情也一遍遍在脑中重复,久久不散。 那神情,有丝嘲讽、有丝不屑、有丝……委屈?是委屈吗? 怎能不委屈呢?皇帝想,这个人,这个女人,用一双脚几乎丈量了半个大宣,也丈量了半个沃斯,她走过的路、吃过的苦,怕是满殿的朝臣加在一起也比不得吧? 怎能不委屈呢?谁都能参她一本,谁都能踩她一脚,谁都能给她使绊子,可是,她从没少拿过一文钱给朕的私库。 怎能不委屈呢?一群大男人群起而攻之,话说的只有更难听,没有最难听,可她只要回怼一句,就被骂成是泼妇、是无耻。 皇帝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拘谨的样子:她亦步亦趋跟在胡恒秋身后,有样学样地跪拜皇帝,所有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 想到她从沃斯回来时,风尘仆仆赶来,还背着一个快赶上半人高的大包袱,里面是她亲手做的立体的沃斯舆图。 她像干惯了家务活的普通妇人那样,自顾自的打开包裹,把舆图展开铺平,丝毫不顾及形象。 想到她捧着饭碗狼吞虎咽、吃完一碗再要一碗的爽直。 想到她把米饭扣在菜盘子里,拌一拌就开始往嘴里扒拉,还拎着筷子对舆图指指点点:“皇上,你别跳来跳去,再给踩坏了森林!” 想到她用哄孩子的语调说:“留神脚下,不要踩到森林,要保护环境哟!” 想到她即使捧着菜盘子对着舆图比划,都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度。 想到她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皇上,若有可能,臣也愿征战沙场。” 这才是真实的她啊,碧叶之上的那朵蔷薇;那个在朝堂上牙尖嘴利、当仁不让的,只是不得不面对风雨摧残的时竖起的刺。 哎呀,皇帝又想到,她不是没有完整的诗词,这不就是嘛! 如此一个女子,沃斯王岂能不动心? 娶一个女子,远比笼络一个谋士或贤臣要节约成本、而且省心省力呀! 女子,不都是把有人求娶当做她的人生目标、和衡量她自身价值与魅力的标准吗? 朕当初为什么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呢?就因为她长得不美、出身不高、是个寡妇、还带个拖油瓶? 可,好东西都该是朕的呀! 朕……现在……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 你有那般好臣子,就只能笑着哭泣。 听听,就因为楚清展颜一笑,嘲讽了众臣一句:“看来,你们也舍不得我远嫁?”他们是怎么表现的? 他们登时集体失声,只有眼珠子乱转,皇帝仿佛看到大殿上空飘飞着他们心底的话:“不对呀!咱不是该赶她走的吗?” “是是是,上当了上当了!” “怎么被她带偏了呢,不行,得拉回来!” 呵呵,皇帝嘲讽地笑了下,他们倒是意志坚定,朕却还未下决心。 “楚清!别以为你先发制人就能蒙混过关!”郑春秋第一个反应过来:“焉知你不是用此话暗示沃斯人闹得更大些,好为你勾结敌国加码! 你如此鼓动对方的王子意欲何为?难不成,你嫌沃斯王太老,想嫁给正当年的四王子凯利迪?! 是不是连帮手都想好了?你想让谷蠡王也站到你这边来对也不对?说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六章 物相心生 朝臣们又是一番“楚清干的都是她该干的”、“她干的那点事实在配不上朝廷给她的俸禄”、“她狂妄自大”、“她不过是个用来鼓励平民女子的象征,用谁都行,不是非她不可”等言论。 楚清看着好笑,也替皇帝悲哀: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作为一个皇帝,天天被一群臣子这样pua,还能保持清醒不? 孔子说:君子心胸宽阔对人坦荡,小人经常心怀恐惧焦虑。 苏小妹说:物相心生,心存狗屎,所见都如狗屎;心存如来,看人皆是如来。 小甘甘说:天上飞的,我看谁都是那只绿头鸽子! 在小甘甘的“押送”下,绿头鸽子飞到京都北郊一处山里。 每到初春,卓不群的膝盖就疼得比冬天还要厉害,此刻,他正把翻炒热的粗盐粒子往布袋子里装,准备热敷一下。 上次儿子来信说,用热盐比热砂子效果好,可是那时候城里物价太高,粗盐卖的也很贵,没舍得,这会儿总算舍得用了。 暗卫营的厨房简陋,窗户纸早破的不成样子给撕掉了,只剩下空荡的窗棱子,不过这样也好,透光,看得清楚。 布袋子口比手巴掌大不了多少,卓不群一手扯着袋子口,一手铲起又一勺炒热的粗盐粒子,还没等倒进去,突然一个什么东西就快速而精准地掉进袋子里。 卓不群手上干着活,心里想着事儿,没防备,就愣了一下,然后袋子里突然扑腾起来,好像刚才袋子也愣了一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 袋子抖得厉害,还发出“咕咕”的声音。 伸手一抓,绿头鸽子与卓不群对上了眼儿。 “你!你瞅啥!”卓不群笑骂:“飞的还挺准。” 绿头鸽子心里可憋屈了:咕咕……那是我飞的嘛!我还没等落到窗台上,就被那家伙一翅膀给扇进来了啊! 放下盐袋子,卓不群把绿头鸽子脚上的信筒摘下来,掏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有两张,一张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字,另一张字迹大些,内容只是第一张纸上的第一段话。 岁数大了,眼睛花,字又小、还多,看起来颇有些吃力,即使凑到窗边也是看得困难, 绿头鸽子一瘸一拐地在灶台边上踱步,烫脚了,主人还不给找吃的安慰安慰,伤心! “……切记!保重!”读完那张字很多的信纸,卓不群吞咽了下口水。 ******************** 春天真的是来了,这几天感觉尤其温暖,也很少有风,光秃的树枝上的芽孢长大了不少,路边小草长出二寸多高,街面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京都的大街小巷现在遍传各种声音,最突出的是两种,一种是:两国交好,沃斯王情根深种于楚清;一厢情愿,大宣国无情棒打有情郎。 另一种则是:癞蛤蟆惦记天鹅肉,臭牛粪倒插鲜嫩花。 如今街上遇到熟人,打招呼的第一句不再是“吃了吗”,而是“听说了吗,那个沃斯王子又……” 跟在这句开头语之后的,往往是——“人家那王子说了,沃斯王极其心仪那个楚清,说他的父王曾说‘愿意改变自己,愿意为楚清在戈壁流浪,只求她不要拒绝,因为那简直是冷雪风霜……’” 要不就是——“人家那王子说了,他的父王有为楚清守候一生的勇气,一直到沙漠日落、大海干涸……” 然后就是老百姓对沃斯人表达情爱的直白方式予以无情抨击和隐藏内心羡慕。 只要此类话语一开头,马上就能达到聚众的效果。 有人称赞沃斯王情深似海,在君王中不可多得; 有人不满朝廷做事拖沓“行不行好歹给个痛快话,人家一国的王子天天苦求,竟都不让进殿拜见”; 也有人替楚清遗憾“挺好的归宿,可惜身不由己”。 同时,又会受到年长之人或是“有识之士”的批判: “长不长脑子啊,咱大宣的女子,都能做到五品官,那得多大的本事,这样有本事的人自己不留着?还羡慕沃斯王一往情深?人家那是花言巧语想占便宜懂不懂!” 也有人不赞同:“两国通婚是好事,沃斯的国君要求娶咱大宣女子,听说还是个寡妇,说明什么? 说明咱大宣女子品性好,就算是寡妇他们都不嫌弃,这可是传扬大宣美名的好事情,可朝廷硬是不放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更有人的见解与众不同:“谁说朝廷不放人?谁说的,沃斯人吧? 既然是通婚,不论那个楚清是寡妇还是黄花大闺女,他求娶你就答应?就不矜持点儿?就不要点儿颜面? 所以说,未必是朝廷不放人,而是朝廷做事要讲原则,讲尊严!” 还有质疑的声音:“那娘们儿不就是个寡妇吗?听说沃斯人可是拿一座玉矿换她呢!一个寡妇能有那么值钱?要是这样,我们胡同还有俩寡妇,咱給报上去,看能不能多换点儿!” 马上就有人以不着调对付不着调:“你娘不也是寡妇吗?你去上报吧!” 接着就是一片哄笑声。 但也有很多百姓非常反感这种不尊重人的调侃:“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你们身上的棉袄、里衣,饭桌上的炒菜油,都是哪儿来的? 换在前些年,八十两银子一匹白叠布,丝绸都比不上,你们买得起?你们家里吃菜舍得放油?想屁吃哪? 现在人人都能吃得起、穿得起了,谁给带来的,人家楚清! 人是寡妇不假,可人寡妇干的事情,别说咱们爷们儿比不上,那些当官的也比不上! 你们吃着、穿着人家的便宜,反而说三到四,良心哪?脸哪?” 不论哪朝哪代,总有一个词叫“无知百姓”。 无知,可以理解为“无所不知”,也可以理解为“没有智慧”。 事实上,本就属于世间百态中的百姓真的无所不知,只是差对在信息的时效性和准确性、判断的宏观性和利益的相关性的把握上。 一个消息放出来,谁放的、因何而放,百姓不知道。 朝廷的想法,百姓只能靠猜,因为他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站的位置不够高,因此也看不远。 而这个消息与百姓的利益有何瓜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需求,也就造成千人千念了。 所以,就算没人想去蒙蔽、愚弄百姓,百姓也不见得就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言论。 当然,百姓的声音也影响不到朝廷的意向,只能茶余饭后聊个闲篇而已。 通婚与求娶楚清是两件事,却因为沃斯在国书上进行混淆,以及百姓的不明就里、不懂装懂,被混为一谈,各种言论花样百出。 只是无论哪种言论,达到的效果都是把楚清推上风口浪尖,对她都很不利。 百姓却津津乐道。 在没有报纸、电视和网络的世界,楚清竟也高居话题头条、如上热搜。 百姓未必知道六部尚书的名字,天下却都知道有个楚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七章 不悔 许念平向皇帝汇报说,大阁领卓不群求见。 被贬到“二线”暂不得重用的卓不群又一次来到皇帝面前,呈上一个手指粗的小竹筒。 竹筒里的信纸打开,内容是: 年前在京吃街摊时听到有人提过“康王”二字,当时以为听错了,并未在意; 日前去州衙缴纳出境什税时,在门口似乎听到有人低语“起事”和“康王”等字眼,待想找出说话之人,却未找到。 因要马上随同楚家公子前往沃斯,并无机会仔细查探,只能如此简单告知。 在大宣,出入国门前需要去府衙缴纳“出境什税”或“过境什税”,还要办理押金手续,叫“出关钞”或“经堂押”。 前一项费用低,一般是以铜钱为单位;后一项费用高,一般以白银为单位,尤其是以商队的形式出国,数额很大。 如果不按规定缴纳、抵押,无法出国不说,还会面临严厉的惩罚和处罚。 而在各州府间通行,也需要办理“通行文牒”,缴纳“通行税”;进京则要申请“进京文牒”,缴纳“进京税”。 皇上通过这张字条,分析出以下几条结论: 一、年前和年后两次听到有关康王的消息,很有可能就是康王有所异动,而且还涉及“起事”一说,恐怕异动不小; 二、卓耀是在办理手续之时在衙门附近听得此消息,很有可能说话之人是要进京的; 三、楚清人虽然到京都了,但是去沃斯的行程并未耽搁,是派她儿子去的,没耽误帮皇帝赚钱的正事; 四、卓不群的儿子卓耀将同去沃斯; 五、办理过境手续以及缴纳费用这些重要的事情都由卓耀来做,可见此子在楚家地位很高,极受信任也极得重用; 六、这一点不太重要:卓不群可能未与儿子说明自己被隔离和降职,还算老实,也侧面说明了为什么现在还能有卓耀的消息递过来。 “这信,你可看过?”皇帝问道。 卓不群:“是,看过。属下大半年都没有收到犬子的消息,连过年都没个问候,接到信便以为是写给属下的拜年信,一激动就给拿出来看了。” 父子难得见面,连通信都很少,看到终于有消息传来,迫不及待就看信也是必然,皇帝理解。 看看字条落款处日期,是三天前,那就是说,准备进京来帮助康王起事的人,应该在路上,若是进京,最快的话也就三天之内。 皇帝低头沉思起来。 若康王真的意图起事,会定在何时?又会以哪种形式? 当年梁王起事时,还是太子的庆德尚且没有掌握整个皇宫,梁王都没能成功;如今庆德已是皇帝,所有禁军皆紧握于手,偏居皇陵的康王又能有何资源来逼宫? 若庆德是康王,他不会选择这条路。 那么就是趁皇帝离宫时搞暗杀? 今年皇帝需要举行的活动比较多,一是每年一次的“开耕礼”,一是每三年一次的黄帝陵公祭,下半年轻省些,但也安排了秋猎。 今年太史局测算的“开耕礼”吉日有三个,与礼部商议后,定在二月十二那天,离现在也就剩下不到五天。 那些人要是进京,再起事,恐怕时间会很仓促。 若是帝陵公祭那日,就是三月的清明节后、到五月之间的某一天,现在礼部测算了三个吉日,还没有最后定下来。 可是帝陵公祭规模宏大,除百官之外还有各地赶来的民众,有时甚至达到十万之众。 这样的公祭仪式搞刺杀,基本上不大有胜算吧? 皇帝想了又想,也难说,人越多,场面也就越乱,又是要远离京都,那么完全可以在路途上行刺。 想到这里,皇帝认为最有可能的时间应是在帝陵公祭、或者是秋猎这种时候。 而放在眼下看,“开耕礼”时间上太过仓促,秋猎又比较晚,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公祭。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近来并未听到皇陵那边有什么动静,但也难保不是康王做出的假象,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黑暗,所以,也不能放过五天后的开耕礼。 “这信还经过谁的手?”皇帝又问。 “属下一收到就赶紧入宫来了,并未经他人之手。”卓不群回答得从容和恭谨,手心却是湿黏一片。 不动声色地在衣袍上偷偷擦了擦,可是后背处也是冷汗涔涔。 儿子给送来的信纸有两页,却只让把字少的这份呈给皇帝,因为儿子在信中说:“爹,能否接你出来,在此一举,万望果断,不要犹豫。” 卓不群一生、包括他的兄长、他的妻子、他的儿子,都在为守护帝王拼死效力。 大哥卓不凡,早年就没了,甚至都没有成家;妻子生下孩子不到一年也病死了;如今虽然还有个儿子,却天遥地远不得相见。 他是获得了荣誉,身为暗卫营大阁领,帝王死后他会进入皇陵陪葬帝王,那是帝王赋予他的荣宠,是他将得到的最高荣誉。 即便如今皇帝让他负责训练器械等后勤事务,可并未剥夺他大阁领的头衔。 可是,那是他想要的吗?死了都不能有自己的坟头、接受儿子的祭拜吗? 他觉得自己在暗卫营中度过大半生,而家人已经在自己内心深处等待更久。 卓不群是多么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但他希望能看到儿子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可是,对帝王忠诚的信仰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骨髓里,离开皇帝,那就等于背叛。 卓不群和他的兄长都曾为皇帝身先士卒,他们忠诚地为他效力,始终如一。 但是此时的他,身为一个父亲,他也有责任去守护自己唯一的家人,也是他的血脉。 尽管皇帝破例准许儿子脱离暗卫营,可是儿子为了他,依旧在楚清身边做卧底,如果被发现了会如何?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他不可以牺牲了自己的一辈子,再搭上儿子的性命。 他深知离开暗卫营很难,基本是不可能之事,可是儿子为他找到了机会,就算再渺茫,也该试一试。 他也深知离开是不可为而为之,一步步将走向另一段人生,而那将是怎样的人生根本无可设想。 但他想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想让此后余生能陪伴儿子,这是他的心愿。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但是,卓不群选择听儿子的话。 既然做了选择,他便不会后悔。 冷汗自后心顺着脊柱流进后腰,卓不群的心跳似乎要震穿自己的耳膜。 不是后悔,是害怕,害怕皇帝会发现他的背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八章 见到了 “你走一趟,去皇陵查看一下动静!”皇帝吩咐道。 目前只有卓不群知道此消息,派他去最合适。 今天是二月初六,若康王当真在二月十二有所动作,那么现在也该看出苗头了。 “是!属下可带几人?”卓不群请示。 “你自己去,人多了容易被发现。”皇帝说道。 影卫的藏身本事非常好,可是去往皇陵的路上,有很长一段是极少有人经过的,但凡出现人迹,总会引起注意。 而皇陵的人数也是固定的,多一个少一个都容易被发觉。 “唔……”卓不群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至少让属下带一人同去,否则真有异动,属下回来报信,就无人留守监视了。” 这是实情,但非卓不群本意,他的本意是:既然皇帝对我的忠心已经有过疑心,那就不能再让他有所怀疑,否则将影响之后的行动。 皇陵。 康王正在激动地走来走去,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都被他打发出去了,此刻,他想静静。 他见过那个孩子了,像,真像! 那孩子,简直跟三皇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对内双眼皮,哭起来时就会一会儿双一会儿单的,也跟梁王一样。 那瘦削的身材,也与三皇兄如出一辙,还有那紧贴着唇下缘的红痣,和三皇兄都长在同一个位置。 那孩子捧着一张康王少年时的画像,对着康王看了又看,然后颤抖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地呼唤:“十七叔……” 那孩子红着眼睛、哑着喉咙对他说:“十七叔,侄儿可找到你了。” 那孩子连身上的气味都跟三皇兄一样,都是那种淡淡的花椒香气,三皇兄最喜欢花椒了,他常说那是纯阳之物,要多闻、多吃。 那孩子还给了他一份名单,都是曾经追随三皇兄的人,他们有的居于高位,有的万贯家资,如果再结合外祖家的家业…… 康王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红,兴奋的血液沸腾在他四肢百骸,他甚至感觉就要飞起来。 外祖家虽然当年受了牵累,可是并未损伤根骨,他们一直在敦促他振作精神,希望他能有所作为。 “我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康王的右拳砸在左掌心:“怎么就消沉这么多年!” 梁王死时惨烈,着实吓破他的胆,倘若那时候年纪大些,绝不会是今天这副德行。 那孩子告诉他,他和柳儿已经安排好,只要二月十二那天皇帝离宫,就可以行刺皇帝,而他康王,则要提前离开皇陵,并在皇陵纵火,让皇帝无法两头兼顾,他们才好一举杀进皇宫。 他担心时间紧迫,可外祖那边却回信告诉此计可行,就是要出其不意才好,还说他们已经准备了多年,就在等着他振作。 “就是这个私兵……怎么能不引人注意呢?外祖回信也不说明白些!”康王顿下脚步,眉头皱起来。 ****************** 皇陵附近 “柳陆奇,赶紧再想想办法啊,我都快睁不开眼了!”小宝对着铜镜,用手指撑着眼皮:“你看看,你看看啊!” 没等柳陆奇看,那眼皮就撑不住了,一个劲眨巴起来,卓耀在旁边又给递上一块冷毛巾,说道:“再敷敷。” 柳陆奇摇头:“我没办法,谁让你乱揉眼睛,都说了别把眼皮上的鳔胶弄进眼睛,那是木匠用的,谁知道里头掺了什么!” 小宝争辩:“那见了康王不得哭嘛,哭不就得有眼泪嘛,他那大手巴掌给我又抹又擦的,我也没招啊!” 卓耀小声建议:“要不,你再哭哭,多流点眼泪能冲洗干净些。” 这个建议好,娘亲也说过,眼泪是最好的眼药水。 “可我哭不出来啊,又没什么事儿!”小宝说。 还真是,小宝通常不哭,悲伤也好、疼痛也罢,他很难哭,但是一旦需要演戏的时候,他就能哭出来。 而且,要左眼流泪,右眼绝不会掺和,要流一滴泪,绝不会下来两滴。 乔万启用棉手套捂着口鼻进屋,说:“还真叫你们猜对了,康王的外祖家里真的同意起事,只是算计着要到秋猎时候比较稳妥。” 乔万启带回康王外祖的回信,信中劝康王不要操之过急,兹事体大,需要几个月的筹备时间,让康王耐心等待,也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观察一下梁王的儿子,到底是真是假。 “谁等他!”小宝说道:“把信给柳陆奇,看看可以摘出哪段当证据,要快!” 柳陆奇接过信认真阅读,乔万启不以为意:“用不着那么仔细吧?反正都是要烧的,别人也未必注意得到,又不是玩儿真的!” 喝了口热乎茶,乔万启继续发牢骚:“再有两个多时辰就该出发了,你那眼睛还能不能行啦? 要说你们也是的,搞得那么复杂,本以为能跟你们干票大的,结果还不来真的,没劲!我都不想去了!” 说着又出去了,他得出去查看情况。 小宝把毛巾递还给卓耀,发现他的手冰凉,便给他捂捂手,安慰道:“别紧张。” 卓耀笑笑,有些不好意思:“没,我没紧张,是刚才用冷水冲洗毛巾才有些凉的。” 柳陆奇已经看完那封信,拿到小宝跟前,用手指出他要留下的内容,小宝点头:“甚好。” 柳陆奇将信凑近烛火,小心地一边烧一边吹灭,只留下他想留下的字迹。 小宝闭上眼睛,在心里回想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此地距离皇陵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一里地,却是不到凌晨没人会来的地方——粪池附近的储物房,里面是一墙一枪墙的恭桶。 旁边是矮坡,翻过矮坡是一片荒地。 矮坡上视角不错,松柏成行成列,极是整齐,幸而此时节尚未长新枝,旧叶也变得稀疏,透过树木能看到守陵人的进出。 此时天色渐暗,是守陵人晚饭时间,外面执勤的护卫少,乔万启顺着矮坡往皇陵那边移动,希望能靠得再近一些。 “来了!”乔万启握了握拳头。 他看到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往皇陵那边急奔,每奔到粗树或石像边,就停留一下,等巡逻护卫视线转到别处,他们再次闪身出来,继续狂奔。 皇陵背山面河,地势略高,因此一路皆是上坡,可这二人的速度丝毫不减,看得出来,二人的轻身功夫都很不错。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零九章 皇宫·皇陵 (一) 皇宫。 三天了,除了扯皮,一点正事没干。 对于是否把楚清嫁去沃斯国,依然没有统一说法,三种声音相持不下。 第一种声音:该把楚清嫁去沃斯。 理由充分:一、从国家层面讲,两国通婚,促进相互了解,增进物产和文化交流; 二、朝廷虽提倡女子坚贞守节,但也希望她们有白首同归的幸福,同时楚清依旧为大宣女子典范——联系两国友谊的象征嘛; 三、从个人角度讲,楚清毕竟是女子,总该有所依靠,沃斯王为一国之君,权势、财力皆在云端,且对楚清一往情深,的确是好归宿。 第二种声音:该把楚清嫁去沃斯。 理由也强横:物尽其用。 百姓吃米还要留着糠;吃肉也不扔下水;这叫做不浪费。 同样,楚清即便不能再为朝廷创造新事物,可沃斯王看上她了,且能换回一座玉矿,为何不嫁?又不会亏了她,她可是嫁进王宫的! 当然,嫁进王宫是洗恭桶还是去喂牛那就没人关心了。 第三种声音:楚清该当处斩。 理由是:就算通婚,大宣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沃斯王为何不求娶,却盯上一个无姿无色、女生男相、见钱眼开还拖带油瓶的婆子? 可见是早有勾结,还不知她私下与沃斯王达成了什么样出卖国家利益的交易呢! 如此目无国法、里通外国、不忠不义之人,若说她没有谋反和叛国之心,说得过去吗? 沃斯王的国书,就是楚清叛国的罪证! 前两种声音虽理由不同,但方向一致,占了大多数;后一种声音虽然附和的人数不多,却刺中皇帝的敏感神经。 这三天楚清没有再闯到朝堂上来,也没有回青瓦台,而是被胡恒秋送到密侦司的值房暂住,等于是把她变相监管起来。 胡恒秋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说楚清叛国,等同于说密侦司有问题,需要自查。 可皇帝还没下定决心做出最后的结论,胡恒秋也觉得楚清倒霉,不如就近监管,也杜绝那些有心之人对楚清再生事端。 皇帝被这些声音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想去皇后那边散散心,却又听到一群嫔妃在皇后那里七嘴八舌、说三道四。 作为喜欢批量造娃的皇帝来说,这些女人简直是来给他批量找茬的,因为她们讨论的主题就两个—— 一、皇上有日子没去我那儿了,我还想给皇上生个猴子呢; 二、你们说,那个楚清有什么好的,怎么沃斯的国王还能看上个寡妇呢? 这也是第一次,皇帝批量听到自己和楚清的名字同时出现。 烦不胜烦的皇帝连个面都没露就又回到御书房,这些人,眼不见为净! 可是,一人独坐,却又思绪飘远。 一身红衣的楚清,似乎在脑中扎了根,只要一静下来,就能想到她,皇帝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心态。 他一开始以为,就像书柜上的那些书,既然属于自己,那就想什么时候看再什么时候看,最后被束之高阁去落灰。 一旦别人看到这本书,想得到这本书,才发现这本书竟是孤本,内容也独特,然后就舍不得了。 可这几天他又发现不仅于此,他好像很想见到楚清。 他不停地回忆与楚清每一次交往,每一次的形象都不同:穿黑色密侦司制服的楚副千户、穿湛蓝长袍喜迎开业的楚东家、穿枣红色褙子给手下主婚的楚老大……还有那个穿着大红五品官服的楚大人。 当她做男装打扮时,真的是雌雄莫辩,可唯有这一次,一身红衣、浓妆淡抹的楚清,令人回味、令人难忘。 明明官服是男式,可竟让皇帝生出“裙拖六幅江河水,鬓耸崇山一段云”的感叹。 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纵然后宫佳丽三千,却不曾如此回味,这感觉让皇帝甚至有些无措。 到底要不要把她嫁出去? 嫁,不舍,不嫁,又弄不到自己身边,尤其是现在,满朝堂都炸锅了,就算留下她,又能如何? 桌上烛火摇晃,如同皇帝此时心境,光影中似乎桌面都跟着动荡,更是让人心绪不宁。 似乎御书房里的一切都与皇帝此时心境呼应,博古架上的听风瓶好像也隐隐呜咽,微荡一下。 “皇……皇上?”李公公轻声唤了唤皇帝,皇帝似未听到,李公公不敢打扰,悄悄走出御书房。 ******************* 皇陵。 乔万启迅速溜回储物房。 久在其中不闻其臭的小宝还在闭目养神,乔万启堵着鼻子告诉卓耀:“他们进去了,没被发现。” 小宝睁开眼睛瞪着乔万启:“那你回来干嘛?你赶紧给送东西去啊!” 乔万启也瞪眼:“我不回来告诉你们一声,你们能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接人?” 小宝咽了咽口水:“好吧,你说得对!” 卓耀已经把一个大麻袋扛在肩上了:“我去,我现在就过去!” 小宝不得不再次耐心地劝:“啊对,都说了你不能去! 这不是着急的事儿,还有,你的轻功不如老乔,扛这么大个尸体容易被人发现; 还有啊,见了你爹,你能保证不耽误正事儿不?你爹能保证不?” 卓耀立即就说:“我保证不耽误事儿!” 柳陆奇起身,把卓耀扛的大麻袋弄下来:“不要更改计划,你的任务是留在这里接应!” 乔万启已经掂着两个瓷瓶手雷往怀里揣了,也劝卓耀:“听老柳的!杀人越货你没我们在行,你就留这儿当个乖宝宝等你爹回来就行了!” 卓耀是真想抽他,可是不敢,爹能不能成功回来还得倚仗这个该死的老乔。 酉时中,天色已暗,却不很黑,再次查探回来的乔万启报告说,康王已经吃完晚饭。 小宝最后检查了下唇缘红痣,贴得很牢,下令:“出发!” 从三天前小宝接触过康王后,康王就把晚饭后的时间安排出新的项目——给先皇读书。 守皇陵每天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从早上开始,就得来给灵位请安。 皇帝生前未必要子女们日日来请安,可是死后需要。 皇子守皇陵,得把先皇当做是活的,日日问安,天天陪着用餐。 其余时间还要打扫卫生、更换祭品,定期还得搞些祭祀活动,像康王这样的获罪皇子,每天还得在先皇面前声泪俱下做检讨、表悔过。 康王除了头两三年还能装装样子,这些年一直混吃等死,可这几天勤快了,不但每天该做的一样不少,还在晚饭后加了一项:给先皇读书,汇报自己的读书心得。 他会在这个时间屏退其他守陵人,说要单独与父皇待在一处,父皇生前没有得他尽孝,如今他悔悟了,要好好陪伴一下父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一十章 皇宫·皇陵 (二) 康王怎会真的就突然变孝顺,自然不能,他只是把这段时间用来谋划他的“大计”,也是留出空间,好接待“侄儿”或外祖家的来人。 再有不到五天就要行动了,康王心里很紧张,也很激动,可也有隐隐的不安。 他现在就盼着两方的人都来这里一次,相互做一次身份确认,以解除他心中的不安。 起事的日期定在二月十二,可今天已经初六,确实太过仓促,好在昨天梁王身边那个柳儿来传话,说今日那孩子会过来,而他也约好外祖那边派人过来。 康王守在先皇的牌位前,手中装样子的书根本就没有翻开,而是卷成筒握在手心里,一下一下敲在先皇的牌位上: “父皇,当年我三皇兄那么优秀,你不是一直最喜欢三皇兄和我的吗,嗯? 您怎么就改主意了呢,嗯?你知不知道三皇兄有多伤心……你脑子坏掉了吗?嗯?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父皇,如今你犯的错,就由儿子来纠正,儿子这也算是尽孝了吧,嗯?哈哈哈……” 康王对着牌位,一句一句的念叨,而脸色也变得越发红润,显然,他的情绪又开始兴奋了。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传来,“谁?!”康王猛然看向门口,门是关着的。 门一点点打开,“殿下,”柳陆奇唤道:“小殿下来了”。 梁王当年若成功了,他儿子也该被唤做“小殿下”了。 康王一个箭步蹿过去,在门口往外探了探头,亲自把柳陆奇和小宝拉进来,并关上门。 柳陆奇还扛着个大麻袋。 小宝一把抓住康王的双臂,充分显示出他激动的情绪,颤声唤道:“十七叔!” 孩子双眼又红又肿,可见这些日子没少哭,康王看得心酸不已:“来,坐下说!” 小宝抽了抽鼻子,似极力忍住情绪,又指着柳陆奇肩上的麻袋快速说道:“十七叔,先紧着要紧事说,我给你找了具替身!” 柳陆奇便放下麻袋,打开袋口,里面是一具尸体,看样子身材较高,也很壮实, 康王看了看,有些犹豫:“这身形与我差距大了些!” 小宝面露为难之色:“十七叔,实在不好找尸体,如今城外乱坟岗附近有很大的肥料作坊,总是有人进进出出,想偷尸体会被发现; 义庄那边又有溺水案件在查,每天都有仵作和衙门的人看着,更进不去,就这个还是从我们装作疡医,从狱卒手里买到的死于绞肠痧的犯人。” 柳陆奇也帮忙解释:“殿下,反正是要装作皇陵起火,你死于火中,倒时多洒些桐油,让火势大些,把尸体烧焦,别人也看不出来; 只要拖到事成,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儿,没人能发现。” “嗯。”康王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到时候皇帝死在宫外,皇陵这边同时起火,两边一起出乱子,谁还顾得上鉴定尸体到底是不是康王的? 这就是“梁王遗腹子”与康王拟定的计划。 但,小宝的计划并非是在六天后,而是现在。 “十七叔,得给他套上你的衣服。”小宝提醒道。 为了到时候方便,要提前准备好尸体,放在供桌下,有帘子挡着,谁也不知道。 康王充分显示他作为叔叔对侄子的关心:“你别动手了,别沾了晦气。” 刚好把火药洒到门口的乔万启直翻白眼儿:就那尸体,那小子都跟他待了一整天了,就算沾上晦气,也传给你喽! 陵寝外,许念平压低声音问道:“大阁领,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那两个进去好一会儿了没有出来,是不是从别的地方跑了?” 卓不群正在琢磨刚才看到的景象: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还扛着一个大麻袋,按照那麻袋的规模,里面应该是个人。 矮的那个肯定不是儿子,可高的那个,身形也不像,儿子到底来了没有?如果来了,会在哪儿? 听到许念平的问话,卓不群下意识地回答:“再等等。” 他得再等等,儿子信中没说是谁来接应他,只告诉他看到外围起火后要冲进陵寝找到康王。 有人会给他一个瓷瓶,他要在康王身边把瓷瓶上的拉环拉掉,拉掉就跑,越快越好,还得有多远跑多远。可拉环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陵寝蹿出,速度十分快,许念平甚至不确定自己看清楚没有:“大阁领,刚才是不是有人跑出来了?几个?一个吧?我去追!” 卓不群一把拉住他:“等等,他们进去的是两个,只出来一个,得防着另一个!” 刚才跑出的那个人,身形不像之前进去的两个人,比高个儿的那个矮,又比矮个儿的那个高,也不是儿子的身形。 所以,再等等看,也许那个将是纵火之人。 虽然名义上许念平是皇帝派来的,但实际上却是卓不群选定的。 许念平如今在宫里当值,没事的时候会回暗卫营跟着训练,卓不群却整天待在暗卫营,不好进宫,于是卓不群就把主意打到许念平身上。 许念平这孩子实诚,话还不多,他那张嘴恨不能只吃饭不说话,而且还听话,让干啥就干啥。 卓不群对许念平说要事情需要单独禀明皇上,事关重大,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于是许念平就帮他支开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和其他太监,让他进御书房。 关于康王要造反的事情,卓不群说要多带个人一起去查看动静,皇帝自然就派了许念平。 果然,卓不群猜得不错,在东北角。 “有人纵火,我去看看!”许念平说着就一骨碌爬起来。 可是,就他爬起来的一瞬间,那火光竟然连成一片,整个东边一溜都着起火来。 卓不群马上吩咐:“快,我留下看着康王,你赶紧回去报信儿!” 许念平迟疑:“不救火吗?” 就这一句对话的功夫,火势又朝着南边蔓延。 “怎么救!凭我们不行,你快回去报信!”卓不群吩咐道,“那边已经发现起火了,他们会灭火的!” 许念平这时也听到皇陵护卫的喊声,便拔腿就撤。 大宣皇陵的守护人主要是士兵,巡逻护卫的喊声很快会让大批士兵赶来,所以许念平现在要直接回宫报信。 许念平刚走,卓不群马上飞身往陵寝里面掠去。 时间不多,要赶在护卫之前到达康王身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一章 皇宫·皇陵 (三) 陵寝里,柳陆奇给那尸体换上康王的衣服,换得很慢,因为他需要把从康王外祖那里得到的信件放在尸体上。 那封信,被他只烧剩下两块碎片,不大,可是如何放置才能显得合理,却是个难题。 之前他设计好的位置是在前心处,这样尸体趴在地上,就算是大火烧灼,这里也能保持一块低温的空间,让那信件碎片存在得顺理成章。 为了不露破绽,他甚至不敢提前将信放在尸体身上。 这具尸体是根据卓耀对自己父亲的身形描述而选择的,是名死在牢中的犯人,囚服下是裸着的,换康王的衣服时很容易露出信件, 现在,他倒是有机会把信放在尸体前心处,可他突然想到这具尸体是要炸碎的,那么这个信纸片可能就留不下来。 此间墓室穹吧。 “我去看看!”柳陆奇起身,又对小宝说道:“小殿下,你跟我出去,万一……不好被人看见。” 小宝在柳陆奇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康王觉得有些不妥,又说不上哪里不妥,想拦住说他祖父派的人还没有来,可又担心柳陆奇他们会怪他多疑。 他写信给祖父让来见见这个孩子的事情,是瞒着“侄儿”的,此时要是说出来,必然会让“侄儿”心寒。 起事之前,可不好隔了心。 康王犹豫的功夫柳陆奇已经打开了门,小宝出去前小声说了句:“十七叔稍待片刻,等外面没动静我再进来,还有话没说完呢。” 这句话让康王心安不少,很是慈祥地嘱咐:“小心些。” 卓不群刚摸到“书房”墓室的门边,突然见到门开了条缝,有烛光透出来,就是一惊,连忙贴墙站好。 此时通道那边已经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什么走水?你说哪里走水了?”想是先皇时期的宫女、嫔妃之辈。 柳陆奇先半步出来,就觉近处气息不对,不用看直接顺着感觉击出一拳,另一只手正打算把小宝推回墓室。 可是卓不群的功夫也不是假的,直接扣住了柳陆奇的手腕向自己身侧发力。 没来得及推回去的小宝刚好关上墓室的门,就见柳陆奇要被控制,立即飞起一脚踢向卓不群。 就在此时,墙壁上昏暗的长明灯让卓不群看到柳陆奇的脸,便觉似曾相识,手上登时一顿。 作为常伴梁王身侧的人,卓不群是见过的,可柳陆奇却未曾见过身为皇帝影卫的卓不群。 只是…… 小宝也看到了卓不群的脸,这脸……简直是高清镜头下、锐化值过高的、啊对的脸! “停!”小宝急忙制止:“这是……”一个黑影“瞬移”过来:“对不住哈,来晚了,我把人都引到南边去了!” 是乔万启,他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手雷塞进卓不群手里:“进去,坚持半柱香的功夫;这个,放在尸体脑袋边上,放好了拉掉铁环,你只有三息的功夫逃离,不然就炸死在里头!” 说真的,面前之人这张跟小宝“他家啊对”几乎差别不大的脸,真是让乔万启郁闷,比那厮还老,可自己却是小宝嘴里的“老乔”。 小宝看着乔万启直撇嘴:“早知道你这么磨蹭,我就自己带着了!” “费什么话!”乔万启不满:“赶紧走!” 说着就揪着小宝的胳膊往外跑,柳陆奇紧紧跟上。 有乔万启拖着,小宝觉得轻松了不少,同样是轻身功夫,到底比不上人家:“老乔,功夫不错啊!” 乔万启恨的咬牙:又是老乔! 柳陆奇在后面很想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这孩子就没个紧张劲儿! 卓不群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胖子正在吃力地拖着一具尸体往供桌那里移动。 康王刚纳闷儿怎么这么快“侄儿”又回来了,卓不群已经蹿至眼前,一个手刀斜劈在其颈动脉上,康王身体就倒了下去。 这一倒,地上就等于是两具尸体。 卓不群看看手里圆咕隆咚的瓷瓶,刚才那人怎么说的?坚持半盏茶的功夫?炸死? 看看地上那个死人的身形,卓不群知道,这是自己的替身,马上扒掉他身上康王的衣服,与自己身上穿的对换。 换完了,又不放心,干脆把腰带缠到那人脑袋上,再把瓷瓶包进去,那腰带的夹层里还有块暗卫营大阁领的腰牌。 这一切做好了,也正好是半盏茶的功夫,以卓不群的听力,已经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快找找康王,他去哪儿了?” 不再耽搁,拉掉那个拉环,卓不群飞奔出墓室。 ******************** 皇宫,御书房。 “报!”门外小太监声音急切,李公公都来不及呵斥,只听小太监说道:“荣来县地动,死伤不明,知县柴茂请求派兵士搜救。” “地动?!”皇帝抬起头,“荣来县地动?” 小太监马上回道:“是!秦王已经亲自带人赶去。” “荣来县距此……”现在将近戌时中,皇帝正要估算地动发生了多久,又一声“报!”传来。 许念平:“皇上,皇陵走水,火势自东北角发起,蔓延速度极快,奴才回来时,已经……” 地动、起火……怎么赶到一起了? 御案上烛火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皇……”李公公刚叫了一个字,脚下传来隐隐震动,“啪嚓!”博古架上的听风瓶掉了下来。 坐着、跪着的人还好,李公公是站着的,便觉眼前似乎晃了晃,有些像头晕的感觉。 “这地龙,翻了几个身啦?”李公公喃喃道。 “说!”皇帝对许念平发令:“你回来时怎样?” 相比荣来县地动,皇帝更关心皇陵的安全,那里,是帝王灵魂起居的地方,是帝王死后统治的冥界都城,是大宣国延续的象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二章 难眠 亥时过半,皇帝依旧没有睡。 皇陵那边的信息已经完全传了回来:火已经扑灭,起火原因不明,目前怀疑是荣来县地动引起相近几个县的震动,使得宫灯摇晃、掉落,引燃了柴堆和枯树。 因失火造成的受伤人数达五十之多,死亡两人,此数字只为暂时,还会变动。 陵寝内部发生过爆炸,原因也不明,有尸体碎块遍布先皇的书房墓室,里面一切尽数炸毁,三丈多高的穹,小宝就是个极不听话的孩子。 可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听家长的话呢?家长就准保是永远正确的吗? 楚清对小宝的行踪不确定起来,这一宿是没法睡着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三章 考验 城南一处破败的民居里,乔万启抱着脚丫子哀嚎:“脚脖子肿成猪肘子啦!” 小宝讪讪:“别喊啦!谁知道那时候会地动哪!” 乔万启:“跟地动有什么关系,是你太重啦!” 乔万启的理论是这样的:地动不会崴了脚,因为柳陆奇就没有,崴脚是因为小宝太重了。 柳陆奇:“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蛋!你为何不把两个手雷都给他?” 对于执行任务,柳陆奇通常是分配多少就做多少,即便有所变通,范围也有限,这大概是给梁王做亲卫时养成的习惯。 唯独对小宝的安危格外注意,因为这不是任务,是报恩。 乔万启不同,虽然他身世更惨,但成长过程中遇到那位女神偷对他很好,后又遇上小宝这些人,让他比柳陆奇对人性更有信心。 所以他准备两个手雷,却只交给卓不群一个,为的是怕他初次使用、手法生疏导致受伤。 也是为了万一卓不群没能达到目的,他好补救。 在把手雷交接给卓不群后,乔万启带着小宝快速离开陵寝,听到爆炸声,他让柳陆奇带着小宝继续跑路,自己返回去查看情况。 这也是对柳陆奇的照顾。 虽说已经开春,但春寒料峭,乔万启怕柳陆奇旧疾发作,万一又僵在哪儿不能动了,回头被皇陵护卫发现,就他那张迷人的脸,哼! “老柳,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乔万启说道。 当年梁王身边的“小柳儿”,康王一眼都能认出来,如果柳陆奇被人捉住,认出他不是难事吧? 柳陆奇不语,这份情,他领。 “柳陆奇,别听他的,他是为了那贼赃!”小宝戳穿老底。 “这么说话没朋友了啊!”乔万启讪讪:“那可是皇陵,好东西多着呢!我不走空嘛!” 话说乔万启返回,一个是为了查看卓不群到底有没有搞定里面的状况,另一个,是柳陆奇说那封要当做证据的康王外祖来信没机会留下。 当然,对于乔万启来说,最重要的原因是刚才急着带小宝走,忘记拿他藏起的包袱了。 借着洒火药粉,乔万启可是跑进椁室,把皇后棺椁边上的陪葬箱子给打开了,抓出一包袱值钱玩意儿。 这小子还挺精,只拿金银珠宝,不拿不好销赃的器皿、布匹,那都是皇家专用的东西,拿了都不敢暴露出来。 乔万启不甘心自己的“丰功伟绩”被泯灭:“还别说,你家啊对他爹还真不错,第一次用手雷,竟然玩得还挺好,俩人都炸成碎块了,黑乎乎的,一点都不血腥,我都没害怕! 不过,坏也坏在这儿了,炸得那么匀乎,咋能辨认出谁是谁! 害得我又跑了一次椁室,把老皇帝陪葬箱子撬开,取了一套龙袍出来,你们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不? 外头跑来跑去灭火的脚步声与我就隔着一道门! 我拿着龙袍跑回康王那边,就着里面的火把龙袍烧了,那破纸片子也藏在尸块下面了,就是不知道那是谁的尸块; 为了别把纸片烧光,搭上我一只鞋子,你们瞧瞧,都烧掉底儿了!” 乔万启捧着的那只脚上,果真半圈鞋子都糊了,鞋头像张开大嘴一样,有二寸长的地方和鞋底脱离。 要不是因为鞋子不趁脚,又赶上地动吓了一跳,他哪里至于就把脚踝崴得跟猪肘子似的!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小宝假冒凭空编造出的梁王遗腹子接触康王,勾起他的反心,然后与其外祖家里取得联系。 所谓梁王“遗腹子”的样貌,柳陆奇根据梁王的长相给小宝化的妆,为了细致,连小宝的衣服都是花椒水泡过的。 之后就是“小甘甘”拦截康王外祖家的信鸽,小宝截获信件后模仿笔迹给康王回信。 康王与他外祖家必须有通信,谁让他外祖的三女婿是郑春秋的老丈人、江南大儒隋明山呢。 取得证据是一个原因,牵连是另一个原因。 当年康王小,也只是给梁王提供了些掩护,没有太大过错,因而其外祖家没怎么受牵连,但总也在皇帝心中留下阴影了吧? 现在旧事重提,强化阴影浓度,扩大阴影面积,能把郑春秋的人际关系牵连上多少算多少! 最后这封回信,柳陆奇烧掉大部分,只留下之言片语,能起到证据的作用就好。 然后卓不群找到机会接近康王,做出发现康王谋反的秘密,为阻止其行动而与其同归于尽。 至于卓不群这边,也算是小宝为卓耀解决难题了。 卓耀向小宝坦白过后,小宝知道卓耀不想让父亲的命运掌控于他人之手,也知道娘亲会为卓耀想办法。 但是这件事哪里那么好解决?尤其以娘亲的思维方式,想找到一个光明正大、且合理合法的途径,那简直难于登天。 皇家的影卫,本就是皇家的附属品、皇家的物件、甚至是随葬品,你想让他们自由,试问,一个物件如何能自由? 所以,就像当年对付武继昌一样,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用最笨也最直接的办法,而卓不群适合的就是——死遁。 卓耀是小宝在三岁半时就一眼认定的亲随、守护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玄妙,小宝与卓耀相互间几乎是“一见倾心”。 卓耀于小宝来说,如父如兄如师如友;小宝于卓耀来说,就是卓耀想象中的自己。 小宝允许各自有秘密,允许求同存异,但不允许有背叛,这是小宝的底限。 但是人性禁不住考验。 看看康王,只一个“梁王遗腹子”的名头就能勾起反心;再看康王的外祖,只因外孙有皇家血统,便一直野心不减,这人性…… 不过,说到底,所谓康王谋反,最终也只能成一个笑话、一场闹剧。 对于小宝来说,若不知道卓耀的真实身份,小宝心中不会有任何想法。 而对卓耀来说,当灾难来临,他面临选择小宝母子还是选择父亲时,孝比天大,他想怎么选择、又该怎么选择? 所以,不如就让他们父子团聚,消灭能让小宝和娘亲时不时冒出猜忌之心的可能,也消灭卓耀被迫选择站队的可能。 同时,卓不群获得自由,也处于小宝视线之内,更为放心。 小宝以为这是不考验彼此人性的做法,是不相互为难的做法。 事实上,还是考验人性了,至少,考验了卓不群的人性。 在对皇家的忠诚和对儿子的责任之间,公与私之间,忠诚与背叛之间,有名有姓有名声的活着和隐姓埋名前途未卜的生存之间,卓不群要做出选择,经受考验。 换句话说,小宝拐了无数道弯儿,把考验人性这件事转移到卓不群身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四章 你的忠心,朕看到了 “朕,龙驭华夏,自承天命,忠视天象,但今日之地震,却让朕之忿怒和失望难以言表!” 今日朝会一开始,就是“龙之咆哮”。 合该太史局和礼部倒霉,谁让他们看朝议开始半天没人发言,就先张嘴说什么测算了几个帝陵公祭的吉日,让皇帝选择。 礼部还附和着算计帝陵公祭的筹备时间, 皇帝满脑子都是历代因为“地龙翻身”而下罪己诏的怨念,听到“吉日”二字简直不能再敏感。 当初“开耕礼”的吉日中,也有二月初六这个选项,可实际呢,这一天又是皇陵失火,又是京都辖县地震。 而今没人出来讨论如何救灾,倒是又说起吉日来了。 就你们那帮人测算的吉日准吗?有百姓安危重要吗?知不知道大地打个哆嗦,却会要朕下罪己诏?! “朕以为,我大宣满朝文武皆尊重天命、崇尚经纶之治,如今京都大震,百姓遭难,还有心思搞什么‘开耕礼’,简直愚不可及! 百姓福祉乃一国之本,眼下多地百姓受灾严重,你们不想着帮助百姓脱困、研究灾后重建,倒还要举行‘开耕礼’! 百姓命都没了,朕督导谁去耕桑稼穑!本末倒置! 你们没有心! 朕还要问问你们,选得是什么吉日!你们到底称不称职! 若你们敢说自己称职,那朕要问问,吉日都出现地动,凶日又该如何? 说啊!答不上来吧? 朕看,你们是尸位素餐,是怠忽职守,是违天叛道!退朝!” 一顿狂喷,全屏打击,再宣布退朝就顺理成章多了。 皇帝拂袖而走,群臣面面相觑。 话虽是骂太史局和礼部的,可刚才皇帝圈点的手势却是把所有文武朝臣都给圈进去了。 皇帝的脚步很快,三两步就不见人影,心中却在骂着:罪什么己罪己,在你们劝朕下罪己诏之前,必须把锅分给你们来背! 每年都有地区干旱、水涝、瘟疫、蝗灾,每年都有地区起山火、地龙翻身,都要朕下罪己诏吗? 噢,灾情小你们瞒得住,或者骗得起赈灾银子,就都是你们各部的勤恳、各官员的鞠躬尽瘁; 灾情大了、瞒不住了,骗不到银子了,老天爷打个嗝儿、土地公放个屁就都算作朕的罪过,凭什么! 皇帝这番操作,暂时让众臣想不起提醒皇帝下罪己诏,可是皇帝也未能安静下来。 刚回到御书房,胡恒秋就来汇报调查结果了。 胡恒秋的眼珠子布满血丝,眼皮子红红肿肿,一看便知是连夜调查,被烛火熏的。 “墓室书房被太多人进去过,破坏严重,满地积水,无法辨认案犯足迹……”胡恒秋汇报道。 再厉害的痕迹检验,碰上被严重破坏的现场,也是难有进展。 在胡恒秋带人去之前,那间墓室已经被守陵的宫女、太监以及护卫进入无数次了,又是泼水灭火、又是查看死者,里面除了积水就是纷乱的尸块、破碎的祭品。 胡恒秋连夜翻检查找,也不过是拼凑尸身、确定死者身份,对于寻找和确认案犯踪迹,根本得不到结果。 所以眼下呈在皇帝面前的,不过是更多的碎块和痕检报告。 胡恒秋说:“臣在那间书房墓室又找到一片纸片,上面提到‘初六’和纵火,就是这块纸片,可惜经过焚烧和泼水,墨迹模糊,很难辨认; 又找到几块碎衣料,已经看不出颜色,但是经过捻触,可知衣料厚重,且表层有漆纱的痕迹,应是……冕服。” 皇帝看着胡恒秋呈在托盘里的几块碎衣料,黑乎乎的颜色难辨,这已经是保留的很好了,其余的被水一冲,便成为碎屑。 皇帝捻了捻那些碎衣料,与之前那有龙爪的衣料触感一样。 胡恒秋继续汇报:“那些尸块中有个头颅还算完整,只有下巴找不到,上半脸有烧伤,经守陵人辨认,确定是康王; 臣还在皇陵周遭都发现火药痕迹,似乎是被提前安放大量火药; 且从书房墓室内的摧毁程度来看,应是不低于三四百斤的火药才能造成那种效果,连墓室石门都炸碎了; 只是,臣查问过那里的守陵人,他们说先后听到两次爆炸声,依臣判断,恐怕是康王他们在搬运火药时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能被谁发现? 御案上还摆着那块已经炸得变形的腰牌,再听胡恒秋所言,还有什么判断不出来的? 发现康王阴谋的,只能是卓不群。 不群哪,你陪伴朕这么久,朕……很难过! 胡恒秋的话还在继续着:“想在短时间内筹集如此之多的火药量并非易事,应是早有准备…… 门外墙根处有脚印尚未被破坏,对比残肢上的鞋子,应是发现康王不轨行迹之人…… ……仓促之下,可能无法制止……只是不好确认是谁点燃这些火药的…… 现场被泼水灭过火,地上都是积水和泥浆,脚印很多,以至于当时有多少人在康王身边、又在做些什么,更是无从判断。” 胡恒秋只能查到什么汇报什么,尽量做到客观。 而这些话语,听在心中已有愧疚的皇帝耳中,则组合成一副连续的画面—— 卓不群和许念平发现起火,许念平回来报信,卓不群功夫好,便进去查看; 他一定是跟踪搬运火药的人找到墓室书房,又发现康王与他外祖家人在书房密谋; 可皇陵里总有人出入,且康王也有仆从伺候和放哨,于是卓不群被他们发现; 康王急于灭口,而卓不群担心那些火药会危及将要出行举办“开耕礼”的皇帝,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与康王同归于尽…… 他其实可以选择逃走,逃回来报告情况,再带兵前去围剿康王党羽,那样他就不会死。 以卓不群的身手,纵使被多人围攻,即便寡不敌众,在陵寝内他应该也有本事逃离,最多伤重。 他一定是担心自己逃回来报信,会让那些人提前发动起事,让皇帝措手不及,陷于危机。 不群哪,你的忠心,朕看到了,朕不该曾对你有所猜忌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五章 皇帝头痛 城南一处老旧的房子里,地面有几撮灰土,那是昨晚地动时从房,地动是因为皇帝施政不当引起的,谁的错谁承担。 一大早就找不痛快,皇帝每一个汗毛都炸立起来,正欲驳斥,马上就是全体御史的“臣附议”,紧接着就是全体臣子的“臣附议”。 这是一人引流、全网刷屏的节奏啊! 其实朝臣们心里门儿清:别以为你咋咋呼呼一顿狂喷就能把罪过推给别人!这锅我们不背! 什么是天子?只要你当皇帝一天,就得承认“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一天,你父母都闹灾示警了,你还不赶紧承认错误? 皇帝的书也不是白读的,自幼进学,比天下学子更早启蒙,这是皇家的早教,也是皇帝为治国而打下的基础。 面对臣子们“以多欺少”的压制优势,皇帝不得不跟他们比拼学问:“京房《对灾异》曰:‘地者,大臣之位,当载安万民,怀藏物类;而动摇者,此不欲为君载安万民,动摇不安,思欲篡杀也。’ 《河图秘徵篇》曰:‘地之动,大臣逆。’” 西汉京房对各类天灾都有所分析和阐述,认为地震昭示臣有贰心,政权不稳,帝王自责不能附远安民。 正确的措施应为举贤良方正,罢扰民之事。 这是皇帝的威胁。 皇帝信心满满:汉朝那点事,朕不比你们明白?第一份罪己诏就是汉文帝出的!原因竟是因为日食! 皇帝甚至心生不满:都是当皇帝的,怎就那么不自信!朕可是连蝗灾都能对付的皇帝! 皇帝淡然的以西汉人对付西汉人,却把罪责推回臣子头上, 同时,皇帝心中也有些悲哀,他终于理解了楚清面对这帮人时的无助于愤怒,那不仅仅是被孤立,简直是掉进粪坑! 不论如何努力,都得沾上一身屎臭! 其实不然,楚清可不认为自己与朝臣们打嘴仗是掉粪坑,她是把自己当成“搅屎棍”的。 “胡大人,我记得有本书上说:‘地者,大臣之位,当载安万民,怀藏物类;而动摇者,此不欲为君载安万民,动摇不安,思欲篡杀也。’” 楚清顶着一脸精致的妆容,心情极好:“说的果真对哦,大地动摇不安,是因为有臣子不想承担保护万民的责任,只想着篡夺王位。” 皇帝要求胡恒秋三日内拿出康王外祖谋反的全部罪证,可干探们却又上报满街都在说皇陵失火,是皇帝的祖宗们对皇帝不满。 胡恒秋已然焦头烂额,却又听楚清说风凉话,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六章 蛮子不傻 楚清这些风凉话并非空穴来风。 她每天就待在值房里,哪儿也不去,跟谁也不接触,就连胡恒秋想让她帮忙分担点文书整理类的工作,她都不肯。 拒绝的理由是:“别给我找事做,做好了没人给钱,做坏了还得弹劾我,我楚家的人出事都是我给兜底,可我在密侦司,没人给兜底!” 就是这样,把值房当做闺房,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门研究梳妆。 但密侦司是一个信息汇集的地方,街面上有什么动静,密侦司都知道。 知道,就难免有交谈,有交谈,就难免让楚清听到。 楚清一开始以为是故意让她听到的,很是提防——万一这是想抓自己什么把柄呢? 后来发现不是,因为满大街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算秘密。 连各食店给送外卖的时候,密侦司的干事们也会跟外卖小哥聊天,要是外卖小哥有啥不知道的,这帮干事还要说给人家听,好让人少收几文钱。 所以,楚清现在不但知道地震的震中在荣来县,还知道皇陵起火并爆炸是康王干的。 而且,这些事情人尽皆知,与沃斯使团没什么关系,他们也是从街头巷尾听说的。 关键是这帮沃斯人挺缺德,别看他们并不出门去散播这些消息,但是他们没事儿就坐在路边摊不走,只要听到有人议论,他们就做出第一次听说的样子,然后勾引人家多说的欲望。 对话是这样的:“你说什么?你们的皇陵起火?哦天哪!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京都的百姓都是什么人啊,那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便不屑地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沃斯人:“是,不过,作为友好邻邦,我们愿意表达善意,真希望能帮上你们的忙!” “唔……”大宣人看人家态度如此好,便对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愧疚:“咱老百姓能帮上什么忙!” 看,一个“咱”字,就拉近了双方关系,尽显礼仪之邦的风范。 于是沃斯人便更为友善的说:“我们沃斯有句谚语:‘友情比亲情更珍贵,信任比金钱更重要’; 即使现在帮不上什么,但只要需要帮助,我们会尽最大的力量。” 大宣人便压低音量:“唉,这不是咱老百姓能参与的事儿,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哈,这可是要掉脑袋的……那皇陵的火啊,是康王放的!” 沃斯人露出好奇的神色:“噢?康王是谁?” 大宣人便用看土老帽的目光:“嘘,小点儿声!连康王你都不知道?那是皇上的亲弟弟!” 沃斯人茫然:“皇上的弟弟,为何会在皇陵呢?” 大宣人便把声音压得更低:“那是因为当年……后来呀……然后他外祖家……所以就……” 沃斯人分散开,每天换着地方重复以上的对话。 若遇到有人知道更多细节的,必然要多问一句:“不能吧?我听说不是这样的吧。” 自然会换得:“你们这帮外邦人才知道多少,这里头水深着呐,我跟你说……” 于是就能知道更多细节。 人们总有一个毛病,就是生怕不能引人注意,就算引人注意了,还怕被别人抢了风头。 于是把知道的部分说完了,再编造一些内容,无中生有,不然哪能显得自己更高明? 加上朝臣们被皇帝甩锅心生不满,再给刻意制造些舆论,以至于到现在,外面的风头已经转为“为君者不敬畏天道,上天降罪,地龙翻身。” 皇帝自认,这几天在皇宫内外舆情夹击下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皇帝现在谁都不服,就服楚清:“你说她一女子,怎就禁得住那些人诋毁、妄议?” 他就忘了,楚清被人诋毁,一半原因在他身上。 没有皇帝的猜忌,楚清怎能过得这般水深火热? “皇上,”胡恒秋说道:“臣记得也不知是哪本书写的来着:‘地者,大臣之位,当载安万民,怀藏物类;而动摇者,此不欲为君载安万民,动摇不安,思欲篡杀也。’” 明知楚清是根“搅屎棍”,胡恒秋还是忍不住把楚清的“搅屎”之言说给皇帝听。 同样是这段话,皇帝对朝臣说,有推诿之嫌,可胡恒秋是臣子,由臣子口中说出来,让皇帝感觉底气更壮了些。 胡恒秋被限定在三日内找到康王外祖家全部谋反证据,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可皇帝还时不时把他喊来说话,到时候完不成任务算谁的? 胡恒秋心里也气呢,觉得皇帝这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行为实在过分,与其这样,不如学学楚清,也做“搅屎棍”。 反正皇帝已经被京都内的舆情搞得焦头烂额,跟臣子们打嘴仗打得不亦乐乎,不如给皇帝再添点儿说辞,让他继续跟臣子对吵,总要忙起来,才能少打搅自己嘛! 总之一句话,胡恒秋就是觉得皇帝是闲的拿自己打镲。 **************** 城南老旧房屋里,烛火摇曳。 “小宝,咱们何时动手?”卓耀问道。 卓不群回来了,虽然是“死遁”,但是根据穷家行传来的消息,卓不群以身殉国,名声还是很好的。 只是卓不群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那份自责,心情并不美好,小宝为了防止他被人发现,派人把他也送去南方了。 虽然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父亲,但是卓耀心里踏实了,轻松了,让父亲去南方散散心也好。 于是便想帮小宝也完成心愿,把楚清“偷回来”。 “不急,”小宝说道:“沃斯人现在太谨慎了,他们让密侦司抓不到把柄,还没闹起来,再等等。” 闹不起来,密侦司就不够忙,想找娘亲就容易暴露。 乔万启正在砸几支金簪和金耳环,看得大家一顿惋惜:“白瞎那工艺了!” 乔万启头不抬眼不睁回嘴:“可惜啥!这样的货根本出不了手,拿出来就得被人告发,砸成坨坨再去店里熔了才是正道!” 别看他手里忙乎,但是小宝他们说话他都听着呢,问道:“要不要我让兄弟们出去给沃斯人挖坑下套,让密侦司抓一抓他们?” 这倒是一个办法,但是小宝没有同意:“不用,等等就好,外头扇风点火的也撤回来,别让兄弟们被衙门逮了。” 适可而止,已经把舆情制造出来了,接下来就让百姓们自由发挥吧,不能让穷家行的人暴露。 小宝觉得还不够乱,需要再等等,有人却不打算再等。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七章 “姓胡的!” “楚清,醒醒,别睡了!”胡恒秋门都不敲就闯进值房,大巴掌啪啪就拍在桌子上。 “姓胡的!”蒙头大睡的楚清扑棱一下子坐起来,怒了:“老子忍你好久了!大半夜的你作什么死!” 自打胡恒秋替皇帝背锅那次以后,楚清看他就极其不顺眼,如今面临整个朝堂上自皇帝、下至群臣的欺负后,更是没打算与领导好好相处。 胡恒秋明显愣了一下,莫名觉得这种骂很爷们儿、很亲切是怎么回事? 胡恒秋:“行行行,你是老子,你是女老子!说正事,沃斯人突袭了临洋县,并以此为据点,开始攻打义斌府,估计这会儿义斌府应该保不住了。” 楚清这下醒了:“什么?他们怎么进来的?驻军呢?” 新伦州南部边防有薛正浩将军驻守,十万军队,竟然被人家突袭了? 胡恒秋颇无奈:“目前收到的消息是,沃斯王亲征,北境吃紧,薛将军支援一半兵力过去,但是五万骑兵从维拉特杀入边境,直接占领临洋县。” 楚清十分不满:“你这什么消息,说了等于没说!” 胡恒秋:“你怕是在劫难逃了,你的人传不回来消息,让沃斯人打了咱们驻军一个措手不及;目前我收到的消息都是从白桦那里来的。” 楚清一听就急眼了,从床上蹦下来:“我的人传不回消息,说明沃斯全境戒严! 我的人是定期与我和驻军分别联系,现在失联,不定损失了多少!倒要问问驻军接不到信儿为什么不说?他们都是干嘛吃的?!” 胡恒秋:“你跟我嚷嚷有个屁用!我在把事实说给你听,我知道责任不在你,朝堂那帮人知道吗? 大半夜我来找你报信儿,就是要告诉你提着点儿小心,没准儿天一亮就得派人来拿你!” 楚清想了想,冷静下来了,重新坐回床上,还把被子盖到腿上:“噢,知道了,想整死我不用费这么大劲儿,你可以走了,我要睡,来拿我时直接过来就是了。” 要是把军队的事情也栽在楚清头上,那楚清不如珍惜现在,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胡恒秋恨铁不成钢,一把掀开楚清的被子要把她薅下来:“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是不是?你还不赶紧想想怎么应付眼下局面!” 这次楚清的态度端正了些,胡恒秋能替她着急,让她早已冷透的心总算有了点温度:“胡大人,你还是继续回去等消息吧,眼下就你说的这几句,实在判断不出什么; 我只听出来一点:很有可能我的沃斯理事处要垮掉; 人家调集兵马,我的人却无法传信,你想想当初老白他们九死一生,我的人如今还能活下来多少?” 沃斯那边只有二百个密侦司的探子,其中三十人负责与边境驻军通信,楚清说的活不下来的人是这三十个人。 不过楚清对他们也有过私下交待:事不可为便沉寂,保命为上。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话,毕竟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土著,责任心非楚清可比。 天未亮的时候,门被敲响。 楚清已经在梳妆了,她想着,算派人来拿她,也得体体面面。 走去开门,门口站着胡恒秋,只他一人。 楚清不解:“就你自己?” 胡恒秋苦笑:“不是来逮捕你的,我来邀你一起上朝。” 上朝么。 胡恒秋并未多言,只在门口站着等。 楚清有些好笑:“你不敲门就闯我值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日又装得哪门子礼数?进来坐,我眉毛还没画完。” 胡恒秋:“……你可真行!” 这女人,心真够大,还有心情描眉画眼。 楚清对着铜镜画好眉毛,想了想,又拉长了些,让一双剑眉有斜飞入鬓之势。 单凤眼本就眼形细长,眼尾向太阳穴倾斜延伸,如今配上同样斜飞而上的长长剑眉,平添一分英气、一分果决。 胡恒秋眼也不眨地盯着看,仿佛想透过楚清修长手指间那根稳稳的眉笔,看出此人心中到底是真的不惴惴、还是装作不忐忑。 按说,盯着女人化妆,实在是失礼的行为,即便是夫妻,恐怕也不喜欢如此。 但是楚清根本不介意,因为她心思就不在这上面。 楚清不忐忑吗?不。 在胡恒秋半夜来过之后,一直到刚才她才打了个盹,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竟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个漫长到恨不得能立时死去的梦。 胡恒秋夜半来扰,着实是为她好,希望她心中能有所准备,虽然这份好没什么作用。 人在密侦司,被监管着,就算她想做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胡恒秋带来的信息不详,楚清无从判断许多,但想到一点:连撒出去的探子们都传不出消息,那么,带队进入沃斯的小宝会如何? 沃斯人已经在边境侵扰,最大的可能是,凡是此时进入沃斯的商队,都会被扣留。 最好的程度也是把物资留下,人被监管,人家正好补充粮草;但以沃斯人的彪蛮性情,更可能的做法是:杀人,越货。 小宝可还好吗? 此时的楚清反而希望皇陵爆炸是小宝干的,因为至少那表明小宝暂时是安全的。 现在这种情况,楚清顾不上他人,只盼着小宝别出事。 但是,楚清明白一点:担心无用。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在事情没到最坏的程度时,她总要做些什么。 所以她必须让自己镇定下来。 除非皇上下令,直接把楚清处死,那楚清有什么念头都没用;哪怕是将自己关进诏狱,那都是机会。 能被关进诏狱,就意味着要对她进行审讯,针对他们的问题,多少也能对小宝的处境有个判断。 以目前来看,似乎胡恒秋并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小宝的信息,倒是确认一个叫卓不群的人殉职。 楚清开始涂口脂。 滑腻油润的青玉小盒里,檀色口脂被短头毛笔蘸起,再细细填匀每一条唇纹,楚清的手更稳了。 姓卓的很少,叫卓不群的应该更难有重名。楚清基本认定那就是卓耀的父亲。 因为听说康王和那卓姓之人皆被炸成碎块、面目全非,楚清更是有八成相信那是小宝为成全卓耀心愿而使出的“障眼法”。 那一定是小宝干的,因为小宝对卓耀是真心的好,因为小宝也真正的有那手段。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八章 “我说老胡啊” 让卓不群“死遁”,楚清相信一定是小宝干的。 与其说相信,不如说希望。 她希望那是小宝干的,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任何除了康王外祖家之外的怀疑对象,那么,小宝暂时是安全的。 可现在因为抓捕康王外祖等嫌犯,全城盘查,如何找到小宝,又如何能让他安全出城呢? 从铜镜里瞟了胡恒秋一眼,看到他眼神似有探究,楚清的手就更稳,心也更稳。 胡恒秋还有心情琢磨自己、探究自己,说明这次上朝堂,应该还能有机会搏一搏,也能听到更多的消息。 “好了!怎么样,我帅不帅?”楚清收拾好梳妆匣,转头问胡恒秋。 胡恒秋:“……” 胡恒秋也是无奈了,这人,心得有多大啊!再说帅是个什么玩意儿,谁还能封她元帅? “你就一点不担心?”胡恒秋问。 楚清笑看着他:“我说老胡啊……” 老胡……胡恒秋莫名地眼睛就有些湿润。 楚清从来都对胡恒秋保持距离,就算看似能开些玩笑,也明显能感觉到楚清从未把他当成自己人。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知好歹,要知道他在皇帝跟前,为她做过多少次开脱。 直到昨天半夜他闯进来报信,楚清那一声“姓胡的”,让他觉得好像距离拉近了些,可又好像仅仅是她被扰眠后的怒气。 胡恒秋这还是第一次听楚清这样称呼自己,很亲近。 他听过楚清把白桦说成过“老白”,听过她把魏诚毅说成过“诚毅”,听过她把楚家那帮人叫成家人,但是第一次,她叫自己“老胡”。 楚清说道:“我说老胡啊,你应该得到更多消息了吧?但是你不能对我说是不是?皇上是派人押送我去朝堂是不是? 你不想我那么不堪、所以才要亲自带着我去上朝是不是?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也知道对你而言,你现在的做法可能会被皇上不满、也是硬着头皮的,是不是? 可是我担心有用吗?该来的总会来;我给你唱首歌吧?算是我谢谢你;反正不着急,我不到场,朝堂那帮家伙没人可攻讦的。” 胡恒秋愣住了:她都猜到了。 可是这种时候、这种境遇还能想起来唱歌?胡恒秋往窗口那边看了看,出了蓝月亮还是出了黑太阳了?没有啊! 楚清却自顾自哼唱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打着节拍—— “世界太罗嗦,不分对和错;像我这样的孀居妇,竟都在乎我! 有权的当老大,没权的难过活,就算是看不惯,我又能如何? 笑容太假,泪水太咸,千金之诺到了最后总不值钱; 烦恼太多,未来太远,何不随我一起放荡游戏人间! 日子怎么过、快乐不快乐,像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不要问我;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反正都是没把握,不必太强求; 酸甜苦辣尝过,人情冷暖看过,江湖的路上我身不由己; 是是非非抛开,恩恩怨怨不在,自由自在我浪迹天涯! 我有我的痛,我有我的梦,装疯卖傻的时候你不要笑我; 也许有一天,你我再相逢,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才是英雄!” 楚清把一首《游戏人间》改了改歌词,唱出来,算是小小发泄一下心中怨气,却也道出了辛酸和无奈。 能听你发牢骚的,只能是被你信任的人。 胡恒秋带着楚清进入大殿时发现,真被楚清说中了。 只见满朝文武肃立垂目,鸦雀无声;皇帝也端坐于龙椅上,如同老僧入定,果真是楚清不到,大家都很消停。 此时的楚清真想说一声:此非静止画面! “我不到场,朝堂那帮家伙没人可攻讦的。”楚清的话回响在耳中,胡恒秋觉得,这帮人怎么好意思的?都被人家看穿了不知道吗? 朝臣们才不管看不看穿,他们只知道,楚清是个毒瘤,应该尽早挖除。 此人的存在,不但显得他们无能,还意味着有很多让他们看得见却吃不到嘴的肥肉。 如果没有这个人,棉花将依然是让他们获得暴利的贵重消费品; 如果没有这个人,最不值钱的菜籽油将依然是销售量最高的植物油; 如果没有这个人,铁制品不会普及到百姓家,百姓有地方购买平价成品,让他们手中只能购买高价铁矿、铸铁的“铁券”变得无用; 如果没有这个人,他们各个家族依然可以使用廉价劳动力; 如果没有这个人,他们倒卖官粮不但不会被人发现,还能有极好的销路; 如果没有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个大毒瘤,留不得! 虽然一直没有除掉她,但是只要赶走她,也能把大宣恢复到他们所熟悉、且能掌控的轨道上来! 随着胡恒秋一句“臣把楚清带到了”,宰相谭勉最先开声:“楚清,你可知罪?!” 谭勉的声音很肃重、很威严,因为他此时是代表皇帝发言。 “罪?下官不知!”楚清淡定回答。 登时大殿响起一片狂轰滥炸之声: “放肆!” “无耻!” “这人还有没有点脸皮了!” “你勾结沃斯人犯我边境,这等叛国大罪竟敢不承认?!” “还不从实招来!” “你的谋逆之心人尽皆知,还想抵赖吗?” 看吧,楚清一进大殿,宁静的画风就变了,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要不是有帽子束缚,恐怕就能当场表演个“怒发冲冠”;要不是还得保持队形,恐怕手指头都要戳到楚清脸上。 楚清今天穿的是密侦司制服,配上英气的妆容,面对群情激昂露出似嘲非嘲、似笑非笑的表情,如看狂犬乱吠。 皇帝的目光倒是在楚清一进殿便投向她,其中意味不明。 在一片狂喷声中,楚清只把手在面前轻轻挥了一下,那动作,仿佛在驱赶苍蝇,又像在挥去乱溅的口沫。 这更激怒群臣,眼看又要再来一轮,谭勉咳了一声:“咳!”终于安静下来。 楚清做了个口型:咆哮。 群臣眼珠子一下子瞪了起来,却谁也没敢再叫唤,因为楚清那口型做得很慢、很明显,生怕大家看不懂一样,在说他们咆哮于朝堂。 一时间个个脸憋得如同被黏豆包糊住嗓子眼般的紫红。 洪亮这一次不知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为楚清申辩,所以武将们也一直未做表示,但是此时却均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毕竟这一次和之前都不一样,楚清面临着不单是莫须有的“谋反罪”,还有“通敌叛国罪”。 而对武将来说,“通敌叛国罪”是他们最不耻、也最害怕的罪名。 如果真有人通敌叛国,就该杀无赦,因为这种人的存在往大了说威胁的是国家安危,往小了说把无数前线将士置于死地。 而武将最害怕这个罪名则是因为,任何一场败仗,只要主将没死,都有可能被政敌给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楚清有无此种行为,他们对楚清不太熟悉,不能置评,可按照他们的想法,楚清至少应该做出解释或证明,来自证清白。 冷场不会很久,因为话题还得继续。 谭勉打破了僵局,再次问道:“楚清,你可认罪?” 这次不是问知不知罪,而是变成认不认罪。 认个屁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十九章 洪亮也无奈 认罪是不可能的,因为没罪,想“欲加之罪”也坚决不受。 楚清面露惊讶:“下官需要认什么?他们一会儿说让我从实招来,一会儿又说人尽皆知,他们到底想让我说啥?” 眼看群臣又要展开新一轮咆哮,楚清没给机会,接着说道:“甭管啥罪吧,谭相,您甭问我,我听皇上的! 看见没,皇上在上头坐着呢,他最大,他说了算!” 胡恒秋心中哼唱楚清那句“像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不要问我”,唉,对音律过于擅长,楚清唱一遍他竟都记住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一片声讨之声,皇帝并未发话。 昨夜胡恒秋来偷偷告诉楚清沃斯人进犯的消息后,并没有正式捉拿她,皇帝甚至默许胡恒秋亲自把楚清带来朝堂。 这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事情,让皇帝下不定决心处置楚清,可听了半天,还没有出现楚清关心的内容,那便安心等着。 楚清把问题推给了皇帝,皇帝终于不得不开口了:“楚清,你可知此次沃斯王是为你而御驾亲征?” 啥?为我?还御驾亲征? “噗嗤!”楚清这下憋不住笑出声:“微臣面子真大!这话皇上您信不?” 完了,胡恒秋又想起“世界太罗嗦,不分对和错;像我这样的孀居妇,竟都在乎我”那句歌词。 要说楚清这首小曲也真是符合她的命运,当时听了只觉怪腔怪调,现在这么一看,竟是她的人生写照。 今日皇上让把楚清押送来朝堂,就是因为胡恒秋终于得到最新消息:沃斯王在新伦州北境排布十万兵力,摆出阵势。 马达因想到曾经以十换一的伤亡数字,又担心中部也危险,便向相对安稳的南部薛将军求援,却不想竟是从维拉特派出步兵,抄山路突袭了临洋县。 “关键是,沃斯王打的旗号是给你送聘礼。”就在满殿朝臣又开始七嘴八舌声讨楚清的时候,洪亮小声给楚清说明情况。 这次洪亮特意站在队列前排居中的位置,就是为了能给楚清悄悄传递消息,不然按他的脾气,会站在边上打盹。 “这次我不好替你说话,马达那小子……唉,他从薛正浩那儿借的兵,现在临洋县沦陷,说不清责任!”洪亮真是左右为难。 沃斯王摆出大阵仗在北境,出于对骑兵的恐惧,马达从薛正浩那里借了五万兵力往北境调动,却没提防沃斯派步兵从维拉特边境抄山路突袭临洋县。 马达是洪亮的外甥,这让洪亮多少受到些牵连,使他在朝堂上没有多大底气替楚清发声。 至于薛正浩为何五万兵力竟然没能守住南境,想也是因为轻敌——维拉特是沃斯国相对和平的地方,因为那里是粮食产区,不像靠近北境的和索特,是战马的产区。 可是责任界限却不好划清楚了,毕竟借给马达一半的兵力。 而马达那边罪过更大,因为判断有误。 到现在沃斯王并没有真正叫阵,而只是以准备送聘礼的由头,驻扎军队进行对峙。 “还有,”洪亮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被郑春秋一声“洪国公,这时候你还要包庇这个罪人吗!”给打断。 只见郑春秋满面嘲讽之色、阴阳怪气的说道:“楚清,临洋县被沃斯人占了,可是他们说,他们是迎亲队伍,只是在你的千亩棉田等待他们王后呢! 怎么着,你的情郎如此真心相待,寡居多年的你,很受用吧?” 因为自己岳丈与康王外祖有亲,郑春秋急于表现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但凡有机会,他必定跳出来。 没有人制止或谴责郑春秋在朝议这样郑重的场合、说出如此轻浮之言,连谭勉,也只是看了皇帝一眼,而未开口。 皇帝重又恢复“入定”姿态,仿佛之前他不曾发问过。 楚清都麻木了。 胡恒秋说得对,死猪不怕开水烫,耳聋不怕五雷轰。 自己对这个国家的贡献都能被这些人说得一文不值,现在再增加些人身攻击又能如何? 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如今也不过就多了个沃斯王而已。 沃斯王此计够狠,哦不,按照郑春秋的话说,沃斯王的诚意表达得真够足。 楚清只有嫁给沃斯王这一条活路,否则她在自己的国家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管是叛国罪还是谋反罪,反正不嫁给沃斯王,这两条罪名一个也跑不了,而且是不但自己死,孩子也甭活。 她家里那些老兵,都是在军队、密侦司和户籍所在地挂了好几重号的,最少也得给剥夺自由身,降为贱籍。 而楚一到楚十他们,早先楚清还庆幸,他们的十年长工契约已经到期,并且没有续约,应该不会受牵连,但是一旦楚清被定罪,这些人一样沦为贱籍被发卖。 不仅如此,就算楚清被大宣国给收拾了,沃斯人照样发兵不误。 开春了,沃斯却还冷着,气温回升比大宣晚一个月呢,正是他们青黄不接之时,人家都占领了临洋县,还不一鼓作气继续攻伐? 再有,沃斯四王子数次整治楚清都没成功,人家老子一来,正好给儿子解气了,而且这计谋损的,比“智取生辰纲”赚杨志上梁山还损! “还有!”上回被楚清猜测姓张、而且真的姓张的新晋御史马上火上浇油:“你急急派出两支大商队给人家运送粮草,支援得很及时啊! 沃斯王可说了,他当这是你嫁妆的一部分,很是欣喜!” 沃斯王够阴损,但楚清却不气。 她气的是皇帝的态度——那厮高高在上的坐着,满脸都是“朕看你如何辩白”的表情。 辩白你妹啊! 老子运去的商队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你跟老子要玉石,嫌去年给你上缴少了,去年为啥上缴的少你忘了? 老子年都没过好给你组织物资去支援采玉队,如今你也认为那是老子通敌?! 《红楼梦》里王熙凤抄检大观园时,探春曾说:“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楚清真想把《红楼梦》默下来送给皇帝看!至少也得把第七十四回给他默下来。 不过想想,又没什么好气的,自己是谁啊,能比一国之君高明? 活得只比鬼火亮一点,还假装太阳照别人?人家的治国之道不比你整的明白? 楚清不愤怒,只是有些不甘。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章 感动自己 楚清不愤怒,可是魏诚毅已是怒火中烧:“白大人,请您签字!” 随着“唰”一声,魏诚毅展开一大幅白纸,上面是魏诚毅的血书:某申请调职入北部边军,充任冲锋小卒!恳请批准! 所有的空白处都是钢笔字签名,每个名字上都有血指印,有些名字白桦认识,那是楚清货栈那帮小子的名字。 “都他娘的滚犊子!”白桦三两下就把这份用血写就的“投军申请书”给撕了,咆哮道:“你们都他娘的嫌楚清麻烦少是不?生怕她获不上谋反罪是不!” 望着魏诚毅手指上的伤口,白桦恨声骂:“给我滚远点儿!把你那些心思收起来!这不是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 自己把自己感动得够呛吧?觉得就算对方不会许嫁、你也依然守护特别有种、特别爷们儿是吧? 诚毅啊,我知道你中意她,可她从来都视而不见、不做回应,就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人家不会吊着你的感情利用你! 你也别把自己搞得热血沸腾,冲昏头脑! 滚回去!踏踏实实给我该干啥就干啥!你放心,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魏诚毅被戳穿心思,脸红到脑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更何况楚清这头雌虎在小宝面前从来只是个纸老虎。 如今正等待时机想把楚清“偷”出来的小宝,今早刚一起床便听说沃斯王兴兵、楚清被带上朝堂,后悔不迭:不该拖延!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的消息,打小宝个措手不及。 他以为最多是沃斯使团扇风点火,谁能想到沃斯王根本不顾虑他儿子还在大宣,就直接发兵突袭了呢? 谁家亲爹能干出这种事儿? 如今娘亲在大殿之上,就算暂无性命之忧,也必会被更严密的监管,他又该如何带走娘亲? 都说人心难测,小宝纵使再早慧,他娘都参不透的人心,以他的阅历,又能考虑的有多周全? 人要是坏起来,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小宝憋闷得胸腔几欲爆炸,却也一筹莫展。 同样是当儿子的,四王子凯利迪虽然也怒火中烧,却非无计可施,尤其是他身边还有谷蠡王。 这一次,两个人真正的心合意同了一次。 二人身穿沃斯使节服,十分守礼且郑重地向礼部鸿胪寺官员递交觐见皇帝的请求书,并附上按照沃斯国礼制写下的婚书,其中夹着楚清那处玉矿以及河滩的位置图。 四王子的理由很充分:“父王痴情似火,梦寐求之,带着聘礼疾行紧赶,恨不能立时赶到京都; 又恐小王诚意表达不足,让母后有所不喜,特先行奉上玉矿契书,只待大宣皇帝陛下允准,便立即前来迎娶。” 四王子言之灼灼,情之切切,不但将他父王一片痴情表达清楚,还捎带着体现其作为儿子,为成全父亲心愿的孝心,已毫无芥蒂的接纳他的“母后”。 可大宣官员却嗅到一丝威胁的气息:本王就在此候着,你们大宣若敢对我有任何不利,哼哼,我父王已在路上,咱们就看看是你们这帮两脚羊的嘴皮子厉害,还是我沃斯的马蹄子坚硬! 这事拖不得,官员们马上回去请示,最后不得不跑到大殿外等着见大领导。 礼部尚书在朝堂上正跟着众人喷楚清喷的起劲,余光瞥见下属在殿门口一脸焦急地挥舞胳膊,想引起他注意,心想这时候还能有什么事,肯定与沃斯人有关哪! 与沃斯人有关,那就与楚清有关,还等什么,赶紧去听又出了什么新消息,好回来继续喷。 倒是鸿胪寺卿杜绍义,他也看到自己的下属在殿外了,却装作没看见。 鸿胪寺的人和礼部的人同时出现,不用说也是与楚清相关的事情,可鸿胪寺隶属礼部,领导在场,他这个鸿胪寺卿才不会出头。 一个是为了少担责任,一个是他与礼部尚书不对脾气,另一个也是他夫人耳提面命:凡是关于楚大人的事情,你不方便为她出头就闭好嘴。 虽说娶了个“悍妇”,但是杜绍义甘之如饴,他就好这一口,因为他夫人每次管他都管得对,让他这个鸿胪寺卿当得悠闲而稳定。 俗话说,家有贤妻夫祸少。 他听媳妇儿的话,不惹楚清。 礼部尚书很快回来,也带回沃斯四王子名为催婚、实为威胁的觐见申请,又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哼!祸国殃民的东西!联系外敌欺负进国门了!” “皇上,臣建议提高聘礼,让沃斯蛮子为这个无国无家的寡妇多付出代价!” “对!臣附议!” 谩骂充斥朝堂,场面有些混乱。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一章 “恶魔”苏醒(一) 一个国家的朝堂,汇聚的都是胸有治国之道的人才,尽管很多人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针对楚清,造成如此混乱的场面,却也有保持清醒、顾全大局的人存在。 混乱之中,一些心智清明的臣子站出来,开始纷纷陈述自己的意见—— “皇上,臣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应该冷静思考,而不是被情绪所驱使。” “皇上,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我们能够处理好这次觐见申请,或许可以为我大宣和沃斯国之间的关系创造一些有利机会。” 可是,这些比较理智的声音刚起来,马上就被更高亢、更激愤的声音取代—— “怪不得荣来县地动,想是苍天不忍我大宣被此人祸害,予以警示,此恶毒妇人必须除之而后快!” “是啊,地动岂是人力可为?可就因为这个人,竟就引起地动,可见此人不是罪大恶极,便是妖魔化身,应尽早处除之!” “除什么除,让她去祸害沃斯蛮子国不好吗?还能换玉矿!” 有人想象力过于丰富,竟把荣来县地动和楚清联系起来。 虽然脑洞够大也够清奇,可也不想想,若果真老天不容楚清,直接降一道天雷劈死楚清就好,何必费那么大劲弄出地动来? 不过,这个脑洞倒是给了郑春秋思路,他正愁与谋反的康王有拐着弯的亲戚关系,让他十分被动呢。 本着既然已经跟楚清结仇,那就必须把仇做死,本着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原则,郑春秋马上跳将出来: “皇上,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一条臭鱼腥一锅汤;一个叛国者造成的危害,很有可能灭一国! 我大宣几百年基业,怎能被此害群之马葬送! 如今地龙翻身、皇陵失火,皆是上天示警,皇上,万不可再犹豫,早做决定为上! 臣以为张御史所言甚有道理,这等跳梁小丑、城狐社鼠就该驱逐到沃斯蛮子那边去,也算以毒攻毒,还天下一个太平!” 郑春秋“义正辞严”之下,把皇陵失火的罪过也归结到楚清身上。 楚清很是认真地点头:这火若真是小宝放的,那她这个当娘的替儿子背锅,没毛病,不冤! 同时也赞叹郑春秋的反应速度,地动和失火,真是举一反三了。 看到楚清不但不慌张、不像过去那样针锋相对急于辩解,反倒是老神在在地点头,郑春秋更是信心十足:“皇上,您看看,她承认啦!” 胡恒秋却在金柱后面缓缓摇头:楚清那小曲唱的,是真贴切啊——酸甜苦辣尝过,人情冷暖看过……那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江湖的路上身不由己! 楚清挑起一双剑眉,好笑地看了郑春秋一眼。 就这一眼,群臣竟然同时领会了楚清想说的话:看,这才是跳梁小丑。 楚清一直默不作声,还有心情笑,与以往激烈的自辩完全不同的做法,让皇帝困惑:她还有什么倚仗不成? 可想到刚才礼部尚书转述的沃斯四王子之言,也有些惋惜:不是朕不留你,是你不值得留,如今,也无法留你。 这么想,皇帝感觉心理平衡多了,不舍少了,有些轻松。 对于张御史把地动的责任推到楚清头上,皇帝心中还是赞同的,比起下罪己诏这种让他憋屈的选择,有人背锅是他更乐意见到的。 “楚清,”皇帝终于再次出声:“你怎么说?” 这算是皇帝的恩典——楚清啊,都到这般地步了,你我好歹君臣一场,朕再给你一次辩白的机会,你要珍惜! 皇帝问楚清“你怎么说”,或许他自以为是对楚清的宽容,可是在心底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地方,是他的信心不足。 去年下半年那场对楚清资产的封锁和清查,耽误的不仅是楚清明面上的生意,还间接影响了全国各地的商业税收。 自庆德五年与东伦国战后到如今的八年中,大宣军费支出占全国财政支出的比例,一直呈下降趋势。 庆德五年,军费支出占比为82%,庆德六年为75%,而到庆德十三年,已经降至55%。 这其中还有一次动荡,庆德十二年占比为50%。 占比的减少,并不是因为军费减少,而是因为国家财政总收入数字越来越庞大。 学过分数的小学生都知道,分母越大,分数值就越小。 别看分数的形式在大宣还不存在,但概念早已有之。 这个道理或许大宣百姓不懂,可朝廷官员都是学富五车之人,他们最是知晓。 皇帝更是最清楚,因为这个分母的大小,取决于财政总收入。 八年来,财政总收入连年递增,其中农业税基本是稳定、缓慢增长趋势,商业税却是火速直升的状态。 商业税中,五年里对外贸易税几乎更是增长迅猛。 财政总收入多了,支出也会多,但是因为没有战事,军费支出没有增长,所以占比越来越少。 这是让皇帝喜闻乐见的状态,去年却上升了5%。 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全因去年运输不畅,严重影响市场范围和供求关系。 谁也想不造成到这5%的财政损失,是深入大宣各地的“楚家爪牙”造成的,连楚清也没想到。 国家财政数字的变化,皇帝最为关心,因此在同时面对地震、查抄反贼、以及今年几大重要支出项目(比如军费、农田水利、官俸、奉亲与赏赐等方面)上,皇帝实在对此时与战力强大的沃斯国开战缺乏信心。 专心发展经济的时候强敌来犯,这是哪个皇帝都不愿看到的。 所以皇帝在问出“楚清,你怎么说”这句话时,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如果楚清说嫁,代表楚清叛国;说不嫁,沃斯王已经大军压境。 而皇帝又不好直接把楚清弄死,因为四王子的威胁之意已经带到朝堂之上。 所以,可以说皇帝就是多此一问。 但是皇帝至少能在楚清叫屈或说不嫁之时,安慰自己此人并无反心,让自己心里舒服些,最后再表达一下“身为女子,终须有个依靠,沃斯王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之意,算是君臣一场,好聚好散。 是的,白桦猜中了,皇帝打算把楚清嫁出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二章 “恶魔”苏醒(二 ) 皇帝问楚清怎么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想到起床前打盹时那个梦,那个让楚清似乎看到的梦,楚清答道:“回皇上,臣不看!臣,只说!” 让你们喷了我这么久,该我喷一喷了吧?楚清想道。 “请皇帝允准!”楚清为自己申请,没办法,这个世界言论不自由,想说句话还得打报告。 “准了!”皇帝道。 “臣,十分不舍!”楚清开口,声音沉稳清朗:“臣这些年为陛下所看重,让臣有机会为朝廷做了些实事,臣从不求名,只逐利,皇上,您是知道的!” 楚清先一句“不舍”,让皇帝有些动容,难道是楚清猜到自己的结局?她以为朕会处死她?还是把她远嫁到沃斯? 不论哪样,皇帝的心都轻微颤了颤,说不上什么滋味。 可随即一句“臣逐利,你是知道的!”又把皇帝乱飘的思绪拉回来——这是要把朕与你的财务关系公布于众吗?那你连远嫁的资格都没了! 楚清继续说道:“臣不求名,所以不在乎名声如何,因为臣若在乎,光是抛头露面、与男子共事这一项,就够臣上吊个百十来次; 但是臣万万没想到啊,臣为朝廷做事没出名,沃斯王一封求娶信竟让臣声名在外,也让臣看尽人世百态!” 说到这里,楚清环视群臣,认真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缓缓说道:“腰有十文,必振衣作响; 每与人言,必谈及贵戚; 遇美人则急索登床; 见问路之人必作傲睨之态; 与友人相聚便高吟其酸腐诗文; 头已花白却喜唱艳曲; 施人一小惠便广布于众; 与人言谈便刁言以逞其才; 借钱时其脸如丐,被人索债时其态如王; 人前常多蜜语,人后必揭人短……” 楚清顿了顿,扯唇一笑,英朗的面容顿时充满嘲讽:“众位,请对号入座!” 这是林语堂讽刺当时社会之十大恶俗,可楚清认为,不止是当时,这十条,不管放在哪个时空都不过时,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登时,朝臣们大眼瞪小眼,想斥骂楚清,却一时哽住,因为单“与人言谈便刁言以逞其才”这一条,几乎就没人能逃得了,他们对楚清发动“群攻”嘛。 “如此充满‘人情味’的同僚,臣不舍啊!”楚清对上一番话做了总结。 胡恒秋躲在金柱后,用指甲抠着柱子上的红漆,心里在唱楚清的那个小曲“我有我的痛,我有我的梦,装疯卖傻的时候你不要笑我”。 “废话说完了,臣说正事儿!”楚清又面向皇帝,严肃了表情。 这下连皇帝都想骂娘了! 合着这半天,你就是嘚瑟呢? 楚清垂下头,眸光暗了暗,一直被压制在心底、长着犄角和獠牙的小楚清慢慢浮生、长大,再抬头时,一双凤目散着精光,漆黑摄人: “颜色如花命如叶,命如叶薄将奈何?皇上,臣自知现在臣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当场自绝,以证清白,做一缕冤魂; 二、被迫远嫁,背上污名,但求活命! 只是,臣得请示皇上,您希望臣如何做?您又准许臣如何做?” 楚清眸中精光如利剑,直刺向皇帝。 胡恒秋成功地从金柱上抠下一小片红漆,想着:来了,来了,这娘们儿开始将皇帝的军了! 皇帝登时一惊,楚清做不做冤魂于他无碍,可是,那将会是最大的损失! 这不是给沃斯王开战的理由吗?人家已经大军压境,而且还攻下一县,虽然暂时止住进度,却枕戈待旦,随时就能大举进攻。 今日凌晨收到八百里加急,皇帝已经派兵增援,可是,要达到边境尚需不少时日,而在这些时日内,沃斯王又会做些什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运粮队能上路,且还需要时间,再到军队移动,又需很久……马达他们,可能抵挡得住? 皇帝眸光紧缩,一股愤怒窜上心头,他感觉到楚清的威胁。 可楚清却不打算让他的愤怒有爆发的机会,因为她心底的那只小恶魔,已经扩大到与楚清完全重合:“又或者……皇上,您打算把臣嫁出去?” 皇帝身体微微绷紧,坐姿看上去更加威严、迫人,似乎随时会让人领教何为“皇威”。 群臣的肩膀却稍微松了松,仿佛欣慰于楚清总算有自知之明,更欣慰于他们即将把这个人驱逐成功。 一个人的肩膀松弛下来,看不出什么,但是一群人都如此动作,就让楚清颇感好笑了:就为了对付自己,这帮人是有多紧张啊? 楚清的肩膀也放松下来,让那恶魔的气息充斥到周身每个角落,不再压制,她面带微笑,剑眉微挑,问向皇帝:“ 那臣会以什么身份出嫁呢?官员、还是平民? 满大宣的官员扒拉扒拉,哪个值得沃斯王以玉矿下聘?再往史书上翻翻,又有哪个平民值得换座玉矿?” 这话说出来,除了“厚颜无耻”四个字,众朝臣竟然骂不出别的话。 确实啊,下聘不一定非得是嫁娶,也可以是聘用贤臣或谋士,他们这些自认为国之栋梁的人,怎么没人用玉矿来换他们? 楚清环视群臣一眼,目光仿佛打量的是菜市场里的菜,又好像在对他们称斤论两,说道: “事关两国关系,本官斗胆猜测,皇上为了颜面,至少也得请太后收臣当个义女,然后再把本官嫁出去,这个思路可对? 那本官至少也能当上个郡主,众位大人,你们是不是该对我客气些?” 群臣的肩膀又绷起来了,楚清这话比刚才更让他们暴躁。 求亲的那一方人家是一国之君,如今又大军压境,大宣是要选择应战,不但得不到那座玉矿,光是军费一项又要损失不少,得不偿失。 可选择把楚清嫁过去,之前不涉及开战还好说,提不提身份都行,现在可就有“和亲”的意味,不给楚清提提身价确实说不过去。 但提了身价,他们还真就没资格如此怒怼楚清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三章 “恶魔”苏醒(三 ) 看到群臣被噎住,楚清的心情又好了些,脑中徘徊的昨夜那个梦境,也稍微淡化了些。 楚清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但是,皇上,众位同僚,你们想过没有,女子出嫁从夫…… 出嫁从夫是什么意思?我要是嫁给沃斯王,管他是王后还是王妃,我都得依从沃斯王; 换句话说,我的小本事、小手段都会用于发展沃斯国,那么,呵呵,沃斯王要是想攻打大宣……” 不等他们彻底反应这段话,楚清再次进行恫疑虚猲:“不过,皇上,您要是不打算封臣为郡主、公主什么的,倒是可以给臣封侯; 臣将以先锋官的身份,到边境与沃斯王对战! 臣曾说过,若有需要,臣也愿征战沙场,臣将提剑在手,斩尽天下混乱,此生只为国泰民能安; 誓死为家园守护我河山,不惧风雨不怕险,四海征讨胆不寒,堂堂大宣岂容侵犯! 皇上,您怎么看?” “嘶!” “嘶!” “嘶!” “嘶!” 殿上又发出一片蛇窝里的声音。 这是女人说的话吗?这人,还是女人吗? 到这时,朝臣们才又重新打量楚清。 楚清今天穿的是密侦司的制服,而非朝服,飒爽利落;高高吊起的马尾并不像平时男子们梳的发髻,凸显洒脱飘逸;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流露一身不羁傲气。 到这时,人们才想到,此人是密侦司副千户,是武将之职。 也是到此时,人们才回忆起来,楚清曾在皇上三十寿诞那场宫宴上,一套回马枪赢得的掌声。 皇帝眉头皱了起来。 楚清的威胁之意已经表达得明明白白:你若封我为侯,我帮你打沃斯;你若封我为郡主,我帮沃斯打你! 皇帝眯起了眼睛,似乎不太认识眼前这个楚清,要重新认识一次,又像要透过眼前的楚清回想她的过往。 大宣最大的富铁矿,是这个女人找到的;这个女人在还是一介村妇时,就带领村民俘虏了东伦国的流寇。 这个女人,改良了炼铁炉;引进了棉花并在大宣很多区域种植成功。 这个女人,手里还有精盐提炼之法,不知有多少精盐只在储备中而没有遍布全国。 还是这个女人,改进农具,发明各种工具,让工部能够大肆敛财;甚至皇后因为楚清当做年礼赠送的女子内衣而增加了一处成衣铺,专门赚取高门权贵的钱,很是充盈了荷包。 之前皇帝问楚清“怎么看”,现在楚清把这个问题还给了他。 可是同样的问题,含义却不相同。 皇帝提这个问题,意在给楚清一次辩解的机会,算是皇帝的一次恩典,也是造出一个帝王对臣下仁至义尽的声势。 楚清的“你怎么看”却是一种威胁——我嫁或不嫁由不得我选择,但是我的结局却不会只凭你们就能轻易定下。 同时,楚清也给皇帝提了条件:想不让我帮助敌国对付你,你至少要封我为侯爵。 楚清微笑面对殿内所有人,很有耐心的样子,可神情却是清楚表达着“行不行给个痛快话!”的意思。 寂静无声。 皇帝在想起楚清的过往成绩时,群臣也在想。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有意思,距离相差的远时,要么对别人不以为意,要么能客观地看到别人的优点。 楚清微末之时,根本走不进这些人眼中,哪怕她献出高炉图纸,最多以为她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搞出个发明来。 就算楚清一己之力支持了前线部队一天半的口粮,依然没人会高看她,因为粮食这种东西在他们这些达官显贵看来,值不了很多钱。 但是楚清能迅速整合当时密侦司的力量与军队建立有效联系,才稍稍得到他们的些许认可。 但是也微不足道,因为密侦司是皇帝单独建立的部门,他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到后来楚清越发展越壮大,有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势头、严重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时,他们才肯正视此人的能力。 如今楚清的威胁之意,人人都听得明白,突然就有了投鼠忌器的感受。 “封侯?!大言不惭!”第一个跳出来的是郑春秋,他的反应总是最快:“我看你是想带兵投敌、接应你的老情人吧?” 楚清认为,郑春秋待在工部屈才了,他应该去统领御史台。 “老情人?我说亲家,你这话听起来有些醋意呢,我和你可没什么瓜田李下!”楚清笑看着郑春秋。 郑春秋:“……咳咳咳咳……” 一会儿说“情郎”、一会儿又说“老情人”,郑春秋的措辞,真是让人多想啊。 就算楚清脸皮再厚,也抵不住如此的人身攻击,男人且承受不了作风问题带来的影响,更可况是寡妇,还是个封建社会的寡妇。 但是今儿就是豁出去了,不都说人至贱则无敌么。 有武将忍不住笑出声,很快,一众大臣不分文武都笑了起来。 或许没什么可笑,但是刚才楚清询问封侯还是封郡主之言,让他们紧张了,他们需要松懈一下,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吓住。 可是郑春秋诬蔑楚清为投敌这件事,还是要做出回应的。 楚清说道:“皇上,臣愿亲赴北境,为先锋官……” “你凭什么做先锋官,而不是兵卒?若真坦荡,你敢做一名兵卒吗?”郑春秋被笑得又急又窘,勉强止住咳嗽,不等楚清把话讲完,就急吼吼拦截。 “你是皇上?”楚清乜斜郑春秋一眼,旋即再次看向皇帝:“皇上,臣那亲家实在不成体统,您不用看臣面子,该打打,该罚罚!” 郑春秋:“咳咳咳……”这咳嗽算是止不住了。 “皇上,”楚清敛了神色,郑重说道:“臣愿以那玉矿余下的采矿期所得为军费,亲往北境,充当先锋官,请皇上允准! 虽然两国交战,那玉矿恐怕咱不能开采,但臣保证此行出战必胜! 玉矿开采期限还有一年,待臣得胜归来,这一年期限必然会延续; 当然,若礼部尚书不算无能,待沃斯来议和之时,多要几年也不是难事; 若是礼部不中用,那沃斯来议和的时候,您别答应,臣率兵把玉矿抢来也未尝不可!” 狂!这人实在太狂了! 又是一片死寂。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四章 “恶魔”苏醒(四 ) 大殿之上,从皇帝到臣子没有不被楚清那狂妄之语惊呆的。 把玉矿余下的一年开采期所得作为军费,已经是大手笔,但相比较把楚清远嫁换回那座玉矿,还是微不足道。 可楚清说要亲赴战场,且为先锋官,这份魄力……要是换个人,他们就得喷对方一脸唾沫星子,骂她异想天开了。 可这个人是楚清,他们就得思量思量。 口头上贬低楚清是一回事,心中忌惮于她却不是假的。 就因为忌惮,他们才会拼命抹煞楚清的功绩。 楚清既然敢提出亲自上阵的要求,必然有她的道理和把握,这就让人不得不好好考虑她说的话了。 如果同意楚清领兵,她就会留在大宣,那么他们要继续看着楚清做大做强。 可若不同意,依然把楚清嫁出去,她万一跑到沃斯那里挑起对大宣的战争呢?岂不是后患无穷? 把楚清赶走,确实于他们自身利益有益;可他们也是大宣的官员,他们所代表的世家利益是建立在大宣这块“大饼”之上的,赶走楚清,楚清就要敲碎他们的大饼! 坐蜡啊! 楚清话说得狂妄,可是心情却十分沉重。 凌晨时她为什么明明终于能打一会儿盹休息,却偏偏起了床?是因为那个梦—— 梦中,众朝臣最后统一了口径:治罪楚清不如将其远嫁换回玉矿。 治国有时也如经商,需要考虑成本问题,和亲在当前是一种成本低廉的保障边境稳定的策略,因而皇帝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于是,楚清被扣在宫里,等待郡主册封仪式。 小宝果然在京都藏匿,随时想把楚清带走,可楚清身处皇宫,小宝无计可施。 沃斯王决定立即迎娶楚清,但他不会亲自前来,而是派左贤王带着迎亲队伍入京,沃斯王亲率大军在边境严阵以待。 在楚清身着喜服进入左贤王以及四王子和谷蠡王亲自迎亲(押送)的马车中时,小宝带人一路尾随,刚出城,就与沃斯队伍杀将起来。 他要把他的娘亲、他的妈妈带走,不能让她去那比大宣还没有人权的地方。 小宝带着两千多老兵和两千多帮派之人,在京都城外开启了一场惨烈大战。 左贤王带来的迎亲队伍有一千多人,皆是精兵,面对小宝的四千多“乌合之众”并不显弱势。 而且,为防止楚清耍什么花样,他们把楚清的双手捆在身后。 卓耀带领老兵们殊死搏杀,却因大部分人仓促进京,不能携带武器,只有简单的棍棒,很快便处于下风。 混战中,担心折损兵力的四王子将楚清从马车里拖出来,并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小宝:“小子,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跟你娘一起随我回国,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不然,我会在你娘面前杀了你,让她眼睁睁看着你如何被马蹄踩死,又如何被车轮碾成肉泥! 而你娘,依然得跟我们回沃斯,可是,你娘会因为你失去成为王后的机会,更有可能成为我父王的女奴!” 谷蠡王坐在马车里看热闹,这不关他的事,他只是副史,听四王子的就好。 左贤王负责迎亲,可是四王子已经插手了,他能保留自己的亲卫力量最好,四王子愿意消耗,那就消耗他的。 而且,左贤王与楚清曾有过一面之缘,对此人并无恶感;再说这个人是要当沃斯王后的,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楚清愤怒且惊惧,她朝小宝大喊:“儿子快走!妈妈不用你管!快走,你要好好活着!” 小宝双目赤红,仿佛听不见楚清的话,他死盯着四王子,于刀光剑影中拼命向楚清的方向突围。 卓耀紧紧守护在小宝身边,帮他杀出血路。 楚清眼看着儿子身上的刀伤越来越多,如同自己割心剜肉般痛楚。 无论在哪个时空,她都不曾让孩子受过如此伤害,不行,这不可以!要死就和儿子死在一处,临死也要拉个垫背! 四王子以为楚清会因怕死而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倔强。 楚清不顾刀刃在颈侧划出血痕,狠狠往后倒去,借助自身体重挣脱两边控制的卫兵,躺倒在地后不顾被压得骨折的手腕,曲起双腿,让被绳索捆缚的双手自臀后绕过,绕到身前。 就在卫兵把她从地上提起的瞬间,她一把抓下凤冠当做暗器拼命向四王子甩出! 可是手上捆绑的绳索太紧,限制她的准头,她没能对四王子造成太大伤害,紧紧是被划伤脸皮。 四王子的卫兵狠狠把她踹到在地,恼羞成怒的四王子摸了摸被划出几道血口子的脸,对着她心窝就是一脚。 “噗!”楚清的血自唇中喷出! “妈妈!”小宝狂吼! 小宝身上有手雷,但是他一直不敢使用,怕炸伤楚清,现在,他顾不上许多,大吼一声:“给我炸!妈妈去车底!” 一颗颗手雷自小宝的队伍中掷出,楚清也迅速做出反应,可是卫兵的压制,令她无法依从小宝所言躲入马车底下。 “妈妈!”小宝大喊! 这次行动实在对小宝不利,他们尾随车队出城,他亲眼看着楚清刚出城就被四王子拉出来绑上双手,他无法让娘亲离开车队! 楚清挣扎不开便不挣扎,而是抓住卫兵的胳膊往自己身前拽,同时用脚踢踹卫兵的脚踝,让两名卫兵站立不稳,扑倒在自己身上。 就在此时,“轰轰轰轰!”手雷炸了,楚清感到身上的两名卫兵狠狠震了一下,从自己身上飞开! 手雷在附近炸开,凯利迪和他的护卫瞬间变成碎块飞上天,几辆马车起了火,硝烟弥漫。 一丈外的楚清虽然没被炸伤,但是地面传导的冲击波也震伤她的心肺。 楚清身上的卫兵更是被震飞,楚清胸腔一阵翻涌,又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听不到…… 她躺在地上,一时不能动弹,便用眼睛寻找小宝的身影,小宝正惶急地向她奔跑,似乎在大喊着什么,楚清被震得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小宝的眼泪,看到小宝的口型,他在喊“妈妈!” 突然,楚清的余光瞥见,一直作壁上观的左贤王站在他的马车边拉起了弓…… “儿子,卧倒!”楚清惊惧的大喊:“快卧倒!”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疯狂大喊,却不知道恐惧之下她只能做出口型却发不出声。 她拼命挣扎爬起,想冲到小宝身前保护他。 母子连心,奔跑中小宝眼睛一直盯着楚清,连肩膀被人砍中都无所觉,可是他看到妈妈发不出声音的呐喊,就地扑倒……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五章 “恶魔”苏醒(五 ) 楚清快被吓到停跳的心刚刚恢复一些,就又跌跌撞撞冲向小宝。 小宝也迅速爬起,向楚清冲来。 因为那一轮手雷的轰炸,让迎亲队伍瞬间大乱,也让小宝的队伍占了上风,左贤王高声呼喝卫兵拼死抵抗。 再有十几步,楚清就能触到儿子,小宝就能接到妈妈,两人眼中皆迸射出希望和喜悦的光芒。 “倏!” 巨大的危机感让楚清把视线往小宝身后看去,一支比长枪还要粗壮的箭矢挟风而至! “儿子!”楚清大喊:“卧倒!” 拼命的喊,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声也发不出来。 来不及了…… 正在给小宝开路的卓耀返身扑向小宝,却只来得及抱着小宝转了半圈,把自己的后背转向了那支巨箭。 他们刚才太专心地看向彼此,周围的厮杀声掩盖了巨大箭矢的啸叫,小宝浑然未觉,当楚清再次让小宝卧倒时,箭矢,已经穿过卓耀的胸口,也穿透了小宝,将两人狠狠钉在楚清面前。 “小懂!儿子啊!”楚清悲呼,满目赤红,世界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血雾,可依旧发不出声音。 那是床子弩,射程可达三里远的床子弩,自城墙飞射而来的床子弩。 小宝身后,一支支弩箭树立在地上,像一片树林,有的弩箭上串了三个人,有的两个,小宝的队伍,被串成葫芦…… 皇帝不会允许有人破坏这只迎亲队,不会允许有人造反。 …… 楚清狠狠甩了甩头,压抑住几乎要震穿耳膜的心跳,把思绪从那个噩梦汇奋力拔出,她还要应付眼前的局面。 她不能让自己被“和番”,她不能让小宝为了她丧命!她要改变当前局面,她要争取把主动权控制在手中! “皇上,您,怎么看?”楚清再次问皇帝“怎么看”。 其实,片刻前,皇帝已经反问一次楚清了,可惜,当时的楚清沉浸在那个梦中,没有听到。 皇帝刚才反问楚清:“你在威胁朕?” 可是楚清却没有立时答话,皇帝只看到楚清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眼睛似乎是直视自己,却又没有焦距。 没有焦距的目光,没有让皇帝感到威胁,可是刚刚楚清的话让皇帝愤怒,因而才会反问出“你在威胁朕?” 作为皇帝,他觉得自己对楚清已经很包容了,试问,大宣自建国以来,可给哪个女子以朝堂上的官位? 只有后宫才有女官,作为臣子,楚清是第一个! 朕对你如此宽厚,你却如此回报朕以威胁,真是反了你了! 这是皇帝不能接受也不容许的事情! 可是,皇帝却在楚清那漆黑的眸中,似乎看到涌动的如血般烈火,似乎看到弥漫的黑烟,似乎感受到难以描述的悲恸,揪心摄魄的心痛。 这是怎么回事?朕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个楚清,她在想什么? “皇上,您,怎么看?”,她为何这么问?是要问朕为何把她的话视作威胁? “大胆楚清,你竟敢威胁圣上!”谭勉不得不发话。 楚清不理会他,依然盯着皇帝,只是这一次有了焦距,眸光清明:“皇上,臣愿为先锋官,自筹粮草,以一年玉矿开采期所得充作军费,并立下军令状,保证把沃斯王打回去,可好?” 楚清语气平和,也很有耐心,甚至还有些轻描淡写般,又给自己的话加了码,就像一个店小二在问食客:给您上二斤牛肉,再上一壶烧酒,可好? **************** “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称呼您,这些年你对我如何,咱们彼此心知肚明!”郑小柔一边走出厅堂,一边高声说道。 郑小柔不顾百家兴阻拦,独自回了郑家,并给郑夫人送了一张店铺的契书。 那是楚清低价收购郑家三处铺面中最不值钱的一处,郑小柔拿来跟郑家“买断”自己的自由。 郑夫人太阳穴突突狂跳,双目赤红,追着郑小柔也出了厅堂:“你想断了亲就能断?休想!别说族老们同不同意,你爹就不会同意!” 郑小柔自顾快步往二门走去,嘴上却不停:“爱断不断!反正我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以后郑家出什么事,都与我这个出嫁女无关!” “你给我站住!你们给我拦住她!”郑夫人追得踉踉跄跄,哪里跟得上这些年随夫君四处奔走的郑小柔的步伐,不得不喊下人帮忙。 “郑夫人,自此一别,永不相见,不用你送!”郑小柔大步流星,把楚清的气势学了八九分去,竟骇得下人只靠前两步却不敢造次。 下人不敢对郑小柔动手拉扯,却也堵住前路不肯让开,郑小柔高喝:“郑夫人,你是要与我作对吗?你爹造反,你也反了不成?” 郑小柔声音本就清亮,再刻意提高嗓门,使得郑家的下人们都听到“造反”二字,不由得躲在房前屋后的偷听起来。 “你!”郑夫人气得说不出话,郑小柔却不依不饶:“还是那句话,你爹造反,你最好盼着牵连不到你相公!” “我相公……那是你爹!”郑夫人气急败坏,对着郑小柔就骂起来:“大家都有份,你也跑不了!” 因为有造反二字,下人们都联想起京都内传得沸沸扬扬的皇陵纵火、康王身亡的消息,一时间就都担心起来:主家会不会被抄?自己这些人会不会被发卖? 人心浮动,郑小柔对拦着她的下人踢了一脚:“滚开!”,那下人再不敢堵着路,侧到一边去了。 郑小柔大步流星往外走,未再言语,可出大门时,却站在大门口不动了,转过身朝门里面高声说道:“郑夫人,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你们也别想从我夫家这边再获得什么好处,这些年你们像蚂蟥一样,用楚家上报给朝廷的图纸捞钱财、捞好处,你们还想怎样! 但愿你那名震江南的大儒父亲勾结康王外祖父之事不被人告发,也但愿郑大人与此事无关…… 在郑家被查抄之前,给你送了钱财,算是我也为郑家尽最后的心。 万一郑大人被查出什么罪名,你也好有银钱收买狱卒,让他少受些罪! 不过呢,好歹你也是出嫁女,我也盼着你好,希望你受不到牵累; 给你的钱不少,别自私的都吞了,好歹给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留点儿,要知道,她可还在你爹那边的老家! 你对我不好就罢了,反正你是后娘,郑大人自私自利、宠妾灭妻也人尽皆知; 你们可以看我庶妹名声不好、不能再为你们谋来好处就把她发嫁回老家,可那毕竟是你亲闺女,别大难临头连亲闺女也不顾了!” 痛快完嘴巴,郑小柔心满意足上了马车:“四儿,咱走!” “好嘞!”四儿一扬鞭子,马蹄嗒嗒地离开了郑家。 郑夫人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出不来,“嗝儿喽”一声翻了白眼就晕倒了。 郑小柔心底的恶魔,也苏醒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六章 “恶魔”苏醒(六 ) “大嫂,咱去哪儿?”四儿一边驾着马车,一边问道。 车厢里,郑小柔正在翻看账册,听到四儿问话,便答道:“这些年,你们家在京都的,都没出过远门吧?” 别说四儿这样没钱的孩子,连郑小柔自己,作为高官家的千金,在嫁给百家兴之前,也不曾出过远门。 四儿说:“嘿嘿,还真没有,从小到大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酉州府渡口了。” 郑小柔:“那想不想出去走走?” 四儿:“想,咋不想?你们能随着东家天南地北到处跑,我们都羡慕的紧!” 郑小柔:“不用羡慕,随我去把京都各处铺子都关闭,把柜上的现银都拿出来换成米粮,送到荣来县赈灾,然后你们都跟我去新伦州玩儿去!” 四儿一听郑小柔说,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把京都的店关掉,不给皇帝赚钱了。 郑小柔帮着百家兴管账,青瓦台分了两本账,作为账房先生的亲戚,四儿自然也知道,其中一本是应付皇帝的。 如今东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小柔嫂子这是替东家出气来了。 这只是表面。 郑小柔这次来京,一是为了把楚家的人都调走,免得他们受到牵连,让楚清少操些心。 二是不打算放过她亲爹,她知道她爹的德行,但凡有个踏脚石,她爹都会不管不顾地往死里踩;就算没有踏脚石,她爹也能制造出来。 虽然楚清从没说过什么,可郑小柔能从各地往来的书信中看出她爹没干好事,她不愿意让楚清再受她爹的伤害。 第三点,是她的丈夫百家兴得知临洋县被沃斯人占领后,给各地楚家小子都去了书信,要联合起来夺回临洋县,那不仅是他们老大的地盘,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老大落下里通外国的罪名。 郑小柔要把京都的人都调过去,打仗这种事,人越多越好,钱越多越好,她要把京都的人力物力财力都调配过去。 只是百家兴不同意她自己进京,郑小柔不管不顾非要来,因为她把她丈夫的安危看得比自己重,也是因为时间紧迫。 吕师傅如今带领一群工人加班加点的打铁、制作黑火药。 这些高度危险的活计,吕师傅亲自指导,甚至亲手加工,完全不顾年老体弱,也还好,他年虽老,体却不算弱,自从跟定楚清后,他营养好着呢。 或许,每人心中都有“恶魔”,如今,千千万万的“恶魔”正在集群。 郑小柔组织了大批的衣物、粮食、木料等物资,打着青瓦台的旗号一路往荣来县奔去。 这些物资不经过官府,直接分发到受灾群众手里。 再从荣来县继续前进,往陕会府和吉顺府等受灾地区运送,沿途还大量收购粮食,作为补充。 赈灾是真的,借着这个由头把物资调去新伦州也是真的。 随着楚家各店铺集体停业,竟让京都百姓感到很多的不方便。 按说楚家的铺子都是高端消费,与底层百姓关系不大。 但是每逢月中和月底,都有“利民特价促销”或“上品折扣”,让低端消费群体也能得到物美价廉的商品。 于是,只需稍作打听,京都又开始新一轮的头条消息:“楚大善人这么快就把粮食运到荣来县啦!” 百姓们对这个消息的兴头更大—— “听说没?除了粮食,还有衣物呢!春寒料峭,有了食物和衣物,好歹能少死不少人!” “哎呀,那可真是个大善人!” “你们说,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被蛮子国给看上了呢?咱们皇上舍得把她送走吗?” “嘘!别瞎说,那是个寡妇,皇上岂能往后宫收寡妇?” “寡妇怎么了?于民于国有益的人,怎么就不能收进后宫?人家蛮子国怎么就愿意?” “楚大善人要是真被蛮子国带走,那就真是可惜了了!” “人家也不是白要人,人家拿玉矿换呢!” “你们有点良心行不?那玉矿也是人家楚大善人开采出来的,本来就是人家的买卖!” “对啊,你们忘了去年楚大善人运进京都的那么老大一块玉石了吗,上万斤呢!” “以后别总寡妇寡妇的叫人家!有男人能依靠,谁愿意当寡妇?她就是命不好!” “可不是!这好歹熬出头,当上官了,马上就被人挤兑的要远嫁!” “谁挤兑的?” “这都不知道?咱不说蛮子国,他们是见啥好的都抢,咱就说那个郑家……” “我知道我知道!我还亲眼看见郑家嫡出的大小姐跟他家断了来往呢!” “哪个郑家?” “就是楚大善人的亲家,还是大官呢,工部尚书,郑大小姐就是嫁给楚大善人家的弟兄了。” “听说呀,就是这个郑尚书没事儿就坑楚大善人,这不,他亲闺女都受不了,要跟他断了关系!” …… 眼见被挑动得满城百姓对皇帝不满,四王子和谷蠡王还没有高兴几天,京都的话题又被转回楚清身上,而且这次不再是“那个当官的寡妇”,而是变成了“楚大善人”。 这不行啊,四王子想,这个舆论风向传进皇宫,皇帝还能愿意下手处置楚清?恐怕也舍不得把楚清嫁到沃斯了吧? “找他们礼部官员!”四王子说:“就说我们要求见陛下!” *************** 皇宫之外的事情,宫内还不知道,皇帝还在考虑楚清的话,主要考虑方向是:如何再让楚清给自己加码。 刚才不语,楚清不就是从搭上一年玉矿开采期所得,加码到“自筹粮草”了吗? 皇帝没有意识到,在群臣对楚清的“狂妄之语”惊疑不定时,他考虑的不是可行性,而是如何从楚清手里获得更大的利益。 在皇帝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楚清有这个能力去作战。 他现在只想得到更多的东西,因为毕竟相对于玉矿一年的开采所得,拥有整座玉矿似乎更划算。 要是楚清既能给他作战,又能赢回整座玉矿就好了。 “臣请战,请皇上指派监军!”楚清说道。 楚清果真加码了,可惜,没能称皇帝的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七章 加码 请皇上指派监军?这是……要来真的? 武将们比文臣更先做出反应:“她是认真的!” “老臣请战!皇上,给老臣五千兵马,老臣去把临洋县收回来!”洪亮第一个报名。 瞬间,武将们沸腾了:“皇上,臣也愿做先锋,与沃斯王决一死战!” “皇上,臣也请战御敌!想要玉矿,咱们抢过来!” “对!皇上,老臣也请战!通婚之策行不行得通老臣不知,但是指名道姓的要人,那是欺负咱们欺负到家!得揍得他们长记性!” “皇上,老臣认为,咱们需要这一战,大宣兵将缺乏与沃斯骑兵对战的经验,这次正是好时机!” “皇上,玉矿算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不如让臣带兵杀过去,占他土地,他们不会耕种,可咱们会!臣请战!” “说得对!好好打上一通!就不信了,一群蛮子还能逞多大能!咱们要是赢了,正好长了士气,以后谁打堆的草谷还不一定哪!” “就怕他那穷地方嘛玩意儿没有,哈哈哈……” “谁说没有,牛羊不是肉?还有奶酪呢!” “那膻不拉几的味儿谁吃?!” “那还有沃斯娘们儿呢,听说,沃斯娘们儿都是干力气活的好手,咱抢回来,给咱兵士们当屋里人,一来解决兵营的光棍,二来生出的娃娃也身强体壮,继续当兵!” “好主意!就是得洗巴干净些,听说他们那里常年不洗澡,别娶回来跟牛羊一样膻气,哈哈哈哈!” …… 武将们终于有了表达心声的机会。 他们未必出于支持楚清的目的,甚至也有武将因楚清的存在,而让自家生意受损,但是作为征战过沙场的人,他们支持的是国不受辱。 另一方面,只有战争,才能提高武将在朝堂的地位。 文臣治国,武将开疆。 让一腔开疆拓土思想的人去接受被人点名要人的做法,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们不懂为什么这帮文臣不能以国事为重,非要在此时去攻击一个女子。 看不到沃斯王这是典型的挑衅行为吗?看不到人家都把屎拉到你头上了吗? 不趁机打他个落花流水还想等什么时候? 愿意内斗,等打跑外敌再斗去呗! 大战在即,不思御敌,却非要跟一个女人没完没了叫嚣、算计,算什么英雄! 虽说他们支持的不是楚清,但是楚清一个女子,竟有魄力说出甘为先锋官的话,且还要自费出征,那这个人就值得他们伸大拇指! 但是郑春秋之流马上驳斥起来: “现在是开战的时机吗?那需要多少军费你们心里没个算计?” “是啊,这才年初,就因地动造成如此大范围的灾情,这就需要多少赈灾银子?接下来一整年,再有旱灾水涝怎么办?瘟疫呢?你出钱?” “你们这些武人就是没脑子!玉矿怎么不当吃不当喝?一块好玉价值连城,你花军费能打下多少土地?值一块二寸大的好玉吗?” “皇上,臣以为,如今正该是我大宣大力发展经济、扩大税收的时候,此时不利于开战!” 比较理性客观、在楚清的问题上持中立态度的大臣也发了言: “皇上,臣也赞同开战,这次他们要楚清,下次,我大宣再出现有能力的女子,他们是不是还会以发兵为威胁,继续要人?甚至要公主?” “臣附议!过去沃斯人最多小打小闹地犯边,如今连小打小闹都不用,动动嘴皮子就能要人,以后难保不会得寸进尺。” “臣附议!他们说是以玉矿为聘,可玉矿处于沃斯国内,他们完全可以说翻脸就翻脸,到时我们还不是得不到?” 武将们请战,理智些的朝臣又表示赞同,这样一来,倒似支持楚清的人占了多数。 楚清舔了舔嘴唇,心下稍安:初步的目的总算达到了,她把武将们激发起来了。 “皇上,臣愿立下军令状:若此战不能让沃斯王败退,臣提头谢罪!”楚清再次加码。 ******************** 社会阶层不同,能打听到消息的快慢就不同。 以往穷家行的消息总是很灵通,可如今,面对的是皇宫里发生的事情,穷家行再灵也失灵了。 就在小宝急得满嘴都生了白泡,喉咙也肿胀生疼,喝口水都如同吞刀片时,得知小柔大嫂竟然来京了,还把铺面都关闭、人员都带走,心里高兴又着急。 他似乎能猜到小柔大嫂要干什么,虽然不确定,但是把人都带走是好事。 只是小宝如今不方便与她们取得联系,怕被人发现,尤其四王子和谷蠡王都见过他,沃斯人如今也渗透在京城的角角落落。 一旦他出现在京都的事被人传出去,会掣肘楚清。 于是便令穷家行引导百姓舆论,从看热闹的心态引导成不赞同把“楚善人”拱手送人的保护心态。 可是,此时穷家行又打听到四王子他们又想求见皇帝,不就是想再次逼宫吗? 逼狠了,娘亲还能有好? 小宝怒了,就要带人趁夜轰爆馆驿,让沃斯人都死掉。 卓耀赶紧制止:“你冷静些!真让使团出事,你娘不是更罪加一等?这不等于说你娘有暗中的力量,破坏两国交好? 不是更给那帮杂碎口实? 还有,我们刚刚炸了皇陵,再出现爆炸,又是对应在沃斯使团方面,那不直接让人联想到你娘? 数罪并罚,你娘会被直接定罪!” 小宝一时没了主意。 谁知,刚到午后,穷家行的一个小弟就带回消息:皇帝同意楚清出战。 细问之下,小弟汇报得很详尽:楚清主动要求为先锋官,并立下“不得胜便提头谢罪”的军令状,以及自筹粮草和上缴玉矿余下开采期所得。 “消息从哪儿传出来的?”小宝狐疑。 娘亲早上才上朝,这才午后时分,怎么就有具体消息传出来? 小弟说:“八成是密侦司放的风。” 小宝:“怎么说?” 小弟说道:“我们在御街上的饭馆边蹲着,听到有一桌人说吃不到青瓦台的好吃食了,因为人家停业收粮食赈灾; 而另一桌人听到青瓦台,就说起楚大人朝堂请战,看他们吃个饭东张西望、眼皮子都使劲儿的模样,一看就是密侦司那伙人。” 照这么说,还真有可能。 密侦司的人,那嘴多严哪,可是吃饭却能透出消息来,想必是故意放风声了。 小宝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娘亲毕竟只有一个实职,是密侦司的副千户,如果娘亲出问题,密侦司必然受牵连。 娘亲请战,密侦司把风声放出去,也算是侧面证明他们对朝廷、对属下都是很负责的。 小宝一拍那小弟的肩膀:“快去,添油加醋,你懂得!” “得令!”小弟一阵风就跑出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八章 募捐 穷家行动作很快,不到晚饭时间,京城内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同一件事:听说没?楚大善人要自筹粮草御敌,真是奇女子! 同一天内,百姓议论的头条再次转变,而且几乎声音一致—— “天!要说,一个寡妇……我不是诋毁楚善人啊,我就是就事论事……你们说说,一个寡妇能嫁给一国之君,已然是好归宿,对吧? 可人家不,人家要誓死保家卫国,你们说说,这不比咱们这些老爷们儿强?” “可不是!我看谁还能再说楚善人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我看那是欲加之罪!是那帮不干正事儿、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杀人诛心!” “对!他们为官不作有用之事,咱们老百姓用血汗上缴的税收,养活得竟是这帮畜生!” 要是没有楚善人,就凭那帮龟孙子贪官,咱们老百姓能吃上豆油?能穿上棉衣?做梦去吧!” “看看人家楚善人,自己都被那帮孙子冤枉成什么样了,还不忘给灾区送粮食、衣物,这才是真正一心为咱老百姓办实事儿的好官!” “唉,可惜了,就是长得困难点儿,我听说,楚善人身高九尺,豹头环眼、铁面虬鬓……” 人们总是会把能力过强的女人想象成孔武有力、满面虬髯的大汉形象,因为那样的人才会给人安全感或者威胁感。 “你可拉倒吧!你说的那是钟馗!你听谁说的?我可是亲眼见过楚善人的! 就大前年,沃斯派使团来咱这儿求粮食那回,他们在青瓦台闹事,被楚善人给揍了,我当时就在场! 楚善人才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呢!人家不能说漂亮,但是自带一股劲儿!怎么说呢,英姿飒爽!比那典客署的官员强多了!” “不漂亮不就是丑吗?” “那你觉得你长得好看呐?人家就是有点女生男相,你们各自瞅瞅自家婆娘,吃不饱的时候,不也都饿得满脸棱角、女生男相?” “那楚善人和咱老百姓咋能比?人家那么有钱,怎会吃不饱?” “你这话说得可没良心!她是有钱,但是人家天南地北的种棉花,风餐露宿三餐不定的,可不比乡下那些种地的人轻省!” “也是!要是没楚善人这么操劳,咱也买不起那金贵的棉花。” “这话还算有良心!” “你们都没说对!我跟你们说,前几天我看见楚善人上朝了!那天我起得早,就看见楚善人一身大红官袍,戴着名贵的蓝珍珠,这么大个儿。在耳朵上,贼好看!” “你说的是珍珠好看还是楚善人好看啊?” “楚善人好看啊!人家那身条……”说着还往胸前臀后比划:“前凸后翘的,人家那脸盘,唇红齿白的,那眼睛,我跟你们说,正宗的凤眼!” “你咋看那么仔细?官员上朝,天都黑着呢!” “天是黑着啊,可不是有人给提灯笼嘛,我是看着楚善人上的马车,跟他一起的,好像是个更大的官,没看明白,我就被人家赶走了!” “唉……”这话引得一众人惋惜,但有人马上又问:“你咋起来那么早?怕是一宿没睡吧?” “是啊,你是不是逛花楼子去了?趁天不亮往家里溜?你家那婆娘长得可……” 于是就引来一片哄笑。 当楚清被传要嫁给沃斯王时,百姓并没有很去探究她的相貌,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她是寡妇这个身份上。 可如今,楚清变成“楚善人”,身为女子除了做官,还要亲自上战场,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儿,反倒让百姓希望所有的好都集中在她身上。 比如人美心善能力强,不爱红装爱武装。 路转粉了。 …… 人们总是这样,当他们认定一个人是好人的时候,就希望这个人拥有全部的美德。 所以,在小宝刻意引领的舆论风向下,京城内百姓迅速形成“饭圈”,他们为他们的“爱豆”楚清站台、呐喊。 这一波操作,使楚清要上战场的消息传开。 同时,洪国公夫人站了出来,她带头发起了一次募捐活动,所募集的钱粮,一半用于帮助地震灾区进行灾后重建,另一半用于支持“铁娘子”楚清上阵杀敌。 各府后宅的主母们频繁被各武将家的亲眷“拜访”,作为京都的上流阶层,她们也不得不被裹挟着捐出不少钱粮。 紧接着,贵族小姐们也发起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募捐行动,发起人是户部尚书刘聚的嫡亲孙女刘宇芳。 刘宇芳挨个儿给这些大家闺秀们递帖子,然后约了时间在家里办了一次聚会,主题是:楚清为我,我为楚清,人人有责。 大概的内容是说,今日沃斯能张嘴就要楚大人,如果朝廷应了,楚大人将不得不被远嫁沃斯;那么,明日沃斯再来要人呢? 这次是楚清,难保下次不会是她们这些千金小姐,没听那个臭名昭著的郑小娴他爹——工部郑尚书,说什么大宣公主、世家千金的话吗? 她们做不了朝廷的主,但是要支持楚大人的义举,因为楚大人是在为大宣女子不和亲做出头鸟、领头羊、急先锋。 楚大人代表的是她们这些人的利益。 这个出发点得到贵族小姐们的一致认可,纷纷表示支持。 昭华公主命人悄悄给刘宇芳送去了五百两银子和一包珠宝首饰,那是她攒下的私房,昭华公主表示她也要尽一份心力,只是要求刘宇芳不要传出去才好。 朝臣们在朝廷上挤兑、诬蔑楚清,可是他们的媳妇儿和闺女却被洪夫人以及刘宇芳这些人裹挟着,不得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去资助楚清的筹备出战所需,真真是得不偿失。 而这些官家夫人、小姐的做法,也让百姓们有所行动。 他们不能出资援助楚清,也没钱帮助赈灾,但是尽一份心还是可以的。 很多人开始聚集府衙,纷纷报名,申请加入楚清的先锋队伍,最积极的竟然是那些乞丐。 他们喊着:楚家的铺子从来都不轰赶他们,从来都管饭,他们要报恩! 在此情绪烘托下,百姓们也更为积极起来。 其实老百姓不是不怕死,也不是真有胆子上战场,但是他们就想表达一下心意。 当然也有小心思,他们认为楚大善人在哪儿,哪儿就应该安全,毕竟人家是官。 再说,这里面也有做人情的意思,因为楚清很大可能不会带着这帮没有战场经验的人去上战场。 所以,他们这是一种“声援”。 不过,退一万步说,真就把他们带去战场,也问题不大,人家楚清一个女子都敢的事儿,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敢? 一时间,京城百姓的血性被激发出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二十九章 丢不起那人 之所以造成这个局面,是因为所有的舆论中并没有楚清那番“你若封我为侯,我帮你打沃斯;你若封我为郡主,我帮沃斯打你!”的威胁内容,只有皇帝同意楚清的请战申请的最后结论。 因为皇帝确实同意了楚清的请战,却并没有立即封她为侯爵,而是许诺待楚清打了胜仗,才会封侯。 当京都的高官权贵们恶意看待女子为官、抛头露面,泯灭楚清所做贡献、诋毁楚清通敌叛国的时候,底层百姓却把楚清视作“楚大善人”,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自愿参军总动员”。 只是,他们有一条要求:只参加楚大善人的队伍,而且战争一结束,他们就退伍。 不只是都城内的百姓,更多来自京都府各县的百姓也都赶来,尤以荣来县居多。 既然楚大善人“自筹粮草”,那他们就把楚家给送来的赈灾粮留给家里人吃,他们追随楚清上阵杀敌,除了能给家里省一份口粮,还能帮着楚大善人杀敌,也算是报答恩情。 秦王不得不把楚清叫到府衙,让她来看看眼前局面,结果楚清根本不从正门进,而是走后门。 秦王找她办事,然后秦王不上门,反倒把楚清喊来,楚清就不太高兴,但是人家是王爷,不高兴也得来。 来是来了,配不配合那就没准了。 楚清郑重向秦王表达拒绝:“京都府衙不归我管,您找我是不对的呀!” 秦王没接触过楚清,可也知道这是个“刺儿头”,耐着性子说道:“可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楚清叫屈:“征不征兵、怎么征兵那是朝廷的事,我说了又不算,这些人也不是我叫来的。” 这话一定要说,不然,又被诬陷个私募兵勇之类的罪名,就算战争打赢了,最后也得落个功过相抵的结果。 当然,楚清也知道,这件事自己怎么也得出面,当众表达没有“私募兵勇”,于是她来到正门感谢百姓的好意,并表示上战场是她的个人行为,与征兵无关,而且朝廷现在不需要征兵。 楚清带着胡恒秋的秘书胡图来的,这会儿就把胡图留下,这就等于是得到密侦司认可的证明。 又给了胡图一笔钱,让给远来的百姓分发回去的路费。 因为远来的百姓不少,这会儿又给打发回去,而且看样子还要持续上几天,小宝便借着这股乱劲儿出了京都,他要回到新伦州为娘亲做安排。 倒是洪夫人和刘宇芳走的是正途,她们把募集到的物资送到密侦司,直接找了胡恒秋。 胡恒秋请示皇帝,皇帝默许了,于是胡恒秋胆子也大起来,在密侦司也发起了一次募捐,捐不捐、捐多少、捐钱还是捐粮全凭自愿。 可发起者是密侦司大领导,谁敢不捐呀,于是纷纷“慷慨解囊”。 来自各方募捐来的物资和钱财楚清倒是收了,因为过了名录了。 再说,为啥不收?自筹粮草不也得花钱,有人捐还能给自己省些钱呢! 皇帝指派了许念平为监军。 一直以来,朝廷都是指派御史为监军的,这次皇帝却改了主意。 一来,御史对于前线作战很耽误事,基本是外行指挥内行,而且御史的官阶不如统兵将领,是以卑制尊。 另外,监军权力太大,影响军队运作。 二来,许念平是宦官,宦官是家奴,是自己人,会向着自己,而御史等朝臣是外人,他们有自己的小九九,保不准会妨害集权。 第三,皇帝认为,以楚清混不吝的性子、和跟御史的不对付,真派御史去,没准儿就得被楚清绑了塞到茅坑里,等仗打完了才会给放出来,那去不去就没什么意义了。 当然,前两点是皇帝一直想更改的监军制度,只是这一次作为测试而已,第三条才是皇帝真正的想法。 因为楚清这个人实在让人无法琢磨,她想的,永远跟大家都不一样,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比如说这次,谁能想到她竟给皇帝甩出个“封侯还是封郡主”的难题来? 不会把楚清远嫁沃斯的定论是下了,但是对沃斯使团给的解释却是:楚清不愿离乡背井,请沃斯王另做他选;如果需要,楚清也可以直接面见沃斯王表达歉意。 只是,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了,筹备物资的,捐款的、报名入伍的也把街道充实得人声鼎沸,皇帝那些说辞,四王子还怎能相信? 楚清终于得以返回青瓦台。 青瓦台已经停业了,只留几个伙计看店,按郑小柔的吩咐筹备“赈灾物资”。 楚清一到,沃斯四王子等就赶了过来。 他们一直在对面酒楼里开了包间候着,给人家酒楼高兴坏了,这些天可是没少赚银子。 这可是自青瓦台开业以来,他们酒楼盈利最高的月份了。 “楚大人!”四王子招呼道,声音里有强压的怒意:“我要跟你谈谈!” “哦,吃了吗?没吃进来吃点吧?给你打九折!”楚清说道。 四王子:“……” 都停业了,后厨有什么就随便做点儿,楚清请四王子一行人在一楼散座就坐。 “你真敢不答应?除了嫁给我父王,你没有第二条出路!”四王子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怎么会?”楚清微笑回应:“这不是有第二条路嘛,我既然可以与你不打不相识,那与你爹也可以!” 四王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威胁我?!” “切!”楚清不屑地笑了笑,心里想着:“我连我们皇帝都威胁了,还能怕你个别国的王子?”嘴上却说:“不是威胁,是实情,我不能嫁给你爹啊。” 几年不见,谷蠡王酒糟鼻发展得极为茁壮,鼻赘使得鼻子大了一倍,鼻头上的毛孔几乎能种树,此刻里面是油汪汪的。 楚清一直都在回避眼神不想看他——那鼻子太吸引目光——影响进食啊! 谷蠡王却把一张大脸往前凑了凑,笑容可掬地说:“楚大人,以您的处境,我觉得嫁给我们王上,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人家脸朝着自己,楚清不得不看他:“谷蠡王所言有些道理,可是……” 楚清指着四王子对谷蠡王说道:“就凭这个无脑、不孝加自大的儿子,我都不能当他后妈,丢不起那人,您说是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章 皇帝才是最大的生意人 楚清的话让四王子感到奇耻大辱。 “啪!”四王子又一巴掌拍在桌上,手痛到他额角青筋直跳,也生生忍着,把大嗓门留给楚清:“你活得不耐烦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我父王会马上开战!” 他的话音还没落,几把菜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早在他拍第一下桌子的时候,楚家伙计就不干了——跟谁俩呢! 四王子这次可不怕:“我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确实,四王子的护卫马上也把弯刀架在伙计们的脖子上了。 伙计们却丝毫不惧,手里的菜刀依旧稳稳地对着四王子的脖子,大有一副“不服你们就试试,谁会死在前头”的气势。 只是,店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一听说楚善人回来了,纷纷前来表示慰问,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是想看看楚善人长得究竟好不好看。 此刻,百姓们亲眼看着楚清对待外国王子都不卑不亢,甚至大方辱骂对方,真真是纯爷们儿! 同时,他们也充分得出楚清“不但不丑、还很飒”的结论,更是对楚清好感飙升,同时,面对四王子的威胁,他们正义感爆棚! 他们纷纷涌进门里面,以十来个大妈为首,对着那几个护卫又是推搡、又是指他们鼻子开骂: “喂!沃斯来的蛮子!就你们还想杀人?信不信我们一人一口吐沫就淹死你一国!” “你敢动楚大人一根头发丝,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一群杂碎竟敢跑来我们大宣抢人,真不要脸!” “就你这样的,倒搭钱我们都不收你当儿子!我呸!” 吐沫星子如雨般四溅。 哎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语言是犀利的,令楚清感佩不已! 这可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广大群众同时给予的厚爱呀! 但是百姓是赤手空拳的,这些人可有刀。 在百姓们的骂声间歇里,大家都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胡大人,你管不管?你不管我们可管了?到时候谁要说我家大人对人家不友好,你得给作证!” 那是祥子的声音,他站在店外人群里,旁边是胡恒秋,而窗口,则是随时准备杀进来的楚清的护卫们。 楚清板起脸转向四王子:“我会亲自护送(押送)你的使团到边境,把送你到你爹身边; 这可是我尊重两国友好的态度和做法,至于你爹,非要开战的话,没问题,我来教训他!” 这并不是楚清的本意,她更想立即就走人,赶紧回新伦州做准备。 可是皇帝要她等着跟沃斯使团一起走。 要说谁是最大的生意人,谁最具有生意头脑,楚清想,恐怕得是皇帝。 皇帝下的每个命令,想达到的目的从来不是一个,而是多个。 就比如现在,楚清已经心急火燎,她想快点回到新伦州做战前准备。 要知道她虽然有“没良心炮”,但是从正月到二月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到底能做出多少她还不知道。 家里的材料做出多少黑火药、有没有人被炸死炸伤她也不知道。 还有,真要上战场,她总得带上一部分自己的人才放心,带谁去,她也想提前安排。 最重要的是,她想找找小宝,她要确定孩子在何处、是否安好。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许念平已经带着小包袱随在她身侧了,态度还特别好,随时警惕接近楚清的人,一副护卫的姿态。 皇帝让她送使团出境,一来,路线一致,而楚清对这些沃斯人比礼部官员更熟悉,楚清对沃斯语言掌握得也比他们好,沟通方便。 二来,四王子和谷蠡王都曾是楚清的手下败将,楚清的存在会让他们牙根痒痒还不敢说出来,能好好憋屈憋屈他们。 当然,这是建立在楚清对大宣忠心的基础上的,这就涉及到第三点:如果楚清与他们有什么勾结,许念平就贴身照顾楚清,总能发现端倪。 如果还发现不了,那就第四点:开战后看楚清的表现,如果她真如自己所言是去保家卫国的还好,如果不是,许念平会就地处决楚清。 毕竟,暗卫营里训练废了的人,也不是一般高手能抵挡得了的。 还有一点,皇帝也想看看,楚清不在的情况下,她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有多强。 *************** 日夜兼程,小宝终于抵达新伦州。 当他突然出现在山洞里时,吕师傅仅仅愣了一下,却并没有意外的表情。 “回来了?”吕师傅招呼道。 “吕爷爷……”小宝哽咽,眼圈也红了。 山洞里,铁锭消耗得差不多了,没剩下多少,想来这一个多月吕爷爷一直在忙,这么大岁数了…… 吕师傅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脏污,从怀里掏出一块烤豆饼递给小宝:“赶路饿了吧?” 小宝的眼泪就下来了,不同于以往的“及时泪”,这次是发自真心的掉眼泪。 吕师傅牙口不太好,牙龈萎缩得厉害,有几颗牙齿松动,他不太吃得动烤豆饼这种硬食。 可随身就揣着,可见平时赶工,饿了就靠这东西垫补,不舍得花功夫下山吃饭。 “听说,你娘要被送到沃斯国,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不能让你娘被送出去。”吕师傅说,“小于和小赵已经偷着把马都赶出来了,还有,让我们给做些手雷啥的。” 这是动了劫和番队伍的心思。 “吕爷爷,娘亲不嫁,娘亲要上战场!”小宝把最新消息告诉了吕师傅,然后说道:“吕爷爷,我不多待了,我得去集合队伍,娘亲是要做先锋官的,恐怕指挥不动那些当兵的,得有自己的人。” 吕师傅终于从楚清将要亲自上战场的惊讶中回过神,表情也从震惊转为愤怒,嘴唇气得直哆嗦:“把个女子逼得要上阵杀敌…… 朝中真是一群好官! 孩子,莫急,听爷爷的,你现在就去找百家兴,咱家不缺人,也不缺马,都在他那儿,还有,把这个带上; 这是你娘临走前留的几张图纸,爷爷和康希都研究明白给做出来了。” 说着,吕师傅塞给小宝一把……燧发手枪! “吕爷爷,你做出来了?!”小宝惊喜大叫,眼角的泪水倒是干了,睫毛却还被糊得一簇一簇的。 吕师傅很高兴能哄小宝开心,但该提醒的也得提醒:“我觉得这东西装填弹药慢了些,你自己的三棱剑还得随身带着。” 小宝几乎是一拿到手里,就知道该怎么用,他用力掰开击锤,将其尾部挂在“狗锁”上,就盯着吕师傅:“弹药呢?” ……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一章 占着茅坑……唱歌! 沃斯使团终于上路了,礼部仅派了一名低级官员,只给送到城门外就送上告别祝福:“路上平安,快马加鞭!” 言外之意——沃斯蛮子,要滚就滚快点! 话说的客气,表情却生硬,把“出于礼貌我不得不送你们,但是出于国家尊严我真不想跟你们客气”的心思表达得明明白白。 据说那名低级官员是鸿胪寺卿杜绍义夫人的外甥。 对于杜家外甥的表现,楚清很理解,也很赞许:沃斯使团这次来,就是一次“突袭”,此种行为极不友好。 不请自来,不速之客,直接出现在皇城外,那你们就是动机不良;那么你们走时,礼部派个人来送,只为全了礼数,没人打算对你们友好。 如果楚清是皇帝,不但不会接见他们,还会直接下令收押大牢,直到把他们“审”到怀疑人生,再驱逐出境。 鬼知道皇帝为什么不仅接见了,还由着他们搞风搞雨。 不过,想想皇帝那个多疑的性子,唉,人要是多疑,办事情估计和正常人的逻辑都不一样。 楚清多看了杜夫人的外甥一眼,觉得小伙子不错,表现得比礼部那些高官强多了。 谁知外甥迎上了楚清的目光,不但没有视而不见,还郑重向楚清行了一礼:“保重!” 这也就是早都过完年了,不然楚清肯定给他包个大红包当压岁钱:这孩子多好,多有礼貌。 在楚清置身于周遭都是尖刺的陷阱时,有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虽然帮不上忙,但没有落井下石或者袖手旁观,还真诚表达善意,让人心不至于冰到极点。 楚清向他微微点了下头,便扬鞭启程。 不得不说,皇帝的想法是对的,派楚清护送沃斯使团,震慑作用果真不小。 一连两天,四王子和谷蠡王都没敢出什么幺蛾子,当然,他们是摆出一副对大宣官员爱答不理的样子。 不过,楚清也不好过,她有一次看到高空之上盘旋的小黑点,忽生忽降,还发出几声熟悉的鹰唳,愣是不敢吹哨子让它下来。 也不知是“小甘甘”还是“来啊”,楚清认定是它们中的一个,可是,许念平一直在身边,她实在不好唤它们下来。 不过很快小黑点不再跟着车队,而是向京都方向飞去,楚清心里更是着急——难道小宝一直在京都?到现在也没走? 小宝此时却不急了。 “小甘甘”派出去了,很快就会有信儿传回来,而且,一直没有回来的“来啊”却回来了。 “来啊”带回四毛和五毛的消息:沃斯王宫,他们混进去过了,布置完毕。 第五天,就在楚清车队经过荒郊野外,楚家护卫给楚清搭厕所时,楚清又看到天上的小黑点。 待到楚清在自己的“移动厕所”、连五谷轮回的问题都不敢解决,很担心天上的小黑点会不会被发现时,小黑点俯冲下来。 祥子发现了,在厕所外围说了句:“无事,放心。” 这次进京,楚清的“壮丽河山,锦绣万年”八名女护卫没有跟来被楚清派去帮忙清理吉州州城内的十五家直营店了。 因为当时楚清怕铁锭不够,让她们回去联系铁制品暂停制造,想办法把铁锭都弄到新伦州去。 反正那个戚知州也瞧不上自己,那自己的铺子也不用给他的政绩当链条。 八个女孩子,又都是新加入楚家的人,分散派出去不容易被注意到。 如今祥子在厕所外面说话,楚清就庆幸刚才“小甘甘”下落得比较快,不然真等自己如厕,那可就糗了。 不过现在听到祥子的声音,也够尴尬的了,祥子倒是没什么,因为他曾见过楚元也是这么伺候的。 楚清的尴尬也不到一息,随即就笑了:使团走后第三天夜里,百官家宅接连走水,且爆炸声不绝于耳; 两位宰相和洪国公损失最大,他们的花园连同院墙皆被炸毁; 皇宫门前被炸出大坑,但宫墙内无事,其他官员只后宅的几间房屋受损; 工部尚书以及几位御史倒是丝毫未受损失。 楚清站在移动厕所里紧紧捂着嘴,拼命压住笑出鹅叫的冲动,心 里琢磨:谁啊这么损,这不是摆明了沃斯人恨谁、谁家就受灾严重;沃斯人亲近谁、谁家就平安无事! 沃斯人走了三天才发生这事,摆明就是沃斯人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可这不是此地无银嘛! 突然,楚清笑不出来了:不对!能炸毁花园和青石院墙的,不是一般火药能达到的,难道,是小宝干的、栽赃沃斯人的? 小宝…… 楚清赶紧检查信筒,果真,小竹筒内壁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用拼音写了一句话:“我在新伦州,很安全,勿念。” 就这一句话,楚清便觉得天也蓝了、地也阔了,连看沃斯使团都有些顺眼了。 连日的担心在看到这串由拼音写就的话后,楚清不但心里轻松不少,豪气也上来了,连大坑都不蹲了,边唱边走了出来。 不仅如此,走出移动厕所后,顺手捡起根树枝权当做剑,就在厕所旁边边舞边唱: “……我提剑在手,斩尽天下混乱,此生只为国泰民能安;豪情就像烈火,壮志冲云天,干洒热血换明天!” 这下可坏了,把一众楚家护卫看得热血沸腾,跟在楚清周围就一起舞起剑来。 这套剑法是卓耀训练护卫们的必修课,楚清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个人舞剑,只能说好看,但是三十个人一起舞剑,那效果、那规模,必须得说是虎虎生威。 这是楚家人隔了数年之后再一次看到老大斗志昂然。 三十人剑起剑落,把早春的和风斩削的七零八落,回春的大地似也变得肃杀凌厉,每一次剑尖所指,必是沃斯使团的车队。 从远处山包后解决完膀胱负担的四王子和谷蠡王,隐约听到有女子的歌声,忍不住把该抖的赶紧抖抖,提上裤子,腰带都没系完,赶紧出来看。 在京都好歹还能招到妓馆的女子陪宿,可出了京都这一路,四王子素了好几天,实在躁得不行。 没想到转过山包,就看远远几十人一起舞剑,而那当前之人正是歌声的出处,此时,正遥遥一剑指来。 几十丈远的距离,四王子竟打了个哆嗦。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二章 太邪性 舞剑,和剑舞,是两个概念。 后者,是舞蹈,要有美感,要端庄悠然,至于剑,只是个道具,执剑器而舞。 而前者,是技法,更是杀招,讲求的不仅是身法矫捷、刚柔兼备,更是时刻为御敌而做的准备。 谷蠡王也是心中一寒,手下没系完的腰带随着一哆嗦,拖到了地上。 楚清手里的只是一根树枝,而护卫们的佩剑也都没有离鞘,可这两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重人物,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谷蠡王缓了一会儿,讪讪捡起腰带,心中庆幸刚才幸亏抖得比较干净,不然这会儿裤子都该湿透了。 这娘们儿,太邪性! 许念平守在马车边看热闹,手里抱着个小罐子,不停地从里面掏出芥末鸭掌吃,还迎着风吃,吃得可香可香了。 “楚清,你想刺杀本王吗?!”四王子气冲冲向楚清的方向边走边喊。 他对自己失态的模样感到羞窘,当着千多号人呢! 偌大的车队,除了使团,还有左贤王的迎亲队伍。 左贤王一直不与四王子和谷蠡王过多接触,就连吃饭,都是各吃各的。 现在两个人失态的样子,尽收左贤王眼底。 楚清刚好最后一句唱完,小小出了些汗,感到非常爽快,便收了势,也喊话:“我守着我的茅厕运动运动,与你几十丈远,怎地,你一千二三百的人马,是怕我的茅厕,还是怕这区区几十号人?” “哇哈哈哈!”楚家护卫们大笑。 别看沃斯的人数多,可他们不敢在大宣境内生事,毕竟每到一地,都有驿站传送信息。 倘若他们敢把楚清这三十几人给灭了,他们也走不出大宣。 楚清现在就是在没事找事。 因为得到小宝的下落,而且还知道小宝竟把京都各家给炸了一遍,不知已经闹出多少乱子,楚清就觉得神清气爽。 既然小宝现在已经在新伦州了,那自然小宝会召集家里的小子们,楚清要在路上多耽搁些时间,给小宝多容些功夫出来。 现在唯一的麻烦是许念平。 有他看着,楚清想传消息都不方便,当然,他也不方便,因为每天他都要把鸽子笼打开,放出一只鸽子回京都。 不管鸽子啥时候走或回,楚清都知道。 因为人太多,想保留隐私太难。 就比如楚清想上个厕所,一千好几百号人的队伍,就她一个女的,谁还能不知道? 所以楚清每次出恭,都大张旗鼓地让护卫们给搭建“移动厕所”。 与其小里小气的遮掩,不如大大方方的,人有三急,谁能笑话,有种你憋着,看能不能憋出个貔貅! 许念平手里的芥末鸭掌,是楚清让青瓦台给准备的,不止这一份小吃食,还有芥末鸡丝、芥末海蜇、芥末木耳……三十多个小罐子,全是给他准备的零嘴儿。 还有一大罐发好的芥末酱,要是路上吃饭,没什么好吃食,他就可以拿芥末酱拌到任何菜里,不然,拌饭也行。 皇帝给许念平的任务除了监军之外,还有一个,路上随时观察楚清,但有反叛倾向,立斩。 许念平就不明白了——楚大人挺好的人,你瞧瞧,把沃斯人气成什么样?咋能有反心呢?就冲着芥末酱,许念平都不觉得她会反。 许念平啃着芥末鸭掌啃得嘴巴边上全是油汪汪的辣椒油,把骨头都嚼得咔吧咔吧响,还不忘朝楚清喊:“楚大人,回头你把那歌教给我,我教你套剑法!” 许念平是代表皇帝出来的,沃斯人也打听过这个人,因此许念平这句话,就相当于警告沃斯人:“少嘚瑟,你们的言行都在我们皇上掌握中!” 许念平倒是没想这么多,可达到的效果却是让四王子骂骂咧咧回了他的马车,不跟楚清叽歪了。 楚清回到车队第一句话就是对许念平说的:“小许啊,抓紧赶路,晚饭前咱们赶到驿站,我给弄点儿好吃的!” 现在楚清把许念平当宝贝,吃货相对单纯,有甘来为例子。 只要把这小子塞进芥末里泡着,准保啥话都好说,路上多拖延几天,他也不会多想。 有一千多沃斯精兵在此,左贤王也在队伍里,就算沃斯王不拿四王子和谷蠡王当回事,也不会不顾左贤王的安危就开战。 为了三十几人就把一千多精兵交代在大宣,得不偿失。 楚清的宗旨不再是加紧赶路,而是能拖就拖,越慢越好,希望,她那小小的“军工厂”能多做些“没良心炮”。 她所谓申请当先锋官能指望的,也就是没良心炮,还有…… ******************* “铁丝网?”山洞里,小宝望着用稻草遮盖的一大团一团的东西直咂嘴:“吕爷爷,这是……铁丝网?!” 吕师傅呵呵笑着,说道:“对!你娘就是说叫铁丝网,你也知道?” 小宝挠挠头,这怎么解释呢,当孟懂的时候他见过,可当小宝的时候是第一次见,于是小宝说:“我以为就该这么叫的……” 也确实,这玩意儿也起不出别的名字,所以吕师傅并没在意,说起铁锭来:“你娘不让那几个姑娘跟着,就是把她们差出去收咱们家的铁锭了; 不过那也不够,倒是把店里准备卖的铁锅、铁犁都给重新熔了,铁丝网倒是不太费铁,就是做起来费工夫; 小于和小赵他们俩说,再让给准备些马蹄铁,这几天他俩个就带人给马钉掌; 唉,你可别心疼这些铁啊,不可惜的,你娘都被欺负成啥样了,砸锅卖铁也得闹腾一回!咱家不差钱! 老头子我这里攒下不少,最近忙,回头抽空都兑出来,给你娘俩用! 小宝觉得最近自己特别脆弱,尤其面对吕爷爷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了鼻涕和眼泪。 眼下他就眼眶红红、鼻头红红地说:“吕爷爷,不要去兑银子,我有钱,我给娘亲攒了好多钱,够用的!” 就是不知道娘亲何时回来,小宝想: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让他准备得更充分一些。 娘亲说得对:生活糟糕到一定程度,和生活死磕到底,总会触底反弹。 娘亲,咱们这次,不是触底反弹,是绝地反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三章 “我不资敌!” 通常来讲,外国使团完成任务归国时,他们的花销由大宣朝廷负责,包括使团的食宿、车马、护卫和礼品等费用。 而且,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常常会借助贵重的礼品来维持,因此沃斯使团就算不是赚个盆满钵满,也会增加很多车马辎重。 可这次并没有。 他们莫名其妙地出现,这就让大宣官方不认可;而且一来就想要人,皇帝自然不会给好脸色,所以使团啥也没得到,连程粮都要自备。 一千多人的队伍,人吃马喂,沃斯人自然没那么多粮食,只好一路沿途购买。 因此每到驿站、寺院等地方,楚清都会招呼大家停止前行,等着他们置办。 问题是,他们就算花高价,也买不来多少乳品和肉类,而沃斯人又吃不惯素食。 四王子鼻子都快气歪了,因为不管到哪儿,楚清只要派出一两名护卫,很快就能给己方联系到最便宜的吃食来源,而且丰富得很,要鱼有鱼,要肉有肉。 他们要是知道每次楚清的人出去采买时都放出风去:沃斯人来了,卖高价赚银子喽,估计会吐血。 四王子十分想让楚清帮忙给置办他们一行人的粮草,却又拉不下脸来。 楚清更是当看不见、想不到,让他们自己操自己的心。 只是,每到饭点,楚清她们不是烧烤,就是涮肉,整的炊烟袅袅、香气四溢,让沃斯人看得见、闻得着却吃不到。 尤其那个许念平,就算不是饭点也抱着零食罐子,整天嘴就不闲着。 沃斯人挺惨的,他们经常是死面饼子就“白蛇探海”,就算一顿,至于喝酒,呵呵,想想算了。 就连那“白蛇探海”的菜名,还是楚清给起的——葱蘸酱。 这一趟出行,恐怕是沃斯人去除身上羊膻味最彻底的一次,因为现在他们满嘴都是大葱味、 终于,谷蠡王坐不住了,拽着四王子来找楚清:“楚大人,你地头熟,人缘好,帮我们也买些粮草吧?不会让你吃亏的!” 许念平就在楚清边上,小罐里的芥末猪耳朵被他嚼得咯吱咯吱想,虽然谷蠡王闻不惯芥末味,但猪耳朵也是肉啊,看着就馋。 楚清看了抱着罐子往嘴里倒汤汁的许念平一眼,无限真诚地回复:“我不资敌!” 谷蠡王:“……” 四王子掉头就走,他发现比起暴力的楚清,他更讨厌“真诚”的楚清。 楚清快马加鞭六七天的路程,生生因为沃斯人到处采买粮食给耽搁地走了二十二天才到新伦州的界碑处。 就这样,楚清还要向许念平抱怨:“化外之人,不懂时光可贵啊!真他娘的磨蹭!” 好像耽误时间与她无关似的。 “宋大人!”楚清在界碑处竟见到宋廷山,很是意外:“宋大人怎么亲自来了?竟还来到这里?” 宋廷山拱拱手开起了玩笑:“来迎接‘铁娘子’啊!” 看来,京都的传闻已经传到这边了。 “啊这……”楚清有些赧然,宋廷山倒是意外:“你还害羞起来了?奇景儿啊!” 然后身子向后侧了侧,好像让楚清见见他身后跟着的官员似的,楚清就见到了魏诚毅。 魏诚毅穿着长随的衣服,跟在宋廷山身后,一双眼睛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楚清,确认楚清除了瘦了些,没什么不妥,才放下心来。 楚清不易察觉地对他点了点头,赶紧同其他官员打招呼,而宋廷山已经向四王子他们见礼了。 在宋廷山热情的邀请、和细致周到地安排下,一直半饱不饿、素了二十多天肠胃的沃斯人,个个眼冒绿光,跟着驿丞去住处了。 宋廷山告诉他们,除了办理手续,作为新伦州知州,宋廷山要亲自招待这些“贵客”,并邀请他们好好在新伦州转转。 楚清听了,看向魏诚毅,用眼神询问:“宋大人要干什么?” 又要亲自招待,又邀请他们游玩,这有些反常啊!难道宋廷山不知道这样会让他被言官弹劾吗? 魏诚毅扫了楚清身边一眼,刚才一照面,他就看出许念平与楚家人不同来,判断出此人应是监军,因此对于楚清的眼神询问,只微微摇了摇头,没做回答。 楚清便不言语。 魏诚毅以知州长随的扮相出现,怕是白桦有什么要说的,或是魏诚毅有什么事情要做。 宋廷山的热情让四王子一行人没感到多少尊敬,他们现在反而更希望加紧行程,快速回到沃斯。 “总得吃饱喝足、洗漱整顿一番,”宋廷山微笑宽慰:“千里迢迢,王子、王爷们也不想以委顿倦怠的面目去见沃斯王吧?” 这倒是真心话,就看这帮沃斯人,二十多天就没吃过几条肉丝,守着大宣这块物产丰富的地方,愣是吃不饱。 倒是途中也狩猎了,可是那又能猎到多少野物?又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进山林。 初春时节,能猎得最大的不过是头出来觅食的野猪,瘦巴巴的。 有楚清对待护卫的态度在先,四王子他们也不好意思把肉食独享,分下去给兵士们吃,也就尝了个味。 “你们暂且安心整顿队伍吧,这么多人,过境的手续也要办上几天!”宋廷山说道:“我大宣宽进严出,每名士兵、包括随行伙夫,都需登记才可。” 不愧是老油条,就一句“宽进严出”,便把沃斯使团费尽心力偷偷潜入大宣的行为,变成大宣出入境的规则之一,给朝廷挽回些颜面。 同时也指出:你们进来容易,想出去,得接受严查,查出什么问题可就不好说了。 宋廷山自然地看了楚清一眼,又说道:“楚大人,到了本官这里,你这趟护送任务就算完成,可自行离去。” 说完还点了魏诚毅:“小魏子,替我送送楚大人。”又向许念平点头致意了一下。 楚清就差给宋廷山伸大拇哥了——“宽进严出”,真有你的!这帮蛮子交给你,我放心! 魏诚毅非常到位的扮演好长随的角色,躬身施礼领了命,才转身请楚清和许念平各自上车。 楚清翻出一罐芥末拌牛肉片塞给许念平:“小许啊,这里离我家青瓦台还远呢,你先垫补垫补,咱一鼓作气进了城里再好好吃饭!” 许念平高兴地抱着罐子回马车了,楚清则与魏诚毅有了说话的机会。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四章 狡猾的宋廷山 沃斯人挨个去登记、接受盘查和……缴纳罚金去了,宽进严出嘛,你们不经许可、没有预约就“擅闯”皇城,出于两国友好的目的,缴纳一笔罚金就算警告。 宋廷山的做法可谓老道,楚清觉得,各地州府应该多学习。 许念平的心思被芥末填满,马车里吃独食去了。 楚清和魏诚毅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 “清子,”魏诚毅说:“你大概还有六七天的时间做准备。” 不知何时,身边这些人开始唤楚清为“清子”,楚清也没觉察出来。 “你们……这是为帮我拖住沃斯人的?”楚清已然明白过来,心中感激:“我……多谢!” 魏诚毅笑笑:“没什么,这都是在职权范围内的事,宋大人想出的主意。” “宋大人?”这倒是楚清没想到的,宋廷山给楚清的感觉一直都很圆滑,是不会为什么事当出头鸟的人。 魏诚毅:“嗯,也算是想到一起了,老白和我本来也打算搞这么一出,但是宋大人先提出来,而且他说,这事由他挑头比较合理,让理事处派人,扮做州衙的人帮忙便好。” 确实,毕竟那是沃斯的使团和所谓的“迎亲队”,属于外事活动,州衙出面比理事处要更合适。 而且宋廷山更擅于把握政治走向,一句“宽进严出”就很为大宣遮丑,还给密侦司以及各地州府都脱了罪。 换句话说,沃斯使团所经之地的官员,包括秦王,都得领他的情。 在使团出境时,宋廷山再严密盘查一番,给使团制造些小麻烦,同时让新伦州理事处共同参与,也等于给白桦“将功补过”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帮楚清也争取了几天的时间。 “诚毅,感谢的话我不说了,大恩不言谢!”楚清说道,她多少察觉到些魏诚毅的心思,但必须当不知道,别耽误人家一个好小伙。 但是,眼下她有事情需要有人帮忙参谋:“许念平是皇帝派来的监军……咱家的情况,你知道的,我还没想好让家里人如何进入我的先锋队。” 有许念平在,楚清真的不好调动家里的小子们。 而且这些年,楚清不断给小子们分分享楚家的产业,就是为了感谢他们一直以来对自己孤儿寡母的照顾,私心里,楚清不愿意他们重上战场,这不是拖累人嘛。 可是现在真的需要他们,楚清知道肯定能一呼百应,但那样就把自家的实力完全暴露给皇帝了。 魏诚毅很高兴听到楚清说“咱家”两个字,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很厚,交给楚清:“你看看这个,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楚清打开信纸一看,这并不是信件,而是请愿书,是新伦州各大商户联名请愿,要雇请民间英雄参加前线战斗,要加入楚清的队伍。 “这是……?”这玩意儿太意外了。 魏诚毅说道:“有了这个,基本能混淆你的兵士来源,咱们理事处也有不少人请战了。” 这可真是及时雨,以民间组织的名义加入战斗,确实能掩盖楚家的兵力。 魏诚毅又说道:“你那一千多老兵,密侦司早已知情,是瞒不过去的; 但是其他人能瞒过去,所以无论你的队伍有多大,能够核实的也就一千多人。” 也就是说,除了洪亮给的二百人和国战后又添的一千老兵外,后来陆续加入楚家的退伍兵,密侦司没有做详细记录。 这样就不错了,楚清也不能奢求更多。 魏诚毅又说道:“百家兴把大部分人都带到临洋县了,就等你下令,他们会先夺回临洋县; 跟你说完事,我也马上动身过去,我在那边给你做先锋!” 百家兴已经带队去临洋县了! 这个消息让楚清半天回不过神。 “临洋县被沃斯人占了,但是他们打得是你的名义,或者说,他们是打的未来王后的名义,”魏诚毅补充道:“所以很有必要先把那里夺回来。” 这个楚清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百家兴,已经去做了! 在楚清无法布置兵力的时候,家里的人们已经在行动了! “你不许去!”楚清急急说道,她总算反应到刚才魏诚毅说的话:“这不关你的事!” 刚才魏诚毅说做自己的先锋,而自己已经是先锋官,那他就是要为楚清去上阵杀敌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魏诚毅平静的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是他的心已经如雷鸣战鼓班狠狠地撞击他的胸腔。 这是他能说出的最甜蜜的话,也是最直白的表达心意,向楚清表达心意。 他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些,这样会有要挟对方的意思,就算对方能理解,感觉也不好。 也怕这层窗户纸捅破,万一、不,有很大可能对方会拒绝,那以后也不好再相处了。 而且白桦也说过,楚清的不作回应,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可是他想说,他想让她知道,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替楚清征战,如果……那他连说出心意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算楚清不答应,至少他也曾努力过,就算是死在战场,也没什么遗憾。 避无可避。 “嗯!”楚清抿了抿唇,重重地肯定:“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一个人!” 楚清也不知该怎样拒绝,才能让这个可爱的小伙子不难过,就只当交代后事吧:“诚毅,要是这次我死不了,回头你就替我娶个媳妇,让我也尝尝当伴郎的滋味!” 魏诚毅垂下了眼睛。 “诚毅,你不要去临洋县,这一次,你当我的话筒好不好,我会在马达手下任先锋,直接与沃斯王对垒,你帮我两头传递消息,就像我们曾经帮助洪国公那样,好吗?”楚清问道。 这样好歹安全,楚清可不希望这个肝胆相照的哥们儿去送死,那是战场,不是行动署的暗杀任务。 “好!”魏诚毅说道,声音有些艰涩。 “帮我制造出风声,说小宝被扣在维拉特,让家里人去临洋县有足够的动机,好吗?”楚清又说道。 这真是难为人了,一边拒绝人家,一边还让人家替自己办事,楚清觉得自己很不地道 “好!”魏诚毅答得斩钉截铁,又告诉楚清:“小宝在吕师傅那边,我这就去通知,等拿下临洋县,你找机会把他送过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五章 许念平是个好孩子 大宣与沃斯,从地图上看,是一个葫芦形,中间狭长的葫芦腰,是曾经的东伦国、现在的新伦州。 目前沃斯王驻军在北境,是新伦州北部与沃斯国和索特部落交界的地方;而新伦州最南部的临洋县则与沃斯的维拉特部落交界,中间隔着山脉。 按照楚清现在接收到的信息,她知道小宝在新伦州,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很大可能性是在一百零八村,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军工厂”。 现在说小宝被沃斯人扣留在维拉特,是为了圆回之前的谎言。 之前,楚清原本是要去沃斯的,但是皇令下来,楚清去了京都,让小宝带队出发去沃斯。 可是小宝并没有去,这便成了“谎言”,需要给小宝出现在临洋县的机会,也是把皇帝的视线往临洋县分担,免得小宝的行踪被许念平发现。 许念平啊,楚清挠头。 她对许念平没意见,甚至觉得这孩子挺单纯的,但是对皇帝的监军有意见:用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嘛,就差手牵手一起上厕所了! 与魏诚毅分手后,楚清上了许念平的马车,与他一同往新伦州府城行去。 “小许啊,”楚清同许念平商量:“你可不可以替我去次临洋县?” “为何?”许念平还是很懂礼貌的,他赶紧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问道。 楚清:“开战在即,有很多事情需要布置,我分身乏术,而且……我现在处境尴尬,有些事情也不好做……” 说到这里,楚清表情难堪和急迫,还有些愤怒:“原本我和孩子,是要带着商队进入沃斯准备给玉矿运送物资的; 可皇命下来,命我去京都,我只能让我儿子带队前去,却被沃斯人扣在维拉特!” 这话真假参半,但却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情况。 楚清觉得,想调开许念平,最好先说个人原因、再说客观理由,更能取信于皇帝,所以她先说了小宝的情况,虽说是假的—— “因此我想让家里的弟兄们替我把孩子接回来,你能不能替我与薛将军求求情,给弟兄们弄些盔甲? 让我的弟兄们进他的先锋营也成!” 按说,临洋县被沃斯人攻破,薛将军有所失职,因为沃斯人是从维拉特进入临洋县的; 临洋县往北一山之隔处,就是驻守新伦州南境的薛正浩将军的军队,所以临洋县也属于薛将军的驻防范围。 “可是那里崇山峻岭,无法遍布驻防,只能依托地形地势当做天然屏障; 而沃斯人是打着‘在他们未来王后的地盘等待王后归来’的名义,薛将军一定很恼火……” 楚清说到这里停下来,等着许念平的反应。 这些话是真的。 首先,既然弟兄们要上阵,不能没有盔甲,而得到盔甲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充进薛将军的先锋营。 楚清先说要盔甲,再说进先锋营,让许念平有了楚清为救孩子不顾一切的急迫感受。 又说薛将军对眼下局面一定恼火,是因为临洋县属于他的驻防范围,却被沃斯人攻占,把他的失职展现的明明白白。 这就让接下来的话变得顺理成章:“所以临洋县必须一次性就攻下来,不能让薛将军替我背锅! 可我眼下处境尴尬,实在不好求助于他,而且开战在即,我得去北境与沃斯王周旋,来不及求他; 小许,你是监军,你出面,一定比我更合适,你帮帮我,好吗?” 许念平已经听进去且有些动容了,因为他在缓缓点头。 楚清说的话在他听来很合情理。 他们这些暗卫在训练的时候,也很烦躁那些地势带来的不便,确实给保护目标任务造成很多难以克服的障碍。 作为驻防军,依托天然地形地势分布兵力,是很通用的方法,没什么不对,因此薛将军眼下的心情他很理解。 也因此更理解楚清的尴尬,觉得楚清既要救回孩子、时间又紧迫、还给薛将军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确实不容易。 不过,从事实来讲,薛将军确有失职。 这些年太平,即便沃斯人青黄不接的时节也会在边境生事,但是极少在南境,因为那里与维拉特接壤,且有重山阻隔。 而且维拉特本就是沃斯国主要的粮食生产地,相对来说,他们对粮食的需求远少于其他部落。 所以一般是在北境和中部时有“打草谷”的情况发生,南境相对平稳。 而且这些年因为军屯的原因,楚家收购他们的棉花价格一直稳定,让薛将军没少赚外快。 所以日子过得平稳了,警惕性也放松下来,巡山的次数越来越少。 人在犯错时,本能的就会寻找客观原因,因为“错误总是别人的”,才最容易被自己接受。 这种情况下,不管沃斯人潜入的是哪个位置,薛正浩都会迁怒那里的负责人。 楚清虽不是临洋县知县,但沃斯人是打着楚清的名义,楚清被迁怒也是理所当然。 先说私心,再提公事,最后强化处境尴尬的理由,许念平此时已经完全相信楚清有难处了。 因此,许念平点头同意:“好,这事我帮你做。”又接着问道:“那我要不要帮你给马达将军写封信,让他帮你也准备盔甲?你一共需要多少盔甲?” 真是个好孩子啊! 楚清望着许念平衣襟上的油点子,欣慰地想。 为了奖励这个好孩子,也是为了给魏诚毅去通知小宝留出足够的时间,楚清一进县城,就带着许念平去吃好吃的。 新伦州各地都有小宝的美食街或者美食摊,像边界小县城这样的地方也都有。 所以饭馆里的菜品不够,楚清就让店伙计从美食摊上打包回来。 总之,务必让许念平充分感受到楚大人、或者说是“楚婶子”的深切关怀。 许念平的态度让楚清心里巴适得很。 想到临出京都时,被亲闺女造出的声势搞得名声快要扫地的郑春秋,气急败坏中与楚清那番对话:“没想到你别的本事没有,破坏别人父女亲情倒是拿手得很!” 楚清怎么说来着? 楚清说:“我本事可大着呢,户部、工部、密侦司都干过了,这次我连兵部都挂了名,郑春秋,你能干什么?你连拾人牙慧都差劲得很!” 再看看眼前嗷呜嗷呜吃得香甜的许念平,楚清在心里对郑春秋说:“我连皇帝的眼睛也快搞定了哦,郑春秋,十年了,转炉你还不考虑? 拾人牙慧你都没抓住重点,你就等着吃瘪吧!” 这亲家,头一次让楚清这么计较。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六章 一瓢小冷水 当初在朝堂上,楚清对皇帝说:“皇上,臣愿亲赴北境,为先锋官”,说的是先锋官,而不是先锋营的普通兵卒。 郑春秋却说:“你凭什么做先锋官,而不是兵卒?若真坦荡,你敢做一名兵卒吗?” 那时真就是把丑恶嘴脸展露的淋漓尽致了。 先锋官,至少是官,相对安全;而兵卒,尤其是没上过战场的兵卒,在楚清那个世界,就是炮灰般的存在。 出于战争需要,朝廷会在主力部队之外派遣一支先遣部队,由精锐力量组成,承担侦查地形、敌情、民情,调动物资、发起前阵冲锋等战术职责。 这支先遣部队的统领,被称为先锋官。主官叫都先锋,副职叫副先锋。 都先锋在征战时发挥的作用非常大,地位相对较高,能够独立指挥一支军队,往往直接听令于主帅。 但是,都先锋和副先锋都属于临时性的武官,没有正式品级,在派遣时设立并聘任,战争结束后予以取消。 一般来说,担任都先锋和副先锋的武将,都有原任职务。原任职务是什么品级,他们就是什么品级。 楚清本不是军人,却因密侦司沿用军队编制的缘故,算是军人身份。 但以她从五品副千户的职位,进入部队就算不给实职,做个游骑将军之类的武散官也是没问题的。 郑春秋当时极为恶意,想用一句话就把楚清的官职一撸到底,用心险恶至极。 不过不知是皇帝没听到还是没当回事,总之郑春秋没得逞就是了。 楚清既然主动充任先锋官,自然要有自己的亲卫,这一点许念平没有什么想法。 而且还是那句话,就冲着芥末菜,许念平都觉得楚清是好人。 所以许念平吃完饭,都不做休息,就继续上路赶去南境找薛正浩将军要装备去了。 小伙子很是认真负责。 楚清也马不停蹄,一路往一百零八村赶去。 从京都回来的路上花了二十二天,不知道小宝做了什么准备,楚清急于与小宝汇合。 魏诚毅说宋廷山还能给拖延个六七天,也就是说,如果小宝的布置不充分,楚清还有六七天时间可进行调整。 但是六七天,在没汽车做运输的世界,大的调整很难完成。 **************** “娘亲!”小宝如同一头小豹子般扎进楚清怀里,差点把楚清撞一跟头。 孩子大了,又一向自立,突然间做出这般小娃儿的举动,可见对娘亲多么担心。 楚清用力抱紧了小宝。 连日来的担心,尽管小宝给传信儿他很安全,楚清也无法真正放下心来。 只有紧紧把儿子抱在怀里,才让她感觉到真实。 肩头很快被濡湿,热热的。 曾经有那么段话很流行: 什么都有说明书,但人生没有,封面是父母给的,内容是自己书写的,所以人生这道题没有标准答案,精不精彩,全靠自己; 既然有缘来人间走一遭,不防都试一试,酸甜苦辣,不防都尝一尝,即使没人给你鼓掌,也记得要优雅前行,并感谢那个无悔付出的自己。 曾经楚清把这段话奉为圭臬,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人都是有父母的,也会有子女,在父母眼中,他们不是封皮,而是帮助孩子书写人生的那支笔。 孩子的人生精不精彩,并不全靠自己,而是与父母给予的爱和安全感有直接的关系。 同样,子女给父母的踏实感,也在父母书写自己的人生中占有很重的成分。 个人的努力是必须的,但是不能否认从亲情中汲取的力量。 “儿子,时间紧迫,咱们先说正事,咱家的人,你是怎么布置的?”楚清调整呼吸,把泪水憋回去。 手却依然紧紧握着小宝的手,就这样两双手互握着坐到桌边。 “娘亲,咱们现在有五百门铁身‘没良心炮’,还有三百门木身‘没良心炮’;”小宝汇报道:“还有五百个瓦罐地雷……” 楚清惊呆了:“咱家的铁够做那么多?” 小宝点头:“够,吕爷爷说,连库存的铁锅、铁犁什么的全给熔了,还从吉州那边托人给买了不少; 娘亲,我看到你让吕爷爷做的铁丝网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用。” 其实当时让吕师傅制作铁丝网,只是一个设想,具体能达到什么效果楚清心里也没底。 她的想法是,沃斯国可说是全民皆兵,就连女子也都善骑射,彪悍得很,相对于步兵为主的大宣军队,沃斯骑兵属实占优势。 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机动性,而具体体现就是速度。 想装填好炸药包然后发射出去,估计骑兵都要杀到眼前了。 因此她要求制作铁丝网,意图就是如何能让骑兵止步,站着挨打。 所以用铁丝网配合“没良心炮”大致应该能行。 但这都只是想,没有经历实战,就没有把握。 而且施行起来也有些冒险——万一铁丝网没起到作用,或是己方战力不够,败了,那些铁丝网不就是白送人家的铁原料? “先做成围栅吧。”楚清说道:“至少先让骑兵减速,咱们的炮才能有实战的余地。” 想在战场上使用铁丝网,得需要相当多的数量。 如果用蛇腹式铁丝网,楚清担心会被马跳跃过去或忍着刺痛拖拽过去,那样就需要接连拦截好多道,楚清觉得比围栅式更浪费些。 “娘亲,还有这个!”小宝掏出把燧发枪,“吕爷爷给做的!” 楚清眼睛亮了:“做了多少?” 接过小宝的遂发手枪看,发现里面没有膛线,有些失望,随即又释然:连子弹都没有,讲究什么膛线呢? 不过,子弹的雏形有了,康希把黑火药用油纸包裹,做成了“纸包弹”。 使用时只需把“纸包弹”的尾部用牙齿扯掉,倒出一部分火药进入燧发枪的药池,当引火药,再把剩下的纸包弹和铁丸塞进枪管,用“通条”捅实。 楚清试验了一下,从装填弹药,到发射,最快也要半分钟左右。 半分钟啊…… 楚清曾经参与过沃斯人的赛马,估算过冲刺中的沃斯马,每分钟大概能跑将近二里地,那么,装填一次弹药,人家马都跑了一里地了。 在布置兵力之前,了解这些数据很重要,因为这直接关系到火炮、地雷和手雷的分布及使用问题。 小宝:“这个短的就一把,长的有二十把,但是老于他们说,这玩意儿不如弓弩。” 楚清就不那么热情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七章 “你的人!” 听到燧发步枪只有二十把,楚清冲上头楚大爷啊,你可真是位爷!赶紧把你家后院整整清楚!” 楚清一脸黑线:“老宋,好好说话!” 事情是这样的:不知为何,曾经被楚清给摁进井里的大凤带着一群姑娘来了。 都是姑娘,除了车夫就没有男子保护,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已然如惊弓之鸟。 进城后她们打听青瓦台的位置,想过去找楚清,却被一伙沃斯大汉给围住了。 他们操着生硬的大宣话调戏姑娘们,姑娘们当听不见想躲开,却被沃斯人伸手拦住,还动起手脚来,又要摸脸又要袭胸。 打头的大凤惊恐中威胁道:“滚开!我们是楚清大人的人,你再敢放肆,我们家楚清大人会砍掉你们的脑袋!” 结果,不提楚清还好,一提楚清这两字,沃斯人就炸了庙了,一副新仇旧恨今天就拿你们这群花姑娘解决的姿态,更是纠缠没完。 大凤惊怒之下,把怀里的菜刀亮了出来,闭着眼睛一顿狂劈乱砍,竟也划伤两个沃斯大汉的手臂。 有好心的百姓跑去找来在另一条街上巡街的衙差,想控制一下场面,但是沃斯人嚣张至极,不但把两名衙差给打了,还举着受伤的胳膊要让那群姑娘给个说法。 州衙的衙差,因为忙于给沃斯使团和迎亲队伍办理各种手续,人手吃紧,如今一闹起来,不得不分出人手,并请白桦配合,把沃斯人给看管起来。 “你的人!”宋廷山抱怨道:“也不说她们究竟是什么人、来自何处、找你作甚,非要等你来了再说; 她们说了,你不来,她们就算跟沃斯人拼上性命也不会说什么的,你让我怎么办? 偌大的新伦州,衙门才有多少人手,哪里全部控制得住? 这要是出了人命,我今年的考绩可就交代喽!” 朝廷这几年为整治官场,将地方官员的绩效考核制度更改了不少,其中有一项就是将定期考核变为不定期考核。 所以朝廷派遣的钦差是谁、什么时候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都变得扑朔迷离。 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楚清不同,人家宋廷山还要兢兢业业做官,认认真真升职呢。 如此一来,如果今天的事情正好被钦差看到,完了,差评!升官就别指望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八章 “你怎么才来” “先带我去见见那些蛮子。”楚清要求道。 宋廷山很高兴,楚清还是拎得清的。 相比较那些姑娘们,先稳住沃斯人别闹事比较重要。 许念平不在,楚清“放肆”了许多。 沃斯人并未被关进牢中,而是在州衙的一个花园里,但是被一群衙差看管着。 可见宋廷山一时半刻也不太好处理他们。 “啪啪!”楚清见面就先抽了两马鞭,给手臂受伤的两个蛮子一人一鞭。 沃斯人就要动武,祥子带着护卫纷纷举起长枪,有他们的震慑,衙差们也敢拔刀相向:“老实点儿!” 总不能楚大人的护卫敢亮刀,他们却要给自家宋大人抹黑吧? “听着!”楚清喝道:“两国间这场仗是打定了,你们无需寻衅!你们归国的时候,我会让凯利迪带上战书,希望到那时你们能像个人,不会只对姑娘动手脚逞英雄!” 宋廷山就吞了下口水:“战书不该你来下吧?” 楚清毫不在乎:“没什么该不该,战争是为了和平嘛,我也是为了两国交好!” 楚清能回来,就是皇帝同意打上这一仗的,谁下战书不是下?马达不会有意见。 战争这种事,在楚清看来,沃斯王已经把兵力迁到边境上,不管以迎亲的名义还是其他,根本用不着再讲究谁先动手、谁占理谁不占理,打就是了。 所以对于使团这些人,只要寻衅就该镇压,并以大宣律法关进大牢,不关也行,缴纳罚金! 不缴?全体扣押! 反正要开战了,让沃斯人少一千人就等于少一千个士兵。 这个想法,让宋廷山思虑很久。 因为真如此做,恐怕言官会弹劾他不顾朝廷颜面,对沃斯使团出尔反尔。 “胜者为王,”楚清说道:“只要这场仗能赢,错误就都是他们的!” 宋廷山摇头:“万一……” 楚清知道宋廷山的想法,谁能保证就能打赢呢?沃斯人可不是东伦人。 “那更得扣下来作为谈判的本钱哪!”楚清说道。 其实这个想法不是刚刚才有的,但也没想多久,还不算成熟。 在魏诚毅告诉楚清,说宋廷山能帮忙拖延这些人六七天的时候,楚清级就有了这个念头。 与其扣六七天,不如直接扣下,反正都是打仗,打呗。 只是以什么理由扣留、关键是宋廷山敢不敢扣留,这是大问题,楚清也没来得及想得具体些。 现在话赶话赶到这了,干脆说出来告诉宋廷山。 宋廷山低着头,右手大拇指搓着二拇指沉吟。 依照他的思路,用“宽进严出”的说法、配合让沃斯人补办手续的做法,既能为朝廷挽回颜面、又能让一众官员领他的情; 还能帮助楚清拖延些时间以做战前准备,是一石三鸟的做法,好处多多。 但是如果把这些沃斯人全部扣留下来,一方面与朝廷的遣返沃斯使团的初衷相悖,自己容易受到弹劾; 另一方面,这么多人往哪儿安置啊?如何控制他们不闹事、又要控制多久?以州衙的能力,能控制多久? 还有,费用谁出? 宋廷山眉头蹙得死紧,快打结了。 “要不要人手?我家小子闲着没事干,给你分过来些?”楚清知道这个老油条肯定在权衡利弊,于是问道。 如此说法,楚清是出于尽量保护自家那些在朝廷挂号的一千多老兵,造出这些人干的是正当事由、没有“犯罪”的声势。 这次宋廷山开始左手大拇指搓二拇指了。 要凭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也想把这些人扣下,因为楚清说得对,沃斯国虽然人口少,可全民皆兵,少一千人就是少一千士兵的战力。 那到底要不要真按楚清说的干呢? 干,会被弹劾;可不干,谁知道这事儿会不会传到吏部去?传上去就等于考绩不过关,与被弹劾也差不多的结果了。 与其那样,不如就扣下沃斯人,直到战争结束了再说,万一就赢了呢? 赢了,这帮人得交罚金;输了,就像楚清说的,正好当做谈判的筹码,减低战败的损失。 这样看来,扣留沃斯人的结果,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能成为“老油条”的人,必然不是只知道求稳的人,那最多能当个“小油条”。 “老油条”不但要求稳,还要有魄力去赌上一把。 “成!”宋廷山一拳砸在桌子上:“使团手续不全、在我大宣境内触犯律法,被暂时关押! 出于对‘友好邻邦’的照顾,一月之内缴齐罚金,并签下《悔过保证书》即可放归!罚金……应该多少合适呢……” 宋廷山的语气又迟疑起来,罚金的金额得好好考虑考虑。 “要个天价出来,你的州衙也好多留点儿!”楚清提醒。 “咦?”宋廷山抬起头,好像刚发现楚清还在旁边坐着:“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楚清:“我……算你狠!” 楚清起身走人! 这还没喝到水呢,就把挖井人赶走了? 既然宋廷山决定把沃斯人扣押下来,那楚清就直接去找大凤她们了,得先把人带回去。 接到大凤,楚清一数:来了二十五个人。 人生就是这么怪,帮手出乎意料外。 大凤,那个被水毛毛救了命却救不回心的姑娘; 那个在楚清眼中纯粹是白眼狼的姑娘; 那个被楚清一气之下给摁在井里反省的姑娘; 那个被楚清狂喷一通然后乖乖进了小宝学院的姑娘,带着二十四个和她同是出自于水毛毛保护村的姑娘们来找楚清了。 她们来,是来为楚清提供帮助的。 “楚大、楚院长!”大凤一见到楚清,眼圈红了,声音抖了,刚才挥着菜刀砍人的勇气不见了,只剩下满心的委屈:“你怎么才来……” 这话一出,二十多个姑娘就一起抽泣起来。 刚才真是把她们吓坏了! 她们一路辛劳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全凭着“去见院长”的意念支撑,克服途中一切困难,终于到达新伦州城。 可那么多浑身长毛的沃斯蛮子、满脸淫笑地围着他们,不但指指点点,还动手动脚,对着她们的身体就要上下其手。 她们就盼着楚清能立时出现救了她们,甚至她们不惜挥舞菜刀震慑那些沃斯人,可就是没见到楚清。 “咿咿咿咿……”一片抽泣,夹杂着“可算见到您了”、“您怎么才来呀”的哀怨声。 完喽完喽完喽! 祥子他们在楚清身后探头探脑—— “我就说吧,咱老大的后宅充盈着呢!” “我看那个大凤……好像真是……” “你小点儿声,信不信一会儿老大揍你!” 知道的能理解姑娘们是惊惧过后在释放情绪,不知道的不得真以为楚清……是个负心汉? “呜呜呜呜……”抽泣变成一片哭声,尽情释放她们的恐惧焦虑和疲劳。 楚清摸鼻子挠脖子不知所措了。 哭声这么响——给我哭丧来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三十九章 “我们行的!” 楚清把姑娘们带回楚宅。 还是家里条件好,又有黄蓉、穆念慈她们帮着忙活,姑娘们很快洗漱干净,精神也好了许多。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但是家里有人照应,随时能吃上热乎饭,姑娘们坐在饭桌边,心中怯怯,眼睛却不时瞄向桌上的饭菜。 姑娘们手中银钱不多,一路省吃俭用,白天又受了惊吓,也没顾得上吃东西,自然是饿得前心贴后背。 楚清不禁自责:为什么要由着她们先去洗漱,饿肚子洗澡,容易低血糖啊。 “楚……楚院长……”大凤小心翼翼地开口,似乎是被楚家的豪门大院给吓到了。 楚家其实不豪奢,相比宋廷山家里,都算是“家徒四壁”,因为楚清不喜欢多宝格一类的东西,更不喜欢摆件,能允许屏风这类存在,就很不错了。 即便这样,半现代半古代合璧(不伦不类)的风格,以及偌大的宅院,也让姑娘们感到楚院长不是一般人,而且…… “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了,也知道你要上阵杀敌,”大凤都快把手指头抠出洞了:“我们、我们来帮忙的。” 楚清就有些反应不良:你怕我都怕到抠手指头不知道疼了,还敢来找我,还说要帮我,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小啊? 楚清:“姑娘们,战争让女人走开……呃……除了我。” “我们行的!”大凤突然提高了声音:“我们是来帮你的!我们都学了些医术,普通的跌打损伤、烧烫冻伤、刀剑伤我们都行! 你要上战场,我们可以随军,给你当医工! 你能的事,我们也能;你不怕的事,我们也不怕!” 楚清才发现,大凤竟是个白熊效应极其典型的性子,越说她不行她还就越犟。 以前水毛毛劝她们珍惜生命、努力生活,她们就天天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劝她们年龄不小、可以在船帮兄弟们当中找归宿,她们就怀疑人家救助她们的动机。 如今楚清让她们远离战场,看看,大凤刚才的紧张害怕都不见了,跟楚清犟上了。 “呃……我的事都传到崇鱼府了?”楚清问道。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大凤:“是船帮兄弟们说的。” 船帮啊,那是快。 大凤:“我们给人治过病,也给船帮弟兄治过伤,我们不怕死!” 楚清:“你们给男子治伤?” 这可是思想***,大凤她们可都是未婚姑娘,能走出这一步,怕是没少做思想斗争。 大凤说道:“您说过,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让别人养活才算有活路,我们在学院里除了做些手工,还学了别的科目; 今天我们来的这些人,都是兼着学了医术的; 我们还用奖学金添置了很多药材,一并都带来了……哎呀!” 大凤说着就慌了手脚:“怎么办?我们的药材还在马车上,那马车、那马车……我们光顾着害怕了,马车去哪儿了?” 赵敏端着一大盆手把肉进了来:“放心!宋大人派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都给送来了,你们租车的钱也是宋大人给垫上的。” 原来,姑娘们和沃斯人当街动了刀子,那车夫虽不敢上前帮忙,却也很善良的没有走,而是躲在边上给看着车上东西。 后来又随着衙差一起去了府衙,挺负责的。 楚清不禁笑了:“你们胆子这么小,还敢上战场?” 大凤脸红了红,却梗着脖子反驳:“我们不是胆子小,我们不怕死,怕的是、是被……糟蹋。” 也是,她们死过,还是自己杀自己的方式。 赵敏又插嘴:“她们不来,我们也是打算随你一起去的,上阵杀敌咱不行,那有受伤的,咱们帮忙包扎,或是充作伙夫,都是做得来的!” 楚清感慨:自己这是培养了一支娘子军啊。 随着吃饭,楚清了解到,这些曾经被船帮救助的姑娘们,在学院待了一段时间后,凭借她们的刻苦和勤奋,学了一些手艺。 并通过这些手艺承接楚家的活计赚钱,以及一些发明创造,比如绒花,获得了奖学金,让她们建立起信心。 她们如饥似渴的学习,为了不让水毛毛白给交学费,她们都学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专业,少花钱、多办事嘛。 后来水毛毛出于私心让侯泽给透露过楚清的身份——水毛毛其实就是想通过船帮与楚清的关系,向姑娘们证明他们都是好人。 当然,这么做的目的是:姑娘们,你们可以放心嫁给船帮汉子。 水毛毛也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虽说姑娘们依旧没有看上这帮糙汉子,但是从他们那里打听到楚清不仅是学院里女子分院的负责人,更是有官身。 在老百姓眼里,从五品,那可是大官! 官就能管民,那么楚清连男子都能管!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种地步,让姑娘们心向往之,她们也想做这样的人,就算不能当官,也要做个受人尊敬的人。 大凤又说:“我们打听过了,随军的大夫特别少,平均万人才有一名医士,弟子也不超过十人; 还知道您是要当先锋官的,我们有二十五人,都进您的先锋队伍,不比军医人多?” 诱惑好大,楚清不想拒绝怎么办? 楚清听着她们说话,又看着她们的手,原本在水毛毛的保护村里也就干些洗洗涮涮的活,手都比较细嫩;如今却是各个一手老茧,有的人还有不少伤疤。 再看她们的眼神,哀怨没有了,却有了一股稳重和坚定,说起她们学的学科,更是带出一股自信—— “我还学了木工!有些伤患需要截肢,连锯子都不会用怎么行?大夫的那些工具,跟木工区别不大!” “是的呢,拔牙得用拔钉子的钳子;锯腿得用锯木头的锯子……还有,我自己就能制作一个担架!” “我学了金工*,好多工具都是自己做的,方头剪、小枣子、还有缝肉的弯针……” 还有个姑娘很小声的说:“我学了杀猪……杀羊也会……” 楚清:“……” 比起直面敌人厮杀,军医相对安全,带上她们未尝不可,不,真的很想带上她们! *注:金工:钳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章 东伦原住民 当夜,楚清和小宝在修整人员分配计划时,就把家里的女人们都编入了花名册。 二十名大宫女多少也有些医学常识,比如烈酒消毒、压迫止血什么的,让她们给大凤那些女子学院的学员们打下手,算是不错的搭配。 不能有太大奢望。 尽管这些女子并非能坐堂行医的大夫,但是相比于万人才给分配一名医士的正规军来说,这些女子只充在自己的队伍里,那就等于几百人就能有一个大夫照应,非常奢侈了。 ***************** 皇宫,御书房。 皇帝没想到,比瘟疫传播更快的是百姓积极助战、备战、参战,抵御沃斯人的热情。 从一开始出现在京都内的“人传人”现象,发展到全大宣国铺天盖地踊跃报名当“志愿兵”的狂潮。 这番狂潮中,边区百姓的参战热情尤其突出,“热情”二字几乎都不足以形容,要用“激情”。 眼下收到的这份宋廷山递上来的加急奏报上显示,作为与沃斯国接壤的新伦州,其百姓对于与沃斯开战的意愿强烈至极。 宋廷山在奏折中说,就连“东伦原住民”都纷纷向所在县衙请愿要求参战。 理由是,过去常受沃斯国压榨,每年东伦国要向他们输送一定数量的人口,其中女子占了三分之二。 输送过去的百姓,皆为各部落奴隶,致使无数家庭残破不堪,妻离子散。 国战后这不到九年的时间里,虽然他们先是经历了一段“亡国奴”的日子,但那也是短暂的。 随着朝廷一道道政令的落实,东伦原住民们也逐渐过上好日子,到如今,基本人人心安、家家稳定,与过去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可好日子没过几年,沃斯国又来生事,他们不愿再回到过去的状态,他们要守护好如今的生活。 奏折中又说,楚清在边境贸易上所做的贡献,让东伦原住民受益颇多。 因此当楚清要与沃斯王决一死战的消息传到新伦州时,这些原住民自发捐款捐物和请战,要求加入楚清的先锋队伍。 如今人数已超过二万有余,并且还在增加,州衙无法对这些爱国百姓进行武力驱散。 可因楚清尚未回返到新伦州,州衙也无法与楚清取得联系,故暂时拖延着,急盼皇帝给下明令。 就这份奏折,昨天中午就到了,可现在都到了晚饭时间,皇上依旧没有下定决心。 民意高涨,且是旧东伦时期的百姓请愿,的确与楚清无关。 楚清都没怎么回去新伦州待过,她可是常年旅居在外的。 “皇上,”李公公禀道:“胡大人求见。” 胡恒秋来了,带着白桦呈报的加急公文。 前部分大意与宋廷山的折子一样——东伦原住民于新伦州衙门口请愿。 后部分是新内容——沃斯人出入境手续都不全,正在补办;期间,他们当街滋事、调戏大宣女子,性质及其恶劣,相关案犯已被理事处和州衙协同羁押。 一个时辰不到,宋廷山又一封加急奏报送到皇帝御案之上——本着我朝出入境之“宽进严出”原则,对沃斯使团进行详查的程度,可否请皇帝给予明示。 另外,奏报上还询问,被羁押的案犯,可否以钱赎罪?对使团欠缺的手续,可否予以罚金处理? “宽进严出,好!这个宋廷山……也是个人才!”皇帝说道。 ************** 吉州,楚宅。 白桦与魏诚毅一身便服,从后门进入楚宅,惊得院子里正在整理药材的学院姑娘们大呼小叫。 墙头上的护卫不得不跳下来维持秩序:“别喊!这是我们大人的朋友!” 白桦这辈子都没被什么场面吓到过,倒是被这一院子姑娘们给吓得脸白了红、红了又白。 魏诚毅三两步冲进廊檐下,老白这副尊容,嘿嘿,适合远观。 总算楚清出来给这二位解了围,请进厅堂喝茶。 “今儿来,两件事!”白桦不等茶给倒上就开了口:“第一件,我和宋大人都往上面打了报告,节奏把握得不错; 皇上很可能同意百姓请愿加入你的先锋队伍,你还有机会再撒进去一批人手;第二件……” 白桦认真扫描了楚清几个来回,然后笑的有些腼腆:“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回到新伦州,宋廷山和魏诚毅都见过了楚清,白桦还没有看到。 来自老朋友的关心,楚清收到了。 要说白桦和魏诚毅,真是没少替楚清操心。 他们不但跟宋廷山打着时间差往上面汇报情况,让皇帝感到事情的急迫性,还要争取给楚清留出足够的人数份额。 白桦还很注意地回避宋廷山的“宽进严出”条款,坚决不抢占他的功劳。 而且他们把请愿百姓的构成都归结为旧东伦百姓,让皇帝丝毫起不来疑心。 要知道,如果皇帝起疑,他们都会被视作楚清的“同党”。 时间太仓促,他们尽量地为楚清开辟有利条件。 “我能招募多少人?”楚清问道。 “我和老宋上报的是两万人,你别玩儿太过就行。”白桦说。 楚清哪里有那么多人要往里塞! 再说,真搞进去那么多人,别说没打过多少交道的薛将军不会允许,就算是关系颇为不错的马达也不能同意。 “我有些辎重需要运输,你们帮我把那些请愿的百姓,招募成运粮队伍行吗?要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工钱我出,双倍!”楚清说。 既然两个好兄弟给开辟这么好的条件,那就要用上。 家里的火炮和弹药要往两边阵地输送,这是无法掩藏的事情,需要一个合理的渠道。 而且已经两天过去了,宋廷山那边最多还能支撑个四五天,即便现在开始运送,也要不眠不休地赶路。 小宝这时也溜过来:“白叔叔好!魏叔叔好!” 白桦指着小宝鼻子笑骂:“诚毅,你说这小子欠揍不欠揍!没事不叫叔,叫叔没好事!” 小宝凑上一张嬉皮笑脸:“嘿嘿,两位叔叔,可知那个许念平到哪儿了?” 魏诚毅:“快了,估计明天就能回来,你想干什么?” 小宝:“我要跟着‘请愿百姓’一起去临洋县,给想想办法,把我混进去。” 魏诚毅:“听说你们后院那些姑娘是要去当医工的?” 楚清:“对,我会把她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要送去临洋县的。” 魏诚毅:“这不就有办法了?让小宝扮成姑娘,混进去!” 小宝:“魏诚毅,你是认真的?!” 白桦:“呵呵呵,我说什么来着,这就不叫叔了吧?” 小宝:“呃……” 魏诚毅也乐,不过说的也有道理:“你自己看看你这身高体格,征兵会要你这样的?” 按说小宝的个子很高了,都快到楚清眼睛,比姑娘们也要高些,只是少年的身形,到底比不上成年人,也没有变声,任谁招兵买马,也不会要这样看起来瘦弱的。 “我看行!”楚清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一章 志愿兵 这几天新伦州很热闹。 许念平回来的路上,就不断看到有车队经过,且不管是马车、骡车、驴车、还是手推车,所载货物的上方都挂着一朵硕大的红花。 比新郎官胸前的红花都大。 凡是能被录入进入楚家先锋队的人,个个也都胸前服薛将军多给分配些甲胄。” 唉,不用说,肯定是薛将军心里窝火呢。 虽说他有失职之嫌,可临洋县失守,沃斯人打着楚清的名义,怎么着也是有罪应该两人分担才是。 而且楚清到了新伦州,也没去他那里朝个面,给个说法什么的,更是让他憋气了吧。 “没事没事,”楚清赶紧安慰许念平:“我还担心薛将军给你脸色看呢,倒是让你替我背黑锅了,你没被薛将军为难吧?” 这都是废话,薛将军再有气也不能对着代表皇帝的监军发泄。 许念平却对楚清的关心很是羞愧:“没有没有,只是,皮甲也太不安全了; 不过,马将军那边倒是说早给准备了两千套皮甲,一千套乌锤甲,还给您准备了一套弓手甲,他还说,不够再凑。” 楚清:“呃……” 其实楚清想要的也无非就是皮甲了。 可以说,许念平已经超额完成任务。 要知道,大宣的盔甲太重,楚清每次去军屯视察棉花种植的时候,看到士兵们穿着盔甲跑步,就替他们喘不上气。 马达经常让士兵穿盔甲,算是负重训练。 许念平还说马达给楚清准备了弓手甲,五十斤啊,说真的,就那盔甲,楚清觉得宁可让一百多斤的小宝骑在自己脖子上跑步,都不想穿盔甲。 “唔……马将军真是大方!”楚清不得不赞叹。 能给自己弄套弩手甲,一是马达知道自己擅射,二是出于保护楚清是个女子的目的。 其实薛将军也算够意思了,好歹还给了皮甲,不然,新兵蛋子给套纸甲就不错了。 最有可能的是什么甲胄都不给,就让直接冲上战场,伤了死了的也不怕,正好倒地上当做给骑兵减速的障碍物了。 只是,什么事情都不能比,与马达相比,薛正浩给那点盔甲,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楚家有自己的棉铁复合甲,只是数量不多,只有两千套,吕师傅也没想到楚家会上战场。 有钱难买早知道,要是吕师傅能预知未来,一定会早早给存上一大批。 “薛将军还问,你的先锋队有多少人,一个营还是两个营?”许念平补充。 这算是给出一千套甲胄的根据,最多容许你两个营的兵力;也算是给楚清提醒:你别搞太多乌合之众,影响我正规军作战。 “他给多少盔甲,就算多少人吧。”楚清说道,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呢。 小宝说百家兴那边已经过去五千多人了,还会再去多少,小宝没说,楚清也不知道。 就连那五千多人都是什么成分,楚清都搞不清楚。 别人是心里准备造反了,造反的钱却忘攒了;楚家却是:造反的钱攒得够够的,造反的人懵得透透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二章 热情的“沙漠” 三天后,楚清整装待发、正准备去找宋廷山时,宋廷山火急火燎找来了:“楚清啊,顶不住了,你啥时候开拔?” 根据楚清的要求、以及宋廷山“放手一搏”的决心,宋廷山以“白养活”一千多名沃斯人半个月的代价,决定除了四王子和谷蠡王,其余沃斯人全部扣下。 这可是个危险的事情,闹不好,这帮蛮子造反,来个内外勾结,把常驻新伦州经商的沃斯商人们也勾搭上,别说把府衙拆了,都担心他们会不会搞屠城。 这是宋廷山第一次在明面上如此支持楚清,或者说是一场豪赌。 他动了最大权限,也冒了最大风险,当然,如果楚清胜利了,他也会得到最大好处。 “放心,我留了一千老兵在城里,帮你维护秩序,”楚清说道:“平时他们会帮忙巡街,我家青瓦台是他们的联络处,有事情你可派人传话过去。” 楚清家里的老兵确实多,除了当年的一千二百名,这些年,新投奔来的也不少,卓耀给楚清打造的护卫队就是从第二批里面挑出来的。 但是楚清并不打算把他们都弄到战场去,而是直接告诉宋廷山,我还有一千老兵,留着帮助你。 如此做,是跟小宝学的——拖人下水。 宋廷山可以比皇帝更知道楚清家的力量,但是一定要他也是利益获得者才够稳妥。 楚清与小宝分工合作,小宝将带领最早的一千多老兵夺回临洋县,而楚清将加入马达的军队。 大宣历三月十六。 这是沃斯四王子凯利迪此生难忘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他终于能离开监狱雅间了。 两个多月耗在大宣的生活,可谓是先甜后苦。 第一个月甜,整日吃香喝辣,大宣的好吃食、花姑娘、便利的生活条件,真是让他乐不思蜀。 第二个月就如坠地狱。 先是一路风尘赶路,却半饥半饱,接下来又住了六天“大牢”。 没办法,人太多,宋廷山在监狱里给开辟出“雅间”供他们居住,不然不能统一看管。 最可气的是,昨天,宋廷山把使团和迎亲队都送去城郊的长生观,在那里集中看管。 有那么好的地方,干啥把自己放在监狱里住了好些天? 要说起来,宋廷山也是够损的。 原本他与长生观联系好了,要用来安置沃斯人,可是楚清的消息很快就传过来,人家道观也爱国啊,就反悔了,坚决不收。 后来宋廷山给长生观批了一千两银子做修缮资金,住持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同意。 把沃斯人安排在道观,其实打着让护院道人协助看管的主意。 长生观曾是旧东伦时期的一处大道观,是大宣宗教渗透的一项成绩,到如今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老皇帝在世时尤为兴盛。 长生观的护院道人,堪比武林高手,十八般兵器皆精通。 不过,给这些沃斯人拖延着登记以及补办手续、开具罚款单据都需要时间,这才拖到昨天才送去。 所以,四王子和谷蠡王是没捞着好待遇。 四王子和谷蠡王闷在马车里坐着,谷蠡王无精打采、形容憔悴,瘦了十斤,比以前看起来顺眼多了,鼻头上的油都少了。 四王子的黑眼圈淡了不少,看来节省腰子的确对他的健康有好处,就连精神头都足了,坐在那儿骂骂咧咧,全是骂宋廷山和楚清的。 许念平骑在高头沃斯马上,一边耳朵听着四王子的脏话,一边耳朵听着街上百姓的窃窃私语。 为何窃窃私语而不是肆意讨论? 因为今天,是楚清的队伍奔赴前线的日子,那场面,让人不敢发出太大声。 没有人刻意维持街面秩序,但是百姓自觉分立街道两侧,静默观看。 楚清带着三十名护卫自楚宅出发,在州衙接了四王子和谷蠡王之后,一路往北城门疾行而去。 沿途,不断有人奔向楚清的队伍,路过前排,跟到楚清的队尾,如“贪食蛇”般,队伍越来越长。 这些人并不是随便就加入的,因为百姓早已发现,街道两侧总有几十上百名全身穿土黄色衣服的精壮后生,右臂缠着红色布条,上面还打着蝴蝶结,在等待什么。 直到楚清的队伍出现,他们便随行在队伍后方,步伐很大,速度很快。 他们的表情庄重坚毅,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他们的队伍不断扩大,却无人东张西望,无人说笑喧哗。 没有人指挥,却纪律严明。 就算是真正的军人,也不过如此吧。 看到这样的队伍,百姓们也不敢放肆议论,只敢交头接耳—— “我说,前头那个黑衣服的,是那个传说中当官的女子吗?” “是!以前我见过,叫楚清,可厉害了!” “那这些后生也是她的人?” “估计是,没看衙门一直在登记吗,这可都是咱新伦州的后生!” “有认识的没?我没听说哪家后生参军了呀!” “那可能不是咱们城里的,乡下来的呗!” “那楚大人挺会挑人的,这些后生看着就精神!” “那可不!一般人,估计楚大人也看不上!” …… 许念平听着百姓们的议论,也回头往身后的队伍看去——土黄色的一片,如移动的沙漠。 只是他们右臂上的红色蝴蝶结,多少给这片“沙漠”带来些热情。 “楚大人,这都是这几天招募来的士兵?”许念平问道。 “嗯,宋大人给挑的。”楚清回答。 真假参半的话。 确实宋廷山帮忙组织了先锋兵的招募,但是真正被“招募”来的,是楚家后几批加入的老兵,还有侯泽带领的船帮、盐帮后生。 这些人,是小宝早就挑选好的,因为侯泽那帮人都是学会使用和制作手雷、地雷的人。 待到出城时,楚清的队伍已经扩大到近千人。 城门外,有一列列马车在等候,每辆马车上都覆着大红绸,四角被绳子拽着,把车上所载货物盖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些,都是粮草?”许念平问道。 这些天他快马加鞭把新伦州的边境跑了个遍,快累死他了,没想到,楚清做的事也不少,不但人马招募好了,连粮草都筹备足了。 这让许念平很是敬佩。 “不都是,一半粮草,一半我这几天研究的‘大杀器’。”楚清说道。 现在该给许念平透露些“老底”了,不然回头在皇帝那边不好交代,于是楚清解释了句——“我把新伦州的爆竹作坊买空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三章 吴百强 “战争是一群老头子玩的政治游戏,却要让年轻人去送死”。 这话是一个叫赫伯特·克拉克·胡佛的人说的,他是米国第31任总统。 楚清觉得这话说得特对。 瞧瞧,沃斯那个卷毛老头往边境一站,不但给楚清带来巨大危机,还把她身后那一千名青壮年都给卷到战场上来了。 同时,楚清觉得自己好像也是那种糟老头子,因为那些青壮年是为了她在奔赴生与死的交界线,。 那些年轻的生命中,也包括自己的儿子。 楚清心里很疼,她不想说话。 同样不想说话的,还有皇帝。 今天是楚清开拔的日子,按照许念平给传回的信息,三日之内,必然开战。 楚清会有什么样的战绩,皇帝一点也猜想不到,因为无从想象。 可是最近一个月的军费上涨数目,是不用想就知道的,看看面前的老头子刘聚那张脸…………不想看,闭眼! 皇帝此时真是心烦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曾经的楚清让他感觉多好啊,每年私库递增的钱财、万斤重的大玉石、各地州府荒山荒地变良田…… 让皇帝觉得自己打个嗝儿都是七色彩虹,放个屁都能烟花四溢。 可自打对楚清有所疑心后,一切都不美好了。 到底不美好是出现在疑心前还是后?到底因果关系是怎样的?皇帝想不明白。 可是楚清想得明白。 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楚清也常常反过来说——命运决定性格。 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不争不抢,随遇而安,除了对孩子的成长有些焦虑外,一切都佛系得很。 因为她本身性格就那样,所以她该工作时就工作,该结婚时就结婚,该回归家庭就回归,该重回社会就重回,佛系的性格决定她佛系的生活。 可在现在这个世界不行。 开局就被老板娘扫地出门,想找个地方消停地打工、能攒点钱就买上一亩地,够养活自己和小宝就成。 可是遇到流寇、遇到被冒失的白桦裹挟进密侦司。 然后为了打开生路,也为了打开财路,一步步冒险,干的都是从没干过的事情,遇到的都是从未遇到的难处。 到如今,不会吵架的人,能与那帮官老爷们从据理力争、到牙尖嘴利地反唇相讥,再到最后竟然签下军令状,要在战场上与敌国军队一较高下。 哪些事是做对的?哪些事是走了弯路?哪些必要哪些不必要? 全然总结不出来。 摸着石头过河,首先得有石头,可是没有。 这个世界改变了她的命运,改变了她的性格。 “前方可是楚大人?”一声浑厚的询问声传来,打断了楚清的思绪。 能一路骑着马想事情,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的女人,恐怕也就楚清一个了吧? 这一路,连许念平都放弃骑马了,他太累,早就躲回马车补觉去了。 楚清抬眼看向前方,看到一队军士拦在路中间,打头的是位年约四十的汉子。 这人中等身材,一身青色直裰,落肩袖;袖口、襟口及裤腰都配有绣着金线的纽扣;头戴黑缎直檐大帽,上面绣着金色的走兽纹样;脚着高靴, 看穿着,应是名都头。 “我是楚清!”楚清回答道。 汉子马上抱拳行礼:“下官吴百强,在马将军手下任都头,奉命在此迎接楚大人!” 吴百强……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看长相,也有点眼熟。 楚清回头看看马车,许念平醒了,但是脸色依然疲惫,却还是下车过来看看情况。 楚清介绍道:“马将军派人来接我们了,这位是吴百强都头,吴都头,这位是都监许念平大人。” 介绍完后,许念平就算了解情况了,回马车继续补眠,吴百强则骑马伴在楚清身边,陪聊,与楚清差出半个马头以示尊敬。 “吴都头,我们可见过?我觉得你很面善。”楚清把疑问问出来。 “楚大人,久仰大名,今日才有缘见到,我家是五棵树村的,拙荆叫张二妮,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吴百强答道。 哎哟喂,我这是碰到谁了! “哎呀!”楚清很是惊喜:“原来是你二妮的夫君,秋生他爹!” 吴百强也很高兴,楚清能亲热地叫他媳妇和儿子小名,说明人家不端架子:“是,是呢。”又说:“马将军派我来迎你,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你可迎得够远的,”楚清说道:“前几年听二妮说你当上大队长了,后来回去得少,见不到二妮,也听不到你的消息了,没想到,如今你升为都头了。” 以前当大队长,能管四十五人;百人为一都,吴百强如今当上都头,可以管百人。 吴百强咧开嘴笑了,这一笑起来,跟秋生更像了,难怪刚才看他就觉得眼熟。 “马将军让我早点来迎您,”吴百强说,为了压低声音,还得让楚清听到,又顾虑楚清的官阶,他不能让马与楚清的马齐头并进,他不得不把身子尽量往前探。 楚清干脆紧了紧自己的缰绳,与他齐平,吴百强赶紧道谢,然后接着说道:“马将军见过那个许监军了,给你准备了盔甲;但是怕……” 吴百强指了指天:“怕有什么想法,也不知你具体会带多少兵来,便让我带兵加入你的先锋队,算是我们对你的人有个监管,免得有人找你麻烦。” 楚清心里很感激。 马达想的够周到,既派人监管,派的又是与楚清有关系的人,这样大家都自在,朝廷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就麻烦你了,”楚清说道:“除了我身后这一千人,还有一千人是从我的货栈出发的,估计应该会比我先到。” 两千人,加上运粮队和医疗队,将近五个营,五营为一军。 “那边马车里,是沃斯四王子和谷蠡王,”楚清又介绍道:“得让马将军派人把他们护送到沃斯王手里。” “就他俩?”吴百强终于问出憋了半天的话。 他得到的命令是帮楚清看好那“群”沃斯人,没想到却只有两个人。 “剩下的人得换钱,”楚清笑道:“我不死,就拿他们换钱;我死了,拿他们谈和。” 楚清的笑容看起来柔和,可吴百强心头发颤,他觉得那笑容有些决绝,也有些凄凉。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四章 要疯 楚清觉得碰上吴百强是个好兆头。 熟人,还“百强”,百分百的强,多好! ****************** “吴百强是谁?”小宝问道。 小宝已经到达临洋县了,魏诚毅先一步到那边等他。 “吴秋生他爹。”魏诚毅说:“现在当上都头了, 你娘是要在马达的军队参战的,她需要加入边军接受统一调度,她带去的人也得接受人家管理; 马达让吴百强跟着你娘,这样如果战况出现什么意外,马达也能帮你娘分担些。” “嗯,我记住了!”小宝说道。 这是很重的情分。 幸好沃斯王跑到北境去了,娘亲遇上的是马达;要是沃斯王在南境,娘亲遇到的是薛正浩,不得气死! 小宝来到南境后,听百家兴说了这边的情况,有些郁闷。 百家兴说,他们到这边后,连着好多天都联系不上薛将军,先是当兵的不给通报,后来总算通报了,薛将军却一直不理不睬。 百家兴不能擅自做主开打,因为那样师出无名,很容易没等交上手就被薛将军的队伍给镇压。 楚家有自家统一的着装,可是不能穿,那样,会给楚清造成豢养私兵的直接印象,因而百家兴他们都是穿着平常的衣服。 这样一来,边军就更看不起他们了——一群乌合之众,上报给将军,那不是等着挨骂? 临洋知县更是避而不见,作为一个旧东伦遗留下来的知县,能老死在任上就算有个固定收入,升职是奢望,想都不会去想的事,哪里还敢得罪军方大佬。 再说,他还指着薛将军帮他抗雷呢。 东伦与沃斯,从来就是说不清的关系,东伦国还存在时,他也是这里的知县,不就看沃斯人脸色过活的? 现在出了这么大事,他不得撇清关系? 有薛正浩这个喜欢揽权的人在,他要是还露面去接见那伙楚家人,他就是傻子! 往东走就是楚家的棉田,百家兴愣是不敢杀过去,真是憋屈死了。 薛正浩直等到朝廷有了准信要开战,才准备接见百家兴,不过,小宝已经过来了,不打算再让百家兴这么上赶着不是买卖地求接见了。 用百家兴的话说,薛正浩是一点儿责任都不想担—— 如果临洋县被占他就打,那就是他守边失职后的弥补,啥功劳都没有,还得落得一身罪过; 反正沃斯人没乱跑,都在那一千亩棉田上待着,又是打着迎接他们未来王后的名号,那就是楚清的责任,谁的锅谁背; 朝廷到底打还是不打,没下结论之前他是不会出兵的,万一被人弹劾“破坏两国关系”咋整? 小宝给“小甘甘”腿上挂好信筒,对魏诚毅说:“我娘亲既然今日到北境,那么最早明晚,最迟后晚,沃斯人将发动突袭,我们就定在明晚发动,夺回临洋县!” 魏诚毅摇头:“不行!你没有获得军令,不能擅自妄动。” 小宝把“小甘甘”放飞,说道:“魏叔,娘亲若是明日把凯利迪放回去,必然会让凯利迪带信给他老子,不是要钱就是下战书,你信不? 不管是哪种,依沃斯王的性子,他不会回信提出谈判,而是肯定要打娘亲一个措手不及,会在当夜突袭北境; 即便是后日也不怕,我们在临洋县先下手为强,他们想把消息传到北境,得翻过山,快马加鞭,至少也需要一天半,那么在朝廷看来,我们是与北境同时开战的,并不为过; 所以,魏叔,你得在我这儿打起来前,去告知薛将军,如果我楚家人为先锋军,那他此战亦有功劳; 若我楚家人为民兵,那他薛家军自此要改性了! 还有,你也可以提醒他,不要以为他守着军屯那点棉花就能吃饱喝足,我们完全可以放弃新伦州那不的棉花生意,再放弃临洋县; 我们甚至可以看着沃斯人如何让周边县城逐一沦陷,到时,他还有没有机会将功补过,让他好好琢磨琢磨! 当年娘亲送他宝刀,是让他保家卫国,而不是让他把刀刃朝向我娘亲的!” 话说得很直白了:若薛正浩承认小宝的部队为先锋军,那么他不出兵也得出兵,因为先锋军是他军队的一部分。 若不承认,那么小宝的部队将以民间组织的名义,对临洋县发起“收复失地”的行动,是百姓自发行为,功劳他一点占不到,想都不要想! 被敌军攻占的地方,军队束手无策,而百姓自发组成的队伍竟然能收复失地,岂不是说明薛正浩无能? 那么十万军队交给他,不是白白浪费资源?薛正浩必然会被撤掉,薛家军从此改性,张王李赵,任谁都好,反正不姓薛。 魏诚毅觉得这孩子要疯:“你就有把握能赢?你到底集合了多少人?” 小宝:“五千人,其中一千五百骑兵。” 楚家最大的兵力,在小宝这里。 魏诚毅倒抽一口冷气:“为何我和白桦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小宝:“魏叔,我娘亲早就说过,你们密侦司并不万能,短板太大了,密侦司的目标从来不是国内百姓。” 是了。 目标是百姓的,那是地方政府的责任;密侦司,只盯着官员,只盯着一切有造反可能的官员。 到目前为止,密侦司唯一盯着百姓的,是楚清,盯的是沃斯国的百姓,因为他们很难接触到王族。 可,重点是密侦司的短板吗?不应该是五千对五万这个人数比例吗? 要知道,临洋县能被瞬间突袭并攻占,是因为沃斯人的骑兵部队庞大,无法抵挡。 魏诚毅急了:“你想以五千人对付从维拉特入侵过来的五万骑兵?!” 小宝:“所以说,魏叔,现在要看你了,你得马上把风声传出去,说我娘已经押着四王子到达北境,等待与沃斯王交涉,他们会撤走一部分兵力的。” 五万骑兵?小宝一直怀疑这里的水分有多大。 即使没有水分,那沃斯王也不会在这个地方投入如此多兵力,因为这是新伦州的最南部,全是丘陵,穷得很。 可如果真是屯集五万骑兵,只有一种可能——这边方便补给粮草,因为维拉特是沃斯国的产粮区。 只要把娘亲到达北境的风声放出去,沃斯王必然把这边的兵力会往北迁移。 从北境进入,一路往西杀去,直奔大宣国都,这才应该是正路! “真的是疯了!”魏诚毅差点儿就要骂脏话:“你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猜想之上!没有任何根据! 说,刚才你让金雕给谁传信?传的什么信儿?” “魏叔,我是给六毛传信,他在维拉特郊游呢。”小宝邪邪一笑:“你说,如果维拉特边境断粮会如何? 如果运气好,我们不止打好头阵,甚至不等薛将军支援,直接拿下临洋县,我娘的功劳会不会更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五章 成串的铁蒺藜 楚清与马达汇合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分,马达二话不说就拽着楚清进了自己的帅帐:“先喝两杯,算是接风!” 楚清看看身边的许念平,转回头对马达说:“开战在即,咱不能喝酒。” 那神情,要多做作有多做作,把违心之语说得别别扭扭的,生怕许念平看不懂。 许念平:“……小喝一杯……无妨吧?” 这孩子,越来越上道了。 三人于帐中大口吃肉,小口喝酒,全是楚清带来的熟食,饭桌旁边就是一个偌大的沙盘,马达所负责的疆域在上面体现得清清楚楚。 楚清与马达一人拎一只烧鸡大腿边啃边对着沙盘比比划划,许念平捧着涂满芥末酱的盘子,将手里的烀猪蹄蘸着芥末酱边吃边听。 “沃斯王扎营在这儿,距我们六十里,如果我们把四王子送过去,往返大概在两个时辰内,那么……”楚清手中的烧鸡腿指向沙盘某一处。 三月十七早上,四王子和谷蠡王怀着复杂的心情骑上……老毛驴,踏上回国之路。 并非马达或楚清有意折辱他们,而是—— “两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来时未有骑乘,走时,某便将这两头驴子送与你们代步,这是某后营担负拉磨重任之驴,望你们善待于它。”马达说着抱了抱拳,很有礼貌。 真够气人的。 沃斯使团来时化整为零混进大宣,走时还想让大宣给你们预备马匹?也行,拿钱! 可如今二人身上所有物件都被没收,怎会有钱买马,所以给头驴子就不错了。 没听马达说嘛,那可是在伙夫营担任拉磨重任的驴子,马达还很不舍呢,没了这头驴,谁来拉磨,四王子吗? 所以,他们走了没人不舍,这头老驴,却是让马达心疼得很。 四王子气得肝疼,却不敢骂出来,往身后扫视了一圈,恨声问道:“楚清哪?!” 别人他不敢骂,骂楚清出出气肯定是行的,因为这娘们儿在大宣也不受待见,骂她比较安全。 “噗!”许念平把从牙上剔出的葱丝吐掉,早上小米粥就大葱蘸芥末酱,好吃是好吃,可惜这月份只有冬储大葱,老,塞牙。 许念平有些可惜那条葱丝,味道挺好的,刚才怎么就吐掉了呢?直接咽了多好! “我们楚大人睡着呢,”许念平的眼神还在往地面搜寻,试图找出那根葱丝,嘴上心不在焉地答道:“她说了,你走就走吧,不用告诉她,别打扰她睡觉; 还有,她说你也别不舍得,不给你当后娘,是你没这福分,不过要是你真有孝心,倒是可以收你为干儿子; 也不用你日日在跟前尽孝,只需每月给送一百两黄金就行了。” 这是真话。 楚清昨晚跟马达研究完地形后,就带人在附近转了转,实地看了一下布防,然后带着吴百强那一都人和楚家人连夜刨地,到后半夜才休息。 早上许念平来敲门,想请她一起用过早饭后,再与她一起看着四王子上路,楚清睡眼惺忪地开门时,就说了那番话。 不过,楚清原话说的是:“走就走呗,还想留下给我当儿子是怎么着?” 想到楚清的憋屈,满嘴芥末酱香的许念平,就把这句话给发挥了一下。 “呕、啊~~~”毛驴适时地叫唤了一声,四王子差点喷血。 “哈哈哈哈~”身边军士们哄笑声一片,许念平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几句话说的,无形中竟涨了士气。 好在有谷蠡王陪着,丢脸也算有伴儿,四王子气狠狠地骑上毛驴,与谷蠡王一起走了。 原本昨晚楚清和马达商量的是,为了节省战马体力,会派一队军士徒步将四王子和谷蠡王送到沃斯王阵营,可是当时马达说了一句:“回自己家还能不认得路?” 所以楚清最后决定让他们自己回去,免得沃斯王再把押送的兵士们给扣下。 也是因此,搭上两头老驴,把士兵们的体力也节省下来,而原本算计的往返两个时辰,也得改为单程一个时辰。 事实上,那两头老驴这辈子最习惯的速度就是拉磨时的速度,想走快也快不了。 所以,四王子和谷蠡王几乎是以踱步的速度往回走的。 但是他们会放弃驴子吗?不会。 养尊处优惯了,让他们连走六十里地,他们宁可骑在老驴背上磨蹭。 再说,老驴也是肉,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呢。 所以当他们看到出了关门口后,很大一片地区的土地竟有翻过土的痕迹时很惊讶,谷蠡王说道:“他们竟要在这里种地?你看看,这地都是翻过的!” 四王子也看到翻过的土地,但是他很不屑:“哼!让他们浪费体力去吧!我父王的战马会直接把这里重新踩踏坚硬!”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马达倒是心急起来,问许念平:“楚大人还没起来?” 许念平吧唧吧唧嘴,说道:“应该起来了,楚大人一般被叫醒就不会再躺下。” 这一点,是许念平这段日子跟在楚清身边留意到的习惯。 正说着话,楚清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起了!走吧,跟我干活去!” 二人一回头,发现楚清已经带着吴百强过来了,楚清指指身后,说:“马将军,我带了铁丝网,你派些兵去伐树,帮我把铁丝网架设起来。” 昨晚商量的时候,马达就听楚清提过铁丝网,但是没有看到实物,想象不出来,以为是铁丝做的渔网一样的东西。 可等到楚清带了人去营里把一大卷一大卷的铁丝网搬出来时,马达才发现,这不该叫“网”,应该叫成串的铁蒺藜。 “这……”马达郁闷了:“你不说是网吗?这也不是啊,这么小的铁蒺藜就算放在地上,对敌人的战马也没多大伤害吧?” 原本马达就对用铁丝网拦截冲刺中的马匹持怀疑态度,但看楚清当时信誓旦旦,便没有说什么。 此时看到非但不是网,甚至那上面的“铁蒺藜”如此小,更是有些想拍大腿:楚清何时变得这么不靠谱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六章 旋风大脚 马达当年与舅父洪亮,曾经共同抵御过沃斯骑兵,深知他们的战力有多强悍,几乎可用“摧枯拉朽”四字形容。 因此这一次一得到沃斯王“御驾亲征”的消息,马达就从南边借来五万兵力支援,可这也成为临洋县失守的借口。 所以当得知楚清自请来做先锋官、甚至还立下军令状时,其实马达心中是很高兴的。 因为楚清在他的印象里,从来都是办法多过困难、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他甚至都想好了,他给楚清打下手都成,以楚清的头脑,一定能帮他扭转眼下的局面。 可是、可但是、但可是! 楚清整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袖珍铁蒺藜吗?逗小孩的玩具吗? 马达开始怀疑给楚清打配合这个决定的正确性了。 铁蒺藜,是模仿草本植物“蒺藜”,而发明出的一种铁质带有尖刺的撒布障碍物,在军事上使用。 这东西直径有四寸左右,有四根伸出的铁刺,凡着地时总有一刺朝上。 战争中,为给敌军造成伤害,往往会将铁蒺藜撒布在地,用以迟滞敌军行动。 出于收取方便的需要,也常常会在铁蒺藜中间留有孔洞,能用绳子串联,成串的铁蒺藜也确实像楚清的铁丝网。 楚清做的铁丝网,确切地说,应该叫做“刺铁丝”,是把一段段铁丝用拧编的方式扭成麻花,再连接到一起,就像给线头打结一样。 只是这些结头不是越小越好,而是做的很大,并用钳子把端头处夹出锋利的尖角。 本是受工具的限制,拉拔铁丝的工艺无法随心所欲拉出任意长度,可是歪打正着,在楚清的要求下,直接将铁丝制造成刺铁丝。 马达一说“铁蒺藜”,楚清觉得简直是给自己的铁丝网在这个世界找到了理论依据。 只是真正铁蒺藜的尖刺,超过二寸长,可以扎透马蹄;而楚清的刺铁丝上的结刺,只有一寸长,别说扎不透马蹄,恐怕都能给踩扁。 也难怪马达提心吊胆了。 因为想让楚家小子们好好休息、补充体力,此时楚清并没有带自己人,便亲自示范,让吴百强带着手下们依葫芦画瓢。 楚清戴上手套抡镐头刨坑,再把从伙夫营带来的木头桩子插进去,像种树一样,填好土后让吴百强往地里砸。 木桩深深插入地里后,再一道一道缠上刺铁丝。 很快砸好五个一人高的桩子,中间拉上三道刺铁丝,楚清往上面撞了撞,撞不动,衣服也刮破了。 “来,看看,这个好不?”楚清让马达验收。 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这东西没用的马达,并没有像楚清那样往铁丝网上撞,而是后退两步,然后助跑往前一蹿,一个旋风大脚踹上木桩! 真是不愧其名,马达啊,动力就是强! 木桩当即被踹倒,马达鼻息重重地哼了一声:“哼!就这?马速不比我快,这玩意儿能拦住谁?你当是羊圈哪!” 说心里话,这木头桩子,楚清是踹不倒,最多能踹歪一些。 可这是重点吗? “马达,不带抬杠的啊!你琢磨琢磨,若你是马,你是会奔着桩子撞、还是奔着铁丝网上撞?”楚清问道。 别看马达他们都能骑马御敌,但是有些知识他们还真不懂。 首先,马是近视眼,除非给它戴上二百来度的近视镜,否则它们看东西都是自带朦胧效果的。 从远处看来,铁丝网并不阻挡视线,反而是木桩子比较明显,所以马在远距离时是看不到铁丝网的。 其次,如果马是冲刺状态下,那等它能看清铁丝网时也减不下速度了。 而且铁丝网看起来这么单薄,也没有渔网密实,骑手们很大概率不是降低马速观望,而是直接冲撞过去。 那么铁丝上的尖刺就会划伤战马,要是冲击力大些,铁丝网被撞变形,就会缠在战马身上。 马受阻、还吃痛,自然会减速。 当然,也不排除马会撞击木桩,毕竟马的眼睛长在两侧,头部正前方是它的视线盲区,那就来个“撞天昏”,也是不错的减速方式。 “它们又不瞎!”马达没好气。 马达虽然每日也与马相处,可关于马的视力这番道理他还真不懂。 以己度人、推己及人,是人们惯用的思维模式,所以这个世界的人通常以为马不但视力好,而且夜视能力超强。 夜视能力是真的比人强,可近视也是真的呀。 “不信,你一会儿去营里挨匹马的试验,”楚清给他讲了马看不清东西之后,又不得不说个让他亲自求证的方法: “你从远方走向你的马时,看看马匹是不是会先抬头看你,等你走近了,它是不是会慢慢把头低下看你; 又或者当你驱使马匹进行障碍跳跃时,马匹会是不是会先抬头看远方的障碍,而等牠接近障碍时,就会先低头看,才准备跳跃; 还有,当你骑在马上时,若你限制了马匹的自然头部移动,马匹会不会不停的摇甩头部?这是它在告诉你它看不清楚前方的事物; 是不是有时候马匹会突然停下来?那是因为它看不清楚障碍距离它多远,所以它会壕沟和栏杆会感到害怕,拒绝跳跃,来保护自己。” 马达的表情慢慢不那么躁郁了。 因为楚清说的情况,在他自己的战马身上都遇到过,只不过他一直都没理解,而是认为马可能生病、或者畏惧。 楚清说的这些话,其实老于他们这些年也总结出了差不多的理论,只是没有楚清说出来的多。 “可那又有什么用?”马达还是不放心:“这玩意儿能拦截多久?减慢那一点点,无济于事! 而且,就这不到一人高,人家完全可以跳过去!” “所以要拉两排铁丝网啊!”楚清说道。 马达的耐心快要磨没了,要不是念着这些年的交情、和楚清是个女子,估计早抡起拳头跟楚清干架了。 “你忘了昨晚上我带人埋的地雷了。”楚清站得离他远些,说道。 交情好是一回事,暴脾气是另一回事。 交情越好,说明相互越了解,所以楚清看马达那不停咬紧的腮帮子,就知道他在压着脾气,所以赶紧站远些。 不是因为怕挨揍,而是站得太近,楚清发挥不出飞镖的威力,打架嘛,总不能站着只挨打不是? 还没有跟马达打过架呢。 这么聊天,楚清一点也不反感,反倒是在朝堂上与那帮文官吵架才烦人,那时的怒气,就像现在的马达。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七章 谁说家里没大人 一道地雷线,两道铁丝网,再是一道地雷线,如果还不能震慑住他们,就该上“没良心”了,要是还阻不住,那就得上手雷。 只是,“没良心炮”和手雷的事情,楚清暂且没有说,没功夫。 虽然对马达啰嗦半天,连去伐木的兵士都回来了,马达才将信将疑不吭声,但这并不妨碍架设铁丝网的速度。 总比挖壕沟容易多了。 纸上谈兵一宿,不如实战一分钟。 ****************** 果真如同小宝的分析,沃斯王在见到四王子和那封楚清的“拒婚书”后,当即决定突袭。 “我说什么来着?”小宝抖着字条给对魏诚毅说道:“娘亲邀请让沃斯王当冤大头呢!” 在沃斯王看来,楚清那不是“拒婚书”,而是“战书”;而在魏诚毅看来,这就是简单的一份“骂人讨债书”。 楚清是这样写的—— “素闻沃斯王文治武功、德才通天地,上天如飞禽,下地如走兽,堪比禽兽。 且一表人才,英明神武,具雄鹰之眼、有豺狼之智、备鳄鱼之义,还富甲一方。 更胸襟宽广,有容乃大,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分明就是想来摘桃子的! “娘亲当年真是瞎了眼,竟给他送那么好的斩马刀!”小宝气得直拍桌子。 老于是跟着卓耀一起回来的,刚才在门外拴马,但也听到里面的对话,此时进门就骂道:“他娘的!以为家里没大人了吗?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小宝赶紧上前迎接老于,没听老于说嘛,“家里大人”! 这是给小宝这个小孩子做主来了。 却又听老于接茬骂:“朝堂上欺负还不算,这回来了,还要欺负!怎地,真以为清子是没大人管的?!” 小宝摸摸鼻子,坐回去了,心想:娘亲啊,本来咱都是一辈儿的,这下坏了,老于辈分儿这就上去了啊! “嚷什么!”又一声传来,声音有些苍老,但中气十足:“谁说没人管?谁说家里没大人?” 门帘再次掀开,吕师傅带着康希进屋来。 “吕爷爷,你们怎么来了!”小宝这次一蹦三尺高地跳将起来。 吕师傅年岁大了,虽然他非要跟着,但是楚清和小宝都不同意,让他帮忙看家,告诉他:“家里有您老坐镇,我们在外面才心安。” “孩子有事,大人还不给撑腰?”吕师傅在小宝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满面风尘,有些憔悴。 “小于,”吕师傅吩咐道:“你们忙你们的去,这边有我!” 得,这才是“家里大人”,老于摸摸鼻子——想偷摸升个辈分儿,泡汤了。 “我合计着,”吕师傅说道:“炮啊、雷啊的,坏了总得有人修,不能让耽误事儿,要是不够,现做也得有人做。” 吕师傅这次把从京都划拉回来的十一个残疾工匠都带来了。 也是有着与小宝同样的心思:拖人下水。 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啥啥啥的,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比卖身死契更靠谱? 不过这还真不是重要的,真正的目的是:这些人已经残疾了,就算是“没良心炮”再如何没良心,死几个残疾人,和自己这个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总比让大好青春的年轻人送命好。 小宝一下就看透吕师傅的心思,攥着老人的手说道:“吕爷爷,娘亲说过:工匠才是最珍贵的财富!你们不该来!” 吕师傅却说了一个比较残酷的事实:“工匠只有在你娘这儿才珍贵。” 这是个简单而又深奥的问题:大宣不重视工匠,但重视工匠琢磨出的、可以产生经济效益的成果。 或许,在哪里都是这样吧。 但是,不重视工匠,指的是给工匠的待遇低,而不是不重视他们的生命,只有不负责的官员才是真的不把工匠当回事。 历朝历代,军队屠城时,或许美女都未必能活下来,但是工匠一定是要保留的。 “别说没用的,”吕师傅不想让小宝分心劝说,问:“何时开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八章 “冲!”“啊!”(一) “再等等,吕爷爷,您先歇息,我在等楚元的消息。”小宝说道:“如果顺利,我们会在明晚开打。” 打早了,恐怕薛将军的部队不会给予支援,因为是“善做主张”,因为他们是“乌合之众”。 人少,还是需要依赖正规军队的。 娘亲一早放走四王子和谷蠡王,中午时他们俩怎么也能见到沃斯王了,那么,沃斯最快会在晚饭时分集结好人马。 楚元数日前就去找维拉特那边的山路了,那边肯定有能够让马匹快速通过的地方,不然他们五万的骑兵不可能来的那么突然。 现在刚过辰时,楚元最晚也要在午时前传回消息,按照小宝的计划,如果找不到,他会在那边与六毛七毛汇合,一起阻截运粮队。 如果找到了,那么楚元会在第一时间炸毁那条通道,尽量拖延他们支援沃斯王的时间。 楚清把所有强悍能干的老兵都给了小宝,包括卓耀,因为她不能跟小宝在一起,又怕薛将军不肯配合百家兴。 她要早知道薛将军态度这么差,是不会让小宝去临洋县的。 可是小宝不去又不行,自己上前线,小宝一定会跟着,可许念平也跟在自己身边,而名义上小宝是被扣在维拉特的,欺君之罪呀。 楚清那边只有两千人,而沃斯王大部队也在北边,小宝不能让娘亲压力太大。 楚清和小宝算对了沃斯王会在见到四王子的当天就发动进攻,但是没有算对时间。 娘俩都以为沃斯王会在夜晚搞突袭,因为那时候趁着夜色,成功几率大。 事实上,沃斯王看到四王子给带回的那封“拒婚书”就气炸了肺。 不是因为要钱,而是因为楚清骂他。 别以为沃斯王看不懂大宣文字,也别以为沃斯王不懂什么叫“堪比禽兽”、“豺狼之智”、“鳄鱼之义”。 还说什么“有容乃大,头:“你就算现在下令迎敌,也才能迎出二里地,所以不差这一时半刻。” 马达想说战场瞬息万变,一时半刻可能就决定了胜负,但看到楚清坚定而自信的眼神,便抿了抿嘴,没说下去。 马达和楚清一起站在城头,往下俯视。 楚清不紧不慢地从腰包里取出一个单筒望远镜,调整焦距,马达问道:“你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楚清把望远镜递给他:“你看看。” 马达翻来覆去地看:那是一根黄铜制作的伸缩管,两端有两块通透的水晶。 学着楚清刚才的样子,马达眯起一只眼睛看去,倒吸一口冷气:“这……”,声儿都发颤。 刚刚他只看到远处地平线似有浮动,可是用楚清这个黄铜筒子看,竟看到那是一层搅起的黄沙,其中若隐若现着一片黑点。 既然看到了,就不肯放下,祥子只好依依不舍地把自己刚掏出来的望远镜递给楚清——他还没来得及看呢。 楚清也举起望远镜,她也看到那一片贴地的黑点快速地往自己方向移动,但她不关心这个,她在看吴百强的队伍。 吴百强的百人队已经到达地雷区,然后向两边分开。 两边有不少小土包,吴百强的人正挥舞着手中长枪,动作相同:每隔一段路就连举三下。 这是楚清给规定的动作,因为地雷线拉的长,怕藏匿在土包后准备点火的人听不到通报。 马达就看着自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低级部下,不折不扣地执行楚清的命令。 “大概二里半,”楚清撤下望远镜,说道:“该炸了。”刚才她透过望远镜看到了沃斯长矛的反光。 吴百强带的队伍,开始从分散重新聚拢,往回狂奔。 沃斯骑兵发现了这一小撮大宣兵士,呼喝声此起彼伏,响亮到站在城楼上的楚清都能听见。 像狼群发现了羊群,“冲啊!”沃斯骑兵一下子兴奋起来,完全不顾战马疲惫,提速追击。 很多骑手仗着马术高超,从大部队中领先出来,一点点接近大宣兵士。 吴百强的队伍只有百人,在数万大军面前真如掉进狼群的小羊羔,不过,这只小羊羔没被吓住,他们奋力往城门方向狂奔。 “炸什么?”马达问道,他还处于新鲜玩意儿带来的视觉刺激中。 漫天黄沙,数以万计的沃斯骑兵呼啸而来。 他们身穿皮甲,背挂弓箭,紧紧攥着的长矛如同一片竹林,浩浩荡荡,迅速向城门方向移动。 一面面白色的战旗在风中飘舞,仿佛可以听到它们猎猎作响的声音。 “准备!”见马达抬手,他的副将喊道。 身后的弓箭手整齐划一举弓搭箭。 未等副将的“放!”字喊出,“轰!”“轰!”“轰!”“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 “啊!”“啊!”“咴聿聿~”…… 被沃斯战马搅起的漫天黄沙变黑沙,里面夹杂着火光,凄厉的马嘶声和哀嚎声响彻云霄。 如同洪水撞击河岸,沃斯骑兵两翼各被削掉一大块,战马在惊吓中不再听令于骑手,拼命乱跑起来。 而大军中部虽暂时未受损失,可巨大的爆炸声,也把战马吓得不肯再往前奔行,打起转来,它们想逃跑。 骑手们也吓了一跳,但是他们没有看到两翼的惨状,还有理智,顶着惊恐拼命挥舞马鞭,驱动马匹继续向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四十九章 “冲!”“啊!”(二) 听觉发达是对马视觉欠佳的一种生理补偿,这对在原始状态上马的生存是非常必要的。 然而听觉过度发达,也是马胆小的一大原因。 马的外耳道捕捉音响的来源、方向,起到音响的定位作用;中耳则是放大音响。 因此,地雷的爆炸声在它们听来的效果,远超过人。 如此多的爆炸声,几乎所有的战马都听到了,它们也要四散逃跑,只是,它们处于队伍中部,视线受阻,只能看到两侧同伴的屁股。 同伴们还在,虽有混乱,但都被骑手们控制着,所以大部队还是保持了阵型。 队伍后方的沃斯王得到汇报:“不知为何,地里传出巨大的声响,我们的马匹随之碎裂!” 碎裂! 沃斯王瞬间想起,四王子凯利迪扣留楚清的商队时,似乎也遭受过这样的“声响”和“碎裂”。 身边,四王子已经目瞪口呆、脸色发白。 当时,他派人追杀楚清的队伍时,一百多卫兵只回来不到半数,还有那个被吓傻的葛景泰,和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在雨中暴露着脏污的血肉和断掉的肠子的散播尔。 那一次,逃回来的幸存者说的是“地里钻出的天雷”。 当时他只为没有拦截住楚清的队伍、杀死罗安而发火,并没有重视此事。 因为那时候对此事的总结是运气不好,认为是白天有人在河里洗澡或者在草原上晾晒衣物,引起永生天发怒,所以降下天罚。 可他们还在那里找到永生天留下的铁疙瘩呢,虽然没多少。 “怎么回事?”沃斯王已经问向四王子:“你应该知道吧?” 四王子想说“我不知道”,可是看到父王鼓起如青蛙的眼珠子,他没敢,他只是嗫嚅着说:“可能又是运气不好,地里钻出天雷了。” “méngisini qagha chowaghan!(你脑袋被乌鸦啄过)”沃斯王骂道。 沃斯王想到的是楚清的采玉队是如何从山上快速弄出那么多玉石的,听说是飞火面儿。 可是他试验过,飞火面能燃烧,装在罐子里也能爆炸,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啊! “我……”四王子委屈,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别说连个女人都还没有碰,就是连口饭都没吃完呢,又被带着跑回来。 可是,父王的脾气他可知道,一个不如意,就算是儿子都杀! “父、父王,快派人去看,有没有铁疙瘩!如果是地里钻出的天雷,会有铁疙瘩!”四王子马上“将功补过”。 “啪!”一马鞭就抽在四王子身上,要不是有盔甲,这会儿该冒血了。 “itning balisi!(狗崽子)”沃斯王骂道,对这个野种,甚至都没心情骂他! 天雷能给你铁疙瘩?!你当是陨石呢? “别分开,集中!”沃斯王下令。 “轰!”“轰!” “轰!”“轰!”“轰!” 沃斯王的命令都没走出二尺远,接二连三的爆炸又一次响起。 铺设地雷时,因为跨度过大,中间的引线过长,两翼的地雷爆炸了一会儿后,中部地雷的引线才烧到头。 这下可毁了,正好在沃斯大军中间起爆! 巨大的爆炸声在草原上回响,飞石四溅,黄沙裹挟着硝烟,硝烟承托着火星,火星烧灼着残肢断臂,半空中一片支离破碎。 地面上,不断掉落着马蹄、人手、头颅、碎成一节节的肠子……如同下了一场尸块雨。 马群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嘶鸣着,疯狂四散逃离。 马是单眼视觉动物,它们几乎只用一隻眼睛看事物,而不是同时使用双眼来看。 发疯的马群仓皇逃散,它们刚刚一只眼睛看到有残缺的马头砸落在身侧,掉头乱逃时另一只眼睛也看到那个马头,再次受惊。 马群不停地狂跳乱蹿,又因为看不清眼前的景物而不停地甩头。 巨大的爆炸声震聋了不少马匹的耳朵,它们再也听不到主人的命令,只有焦臭的肉味、踩踏在脚下不知是人还是马的内脏味、不断扩大着它们的恐惧。 因被爆炸冲击波震死却保留了全尸的人和马匹,以及被地雷炸出的大坑,成为马群逃跑最大的阻力。 它们或被地上的尸体绊倒,或被坑洞崴伤腿脚,最后被其它同伴践踏。 它们背上的骑手也再不能抓牢缰绳,被颠下马背。 可是,只要掉下来,他们就和地上那些尸体一样,只有一个结局:被发疯的马群踩踏成比那些尸块更细碎的肉泥,渗进土地,挖都挖不出来。 三月过半的沃斯大地,刚刚回春,远看有绿意,近看仍是黄土地,可此刻,换了颜色。 幸好在队伍后方,幸好沃斯王是一国之君,四王子有幸能在父王的卫兵帮助下稳住马匹,没有被马群冲撞掉下去。 也有幸与他的父王(或许是堂兄)共同目睹了这一“地下钻出的天雷”所造成的“胜景”,惨烈的胜景! 奔驰中的五万骑兵,那是多大的面积,至少一平方公里! 只有少部分骑兵因为一直往前冲锋,与周围拉开的距离较大,没有被地雷炸到,而前路也无甚阻挡,冲到了最前面。 “啊……啊啊啊!”马达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他这辈子别说没看过,甚至想都想不出来的景象,一时间,只会啊啊大叫,如同被夹了手指头的小孩子。 城头的弓箭手们也被这一景象惊呆了,拉着的弓、搭着的箭就那么擎着,也不嫌胳膊酸。 从这个距离,弓箭手们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黄沙中的黑点。 可是他们看到那一片黑点先是两侧突然开花,随即有爆炸声传来,变成更多更小的黑点,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 后来中间一大片黑点也开了花,变成更多的小黑点,而那些搅起的沙尘早已变了颜色。 接着就是原本一整片的黑影四散,遍布得整个视野里都有,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 一阵西北风吹过,混着硝烟和烤肉的味道传来,其中还掺杂着血腥气息,弓箭手们终于慢慢松下弓弦、放下举着的弓箭,开始干呕。 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大屠杀了,还屠得碎肉横飞。 “呕!”马达吐了。 谁让他看个没完,楚清早都放下望远镜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章 “冲!”“啊!”(三) 城墙上,除了楚清一切正常,也就只剩下祥子和马达的副将还能站直了,只是也面色苍白——被周围人呕吐的味道恶心的。 唯独许念平,抓着两个望远镜看兵荒马乱,看得如饥似渴、如痴如醉。 而弓箭手们本来只是干呕,结果被马达恶心的到底把午饭吐干净了, 楚清还好,整日跟楚家小子在一起,打嗝儿的、放屁的、脚臭的,啥味儿没经历过? 尤其现在迎着西北风,还用围脖将鼻子挡道上了,不怕不怕! “那啥,马达啊,”楚清拍拍马达的后背:“要吐就吐快点儿!然后赶紧让你的兵去拦截,不然一会儿第二道地雷线也爆炸,可惜那些马了!” 眼下,冲过来的马群,基本上也是在疯跑中,只不过因为方向正确,骑手们并没有限制它们。 可是,马群已经撞到第一层铁丝网了,疯跑的马群力量极大,铁丝网被它们冲击得先是变形,然后很多桩子脱离地面。 不过,这些马也被铁丝网缠裹,浑身是伤。 有的战马脖子被切割,仅剩的半边皮肉拖拽着马头,在前腿处荡悠两下,然后摔倒在地。 有的战马被戳瞎了眼睛,痛苦地哀鸣着,想甩开铁丝网,可是又被那尖刺深深扎进皮肉。 骑手们有盔甲,铁丝网没伤到他们太多,可也有不少人被骤然阻住的战马甩脱,惯性将他们挂在了铁丝网上,甚至有人被割了喉。 胯下的坐骑痛得胡乱蹦跳,后面的战马来不及减速又冲撞上来,于是,这些战马也开始发起疯来。 听说不要浪费沃斯马,马达迅速直起身体下令:“快!”副将当即挥舞令旗,鼓手也敲响战鼓。 “????!”楚清对着铁皮喇叭吹响了哨子,短促而嘹亮。 风适时的止息,没有把哨声吹散。 城下的吴百强听到哨声,带着队伍分散开挥舞小旗,通知第二道地雷线上的人撤退,不需要点火。 本来一直准备迎战的大宣骑兵,刚被之前的场面闹得莫名其妙,不过因为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倒也没有畏惧。 只是大宣的战马也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响声,不过好在离得远,只是有些骚动,骑手们很快安抚住了马匹。 听到战鼓声响起,各队队长同时下令,大宣骑兵旋即冲杀出去! 沃斯骑兵们被第一道铁丝网拖延了好一会儿,没有受伤的骑手们才勉强控制住战马。 此时他们已无退路,身后是被地雷炸得疯狂乱跑的战马,身边又是被铁丝网刺伤、及被疯马误伤的同伴,沃斯骑兵只好继续向前冲锋。 可很快,又是一道铁丝网,又是一次伤痕累累、皮开肉绽的冲撞,马群再次发疯。 也就是两道铁丝网拦截的时间,大宣骑兵已经冲锋过来。 一边,是一直奔袭未曾休息,还被不断伤害和惊吓、已是强弩之末的沃斯骑兵;一边,是严阵以待、吃饱喝足、兵强马壮的大宣骑兵。 沃斯骑兵的优势已经消失殆尽。 大宣骑兵“冲啊!”“杀啊!”的喊杀声震天。 楚清又举起望远镜,倒是马达,举起来、放下;放下、举起来,犹豫不决。 “又不是没杀过人,看吧!扭捏个什么劲儿,跟个娘们似的!”楚清说道:“等你指挥呢!下面全是沃斯马!” 马达:“我……” 城下,当先的五千大宣骑兵已经发起第一轮箭雨,接连三轮箭雨,好不容易冲到近前的沃斯骑兵大部分已经落下马背。 没有落马的,身上也如刺猬。 马匹更是遭罪——又被地雷吓、又被铁丝网伤、这会儿身上又中了箭。 三轮箭雨射过,大宣骑兵也冲至沃斯人面前,短兵相接,挥刀便砍,再没有九年前初对沃斯人的胆怯。 第一批的五千骑兵对付这些强弩之末的沃斯骑兵已经足够,紧随而至一万大宣骑兵从两侧分开,向沃斯人的大部队追击过去。 “????!”楚清再次对着铁喇叭吹响了哨子,这次哨声很长,马达的副将也挥下了令旗。 楚清吹响哨子就随即下了城头,她跨上战马,挑起一杆红边黑底大旗,上面金色丝线绣出的硕大的“楚”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马达追在后面喊:“你别去啊!你个娘们儿逞什么能!” 楚清回头朝他一笑:“我是立了军令状的,怎么也得杀几个才像那么回事儿!” 城下,两千楚家小子的队伍中,也纷纷挑起数面“楚”家大旗,随着楚清奔向敌方。 楚家队伍中,有六百辆马车,马车上覆盖的大红绸缎被风吹得鼓胀,似乎把要阳光也染红。 楚家队伍后方,是马达的五千骑兵,他们的作用,是保护楚家先锋军。 有沃斯王坐镇,沃斯骑兵不至于乱得彻底,很快,他们向后撤了两里地,躲开疯马群的冲撞范围,开始重新组织阵型。 只是看着,似乎比之前缩小了一半。 太多的沃斯马发疯、跑走了。 马跑了,连带着马背上的骑手也被带跑了。偌大的草原,不知他们将跑到何处,才会因为马匹力竭倒地,才能停止下来。 剩下的骑兵胆寒于方才砸落的尸块和碎肉大雨,惊魂未定;更有无数兵士失聪,因为听不见号令,或是原地站着发傻,或是胡乱蹿着找位置。 吴百强领着他的百人队跟上楚清的队伍,紧紧拱卫住楚清。 吴百强不时偷瞄楚清。 过去,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对他媳妇好,对他儿子好,但他更相信自家媳妇、儿子朴实,才会与楚清相处融洽。 他也特别感激楚清对他们家的帮助,那是让人有尊严的帮助,持久的帮助。 也听说过此人上得起朝堂,与高官员比得学问、斗得过弹劾。 别的,他不曾多想。 因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没有直观的感受。 但是,仅仅相处的这两天,吴百强心中就充满了敬佩。 哪个女子看到满地的肉泥能像楚清那样还能笑出来? 哪个女子面对敌方数万大军气定神闲、指挥若定? 哪个女子能搞出地雷、铁丝网这样的物事?这简直是最好的防御工事! 吴百强不禁赞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跟在一万大宣骑兵之后,身后还有五千骑兵压阵,楚清的心跳如同轰隆的马蹄声,在胸腔中猛烈的震荡。 这可是她第一次亲临战场,古代战场! 害怕吗?害怕! 可是更激动。 人这一辈子,没干过的事情多了,可是场面最大的,恐怕就是上战场了吧? “儿郎们,布阵!”楚清举旗高喝。 艾玛,真爽! 管他能不能听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一章 “冲!”“啊!”(四) 前面一万大宣骑兵已快要接近沃斯军队两射之地,领兵的参将抬手高喝:“就位!” 大宣骑兵向沃斯军队两侧前方呈45度角夹击过来,就等距离合适时参将下令万箭齐发。 楚清的的队伍迅速冲到正中,与沃斯王的战车隔着人马遥遥相对。 在她身前,三百门铁身“没良心炮”、二百门木身“没良心炮”,和一百辆车上栽着的炸药包,以及人手十个手雷的两千名楚家先锋军,呈扇形散开。 楚清举起手中黑色大旗对天画了个圈,五百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正前方的沃斯军队。 与此同时,刚刚集结好阵型的沃斯王手中,明晃晃的包金镶玉大弯刀高高举起。 听力出现问题的沃斯骑兵相互看着,以确认是不是现在要准备抬弓放箭,动作混乱而犹豫,竟看不出一点沃斯骑兵的骁勇。 楚清身后五千骑兵,由马达亲自压阵,准备随时策应后方铁丝网地带的战友和前方的楚清。 “准备!”大宣一万骑兵在各自军官号令下也唰唰唰地举弓搭箭,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是马达视作珍宝的骑兵队伍,虽然马匹是大宣本土的,可也是精挑细选下最优的品种,其中还有部分是与沃斯马混血的后代。 他们是戍守边疆的勇士,他们要听的,是将领马达的命令,因此,他们按照原计划准备放一轮箭雨。 “嚁!”短促响亮的哨声,伴随楚清把大旗往地上一顿,“轰!”“轰!”“轰!”无数炮声响起。 楚清稳坐于马背,一手紧紧握着旗杆,另一手在马髻甲处轻轻抓挠,以安抚它,口中则高喊着“杀!”,声音嘹亮。 马达庆幸听了楚清的话,让骑兵们用棉花堵住了马匹的耳朵,因为即便这样,他也需要不停安抚马匹。 好在大宣战马刚刚经历过那一阵地雷爆炸的声响,此时已有了心理准备,耳朵也被堵严实,又有主人的抚触,并未四散奔逃,只在原地不停踏步,表达不安。 同时,所有大宣人在楚清那一声高亢的喊杀声响起时,也全体狂吼“杀!”,声势震天。 炮声震耳欲聋,鼓膜所受压力增大,所以楚清与马达的约定就是,当炮声响起时,全军要配合着一起高喊,保护士兵耳朵,防止鼓膜破裂。 隆隆的炮声、震天的喊杀声,大地颤抖。 沃斯王那一声“放箭!”的命令被埋没在大宣军队的声响中,微不可闻。 只是,他的命令发出了,箭却没有放出几支。 炮火的轰鸣声在耳边刺痛,像一只魔鬼般无情地撕裂了这片宁静的天空。 地面不断颤动,黑色烟雾弥漫草原,仿若复仇的幽灵,丝丝缕缕向远方蔓延。 炮火连绵不断,仿佛在这片土地上打开地狱之门。 爆炸声深深地撕裂沃斯人的耳膜,他们眩晕、恐惧、无助。 他们不时被半空掉落的头盔或断肢砸倒在地,双手杵在什么尖锐的东西上被刺得鲜血淋漓。 吃痛抬起手看时,上面竟扎着根不知是人还是马的骨头碎茬。 骑兵、战马,在猛烈的爆炸中四分五裂;橙红的烟火在空中炸开,滚滚黄沙消失不见,漆黑焦糊的断肢取而代之。 所有沃斯士兵都在哀嚎惨叫,他们分不出哪一声是自己发出的,只感觉耳边无数厉鬼在啸叫。 所有战马都在拼命奔逃,仿佛只有不停歇的奔跑才能证明它们还活着、还存在。 沃斯王再也无法控制再次发疯的马群和士兵,他挥起战刀砍杀了数名仓皇乱逃的士兵,也无法阻挡大军的溃散。 有沃斯骑兵控制不住战马疯跑,索性调整马匹方向,朝大宣军队驰来,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誓要将那个打着“楚”字旗号、发着女子声音的人砍杀。 算他们幸运,他们正好在几门炮同时装填弹药时冲杀,炮弹没有及时阻住他们。 也是他们不幸,祥子趁着装填炸药包的间歇冲到前方,一颗手雷投掷过去! 楚家小子们有样学样,但凡有冲杀过来的,不是放箭,就是嘚瑟着冲到前边扔手雷! 马达气得在后方大骂:“这帮孙子,不要命啦!” 楚清也气得大吼:“不要往前冲!” 那可是没良心炮啊,对你们也不见得有良心。 炸膛怎么办?炸药包投掷距离近了怎么办?! 楚清与她的“楚家军”并没有提前演练过,只有战前的交代,全凭一腔热血、和相互间的默契,就这样上了战场。 好在有半数老兵在其中,能稳住阵型。 只是,装填火药和炸药包,不但需要手速,更需要掌握引火药的分量,还要克服不时的西北风吹灭引信。 所以,虽有五百门炮,却做不到有序发射;又因为是滑膛,更无法预料炸药包的轨迹。 祥子他们这种穿梭在炮筒前方的做法,简直是拿性命当儿戏。 明明弓箭射程更远,他们等着弓箭手放箭就好,却偏要往前冲,就算不被炸死,也有可能被自己人的箭矢射死。 炮火在战场上的威力,让所有人热血沸腾,纪律向来不严谨的“楚家军”更是不管不顾、无组织无纪律。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楚清一气之下,把马鬃给薅下来一撮。 幸好她的马一门心思看人装填弹药,看懂了,马就不会害怕,所以后脖子少了几根毛,它没注意到。 冬季用来御寒的耳包,楚家小子今天全都戴在头盔里,把耳朵包得严严实实,楚清的叫喊,他们根本听不到。 “轰!”“轰!”“轰!”“轰!” 厚重的炮声混着尖利的手雷爆炸声,如同敲醒沃斯军队的丧钟,也如同给大宣军队奏出重金属交响乐。 三轮密集的炮火轰过,祥子在边上已经不再喊“杀”,而是扯脖子狂笑:“哈哈哈哈哈!” 楚清一把拽过他的缰绳,把楚家战旗交给他,向他发出命令。 祥子依旧收不回哈哈大笑,只是间歇换气时插空问一句:“你说啥?” 气得楚清上手敲他的头盔,祥子这才赶紧把头盔里面的耳包推开:“老大,你说啥?” “赶紧找马将军,这时候不抢马,等啥呢?!”楚清对着他大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二章 “冲!”“啊!”(五) 这根本不用楚清交代,马达早已下令骑兵追击围剿。 楚清的动作,无非是让祥子把楚家小子的心思集中起来——跟在正规军屁股后面,帮忙套马。 少在前边嘚瑟,留着命吃吃喝喝,老婆孩子热炕头,比啥不强? 仗,以目前效果看,应该能赢,那就该扩大战果,然后楚家人也不能白来,要捞些好处。 “马,对对对,抢马!”祥子一叠声说道:“这是正事儿!” 楚清:“……” 不得不嘱咐:“你们只跟在马达他们后面帮忙,不许抢,可以抢沃斯人的!” 许念平一直跟在楚清身边,跟个小傻子似的,嘴巴就一直没合上,连芥末零食都忘记吃。 先是研究楚清的望远镜,没来得及研究明白,就听满世界爆炸声。 楚清不看的时候他拼命看,马达吐的时候他把人家的望远镜也拿过来,两个望远镜自己一个人用着,当双筒的使。 直到楚清扛上大旗要“土匪下山”的时候,他才慌忙从城楼上跳下来,不管是谁的马,骑上就走。 待楚清装腔作势一声大喊:“儿郎们,布阵!”,许念平都懵了:楚大人不像好人哪! 不过,他不打算把这句话记下来写给皇帝,怕以后没有芥末小菜。 跟着楚清冲到阵前,他以为得豁出小命帮楚清御敌,因为他不太看得上吴百强那伙人,从他们走路姿势就能感觉到他们功夫一般。 而楚清又是个女的,许念平觉得,保护这种人物,不死也得伤,结果,楚清往那儿一站,不是挥大旗就是吹哨子,一点儿“正事儿”都没干! 楚清的那些炮筒子他瞧了一眼,都没在意,因为实在像大号的爆竹,他不认为有用,都不如之前那些埋在地里的东西,那玩意儿,响声可大。 谁知,那些“爆竹筒子”的威力不比土里那些东西小,他亲眼看着沃斯骑兵是如何惨烈地被炸上天的。 他想:人这一辈子,除了轻功,还可以这样飞啊!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敌军身上时,他盯着那些炮筒子不错眼,他得把它们看仔细,回头画出来,然后传给皇帝,要不然说不明白。 现在,他又盯上手雷了,缠着祥子要,他想看个仔细。 人家祥子才不理他呢! “啥?你想要?不给!”祥子说。 许念平跟着楚清这许多日子,头回吃瘪,都懵了,看向楚清,楚清则装作没看见,挥着大旗让人把炮筒子收了。 先锋就是先锋,先锋的事儿干完了,把战场交给马达。 “没良心炮”不咋安全,趁着没造成太大损失,赶紧停止吧! 许念平看楚清不理他,只好又纠缠祥子:“那个……你给我一个吧,你家楚大人对我挺好的!” 想用楚清对他的态度说服祥子?不好使! 祥子撇撇嘴:“这是我的,不给你!楚大人对你好,那是你们当官的事儿,我们家没有楚大人,只有楚老大,你管得着她,管不着我!” 许念平:“我拿两罐芥末猪蹄与你换!” 祥子:“不要!” 然后祥子就走了。 许念平:“……” “芥末孩子”许念平真的挺想要一个拿来试试手的,哪怕不给,让他看明白也好跟皇帝交差啊! 于是,他又去求楚清:“楚大人,他们手里那个会爆炸的玩意儿,你给我要一个来呗?” 楚清是真不想理他,赶时间呢! 于是说道:“那玩意儿就是瓷爆竹,比爆竹里的火药多一点,不用纸筒,换成瓷瓶而已; 小许啊,你看这么多沃斯马,能抢就抢啊,抢回来充实咱大宣的骑兵啊! 你瞧瞧人家,随便就弄五万骑兵出来,马将军攒了九年,才攒出两万来,马还不如人家好!” 这岔打的,许念平的忠君爱国心一下子就高涨起来:“好!我去帮忙!” “哎,去吧,好孩子!”楚清夸道。 转过身楚清就跑去跟马达说:“马将军,我儿子还被人家扣在维拉特呢,我得去南边看看,最好能帮我家那帮小子把临洋县抢回来,然后救我儿子去!” 马达很够意思:“行,你去吧!你这先锋官做得好,我会好好写折子给你报上去! 盔甲你都带着,等你用完了再还我,还有那些马,到时候我看看能弄回来多少,然后分你一半,放心,不会写到折子里!” 这是要帮楚清昧下一半数量的沃斯马呢。 “别!”楚清说道:“这事儿可瞒不住多久,你这样,数数地上有多少被炸死的马,你按那个数量分我就行,剩下都是你的!” 楚清本想说“我家小子抢多少算多少”,没敢。 自家娃自家明白,那帮小子要是认真起来,可没规矩! 到时候他们眼里只有马、没有人,不但跟沃斯人杀人抢马,再跟马达的部下抢,没好! 战场还没打扫,这俩人已经开始计划着分享战果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两个楚家小子被“没良心炮”给震伤的,还没有人牺牲。 “没良心炮”确实不稳定,投掷炸药包时,出现射程过短的问题,小子们也是兴奋过头,没有及时往回跑,被冲击波震伤了。 “还有,”楚清又交代道:“最好让许监军帮你统计战损。” 这些数据必然是需要向皇帝报备的,楚清提醒是好意,也是想把许念平多留在这边一段时间。 小宝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有他在,楚清行动不方便。 小宝确实不顺利。 沃斯王“逼亲”的做法,以及楚清以女子之身,要上阵杀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整个新伦州都在进行轰轰烈烈的参军请愿,让沃斯人很是焦躁。 他们占领临洋县,虽驻扎在楚清的地皮上,但是县衙却是被他们最先霸占,因为那里有粮仓。 由于近期志愿参军的民众越来越多,尤其临洋县,这个经历过东伦亡国的边陲县,百姓生活好不容易好转没几年,又沦陷了,再次经历沦为亡国奴的风险。 他们过去不曾捍卫东伦,也不曾捍卫临洋县,因为人他们从没吃饱过,谁坐江山他们不感兴趣。 可现在能吃饱了,大宣朝廷把三垭县和南部的临洋县合并到一起后,成为大县,朝廷给予的支持力度更强了。 又有楚家的产业支撑,百姓们现在除了种地,还有额外的营生可做。 他们不想失去如今的日子。 一次动荡,百姓会恐慌,再来一次,百姓就愤怒了! 他们每天堵在县衙门口,要求知县出来,给他们办理征兵招募手续,可知县哪里会在县衙呆着? 人家早在沃斯人一打过来就跑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三章 “冲!”“啊!”(六) 沃斯人突袭临洋县,知县第一时间就跑了。 理由还很充分:沃斯人打进来了,他得去找作为守备的薛将军支援。 知县一跑,下面的官员还能留着?等沃斯人把自己砍死吗? 如此一来,沃斯人直接占领县衙,以至于百姓什么事情都找不到人办理。 打不了官司、办不了户籍、分不到粮种,监狱的犯人该释放了也放不出来,待在里面关着,连送饭的牢头都一天来一天不来的。 百姓天天跑到县衙来闹,闹参军的、闹办事办不成的,更多的人扎堆儿骂沃斯人的,终于,闹出事了。 不能说是百姓闹事,毕竟,沃斯人都欺负到大宣人头上了。 事情发生在三月十七日中午。 沃斯人又去仓库搬粮食,被百姓阻拦,沃斯人当即砍死两个,伤了十数人。 沃斯人近几天心中也不安。 一边,不断有府城那边“招募”的“志愿兵”往临洋县这边汇集,听说除了人还有粮草,这说明人数不少;另一边,他们也担心楚清的报复。 其实从他们本心来说,如果没有楚清这个人存在,他们会很心安理得的霸占着临洋县。 “打草谷”嘛,每年不都得打,不然吃什么? 既然轻而易举就能霸占一个大县,就该继续一路霸占下去。 大宣多好啊,要地有地,要人有人,就算杀不进内地,原先东伦国这个地方抢下来总是行的吧? 这地方至少能定居,总比到处游牧要舒坦吧? 只是有个楚清。 这个人能量不小,沃斯国大小很多部落都依靠她的商队赚到了钱,这些年也发展了一定的人口。 能在沃斯国穿梭数年、且让他们的王子都接二连三吃瘪的人,不可小觑,他们认为,楚清的能力已经不亚于他们的部落首领。 现在霸占着此人的一千多亩土地,沃斯人心里并不安稳,那个姓楚的能耐那么大,万一她来报复怎么办? 尤其是最近几天,到达临洋县的外地人越来越多,谁知道那些是否都是楚家人? 这让沃斯人感到极不安全。 虽然军官们说,姓楚的娘们儿必然会嫁王上,否则没有活路,不然他们来了这么久,大宣军队都不打他们? 可是,就算楚清最后能当他们的王后,难道就不报复他们了? 他们只是沃斯国最底层的人,命如草芥,楚清报复不了沃斯王,还报复不了他们? 今天来县衙粮仓取粮食,那些看着像大宣百姓的人,说出的话可是硬气得很,个个都叫嚣着让他们滚回沃斯国。 他们照旧搬出“王后”做理由,可这次与往次不同,大宣人喝骂着、嘲笑着,讽刺沃斯王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更有人说—— “赶紧滚!再不滚连你们也扣下杀头!一个也跑不了!你们左贤王如何?都被扣下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楚大人已经到了新伦州,马上就要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对,片甲不留!” “最好把他们蛮子王给抓了,也让咱们开开眼,什么样的癞蛤蟆口气那么大!” 这人哪,除非脑后长反骨的,不然基本上都是这种心态——我们家我可以说不好,但你不行。 更何况一向以骁勇彪悍著称的沃斯人,面对这些低等的“两脚羊”的辱骂,是多么怒不可遏。 于是双方就打起来了。 当地百姓因为近期请战的呼声激烈而斗志昂扬,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缩头缩脑、息事宁人。 反而是仗着人多势众与沃斯人混战起来。 来粮仓的沃斯人只有百十来人,可县衙附近的百姓很多,这一闹将起来,大宣人越聚越多。 沃斯人身上都有武器,直接就下了死手,当即就砍死两人。 不曾想,没有镇压住这些“两脚羊”,反而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越来越多的百姓蜂拥而至,扁担、斧子、砖头、泔水桶……抄起什么算什么,跟他们对打起来。 小宝刚刚把吕师傅安置好,让他睡一会儿,就有人来报告说县衙门口出事了,死了几个百姓,沃斯的军马正向城里逼近。 小宝原打算中午开始发起进攻,目标是娘亲的一千多亩棉田,因为那里驻扎的沃斯人最多,也离薛将军的驻防军队最近。 更因为那里是自家的土地,就算有什么损失,也是自家的,不会让娘亲落人口实。 可是眼下,沃斯人不断往县城里转移,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先拿下县衙!”小宝说道:“我们人少,不能兵分两路,先集中把县衙保住。” 卓耀不无担忧地劝:“弄不好,楚家会被人诬陷‘冲击县衙’……” “所以,”小宝说道:“啊对,赶紧让人通知魏诚毅,过一下密侦司的明路。” 卓耀还没等转身,就听小宝大喊一句:“弟兄们,抄家伙!” 卓耀差点闪一跟头:这话哪儿学的啊! 解决县衙冲突,小宝可用人手并不多。 大部分人手在百家兴调度下潜入楚家棉田周边,这是个缓慢的行动,因为怕被沃斯人发现。 沃斯人马虽说是驻扎在楚家那块棉田,可是他们活动范围却很广阔,因为顾忌楚清,所以要吃肉也不敢到处去抢,几乎附近山林都是他们狩猎的地方。 百家兴他们甚至很难找到合适的位置埋放地雷,因为地形的关系,不好连点成线。 他们只有五千人,如果做不到铺设地雷线,几乎对敌人造不成太大伤害。 而薛将军一直都没有任何回应。 薛正浩的不配合,使楚家这支队伍无法合法化,无论他们做什么,但凡有半丝错处,比如地雷误伤牲畜,都可能给楚清造成极坏影响。 百家兴那边铺设地雷的计划进行得很不顺利,还要隐藏好一千五百匹马的存在、和安置好作为医工的姑娘们,颇费周折。 所以小宝这边的人手不过一百人,要尽快把县衙攻下。 只是晚了。 在小宝得到消息的同时,沃斯人也分出人马来到县衙,大批的马队蜂拥而至,沿途无数街摊被撞散,无数赤手空拳的百姓被沃斯人用马鞭随手抽打。 他们把怒气发泄在曾经东伦的亡国奴、现在的大宣人身上,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下贱的两脚羊! 当小宝来到县衙门口时,地上已经有十四具尸体,五十多名身受刀伤倒地不起、血流不止的百姓。 而旁边的几条街道不时有人惶急地四处逃命,边逃边呼喊:“蛮子杀过来啦!蛮子杀过来啦!” 更多的百姓被血激起了心中所有悲愤,他们呼喊着:“朝廷不管咱们,咱自己管自己!上,跟他们拼啦!”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四章 “冲!”“啊!”(七) 这里是新伦州最南端的地方,是大宣一直以来不重视的地方,连官员都是延用了旧东伦的班底。 说好听些,是“地方自治”,说白了就是对于贫瘠地区,大宣官员谁也不愿意接手,因为带不来政绩不说,还容易被诟病与旧东伦贵族有瓜葛。 宋廷山对于这些地方其实做了不少努力,但也确实不容易出成效。 这些地方的基层官员阳奉阴违的厉害,他们从旧东伦贵族手里能获得的实惠,远超过大宣朝廷给的那点俸禄和权力。 如果没有楚清的几处产业维持,这里百姓过的日子,不会有什么进步。 现在,沃斯人把不能肆意抢夺劫掠的憋屈,和对楚清的顾忌,一股脑化作怨气发泄在百姓身上。 百姓对朝廷寄予的希望、对楚家寄予的信任,在这一刻,急速降至冰点。 在百姓眼中看来,眼前都死了这么多人了,却没有官员来为他们做主,那就是“朝廷不管”。 沃斯人在楚家的地皮上驻扎这么久,楚家却没反应,那就是楚家不值得信任。 地方衙门,就是百姓眼里的“朝廷”,可知县都跑了,谁管他们? 楚家那么有钱,不差这一块半块的地皮,地主都不着急,他们这些在人家地皮讨生活的百姓还能有什么期待? “反正都是没法活,拼啦!”百姓们悲愤地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的!” “砰!” 就在此时,爆炸声突兀地响起,还伴随着奇怪的味道。 正在激烈厮杀的人们并没有注意,一名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沃斯人却看到了,他刚刚被大宣人的剔骨刀刺穿了心肺。 他看到一个半大孩子,手里举个奇怪的东西,在冒烟。 “嗬……嗬……”他艰难地喘息着,想说话,却不时有血沫子从喉咙中冒出。 没人听到、也没人会去听一个眼看要断气的人说话。 那孩子对身边的人讲了句什么,他身边的人高喊:“楚家少爷杀回来啦!楚家少爷从沃斯国杀回来啦!” 小宝拿着通条,将第二颗“纸包弹”捅到枪管底部,然后对准正举刀劈向一个大宣妇人的沃斯汉子。 那名大宣妇人正在拖拽受了伤的丈夫,想把他从人群中拽出来,可那沃斯人却想将她和他的丈夫全都杀死。 “砰!” 那奇怪的东西,在那个半大孩子手中震了一下。 倒在血泊中的沃斯人看到,他的“牌子头”(十夫长)的颧骨上多了一个椭圆形黑洞,而他身后的人,却被喷了红红白白一脸黏糊糊的东西。 “嗬……嗬……他是魔……鬼的儿子!他……的母亲是魔鬼,他……是魔鬼的……儿子!”那个沃斯人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死了,嘴边全是血沫子。 而他的“牌子头”举刀劈砍的动作就那么僵住——直到他身后的同伴愣怔中抹了一把脸,看到满手的脑浆子,又看了看“牌子头”被掀开的后脑壳,突然喊了句“鬼啊!” 劈了叉的喊声,比鬼叫还难听。 相互砍杀的人群静了,人们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有的高举弯刀,有的已经将手中匕首捅入对方肚子里半截、有的正张嘴大喊,喊声却戛然止住。 人们看着那名个子最高、脸上突然出现个窟窿的沃斯人倒了下去,才僵硬的把头转向旁边十丈开外的一个半大孩子。 那孩子,手里举着一把奇怪的东西,尺把长,上面有个管子,还在冒烟。 那孩子把管子凑到嘴边,“呼!”吹了一下管口的烟雾。 诡异的宁静,只有远处街道的马蹄声在由远及近传来。 沃斯骑兵冲过来了。 人群望向骑兵,又看向那孩子。 小宝看似优雅、慢条斯理,其实手速极快地又填好一发纸包弹,突然一个急转身,朝向街角拐过来的骑手就是一枪! “砰!” “啊!” 那名骑手应声掉落下马。 人群眼皮都没有眨,一直追随那孩子……手里的东西,然后就看到那个沃斯骑手掉落下马。 整个过程就像慢镜头一样在他们眼中放大——那人铠甲上多了一个洞,在心脏的位置。 “行啊,厉害啊!”卓耀嘴皮子未动,仅在牙缝中挤出极低的声音:“打挺准!” 小宝也同样从牙缝里挤出回话:“打偏了!” 一共放了三枪,第一枪是朝天放的,电视剧里都那么演:朝天放一枪,然后就能把人群镇住——-结果并没有。 第二枪是对着那名“牌子头”的右肩打的,那人个子那么高,小宝怕打脑袋,子弹会偏到天上,就瞄准的肩膀,结果打到脸上了。 第三枪真是对着脑袋打的,却中了心脏。 不是小宝准头不行,而是这种枪本身不容易瞄准。 从扳机到后坐力,整个射击过程中都要保持瞄准目标,需要相当大的力量和技巧。 首先这枪的扳机很紧硬,需要手指很大的力气才能扣动,就容易造成枪口的抖动。 其次就是枪身很有分量,三斤多,快到四斤了,要想尽量平稳射击,需要手臂的力量很强大。 再有,燧发枪使用的是黑火药,导致巨大的后坐力,因此在扣动扳机后不能马上放松身体,否则后坐力会使子弹偏离目标。 所以,从开枪到后坐力作用的整个过程中,必须一直瞄准目标才行。 从装填弹药,到瞄准射击,需要专门训练一段时间才能做到保证一定的准头。 可是小宝自从拿到枪,就没有足够时间、也没有几次练习的机会。 另外,这东西发射声音也太大,在临洋县很容易被沃斯人注意到,所以缺乏足够的训练和经验,以至于使用起来还是比较生疏。 小宝刚才已经很迅速地在装填弹药了,可还是不能有从容瞄准的机会,几乎是刚装好就马上转身射向接近的骑兵。 目标是移动的,而且马匹奔跑的速度远超过人跑,小宝来不及仔细瞄准就放枪,说实在的,能射到人就不错了,更别说要击中他瞬间瞄准的位置。 别看小宝吹枪管吹的很优雅,装填弹药也很慢条斯理,包括到现在,看着被一枪命中心脏而掉落马下的沃斯人,也是很稀松平常的样子,可实际上,小家伙的胳膊在微微颤抖,后坐力震的。 不过,大尾巴狼该装还得装。 看着那骑手的战马受惊狂奔,往自己这个方向冲来,小宝甩手就扔出一个瓷罐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五章 “冲!”“啊!”(八) 人们亲眼看到小宝手中的管子离着那么远就能射出暗器,而那暗器又小、速度又快,都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震惊在持续,拿刀子捅人捅到一半的也顾不上继续捅到底,挨捅的也忘记疼痛不知道还手,世界仿佛凝固般。 也有人虽然震惊,但是脑子还转,看到沃斯马朝这边疯跑,甚至有些惋惜:那孩子怎么不赶紧用那管子发射暗器呢?扔个香膏罐子有个屁用?! “boom!”随着一声如雷巨响,沃斯马开了花,以碎块形式飞升、四射,很快,有肠子、肚子、马蹄子、马鬃毛劈头盖脸砸下来。 卓耀紧着在小宝跟前挥舞自己的袍子,帮他挡开飞溅过来的碎肉点子——小宝扔手雷也不提前说一声,他情急之下脱袍子,都拽开线了! 卓耀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优雅,可把我累够呛!” “乡亲们,都回家去!这里交给小爷我了!”小宝酷酷地喝道。 “啊!”街道对面一声女子歇斯底里的尖声大叫,与小宝的话语同时响起,给小宝那份酷炫狂霸拽打了折扣——是马屁股从天而降,砸到她脚尖了。 尽管如此,小宝的话语还是给大宣人提了醒,人们纷纷撤离现场,进入每一个能进的门里,不管是谁家,反正都是大宣人,会相互照应。 街道上一下子冷清下来,县衙门口的混战,也在小宝等百十号人的威吓下停止。 轻伤或没有受伤的百姓迅速把重伤及死去的同伴带走。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小宝与沃斯人,和后来赶到的骑兵队在县衙前街隔着十余丈对峙。 沃斯骑兵来了二百多,加上取粮食的百十号人,三百多人与马,与小宝的百人分立两侧,显得小宝势弱。 可小宝的人,人手一颗手雷,虎视眈眈看着沃斯人马,倒也使得他们不敢靠近。 局面僵持了。 沃斯人低声交谈,眼神不时扫向地上的血迹和碎掉的马尸,还有小宝手中那拳头大的、圆滚滚的瓷罐子。 这些东西看起来虽有些怪异,却并不起眼,沃斯人眼中疑问重重。 他们的声音稍大了些,随即又小了下来,似乎在争论刚才的爆炸声与地上碎尸的关联性。 有人上前把那名沃斯“牌子头”的尸体翻过来又翻过去之后,他们把目光又盯紧了小宝手中那支奇形怪状的铁管子。 目光既惊恐,又犹疑不定。 很快,沃斯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警惕的盯着小宝等人的动作。 风似乎不吹了,也不再有飞鸟经过。 像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束缚着,整片街道气氛诡异的安静,却又无比凝重压抑。 所有有门的地方,每扇门的后面都有人透过门缝往这边看着;每道墙里也都有人竖着耳朵听着。 短暂的安静显得无尽漫长。 小宝现在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的人马大部分都在百家兴那边,保护自己的只有这百十来号人。 沉默了不知多久,沃斯人开始交换眼神,像是在商讨什么决定。 眼前只是些连马匹都没有的“两脚羊”,沃斯人在心中盘算,一个冲锋杀过去,将他们通通处决的可能性。 沃斯人的气息渐重, 小宝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手却悠闲地把遂发手枪别在后腰,仿佛不喜欢有东西占着手的样子。 他现在不能再当众填装弹药了,刚才填装一次,沃斯人未必能反应过来,可再来一次,燧发枪的弊端将暴露无疑。 该怎么办? 背着双手站立的卓耀,也不禁抓紧了背后的长枪。 “咕咚咚咚……” 一阵不大的、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声音自沃斯人后方传来,他们不禁回头查看。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谁家的腌菜坛子正歪歪斜斜地向他们滚来。 这让沃斯人瞬间警觉,他们眼神警惕地四处扫描,胯下的战马也异常不安,它们双耳竖起,尾巴夹在两腿间摇晃。 这腌菜坛子出现的诡异,沃斯人一时没有动作。 小宝蹲下身去,透过沃斯人的马腿,隐约看到了那个腌菜坛子,却没有看到有任何人接近,街道依然空旷。 直到那坛子“咕咚咚”快滚到沃斯人的马蹄子下,终于有人忍不住那莫名的压抑感,咒骂了一声跳下马,想捞起那坛子查看。 小宝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吼一声:“趴下!” 就在此时,“砰!”一声清脆的爆响,随即“轰!”地一下,眼前的腌菜坛子爆炸开来! 黑火药的比重与水差不多,那坛子的容量大概能装十几斤水! 爆炸就在脚下发生,瞬间倒地几十匹沃斯战马。 一个直径将近五尺的大坑出现在沃斯人所在的地方,沃斯人倒地一大片! 倒地的战马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在轻微抽搐,可倒地的人,只有几个缺胳膊少腿,其余都是囫囵完整的。 若是有人能走近些看,便能发现,这些倒地的人或马中,无论是喘气还是不喘气的,全都七窍流血。 一个浑身是血、衣裳破烂的沃斯人跌跌撞撞爬起,喊叫的声音充满恐惧:“跑……啊!” 终于,有十几个同样浑身破烂、遍布血污的沃斯人踉跄地挣扎,想要爬起来。 他们不是听到同伴的呼喊,他们听不到,甚至呼喊的那个人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们只是意识到自己没有死才动弹的。 感谢血统纯正的沃斯马吧,尚有半数马匹在爆炸起时惊吓过度,带着它们背上的骑手狂奔逃离。 只留下这数十名破烂到看不出面目的沃斯人还在地上挣扎。 他们像被鸟儿啄过的破碎稻草人,脸上、身上到处是破洞,流着血,无数碎片嵌入他们的身体。 有个人甚至在双眼位置看不到眼睛,只有两枚扎进去的腌菜坛子碎片。 在满街的哀嚎声中,小宝一众人纷纷爬起,他们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土,那是被炸起飞扬的黄土。 不少人身上、头发上也都有细碎的瓦片和石子,每个人都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萝卜。 小宝一边摇晃着脑袋,试图摆脱耳鸣,一边“呸呸”地往外吐沙子——这么有钱的小爷,该吃土照样得吃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六章 枪比我壮 “呸!呸!谁干的?”小宝边吐沙子边问:“干得漂亮!” 尽管有卓耀护着——哦不,就因为有卓耀护着,护太紧了,把小宝脸都压在地上,小宝是真没少吃土。 卓耀脑袋上,小宝把吕师傅背下楼:“吕爷爷,你怎么上去的?我们咋都没发现?” 吕师傅说:“还好了,只有瞭望楼这边的夹道窄,沃斯马匹应该不会往这边走,我从北三街那边跑过来就成。” 老爷子是让小山子骑马带来的,为了不被沃斯人发现,隔两条街就和小山子下马分头跑,他还要往瞭望楼上爬,那么大岁数了…… 小宝哽咽:“您老这么大岁数,还让您为我操心……” “无事,”吕师傅说:“我是老了,可这枪比我壮啊!” 趴在小宝背上,并不舒服,孩子太瘦,吕师傅也不舍得,但是小宝坚持要背他,吕师傅就觉得非常幸福,非常满足。 再累也不能歇着,小宝马上带着大伙往回跑:“快!时候不早了,估计我娘亲那边都打起来了!” 小宝刚才不得不说自己是楚清的儿子,从沃斯国跑回来了,那么,那些逃走的沃斯骑兵这会儿也该把消息带回到他们驻扎地。 闹不好这会儿沃斯人已经跟百家兴他们交锋了。 果然小宝想的不错,沃斯骑兵部队果真已经开集合整队,准备前往县城里烧杀掳掠了。 小宝为了突袭的成功性大一些,几乎把所有的马匹都集中到百家兴那边,只剩下吕师傅他们带来的几匹马可供使用。 自己则是带人急行军来的县衙,可沃斯人有马,跑的比小宝他们这伙人快,人家早返回去了。 沃斯骑兵并非因为楚清的儿子出现才要进攻的,而是因为他们收到了沃斯王的指令。 人家也有鹰隼,消息传递速度并不比小宝这边差。 几乎是沃斯王撕掉楚清的那份“拒婚书”、决定立即突袭,给楚清和大宣一个教训的时候,就给临洋县的骑兵部队下了命令。 所以,小宝想利用打时间差的方式,给沃斯人一个突袭、夺回临洋县的想法,直接破灭了。 看似准备充足,反而成了仓促应战。 “小宝,别急,爷爷想到办法了,”吕师傅说道:“要沉得住气。” *********************** 百家兴没想到沃斯人突然集结,他还在带领大伙逐渐收拢包围圈,想尽量靠近沃斯人驻扎地。 可是现实已经不允许,沃斯人的战马蹄声轰隆隆如滚雷般响起。 沃斯人得到的命令是:攻打更多的地方,凡是打下的城池,烧光抢光,财富都是他们的! 临洋县城的整个东部,都是丘陵地。 丘陵,是一种起伏和缓的矮山相连的地形。 在这样的地形下,战马的移动并不像在广袤草原上那样简单直接。 而是会因地势的起伏不平出现速度不一的情况,并且骑手们也会选择相对平坦的道路来提高战马的速度。 所以当战马群出现的时候,并不像在草原看到的那样,一条笔直的横线贴着地皮迅速移动。 百家兴此刻感觉四处都是战马,高低起伏、纵横交错,几乎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往自己这方向冲来。 他们安置的铁丝网不足以拦截如此分散的队形,百家兴心都揪起来了:“老于,你们别上,先让‘没良心炮’轰一会儿!” 老于看着眼下场面,非常担忧:“太分散了……” 无法埋雷,只能靠炮轰,可是敌人的队形太过分散,即便是用炮,每个炸药包能造成的伤害范围也不能炸到多少目标。 不仅如此,连续轰炸还可能导致炸药包数量不够的问题。 “我们去把住前往县城的方向,”老于说“总得圈住他们才行。” 老于开始让自己的骑兵队伍每人再取十个手雷挂上,如若需要,他们打算冲到敌方阵营同归于尽! 他们必须利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资源来抵抗这种困境,人,就是最大、最有效的资源。 “他娘的!”老赵说道:“老子这次要是还能活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炮轰薛正浩!” 老赵把十个手雷的拉环全都拴在一根绳子上,打了死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七章 不出意外的话…… 薛正浩正在擦拭他的斩马刀,刀身锃亮,布巾洁白,。 这是他这些年来用的最趁手的武器,是怎么得来的来着?缴获的?还是下面人孝敬的? 忘记了,管他呢!这不重要。 “薛将军,您真没什么话需要我帮您带给楚家人?”魏诚毅问道。 薛正浩:“没!用不着!”一脸的“我心已定,说啥没用”。 薛正浩才不会给楚家人第二次机会呢。 那些人成天价吵着闹着要见自己,本不想理他们,要不是看在他们还算有诚意、一直在求见的份儿上,根本不会答应。 可等自己同意接见了,他们倒是拿起把了!给谁脸色看呢?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一群乌合之众! “薛将军,”魏诚毅说道:“凡是可以组织起来御敌的力量,我想都不该被浪费,今日,沃斯四王子他们应该已经被送出边境了……” “急什么,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薛将军敷衍道:“不是至少还有两天嘛!上面没有给指示,我不能私自发兵。” 薛正浩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滥用兵权的帽子扣下来,你们密侦司能替我扛着?” 已经同薛正浩磨叽半个时辰了,却丝毫没有进展,魏诚毅心中不满,却无计可施。 在令人失望这件事上,薛正浩从不令人失望。 今天是沃斯四王子和谷蠡王被遣返的日子,三日之内必会开战,因为楚清说过,她会给沃斯王三日的考虑期限。 可是楚清也说过自己的预判:“我要是沃斯王,会在第一时间发起进攻!” 魏诚毅:“万一沃斯王不按照约定,而搞突袭呢?” “那更不能指望那些乌合……那些楚家人了,他们懂什么叫打仗吗?我的军队又不是吃素的!”薛将军说道。 “轰!” “什么声音?”薛正浩问道,他隐约听到有爆炸声传来,似乎不像是放爆竹。 魏诚毅眼睛转了转,说道:“薛将军,既然您这里没有需要我传达的消息,那先告辞了!” “轰!”“轰!” 外面的声音依然在隐隐传来,似乎地面也有些震动。 “可是地动?” 魏诚毅走出营房门时,听到薛正浩在如此问他的亲卫。 哼哼,我知道,但不告诉你!魏诚毅心里说。 他会把薛正浩的态度用“拥兵自重”这个词语报给密侦司的。 “将军,是不是他们那边打起来了?我们真的不用分些兵力过去?”亲卫问道。 “不用!”薛将军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那种轰隆的声音时大时小,似乎离他们的营地有些距离。 “我们现在的位置很好,”薛将军说道:“临洋县衙他们已经占了,朝廷也已知晓; 他们再想攻占其他地方,就要往北行进,我们正好在他们北边,是他们必经之路,十万军队,正好包他们的饺子!” “可是……”亲卫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声音是怎么回事?我们难道不去探看一下?” “我想起来了!”薛正浩说道:“那个许监军说过,楚清把新伦州所有的爆竹铺子买光了,怕不是在拿二踢脚吓唬沃斯人的战马吧? 呵呵,哎哟,真不知怎么想的! 要是二踢脚管用,咱大宣还搞什么骑兵,直接放炮崩过去不就结了!头发长,见识短,愚不可及!” ****************** “小子们,这边交给我们,放心,一个也不让他们冲过去!”吕师傅大声地喊。 炮声隆隆,不喊实在听不到。 吕师傅赶到百家兴身边时,百家兴已经快控制不住局面。 沃斯骑兵确实没见过、也没有料到大宣人竟有“没良心炮”这种厉害的东西。 他们虽然队形分散、并没有像北境战场那样出现过大的伤害,可是炮声把战马也惊吓的疯跑。 但周围都是土包、矮山,骑手们只要控制马匹方向,让它们往坡上冲,就能将马匹减速下来。 而且这样一来,他们被炮弹轰炸造成的伤亡也就不算太大。 当他们一旦重新控制住战马后,又会重新往县城方向突进。 可炸药包的数量是有限的,再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百家兴他们就再不能阻住他们了。 老于老赵他们的骑兵队伍,总共才一千五百之数,无法对抗眼下超过两万的骑兵。 正如小宝说,杀进临洋县的沃斯骑兵,并没有所谓“五万兵力”,只能说是“号称”。 “五万”这个数字包括了他们人、马和补给线人数的总和。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是区区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骑兵队就能抗衡的。 “放炮轰!别怕炸药包不够用,咱的地雷罐子照样能用!”吕师傅给大家打气,并安排道:“地雷不用埋了,直接在十丈和二十丈处放上两排,这边的缺口,我们几个给你们堵上!” 吕师傅这次过来,把二十把燧发步枪也带来了,他想着,万一能用上呢?打起仗来,不怕东西多,就怕不够用。 十丈,是投掷手雷的距离;二十丈,是燧发步枪的有效射击距离。 一个掺着碎瓷片的地雷,其杀伤半径,几乎达到三丈,所以,每隔五丈放置一个地雷,就足够密集。 用手雷激发地雷,或用燧发步枪激发地雷,是吕师傅想到的无法埋置地雷时的做法,就像之前吕师傅在瞭望楼上做的那样。 如果这样也不行,那还可以把地雷罐子直接摔碎,点燃明火,大不了真的同归于尽。 “小于,小赵啊,你们就负责好查缺补漏,看有想逃跑的,就追上扔手雷,给赶回来!”吕师傅瞥了一眼被老于拴在腰上的手雷串串,交代道:“别的少扯!” 满眼都是“家里又不是没大人管,还轮不上你在这儿自我悲壮”的意味。 真要同归于尽,还有我们这些老弱病残。 都是第一次接触新的战争模式,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 从手足无措到娴熟应对,需要实践中摸索方法,这一次权当攒经验了,当然,可能是以团灭作为代价。 燧发枪,是吕师傅带着十一名残疾工匠,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又锉又磨加工出来的,怎么用,他们最熟悉。 今天,将是十一名残疾工匠余生中最辉煌的一天。 ****************** “将军!”亲卫报告道:“已经过了两刻钟了,我们还要等下去吗?” 一场战斗,如果双方都是以十万人数计算,骑兵冲锋、步兵包抄、相互追击、混战,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时间再长,也不会有大进展,累也累死了,没人会用这种“绝户”的打法,要知道培养一支军队需要极其庞大的军费。 所以,以五千乌合之众对抗数万骑兵,坚持两刻钟,在任何人看来,几乎都是有去无回的结局。 薛将军手指悠然地在桌案上轻叩,如同在弹奏美妙乐曲般:“这不是还有爆炸声嘛,不急,再等等,不出意外的话……” 薛正浩想说,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乌合之众就快死差不多了,那沃斯人应该也消耗掉不少,骑兵冲击的势头应该也没了,那时候才该是他带兵上阵的时机。 可是……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出现了!”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我那儿打完了,你还没有动吗?”楚清说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八章 讨口茶喝 “谁在外面?”薛将军不满地喝道。 刚才那声音就在门外,显然有人在门外偷听他们说话。 门口卫兵掀起门帘,面上表情讪讪,而门帘下是风尘仆仆的楚清。 “你是……楚清?”薛将军不确定地问道。 楚清脸上布满尘土,有些模糊了她的面容,这与曾经过来与薛将军谈棉花耕种时的样子相差甚大。 楚清就站在门口,祥子正在帮她穿戴盔甲。 虽然弓手甲只能算是低配版铠甲,但是穿起来也很复杂,楚清连续十二个时辰不停不歇赶到此处,真的没多少心力去自己穿这玩意儿了。 不过,她还是设计了当着薛正浩的面穿戴盔甲的戏码,因为她已经得知了薛正浩的态度,也听到了远处的炮声。 楚清能这么快赶到这里,除了有沿途白桦布置的人帮忙换马,还有戍守新伦州中部边境的裴将军给予了马匹和粮食的支援。 裴将军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楚清表明立场:我老裴是支持你的,只是身为守边将领,我不能擅做主张,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 这自然挑不出人家任何毛病。 不过从内心讲,各地军屯,这帮将领没少从楚家收购棉花的过程中捞油水,虽然不是次次都由楚清亲自收购,但也都是楚家小子前来。 按说大家都是熟人,裴将军就算不能擅自调动兵马支援,那么提前支援些盔甲总是可以的吧?并没有。 尽管心中有些不痛快,楚清还是感谢了他的支持,裴将军起码比薛正浩的态度要端正得多。 薛正浩,竟然没有出兵! “呵呵,薛将军,好久不见!”楚清微笑说道:“途经此处,可否讨口茶喝?” 薛正浩脸上有丝不自在,却客气地抬手往里邀请:“楚大人请!” 眼睛却狠狠瞪了门外卫兵一眼。 那卫兵可怜巴巴地用手指了指楚清的腰间,祥子正在帮楚清调整甲裙的系带,那里,密侦司的腰牌若隐若现。 密侦司的腰牌只要亮出来,就算是军队,也不得不予以配合,所以,楚清若是亮了腰牌要求卫兵闭嘴,卫兵自然不敢不从。 怎么着,这是给我下马威来了?薛正浩想道。 轰隆隆爆炸声停了。 楚清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不知小宝那边如何了,怎会现在就打起来? 楚清与沃斯王的三日之约,是留出她支援临洋县的时间的,难道,沃斯王已经把开战的消息传到这边来了? 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显露,只是看了祥子一眼。 祥子会意,立即去门外交代了其他护卫,派出五个人去。 楚清准备喝第二口茶的时候,营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唢呐声,随之是远去的马蹄声伴随楚清护卫的一声吆喝:“北境大捷!沃斯王被马达将军打跑啦!” 薛正浩瞳孔震了震:什么意思?那边真就打完了? 他狐疑地将目光在楚清脸上打了个转,试图看出些什么,可楚清正垂目吹着茶沫,什么也看不出。 看来是真的。 怎么就打完了?不是说“三日后”么,要算,也该是后日才开战才对啊? “楚大人可有公干?薛某这里正忙,刚刚听到有爆炸声传来,不知可是临洋县出了状况,正准备点兵前去支援呢。”薛正浩说道。 就好像他不知道楚清的临时身份是先锋官一样,只当她是以密侦司的身份出现。 不然,她是以什么身份不经通报就出现在兵营的? 楚清放下茶盏,起身拱手道谢:“楚某叨扰了,楚某只是赶着去营救犬子,奔波口渴,前来讨水喝,这便告辞!” 楚清说罢便向外走去,一个请求支援的字都不提。 爆炸声已经停了,不管小宝那边是什么情况,该出现的已经出现了,楚清只是用这个方法把薛正浩不肯出兵的做法给坐实。 “楚大人……”薛正浩喊住楚清:“你不跟我一起去支援吗?” “哦?”楚清回身:“不出意外的话……” 这是提醒薛正浩:你刚才的话我已经听到了,至于听到多少,你可以问问你的卫兵,我在你门口站了多久。 “告辞!”楚清上马走人。 呸!按兵不动,说那话扯什么犊子呢! 祥子带着其余护卫纷纷上马,回身鄙夷地瞟了薛正浩一眼,呼啦啦追随楚清而去。 薛正浩望着这队绝尘而去的人马,腮帮子咬得咯吱咯吱响,凛声问道:“她带了多少人马?” 门外卫兵:“只有这三十人。” 薛正浩返身坐回椅子,面上一片冰寒,半晌不语。 副将躬身请示:“将军,那爆炸声停了有一会儿了,我们现在出发吗?” 按照薛正浩原本的意思:让楚清的乌合之众打去,她不是能耐么,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去呗。 要真是够勇,能消耗多少沃斯兵马就消耗多少,自己这边也好少些伤亡,兵力可是将领的根基。 要是一败涂地,那正好,算是替朝廷除一祸患,不是都疯传楚清要谋反吗?这便是划清界限之举动。 反正不管怎样,都得是他这个南疆守将兜底——不然呢?难道还能对那些蜂营蚁队寄予什么希望吗? 自己虽未与楚清打过太多交道,可每年秋收,从楚家是不少得钱的,免得被有心人把自己划到楚清那边去,跟着吃挂落。 所以眼下,那些爆炸声没了,副将按照薛正浩的计划,才会有此一问。 “哼!”薛正浩冷声说道:“她不是不用吗?那就让她自己顶着!她申请的是做北境的先锋官,不是我南境的! 本将可没派过这种散兵游勇上阵杀敌!你只需派人盯着便是!” **************** “你拿这个吧!” 临洋县北城门,守门兵卒给祥子派出的五名护卫一面大铜锣,说道:“这东西不费劲,你挂在马上,走一路敲一路,还不占手!” 小卒子远远听到唢呐声,又听说北境大捷,拦下护卫们盘问,听说楚大人已经杀回临洋县,都忘记验证他们的身份,直接放行。 还热心地给递上一面铜锣,让他别边骑马边吹唢呐,太费劲了。 “敲锣的事儿交给你了,多几个人去,让百姓都知晓!”那护卫回道。 唢呐是战利品,不换! 小宝子现在不知怎样,他可没工夫专门跑来做宣传,他这是先行来放风造声势的,怎么也得震慑沃斯人一下。 护卫们进了北门就往东门方向冲,他们要从那边去楚家的棉田,这样比绕着城墙跑路近些。 “北境大捷!沃斯王被打回老家啦!”他们沿途叫喊着,手里举着铁喇叭。 很快,城门兵卒也敲锣呼应,随即,这句话被家里有锣鼓的、没有锣鼓有铜盆的、没有铜盆有梆子的、啥也没有但是有喉咙的,传遍县城内的角角落落。 再由县城内往城外扩散,人们奔走相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五十九章 为你们骄傲 百家兴正带人往回抬伤员。 大凤她们这些姑娘们忙得团团转。 她们一个个小脸吓得煞白,却紧抿着唇,利落的为每一位伤员止血、上药、包扎。 大凤尤为突出,她已经忙得满头是汗,手里却麻利的用烈酒给伤员冲洗伤口,用刀片割掉被箭头射烂的皮肉。 再如何冲洗,这种箭伤总会有铁锈冲不干净,更何况沃斯人的箭头不但有铁锈,他们还会把箭矢插在粪便中浸泡,所以最好切掉。 伤员痛得大叫,大凤却像听不见一样,只温温柔柔地安慰:“你真是英雄!这么痛,你却忍了这么久,真厉害! 我给你缝上伤口,你数蛤蟆吧,一只蛤蟆一张嘴儿,两只眼睛四条腿儿,扑通一声跳下水,两只蛤蟆是怎样的? 我保证,你数不到第五只,我就能给你缝好,你试试!” 没有麻醉药,或许语言也能有止痛的作用。 即便因痛喊得再大声,伤员们也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女子声音,又是如此坚定而温柔,很能抚慰人心。 姑娘们就这样挨个给治伤,还分了轻重缓急,重的她们来,轻的,让小子们先相互帮助、做清洗伤口的前提工作。 受伤的人太多了。 一刻钟前,沃斯人鸣金撤退,百家兴他们说话。 小宝在做临终关怀。 姑娘们救治不了他们,他们伤得太重,几乎摸不到脉搏了。 楚清找到了小宝,那孩子脸上笑着与伤员们说话,眼里全是泪,却始终不曾掉下来。 “帮主,别难过,我们觉得,跟了你之后,活得才像个人,尤其今天……活得最成功。”有人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微弱到几不可闻。 这些伤重不治的,多是来自丐帮的后生,他们这大半年中,帮助小宝在各地进行物资运输、传递消息、引导舆论方向。 如今,又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直至生命尽头。 今天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十分艰难,他们不会骑马,不会射箭,身上的三脚猫功夫,面对骑兵,也少有机会近前施展。 可是,在沃斯骑兵的铁蹄之下,他们没有退缩、没有逃跑,他们拼了命的战斗,就算是身中数箭,也依然要给敌人砍上一刀才肯倒下。 薛将军给的盔甲只有一千套,为了能让开炮不间断,炮手们穿着两层盔甲,可他们,却连盔甲都没有。 什么叫杀疯了?就是当对方尽情收割你性命的时候,你坚决不让他得逞,就算死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丐帮的后生就是这样,在他们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大部分光阴用来混吃等死,可却在生命最后的阶段,放射出他们耀目的光华。 “小宝!”楚清轻唤。 小宝抬起头,看到是娘亲,泪水再也蓄积不住,一下子决堤。 楚清上前,想抱抱他,可小宝却一跃而起,拉着娘亲来到那些后生中间:“你们刚才不是说,没见过我娘亲吗? 你们看,这是我娘亲,她叫楚清,就是你们平时听说的大宣唯一的女子官员,我娘亲! 你们看到了吗?我娘亲来看你们了!” 小宝说的很大声,很着急,生怕后生们听不见、来不及听见。 楚清摘下头盔,蹲在他们中间,温声说道:“你们好,我是楚清,感谢你们对我儿子的照顾,我儿子能跟你们做朋友,我很荣幸!” “楚……大人!” “我……们也……很荣幸!” “大人……” 在几十双突然放亮的眸光中,楚清感受到一片将熄的生命火花瞬间爆燃、释放出溢彩,心中猛地绞痛。 “兄弟们,你们是英雄!”楚清大声说:“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为你们骄傲!天下人都为你们骄傲!” 七十多双眼睛黯淡下来,眼皮沉沉合上,面上却挂起了微笑。 他们走了。 似乎他们挺到现在,就为了等这一句话、等这一句能证明他们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的话。 曾经被唾弃的人生,临终得到最高的评价:你们是英雄,天下人为你们骄傲。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章 到了 小宝紧紧抱住了楚清,湿热的泪水将楚清蒙尘的铠甲冲出清亮的溪流。 “娘亲会把这块土地也买下来,”楚清抚着小宝的头发说道:“咱们在这里建一座烈士纪念碑。” 小宝在楚清怀中呜咽:“用我的钱。” 楚清:“好。” 不管这些后生的初衷是什么,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地听帮主号令,为帮主做事,可是,他们真的是大宣的英雄。 沃斯王下的命令,就是让南境的沃斯人攻进城里,占有一切资源,补充足够粮草,进攻下一城池。 如果今天,没有这些年轻的后生浴血奋战,阻住沃斯骑兵的铁蹄,那么,此时此刻的临洋县,恐怕已是尸山血海。 这些年轻人保住的不止是临洋县,因为临洋县一旦彻底沦陷,沃斯人将继续往西深入宣慰府、佳兴府……乃至掌控整个江南,大宣的粮仓。 在接到“战书”之前,沃斯王还会对结果有所期待,临洋县暂时是安全的,最多沃斯人只占了部分土地以及县城里的粮仓。 可在那之后,他们将无所顾忌,烧杀掳掠、攻城略地才是他们真正目标。 而薛正浩的做法,虽然能为自己最大的推诿责任,保全最大的兵力,却也把百姓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虽然楚清只带着三十护卫回来,却还是给大家很大的精神鼓舞。 百家兴长长呼出一口气,老大才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楚清预计明日中午,随马达进行收尾的那两千楚家人才能赶过来,结果,后半夜他们就到了。 都说外甥像舅,这在马达身上真是得以验证。 马达长得不像他舅舅洪亮,但是脾气真像。 马达没有像楚清说的那样,只按照被炸死的沃斯马数量分给楚清马匹,而是对半分。 虽然楚清先行离开,可战斗并未结束。 作为先锋部队,除了要担负整个军队的探路、侦察、查看地理等任务,最重要的就是要起到试探性进攻、打乱敌人部署、鼓舞己方士气等作用。 楚清的新型打法,不但让马达开了眼界,更是重创敌人,让己方士气高涨的不是一点半点。 可以说,她这个先锋官,在此次战役中,超额完成任务。 因为在马达的正规军行动之前,楚清就把敌人造得人仰马翻,不仅如此,零死亡人数,刷新了所有兵士的认知。 虽然也有几个受伤的,可是说句心里话,那纯粹是嘚瑟的。 放炮放到兴奋了,就得意忘形,但凡冷静点,都不至于受伤。 那是“没良心炮”,是军火,能当过年的爆竹玩儿? 有楚清给开的好头,马达接下来对沃斯王进行围追堵截。 虽说“穷寇莫追”,但沃斯王并不算穷寇,因为草原广袤,沃斯王有充足的场地去撤退,所以还是可以追一追的。 不过,此追非彼追。 马达他们真正追的是马,他们把能追上的骑兵砍死,缴获他们的武器,然后带走他们的战马。 追不上的,就不追,还有那么多疯跑脱力的马匹呢,往回牵啊! 还有,战场上被炸死的马匹,肉拿回去下锅;皮毛完整的,就硝制出来,做皮靴、皮裤、水袋,都是好东西。 所以,许念平随队回来后告诉楚清,马达分给她们一千匹马,也就是说,马达这次一共弄到两千余匹,挑好的分一半给楚清。 不仅如此,马达还亲自给裴将军写了信,让许念平带着,使他们得以从裴将军的营区穿过,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到达临洋县。 “给裴将军的好处是两百匹沃斯马,从马将军那边出。”许念平说。 裴将军和洪亮的关系瓷实,马达是洪亮的外甥,差了一层,所以马达是以自己的名义给裴将军写的请求信,并给出好处。 马达自己欠人情,却给楚清换得便利 “即便如此,裴将军能同意,也很够意思了。”楚清说道。 军营是军事重地,不可随意出入,即便同为军人,没有介绍信和充足的理由,也不能互相逾越营区。 裴将军能给面子,让许念平他们穿越自己的营区,是冒很大风险的。 “一开始也不同意,”许念平说:“只是话没有明说,不过听说仗打赢了,态度才有松动,又有马将军的请求信,信上还许诺给他送马,这才同意的。” 或许这里面也有给许念平这个监军面子的成分,毕竟他是皇帝的亲信。 许念平是边吃他的芥末零食边说话的,浓郁的芥末味差点把楚清呛得出眼泪 终于又能吃芥末菜了,之前忙得许念平都没工夫吃,那罐子在怀里揣得都快下崽了。 裴将军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楚清经过他的地盘时,他并没有提出让楚清穿越他的营区,只是帮楚清换了些马匹、送了些干粮而已。 因为那时候楚清出于谨慎,没有说仗已经打赢了,毕竟她是先行离开,所以只说任务算是基本完成,要赶去临洋县。 事实上,楚清给开了那么好的头,要是还打不赢,那可真是别干武将了,回家种地吧。 所以应该说,但凡是个有经验的将领,都不会输掉,最多就是战利品获得的多少问题。 待到马达明确说明胜利了,还缴获不少物资,裴将军才肯给予更多便利,也让许念平他们能提前将近半天时间赶回来。 不过,车队里那五百门怪异的炮筒,倒是让裴将军好奇不已,得知马达一门炮都没留,才没好意思说要几门炮的。 要不说马达很够意思呢,他内心非常想留下几门炮。 可是,一来楚清还需要继续战斗;二来,马达也知道这东西对楚清的重要性,所以尽管馋得不行,马达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不过,许念平可是要到手雷了,还亲自扔出去两个。 毕竟他随着队伍与马达一起追击败军,遇到垂死挣扎的小股力量,手雷的威力,能够最快速有效地解决问题。 现在,许念平就想让楚清赶紧给他找个安静的地方,他不睡觉也要把楚清搞出的这些东西全都画下来,附在加急军报中呈送给皇帝。 对于从未见过的事物,光靠文字,是说不明白的。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后半夜,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做这件事,恐怕皇帝等得很焦急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一章 “害马” “楚家军”合二为一,楚清心惊不已。 七千余众。 再想到沃斯国的采矿队伍……那里被小宝前后几次运去六千余人……还没有算上楚家各地商铺留守的人数。 不冤哪,楚清想,眼下已有一万三千,小宝手里还有多少人尚不可知,要人有人,要炮有炮,说楚清能谋反,不冤! 纵使没动机,但咱有实力啊! 别人开工厂,雇的都是工人,人数再多也是一般散沙,楚清家可不是散沙,而是黏豆包! 可黏可黏的黏豆包! 三月的临洋县,寅时过半时天色最黑,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楚家军”已经结束了“沉浸式整队”。 从北境回来的两千人马,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息,虽然还很疲惫,但是精神却已抖擞。 不得不抖擞,因为楚清说了:胜败就在今朝。 昨天的战斗,让沃斯人遭到重创,两万余骑兵,伤亡共计一千七百余人,战马伤亡共计三百余匹,这对他们来说是割肉刮骨般的损失。 此时,双方的马匹都处在体能消耗过大,需要养护休息的阶段。 理论上讲(当然,这是老于讲的,老于就是理论),想让马强壮不生病,最好不要让马不停的跑,要跑一阵停一阵儿补充食水。 若是需要长途奔袭,那么连续跑三十里地最好让马休息一天,这也是为何每隔三十里设置一个驿站的原因。 如今双方的马匹运动量严重超标,除非想把马匹一次性报废,否则真的不该再使用它们。 所以,楚清选择全体化做步兵,现在前去偷袭沃斯人的营盘。 一来,在被动之下让他们丧失冲锋的优势; 二来,就算他们继续像昨天那样冲击,战马的实力也大大受损; 三来,棉田靠山,树林较多,对骑兵不利,倒是方便楚家这些“游击爱好者”。 最重要一点,楚清想给薛正浩点“颜色”瞧瞧。 对于趁夜偷袭,大家都很赞成。 尤其是老于,他说:“他们两顿没吃了,又满山疯跑半天,估计早已筋疲力尽,趁他病、要他命!” 老赵则对放弃使用骑兵很满意,他看了看楚清身边跟随的许念平,又看了看小宝,心道楚清还不知道小宝有自己的骑兵队伍,瞒着点,正好。 楚清带回的两千余匹马,除了马达给分的沃斯马,还有从老于老赵的马场挑出的比较好的大宣马。 但是长途奔跑,在裴将军那儿换了一次马,将自家的马放到裴将军营里修整,骑回来的是军营里的马。 可即便这样,裴将军的马坚持到回来,也都早已脱力,需要好好养养,不能再用。 老赵现在别的不担心,也不担心过后裴将军不给换回来,就担心裴将军到时候给换成不好的马。 不管是马场的马、还是裴将军的马,都没经过炮火洗礼,容易像沃斯马一样炸群。 可是马场的马却比军营里喂养的好,品种也好,裴将军在战马这一项上没有门路,朝廷给提供什么他就只能用什么。 所以看到楚家的马那么好,能不偷偷给换走些? 老赵还记得当年洪亮评价裴将军的话:“这个裴拔毛啊,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占不到便宜就跟吃了亏一样!” 裴将军全名裴茂,家中排行第八,洪亮给起了外号“裴拔毛”,就是说他雁过拔毛的性子。 老赵现在比较庆幸的一点就是,后半夜许念平他们到达后,他和老于把自家的马给换到更远的地方,没让许念平发现。 那小子也是够呆,只知道亦步亦趋跟着楚清,都没到处走走看看。 “只有这些人?薛家军呢?”许念平问道。 从他到达此地,直到现在,也没看到薛将军的队伍。 他跟着楚清安抚了伤员之后就回去给皇帝写信了,没顾得上这一点,现在才想起来。 “没有薛家军,”楚清说道:“就我们。” 许念平:“刚才不是说对方有两万多骑兵吗?这些人怎么够?” 许念平想说,这里看起来都是老百姓,老的老、少的少,还有女人和残疾人,还不如楚清带回的这两千人呢。 没有正规军打主场,仅凭这些老百姓,不是去送死吗?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还伤了二百好几十人。 “嗯……”楚清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清楚,我回来先去的薛将军那儿,他没给我什么指示。” 想了想又说:“现在偷袭时机最好,要是先去同薛将军汇报,怕是来不及了呢。” 先给薛正浩“扎一小针”。 但凡多给点甲胄,也不至于死掉这么多大好青年。 许念平想了想,想到与薛正浩谈要些盔甲的时候,那人好像就很抵触,最后只给了一千皮甲,还不情不愿的。 而跟马达一说,人家直接就给拍板一千乌锤甲、两千皮甲,还专门给楚清也准备了一套。 这对比,太鲜明了。 薛家军此时都不见人影,许念平觉得自己已经了然薛正浩的态度了。 不过楚清说的对,现在偷袭应该是最好的时机,按照昨天他听到的战况,沃斯人现在应该是又累又饿的时候。 昨日沃斯人鸣金收兵,最主要的原因和沃斯王一样:战马炸群。 被接连爆炸造成的恐惧,在战马之间迅速传递,只要有一匹马进入狂躁状态,这种情绪就会像星火燎原一样很快传遍整个马群。 然后一大群马瞬间四散奔逃,无差别碾压所有附近的人和物。 这个时候即使马圈,栅栏也无法限制他们。 铁丝网更不行,铁丝网会让它们受伤,越受伤就会越想逃离,就越会发疯发狂。 恶性循环。 可以说,沃斯人昨天遭受最大的损失,不是百家兴他们造成的,而是他们的马造成的。 一匹马疯了,恐惧情绪就传递一片,何为“害群之马”,这就是本意。 沃斯人被自己的战马甩掉、踩踏,引起的伤亡,比百家兴他们的刀砍枪杀要多得多。 让“害马”再多一些吧! 许念平此刻双眼布满血丝。 他刚字斟句酌地给皇帝写完军情奏报,现在在画楚清的“没良心炮”、地雷什么的。 画画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因为他只看到表面,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没人让他拆开看,他自己也不敢拆,尤其那手雷,拉环一拽掉就得往外扔;可不拽,那该从哪儿拆呢? 他已经画废了二十多张纸了,就眼下这条件,纸张若用光了,他该上哪儿淘换去? 而且,这几天过的,比在暗卫营训练都累,连补个觉都没功夫,所以,当楚清叫他出发时,许念平是一脸的不情愿。 楚清喊他可是相当的不体贴,也相当的没有同情心。 要说累,谁不累? 再说了,楚清还不想叫他呢,谁喜欢没事儿身边站个监视者?说句话都要思量半天。 可谁让你是监军呢?小许啊,不是咱不心疼你,只能怪你命不好,摊上皇帝这么个主子。 “全体都有!”楚清集合整队,下达命令:“出发!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二章 投降?没门! 沃斯人的营地并不安静,鼾声伴着咒骂声和呻吟声隐隐传来。看来,多数人睡着了,可也有少数人没有睡着。 有饿醒的,也有被伤疼醒的。 楚清和卓耀、祥子悄悄靠近,看到他们竟连帐篷都没搭多少,大部分竟直接睡在地上。 临洋县要比京都暖和得多,可也没人能躺地上就睡,要不说还得是沃斯人更耐寒。 星星点点的篝火几近熄灭,除了放哨的人,也有坐在火堆边上发呆的。 昨天他们想要去县衙粮仓取粮食,没取成不说,还差点有去无回,从中午就开始饿肚子。 紧接着又与那些“两脚羊”对战,那些“两脚羊”也是怪了,用的什么东西,竟然威力那么大,把战马都能炸碎。 那一场仗没有持续太久,可是,他们漫山遍野寻找跑丢的战马,整整用了三个多时辰! 不仅如此,好不容易找到马,却不肯回来,因为山上有它们能吃的草,它们倒是吃上了,可是人没东西吃! 那轰天轰地的爆炸,震得山里连个长腿儿的虫子都看不见! 沃斯人这一饿,就到了现在。 因为守着县衙粮仓,随吃随取很便利,他们这段日子已经没有再走山道从维拉特远途运粮了。 以至于现在,除了几位军官吃到一口早上的剩饭,他们这些人全都瘪着肚皮,连睡觉都睡不着,睡着了也被饿醒。 楚清小心挪了挪身体,前后左右的扫看。 摸黑潜过来,是希望找到方便炮车移动、接近他们大营的路线。 突然,一匹战马突然转向楚清的方向,不安地用蹄子刨地,还不时转动耳朵。 “什么人?”有来回巡视的沃斯人向楚清这个方向看过来。 “糟糕!”楚清心里着急,怎么忘记马的听力特别好了呢!它们疯跑那么久不累吗?咋就不睡觉! 沃斯马心里委屈,它们也想睡啊,可肚子饿! 吃的那点嫩草挺不到这么久! 好歹夜里给喂一顿掺粮食的草啊! 沃斯兵也委屈,为了找马,最后那点体力都消耗光了,自己也饿着肚子,拿什么喂马! 可是,又不敢把马留在山里,那不是等着被人偷嘛! 这些委屈楚清可不知道,她现在就知道,马发现了她们,还提醒了沃斯人! 祥子马上站起身,准备引开沃斯人,不让他们发现楚清,就听到“轰”一声炸响。 被炮火轰炸过的沃斯人,比沃斯马还要受惊,马还没炸群,人先炸营了! “啊!”“啊!” 有沃斯人疯狂大叫。 精神过度紧张、身体过度疲劳,睡梦中突然听到在白天那令他们丧胆的爆炸声响,沃斯人条件反射般就发出瘆人的嚎叫:“啊!啊!” 这叫声也“传染。” 第一个在梦中惊到的人发出叫喊,梦里没听到炮声的人却被身边战友的大叫给吓到,也跟着喊起来。 很快,瘆人的嚎叫响成一片,如同掉入狼窝。 人醒了,身体还僵着,想跳起来逃跑,腿却来不及打弯,扑通扑通摔在地上的人无数。 原本马提前发现有人在靠近,多少有些心理准备,还能坚持一两秒钟,却被他们主人的这种反应吓到,也开始拼命要挣脱拴着它们的绳索。 “不要乱!停下,准备战斗!”他们的军官大喊,反应快些的“牌子头”们拼命用马鞭抽打乱喊乱叫的人,试图让他们理智回归。 沃斯人乱做一团,楚清她们三个趁机往回跑。 “哪儿的声音?”楚清边跑边问:“我怎么听着像山那边的?” 话音未落,又是“轰!”“轰!”两声。 “就是山那边!”卓耀和祥子异口同声。 怎么回事?楚清心中纳闷儿,就听卓耀提出一个让楚清吃惊的设想:“难道沃斯人也有炸药?” 因为这个设想,祥子也发散了思维:“是不是沃斯人偷了咱们的炸药包了?” 这倒是有可能,他们白天怎么打的楚清没有亲眼看到,兴许就有没能引爆的炸药包被沃斯人捡走了呢? “不对,山那边响起来的,要是他们拿了炸药包,应该往咱这边炸才对!”卓耀推翻了这个设想。 “别管那些,快,放炮!”说话的功夫已经跑回来了,楚清马上下令。 现在说别的没用,既然已经被发现,就赶紧下手,怎么也得先轰了他们再说! 一辆辆炮车被推上前,炮手们快速装填炸药包。 “轰轰轰!”数十门没良心炮第一波发射出去,山摇地动。 许念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怎么打的比马达那边还容易?沃斯人都不还手的吗? 沃斯人心中苦闷、惊惧。 他们席地而眠,为的就是能够提早听到敌人的动静,可怎奈他们困乏至极,竟都睡过去了。 就算被饿醒的,也只能听到肚子里的轰鸣声,肚子越叫越响,脑子里也全是食物的影子,就算没有肉干,哪怕有块死面饼子也好啊! 人哀嚎、马嘶鸣,人生如朝露,烽烟是命途。 “投降!我们投降!”有沃斯军官用长矛挑起自己的盔甲,颤声高喊。 又困又饿,还打什么打,不如就地投降,先混上一顿饭吃,吃饱了再杀出去! “老大,他们怕了,他们喊投降啦!”祥子说道。 沃斯营地那边已经被炮火映照的亮堂,楚清自然也看到了那高高挑起的盔甲。 “弓!”楚清说道。 祥子解下替楚清背着的铁胎弓,奉上,楚清搭箭瞄准,“咻!”一箭射去,将那长矛射断,盔甲掉落。 “不要脸!”楚清高声喝骂:“这就想投降?老子不接受!放炮,给老子继续轰!” 声若惊雷,傲啸九天。 许念平惊讶地看向这个一向对他很温和的“女老子”——箭法不错啊!脾气暴躁啊!皇上,奴才有些怕怕,可不可以回家? 就着明暗不定的火光都能一箭射断对方长矛,许念平真的很是吃惊。 铁筒子炮虽也让他吃惊,但那算“外物”,不需要太多练习,可箭法,却是非下苦功不能成的本事。 “他们投降了,”许念平提醒道:“你为何还要打?” 自古军事讲究“杀降不祥”,可沃斯人这不是还没真正成为降军吗?我由没接受! 楚清看着挣脱绳索的沃斯战马四散奔逃,多数都逃进敌人后方山里,心定了不少——沃斯马才是我想要的,沃斯人我要来干啥? 面上却咬着腮帮子一脸凶神恶煞:“不能让我大宣英雄白白丧命!这个仇,必须报! 他们杀人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现在刚吃点亏就想投降,想得美!老子不会浪费粮食养战俘!” 白起为什么坑杀45万赵军?原因相同! 小许啊,不是我想当你老子,实在是你现在代表的是皇帝,我借着你来出口恶气,别介意哈——楚清心里说道——也不能白吃我那么多芥末小菜不是? “轰轰轰!” “轰轰轰!” 楚家军推着炮车往前逼近,走一段停下来轰上一阵。 祥子不得不上前提醒:“老大,前面就是咱家的地皮了,你这么轰,那地还能种棉花不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三章 就当松土了 这话一出,许念平也四处看起来。 这一带土包被炸平了,平地被炸出坑了,坑地堆出了土包…… 翻天是啥样,许念平不知道,覆地他可是亲眼见着了。 地都给造成这样了,还咋种地?那土里都是怪味! 爆炸咋了,炸过的土地更好种庄稼呢! 在楚清那个世界,打从五十年代中期开始,全国广大地区的农民群众就把“爆炸松土”原理应用到农业中,尤其在深耕方面还做了大量研究。 黑火药,多好的氮钾复合肥! 就这一顿连轰带炸,可是给这片浅薄贫瘠的丘陵地好好上了次肥,还杀了次虫,回头甭管深耕还是浅种,至少不用担心病虫害了。 这道理,楚清不打算与他们讲,没工夫! 楚清大手一挥:“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上!越是咱家地,越得好好轰几炮!” 许念平:“前边是东,不是北,你到底要往哪边走?” 楚清:“……” 沃斯人吓破了胆:马跑了,炮火密集,他们该何去何从? 有军官急中生智:“进山!” 马都往山里跑,他们跟着跑就是了,动物总比人的逃生本领大。 而且,翻过这座山往北的峡谷里,有他们的暗道,他们就是从那里潜入大宣,占领临洋县的。 有了昨天小宝和百家兴艰苦打下的基础,楚清这次偷袭十分顺利,这让楚清信心大增,一路率队推着炮车往前赶。 小宝曾经说过,他要为娘亲披荆斩棘,让娘亲想做什么都能顺理成章,这次,小宝又做到了。 除了让吕师傅他们随时查看炮筒情况,其余的事情楚清不打算操心,轰就是了,没有战损。 可是…… “老大!” “停!” 卓耀和楚清同时出声,楚清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和卓耀好像都听到刀兵相击声。 炮声停止,大家也都听到了,前方山里传来的。 怎么回事,谁跟谁打起来了? “薛将军总算派兵了?”许念平问道。 他觉得薛正浩再不出兵,这场仗真没他什么事儿了。 一个黑影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向楚清这边狂奔,步距大、速度快,身姿矫健,随着地面起伏上蹿下跳,坎坷之路在那人脚下如履平地。 “呜~吼吼~~~~~~”那人发出一声长啸,似狼嚎、又若喊山长调。 “甘来,是你吗?”楚清双手笼在嘴边,奋力喊道。 “唰!”“唰!”一个铁喇叭,一杆唢呐,同时出现在楚清左右两侧。 楚清:“……” “姐~~~~~~~~~~~~”那黑影跑得更快了,晨曦中竟然分辨不出两条大长腿,只觉那是一具风火轮! 甘来的声音没有惶急,只有喜悦,楚清放下心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楚清接住扑过来的甘来,问道。 “嘿嘿,”甘来笑着,络腮胡子在奔跑中被风吹起了边角,随着她笑,那胡子就像跳舞:“咋样,这主意好吧?里应外合、两面夹击!” “呃……”楚清不明所以,小宝一个箭步蹿上来,一把将楚清和甘来的手都攥住,大声说道:“甘来的主意就是好!” 感受到小宝手上的力道,楚清和甘来相视一眼,楚清说道:“啊对对,甘来真能干!” 许念平看着甘来粗重的连心眉、络腮胡,再品品甘来清脆略带些僵硬的口音,心中揣测,甘来是不是跟他一样的人,不由得把眼睛往甘来下半身游移。 “小子!往哪儿看呢?”甘来一把向许念平抓去。 许念平没想到这人如此蛮横,一时没防备,被人揪住衣领,心下恼怒。 两手互握自下而上、自左而右便要击开甘来的手,与这动作相对应的就是待甘来受击、重心不稳时一个鞭腿踢向她心口。 就这个动作,以许念平的力道,能确保对方直接喷血晕倒。 甘来展示了她的力道:许念平的还击不但没能撼动她,还被甘来迅雷不及掩耳地用另一手抓住腰带,然后举起——扔! 刻在沃斯人基因里的摔跤动作,摔跤解决一切。 许念平的鞭腿没能有机会甩出,就被扔到一丈之外。 要不是小伙子身上功夫不错,要不是甘来看楚清面子没下死手,这会儿许念平估计得贴地上表演什么叫做被嚼过的口香糖。 楚清一副因来不及阻止而不知所措的样子关切问道:“小许,你还好吧?” 卓耀:“……” 老大这话问得太不走心,就不能装得像点儿? 本着同类不相残的原则,卓耀没有笑话许念平,而是给他介绍:“这是我们老大的义妹。” 关于“义妹”这个说法,自从楚元和甘来成亲那天就叫开了,没有任何认亲仪式,就这么叫了。 感情到了,不用搞那些形而上的做法,因为在楚清看来,那反而是“外道”的做法:本就是亲人,搞什么“义亲”名分。 甘来的出现,让楚清和小宝都很诧异,尤其是小宝。 原计划是楚元去寻找从维拉特进入临洋县的暗道,如果找到,就直接毁那条通道,阻断沃斯王对南境的兵力支援。 如果找不到,他会在那边与六毛七毛汇合,一起阻截运粮队。 这个计划里是没有甘来的,小宝和楚清都以为甘来会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结果,不但甘来出现在这儿,看样子还与逃窜的沃斯败兵打起来了。 咋回事呢? 但是甘来刚才说“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让小宝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联络出了差错。 碍于许念平在这里,不方便说,暂时压下。 “义妹……”许念平心里不气了,原来人家是女的,那刚才自己眼神那么放肆,的确失礼。 但是又好奇起来:“义妹,你出手太快了,是怎么做到的?义妹,你的力气怎么练出来的?义妹……” 卓耀:“那是我老大的义妹,不会功夫,但是我们都打不过她。” 卓耀再一次发挥“学长”风范,实在是怕甘来压不住暴脾气再揍许念平一顿。 许念平:“……” 既然前方沃斯人与楚家人打起来了,那自然不能再开炮,楚清再次大手一挥:“八百标……弟兄们,抄家伙!” 卓耀:“……” 这次知道小宝那一套是从哪儿学的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四章 教子有方? 沃斯人最后还是“得偿所愿”,成了楚清的战俘。 楚元带着水四毛、水五毛回来了,还有七百多名“采玉队”的小子。 战俘们被自己的腰带反绑了双手,并用铁丝网圈起来,就像圈羊那样,周边是楚家军严密的监视——但凡发现异动,就往里面扔手雷。 楚清也终于能和好久未见的甘来她们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楚元带回了大量的奶制品、肉干、小米、大麦,甚至还有核桃。 要不是看在这么多沃斯的粮食份上,楚清也会坑杀战俘。 “怎么回事?”楚清问道。 现在终于可以提问了,小宝在回来的路上就告诉楚元如今自己的处境:“别说漏嘴,我是你们营救回来的……” 现在楚清发问,是要楚元说给许念平听的。 于是,许念平深深被楚家人的情义所感动—— 为了把楚大人的孩子营救回来,这些人历尽千难万阻,深山中迷路、与野兽搏斗、意外找到维拉特和临洋县之间的通道…… 之后与维拉特部落的人火拼,火拼中甘来乔装,扮成四王子蒙骗沃斯人,说要带走小宝做人质,用来换回使团和左贤王,小宝这才得以重回临洋县…… 还说甘来还骗维拉特部落筹集粮草,支援沃斯王的军队,他们现在已经在筹集了。 “你刚才说沃斯王宫被你们烧了一堵墙?”许念平抓住这个信息,感觉很惊奇,问起来。 水四毛对许念平有所警惕,这人跟在小宝娘亲身边,听说是皇帝派来监视婶子的,那得说些好听的。 于是水四毛说道:“我们在东家的‘白宫’帮厨,发现对街大宣公使馆被沃斯兵围住了,不许进出; 他们在我们酒楼给的订餐银子足够用完整个正月,我们东家以前说过,公使馆代表大宣朝廷,我们就想怎么也得让朝廷的人吃饱吃好; 但是沃斯蛮子不许他们出来,也不让我们送餐,我们后来一合计,这可不行呀,就在‘宣人街’贴了告示,让大宣人都知道咱们挨欺负了; 后来咱们大宣人也把公使馆给包围了,沃斯兵被我们围在里面,让他们也出不来、进不去; 再后来听说沃斯王跑去边境逼婚我们东家的娘亲,东家不在,我们又不知道东家和楚大人怎样了,想来想去,我们就跑去王宫放火了。” 其实不是放火,是埋了炸药包。 几个毛毛冒充沃斯贵族整日在王城各处转悠,沃斯王跑去边境后,王城内的盘查有所放松,他们找机会在宫墙下埋了炸药包。 四毛不知道能不能当着许念平说炸药包的事情,便只说是放火,让沃斯王城慌乱起来。 这也让公使馆稍微得回些体面——我们的百姓保护我们的朝廷,不至于让公使馆丢脸丢得太大。 那百十号没吃过苦的官老爷被人家控制几天,断水断粮,还挨打受气,差点儿就跪地求饶、丧失国格了。 只是,尽管公使馆现在被允许往里面输送日常所需,但还没有解禁,被限制在里面不许外出。 今年大宣朝廷给公使馆的经费和官员俸银都还没运去,边境就被封锁了。 “现在已经三月份,你们‘白宫’在一直维持公使馆的吃用?”许念平问道。 水四毛眼珠子转了转,答道:“是呀,我们东家以前说过,再穷不能穷尊严,再苦不能苦公使。” 小宝:“……” 许念平深深给小宝作了个揖:“此等爱国情怀,实在令人感佩!”转而又给楚清作了个揖:“楚大人教子有方!” 楚清:“……” 小宝:“……” 要是教子有方,我能到你们这世界来?把我儿子都牵累了! 楚清尴尬不能自已,便转移话题:“小许啊,这段日子都没好好吃饭吧?来,多吃点! 我跟你说啊,这个,是沃斯国的特产,叫‘包尔萨克’,油炸的,里面是酥油和牛乳; 酥油知道吧?就是传说中的醍醐,牛乳里提炼出来的,尝尝,好吃不?” 对于吃货,最能让他集中精力的事情,莫过于吃。 提到吃,许念平不但忘记对楚清母子的感佩之情,甚至忘记困乏、忘记给皇帝的图纸还没画完。 许念平认真品尝了一块“包尔萨克”,然后琢磨半天,楚清以为他不喜欢奶香味,岂料许念平问:“醍醐是酥油?牛奶里出的? 那……都说人糊涂叫‘猪油蒙了心’,我这不是被牛油蒙了心?” 楚清:“……” 哇哦,人才啊! 楚清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别人醍醐灌顶,他是牛油蒙心,这种清奇的脑回路,活久也未必得见! 楚清:“呵……有道理哈,好吃不?再来一块!” 许念平却拒绝了,转而跟楚元要了一块他在路上当干粮的烤豆饼,在上面抹了一勺芥末酱送进嘴里,嚼得嘎巴嘎巴响。 楚清看着芥末酱都觉得上头,给许念平倒了杯酒,说道:“小许,连日奔波,现下总算告一段落,累坏了吧? 今儿高兴,咱都喝点小酒,一会儿你回去补补觉,好好解解乏。” 楚清想哄着许念平吃饱喝足赶紧离开,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呢。 这时老于从外面进屋,脸色却不甚好:“老大,我回来了!”。 “怎么了?老于,那帮蛮子又闹上了?”楚元问道。 老于的脸色大家都看到了,便都停下吃喝看向他,卓耀甚至站起身准备出去给沃斯人些教训。 “不是,”老于说道:“我们出去在山里找了好大一圈,就赶回来三百来匹沃斯马,这边山区太大太广,不知道都散在哪里了; 太远我们也不敢去找,还有不少蛮子逃进山里,咱们人少,不能太分散,我们就只好回来了。” 这确实是问题。 目前被圈起来的战俘也就两千多人,也是因为不想让自己人跟他们殊死搏斗丧命,才暂时俘虏回来的,更多的沃斯人都逃进山藏起来了。 虽然楚元把维拉特通向这里的通道给炸了,也只能被炸掉的山石堵住一段路,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能通过去不好说。 没有军队大规模搜山,以楚清目前这七千人,又要看守战俘、又要照顾马匹,再去搜山,确实力有不逮,更何况楚清不想让自己人再有伤亡。 许念平端着酒杯,看着里面清亮的酒水,却没有往嘴里送,问道:“楚大人,您怎么还能这么高兴?薛将军到现在都没出兵,您不生气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五章 我说大侄子啊 许念平问楚清:“楚大人,您怎么还能这么高兴?薛将军到现在都没出兵,您不生气吗?” 楚清的第一反应是:我气啊!我当然气!我气得恨不能把他塞到“没良心炮”里面,不炸膛都对不起我那炮的名字! 可随即,楚清意识到:机会!这才是报复的机会,是把薛正浩塞炮筒、还得让他炸膛的好机会! 楚清很平静地继续给许念平布菜,丝毫没有情绪不稳的样子,她回答道:“为啥生气?服从命令是天职嘛!” 许念平不解:“天职?” 楚清的语气也充满不解:“对,军人的天职不就是服从命令吗?”那表情,分明在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这表情许念平自然看得懂,当然不对,肯定不对啊,许念平说道:“军人的天职不应该是保家卫国吗?” 楚清用目光把屋子里的人都扫视一圈。 小宝的眼神迫切——娘亲,告状! 卓耀的眼神迫切——老大,告状! 百家兴的眼神迫切——老大,这小子看起来傻乎乎的,你可把握好机会! 楚元和甘来眼神平静——你爱干啥干啥,你干啥都对! 老于也平静,他埋头吃饭,面上略有得色,心中合计:小宝儿哎,我又给你昧下五百匹好马! 楚清赶紧收回目光。 看他们,容易破功。 楚清指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又指向门外,对许念平说道:“你看,这里的人都保家卫国,还有七十多名已经献出了生命。” 许念平眨着眼睛想了半天。 楚清又说:“保家卫国是情怀、是品德,可是有保家卫国的心不够,要有合理、合适的做法; 一人一个做法,起不到保家卫国的作用,或许还会白白丧命,所以需要有头脑、懂兵法的人来指挥; 军人不是独立的某一个人,而是以忠君爱国为立身之本,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一群人、一个战斗集体; 这个集体要统一组织,统一指挥,统一意志,统一行动,才能步调一致; 在这个集体中,将军是头,军人是手,头指挥手,手服从头,才能指哪儿打哪儿,所向披靡; 所以服从命令听指挥,才是军人的天职,你说对不?不然,为何要说‘军令如山’?” 许念平不住点头,军令如山,他懂。 楚清又继续说:“此次我自请充任先锋官,并不是大将军,战斗的全局把控,是将军的职责; 薛将军不出兵,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绕了一圈,委婉肯定许念平的说法:薛将军就是不出兵。 “先锋部队是要为主力部队服务的,”楚清又给许念平夹了一筷子菜,说道:“薛将军没有对我有任何指示、也没有出兵,那应该是认为我的任务尚未完成,也或者……” 说到这儿楚清停了下来,面色犹豫。 “或者什么?”许念平追问,他觉得楚清说的话很有道理,至少他在暗卫营就是这样被要求的:服从命令。 不过他只管服从,却未想过为什么要这样做。 下级服从上级,不是理所应当吗?原来竟然还有这么多道理。 “您快说,或者什么?”见楚清犹豫不决,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许念平又追着问。 “小许啊,没根据的话我不能说,再说,也不能妄议上官哪。”楚清很为难。 小宝继续吃饭,放心了。 许念平就更想听了:“您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薛将军也不是你的上官。” 楚清抿了抿唇,似下决心般说道:“小许啊,咱这是吃着饭闲聊天哈,赶到哪儿说哪儿…… 我是这么想的,薛将军也是军人,也得服从命令,他按兵不动,应该也是在服从命令呢?你说是不?” 卓耀继续吃饭,放心了。 楚清:“哎呀,说到这儿,小许啊,咱们相处这么久,我就觉得你特别可亲,就像我家这些小子一样,我把你当大侄子一样看待……” 大家一起吃饭,放心了。 “婶子,您说!”许念平很高兴,楚清给他每夹一筷子菜,都要给细心抹上芥末酱才放到他的碟子里,照顾得可周到了,就像长辈一样呢。 楚元和甘来一直在不停嘴的吃,有什么不放心的?大不了替老大揍人不就完了? 楚清:“那行,婶子就说点儿实诚的话,我说大侄子啊……” 许念平坐得笔直,一脸认真:“哎,婶子您说!” 小宝递给楚清和许念平一人一串烤蒜瓣,楚清那串上撒了辣椒面,许念平那串则是涂了芥末酱。 感受到儿子的鼓励,楚清继续说道:“婶子刚才那些话吧,你回头别报告给皇上行不?婶子是跟你亲,有什么话都愿意告诉你; 可是,到底那是妄议上官了,谁说薛将军不是我的上官呢?我请命抗敌,皇上准我做此次战役的先锋官,那也算是军人不是? 那,薛将军也是军人,他也得服从上面的指示……哎呀大侄子,我这算不算揣测圣意? 反正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薛将军没给我下令,我就继续执行原来的任务就对了,你说是不是?” 许念平点了下头,又停下来,他觉得楚清说得对,又好像不完全对,到底哪里不对,他想不出来。 楚清又说道:“大侄子,你年轻,婶子得劝劝你,别浮躁,不能有点小事就想不通、就生气; 咱凭良心说哈,薛将军对我够不错了,他还发给我一千套皮甲呢!这是多大的帮助呀! 你作为监军,监督的是我这部分的先锋军,不是监督薛家军,也不是监督全军,你可不能说生薛将军的气,对不?” 许念平又点了点头,又停下来,还是感觉有哪儿不对。 向领导打小报告,离不开扎针、上眼药,楚清再加把劲:“再说了,大部分沃斯人溃逃在山里,可是大隐患; 这得给当地百姓造成多大威胁?咱还得指望人家帮咱扫荡败军不是? 唉,可惜,人家也不乐意见咱们,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请求……” 楚清摇摇头,表演了一下无奈和无助,以及不想让许念平跟着烦心的心情,然后再次给许念平夹菜。 “吃菜,”楚清再不提刚才的话,而是充满关怀地说道:“多吃点儿,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想吃什么告诉婶子,今儿是不行了,先这么对付着,明儿婶子给弄好吃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六章 “看图说话” 薛正浩此时也在吃饭,心里想着事情,吃啥都吃不出味道。 楚清明显就是来请他发兵的,可还没等他拿腔作势一下,她就走了!就走了! 给谁摆脸色看呢! 其实他的部队一直都在时刻备战,就等着楚家那一般散沙死的差不多了、或是沃斯人再消耗消耗,就出兵。 可谁能想到就在楚清找他的同时,沃斯人竟鸣金收兵! 楚清不求他不说,沃斯人还都收兵了,这种情况下薛家军再去,不是讨个没脸? 不过,沃斯骑兵应该是被那些爆炸声惊了马,暂时收兵,等恢复恢复肯定会再次开战。 到那时就算有楚清在,她也才带回三十人,能起多大作用?最后不还得我薛家军给你们擦屁股? 那时候也不用你楚清求我,任谁都能看出是你一意孤行、我薛正浩力挽狂澜。 临洋县因你楚清而丢,临洋百姓因你而死,最后因我薛家军收复失地,那么,早前戍守不利的罪过,也就全都抵消了。 可谁想到今儿大清早天还不亮,楚清那边又开始轰轰炮响。 响了一阵结束了,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可派人打听回来,竟得知楚清把沃斯人打得四散溃逃,还俘虏二千余人! 心中这个不是滋味啊! 还说什么讨杯茶喝……薛正浩就觉得,楚清就是个骗子! 真是! 一天上一当,当当不重样! 现在,临洋县这仗,基本上算是打完了。 两千余战俘,看数字不算大,可北境那边,沃斯王都撤退了,临洋县这边的两千战俘,就意味着战事基本结束。 门外,薛正浩的亲卫正在骂前去楚家军那边侦察回来的士兵:“笨的你,在那儿逗留那么久作甚?” 那士兵委屈:“我不得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嘛,我都听明白了,那东西叫什么‘没良心炮’……” 亲卫:“屁!将军让你探明交战情况,又没让你看什么炮!耽误这么久才回来,耽误将军大事!你活该挨这顿军棍! 说你什么好,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薛正浩放下筷子。 本就吃的没滋拉味,这下可好,被外面的对话点中心事了——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 烦躁! 一个妇人,不安于室,成天在外面逞什么能! 你以为能当官、能赚两个子儿就很本事?真是不够你嘚瑟的! 你不跟别人抢饭碗,别人能挤兑你、弹劾你? 你不出去嘚瑟,能招惹沃斯王? 你不招惹,人家能攻占临洋县? 所有麻烦都是你招来的,却把我坑在里面,你高兴了?满意了?觉得自己比男人强了? 君子都不敢立于危墙之下,你一个妇人臭嘚瑟什么? 把你能的! 薛正浩一把推翻面前几案,稀里哗啦,叮里咣啷,杯盘碗盏、汤汤水水,一片狼藉。 错误都是别人的。* ******************* 许念平吃饱喝得,本来很是疲累,现在又暂时无事、可以好好先补上一觉,可大脑却不消停。 得先把给皇帝的奏报完成,主要是画好那些楚清搞出的厉害东西。 画画需要专注、需要心静,可饭桌上“楚婶子”与他“推心置腹”的话语,却让他静不下心。 楚婶子劝他不要浮躁,这话是对的。 别看许念平因为一条狗鱼而成为暗卫营的废柴,却也有了跟在皇帝身边的际遇,不但吃得好,地位反而提高了,连李公公这个大总管都会给他留体面。 这也使得他确实有些飘了,说话直来直去不太给人面子,不像在暗卫营那般谨慎。 要是没有楚婶子今天的提醒,恐怕以后得罪什么人、或者干脆触怒皇上都不自知,那时可就大祸临头了。 楚婶子真是个好人,别人就从没提醒过他,这才是真关心呢。 不过……楚婶子说得好像也不完全对。 薛正浩给提供盔甲不是应该的吗?楚婶子可是作为这场战役的先锋官,不该提供?干嘛还要领他的情? 人家北境的马达将军给了三千套呢!还说不够的话再给凑,这才是积极的态度。 还有,楚婶子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这话好像很对,可要是上官故意不给下命令呢? 许念平想到,他陪楚清去看望伤员时,在门外听到伤员们议论:薛将军一直都没有接见那个叫百家兴的,人家可是去求见好多次。 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正规军人,所以才积极求见薛将军,希望薛将军给指派任务,但薛正浩怎么做的? 根本就是不把人家当回事! 许念平把之前写好的奏报团巴团巴废掉,铺开纸张重新写。 这次要写的全面些,不能只写战场上的情景,还得写前因后果、写北境和南境对比、写伤亡者的平民身份、写这些平民英雄、写楚清对他们的哀痛…… ************* 三日后,皇宫,御书房。 皇帝在“看图说话”:“哎呀……这个玩意儿……看着像个大炮仗,可怎么是两头点火呢? 不做标注,倒是想让人看懂还是不让人看懂啊?” 手边就是厚厚一摞信纸,上面全是字,就是不看。 相比文字,或许图片更为直观、省事;也或许皇帝每天看奏折,全是文字看得烦了。 反正此刻,皇帝就是宁可捧着那单线条图画绞尽脑汁地猜,也不肯在那摞文字中找找说明。 “许督监画图,确实不如楚大人画的明白。”李公公在一旁帮忙翻找找皇帝所看那幅图对应的说明文字。 许念平的图和他人一样,简单直接。 “没良心炮”,画的就是一个侧面图,还不是45度角,而是90度角,正侧面。 上面一个管子,下面一个轱辘,轱辘旁边几个空心帽盔形状,算是炸药包。 为了表示那炮正在发射,炮口画了像棉花团的线条,管子尾部上方还画根短线,短线上方几条短而尖的线条表示火花。 画纸右下角四个字:没良心炮。 总而言之,儿童简笔画。 “找到了!”李公公从那摞信纸中抽出一页:“这上面写了,尾巴那里放引火药,把药捻子点着了,就能让引火药烧起来,就把炮弹喷出去了!” 给皇帝说完,李公公自己先迷惑起来:“这不就是双响炮、二踢脚吗?” 想了想又不对:“那也不对,火药一点着,二踢脚就上天了,他这怎么还能只把炮弹喷出去,炮筒却不上天呢?” 李公公自己把自己说糊涂了,干脆一手拿着字、一手拿着图,自己研究起来,研究一会儿嫌站着累,干脆蹲地上了。 皇帝:“……”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货还有当工匠的潜力呢? *注:孙子曰:“错误都是别人的。”孙子:楼下阿婆的孙子。(皮一下,玩笑玩笑。)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这句真是孔子说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七章 竟是这样 皇帝拿起第二张图研究,这又画的什么鬼! 这第二张图画的比第一张复杂得多—— 一个圆咕隆咚的球,球上插着一根棍,棍上横着一个环,一个看似是人的物体在拉那个环;旁边另一个“人”左手指上挂个环,右手扔出球。 然后那个球前边有一条抛物线,抛物线尽头是一个由大小不一的小图形组成的放大的圆形,应该是表示那个圆球爆炸了。 画面右下角写着:手雷。 皇帝的手指头一下一下戳着太阳穴:“凌海啊,你这大总管还能不能干了?怎么不让他们学学如何把图画明白?” 正用手指头在“没良心炮”那张图上比划的李公公心里特别委屈:我们这些内侍,学会看明白眼色、说明白话才是主修科目,画图……那不该是暗卫的科目? “梁上君子”——新任的暗卫营大阁领正巧今天“值班”,听到皇帝的话差点摔下来,引得其他两名暗卫直瞅他——这点定力,照已故的卓大阁领差远了! 皇帝并非只看图不看字的浅薄之人,相反,他更懂得文字的力量。 满朝都是学富五车的臣子,上朝口诛、下朝笔伐,他们落笔写奏折,连地府判官都望尘莫及。 而这,就是皇帝每天面对的工作。 所以他现在就是不想看许念平的奏报。 不用看,肯定又是胜仗。 前日马达的军报就已经六百里加急递到皇帝手中,从四王子和谷蠡王几时离开、到几时开战;从多少兵马到多少地雷、铁丝网,再到沃斯王几时败逃,都报的清清楚楚。 连四王子他们骑的拉了十年磨的老驴都写上了。 战死人数仅十五人,中轻度受伤人数不足二百,还是在乘胜追击的过程中出现的,而马达也仅负责了驱逐败军和清理战场这两件事。 彼时楚清已经撤出战场、赶往临洋县。 人家是一个人都没死。 虽是捷报,满朝上下竟无人相信。 同时还出现很多弹劾马达欺上瞒下、谎报军情、与楚清狼狈为奸的声音。 怎么可能相信! 那可是沃斯人,比当年东伦人还难对付的沃斯人! 楚清以两千乌合之众,不死一人就打赢了?谁信呐,骗鬼去吧! 马达肯定谎报军情了! 至少也是人家沃斯王因故临时收兵,被他们夸大为自己的战功。 但是昨日,裴将军和密侦司的奏报也到了,内容是证实北境大捷,以及楚清前往南境中途,裴将军和密侦司两方面给予了哪些支持。 所谓支持,不过是帮忙倒换马匹,和微不足道的口粮而已。 这下,朝廷静默了。 皇帝心中是百味杂陈。 一方面,大宣军队一展雄威,打得一向以骁勇无敌著称的沃斯军屁滚尿流,实在令人欢欣鼓舞; 另一方面,不能否定,这仗,是楚清打赢的。 马达的奏报中说得相当清楚,楚清只以两千人马,就把沃斯王近六万(他们自称)大军打得溃不成军。 其中,楚清使用的地雷、火炮、铁丝网等工事,起到了攻守兼备的作用,极大节省了兵力、扩大了战果。 皇帝心里不是滋味就在这儿了,楚清不但坚定拒婚,且要求亲赴前线,并立下军令状,而这一切,是皇帝“顺水推舟”而导致的。 在沃斯人里挑外撅、离间楚清之时,皇帝没有庇护她,甚至眼看着她与朝臣们对峙,坐等着她被那些朝臣和沃斯王一起架在火上烤。 或许,换个人,这时候都会投奔沃斯王吧? 但是楚清没有,不但没有投奔,反而是一往无前杀上前去。 皇帝觉得,心里好像有些愧疚。 可是,谁让那个楚清把朕逼得下不来台呢? 皇帝想道:若封你为侯,你帮打我沃斯;若封你为郡主,你帮沃斯打我,还有比你更明目张胆威胁朕的吗? 封侯? 皇帝捶了下御案,还有这茬呢! 皇帝捶桌子的声音吓了李公公一跳,才发现自己竟蹲在地上研究图纸! 赶忙要站起身,结果蹲久了腿麻,没等站起来,扑通一下倒是跪下去了! “奴才该死!”李公公干脆不起来了,就势磕头请罪。 “你起来!”皇帝不耐烦地说道,言外之意:不是冲着你,没你的事儿! 李公公赶紧把散落的奏报划拉起来,又偷眼看皇帝的面色,再看看手中的奏报,也就想明白为何明明打了胜仗皇帝还如此纠结。 “皇上,”李公公把奏报重新放回御案、小心翼翼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不该看这些。” 皇帝眼皮动了动,没说什么。 皇帝自然知道李公公不是想窥探这些东西,只是在对照图纸查找说明文字。 李公公装作整理奏报的页码顺序,说道:“看来许督监很是认真,写了这么多,折子竟都不够用,还加了这么多页纸张……” 看皇帝情绪似乎稍微平静些了,开始尝试帮皇帝找颜面:“要说,还是皇上您最了解楚大人; 她这人哪,毕竟是妇人,太容易知足,能吃饱饭就不思进取了,难怪朝中大人们误会她黔驴……哦不,江郎才尽; 这次要不是皇上您逼迫她一下,她还不知道上进呢! 依老奴看,皇上您真是把人心掌握得准准的,这不,稍稍用点激将法,楚大人的潜力就被激发出来了,研究出这么些好物,这场仗打得也漂亮! 皇上,民间有句话,说那犟驴啊,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好在楚大人犟虽犟了点,却不驴,稍微鞭策一下,还是知道上进的; 以后啊,皇上您还是得恩威并施、别太放纵于她,让她自觉一些才好。” 皇帝的脸色又和缓了些。 李公公暗自抹汗:论起会来事儿,差一点儿就比不过密侦司的胡大人; 论武力值,是丝毫没有,根本比不了被狗鱼所成就的许念平; 这要是再不会给皇帝递台阶、找面子,自己这大总管怕是干不长久哟。 “哼,”皇帝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算是暂时接受李公公建议的“打圆场”方案。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八章 担当与自误(一) 没面子的事儿不愿意继续再想,皇帝干脆转移话题:“你都研究明白了?” 指的是那些图纸。 李公公摇头:“那个地雷、手雷,还有那个炮弹,只画了外面,里面啥样也不知道呀,倒是那个铁丝网看明白了;不过……” 李公公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犹豫,还是说道:“就算有这些东西,这仗打得也不易啊,死了七十多个百姓呢!” “嗯?”皇帝抬起一边眼皮:“七十多?沃斯王又没在临洋县,怎么死的比马达那边还多?” 李公公:“在开战之前还死了好几十呢,伤得更多……” 皇帝:“怎么回事?” 李公公把有死伤人数的两页纸抽出来放在上面:“具体何故,奴才也不知,只是刚才找说明地雷杀伤力的文字时,看到了这个。” 皇帝终于把奏报拿起来看。 沃斯人霸占县衙粮仓予取予求,百姓不忿与之冲突,被沃斯人刀兵相向、死伤无数;楚清之子恰好逃回此地,带领百姓与沃斯人对抗…… 沃斯人正好接到沃斯王令、趁势发兵,楚清之子组织民兵拼死抵抗……沃斯人鸣金收兵…… 再看下去,竟是楚清的大管家、工部尚书郑春秋的大女婿百家兴,战前数次求见薛正浩,皆不得见;战时薛正浩没发一兵一卒;战后更不曾露面! 裴将军都有奏折上递,薛正浩就在临洋县附近,却一个字都没传回,他在干什么?看热闹吗?! 皇帝看不下去了,“啪”一声把奏报拍在御案上,呼呼直运气。 “皇上,您喝口茶,消消气!”李公公抖着声音快速奉上茶水:“保重龙体呀!” “抖音”加“快手”,是侍候皇帝发怒拍桌子时的“标配”。 “念!”皇帝下令。 哦,您看生气不看了,让我念,那和您自己看有啥区别?不还得接着生气?李公公腹诽。 刚才蹲地上研究图纸时,这份奏报上的内容李公公就大体浏览过了,只是出于“安全习惯”,凡是文字性东西看过就算,不敢走心,但是皇帝既然发怒,李公公大体也知道皇帝看到何处了。 “请皇上示下……奴才该从哪儿读?”李公公“抖音”问道,就跟不知道一样。 皇帝没好气地用指头戳了下大体位置,李公公就读道:“……直至此时,奴才午饭都吃完了,仍没有看到薛将军的任何指令下达; 楚大人带领民间志愿兵还在搜山,可是,据统计,逃进山里的沃斯士兵不下万人; 且此地山脉相连、虽不高却很远阔,以当下这些疲惫至极的人力、农具为主的武器,实在难以展开大范围搜捕; 楚大人既然为此次交战的先锋官,理应获得当地驻军支持; 鉴于一直以来与薛正浩将军沟通不畅,且奴才仅为楚大人先锋部队的监军,无法直接督导薛将军; 故奴才请旨:请皇上下令薛将军派兵配合扫荡此处山脉,就算不能尽剿敌军,也要把他们驱逐回沃斯; 但时不我待,为免旨意传达耗时,奴才写罢奏报就去找薛将军言说此事; 倘若薛将军仍不配合,奴才斗胆,将以圣上口谕的形式命其出兵; 届时,奴才将犯下假传圣旨的欺君大罪,请皇上容许奴才归来后再治罪……” “啪!”皇帝又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怒喝:“朕的一个内侍,都比他边疆守将有担当!”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呀!”李公公再次抖着声音快速奉上茶水。 ****************** “啊嚏!啊、啊嚏!”薛正浩打了一连串的喷嚏,让幕僚的话都说不下去。 薛正浩此时病恹恹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一块帕子,旁边桌子上的奏折只写了个开头,此时却被汤药打湿,还在滴滴嗒嗒掉水珠。 喷嚏打个没完,震得身体撞倒了桌边的药碗,污了奏折,不过好在上面也没写几个字。 之前是想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现在是凉的也吃不着了。 本想装病蒙混过去,想以因病未能及时支援临洋县战斗为借口,谁知病这种东西不能装,敢装,就敢成真。 “唉嗨嗨嗨……”薛正浩叹了口气,连叹气声都被抖得稀碎,真有些气若游丝、命不久矣的样子。 “将军,”幕僚甲见薛正浩总算不打喷嚏了,赶紧继续刚才的话:“还是先把请罪奏折写完、下达完围剿沃斯残兵的将令再休息吧; 再拖延下去,就更会让皇上……” “唉嗨嗨嗨……”薛正浩又是一声稀碎的叹息。 幕僚乙见此情景,心中懊悔当初为何会投靠薛正浩门下,真是眼光不好,不由得抱怨:“当初我就说,要见一见那个百家兴,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代表楚清来的。” 幕僚甲皱眉不悦:“都什么时候了,再说那些有何用?” 幕僚乙想说,当初你倒是别反对啊,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可是没等说出,就被幕僚丙截住话头:“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事情已然如此,争吵也无益; 现在唯有先请罪才是正途,但一定要写明,楚家组织的那些民众,并非兵士,将军备战繁忙,没有接见也是情有可原。” 幕僚丙在三人中学问最好,也隐隐为首,他只要开口必然引经据典,所以他的话成功地把其他两位幕僚的争吵扼杀在萌芽状态。 薛正浩精神了些,因为幕僚丙给他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 幕僚甲马上附和:“就是!他们又不是士兵,有事去找知县啊,找将军作甚! 再说了,谁让他们跟人家打起来的?他们那是不听指挥、一意孤行!” 薛正浩拿下额头上的帕子,坐了起来,气息也不那么弱了。 幕僚乙不知该骂点儿什么合适。 什么叫“不听指挥、一意孤行”?人家求见你,你不见,人家听谁指挥?知县吗?他在哪儿你们不清楚? 沃斯人都要冲击县城了,你们在干嘛?你们什么也不做,人家阻击抗敌还不行? 只是,三个幕僚中,幕僚乙是最不受薛正浩待见的,因为他说话,总是一针见血。 也因此,他的意见,薛正浩很少采纳。 幕僚乙紧抿着嘴不言语,现在他不能说话,他一开口,没准儿薛正浩又要“唉嗨嗨嗨……”地躺平。 幕僚丙最后总结:“楚清自请为先锋官,要去的是北境,并非我南境,我想,她要做什么,应与将军牵扯不上任何关系,再说我们还没有伤亡。” 薛正浩下了地,他准备开始写奏折了。 这不废话嘛!你都没出兵,能有伤亡?幕僚乙想着:就这些人,犯了错误不积极弥补,不积极降低损失,竟还想着找各种借口,骗谁呢? 最后还不是骗自己?早晚得把自己玩儿死! 不行,一会儿散了会,我得赶紧收拾包袱请辞!他们爱咋地咋地,我得给自己降低损失! 唉,用个什么理由好呢?这月俸银还能不能全额给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六十九章 担当与自误(二) 楚清满意地听着楚元的汇报:“老大,笑死我啦!我跟你说,薛正浩那脸黑的,咱家锅底都比不上!” 难怪楚元高兴。 在沃斯人接到命令出兵冲击临洋县城的时候,魏诚毅总算等来宋廷山和白桦联合下的临时指令:命魏诚毅暂时接管临洋县县衙。 县衙早就瘫痪了,万事没人理,连俸银都发不出来,包括驿站的经费。 驿站通常设置在水陆要道,经费由县衙调拨,可知县都跑了,驿站一个多月没发俸了。 此地还不时有沃斯人出入,极不安全,驿丞和驿卒干脆每天早上来点个卯就走人,发不出工资,不如回家砍竹子编筐贴补家用。 边城的驿站,穷着呢。 魏诚毅接管县衙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恢复通讯线路,也因此,许念平那厚厚一摞子奏报,才得以写好就能发出。 不然,光凭他那几只鸽子,累死也背不动。 许念平前脚发出奏报,后脚就跑去薛正浩那里“假传圣旨。” 这小子芥末酱吃多了,说起话又直又冲,根本没像他奏报里写的那样先去“找薛将军言说此事”,倘若薛将军仍不配合,才“以圣上口谕的形式命其出兵”,而是一见面直接“传口谕”。 薛正浩是连给自己辩解一下的机会都没有,那气憋得……反正这几天是“噗噗”响屁不断。 百家兴他们为了不让薛家军有机会说楚清打仗“虎头蛇尾”,自始至终都跟着,还好脾气地说帮忙引路。 不过也多亏百家兴跟着了。 军队搜山也需要把人力撒开,展开地毯式搜索,山路崎岖,时常会走散。 过程中遭遇过几次沃斯上百人的突围,穷途末路的沃斯人展现了比上阵杀敌还要猛烈的攻击,因为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了。 要不是百家兴的人随时扔手雷,薛家军将减员不少。 “薛正浩派人来,说要见见百家兴,我就跟着一起去了,”楚元说道:“无非就是想通过百家兴往回找补呗! 他想让百家兴跟你说,他不是不支援你,而是你并非他薛家军的先锋官,不好对你下令; 就这借口,连‘芥末许’都骗不了,还能骗得了我们? 当时百家兴就说了:‘我家大人受圣上之命,为此次战役的先锋官,而非某一将军的部下’,把薛正浩气的,脸一阵绿一阵黑的!” 楚清:“……‘芥末许’……真有你的!” 其实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当时在朝堂上,楚清说的是“愿亲赴北境,为先锋官”,从字面上说,是做北境的先锋官,而北境由马达负责,因此,可以理解为做马达的先锋官。 但是,这次战争,是两国交战,而沃斯王亲临北境,那么,也可以说楚清是为整场战役的先锋官。 这是一个不明确的定义,楚清的上官到底该是谁?马将军?裴将军?薛将军? 其实认真说来,这是国战,战役的总指挥应是皇帝,楚清作为“空降”先锋官,在边境游走。 先锋官是前敌指挥,先锋部队在军队中也叫“前军”,要在大军前面做战略战术活动,包括侦查地形、敌情、民情、物资、前阵冲锋等。 那么,楚清应得到边境所有将领的配合才对。 这个道理,其实将领们都明白,而且,由于楚清并无战场经验,他们甚至把楚清视为一个“麻烦”,这不是外行引导内行吗? 因此做了把楚清隔离在外的打算,毕竟是“空降”来的,架空不就行了? 马达相对来说要照顾楚清一些,会倾听楚清的计划,也思谋如何两相配合。 裴将军则是由于战争主场不在自己辖区,做的是两边支援的准备,没多大机会与楚清接触。 唯独薛将军不行,临洋县属于他的守地范围,被沃斯人潜入并占领,薛正浩已经有错在先。 好在有马达从他这里请求援兵支持,他的兵力减少,才显得罪责稍减、且界限不明。 但是,这么大罪过需要更多人分担,薛将军把罪过摊在楚清头上,理由是没有楚清惹麻烦,沃斯人不会出兵。 当然,这样想,他心里能更舒服些。 在这种情况下,百家兴去求见他,他的直接反应就是楚清又给他找麻烦了——因为如果一群乌合之众来做他的先锋军,再有失误算谁的责任? 所以,薛正浩就这样自误了。 但是,总得弥补,弥补的手段就是“偷换概念”——你楚清不是我薛家军的先锋官,不归我指派。 于是,眼下的局面就演变成:皇帝对薛正浩极为不满,勒令他配合楚清,剿灭沃斯残兵。 楚元最后总结道:“嘿嘿,别人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薛正浩是‘私智小慧终误己’。” 楚清:“……” 这厮长学问了! 甘来似乎早已习惯她家男人的学问,自顾抱着一个小罐子吃东西,不理不睬的,浑然忘我。 面前还放着一碗水,那碗水有些浑浊,上面好像还飘着辣椒油。 就见甘来两根长长的手指从罐子里夹出一条猪耳朵,在清水碗里涮了涮,然后放进嘴巴里。 “这罐子怎么这么眼熟?甘来……你这吃的是……”楚清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甘来:“‘芥末许’的!” 楚清:“……” 甘来控诉:“姐,你不爱我了!以前你只给我准备吃的!你把以前的姐姐还给我!” 楚清:“……” 这种句式……好像在哪儿听过? 楚元在旁边点头。 他老婆待遇现在没“芥末许”好,他也不高兴。 “扑棱棱~”,一只金雕贴着门框子飞进屋里,一爪子叨在甘来的袖子上就拉扯。 “停下,‘小甘甘’,你疯了!”甘来手上又是芥末又是辣油,只好用掌缘去推“小甘甘”的毛毛腿。 “咕呜呜!咕呜呜!”小甘甘发出急促的叫声,翅膀扑楞着,差点扇到楚清的鼻子。 “在哪儿?”甘来问。 小甘甘:“咕呜呜!咕……” 甘来面色一肃,把手往身上抹了抹:“走!” 楚清:“……” 楚元:“……哎你等等我,我也去!” 楚清:“……” 这些年我都错过些什么? “哎,你们先把小甘甘脚上的信筒摘下来啊!”楚清追出门去,大喊。 “咻……啪!”一个小信筒被扔进楚清怀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章 “来啊”受伤了 信是水六毛写给小宝的,大概说的是甘来冒充四王子骗取维拉特筹集军粮成功的事。 还有,那些粮食已经被六毛他们偷运到了裴将军那边,希望小宝能与裴将军取得联系,不然,六毛怕裴将军把他们当细作给抓起来。 想到四王子的相貌,说真的,甘来脸再大点、下巴再稍稍宽一点,个子再高点,贴上八字胡,绝对能以假乱真。 他们胡什伯克家族真的好基因,生出的都是大美人。 楚清把小宝找来商量,正说着事情呢,百家兴回来了,进门就说:“楚元他们两口子抽的什么风? 那小甘甘在天上飞,甘来就在地上追,楚元追媳妇儿追不上,抢了我的马! 哎对了,老大,又抢回来三十多匹沃斯马!娘的,薛家军还想跟我们抢马!我们出力、他们想捞好处,咋好意思的!” 楚元两口子抽风是常态,楚清并不在意,她问百家兴:“你们没跟人家打起来吧?” 百家兴就笑:“没,怎么会!今儿啊对跟我们一起去的,啊对只掂着手雷说了句:‘别磨叽!’薛家军就消停了。” 楚清:“……” 个个主意比自己大,队伍不好带了啊。 楚清打算让百家兴去找裴将军接应水六毛的粮队。 被薛将军拒之门外过,有损自家这个大管家的面子,必须给找回来——薛将军不见我家百家兴,你就不会有好下场,裴将军接见了,他就能得好处! 三人正合计着,甘来一阵风地跑了回来,怀里抱着“来啊”,“小甘甘”跟着进来,站在椅子背上关切地看着。 楚元气喘吁吁也进了屋:“累死我了!” 这上哪儿说理去! 楚元抢了百家兴牵回的沃斯战马,人家战马不让他骑,可他不骑马还追不上媳妇儿,就跟马较劲,好不容易上了马追上媳妇儿了,也到了山脚。 进山就没法骑马了,他又追不上甘来了。 呼哧带喘终于找到媳妇儿,媳妇儿却抱着“来啊”开始往回跑了…… 甘来把“来啊”放到桌子上,“来啊”已经奄奄一息,嘴巴里发出像小鸡一样的声音,虚弱得很。 “姐,它饿坏了,给搞点肉粥来!”甘来说道。 百家兴:“我去弄!” 楚元点头:“对对!” “小甘甘”在旁边:“咕咕。” 小宝抱了抱“来啊”,发现它身体轻飘飘的,头都抬不动,不由得心疼:“这是饿了多久了?” “它一个多月不吃东西也死不了,”甘来说:“但是它翅膀断了,让海东青揍的!” 楚清:“啥?” 甘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白色带有黑斑点的羽毛,里面还有个小木管:“海东青的羽毛,应该也是送信的。” 楚清接过信筒,抽出里面的纸条,上面是沃斯王的命令:大宣有绊马铁网和炸雷,不可轻忽,务必要缴获一些回来研究;还要求务必要占领临洋县粮仓。 看来,这是沃斯王失利后给临洋县这支军队的指示,应该是输得不甘心,想利用时间差,从临洋县战场打开缺口。 可惜啊,临洋县也失利了,不知沃斯王得到消息没有。 “‘来啊’,你立大功了!”楚清赞道:“辛苦你了,想吃点什么?你现在还能吃新鲜肉不?咱家现在马肉最多。” “吃个屁!”甘来已经歇过乏、把气喘匀了,开始骂鹰:“还有脸吃?打不赢就跑呗,你非跟人家打个什么劲儿!又打不过!” 楚元:“对对!” “小甘甘”:“咕咕。” 楚清:“……” 甘来:“海东青是你能打的吗?那玩意儿的‘坠矛击’谁见谁怕,你以为你就比它厉害?” 楚元:“对对!” “小甘甘”:“咕咕。” 楚清:“……” 甘来:“天大地大,保命最大,遇到不好,撒腿就跑,下次能不能长点记性?” 楚元:“对对!” “小甘甘”:“咕咕。” 楚清:“……那个……孩子都受伤了,咱能不能不训了?够委屈的了……” 楚元、甘来:“别打岔!” 楚清:“……” 楚元回过神:“老大、老大……那啥,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你说的天大地大保命最大嘛?” 甘来:“不是你说的教育孩子、夫妻要口径一致吗?” 楚清:“……” 小宝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憋笑,快憋出内伤了。 “小甘甘”实在是忍不住了,扑楞着跳起来,往“来啊”身体旁边放了个东西,还用鹰钩嘴敲了敲桌面。 “小甘甘”这个愁啊! 甘来只顾着抱“来啊”,都没看到“来啊”身下压着信筒,要知道小伙伴“来啊”为了保护这东西,宁可自己被硌着难受都不肯挪地方! 要不是小甘甘给捡回来,信筒就白扔在外面了。 还有,跟你们这帮不长翅膀、不长毛的人类交流就那么困难吗?都跟你们“咕咕”半天了,就看不到我嘴里叼着东西?! 小甘甘的鹰勾嘴太大,楚清真没看见,带着歉意走过去,摸了摸小甘甘的脑袋算是抱歉,然后拿起信筒。 信筒是竹子做的,上面长了霉斑,可见与“来啊”在地上沤了好些天。 打开信筒,里面也有纸条,是楚元写的,内容是水二毛他们几个炸了沃斯王宫宫墙的事,炸的还是当年九王子卓罕住的院墙。 还有,信中楚元让小宝做好准备,他们要在维拉特与临洋县之间的山谷里发动攻击,与小宝形成两面夹击的局面,好以少胜多。 这都是已知的信息,在楚元和水四毛回来时就已经告诉了大家,而且仗也打完了。 可见,“来啊”是在接近临洋县时遇到了同样送信的沃斯王的海东青,两个打了起来,耽误了送信。 照理说,金雕和海东青,都是空中霸主,二者实力相当,且见面机会不多,即使见面,各自的骄傲让它们应该也打不起来。 但事情总有不谐之时。 要是往常也就好了,可偏偏“来啊”和那只海东青是同行,都是干快递的,同行嘛,都是冤家。 一般来说,猎人通常会找年轻的鹰隼进行训练,这样的鹰隼有自己的扑食能力,驯服了就能马上工作。 那只海东青也是如此。 但是“小甘甘”和“来啊”,是被小宝和甘来人工孵化并喂养的,野性与锐气和其它鹰隼相比,少了一半。 所以海东青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个同行的弱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一章 镇宅 海东青有个绝命杀招,叫做“坠矛击”,是俯冲技能。 其实鸟类都有这个技能,但不同的是,金雕俯冲时,翅膀只收拢一半,整体像一只趴在盘子里的扒鸡。 而海东青则是像一把利矛,它的翅膀完全收拢在身体周围,笔直下冲,偶尔会抖动背上的羽毛,略微控制一下方向和气流。 海东青是体型较小的矛隼,金雕是体型很大的鹰,海东青这种俯冲姿势带来的速度远大过金雕,故而金雕很难逃开。 所以它们俩若狭路相逢,金雕想保命,会在空中翻身,双爪朝上,去防御海东青的“坠矛击。” “来啊”虽然没有海东青的野性大,但它是甘来和小宝一起孵化并养育的,灵性足,所以回击海东青的时候偏离了角度,去抓海东青的信筒。 俩“快递员”在空中交手四五个回合,“来啊”被海东青的利嘴啄断了翅膀,海东青被“来啊”的大脚抓烂大腿、薅掉不少腿毛、和它的信筒。 海东青差点儿要了“来啊”的命,可“来啊”也让海东青毁了职业生涯。 电光火石间的战斗,没人能知道,“来啊”却在山里孤独地煎熬十来天,伤口上都长了小虫子。 “怪不得呢!”小宝经过对这两封迟到的信的判断,想起一件事情:“毛毛们以前提过,他们救助的那一家子四只金雕时不时会带伤回来; 小金雕的战斗经验不足,经常会受很重的伤,有一只还差点儿就救不回来,现在那边多数也只能指望大金雕帮忙传信。” 楚清和几人面面相觑:这……咱能帮上点儿什么? “要是能给它们人手一只燧发枪就好了!”小宝说。 楚清:“……” 楚清这边的战场进入最后的收尾工作。 其实她在把沃斯人打得溃散时就可以抽身了,但是百家兴说了:“你得在这儿留着,不然我们不好放手往回抢马。” 理论上讲(这次的理论不叫老于,叫皇帝),缴获的战马归属于国家。 但实际上,大宣需要装备骑兵部队,所以缴获的战马只需要上报数字,由朝廷参考这个数字,制定往各部队分配马匹的数量。 打个比方说,马达在北境缴获了一万五千匹战马,但是他实际上报的是一万三千匹。 昧下两千匹,还分给楚清一半。 当然,要是没有许念平跟着,他可能只上报一万匹。 百家兴不会让薛家军跑这儿来摘桃子,剿除残兵,是薛家军的职责;但是战马,只能由楚家人缴获。 而且,百家兴还说了:“这是在你先锋官任务完成之后缴获的,属于‘民兵’的马,老大,你懂吧?” 这有啥不懂的?百家兴要把马全留下来,不上缴,楚清当然愿意。 所以,楚清一直逗留在临洋县,帮自家人撑场子,免得没有楚清镇着,他们正规军欺负百家兴。 楚清现在的角色,和钟馗差不多,镇宅。 当然,楚清也不能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她掏出一笔钱,郑重请了风水先生,郑重选了址,开始建烈士纪念碑。 风水先生冒着生命危险跟在楚清身后,来到临洋县与维拉特交界的山脉里找风水宝地。 远处时不时就传来些吱哇乱叫和刀兵相交之声,风水先生觉得自己这辈子赚钱赚得最光荣的一次就是现在了。 这里地势高,要是建一座纪念碑,很醒目,也能吸引当地百姓前来祭奠。 人多了,边境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及早发现。 许念平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楚清身后,心潮起伏。 在随后的奏报里,许念平写道:“楚大人对战争十分痛恨,对每一位失去生命的战士万分心疼; 她把为国捐躯的义勇百姓合葬在此地,并建立丰碑,让人们有缅怀战殁勇士、寄托哀思的地方; 也让百姓知晓,每一个为国家、为民族抛头颅、洒热血的人都不会被遗忘,也更要珍惜所能拥有的平安与幸福生活; 这些逝去的勇士中,很多都没有留下住址和姓名; 楚大人说,虽然不能知晓他们叫什么名字,但这座纪念碑可以让世人知道,他们有统一的名字,叫爱国英雄; 楚大人还说,临洋县原属于旧东伦国,百姓几经战乱,所以要提高他们的归属感,这座纪念碑让他们知道,每一个人都是大宣子民,都很重要; 楚大人还要在县城通往郊区的必经之路上修一段路,初步定名‘宣化路’,用以提醒民众此地曾经的过往、教化百姓。” 大宣各地衙门附近,都会有一处起到“宣化”作用的地方,或者是座桥,或者是座牌楼。 比如临洋县衙附近有做“宣化桥”,用来传布君命、教化百姓。 每逢初一十五,知县还要在此宣讲圣喻,教化百姓弃恶扬善,忠君爱国,搞好邻里关系等等。 当然楚清的真正意图并不是这个,她是觉得回头地皮买多了,往来进城出城的,没有好路比较麻烦。 但是许念平嘛……芥末酱堆积的情谊,也是没谁了! 许念平吃一口芥末牛蹄筋,写一句奏报,吃一口、写一句,唇齿芥末香,下笔如有神。 在写好最后一个字时,许念平甚至想,要不要再写一份奏报、为内侍申请参加科举的权力? 内侍能不能被允许参加科举,没人会在意,这个念头更上不了朝堂,因为朝堂这阵子全为楚清一人忙活了。 许念平之前那份奏报,让满朝堂震惊,因为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人家就是以零死亡的代价,把沃斯王大军击退了! 他们可以不信马达的奏报,可以对裴将军和密侦司的奏报存疑,但许念平是监军,皇帝身边的宦官,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人家把楚清用的“家伙什儿”都画回来了。 这一下,让人不禁想起,楚清押送四王子他们离京时,各个高官府邸发生的爆炸和火灾——不会是楚清干的吧?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一发不可收拾。 朝堂上又是一片弹劾、谩骂之声。 绝对是楚清干的呀,你看看许念平的奏报,上面有地雷吧?那玩意儿不就是能一炸一大片的吗? 各自府邸怎么炸的?应该就是这样炸的吧? 更有甚者提出,皇陵也是楚清炸的! 副宰相成枫幽幽问了一句:“若真如此,也该是你们受的损失最大吧?” 宰相谭勉点头。 洪亮马上一拍巴掌:“就是!要真是楚清干的,为啥我们三家损失最大?你、你、尤其是你……” 洪亮指着几个骂楚清最狠的御史和郑春秋:“咋不把你们家宅都夷为平地?!” 众人语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二章 一路生花(一) 沃斯人离开大宣京都三天,京都百官家宅接连走水,且爆炸声不绝于耳。 两位宰相和洪国公损失最大,他们的花园连同院墙皆被炸毁,皇宫门前更是被炸出大坑,所幸宫墙内无事。 其他官员只后宅的几间房屋受损。 按照受灾面积来算,果真是二位宰相和洪国公的损失最大。 工部尚书郑春秋和几位御史,他们竟都丝毫未受损失! 若说这事儿是楚清干的,那楚清应该最恨谁?为何他们的家宅却平安无事? 郑春秋很想说这才是楚清的用意,可面对二位宰相和洪国公,他竟没敢说出。 因为不止这三人,满朝上下看他的目光都汇聚成一句话——你到底是沾了纵火犯的光。 若说是楚清纵火,那还是照顾了亲家,因为毕竟得给郑大小姐和百家兴留面子;若是沃斯人干的,那就更好理解了,人家沃斯人照顾你一心为沃斯国的利益尽心竭力。 无论哪样,郑春秋都是被照顾的。 郑春秋感觉自己就像酒桌上的那道菜——炙肉,正面被炙,反面被烤,正反夹击,外焦里嫩,滋滋冒油。 更何况四皇子联合外家谋反一案,郑春秋虽未被查出问题,但也饱受牵连——谁让他闺女大张旗鼓跑来“划清界限”呢? 要是真没问题,纵使再怎么样,郑家也是郑大小姐的娘家,出嫁女在婆家受不受气,总是与娘家够不够硬息息相关的,郑大小姐也不至于就“划清界限”吧? 所以,只是查不出来问题,而不是真的没有问题。 尤其是那些所谓“损失不大”的官员,他们看郑春秋的眼神更是充满猜疑。 因为他们倒是没有大面积的院墙倒塌,可是,他们被炸的是后宅房屋,后宅!地道的后宅起火! 老婆、闺女、丫鬟的,吓得花容失色不说、还得相互扶拽往房外跑,搞得衣衫不整,让前来泼水灭火的下人小厮们看个正着。 那可都是女眷啊!丢人哪! 这次爆炸,只能视作“悬案”。 不然还能怎么样?人家楚清打了胜仗!人家要回京了! 许念平最新的那份充满芥末味的奏报上说了:不日进京。 ***************** 楚清离开京都时,还是春寒料峭,如今已是四月中旬,行在途中,即便荒郊野外无耕田,也是一路生花到天边。 祥子和护卫们人手一只唢呐,在行进队伍中时不时就吹上一曲。 这种在沃斯人口中叫做“苏尔纳”的整木乐器,在大宣很难见到,楚清也只是在沃斯国一次“斡包节”活动中见过。 除非是有钱人或者乐工,否则不论是在大宣、还是在沃斯,平民百姓人家都很难拥有一件乐器。 那时候楚清就很想弄一支回来,因为儿子会吹,可惜弄不到。 别看小宝还是孟懂的时候,在学校鼓号队吹不明白小号,但是他的唢呐却是一学就会,楚清不明白二者有啥却别,当年的孟懂只说一句:“你不懂的多了呢。” 如今,祥子他们随着马达部队追击沃斯王的过程中,捡到好几只,一个都没给马达留,全给带回来了。 要说沃斯王也是够可以的,说是“迎亲”,还真是下了些功夫,多少带了些乐器来。 可惜仓皇逃窜,来不及拔营,那些乐器都成了祥子他们的战利品。 吕师傅在这帮小子心疼的目光注视下拆了两支进行仿制,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大批。 实在是被“没良心炮”轰出不少阴沉木,挖几根唢呐真的费不了多少料,那可是乐器呢,不能用普通材料瞎对付。 唢呐这东西,想吹好不容易,但是吹出个调调还是不难的,有小宝教导,这帮小子都能吹个小曲解解闷了。 也难怪这帮小子如此兴奋,“壮丽河山、锦绣万年”八名女护卫在完成任务后也归队了,这次都随楚清一起进京。 楚清的护卫,不但要负责楚清的安全,也要负担保护许念平的责任,所以,车队也算浩浩荡荡。 年轻人总是这样,没有女性在场(楚清不算),他们都是男儿本色,荤素不忌,想啥说啥,想咋闹咋闹。 一旦有女性在场(楚清不算),他们就文明得多、文艺得多、干净整洁得多。 这不,楚丽出身于南戏班子,知道很多曲目,这帮小子就使劲儿吹唢呐,挨着个跟人家“求教”。 楚清不愿待在车里,她想触摸风的温柔,想聆听花的低语,想……可惜,没感受到大好春色,倒是感受了一路喧闹的荷尔蒙。 原本还有些惋惜小宝不肯跟她一起来,那孩子心思太重,执意要督建烈士纪念碑,为那些死去的弟兄做点事情。 现在倒是庆幸小宝没跟来了,再把我们家孩子教坏了咋整!——瞧瞧身后那帮小子,大地返青,他们也返青了是不? 一个个也都是三十上下的人了,竟都跟毛头小子似的,如路边围着娇花翻飞的蝴蝶,围着姑娘们献殷勤! 三十个男护卫,八名女护卫,哼哼……抢去吧! 途中一路生花,到达京都城门时,更是进入了花海! 如京城百姓迎接得胜将军一般的热闹,却大有不同——街道边、酒楼上、到处是衣着鲜艳的大姑娘小媳妇! 她们不但衣着艳丽,更是人人都捧着鲜花(楚清估计京郊自家的花圃应该最近生意很好)。 还有些很小的女娃娃,由她们娘亲抱着,挤在人群中,向城门口张望。 大家都屏息等待着,直到城门守兵一声高喊:“楚大人回来啦!” 哗……人群沸腾,无数鲜花被高举、摇动;街道两边的槐树也是满树槐花尽皆绽放,香飘满城。 “楚大人!” “女英雄!” “巾帼不让须眉!” “大宣的荣耀!” 女人要是疯起来,没男人什么事儿。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虽说都不是好词儿,可别管什么吧,女性的煽情能力绝对甩出男性二里地。 楚清还在城门等着办理手续,城内已然喊声响彻云霄。 祥子他们一个个湿了眼眶。 他们家老大,从一开始的“女官”,到现在的“楚大人”、“女英雄”,饱受多少猜忌、非议和人身攻击。 终于,百姓认可了她。 “老大,披甲吧!”祥子捧着马达给楚清的那套射手甲上前,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现在,你是英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三章 一路生花(二) 看着祥子手里的甲胄,楚清很想挠头——城里那帮人整景儿就算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许念平却赞同:“楚大人,穿上吧!”目光殷殷。 嗐!穿就穿! 打胜仗又不是磕碜事儿,低调个什么劲儿! “好!”楚清不是磨叽的人,两手一伸:“穿!” 祥子和许念平亲自帮楚清穿上甲胄,这事情,楚壮楚丽她们还真不会,甲胄一片一片的,麻烦着呢。 城门守卫根本就没有验看楚清一行人的证件,现在的楚大人,刷脸就能入城! 楚清穿戴好了,带着队伍大步踏进城门。 她的车队后方,更是聚集了黑压压、乌泱泱的一群民众。 城门里的呼声已经不再杂乱无章,而是有节奏地喊着口号:“提剑在手,斩尽混乱,楚大人荣归!” “提剑在手,斩尽混乱,楚大人荣归!” “提剑在手,斩尽混乱,楚大人荣归!” 喊声齐整高亢。 当初在朝堂上楚清大放的“厥词”,好像传得人尽皆知。 纵使不是领兵大将,纵使没有皇帝城外十里相迎,纵使没有军乐队高奏凯乐,但是,满城百姓给了楚清最高的礼遇! 楚清眼睛也有些湿润。 在这个世界,人们终于接纳了她。 “奏乐!”身后祥子突然喝令。 霎时……“滴~~~哒哒……”陌生而熟悉的唢呐曲自后方传来,差点儿把楚清送走! 一众护卫举着唢呐、吹奏《耍猴儿》的乐声响起,楚清刚升起的那点儿感慨——没了! 甚至脸上被百姓感染出的庄重神情,也差点破功! 莫名想起了西厂雨化田、想起了百鬼夜行。 好好的一首民间小曲儿,被楚清那世界的人搬运到各种场景中,被荼毒多了,令楚清此时萌生出脱掉甲胄、换上密侦司制服的冲动。 都是小宝的恶趣味!教点儿什么不好!个没正行的! 楚清回身就想喝止祥子他们整景儿,让他们闹得,楚清骑的马都开始踩点儿踏步了。 却没成想,突然街道两侧响起锣鼓声,应和祥子他们的唢呐曲,抬眼望去,竟是乐器坊的工匠们! 大清早进城,根本不到各商铺营业时间,此时却早已人满为患。 队伍缓慢前行,民众欢呼声汹涌。 平日里看热闹的都是男人站前排,如今却满满都是女子,男子们只能挤在后方观望。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面上都是钦佩之色,看不见半分嘲讽、不敬的意味。 前方一众衣着华美的年轻女子迎面走来,行至楚清队伍前方。 不待祥子上前喝问,只听为首女子已经高声说道:“前方可是击退沃斯王的楚大人? 城东刘府刘宇芳,特来献花表示敬意! 感谢您为天下女子自立、自强做出表率,感谢您止住沃斯人妄图强索大宣女子和番的苗头!” 刘宇芳边说边走上前来,将手中一大束娇艳粉嫩的蔷薇花高高举起,递到楚清面前。 楚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着黑色弩手甲,低头望着刘宇芳的眼睛,发现那里面盛满钦佩和骄傲——替楚清的骄傲。 楚清笑盈盈接过蔷薇花束,折一枝插在束甲绊上,再折一枝插在战马耳边辔头上:“刘姑娘,不气了?” 刘宇芳:“……” 刘宇芳小小地瞪了楚清一眼,压低声音:“不带揭短儿的啊!” 楚清这边接了花,刘宇芳身后的一众高门小姐就纷纷跑上前,大把大把的花束都递上来! 就算楚清立马变成螃蟹,也接不住那么多束花啊! 八名女护卫赶紧上前帮忙,场面一时闹哄起来。 有了刘宇芳这一带头,接下来的路更难走了! 有大妈送鸡蛋的,有小女娃送糖果的,有大姑娘小媳妇送鞋垫儿、手绢儿的…… 这可都是车马,多危险!这么靠前干嘛! 楚清只好拱手感谢民众好意,请他们退后避开马匹,注意安全。 这些年在外奔波,楚清不知此种场合下女子应该行什么礼,她只会拱手作揖,可这,倒更让百姓感到此人大气。 胡恒秋带着他的跟班秘书胡图,和几名密侦司的干事被人群挤得贴在墙上当照片。 远远望向楚清,胡恒秋心中万分感慨:这娘们儿当初怎么唱的那小曲儿来的? “也许有一天,你我再相逢,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才是英雄!”胡恒秋哼唱着。 “大人,您说什么?”胡图问道。 人声鼎沸,实在是没听清大人的吩咐。 胡恒秋:“没什么。” 胡图:“咱们不过去接楚大人吗?” 胡恒秋:“急什么?等着!” 胡图:“可是……可是……楚大人不是要进宫觐见的吗?” 胡恒秋搓了搓下巴,唇角浮上笑意:“这是她的光荣时刻,不要打搅。” “看哪,看哪,她来了,她骑着高头大马走来了!” “我也瞧见了,哇哦,真是英姿飒爽,我感觉我看上她了!” “呸!你个浪蹄子!还看上人家了?人家看得上你嘛!” “你们两个,还有没有点儿正行!人家也是女子!” “那又如何?女子就女子,我就倾慕于她,怎么着吧?” “也是,自古美人儿爱英雄,可没说是男英雄还是女英雄!” “咯咯,呵呵呵呵……” 头顶上嘻嘻哈哈的女子娇笑声,让胡恒秋意识到自己竟站在京都最大的妓馆墙根之下。 无奈何望着天,叹口气把头摇。 再把目光移回楚清那边,百姓们跟着楚清的车队缓缓移动,更有布庄老板,带领自家伙计,手持彩绸挥舞。 侧方街道挤进来一群乞丐,他们敲着锣、打着板儿,口中唱着数来宝:“打竹板儿,啪啪响,咱把巾帼英雄来讲一讲……” 再看街道两侧的楼阁上,每个窗口都挤满了女子,她们纷纷将手里的鲜花、绢花抛下,希望能抛到楚清怀里。 这些姑娘们没有刘宇芳那么大胆,不敢走到当街拦住马队,但她们仍旧鼓起最大的勇气,遥遥表达敬意。 手中的鲜花扔完了,便摘下头上珠花扔过来。 花雨纷纷,上届的科举状元坐在酒楼上拈杯失笑,他高中状元游街时的场面与此相比都略逊一筹。 只是女子力小,鲜花又轻,花朵们翩跹下落,倒是装点了路边的百姓。 胡恒秋头上顶着大红的牡丹绢花,耳边斜斜挂着步摇,上面的珠串晃荡着敲打他的下巴。 胡图比较惨,此刻正仰着头往楼上喊话:“上面的姐姐,你们手劲儿大些,远着点扔,那发簪快要扎死我啦!”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四章 好人难做,孤臣难当 按理说,楚清虽非皇帝钦点大将,却也是立了军令状奉旨出征。 这可是大宣与沃斯的第一次正面作战,楚清只以两千人的先锋部队就把沃斯王六万人马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凭此等战绩,就算天子不亲自郊迎,至少也要派使者出城迎接,以示慰劳。 可惜,楚清没有得到这待遇。 反倒是楚清认为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大领导胡恒秋,带着几名密侦司干事前来迎接,只是眼下,楚清还未看到他。 胡恒秋继续贴在墙上当相片,只远远地注视,让楚清的荣光再持久些,这样,或许能让这女子不至于太寒心。 楚清心里热乎着呢。 她的心不会轻易冷,至少对百姓不会,因为她认为自己是百姓中的一员,而不是官宦中的一员。 人群忽然纷乱起来。 有一大股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少的搀扶老的,大的牵着小的,由一名中年壮汉带领着,从人群中挤过来,拦在楚清车队正前方。 祥子提气准备喝问来者何人,那领头的壮汉返身搀扶住最老的一位老者,走上前来,当街下跪。 随即,他身后一众老少尽皆跪地,老者高声道:“楚善人!老朽是荣来县石牙村人,”又指指那壮汉:“这是老朽的大儿子,”再看看身后的人们:“这些都是我们临近几个村的村人。” 介绍完了,老者说道:“荣来县地动,我们几个村受灾最为严重……若不是您派人给我们送去粮食和衣物……” 楚清不明所以,下马准备搀扶起老人,祥子一个眼色甩过去,八个女护卫上前,替楚清把众人都扶起来。 祥子则拉住楚清站在原地,面上不动声色的悄声说道:“若这些人是真的,那就是小柔嫂子赈灾的结果;若是假的,你别靠前,免得危险。” 许念平没想那么多,小伙子一心朴实也上前扶人,还问呢:“老人家,您刚才说楚大人给你们送粮食和衣物了?” 虽然祥子提防着所有靠近楚清的人,但这伙人真的是荣来县难民,也是真的前来感激楚清的。 楚清离京之前,京都对楚清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除了许念平这个傻小子不甚了解,几乎满大街的人都知晓。 郑小柔带着所有楚家商号的人马四处筹集赈灾物资,一路大张旗鼓开往荣来县,有谁不知道? 也就许念平当时埋头在皇宫,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当然,还有楚清。 楚清当时事情太多,听说了郑小柔赈灾之举,却一直未顾得上详细了解,要不是刚才祥子拦住她,没准儿真就问了:“您说啥?您搞错了吧?” 许念平还在与那些人交谈,车队却因此不能前行,而车队后方却传来惊呼:“快看呐!后面也跪下一片!” 那些随着楚清车队的乌泱泱百姓,并没有进城,而是就在门口跪下,扯起长长的大红色横幅:积德行善,秉义守正。 这些都是荣来县周边灾区的百姓。 我天!楚清吓了一跳——这声势,太大了啊! 不知所措间,一骑快马向这边飞驰,马上之人高呼:“圣上口谕!”声音尖锐。 许念平抬头看去,是名太监,不禁回头看向楚清:“楚婶、楚大人,是御书房的张恩宝。” 楚清不知道谁是张恩宝,但既然是御书房的,许念平又认识、还是来传皇帝口谕,估计是名内侍。 拥挤的街道很快给让出通道,这位张恩宝下马:“楚大人,圣上口谕:朕正等着楚卿呢,怎还不见人?” 呵呵,楚清想,动静太大,皇帝坐不住了? “皇上是要给我们楚大人封侯了吗?”人群中有人嘀咕,很快这句话就勾起嗡嗡一片讨论声—— “应该是吧?不然人家宫里咋派人来接了呢?” “不见得!要说这么大功劳,早就该派人出城相迎才是啊!” “那不一定,楚大人不是先锋官嘛,她只打一小部分仗,要是守边大将军回来,估计才能有那种阵势。” “可听说,楚大人虽是先锋官,可是她一上场就定了胜负,难道还不值得出城相迎?” “不是还有军令状那回事吗?应该还是回来就直接封侯,皇上一定在宫里等着给楚大人下旨呢!” “对啊对啊,是这么个理儿!” 议论声越来越大,也传得很快,几息的功夫就传到城外那些跪谢楚清的百姓耳里,又捎带上他们的盼望传了回来:“皇上接楚大人进宫封侯啦!” 楚清本以为张恩宝的出现,算是替自己解围了,不然眼下这么热闹,楚清真不会处理,没想到“封侯”之语被提了出来。 胡恒秋三两下就蹿至跟前,夸张地又是大喘气又是狂抹汗:“哎呀呀,可算挤进来了!” 表演完了,又感谢张恩宝:“多亏你了,不然我都进不来,”再转向楚清:“赶紧走,皇上派我来接你,没想到人这么多,你这走的也忒慢了些!” 胡图跟在胡恒秋身后,低着头,憋着笑,还要冲其他几名干事挤咕眼——别给大人露馅! 小太监张恩宝看着胡恒秋有些不明所以,胡恒秋立即对他拱了拱手:“劳烦先行回去通禀,本官将亲自引领楚大人面圣。” 张恩宝点点头,上马走了。 胡恒秋跟祥子要了匹马,一脚踏上马镫,准备与楚清一起进宫。 楚清看着他头顶的大红绢花,幽幽说了句:“随时为皇上查缺补漏,还要照顾属下情绪,胡大人,辛苦!” 狡猾的胡恒秋脚滑了一下,踏空了马镫,鼻子磕在马鞍上。 “看破不说破!”胡恒秋讪讪:“当着这么多人你让我出糗,可心安?” 看着胡恒秋两鬓也有了白发,楚清笑着摇了摇头,也上了马。 楚清虽然旗开得胜,重创沃斯王的野心,可皇帝并没有明确态度表示出来——好歹该派个人迎接楚清吧? 胡恒秋既为皇帝不寒臣子之心着想,又为楚清心平气和不要生出二心着想,自己带领密侦司同僚前来迎接,真的是煞费苦心。 他如此行事,做好了,算是替皇帝查缺补漏;做不好,不但楚清不会领情,怕是皇帝还要怪他多事。 孤臣难当啊! 简单与祥子交代两句,让他好好替自己感谢百姓厚爱,便带着许念平一起去了皇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五章 辞官 早已过了辰时,朝会应该早已结束,百官也应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处理当日的工作。 可并没有,不但百官没有走,皇帝干脆也没说退朝,反而是都在大殿等着。 说句心里话,众臣平时就不想见到楚清这个人,除非能治她的罪;现在这人竟立了大功,那就更没人愿意看见她。 可是不见不行哪。 他们要是走了,回头楚清来交任务,跟皇帝邀功怎么办? 他们不在跟前,皇帝要是碍于颜面给楚清更大的奖赏甚至权利怎么办? 他们得牢牢看住了啊! 至于说想看住什么,他们又能够做到何种地步,真不好说了,谁让楚清这次又是大出风头呢? 打从许念平传回具体进京日期开始,楚清的情况就被不停传进城内各位高官耳里。 自始至终皇上都没有说过派谁去迎接的话,让他们心下稍安。 可从昨晚,城外就有无数来自各地的百姓聚拢,他们也不进城,仅是在城外露宿,让百官摸不到头脑、又隐隐觉得这些人是给楚清撑场面,便又无法安心。 眼下,街上胜景传入朝堂,也有人打探回来城外百姓的来源和目的,他们更是不能坐视,纷纷谏言,让楚清速速归朝议事。 从巴不得她回不来,到恨不能她马上出现,这个转变,真是不用太费工夫。 殿外一声通禀,殿内振作精神——来了! “启奏陛下,楚清幸不辱命,臣,回来了!”楚清大步进殿,跪地朗声报告,身上甲胄摩擦,声音铿锵。 胡恒秋又找了根柱子,躲后面去了。 既是打了胜仗回来,皇帝的态度总要和颜悦色:“快快平身!楚卿,仗打得辛苦吧?” 仗打得辛不辛苦你不知道?许念平不是天天给你写信吗? 先从无关痛痒处开启话题,是上位者们一贯的说话方式,既能创建良好对话环境,又可以打消对方的提防心理。 在百官看来,对于刚从前线赶回来的楚清而言,皇帝的这句话既能安抚之,又能麻痹之。 楚清平身,却不抬头,恭顺达到:“尽忠报国,是臣等的本分。” 楚清面上谦卑,心内却不为所动,给出一个“标准回答”。 就像楚清那个世界的领导视察时说:同志们辛苦了,你要回答:为人民服务。 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角色,在未明确领导的真实意图之前,谦虚谨慎、小心应对永远不会错,楚清的表现也算是滴水不漏。 柱子后面的胡恒秋又开始抠金柱上的漆,他总觉得楚清好像被历练得又进步了。 皇帝继续:“听说你只用几千人打沃斯几万人,不到两刻钟便大局已定?打得不错。” 这里是很好的切入点! 众臣把气息充分调动,使其充盈整个胸腔,但凡楚清有片字应承之语,他们就会狂喷楚清“独断专行”、“厚颜揽功”。 楚清用余光环顾群臣,看着他们似乎鼓胀起的上半身——哎哟喂,瞧那几个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的家伙,那胸围……令女子都羡慕嫉妒恨哪! 楚清收回目光,声音清朗,依然恭谨:“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还有全国百姓体恤朝廷,更有不少义民帮着抗敌。” 上有皇帝,下有将士,中间还有勤劳善良勇敢可爱的老百姓,我哪有什么功劳! 楚清依旧滴水不漏。 历朝历代,皇帝对于臣子功勋的褒奖,尤其是对于军功的褒奖,一直都是需要臣子小心面对的一件事。 虽说皇帝一言九鼎,可在楚清看来,皇帝的嘴,那就是骗人的鬼。 因为他可以第一言,九鼎,然后用同样九鼎的第二言把第一言的结果掉个个儿。 所以,皇帝夸赞你仗打得好,你若干脆推辞,等于看不起皇帝——我说是这样,你非说不是,怎地,你比我判断力强?这是找死。 可直接肯定皇帝说法,又有恃功而傲的嫌疑,更是找死。 把握“推辞”和“领受”这个度,实难掌握,不过,楚清好像应对得还行。 上次抠掉漆皮的那块地方,用来磨指甲挺好用,胡恒秋磨好了一个指甲,开始磨第二个。 皇帝有些头疼。 以前觉得楚清是个憨货,现在怎么感觉有些像殿内站着的这帮大臣了呢?有些可恶啊。 “禀皇上,臣请辞官!”楚清说道。 “嘶!” “嘶!” “嘶!” 一片抽气声。 楚清皱了皱眉——又掉进蛇窝里了? “嘶!”一片“嘶嘶”声刚停,又突兀地响起一声。 胡恒秋看着嵌进指甲缝里的油漆片角,痛得龇了龇牙。 皇帝不语,只看着楚清,等待下文。 “皇上,臣这辈子,从一介村妇,莫名其妙就加入了密侦司,又莫名其妙兼上这样那样的职务、如今又上了战场……”楚清道:“莫名其妙啊!” “嘶!” “嘶!” “嘶!” 又是一片抽气声,百官怒目相向:来劲了是吧?得便宜卖乖了是吧? 楚清浑然不觉:“但既然做了官,臣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位卑不敢忘忧国……” 众臣甩袖声一片,还夹带着“哼!”。 位卑?竟然还嫌官小了?还想要升官不成?真是恬不知耻! 皇帝忍不住在袖子里掐了掐手指头:这都哪儿跟哪儿! 楚清继续:“可是皇上,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臣只是个女子,是个母亲,臣不愿意再让小儿被臣所累,数次命悬一线! 所以,请皇上恩准,收回臣的一切职务!” 鸦雀无声。 这回“蛇窝”安静了,只把贼得发光的眼睛看向皇帝。 “这怎可?”洪亮跳了出来:“你立下如此大功,怎能就辞官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圣上背骂名!” 这回打了大胜仗,马达不但可以抵消之前的失误,还没少收获战利品,还给朝廷上缴不少沃斯战马,洪亮这个当舅舅的也有了底气。 洪亮不但替楚清说话,还捎带着把皇帝也套路进去:有功之臣不奖赏,反而给人家罢官,天下悠悠众口,皇上你看着办。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五章 辞官 早已过了辰时,朝会应该早已结束,百官也应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处理当日的工作。 可并没有,不但百官没有走,皇帝干脆也没说退朝,反而是都在大殿等着。 说句心里话,众臣平时就不想见到楚清这个人,除非能治她的罪;现在这人竟立了大功,那就更没人愿意看见她。 可是不见不行哪。 他们要是走了,回头楚清来交任务,跟皇帝邀功怎么办? 他们不在跟前,皇帝要是碍于颜面给楚清更大的奖赏甚至权利怎么办? 他们得牢牢看住了啊! 至于说想看住什么,他们又能够做到何种地步,真不好说了,谁让楚清这次又是大出风头呢? 打从许念平传回具体进京日期开始,楚清的情况就被不停传进城内各位高官耳里。 自始至终皇上都没有说过派谁去迎接的话,让他们心下稍安。 可从昨晚,城外就有无数来自各地的百姓聚拢,他们也不进城,仅是在城外露宿,让百官摸不到头脑、又隐隐觉得这些人是给楚清撑场面,便又无法安心。 眼下,街上胜景传入朝堂,也有人打探回来城外百姓的来源和目的,他们更是不能坐视,纷纷谏言,让楚清速速归朝议事。 从巴不得她回不来,到恨不能她马上出现,这个转变,真是不用太费工夫。 殿外一声通禀,殿内振作精神——来了! “启奏陛下,楚清幸不辱命,臣,回来了!”楚清大步进殿,跪地朗声报告,身上甲胄摩擦,声音铿锵。 胡恒秋又找了根柱子,躲后面去了。 既是打了胜仗回来,皇帝的态度总要和颜悦色:“快快平身!楚卿,仗打得辛苦吧?” 仗打得辛不辛苦你不知道?许念平不是天天给你写信吗? 先从无关痛痒处开启话题,是上位者们一贯的说话方式,既能创建良好对话环境,又可以打消对方的提防心理。 在百官看来,对于刚从前线赶回来的楚清而言,皇帝的这句话既能安抚之,又能麻痹之。 楚清平身,却不抬头,恭顺达到:“尽忠报国,是臣等的本分。” 楚清面上谦卑,心内却不为所动,给出一个“标准回答”。 就像楚清那个世界的领导视察时说:同志们辛苦了,你要回答:为人民服务。 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角色,在未明确领导的真实意图之前,谦虚谨慎、小心应对永远不会错,楚清的表现也算是滴水不漏。 柱子后面的胡恒秋又开始抠金柱上的漆,他总觉得楚清好像被历练得又进步了。 皇帝继续:“听说你只用几千人打沃斯几万人,不到两刻钟便大局已定?打得不错。” 这里是很好的切入点! 众臣把气息充分调动,使其充盈整个胸腔,但凡楚清有片字应承之语,他们就会狂喷楚清“独断专行”、“厚颜揽功”。 楚清用余光环顾群臣,看着他们似乎鼓胀起的上半身——哎哟喂,瞧那几个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的家伙,那胸围……令女子都羡慕嫉妒恨哪! 楚清收回目光,声音清朗,依然恭谨:“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还有全国百姓体恤朝廷,更有不少义民帮着抗敌。” 上有皇帝,下有将士,中间还有勤劳善良勇敢可爱的老百姓,我哪有什么功劳! 楚清依旧滴水不漏。 历朝历代,皇帝对于臣子功勋的褒奖,尤其是对于军功的褒奖,一直都是需要臣子小心面对的一件事。 虽说皇帝一言九鼎,可在楚清看来,皇帝的嘴,那就是骗人的鬼。 因为他可以第一言,九鼎,然后用同样九鼎的第二言把第一言的结果掉个个儿。 所以,皇帝夸赞你仗打得好,你若干脆推辞,等于看不起皇帝——我说是这样,你非说不是,怎地,你比我判断力强?这是找死。 可直接肯定皇帝说法,又有恃功而傲的嫌疑,更是找死。 把握“推辞”和“领受”这个度,实难掌握,不过,楚清好像应对得还行。 上次抠掉漆皮的那块地方,用来磨指甲挺好用,胡恒秋磨好了一个指甲,开始磨第二个。 皇帝有些头疼。 以前觉得楚清是个憨货,现在怎么感觉有些像殿内站着的这帮大臣了呢?有些可恶啊。 “禀皇上,臣请辞官!”楚清说道。 “嘶!” “嘶!” “嘶!” 一片抽气声。 楚清皱了皱眉——又掉进蛇窝里了? “嘶!”一片“嘶嘶”声刚停,又突兀地响起一声。 胡恒秋看着嵌进指甲缝里的油漆片角,痛得龇了龇牙。 皇帝不语,只看着楚清,等待下文。 “皇上,臣这辈子,从一介村妇,莫名其妙就加入了密侦司,又莫名其妙兼上这样那样的职务、如今又上了战场……”楚清道:“莫名其妙啊!” “嘶!” “嘶!” “嘶!” 又是一片抽气声,百官怒目相向:来劲了是吧?得便宜卖乖了是吧? 楚清浑然不觉:“但既然做了官,臣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位卑不敢忘忧国……” 众臣甩袖声一片,还夹带着“哼!”。 位卑?竟然还嫌官小了?还想要升官不成?真是恬不知耻! 皇帝忍不住在袖子里掐了掐手指头:这都哪儿跟哪儿! 楚清继续:“可是皇上,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臣只是个女子,是个母亲,臣不愿意再让小儿被臣所累,数次命悬一线! 所以,请皇上恩准,收回臣的一切职务!” 鸦雀无声。 这回“蛇窝”安静了,只把贼得发光的眼睛看向皇帝。 “这怎可?”洪亮跳了出来:“你立下如此大功,怎能就辞官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圣上背骂名!” 这回打了大胜仗,马达不但可以抵消之前的失误,还没少收获战利品,还给朝廷上缴不少沃斯战马,洪亮这个当舅舅的也有了底气。 洪亮不但替楚清说话,还捎带着把皇帝也套路进去:有功之臣不奖赏,反而给人家罢官,天下悠悠众口,皇上你看着办。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六章 会错意 不用洪亮套路,皇帝就听出楚清的言外之意——皇上,你咋不提给我封侯的事儿? 洪亮倒是不用理睬,这个老臣就是说话直、脾气躁了些,皇帝不生他的气,反正他也没什么实权,翻不出什么大浪。 倒是这个楚清,摆出诚恳的嘴脸,却把肠子绕得比谁都弯,哪里还是当年的憨货,分明就是个刁妇! “这样啊,”皇帝开了口:“楚卿,若真如你所言,你今后岂不是连口饭都吃不上?还怎么养孩子!”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一切都为了赚钱养孩子吗?官职没了,那朕给你的一切特许也就都没了,你拿什么糊口? 朕就是不提给你封侯的事,你若真敢辞官,朕就真敢准许,看谁心里哆嗦! 皇帝虽然这么想,可期望瓜分楚清手里特许权的臣子们却是咬紧了后槽牙——皇上怎么这么多事!管她怎么糊口作甚? “皇上一片爱护之心,臣铭感五内!”楚清“真诚”地感谢皇帝,声音都带着颤抖,仿佛她多激动似的。 然后继续说道:“臣只是请辞,皇上您又不会抄臣的家,臣怎会不能糊口? 小儿虽不务正业,但也经营着美食街,还开了游戏馆,虽说本小利薄,但臣帮着接管下来,总也能小康度日的。” 皇帝抿了抿嘴,这是要难为不住了? 有了!皇帝又想起一件事来:“你那儿子确实不务正业,朕听说,他还在沃斯王城开了个饭馆?” 饭馆?楚清想,不能这么抹煞我儿子的能耐! 楚清回道:“是,小儿在沃斯王城开了个‘休闲会馆’,集娱乐、餐饮、洗浴、住宿为一体,以沃斯贵族、商界精英等为主要客户群体。” 甭管咱用的什么词语,反正你们都能领会其意。 然后再补充一句:“皇上不提,臣差点儿就忘了,小儿这个会馆叫做‘白宫’,您看,皇上,臣纵使辞官,依旧能过得富足。” 这下,都不是小康水平了,大富之家呢! 皇上又掐了掐手指头:“你就不怕沃斯王把你的‘白宫’端掉?!” 楚清直接就反驳:“怎么会!咱们打赢了,临洋县扣着两千多战俘,宋知州手里还有一千多沃斯精兵和左贤王呢; 您手里这么多人质,怎能不等着沃斯王和谈? 只要能谈,一切都有的商量,您是不会允许沃斯王对‘白宫’有所不利的,是吧?” 皇帝就不说话了。 皇帝不说话,可有人不识相:“你还想让皇上替你照顾你家饭馆生意不成?!” 楚清纠正:“是‘休闲会馆’。” 皇帝:“……” 众臣:“……” 许念平这时说道:“各位大人,‘白宫’的存在十分必要,这次若没有‘白宫’的伙计出力,恐怕朝廷的公使要被沃斯人困死在馆内。” 许念平作为督监,进宫应只是复命,而不该在此时插言。 但是相比楚清,‘芥末许’才是货真价实的憨货,他就是插言了。 而“白宫”以及“宣人街”为公使馆提供的保护,却又是出自于一个商人——小宝的私人力量,这可就难能可贵了。 与旧东伦进行国战时,给前线制作冬衣都能被称作“爱国人士”,小宝这可是实打实与沃斯人对峙,保护大宣使臣、维护朝廷尊严,更是“爱国之举”,不可被泯灭。 更何况这一点,许念平早已上奏给皇帝,这些臣子们也都知晓的。 因此,皇帝说的“白宫”将不复存在之言,基本不可能。 除非别和谈,继续战争下去,直到一方吞并另一方。 “既然你旗开得胜,为何不乘胜杀进沃斯王城?!”有人厉声质问,尾音有些力不从心。 这声音,有些耳熟,又有些陌生,话音未落,不等楚清回头望去,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声又紧接着传来。 楚清也找到说话之人,是郑春秋。 看来真是把病坐实了,见到楚清就咳嗽,难怪楚清觉得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声带都震裂了,声音能不变形嘛。 楚清把目光在兵部尚书司雅稚脸上转了转,向他笑笑,不语,也不理郑春秋。 开玩笑! 我就是一个先锋官,你想让我干多少活? 打不打仗,打到什么程度,别说我楚清说了不算,兵部尚书都无权决定。 戍边大将也只有建议权。 郑春秋这话,在楚清听来,跟放屁没区别! 许念平嘀咕道:这人有病吧? 司雅稚感受到楚清的目光,心说你看我干啥?又不是我让他说的!不关我事! 但还是出列言道:“皇上,此次虽说有楚大人为先锋,并自行准备了不少粮草,可是也动用了不少戍边军队,这装备损耗、人员伤亡、马匹……” 然后司雅稚就把目光看向户部尚书刘聚,那意思是“你倒是报账啊?” 司雅稚有点郁闷。 你楚清没事儿看我干啥?打不打仗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还冲我笑!笑啥笑?莫名其妙的,搞得大家都看到了。 有心不理楚清,可那就等于沉默支持郑春秋了。 郑春秋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值得老子支持他?! 兵部尚书的职责,总的来说,是管理全国上下的军政事务,比如负责城防和国防的重要事务、以及军队士兵日常的操练、后勤保障等。 兵部下属分为许多部门,各个部门负责不同的事务,如负责地方防务、绘制军事地图、负责军事交通的规划、负责武器装备储藏等。 要想调遣兵将,兵部尚书说了不算,要皇帝下令才行。 但郑春秋的话,等于无形中给兵部扔了个雷——你们这仗打得不彻底。 既不想跟楚清有瓜葛,又不愿被郑春秋带进沟里,兵部尚书司雅稚一着急,就先掰手指头算起战争投入来。 可这也不是他能算明白的啊,楚清开局打个满堂彩,军队没损失多少啊! 单说粮草,楚清用的是人家自己货栈的粮草,而民众捐献的那部分,人家直接留给北境马达的部队,算是支持其追击沃斯王残部使用。 不仅如此,人家还从沃斯国劫了不少粮草,一部分留给裴将军,一部分填补临洋县的粮仓。 所以他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户部尚书——打不打仗是皇上需要考虑的问题,我兵部得给出兵力和军备的建议,你户部也得给出军费的建议——我说不下去了,老伙计,你倒是接话啊! 楚清一头雾水:为何话题跑偏了?不是要研究我辞官的问题吗? 我就是看向郑春秋时不小心瞟到兵部尚书了,谁让你们站在一列,怕你误会我瞪你,所以冲你笑笑,你干嘛要把话题扯远? 先让皇上讨论我的问题行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七章 “臣不要!”(一) 户部尚书刘聚就没注意到站他前面回头回脑的司雅稚。 他心思早飘到大殿外——听说宇芳那丫头跑去给楚清献花了?这臭丫头片子! 千金大小姐,怎可如此抛头露面,还想不想有个好名声、嫁个好人家了?! 回头得告诉老妻,好好说说儿媳妇,让她多操心下孩子,收收心,别天天憋着劲儿往外跑! 十六七的大姑娘了,眼瞅着就要满十八……哎呀,给找哪家的小子相亲好呢?要说那楚清也是的,怎就不是个男的呢?愁人! 他们各怀心事,可楚清急啊,赶紧说事儿,说完还得吃饭呢,快饿死了都! “所以,皇上,”楚清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拉:“您不必操心臣吃不上饭,再说了,您不还得给臣封侯呢嘛?” 皇帝不掐手指头了,还有些高兴——这就对了嘛,楚清还是那个憨货,这就沉不住气了! 百官也一下子“兴奋”起来—— “此战本就因你而起,竟还有脸邀功!” “怎就有那么厚的脸皮,还好意思提封爵!” “没听说惹祸还能封爵的,尤其是个女子!” 女子封爵,通常是因亲封爵、因德封爵或因政治需要封爵。 楚清同皇室既无血缘关系、也无姻亲关系,自然不能因亲封爵。 而因德封爵,又备受争议,因为皇帝有“旌表节孝”的牌匾赐下,可楚清又出于工作需要而经常抛头露面与男子打交道。 可若说因政治需要封爵,楚清又没有被拿去和亲,不需这种方式提身份。 “这是皇上说的!”楚清一句话就把这些人的嘴堵上。 当时楚清将皇帝的军,皇帝同意了楚清的请战,却并没有立即封她为侯爵,而是许诺待楚清打了胜仗,才会封侯。 这是发生在朝堂上的事,众人皆知,想忽略?楚清就干脆直接提醒好了。 百官无非就是说说而已,刚刚张恩宝回来,就已经把街上的胜景和百姓之言都报告过了。 形势所迫,再加上皇帝有言在先,封侯之事不大可能有所改变。 再说以楚清的脸皮之厚,也绝不可能放弃这件事。 但万事总得努力不是?这可是从楚清身上学到的。 “咳,”皇帝轻咳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这楚清是真的够执着啊,于是说道:“自然要封爵,只是,你此次战功虽大……” “皇上,”趁着皇帝说话大喘气,楚清先跪下,然后一个头磕在地上:“皇上,请先准许臣辞官,臣不能既要爵位又要官职,那样太贪心了!” 群臣:“……” 皇上:我信你个鬼!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皇上!”从来朝会不说话的胡恒秋,突然发了声:“楚清不能辞去密侦司职务!” 皇上抬眼,看到胡恒秋,差点儿就问出“总算舍得从柱子后出来了?”话到嘴边改成了:“这个稍后再议。” 楚清负责着沃斯国的情报工作,要是辞官,这个人选并不好找,不说别的,光是探子们每年的经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们身在异国,想得到朝廷发的俸银就很难,没有楚清商队这条渠道支撑,怕是还得再建立一套专门的体系,那又要多少经费? 何况,目前已有的二百人,不但是楚清培训出来的,楚清私自还负担他们一份高额工钱。 楚清是出于情分,因为这些都曾是跟随过她的人,还有一个楚清没有明说的理由:没有高收入,谁干卖命的活儿? 以当年的情况,人种都不同,他们想在沃斯扎下根是多不容易的事情,几乎是把裤腰带别在脑袋上去做事。 如今这伙人已趋近成熟,一下子把楚清换掉,别的不说,先说谁来支付高额工资? 所以皇帝让胡恒秋稍安勿躁后,便转向楚清说道:“楚清,朕既然承诺给你封侯,自不会食言; 此番你功劳虽大,却也有挑起战争之嫌,所以,朕封你为临洋侯……” 皇帝犹豫了一下,说道:“世袭。” “这……”众臣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知道皇帝不会食言,封楚清侯爵是必然的,至于封为临洋侯,那估计是因为楚清夺回临洋县的缘故,一个封号而已。 但是世袭?这个恩典太大了吧? “谢皇上隆恩!” “皇上……” 楚清的谢恩之声被人盖过,有御史上前说道:“这不合适吧?楚大人毕竟是……” 那御史想说:楚清毕竟是女子,给她个封号就不错了,怎还可世袭? 可话到嘴边,想想以前几位与楚清作对的御史是什么下场,便又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全。 “您贵姓?”楚清拱手施礼并问道,甲胄上的甲片又咔咔作响。 此人看着眼生。 “鄙姓章。”御史答道,心说干嘛问这个,又觉得那甲片摩擦声有些让人牙酸——她给皇帝下跪时,怎么就不太出响声? 楚清“哦”了一声,这一声“哦”得九转十八弯,眼睛还眨了好几下,那章御史突然意识到不好:“我姓立早章,不是弓长张!” “哦。”这次楚清“哦”得比较短暂,似乎还有些失望。 章御史竟觉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御史中丞陶大仁也暗暗松了口气:他都把御史台的人该换的换,该调的调,尤其是姓张的,干脆就不给上朝的机会。 可是就偏偏漏了这个姓立早章的。 还好还好,看样子楚清没打算跟章御史较劲。 不等御史们反应过来,楚清先开口说道:“皇上,刚才这位章御史所言有理,您别封臣为临洋侯了,臣不要封地的……” 哗……群臣差点集体指着楚清鼻子骂了——你还想要封地?! 楚清没受那些声音影响,继续说道:“臣的确夺回临洋县不假,可刚才皇上您也说了,这场战争有赖在臣身上的可能性……” 哗……群臣又想骂——什么叫赖你身上?分明就是与你有关! 楚清依旧装作没听见:“可是您封臣为临洋侯,那肯定是想把临洋县作为臣的封地,臣宁可不要封地啊! 您知道,那里不但穷,食邑出不来多少不说,还紧挨着沃斯国维拉特部落,您把那里封给臣,臣还不得天天忙着御敌?那得花多少钱?臣不要!” 然后还咕哝一句:“又不给臣军费!” 群臣:“……” 皇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八章 “臣不要!”(二) 皇帝想说,连食邑你都算计上了?再说朕也没打算给你封地啊! “临洋侯”只是个封号而已,而已!你想多了! 连洪亮那个老家伙,也才是封号外加三千户食邑,你还想要封地? 洪亮相应的品级也才从一品,而他在封爵之前,已经是正二品总兵,也就是说,洪亮得到的主要是荣誉,品级反而在其次。 而楚清如果被封侯爵,品级将会改为从三品,她目前最高的品级是正五品虚职中散大夫,等于连升两级,是既有荣誉又升品级。 皇帝刚才犹豫着说出“世袭”二字,本身就是大恩典,因为皇帝原先的想法是只封个终身爵就算了。 但考虑到许念平的奏报上说,临洋县最艰苦也最重要的一战,是有楚清的儿子率领老百姓完成的,这才加了“世袭”这一项。 也只是“世袭”,而不是“世袭罔替”。 “世袭罔替”,可以让楚清的子孙后代都享有这个爵位,只要大宣国不倒、只要楚清的后代还能延续。 但是“世袭”就不一样了,楚清的后代只能降等袭爵,就是说每承袭一次要降一等。 按照大宣十几岁就成亲生子计算,估计没等楚清寿终正寝,这爵位就到底了。 但这在皇帝看来,也已经是破例破到无法再破了。 大宣历史上就没有因功封爵的女性,楚清已经是破例了,还给了世袭的恩赐,怎地?还要食邑?还要封地?你刚才说的不贪心呢? 可是,刚才这人说什么来着? 临洋县紧邻维拉特,不安全,需要随时防御敌寇?还有军费…… 这是个现实问题啊! 朕每年没少花军费,临洋县不还是让人说占就占了?那个薛正浩,哼! 皇帝的脸色不好了。 群臣稍稍放下心来——瞧吧,皇帝生气了,你还想要封地?做梦去吧! 皇帝又在袖子里掐手指头。 这次不是憋气,而是在掐算——食邑和封地加在一起与军费相比,给出去划不划算? 就听楚清情真意切地重申:“皇上,不要,臣不要封地!也不要世袭!一旦世袭,臣的儿子也得跟着天天防守边境,那是驻军的职责,不是我们娘俩的啊!” 皇帝两手一起掐算。 要不是不方便脱鞋…… 她们娘俩一起帮忙驻防,而朕的军费只花了一份,还是在驻军身上,那娘俩只有那点儿食邑…… 侯爵的食邑也才一千户,临洋县是新伦州最穷的县,那穷地方,除了山就是山,就算全县加在一起也不足六千户。 就算给楚清一千户食邑,也才占一成半的税收。 这点税收与薛正浩每年领取的军费相比,牙缝都不够塞吧? 那这封地给她们也无妨啊! “楚卿,”皇帝“语重心长”:“你本就是我大宣女子的典范,也是我大宣有史以来第一个有实职的女子官员; 你这个典范,是必须要树立下去的,再者,你的功绩也让你当之无愧; 因此,既然朕封你为侯爵,也该实至名归,封号、爵位、承袭,一个都不能少!” 群臣无语! 这个自称“不贪”的人,什么都贪到手了!到手了! 胡恒秋有些羡慕楚清,也替她欣慰。 倒是洪亮,有些鄙夷地偷眼瞧了瞧皇帝——皇上啊,你若真大方,敢给个像样儿的封地不?就算不给江南的,你把吉州给她啊!那里好歹是她的户籍所在地! 洪亮是真不羡慕什么封地不封地的,有封地,还得多操心,不划算。 至于说封地的产出,洪亮看不上。 当守边大将的,以往战争缴获来的财富都够他花上几辈子了。 皇上也盘算——幸好没给楚清机会开口要别的地方,不然朕更亏了! 楚清则一脸便秘的表情磕头谢恩:“皇上圣明,臣叩谢皇上。”那腔调,不情不愿的。 皇帝已然发话了,天子一言九鼎,事情无可挽回,群臣也没法再反对。 楚清则是心中大石落地——临洋县好啊,穷地方,谁都不会抢,地方还大,又背山靠海的,干点啥“私活”也不易被发觉。 心里一放轻松,“咕噜噜……”肚子就开始闹腾起来。 午时都过了大半了,饿透心了! 除了打哈欠能传染,肚子叫也能传染。 楚清的肚子叫的清脆,殿内不少臣子都听到了,于是,接而连三,由楚清为发源地,向四周扩散,最后,御座上的皇帝也没忍住肚子叫。 得,退朝! 至于楚清辞官之事,呵呵,明儿再说吧。 接下来的两天,朝会就只讨论楚清的官职了,当然,不包括她密侦司的实职。 关于密侦司职务,当天下午,楚清吃过饭就被胡恒秋拽着去了御书房。 开会这种事,人多的会议不重要,重要的会议人不多;解决小问题开大会,解决大问题开小会;解决重大问题不开会。 楚清要不要继续留任密侦司,属于大问题,也是重要问题,所以开小会,人不用多,就三人。 楚清在密侦司担着职务,而且干得很好,别说胡恒秋不肯放人,就是皇帝也犹豫。 不止是经费问题,皇帝更担心的是楚清已经掌握的情报。 把楚清杀了,才是解决泄密可能性的不二法门。 可是,人家刚刚立了军功回来,皇帝又给封了爵,立马把人杀了?皇帝不要脸面的? 所以就算想杀,也不能是现在。 而且,如果真打算杀掉楚清,皇帝是不会开会的,因为那是重大问题,解决重大问题不开会——皇帝会直接下令。 再有,楚清把沃斯得罪得透透的,叛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与其杀了她重新建立沃斯情报网络,还真就不如继续用着此人。 无论从经济成本、时间成本还是政治成本来看——白宫、宣人街等等,这都是政治成本,若真撤出,损失不小。 所以,留着楚清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这个议题只花了半个时辰,皇帝就把楚清打发回去了——留任! 至于皇帝和胡恒秋,还要继续交流交流,因为会上发表意见不要太当真,会后交流的意见一定要认真—— 坚持让楚清留任这个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慢慢转化楚清手里的情报资源。 这下彻底没楚清什么事了,楚清马上就收拾包袱准备回临洋……哦不,是回封地! 至于工部和户部的兼职,让他们开会讨论吧,楚清得忙自己的事儿呢。 谁让开会的人基本不干事,干事的人可没功夫开会!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七十九章 突然的自我 楚清二话不说回了青瓦台。 青瓦台早在临洋县传回捷报之日就重新开张,只是人手多半还在从各地返回的路上,有些不足。 尤其是楚清的捷报一传回,青瓦台直接就迎来客流高峰,且持久不降,就更显得人手不够用。 四儿不得不找了乔万启,让他弄几个机灵的乞丐过来帮衬。 结果,乔万启和柳陆奇亲自来了。 今天街面上的热闹,青瓦台的伙计们都看见了,他们都来不及跟楚清打招呼,楚清就被叫进宫里。 小子们回来直接挂了停业的牌子,别的心思没有,就想使出全部本事,给老大做顿好的,慰劳一下。 穷家行的几个乞丐兄弟全被撒出去买菜了,其余人全在后厨忙活。 柳陆奇专心致志地剥大蒜,别的不会干。 剥大蒜最容易——八头大蒜排两排,双掌垂直往下拍,蒜皮纷飞蒜瓣显,鲜香辛辣扑鼻来。 “我不来不行啊!”乔万启瞟一眼柳陆奇,对四儿说道:“你瞅见没有?就这,让剥个蒜都能给你拍成泥,有屁用?” 乔万启此时正在“切墩儿”,刀工极好,手上不停,嘴也没闲着,边切边往嘴里塞牛肉片,以至于说话时口齿都含糊:“还有啊,我们穷家行这帮家伙手脚太快,我不看着些,客人吃完饭没钱付账!” 刚要掀门帘的楚清:“……” 从门帘缝里看乔万启还在往嘴里塞牛肉片,楚清就能明白为啥四儿他们的荷包还能平安挂在腰上。 这家伙,为了忍住不顺手牵了别人的荷包,把那手脚利落劲儿都用在往嘴里塞吃食上——让切一斤牛肉,自己先造下去小半斤。 “好歹给我留点儿!”楚清忍住笑说道,再不言语,牛肉就没了。 大伙儿都低头忙事情,直到听见楚清在外面说话,才冲出来瞧一眼,就这一眼,后厨就爆叫起来—— “老大威武!” “老大霸气!” “老大生猛!” “老大你把头盔戴上,戴上!” 楚清顶盔戴甲一上午,说心里话,就头盔里面的厚实棉垫子,把头发都给压得扁塌塌的,全是汗,就想松快松快,凉快凉快,可看见没?这帮小子就是不让! “老大,真够爷们儿!” “那是!咱老大可是拔山举鼎、血气方刚、威风凛凛、……” “还有还有,咱老大顶天立地、风度翩翩、器宇轩昂……” “我也知道!咱老大雄才大略、足智多谋、义薄云天……” “还有坐怀不乱!” “铁石心肠!” 楚清:“……” 唉,小子们最近学问都见长。 楚清想跟大伙儿好好聚聚,也正式与乔万启和柳陆奇见了面,大家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 尽管小宝不在,楚清依旧替小宝认真感谢了穷家行对小宝和自己的照顾与帮助,让柳陆奇和乔万启很是激动——这可是侯爵啊! 别看柳陆奇曾跟在梁王身边好多年,王公贵族没少见,可真正德能配位的,他也就服楚清了。 “来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祝咱们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楚清举酒碗相邀。 大伙积极响应,举碗配合。 就连喝酒,老大都很爷们儿,跟他们一起从不用酒杯。 角落里的柳陆奇,神情有些恍惚,他已不太适应与地位高的人物同桌而坐,以前是反感,现在面对楚清,他有些自惭形秽。 一个女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今天这地步,还带个孩子,没有走歪路,没有出卖尊严,男子也未必能做到,至少,他自己没做到! “来来来,再喝一碗,喝完这碗,还有三碗!”楚清很豪迈。 她今天真的高兴,别管这个侯爵来得多么不易,费了多少心思,但至少,在这个世界,她留下印迹了,独属于她的印迹。 高兴时千杯不醉,因此楚清很敏锐地察觉到柳陆奇的情绪,那是一种她也曾有的情绪,在刚穿越来的第一年,那个春节。 “听见你说,朝阳起又落 晴雨难测,道路是脚步多 我已习惯,你突然间的自我 挥挥洒洒,将自然看通透 那就不要留,时光一过不再有 你远眺的天空,挂更多的彩虹 我会紧紧的,将你豪情放在心头 在寒冬时候,就回忆你温柔 把开怀填进我的心扉 伤心也是带着微笑的眼泪 数不尽相逢,等不完守候 如果仅有此生,又何用待从头……” 楚清举著击碗,愣是敲出架子鼓的豪迈。 平淡过、祥和过、也迷茫过;仓皇过、无措过,也悲恸过;得意过、失落过、也愤怒过…… 人生百味,在穿越后尝了个遍,想家吗?想! 但世界太罗嗦,不分对和错,时光一过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无论是幸福的过去,还是不堪的往事,回味一小下便好,因为还有许多关心、帮助你的人,陪伴你走过坎坎坷坷。 人要往前看,人生需要豁达,远眺的天空,会挂出更多的彩虹。 柳陆奇突然举起酒碗,遥遥示意楚清,楚清便也举碗回应,一饮而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祥子特别煞风景的在此时与楚清聊正事儿:“老大,你辞官的事儿,能成不?” 朝会一散,楚清辞官的消息又传得沸沸扬扬,且速度极快,别说祥子知道,估计全城都知道了。 这实在是没法掩盖的事,因为打了朝臣一个措手不及。 从捷报传回,他们就知道楚清的侯爵是跑不了了,但是他们本来是有足够的把握、至少也是强烈的意愿——让楚清除了封号什么都得不到的。 他们早早就串联好,既然楚清是“野火烧不尽”,那至少要让她不能再拥有太多的权利。 他们要在朝堂上抨击楚清,胁迫皇帝除掉楚清身上的官职。 毕竟封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遏制住,所以,只让楚清得到封号就可以了,最大的荣誉给你了,你还想怎地?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啊! 楚清不仅是“野火烧不尽”,人家还“打蛇随棍上”,自己辞官!不但如此,皇帝只说封爵,她自己来个“不要封地、不要食邑”。 最后竟还都得到了! 这么雷人的事儿,这帮当官的能不气?能不憋屈?又气又憋屈,能不骂? 于是,此事比光速还快的就传开了! “能成,放心吧!”楚清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牛肉。 祥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放手时就放手 祥子都无语了——你当我这么问,是怕你辞不成官?我是怕你成了! 你心咋那么大,说辞官就辞官?那是好玩儿的吗?别人生怕权利小了,你还嫌大? 好不容易立了这么大功劳,你不扩大战果,反而高风亮节起来了,你跟谁客气呢? 祥子其实是怕楚清脑门子一热,说辞官就辞官,然后皇帝也脑门子一热,你辞官我就批准。 这下可好,他看出来了,老大这是玩儿真的! 于是,济济一堂的大团圆,祥子一人喝闷酒:“老大,你就说,你四不四洒?” 楚清狡黠一笑:“郑春秋那个大蚂蟥,你想让他有机会继续吸我的血?” 祥子一愣,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楚清在工部的兼职,似乎只有付出没有回报,而且,她的付出还被人拿去捞好处,确实没什么意思。 “那司棉员外郎呢?”祥子问道:“户部不算吸你的血吧?” 当然不是,推广棉花种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没人把成果据为己有。 不像郑春秋,把着楚清的图纸赚钱,并不向各地公开。 “累了,祥子,年年月月地各处跑,我累了,”楚清给祥子满上酒:“我是当娘的,你看,我儿子长大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长大的。” 看看酒楼里坐的这些人,一大半是孩子的朋友,楚清都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心理上有什么变化、与什么人交往,真是失职。 看着如今自立自强的小宝,楚清觉得,孟懂那样,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不必过早成熟、不必过早体验沧桑。 至于棉花种植的方法,早就绘制成图册给了皇帝,除了楚清自己下发一部分,皇帝也都下发到各州府,不用楚清亲自去督导。 用辞官的方式,换回有实惠的爵位,不好吗?都有封地了,还全国各地到处跑,那才是有病。 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放手时就放手。 祥子终于释然了。 老大说得对,那些官职看起来挺有面子的,可真没什么实惠,还把人栓得死死的,何必呢? 可是朝臣们不这么想,他们觉得能扒下楚清一个官职是一个,都扒下来才好呢! 于是,楚清连正五品中散大夫这个没用的官职也给扒掉了。 当然,所谓的扒掉,也没敢说“罢黜”,而是鼓捣皇帝“批准”辞官。 这当中,最高兴的是工部尚书郑春秋,他认为好歹算是让楚清有损失了。 最不高兴的是户部尚书刘聚。 刘聚认为,要不是当初楚清对蝗灾的预警,以及后来的防治措施,大宣很可能当时就会全国性受灾,而不仅仅是几个地区。 这样的官员不留在户部,太可惜了。 略感失落的是御史中丞陶大仁。 他觉得,就算不能把楚清划拉进御史台,至少有这么个人经常出入朝堂,也能锻炼锻炼御史们的口才、强化强化他们的文学修养,顺便帮他发现几个有二心的差劲下属。 唯独鸿胪寺卿杜绍义很安心。 果真是家有贤妻夫祸少,看看,幸好保持了中立,哪伙都不参与,积极贯彻媳妇儿教导,闭紧嘴巴,没有得罪楚清。 现在人家都封为侯爵了呢,媳妇儿有“宝清祥”的股,以后不得赚得更多? 哎呀,就是日后见了楚清该怎么称呼呢?楚侯爷?有点儿不像话啊,愁人! 未免更多麻烦,楚清今天与大家聚餐后,明早就会动身返回临洋县,这话一说出来,大伙儿全都不舍。 尤其是穷家行的人,好不容易跟侯爵坐在一起吃饭,那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儿,家里还有那么老些弟兄都没这机会呢,可就要走了。 “您那么急吗?”四儿替大家说出不舍:“弟兄们好不容易见你一次,多待几天呗?” 楚清回道:“小宝还在那边督建烈士纪念碑呢。” 小宝在安置弟兄们后事和楚清的荣光上,选择了前者,让楚清既感动,又有些遗憾。 她多希望儿子能跟她一起见证那光荣时刻——百姓自发为她操办了迎接仪式。 “我早点赶回去,好在那边等封侯的圣旨,”楚清笑着说道:“怎么也得由我负责定位,让他们负责到位才行,不然,我进京时他们都没表示表示,我得多不甘心!” “哈哈哈哈……” 楚清的话引来笑声一片——这才对嘛,自家老大不能太憋屈! 祥子一拍手:“对头!让圣旨从京城一路传到临洋县,让全大宣都知道,咱家老大是以女子之身因功封侯的第一人!” 就是这意思,楚清想,要是他们知道有个东西叫飞机就好了,楚清要的,就是飞机上挂喇叭——名(鸣)声在外! 最主要的是,趁这几天,朝堂上要讨论战后和谈条件问题,没工夫想到那些炮、雷的事情,赶紧走! 等你们需要去想的时候,我的辞官批文都下发了,就不关我事了,该谁着急谁就哭去! 果真如楚清所想,楚清回道临洋县时,朝堂上刚刚把和谈的条件草拟出个大致条款。 至于说为什么这么慢?简单! 因为凡是关于楚清的问题,总是会更浪费时间。 既然楚清把密侦司的差事干得不错,皇帝和胡恒秋都不肯放人,那皇帝觉得也没必要让楚清把工部和户部的兼职都辞掉。 有人多干活还不好吗?干嘛要辞掉呢? 还有那个中散大夫,一个闲职而已,并无实权,还能彰显皇帝爱惜人才,有必要辞退吗? 但是朝臣们不这么想。 没有楚清这个人,棉田的选址,他们可以自己把控;也可以插手玉矿开采事宜;还有那些铁矿石购买特许……这可都是赚钱的大事儿! 尤其这次沃斯国败了,他们会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多争取玉矿的开采期限,到时候安插进自己的人手去管理,那将会…… 最起码可以减少她上朝堂的次数,这人只要不出现,他们才更方便影响皇帝的心思。 只是他们想得有点儿多。 皇帝既然还不打算立马弄死楚清,自然不会收回那些特许,有人给自己赚钱,凭啥要放弃?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一章 “鸡贼”的旨意(一) 楚清到达临洋县时,魏诚毅就给带来了朝廷的最新内部消息:楚清的副千户还得继续当,另外,绣春刀该更新换代了,要楚清抓紧赶制。 也就是说,楚清除了继续担任密侦司驻沃斯国理事处的负责人之外,还得继续给皇帝和密侦司赚钱,相应的,关于铁和盐的特许权,将继续持有。 切! 楚清心里还真有些不满了:还得继续给别人打工啊! 本来还想着,等皇帝把盐铁特许一收回,她立马就把自家库存的精盐,与自家商品进行捆绑销售,打乱国内盐价,给皇帝点儿颜色瞧瞧的。 被皇帝欺负这么久,总得给他点教训才好。 可惜,愿望泡汤了。 现在就发现吧,这皇帝有时候就属那橡皮筋的,没事儿就总拽着你,等你被牵制得不胜其烦、非要挣断皮筋不可的时候,他反倒松下来,既不跟你断了牵连,又让你绷紧的劲儿发不出去。 “娘的!”楚清暗骂。 魏诚毅看楚清黑脸,就觉好笑:“你本事大了啊,赶紧的,大老远我来迎你,请我吃饭!” 楚清憋气劲儿还没过呢,就不吭声,魏诚毅就催促:“赶紧的啊!趁现在还能好好宰你一顿,回头圣旨下来了,我哪还敢让侯爷请我吃饭?” “侯爷?”楚清不拿好眼色瞧魏诚毅:“骂谁呢?!” 魏诚毅就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新的旨意传到临洋县。 首先,临洋县与维拉特交界的山区,向北延伸十里划入临洋县。 其次,为纪念抗沃斯战役牺牲的义民而建立的纪念碑,整体费用将由朝廷支付。 第三,临洋县知县一职由魏诚毅暂代,直至新的知县到任。 说心里话,这些旨意看似重要,实则无甚用,还挺气人。 尤其第一项最气人,十里山区划归临洋县,那就等于给边防军减轻了十里的巡防负担,他们减负了,增了谁的负? 至于第二项,建个纪念碑能花多少钱?都不够朝中任何一个官员过寿的钱,可是却把楚清和小宝的心意变成朝廷的表彰,变得何止是形式?分明是性质! 第三项直接就是废话,战时的应急处理办法,朝廷给延期使用而已。 可是,快马一趟趟往县衙跑,跑一次就得宣讲一次,还得张贴告示宣之于众,弄得热热闹闹的,也弄得魏诚毅不成其烦。 可百姓不懂啊,就觉得朝廷重视自己的家乡,可高兴了! 此时临洋县的天气已经很热,按往年,这时候棉花都结出花蕾了,今年却才播种完不久。 百姓也因为县衙空置,领不到粮种,很多土地都只能播种自家攒的那点儿粮种。 通常为保证粮食产量,像临洋县这种耕种环境不好的地区,会联合其他地方官员或地主,低价收购好一些的粮种,免费或以成本价发放给百姓。 发放种子、调剂耕牛、组织开荒、发展桑、麻、枣等经济作物等,是县衙应尽的职责。 虽然县衙在战时由魏诚毅临时接管,但仅凭他一己之力难以撑起全部重任。 不说别的,今天是端午节,别的地区早就采艾蒿、包粽子,临洋县却一点节日气氛都没有。 今年粮食产量都没啥着落了,哪还有心情过节? 可见临洋县整个班底都需调整。 “圣旨怎么还不到?”魏诚毅又一次跑来找楚清。 “你咋又跑来了?”楚清给递上茶水。 楚清目前住在她棉田附近的宅院里,是过去东伦王女的管家留下的,房屋老旧了些,但是里面的装修还过得去。 “县衙我一个人照应不过来,要是你圣旨到了,我也好找你帮忙啊!”魏诚毅说道:“你的封地!” 楚清幸灾乐祸:“少扯!圣旨真到了,你就得更忙!你得负责给我选址督建侯府吧?” 魏诚毅:“……” 二人正说着话,小宝从外面走进来:“魏叔!” 魏诚毅吓得直接摆手:“别,别叫叔!没事不叫叔,叫叔没好事!” 小宝摊手,对楚清说道:“娘亲,这可不是我不讲礼貌,是他没个叔叔样儿!” 楚清才不管呢,只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小宝故意不看魏诚毅:“秋生他们过来看我,我这就要去县城接人去; 本来我想,让秋生他们去县衙帮忙,一来能让他们对地方政务有所了解,这有利于他们科考; 二来,魏叔那边如今也正缺人手,我想着问问魏叔需要多少人,需要什么样的人,我好帮他参谋参谋; 不过嘛,看来是用不着了哈,那我就直接带他们回来咱家,我也正好能与他们好好聚聚,我还……” 魏诚毅“唰”一个闪身就蹿至小宝身前,一把抓住小宝手腕:“走,叔和你一起接人去!” 楚清:“……” 魏诚毅抓着小宝旋风般的走了,可没多久,他们又旋风般地回来了,身后还呼啦啦跟了一群人。 魏诚毅喊着:“快,圣旨到了!传旨队伍说话就过来了!” 原来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传旨的队伍,便没用人家派人通知,而是自己请了通知的活儿先行赶回来。 楚清往外一瞅,好家伙!不止是秋生来了,还有他的父母——吴百强和张二妮。 尤正航跟在裴庆他们一帮人后面,再后面是吴大郎带着的谢先生和聂先生,走在最后的是长胖了的张铭宇。 楚清一下子眼圈就红了:“你你们……都来了!” “婶子,我们跟着传旨的队伍过来的,路上遇到魏大人,就被先领回来了,传旨队伍有宋大人支应着,你莫慌!”秋生说道。 “少废话,清子,赶紧准备接旨,其他的容后再说!”魏诚毅张罗道。 “对对对,正事儿要紧!”大家纷纷说道。 香案刚刚摆好,楚清和小宝也换好了衣服,院外就传来一声——“圣旨到!楚清接旨!” 许念平当先踏进院门,笑呵呵看着楚清,小声说道:“楚婶子,接旨了。” 楚清赶紧跪地,小宝跪在她身后。 这是封侯的圣旨,关乎整个楚家,要楚家全家跪地接旨。 若是别人家,应该呼啦啦跪下一片了,可楚家就这孤儿寡母,看着就有些令人唏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尔密侦司副千户楚清,才华出群、品行高洁,为本朝女中之才,于与沃斯国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兹特赠尔为临洋县侯,并授从三品云麾将军,赐紫、金鱼袋,以彰功绩。 食邑千户,食实封。 尔子楚懂,以身犯险,率民众守卫县衙,心怀正义,可为世子,降等袭爵。 特下圣旨,以待天下闻之! 庆德十四年五月五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二章 “鸡贼”的旨意(二) 圣旨宣读完了,楚清叩谢完起身。 皇帝是真“鸡贼”,楚清感受到满满的恶意。 从三品云麾将军,虽是武散阶,即有武职官员身份等级而无实际职事,但也表明,楚清是真正的军人;不再只是密侦司那种隶属军籍、但实非军人的身份。 既是军人,又有官职,那么封地边境安全问题她也得跟着担责。 几天前把边境一带不易巡防的山区划归临洋县,今日圣旨上又给授予从三品云麾将军,不就等于说,让楚清花自己的钱,干边防军的事? 前脚人家把文职工作都辞了,后脚就给人家安个武职工作,还得人家自费,这不是恶意? 哼! 楚清都不打算请这帮传旨的人吃饭了! “恭喜啊,”宋廷山笑呵呵上前道:“恭喜临洋侯!恭喜世子!”一边恭喜,一边还拍了拍小宝的肩膀。 白桦则更不客气,直接上去就掐小宝的脸颊:“嘿!楚世子!” 小宝扒拉开白桦的手,拿眼睛瞪他:“本世子是世子,又不是软柿子,不能捏!” 哗……大家一起乐了,白桦尤其过分:“还本世子,笨柿子吧!” 不管怎么说,封侯总是喜事,尤其楚清是大宣自建国以来,以武封侯的女子第一人,就更是天大的喜事。 陪同许念平来传旨的,都是楚清的老领导、老朋友,更该好好乐呵乐呵,于是,楚清在家里大摆宴席。 张铭宇是代表吉州理事处来的,吴百强是代表北境马达来的,吴大郎除了照顾谢先生和聂先生之外,也是代表了五棵树村、张村和李村来祝贺楚清的。 尤正航和裴庆他们十三个小伙子,则是专门来给小宝道贺的。 白桦还替自家老爷子、以及胡恒秋和裴将军给楚清带好,只有薛将军没有任何表示。 薛正浩忙,他得忙着找各路关系为自己开罪。 但不管怎么开罪,在楚清看来,“贼至可出军而不出者,战斗而观望不救者,为斥候而不觉贼来者”这几条他都触犯了,当斩。 不过也难说,听说薛正浩在朝中颇有些关系,也没准儿只是降职和挨军棍。 不过这都不关楚清的事,反正他好不了就是了。 “我那小舅子,正在上蹿下跳地活动,要调到你这儿来呢,”饭桌上,宋廷山说道:“临洋县不是要派新的知县嘛,我本想帮他活动到戚知州手下做个通判,他不干!” 徐光泽现在是正六品的知县,是知县级别的高端人士,吉州也是直隶州,直隶州的通判,也是正六品,如果真去了,算是平级调动,可以让徐光泽继续留在吉州,他都在那里干熟了。 以后若能升迁,从州衙出去,比县衙可好听得多。 不过,徐光泽说了,他要来楚清这边,守着临洋侯吃香喝辣,没准儿升迁更快。 宋廷山说话时,一点儿也不避讳许念平,“芥末许”根本不跟他们坐一桌,反而是跟着小宝和百家兴他们坐在一处,那边香煎芥末羊排可好吃了。 临洋县知县上任问题,可是魏诚毅最关心的事儿,他这人最怕麻烦,知县这种繁杂的活计,真是快要了他的命了。 楚清则道:“那样可以吗?你在这里当知州,你小舅子还能跟来?” 以前也就罢了,那时候与东伦国关系紧张,吉州作为边地,不是啥好地方,官员间的亲属关系不太惹眼。 但现在不同,国泰民安好几年,这种亲属关系是要避讳的。 “无事,”宋廷山笑笑:“我的调令快下来了,待此地事了,我也该离开新伦州了。” 楚清:“高升了?恭喜恭喜啊!去往何处?” 宋廷山这次功劳不小,只凭一句“宽进严出”就给朝廷挽回不少颜面,而且扣留左贤王极其所带的“迎亲队”,更是个大胆而正确的举措,给朝廷制造了一个很大的筹码。 “大概是吏部考功司,唉,也不一定。”宋廷山说。 既然能说出具体去处,那就没有不一定,应该是肯定了。 楚清:“好地方啊!” 宋廷山现在是五品知州,去考功司,必是做考功司郎中,算是没升级,却又是天下最有权利的五品官。 别看考功司郎中仅仅是五品官,和地方上的知府、直隶州知州平级,但他负责对天下各级官员进行考评,同时给出需要升迁、处分的官员名单。 然后,吏部尚书将根据这个名单签字,其中很多官员,吏部尚书根本就不认识。 考功司郎中有能力把知府、知州折腾的求死不能,对于知府、知州、知县这种级别的官员来说,提起考功司,无不小心伺候。 对于各地官员来说,别看考功司郎中只是五品,但至少要按照三品官的标准对待。 若是某地官员不配合,考功司跟文选司打个招呼,先给地方官一个治理无方的考评,然后,这位官员就可以光荣的被调配到荒山野岭为官去了。 宋廷山能获得这个职位,不是跟吏部尚书有交情,就是皇帝实在看中他的能力。 “这可全是仰仗你了。”宋廷山笑得春风和煦:“要不是你提议把沃斯人都扣下,估计我也没这运气。” 当初楚清建议宋廷山把人都扣下时说过:胜者为王,只要这场仗能赢,错误就都是沃斯人的,到时候大宣怎么说怎么是。 别人若是听楚清如此说,定然嗤之以鼻,并怀疑楚清是否害他,可宋廷山够胆大,也够信任,他照做了。 不但照做,将沃斯人扣留下来后,安置得也得当,安全问题也保障得很好,没有让沃斯人引起暴乱,这就是宋廷山的本事了。 宋廷山的确与吏部尚书相熟,但他自认与对方关系还没有瓷实到能够获得考功司郎中的地步。 总得有足够的政绩让皇帝看到,吏部尚书才有理由把他吸收过来,否则关系再硬,怕也不能这么顺利。 所以私下他认为,应该还是沾了楚清的光,如果不是楚清,他连扣留沃斯人的念头都不会产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三章 升官转运符 与楚清在一起,真是沾光啊,宋廷山不禁想起他小舅子徐光泽,便又对楚清说道:“我那小舅子,让你家铁匠专门给做了手指肚大的一批铁黄豆。” 话题转换的快,楚清莫名其妙:“啥?” 宋廷山:“还跑到你嫂子和小宝开的铺子,定做了一堆玛瑙黄豆、玉石黄豆、泥石黄豆,做成各种手串,每串都要安上一颗铁黄豆,呶,看看……” 说着,宋廷山一撸袖子,就见他手腕上也有一串,黑泥石的,最大那颗亮晶晶,是铬铁的,全都是黄豆的样子,因为上面都有象征黄豆胚的那个点点。 “不沉吗?”楚清都迷了:“这么大珠子,这么大铁疙瘩?” 楚清手上也带着两串金丝玉珠串,是小宝给做的,可那珠子小,宋廷山这串,珠子赶上指肚大了。 宋廷山把珠串对折,哗啦哗啦转起来——楚清的“绕指柔”玩法,他说道:“跟你学的,看你这么玩过;,手指头这么动动,还挺提神醒脑的; 原本也嫌沉,可小舅子说了,这是升官转运符,用代表你政绩的东西做的:黄豆代表豆油,还有铁矿、玉矿,至于棉花羊毛,那都是穿在里头的; 你在光泽心里,就是升官转运符,不能把你塞进荷包,那就带着代表你的东西; 我和你嫂子都觉得有道理,也跟着带,他做了好几串,关系不好的他都不送!” 楚清:“……” 徐光泽没有跟宋廷山一起来,不是不想来,他非常想来,可是他得等调任消息。 兴汤县再如何发展,也就这样了,因为楚清有了封地,她的心思将更多放在自己的封地上。 而临洋县又是个穷地方,可有了楚清,那将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徐光泽小算盘打得贼精——那地方一点点提升都将是大政绩,有楚清在,必然会是飞跃性发展,就像当初的兴汤县一样。 那么,不管是谁在临洋县当知县,不都是搭上楚清的快船?这机会不能给别人啊! 徐光泽只是个举人,想再进一步很难,没有光辉的政绩怕是没可能,想光辉只靠自己兢兢业业怎么够?必须要与楚清“强强联手”啊! 看楚清的呆傻模样,宋廷山大笑:“以后不拜财神,拜你就行!” 楚清马上给白桦把酒斟满。 按照徐光泽和宋廷山的理论,那白桦应该是楚清的“升官转运符”。 因为要不是白桦把她拉进密侦司这个唬人的单位,她应该没机会走到今天的光景。 “受宠若惊啊!”白桦忙不迭把酒喝掉:“临洋侯亲自给斟酒!” 楚清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白桦岂止是受宠若惊,还有些莫名其妙,楚清便指着他的呆傻模样哈哈大笑,一如之前的宋廷山。 这真是奇妙的缘分,楚清想,世上常见的提携之恩,往往有着目的性、或功利性。 而像她们这样,转着圈的、拐着弯的、不经意的相互提携、彼此成就,还真是美妙。 张二妮没有和丈夫一起坐在楚清那一桌,用她的话说是“跟当官的坐一起不自在”,也是为丈夫能与当官的同坐而感到自豪。 张二妮与谢先生、吴大郎他们坐在一桌,帮他们端茶倒水的忙活,毕竟这桌岁数大的人多。 “看我姐,与当官的说话从来就没打怵过,”张二妮时不时就往楚清那边瞟一眼,觉得特别自豪:“如今,我姐当上侯爷,也不端架子,还和以前一样。” 大伙儿对她姐是侯爷是这句话总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纠正。 女侯爷! 头回面对这个问题,实在没经验,到底该咋称呼?叫临洋侯,太不亲近了。 “清子不喜欢对她使心眼子的,”吕师傅说道:“凡是跟她实心实意交往的,她对人都很亲。” 吕师傅本来想叫“清丫头”的,那可是他和老黄忠的专用称呼,不过,谢先生也在,他不好意思,因为楚清接触谢先生更早。 “是啊是啊,我姐也是实心眼的人!”张二妮附和。 许念平在小宝和百家兴那一桌上,紧挨着张二妮这一桌,听见她们的对话,油汪汪的嘴角翘了翘。 实心眼儿?你姐才不是! 自打和楚清见第一面,他就看出楚清的性子,那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遇挫愈奋,遇挫愈勇的人。 她能硬刚的时候,不屑于耍心眼儿;可硬刚不了、必须耍心眼儿的时候,她也不少耍,只不过都耍在明面,不怕被人发现。 不说别的,楚清对他一口一个“大侄子”的叫,就为了给薛正浩“扎针儿”,扎得那叫一个明目张胆。 但楚清也是真性情,她对那些生命将逝的“义民”说的话,令许念平感慨,只有真正那么想了,才能那么说,没有偏见、没有敷衍。 可惜,这种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屑于“鸡贼”。 这一点和许念平一样,不,应该说,许念平觉得楚清和自己是一种人。 所以他才会那么甘心地当好“大侄子”,认认真真吃好吃的,也认认真真帮她达成目的。 芥末是辣,还呛鼻子,可它就是好东西! 小宝一直留意着许念平。 小宝如今是侯府世子,自然要与楚清坐在一桌,可许念平以想好好吃饭为由,拒绝了与楚清他们同桌,而是选同百家兴他们一桌,小宝便也跟着一起坐过来。 小宝如此做,明面上是为了不失礼数,毕竟人家是来传旨的,代表的是皇帝,侯府世子亲自接待才显得郑重;实则为看着许念平,这可是皇帝身边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目的? 观察到许念平对张二妮说楚清实心眼这个评价偷笑,小宝便有一种“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的感觉。 他就觉得皇帝不可能派一个只知道吃的家伙出来当监军,许念平肯定是在扮猪吃老虎。 不过,想到许念平并没有做什么危害娘亲的事情,而且,听娘亲说,这小子在朝堂上帮她说话,小宝又开始怀疑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暗卫营训练出的许念平,就算吃的再投入,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自然察觉了小宝的打量,便也猜到小宝的心思。 “楚世子,临洋侯若是男子,可以置妾三人,”许念平决定调侃一下小宝,便突然说道:“你家有点吃亏啊!” 沉浸在阴谋论中的小宝:“……” “朝廷律法有没有规定女子不许娶妻纳妾?”小宝也不甘示弱。 许念平:“呃……回头我替你问问。” 小宝:“你可得问问清楚,这可是一妻三妾四个名额,有条件的话,你把四个名额帮我娘亲兑换成银子!” 长江后浪拍前浪,许念平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四章 郑春秋的春天 家有爵位,小宝将不必再有考学压力。 因为他就算从此当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可以通过恩荫得到官位,就像朝中那曾被楚清喷过的刑部左侍郎霍伟霆一样。 “楚懂,你真的要安心当个纨绔吗?”尤正航问道。 尤正航才不叫小宝“世子”呢,本来这小子就狂,现在成了世子,更得狂了吧。 “不能够!”小宝说道:“我还是得读书的,不然哪天我当纨绔腻味了去做官,你不得笑话我是恩荫上来的?” 尤正航埋头吃菜,不想说话了。 就烦这样的! 以前小宝的家世不如他,可学习却比他好,已经让他很郁闷了。 现在小宝也算有背景的人了,却还要继续学习,还给不给人活路了?科举是条独木桥,你不要跟我们挤好不好?! 就烦这样的! 秋生和裴庆他们看尤正航吃瘪,笑得不行。 小宝的这些小伙伴,全都已经成亲了,连秋生都没能坚持到考上举人。 毕竟年龄都已不小,秋生大了小宝十岁,裴庆他们更大一些,前年乡试集体落榜,秋生回家就被张二妮摁着相亲、成亲。 其他人也一样,没一个能逃脱被全家催婚的狂轰乱炸,如今都当上爹了。 就连只大小宝四岁的尤正航,也在去年娶了媳妇。 “再说了,”小宝挤兑尤正航从来都不会一句半句就停止:“我还小呢,除了吃喝玩乐,剩下那么多闲工夫不读书干啥?学你英年早婚吗?” 小宝说要学习,是真心话,但他并不是真的要去继续参加科举。 科举之路或许该走,但不是现在。 大宣的封地,准确来说,只能算是食邑,因为封地的所有者只享受封地的税收,不参与行政管理。 而楚清是女子,情况特殊,皇帝并没有给她封地的全部税收,而是只给了一千户的赋税,可以说,有名无实。 相当于楚清干着和男子一样的活,立着比男子还多的功劳,却只能获得很少的报酬。 但这些,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史无前例了,因为这个世界男女地位差距太大。 来此十年,楚清总结到的社会规则是:女人的天职就是伺候丈夫,以夫为天。 因为在特权阶级看来,男人变坏的原因是女人,因为不管是愚人还是智者,都会在女人的影响下偏离正道,成为爱欲和愤怒的奴隶。 所以不管在人生的哪个阶段,都不能让女性有自己的主张,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不应该与其他男性有任何接触,否则就是不守妇道,会遭到世人唾骂。 他们制定了种种规则,限制和约束女性,不但约束她们的行为,跟要约束她们的思想。 这样的规则,使得女人从出生便被视作“外人”,尤其在穷苦人家最为明显,因为养了十几年没等为家庭做出什么贡献就该出嫁了,等于是给别人家养的。 她们甚至认为;如果没有男人,谁来保护自己,自己又要靠谁、为谁活着? 一辈一辈传下来,导致女子自轻、相轻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所以楚清能封爵,还是有封地的爵位,以这个世界的眼光看,已经是皇帝给予的天大恩赐,不该再奢望更多。 尽管这只是多方利益交汇下的结果。 但是,小宝对那份圣旨做过分析:既然把边境山脉划到临洋县一部分,那他们家就得帮助边防。 即便不为国家,就算为自己封地的安全也得尽心尽力。 皇帝鸡贼,占他们家便宜,可小宝也看到了好处。 那就是他们家等于有了一定的封地管理权,不然,沃斯人再次偷袭,楚家要是做防御,县衙敢来干涉? 他们不但不能干涉,还得与驻军一起帮着配合。 这反而成全他们拥有部分管理权。 所以小宝要把握好,他要把这个好处加以扩大,扩大到能让娘亲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安稳生活下去。 既然能参与管理,那该如何管,他需要向衙门学习。 因此,在送走许念平之后,小宝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去了县衙,小伙伴们来学习县衙事务,小宝则来熟悉规章制度,找出可以打擦边球的部分。 如果没有,那就创造些出来,好在这块土地上干些别人管不着、没法管的事情。 这也是楚清的想法——在自己地盘上干点“私活”。 “私活”的第一项,就是造燧发枪。 这东西不需要太多铁锭,但是可以迅速武装一支杀伤力强大的民兵队伍。 同样,皇帝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楚清这一仗,打的如此“轻而易举”,令皇帝不禁想到,难怪楚清敢下军令状、敢自费打这一仗。 因为打得太迅速了,连粮草都消耗不了多少。 这也让兵部以及一干武将都好奇不已、心动不已。 再看到许念平画回来的武器图纸,都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些“科技与狠活儿”,似乎并不难以模仿嘛! 众人纷纷表示,楚清的确是个人才,因为谁也想不到用铁皮烟囱裹上火药制作的大号二踢脚,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垮强悍的沃斯骑兵。 可以说,楚清这一仗,打出了漂亮国轰炸石油国的效果——他们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的战斗模式,“现代战争”是这样打的! 有许念平画的简笔画,又知道楚清用的是放爆仗的火药,皇帝直接把这件事交给工部进行仿制。 时已入夏,工部尚书郑春秋,终于觉得春天是真的来了。 自打正月过后,皇陵一出事,他就被裹挟到“谋反”的漩涡中,深深体会到楚清当初的憋屈与愤怒。 再有她亲闺女大张旗鼓上门与郑家“划清界限”,更是令他水深火热。 尤其是他那江南大儒老丈人,与康王外祖是那么近的关系,害得他也被调查了一个月。 好在有惊无险,没有牵累到他,可也让他在工部的威信跌至低谷。 总算,皇上又给下任务了,郑春秋觉得机会来了,他要勤勉办差,好好表现! 郑春秋反复研究许念平的简笔画。 说心里话,他虽然讨厌楚清,可一点也不讨厌楚清的图纸,因为楚清画的图很详细,有部件图,有整体图,还有分层结构透视图,就算外行,也能很快看懂。 所以郑春秋只需把图纸下发到造作坊,回头就有合格的东西被制作出来,根本就不用操心。 可许念平画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不同形状的炮仗吗?里面什么样,倒是给画出来啊! 郑春秋第一次因为公事而自掏腰包,买了一车爆竹,第一次下基层,第一次认真地与工匠一起挨个拆开,讨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五章 “砰!”,唉! 京都,造作坊外。 “砰!” “啊!” “我的眼睛!” 随着一声爆炸,造作坊外的空地上,桔红的火光刹那间冲天而起,又瞬间消失,一片刺鼻的黑烟中,数名工匠倒地哀嚎。 轻者,满脸是血,眼珠子耷拉在颧骨外;重者浑身焦黑,已经断了呼吸。 “怎么回事?”御书房里,皇帝满面震惊问道:“死了多少人?” 李公公皱着眉头一脸愁容:“死了一个,重伤三个,还有一个生死难料,双臂已经没有了。” 皇帝一拍御案,怒声喝道:“郑春秋呢?让他滚来!” 李公公:“爆炸时,郑大人也在现场,还好离得远些,没有外伤,但是好像失聪了,还……还发了疯,只会拼命嚎叫,拼命跑……” 皇帝:“疯了?还挺会装!” 李公公讷讷:“倒也不是真疯,太医已经看过,郑大人是受了刺激,服一剂安神药便可,只是听力还需恢复上一段时日。” 皇帝怒不可遏:“安什么神!给他扎几针,马上给朕带来!” 难怪皇帝愤怒。 许念平的图纸,皇帝看过,李公公也看过,他们一致认为,这就是不同材质制作的爆竹,难度并不大。 工部的造作坊每年都在研究制作烟花爆竹,而且还是专款专项的工程,应该说,他们已经是很专业的技术工种。 研制新型烟花都没出事故,怎么做个“大号爆竹”还能死人的,还一死三伤? “听说是在炮管子里炸了,”李公公里觉得莫名其妙:“具体的还不清楚。” 不过,看到皇帝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李公公还是帮工部说了句话:“小许子说过,这‘没良心炮’就是会两头炸,一头炸敌人,一头炸自己。” “那楚清用着怎么就没事?!”皇帝的青筋稍稍平复了些,却依旧暴躁。 眼下,就等着沃斯王派人来和谈呢,在此之前,皇帝需要大批量制造出“没良心炮”,以做震慑。 甚至,皇帝还想让工部制作出一批“大烟花”,也就是用炮发射鲜花瓣。 想想看,如果和谈的结果,皇帝觉得满意,就“咣咣”放一排炮,把花瓣射的满天飞,那沃斯人得气成什么样? 若是对和谈结果不满意,皇帝就“咣咣”放一排火药包,把沃斯人吓得屁股尿流,又是什么成色? 他们还不得乖乖同意皇帝的要求? 皇帝甚至对自己想出这个创意兴奋得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可现在,算计日子,和谈的使团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工部竟然报告说炸膛了、死人了?! 郑春秋心里这个苦啊! 他又是鬼哭狼嚎、又是疯疯癫癫,就是想扮可怜、避开皇帝的怒火,好歹等皇帝不那么生气的时候再来觐见,可怎么就那么难呢! 太医手起手落间就给自己扎了一堆针,外关、合谷、太乙、廉泉、曲池……不管是脖子还是胳膊,甚至肚皮上都给扎了针。 而且那手法……疼啊! 皇帝催的急,太医的动作就不那么讲究,自己还得扮疯癫狂躁,需要动来动去,好家伙,几针下去,差点没把郑春秋送走!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没听传话的太监说嘛,皇帝脸色极其不好。 郑春秋一边继续扮演着受惊后的疯傻,一边在心里急速想着应对之策。 可越是急,就越难以集中精神,竟然满脑子想的都是—— 为什么许念平不把那些东西带回来?! 为什么许念平这时候去传圣旨,就不能过段时日再去? 为什么楚清不主动上缴?! 为什么楚清不亲自绘制图纸?! 为什么……她为什么就辞官了! 话说回来,这次事故,郑春秋真的要担主要责任。 造作坊的烟花工匠,早就建议过“没良心炮”的那张图纸上,炮管后面的方形板子应该有机关,不会是和炮管一体的底子。 可郑春秋非说那是楚清材料不全、工艺不行,无法做出炮筒子,才导致那样的结果。 理由是,他买的那一车烟花爆竹,都是从各地运进京都的,与造作坊的都不一样,种类繁多,但都是把底子安在炮筒里面。 而不管哪个地方做出的二踢脚,都是用黏土做底子两头堵,黏土要比纸筒子硬,所以,他们炮筒底子的铁板要焊接的厚实一些,要比筒身厚。 哎呀呀,炮筒子做成水桶,也是没谁了。 匠人们一再解释这样不行,但是郑春秋是什么人?高官哪,工部尚书,正三品大员! 卑微的工匠,提出建议也是卑微的,正三品大员怎么能听得进去?这些工匠读过书吗?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的人,能有什么学问? 郑春秋可是挨个拆解各种烟花爆竹,经过他学富五车的大脑精密分析过后,才得出这样的结论,还能比不上工匠们那点见识? 于是,一个严实的实底炮筒被做出来了,装上火药,埋好引线,压瓷实,再把引线从盖子口里延伸出来,一二三,点火,“砰!” 唉! 还二踢脚,就响了一声! 当初楚清要是有足够的铁、足够的时间,也许会琢磨这种实底儿的臼炮,这玩意射程多远哪! 不过,你就算做,也得往里放个铁疙瘩当炮弹吧?也不能把炮口也盖上铁盖子吧? 能发射盖子也算有伤害,你把它堵上算怎么回事?真拿来听响儿的?还真当爆竹了? 但是,官员最大的好处就是,“甩锅”容易。 在被抬去见皇帝的时候,这场事故,被郑春秋以“疯癫无状”的形式甩给了楚清:“啊!怎么会炸膛! 天哪!我的工匠们、快救救我的工匠! 天杀的楚清,为何不把差事交接清楚!” “鬼叫什么!”皇帝怒喝:“还有脸鬼叫!” 满心正躁怒的皇帝,本就烦躁得不行,躺在担架上灰头土脸的郑春秋这么一嚷嚷,还双手乱挥乱舞的,更是让皇帝气怒交加。 都来不及令李公公去掌嘴,亲自两步蹿至跟前,“啪啪!”正手反手先抽了郑春秋两个大嘴巴! 管你是真疯还是假傻,先把嘴巴给朕闭上! 李公公面部抖了两下,不是替郑春秋脸疼,而是替皇上手疼:“皇上息怒,您息怒,不值当的,再伤了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六章 和氏为何献璧 皇帝的手,那是什么手? 那是提朱笔、盖玉玺的手,是指点江山的手,怎能去给那老脸厚皮的东西脸上“增色”? 那也太恩宠他了! 郑春秋被打愣了:皇上亲自扇巴掌,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皇上心中很重要? 皇上掌掴过谁?没有吧?就算有,也只能是皇子们啊!那皇上对自己岂不是…… 如此一想,差点儿就喜上眉梢,却听李公公幽幽说道:“临洋侯与你工部有什么可交接的? 你是指派她办什么差了?还是给什么交代了?就连她的俸禄,也是户部发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郑春秋想甩锅给楚清,说是楚清没有把她的“没良心炮”以及图纸上缴,李公公都看不下眼了。 李公公如此说话是有原因的,因为关于自己的发明创造要不要上缴朝廷这个问题,从去年已经一直延续到今年。 虽然不是什么紧迫而重要的议题,但仍会被朝臣时不时拿出来讨论。 大宣和楚清那个世界的古代做法一样,虽没有知识产权这个法治概念,但是可以把发明研究成果予以变现。 比如说,如果有人发明一种农具,就可以拿到县衙换钱。 通常“变现”这个过程做得都很文雅,比如说“献”。 假设一个人发明一种农具,献到县衙里去,经过知县大人组织试用后,根据试验结果,如果农具好用,会赏那人一些银钱,作为奖励。 即便不好用,知县或县丞也会夸奖几句,鼓励其发明创造的积极性。 当官的也一样,总有一些不走正道的官员,以“献宝”、“献祥瑞”的方式为自己开辟升官发财的门路。 也可以不“献”,比如药方、武学秘籍、菜谱或是刺绣技法等等,只要能守得住就不会献出去。 因为献出去只能获得一次性奖励,但是保留在自家,可以代代相传、让子孙都能受益。 楚清曾被朝堂上那些王八蛋挤兑,逼她“出让”玉矿的开采权,那时她就曾说过“只要你们出让自己的一切,我必然毫无保留”的话。 而这,也是为什么朝堂上一直都在讨论关于上缴发明创造的原因。 要不要上缴,这根本无需讨论,哪个朝廷敢这样做,就等着被推翻好了。 所以他们真正讨论的是:如何让百姓主动上缴。 是上缴,而不是变现。 换句话说,如何让老百姓把好东西都献上来而不给赏赐。 如果能做到,那么楚清的一切也就保不住了。 他们甚至快要讨论出具体方法了,比如,强化忠君爱国的思想。 甚至还讨论出用来教化百姓的榜样人物——卞和。 对于用一个虚拟人物,作为让楚清交出所有资产的榜样这个想法,楚清也知道,不过不以为意。 因为只要朝臣做不到,就别想让她做到。 楚清对卞和这个人物没有好感,因为曾经为了这个存不存在都难说的人,楚清被老师罚站着听课。 事情是这样的—— 初中时学《和氏璧》这篇文言文,到自由提问时间,楚清就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和氏一定要献璧。 这可是从小学时学《完璧归赵》就开始遗留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老师意外,她本以为学生应该提问关于文言文的释义,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与课文无关的问题。 但老师还是给了充满了儒家思想的答案——忠诚。 楚清就问:既然楚厉王不相信他,都要砍脚了,为何不把那石头砸开来证明自己? 老师的回答还是——忠诚,因为这是好东西,砸坏了还怎么献给楚厉王? 楚清对这个答案并不赞同,她当时说道:“这个人都未必是真的,哪里就真诚了!” 那个年代,很少有人对卞和其人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因为这篇课文本身的教学思想是:忠诚是做人最宝贵的品质。 楚清如此说就已经让老师反感。 接着,楚清就说出自己的看法:“这块玉估计是真存在,而人未必,没准儿就是韩非子因为思想主张不被君王认可与采纳、而编造的一个寓言人物而已; 就算这个人物真实存在,那,一块璞玉一献再献三献,被砍掉双脚都不罢休,如此一根筋图什么,不献不行吗? 到底是因为忠诚、是为了名利,还是只为证明自己? 如果因为忠诚,为何要献璞玉? 如果因为名利,那更得献出打磨好的美玉; 如果是怕自己只是个砍柴人,保护不住这好东西,也不可能,一块璞玉,谁能看得出来? 若说是为证明自己,把它当场摔了,露出里面的美玉不就得了?” 楚清初中那个时期,正是犯“中二病”的年纪,青春期孩子特有的自我意识过盛表现得很明显。 所以,在老师给出“楚文王大力赏赐和氏,并以其名命名那块宝玉,和氏都没有放在眼里,如此忠诚,怎么能质疑?”这样的回答后,楚清被罚站着听课——思想不端正啊! 其实直到今天,楚清思想也没端正过来,因为她觉得,和氏不接受赏赐,明明是因为心灰意冷嘛,脚都没了,给钱能买回来不? 不然怎会有李白的讽喻——“抱玉入楚国,见疑古所闻;良玉终见充,徒劳三见君。“ 但这些看法,只在楚清的心里,对朝臣们的主张是丝毫起不到作用。 尤其是郑春秋,他在楚清身上一直捞好处,已经捞的得心应手、理所应当,还如何能转变思想? 所以,这次事故,从郑春秋的角度看,不算完全甩锅,因为那也是他的心里话。 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楚清就是知道这帮人是这么认为的,才早早就辞了官,让他们没那么容易继续从自己身上吸血。 所以朝堂上关于这个话题也就有日子没被提起了。 楚清辞官,意思表达很明确——你们想要的给你们了,官咱也不当了,你们还想要啥?说出来本侯听听? 所以李公公才看不下眼——你们把楚清彻底逼急了,以后皇帝还怎么占便宜? “那……那……”郑春秋嗫嚅着,也顾不得装疯扮癫了:“皇上,您让楚清把她的炮和雷交上来!”郑春秋喊道。 郑春秋想,楚清辞官,自己不能直接要她东西,皇帝总可以吧? 只要能弄到实物,总能一对一的仿造出来。 皇帝此时也在想楚清,他想的是,要是有楚清的图纸就好了,许念平画的那东西,不太靠谱。 按照回来报信的太监所说,工部做的炮,确实与许念平图上画的差不多,只是底部更为好看一些。 而皇帝看那图纸得到的结论,也是个巨型爆竹,所以说,应该还是图纸不够详尽。 只是…… “没有楚清,你们工部就什么也做不出?你这个工部尚书还留着有什么用!”皇帝骂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七章 有偿 气归气,问题还得解决。 算计日子,沃斯的和谈队伍应该在路上了,得抓紧把火炮赶制出来才行。 所以郑春秋的话,还是影响了皇帝——要图纸作甚?直接要楚清的炮不是更好? 至于郑春秋的责任,皇帝没做细想。 一来,因为皇帝看那图纸,与郑春秋的想法差不多;二来,许念平确实说过这种炮有炸膛的现象;三来,派去调查的人回来报告,工匠们也认为他们做出的,就是图上的东西。 这么看来只能说是工部的匠人不行,郑春秋责任不大。 那些工匠白死白伤了。 因为他们不敢说郑春秋一意孤行、刚愎自用,人家是高官啊。 现在能说话的,都是活着的,如果还想继续活着,还想保住这份差事,那就得与官员统一口径。 于是,给楚清的诏书就发出去了。 朕同她要,她还敢不给?皇帝是这么想的。 ********************* “给啊!当然给,我哪敢不给!”楚清接到诏书,气得不行,大伙儿也气得不行。 可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这也在楚清的意料之内。 她早就想过,能真正保留的,只能是黑火药的配方,因为烟花爆竹早就存在了,做个大号的当火炮,并不是很难被想到的事情。 “那不便宜他们了!”楚元愤愤。 “你说得对!”楚清接话:“不能便宜他们!” 于是,楚清在回给皇帝的奏折上写道:“……因准备实在仓促便与沃斯军队交战,臣的炮筒报废居多,余下的也都产生不同程度的损毁; 炮筒上有深浅不一的裂纹,如果继续使用,必定会炸膛,导致人员伤亡,所以都已经回炉熔炼; 臣虽未在工部具体做事,但通过工部这些年的进展也能够推知,该部积极性实在薄弱; 也怪臣没有尽职,只顾一味上交图纸,使得他们习惯不劳而获; 因此,臣今后的图纸,将按照价值收取费用,让工部懂得珍惜,也能激发工匠们的创新精神; 若工部实在制作不便,也可由臣代为生产,但也需支付工费和相应材料费; 同时,臣建议,工部也该制定奖励名目,调动工匠们的积极性,鼓励他们开辟思路,多做发明和创新。” 想要我的东西?行,拿钱来! 以前楚清差事多、事务忙,没工夫、没精力也没能力对付他们,全靠小宝和楚家人帮忙撑着。 现如今,该辞的差事辞掉了,还有了爵位,咱是勋爵,说话时腰杆能挺上一挺了,还不得尽力抗衡一下? 皇帝用了六百里加急来要楚清的炮,这样也能为运送节省出几天时间。 可他没想到楚清虽然也很配合地用了六百里加急回信,却没有炮。 没有炮也就算了,竟然也没有图纸! 这把皇帝气的! 怎地,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银票不交图纸呗? 皇帝气得不行,楚清却乐得不行,她点数着手中的银票,五万两。 嗯,楚清决定,把图画出五页纸——发射筒一页,下面的推车轱辘画四页! “五万两?就这么个玩意儿?”吕师傅直咋舌:“也太值钱了吧!” “那可不!”楚清得意洋洋:“你想想,用这东西,少死多少人!” 吕师傅就明白了,可不是!虽然这东西看着简单,还有炸膛的风险,可确实能达到以少敌多的目的。 “老大,你是真敢开牙,皇上也是真舍得花钱哪!”楚元抢过银票,翻来覆去的数。 看来,不论在哪个世界,数钞票都是一项令人身心愉悦的活动。 楚清说道:“放心,皇上没啥不舍得的,反正这钱也不是他出!” 依皇上那比楚清还抠门儿的性子,这钱肯定是他命令郑春秋掏的腰包,绝对不会允许走工部的账目。 而郑春秋为了保住职位,这笔钱他就算捏着鼻子也得出。 再说了,楚清以前还交过不少图纸和方子呢,比如畜力犁、豆油、指甲刀…… “可为什么他们也不还个价呢?”小宝问道。 楚清:“我就没开价啊!” 楚清没有开价,她在奏折里写的是:“根据该炮的价值,请皇上定价。” 就是说该值多少钱你看着办! 皇帝也真就这么“翻译”给郑春秋的。 原本郑春秋按照他那炸了膛的“铁爆竹”的成本价计算,还加上他买的一车爆竹,给出二百两的价格,但死活也没敢说。 他只能一万两起价,再一万两、一万两加价,直到皇帝不再瞪他的时候,就到了十万两。 楚清得到了五万两。 “哼哼,”小宝从鼻子里哼道:“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皇帝以为他这算是罚了郑春秋的款,可人家随便贪贪不就回来了?” 都说工部是六部当中地位最低的部门,他们的官吏也是外快赚得最少的,可事实上,高官们都在赚大钱,中低层的才只能拿“死工资”。 打个比方说,每年河务维修工程的专款就有四百多万两白银,这还是在平常时候。 若赶上发大水的年份,有抢修工程的话,朝廷会另外拨款,在最多的时候甚至达到上千万。 而这些钱大概只有三四成的款项会用在河道工程上,只要确保当年不会出事就可以了。 要是哪年当官的有良心加上一成,那都是能评选年度最佳员工! 这也是为什么沈崇年这么多年没能升官的原因,因为他常常是那个年度最佳员工,因挡了不少贪官的财路,而吏部考绩上不去。 工部“浮冒”工程颇多,各个环节因为约估、计算、报销等导致最终实用物料工价的数字虚假夸大,手段多得是,让人防不胜防。 郑春秋通过这种做法,上至中央各部,下至地方各级机构,无不借各种工程项目雁过拔毛,层层克扣,唯独自己部门的中低层官员捞不到多少油水。 可惜的是,其他各部并不领情,甚至觉得,如果工部尚书换个人做,他们的收益会更多。 费力没讨多大好不说,把自己部门的人还得罪不少。 且如今十万两说拿就能拿出来,不知皇帝意识到问题没有。 “怕是皇帝也知道此中关窍,又无法彻底杜绝,所以不如让这些钱落在自己手里吧?”楚清说。 小宝:“那岂不是恶性循环?” 楚清:“没准儿换个人还不如郑春秋,起码这人能力有限。” 楚元哗啦哗啦甩动那叠子银票:“五万两!” 楚清和小宝就笑:“是啊,管他谁拔谁的毛,咱也分到了不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八章 这不都是钱? 这边楚清数钱不怕手抽筋,那边皇帝却是心疼不已——好不容易抓到只大雁、好不容易拔到毛,还给分出去一半! 皇帝看着到手的图纸摇头失笑:“满朝文武,个个视金钱如粪土,唯独楚清,句句话离不开黄白之物。” 想到以前楚清曾说过——君子你们当就好,我只当女子。 把铜臭摆在明面上说,就提钱,不怕伤感情,就怕提感情伤钱,对付这种人皇帝也没辙。 李公公提醒:“皇上,那楚清都能把粪土变金钱!” 还真是,泔水、夜香,啥污秽玩意儿在楚清手里都能变成钱,干巴巴豆子也给榨出油,这一点,皇帝是不得不佩服。 但皇帝依旧心情舒畅,因为楚清的火炮图纸说给就给了。 这可是军火,如果楚清真有反心,她能交出图纸? “楚清还是那个楚清,就是比以前更贪财了些。”皇帝说道。 李公公给脑补出一个解释:“要说这场仗,朝廷没花多少银子,可临洋侯却是掏的自己荷包,连玉矿她都不要了,损失不小呢,可不着急赚钱?” 这理由充分,皇帝同意。 楚清也确实是着急赚钱。 从去年说她谋反开始,她家铺子遍布大半个大宣国,被停业调查的,自动歇业帮忙扰乱市场的,少赚多少银子? 再有,小宝竟有那么庞大的帮派群体支撑,能让人白干活?楚清近来给小宝填补不少钱,让他给各地汇去。 小宝不要,说他自己的钱够用,可楚清说了:“阎王不欠小鬼儿债,你的钱自己攒着吧!” 小鬼儿子阎王娘,小宝对这个比喻直翻白眼。 有裴庆他们帮衬,魏诚毅最近终于得了些闲,皇帝的回信和银票,就是他过来给送的。 现在,楚清看着手里的五万两银票,琢磨花在何处比较好,魏诚毅就说道:“要不你支援县衙三万两?” 沃斯人一突袭进来,知县就跑了,县衙的银子就剩五十二两,都不知道魏诚毅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条应该没少打。 裴庆他们现在也是,天天去县衙白打工,下衙之后撒了疯往回跑,饿,县衙不管饭。 “你傻啊!”楚清说道:“你就是个代理的,能待几天?要了钱填补衙门,便宜谁?不是便宜老宋他小舅子了?” 魏诚毅一琢磨:“是这么个理儿!那你单独便宜我点儿呗,侯爷?” 楚清抓起一个玉米棒子就敲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不过,对于这个好兄弟,楚清不能亏待:“我要开两个厂子,你和老白给我保驾护航,分你们每人一成干股,干不?” 看到楚清说正经事了,魏诚毅也严肃下来:“你有事就直接说,我和老白帮你就是,用不着钱。” 楚清狠狠搓了搓鼻子。 这哥们儿,只要楚清一开口,他就一副肝胆相照、生死相随的架势,总是令人鼻子发酸。 楚清:“那算了,不跟你俩合伙了。这辈子别的咱不怕,就怕不谈钱!” 魏诚毅:“……” 欠啥债也别欠人情债, 出来欠的,终究是要还的。只是,欠下的不一定都能还得清。 很多时候,你欠下的钱,很好还。 但欠下的情,还不完。 魏诚毅都三十好几了,别人当爷爷,他还单着。 魏诚毅也知道楚清的性子,他说那话是由衷的,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让楚清感到愧疚了。 如今这样挺好,她得了侯爵,能活得轻松些了,他看着也放心,于是便道:“行吧,你爱给就给,白给谁不要!” 楚清这才笑了:“够意思!” ******************* 五月十五,临洋县新知县到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把徐光泽唬得一愣一愣的。 排场是楚清给搞的,声势是楚清给造的,徐光泽上来就先作个揖:“好久不见,临洋侯,别来无恙啊?世子爷,长高了哈!” 楚清:“……” 小宝:“……” 十年了,楚清从一介村妇飞跃至临洋侯,徐光泽还是个知县,却一点儿也不尴尬。 这份心态是真的不错。 “财神爷,听说县衙没钱,你不给支援点儿?”徐光泽说道。 楚清:“……” 听说,这厮的家产可比宋廷山多,这也是他不愿意离开兴汤县这个和楚清共同的家乡的原因。 “你若给我批条子,我就支援。”楚清说道。 谁会嫌土地多?既然如今咱有了爵位,地主是必须要当的。 徐光泽:“行!老规矩,连肥带瘦,买一送一!” 没进县衙大门,楚清这就先搞定一千亩荒山一千亩良田,县衙也有了钱。 其实县衙不会穷,很快朝廷就得把给临洋侯建府邸的钱批下来,再之后,等前任知县被定罪抄家后,或许还能还回县衙不少银子。 楚清也只是帮徐光泽解决眼巴前这些时日的困难。 不过,魏诚毅之前打的白条,需要徐光泽去还。 徐光泽这次是自己先行到达临洋县的,他的家眷会随着车队慢慢把家搬过来。 所以徐光泽只能先凑合着用前任知县留下的铺盖,好在前任知县有新被褥,而徐光泽也大大咧咧不挑剔。 按说,这种仓促就任的官员,随身总得带些行李,徐光泽倒好,除了必要的官服、官印和证件,只带了一截三尺来长的竹筒。 全加在一起就一个小包袱,由他贴身小厮挎着,徐光泽自己两手空空,闲的很。 陪同徐光泽一起进入县衙,徐光泽都没有对那些归位的衙役训话,直接去了后宅。 楚清以为他累了,想休息,本想告辞,后一想还是跟着去看看,如果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也帮忙置办置办。 结果,徐光泽一路走一路就嫌弃魏诚毅:“县衙就五十二两?你还打了白条?这不都是钱?” 楚清看向他手指的地方,是后衙的花园,有花有草有水池,挺普通的啊,就不明白,与魏诚毅面面相觑。 徐光泽的指头随着行进随着到处点:“墨竹、箭竹、凤尾竹、墨兰、白芍、紫重楼……还有……” 这时已经进入后宅,厅堂里挂着几副书画,徐光泽指着那些书画:“还有这些……不都是钱?”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八十九章 老徐上任第一事 那些蔫头耷脑的花草,都是钱? 楚清和魏诚毅都听迷了。 就看徐光泽一脸怒其不争地教训魏诚毅:“该浇水的浇水,该拂尘的拂尘,不都是银钱? 再说了,你好歹是密侦司的,把这些东西卖给旧东伦那帮有钱人,不会?还能少了赚银子?” 艾玛! 楚清和魏诚毅都惊了:“你说的这些,都是名花名草名作?” 徐光泽也惊了:“你俩都不认识?” 楚清:“……” 魏诚毅:“……” 论起花花草草,野地里的楚清认识不少,可这些值钱的,她不知道啊! 徐光泽叹气:“临洋侯,底蕴啊!” 这家伙!要不看他是老领导,楚清就揍他! 咱确实不是世家大族,没有这些闲情雅致方面的熏陶,可你说谁没底蕴呢,老娘可是侯爵! 楚清:“没关系没关系,底蕴那玩意儿慢慢攒,总会有的;来,继续讲讲,还有什么钱是魏子没发现的?” 徐光泽四处扫描了一圈,说道:“细软啥的应该都被带走了吧?这些没带走的,八成是更早的时候就留下的; 我跟你们说,看起来越寒酸的衙门,那里的知县越有钱,就算知县没有,县丞也有; 真正捞钱的,不会修缮房子,除非破败不堪、实在看不下眼;反倒是把县衙修缮的整整齐齐、焕然一新的,没捞多少钱。” 楚清、魏诚毅异口同声:“为啥?” 徐光泽:“没听过那么句话么——穷人装体面,贪官扮清廉。” 楚清、魏诚毅:“那你呢?” 面对俩密侦司官员,徐光泽一点没得怕:“办公家的事儿,赚自个儿的钱,两不耽误!” 徐光泽办事,确实讲求效率,就这样与楚清和魏诚毅说着话,一个手势打下去,小厮就放下包袱出去找人烧水烹茶了。 而他自己也没闲着,边说话边动手把那竹筒抽出来,拽出里面的一根油纸包着的筒子。 拆开油纸,原来里面是个画轴。 徐光泽边与两人聊天,边爬上桌子摘中间那副最大的挂画。 魏诚毅要上去帮忙,徐光泽不用,只顾小心地把那副迎客松风水画取下来交给他:“拿好喽,值不少钱呢。” 然后神情郑重地把自己带来的画轴展开,挂上。 “我艹!”魏诚毅倒吸一口冷气。 “咳咳咳咳!”楚清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 徐光泽挂上的,是楚清的戎装图! 脸是楚清的脸,只是甲胄却是一身漆黑的乌锤甲,并不是楚清穿过的那身弓手甲。 关键是那身形,太魁梧了! 徐光泽还抱歉地笑笑:“嘿嘿,没见过你披挂上阵的样子,这是我想象着画的; 以前挂的,是你在咱兴汤县女子装扮时的样子。” 楚清勉强止住咳嗽:“不是……你挂我的画像做啥?!” 只见过别人家客厅有挂钟馗的,有挂财神的,有挂山水的、有挂猛虎下山的,这徐光泽搞什么鬼,把楚清的画像挂上去了? 徐光泽双眼放亮的望着那图:“这多好!镇宅、辟邪、还生财!” 楚清:“……” 魏诚毅:“你这马屁拍得太明显了吧?” 楚清倒觉得未必是拍马屁:“你说以前也挂了?还是我的女装画像?” 徐光泽:“嗯,那副没扔,我媳妇不让,给挂卧室了。” 楚清:“……” 挂卧室?你倒是挂你们自己的画像啊,要不挂春宫图都成,挂我干嘛?你俩那啥啥的时候不闹心? 我听着都闹心! 看着楚清一脸惊悚的表情,徐光泽也意识到话没说清楚:“不是,挂卧室门上了,门外。” 楚清总算平静下来,又感觉不对:“你们两口子真拿我当钟馗?!” 魏诚毅上下打量楚清:“好主意!” 好主意个屁呀,当钟馗也就算了,还被迫听人墙角! 不得不说,徐光泽能来是真好。 新官上任,嘁哩喀嚓就把原先的班底大换血,还一点不耽误供应楚清需要的东西。 石灰石、黏土、铁矿粉、煤、石英矿、石灰石、长石、……一车车直接就给送到家门口。 还是徐光泽亲自押车送来的,费这么大劲就为问一句话:“县衙能捞到好处不?” “本侯给你县衙修院墙!”临洋侯大手一挥,豪气地许诺。 这根本不合徐光泽的意:“都说了不掏自己银子修公家院墙!” 楚清:“那你衙门掏钱呗,我还可以给你回扣。” 徐光泽:“不是吧!你都当上侯爷了,还鼓捣烧砖?就没点儿新鲜玩意儿?” 楚清:“有啊,你都把我挂墙上了,我还能让你失望?等着吧,有好处给你。” 楚清确实要烧砖,楚家这么多人呢,总得给分房子吧?不然过年一群群回来住哪儿? 但主要还是搞些水泥出来。 总有刁民想害本侯,岂能不防着点儿? 徐光泽听到定会有好处,心中高兴,便准备回返,不料楚清板了脸问道:“本侯的府邸……” 徐光泽一拍脑门:咋把这事儿忘了! 光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别人当知县,要是碰上在人封地做官,那都是表面上狂拍马屁,背地里唉声叹气。 为啥?因为就算能贪污受贿,也得把大头给爵爷,让人家把肉吃足了,自己喝点汤。 可徐光泽不是啊,他是给楚清的封地当知县,楚清是什么人?是点豆冒油、点粪成金的人哪,是他压根儿不用进贡、就能跟着吃肉喝汤的人哪! 顺风车搭久了,竟然把自己赚银子放在第一位了,这可还行! 徐光泽二话不说就要跪地先给楚清磕一个,对方是侯爵,怎么也得请个罪才是。 楚清“噗嗤”一声就笑场了:“嘻嘻嘿嘿哈哈哈……” 徐光泽:“……侯爷这是逗我玩儿呢!” 侯爷就侯爷吧,听习惯也就不当回事儿了,楚爷不也是当了好几年嘛,万事习惯就好。 “我说老徐啊,地方我自己选好了,那边,瞧见没,就挨着边境给我盖侯府,本侯守国门,老徐搞经济!”楚清指向东南方,又是大手一挥,挥斥方遒,豪迈得很。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章 不一样的三合土 楚清指的方向,人迹罕至,她买的荒山就在那里,那地方实在不咋地。 东边与维拉特接壤,南边就是海,中间大块盐碱地,是临洋县的无人区。 别看临洋县面积很大,可为什么人口少?就是对比出来的。 同样大的县,人口至少要多出一倍,临洋县人少,就是因为无人区太多,又是山地又是盐碱地,实在没法生活。 徐光泽:“侯爷实在不必如此……如此不忮不求、高风亮节。” 徐光泽怎么看都看不出楚清真有那么高的节操,可她偏偏又选那么个破地方,所以他那句“不忮不求、高风亮节”就说得犹犹豫豫。 “不必感动,老徐,本侯就是这么高风亮节!”楚清坚定徐光泽的信念。 既是大言,必不会惭。 盐碱地好啊, 那边有个不小的盐湖呢,就近熬硝,冬天捞碱,夏天晒盐,哪儿哪儿不是钱? 至于说盖房子怕返碱,大不了往山上盖呗。 关键是,这边离海近。 离海近为啥好?因为出事儿就能跑,咱家海外有小岛,封地有船还有炮,战船火炮入海洋,娘俩就是海贼王。 不管怎么说,楚清那句“本侯守国门,老徐搞经济”让徐光泽升起万丈雄心——和楚清打配合,那就是无敌双煞! 天下钱财,快到兜里来! 楚清在新买到的一千亩荒山里大兴土木,兴建水泥厂和玻璃厂。 之所以想做玻璃,实在是因为心疼那座玉矿。 既然玉矿保不住,那也得把钱赚回来,把玻璃卖出比玉石更高价格。 大宣倒是也有玻璃器皿,只是极少,而且难看。 白一点的看起来像磨砂玻璃,里面还有杂质,不通透;绿一点的里面杂质更多,像是盛过黑芝麻糊一样。 而且不管什么颜色,遇热就炸裂,当个摆件看看还成,当容器用都不够碎的。 不过要说好看,还得是琉璃,可是琉璃的产量又很低。 楚清打算做些透明玻璃,想想透明杯子里装上果汁的样子,就很陶醉。 把杯具卖给皇帝,是不是很喜兴?想想都开心。 只是,大体材料都知道,具体烧制还要一点点研究。 无论是水泥,还是玻璃,都需要先起窑炉。 迄今为止,宝炉集团接到的最大一笔一次性耐火砖订单,就是来自自家老板的。 在百姓为今年的耕种发愁时,临洋侯高薪招工,大批百姓涌到无人区赚钱。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座座窑炉绕山边,一张张笑脸一群群人,一阵阵歌声随风传。 峰峦河湖,美好人间。 因为要负责给楚清督建府邸,徐光泽只好时不时就跑来看一次。 看到这边山脚下一群群工人或戴着口罩,或蒙着面巾,敲石头的、筛细粉的,徐光泽心就拔凉拔凉的。 因为他没看到新东西。 一排排窑炉是不少,窑这时代粮食非常重要,尤其糯米,不但要吃,还要用在建筑、冶炼等方面。 说到冶炼,比如提炼银子,一锅一锅又费柴又费时烧出来的香喷喷的糯米饭,人没吃到,全跟银矿粉末混在一起,封到灶炉里烧结了。 所以说,徐光泽看到楚清做的竟是最简单的三合土,就觉得卖不出去,没钱赚,很是失望。 可是,楚家的“水泥”,并非石灰、黏土和沙子,而是石灰、黏土和铁矿粉,并且用料比例也不一样。 还有,制作水泥需要高温煅烧。 所以这样看来,以大宣目前的物价来看,制造水泥的成本要高于三合土,而远远低于糯米灰浆,并且,不费粮食。 “不怕醋的三合土,”楚清说道:“给你铺条路。” 楚清都想好了,最初一批做出的水泥,用来铺设县城通往郊区的必经之路——宣化路。 研究水泥,能做出来啥样都不知道,拿去铺路,避免浪费,不过这个原因不能说,楚清说的是:“要想致富,修桥铺路。” 楚清的府邸,目前还在削山头的阶段,总得有一片平稳的地方才能打地基嘛。 看楚清自信满满,徐光泽啥也不问了,反正他也听不懂。 什么怕不怕醋,谁还会把醋泼在三合土上是咋地? 荒山脚下的窑炉每天轰轰烈烈燃烧,荒山坡上却在轰轰烈烈开荒,人多嘛。 站在荒山上与楚清打算建府邸的山头对望,拎着铁皮大喇叭就能相互喊话,也是特别有意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一章 天书 一晃数日,小宝每天就跟在楚清身边,也不见他去县衙了,只顾看着娘亲指导工匠。 楚清让吕师傅把石灰石的比例调大,吕师傅却说:“丫头,石灰用得太多,费钱的很,四份石灰六份黏土掺和最好,这土够粘,还可以多掺些沙子。” 这可不是费不费钱的事儿,虽然石灰用的多,会比较费钱,但是,吕师傅说的是三合土的比例,而不是水泥。 楚清没有做过水泥,这是头一遭,故而坚持了自己的要求:“就用八份石灰一份半黏土,再填一份半铁矿粉,搅拌匀了拿去煅烧。” 小宝不声不响掏出笔,唰唰记下楚清的配方。 这几天楚清每晚都要给小宝上一堂化学课,因此,小宝的记录是由化学式和阿拉伯数字组成的。 比如:caco?∶sio?∶fe?o?= 8∶1.5∶1.5 呵呵,就这方子,天书,谁能看懂? 记录完毕,还不忘嘱咐一句:“吕爷爷,你带着咱家人把生料配好了,再交出去让人煅烧。” 记在纸上再神秘,也得管住嘴,因为实际操作的还得是工匠。 吕师傅笑呵呵:“好小子,比你娘精明!” 比例的问题,还需要慢慢调整,不过现在这个比例是大差不差的。 康希的腿保住了,只是现在还不太敢使劲儿,但是人却不肯闲着,整天坐在轮椅上跟着吕师傅。 此时康希说道:“主子,石灰太贵,能不能用牡蛎的壳代替?这边的三合土多用那些海物的壳敲碎了做。” 看吧,这就是工匠,绝不比现在人差。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省钱就必须省啊,楚清道:“这月康师傅奖金加二两银子!” 这边乐呵着,那些临洋县的雇工们也非常乐呵。 临洋侯工钱给的高,让他们在今年粮食晚种、不知能不能保住产量的忐忑之心变成安稳之心——有钱赚,还怕吃不上饭吗? 再说了,听说临洋侯手松,要是跟着干久了,兴许还能送铺子,没听说嘛,以前临洋侯还没发达的时候就给她家长工分铺子呢。 人们纷纷念着临洋侯的好:“大宣的官儿啊,我看就临洋侯最体贴咱们老百姓!” “也是,虽说别的官也挑不出啥毛病,可他们也没咋管咱们!” “管啥呀,有那樊知县隔着,大官们也管不到咱们头上。” “倒也是,不过,你们说,樊知县可是咱东伦人,咋就不向着咱们自己人呢?沃斯人一打进来,他屁都不放一个就跑了!” “谁跟谁是自己人哪?人家是官,咱是啥?以前咱东伦国还在的时候,咱也没过啥好日子。” “要我说,谁当皇帝跟咱老百姓都没关系,咱老百姓日子好不好过,还得看知县!” “现在得看临洋侯,我可是听说了,新知县刚到县衙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临洋侯的画像挂在墙上了,人家是不求仙不拜佛,就拜临洋侯,说侯爷才是财神!” “我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回头我也往家里供临洋侯去!早晚三柱香,不求大富贵,只图保安康!” “那我也拜!” “你们有侯爷画像嘛?” “没有,没有也能拜啊,回头咱弄个牌位,上面写上‘临洋侯楚清’不就得了?” “对哦,那我也弄个牌位!” 粉碎矿石需要敲敲打打,不大声说话,相互间根本就听不到对方说啥,于是百姓的交谈声越来越大。 其实给他们打心底里也不想压着声音,他们可是在夸侯爷呢,巴不得侯爷听见,万一马屁拍得到位呢? 而且,侯爷是个女的,女的心都软,爱听好听的,大伙儿多说点儿,没准儿还能得赏钱、要不多发点工钱、再不午饭给加肉……都行! 楚清转过身往别处走去——太尴尬了!给立牌位,还要拜,这是想把我活祭了吗? 临洋侯真是给临洋县带来了新气象,让百姓感到临洋县的天是明朗的天,临洋县的百姓好喜欢,临洋县侯爱百姓哟,临阳县的好事说也说不完。 咳咳呀呼咳咳一个呀咳! “咻!”遥遥一只箭矢,携风呼啸而至! “当啷!” “砰!” “叮!” 卓耀的长枪头飞起、小宝猛然放枪、楚清一记飞镖同时发出,空中交汇于同一点,将那支箭击断不说,枪头、弹丸和飞镖相撞又崩开,瞬间竟像是那支箭头爆炸开来。 卓耀大喝一声:“刺客,追!” 唰唰唰唰,几个方向同时蹿出身影,向箭矢来源方向奔去,而那个方向竟有一人遥遥领先,是甘来。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正在聊天的雇佣百姓都没注意到,只有个别人看见,也只会“啊啊”叫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直到众人反应过来卓耀刚才说的那个词是“刺客”,这才惊魂未定的把目光投向楚清。 侯爷是不是女的重要吗?女侯爷也超凶啊!哪个女的随身揣飞镖?手就那么一甩,就生生把箭头打断,那要是人呢?要了命喽! 人们噤若寒蝉,目光充满恐惧与敬畏——还是闭嘴吧,万一哪句话说得女侯爷不高兴了,甩手给自己这么一镖……还没活够哪。 面对群众这般眼神,楚清不禁思索:像这种时候,是该安抚民众呢?还是摆出严查到底的态度呢? “临洋侯曾说过:‘本侯守国门’!有临洋侯在,大家尽可安心,不必惊慌!”小宝已然朗声宣布。 “嘶!” 身后一声酸倒牙的声音传来:“临洋侯高义,世子高义!” “搞经济”的老徐——徐光泽正好又来看工程进度,被小宝的话雷得不行,可作为知县,他还必须说点儿正经话。 可是,他真不认为贪财好钱的楚清有那么大的情怀! 很快,甘来提溜着一个沃斯人就回来了,身后楚清的护卫们有些讪讪——实在跑不过她,也抢不过她! 事情很简单,沃斯的散兵游勇被薛正浩的军队追得仓皇,而回沃斯的那条山道又被楚元他们炸了,只好沿着山脉往南逃窜,就发现楚清的行踪了。 对于这个让他们有家不能回的大宣人,他们恨之入骨,琢磨着要弄死楚清,只是甘来手里的这个没压住暴脾气率先发难了。 楚清往甘来后面的护卫们看去,果真,他们押着捆成一串沃斯人正无可奈何。 本就比甘来速度慢,他们还得拿绳子捆人,更是追不上甘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二章 卖盐 楚清是真心想把这些俘虏留下来。 没有电、没有机器,粉碎矿石这项工作进度有多慢,可想而知。 如果把俘虏留下来天天砸石头,还不用给工钱,该是多好的事情。 可惜啊,追杀沃斯残兵的任务已经移交给薛正浩了,楚清也不好把俘虏留下。 “临洋侯放心,下官会将俘虏押送到薛将军处!”徐光泽正色说道,然后突然冒出一句:“嘿嘿,最近那家伙估计一天得哭八遍!” 楚清:“为什么?” 徐光泽:“那条唯一好通过的山道被你们炸了,薛正浩只好把俘虏押回大营,养活不起啊!” 楚清:“杀了不就完了?” 徐光泽:“我姐夫不是给皇上奏报说要留着左贤王换钱嘛,皇上让把所有俘虏都留下,人越多越好换钱。” 是怕人少了沃斯王不肯换吧? 仿佛从这一天起,楚清开始了把被刺杀当家常便饭的日子。 “娘亲,不对劲儿!”小宝皱眉说道:“两个月了,再多的沃斯残兵也该被围剿光了,不可能都是沃斯人!” 七月末,再过些日子就该立秋了,可“秋老虎”猖狂得很,小宝的鼻尖、额角都浸着细密的汗珠,脖领子已经濡湿了。 楚清望着远处的烈士纪念碑,幽幽说道:“可我们一次也没抓到人不是?现在出来的,可都是高手啊。” 小宝:“娘亲,你说会不会是……” “不会,”楚清知道儿子说的是皇帝,摇了摇头:“和谈还没完呢,万一谈崩了,他们还得指望咱们帮着御敌; 我倒是觉得,应是无数个“孟家”站起来了; 瞧瞧,一击不中,转身便跑,这作风,是要跟咱们长期纠缠呢。” 楚清如此一说,小宝也想明白了。 娘亲又是辞官又是封侯,让那些反对娘亲的人无法再对其进行弹劾;可是娘亲的财富他们却依然得不到。 正好现在沃斯流寇还没有剿灭干净,楚清遭遇刺杀的消息又传出来,干脆,他们也派人下手,不管成不成功,反正最后都能推到沃斯人头上。 楚清有些烦躁。 能猜到是官场上那些人相关的家族,却又不能确定下手的究竟是谁家,因为一个刺客都没抓到。 “娘亲,撒盐吧,这时候不施展范围魔法,咱们得被动到什么时候!”小宝说。 “唉,行吧!”楚清说道。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大宣各地开始流传一种说法:粗盐不能常吃,很多病就是粗盐引起的。 别看百姓的信息渠道不多,但是,只要有消息被获知,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尤其是关于饮食健康方面。 此时的大宣,只有贵族才吃得起细盐,平民百姓买得起的只有粗盐。 那些粗盐粒子,买回来都是潮潮的,里面有很多很多黑点,吃起来也麻烦,要提前用擀面杖擀碎。 有些盐粒子实在大,还得先敲成小块才能换擀面杖来擀,味道也是又苦又涩。 当人们得知他们食用的粗盐,有可能导致大脖子病、早产、身体浮肿、眩晕等病症时,开始担心起健康问题来。 有些人或许沾了其中一两样,有些人或许很健康、没什么症状,但是这些消息一传出来,便都积极地对号入座。 虽然这并非危言耸听,长期吃粗盐确实弊端很多,那些病症也确实在百姓中常见;可是,这种消息突然就传播开来,确实引起百姓的恐慌和怨言。 恐慌,是因为这些都是常见病,而且很难根除,因为相比吃盐,他们更吃不起药。 怨言则是因为,既然知道吃粗盐有这么多坏处,可他们根本吃不起细盐。 不过很快,各地的美食街、还有很多商铺,都能够买到与粗盐价格相等的精盐,比细盐还要洁白,味道还要纯正。 还不易受潮,半斤就是半斤,不会放几天后发现少了半两。 只是购买时麻烦些,要带上户籍证明,每人每次限购半斤。 而且也不是每天都能买到,买一次要等上半个多月才能买第二次,因为人家说得等下一批货到了才能卖。 可是这样也很好啊,如果一家按照五口人算,半斤都够他们吃上将一个月了。 百姓本就舍不得吃盐,他们的饭菜极其寡淡,半斤盐,很多人家能吃将近两个月。 到秋收时,从临洋县向西辐射出去的五六个州府,盐价一降再降。 损失最大的是盐商和盐务官员。 他们是大宣南方州府实力最强的商帮,靠着朝廷的特许和地方官府的庇护,几乎是“躺着赚钱“。 他们不但富可敌国,是朝廷财政的支持者和地域经济的操纵者,而且影响广泛,是一个财富与权势都不可低估的地方利益集团。 州府县里的农耕、水利、赈灾、教育等事业,都离不开他们的资助。 而盐商,是多数商人的兼职,他们倒买倒卖盐引,或对地方盐场进行垄断,在他们的投资中都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精盐冲入大宣市场,由于是限量销售,看似涓涓细流,却起到海啸般的作用。 因为所有贩售细盐的地方都保证以后能够定期供应。 但需要出示户籍进行登记这条规定,让商人们无法从这些人手中收购精盐。 半个多月只能买到半斤,勉强够自家人吃的,哪有多余的卖给你们?再说了,就算卖给你们,你们又以什么价格收购? 你们给的价格,与粗盐带来的病症相比,够给我们治病的不? 这些被精盐“砸”痛了的人,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楚清干的,可他们没辙——楚清的盐场,不是他们所持盐引指定的盐场。 秋收即将结束时,楚清的府邸建好了。 为何如此快? 这事儿说起来,让楚清被刺杀的愤怒消减大半——徐光泽从宝炉集团购买二号砖给楚清盖房子。 拿公家钱买楚家的货,盖楚家的房子,嗯,满意。 徐光泽这个小机灵鬼,给公家的报价还上浮了一成,楚清拿出半成给他做了回扣,另外半成办了一所孤儿院。 大宣的孤儿不少,临洋县也一样。 有的孩子是被拐卖后逃跑出来的,也有的是因为生病家里没钱给治弃养的;更多的是缺父少母被卖掉的。 战争会阻碍人口的发展,贫穷也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三章 想多了 楚清出资办孤儿院,由县衙监管,徐光泽很乐呵——财神爷不但给钱,还给政绩。 还有一项政绩,是楚清给修的“宣化路”竣工了,平整坦荡的水泥路面,让所有人耳目一新。 竣工这天正好下小雨,淅淅沥沥,路面清清爽爽,路两侧的荒草都显得妩媚了些。 水泥路口上,聚集了很多百姓。 他们好奇这条看起来与众不同的路,很想上去走一走,可是路面太干净,太平坦,他们不敢。 虽没见过京都的御街是啥样,可他们想,也不过如此吧。 相互讨论半天,总算有人大起胆子、小心翼翼地踩上一脚路面,呀!真硬实、真平!没坑没洼,心情都觉得舒畅不少。 有楚家小子手持一面三角形小红旗,指引着人群踏上这条水泥路,:“这条路,叫宣化路,它的终点,就是临洋县烈士纪念碑! 记住,你们是英勇的临洋县百姓,是英勇的新伦州百姓,将来更会成为是咱大宣抗击侵略者的英雄! 听我口令,一、二、三,齐步走!好,很好,挺胸抬头,看! 前边是一片火红火红的高粱地啊,这是玉米,这是黄豆,丰收了,丰收的农民在收粮食; 看,所有的爷们儿挥舞着镰刀嚓嚓嚓……,割完了一片高粱; 看这边,所有的娘们儿也都嚓嚓嚓……嚓出一片玉米…… 所有人收工了,都在那里嚓嚓…… 土地是娘,劳动是爹,只要撒种啥都往出结…… 劳动者是最美的人!” 瞪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指着荒地说良田,听的人还都信了,眼神里充满向往。 ***************** 水泥路目前一共两条。 一条就是这条宣化路,总有人在此宣讲,从劝农耕桑到宣讲抗敌英雄。 另一条就是最南边通往山顶侯府的路,路两侧种满沙枣树。 头几批水泥做的不尽如人意,全用来修路了,但是看上去效果不错,青砖御街也不过如此吧。 关键是生产时间短,从这个角度讲,比青砖成本低多了。 路通了,临洋侯也该把家搬进侯府了,楚清选的日子是重阳节当天。 她也就是随便挑了个日子,反正她的东西都是新添置的,而且,习惯“极简主义”的人,也用不着添置太多累赘。 可就是这么巧,风水先生说,一连好几年的重阳节都“忌”搬家,今天倒是“宜”。 “财神嘛,神仙!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徐光泽这样解释。 小宝算是看明白了,别人最多也就是娘亲的粉丝,徐光泽是信徒! 自己搬家,别人忙活,哎呀,楚清心里很乐呵,咱家人多。 大凤也过来帮忙,看到楚清,她心里还是有些打怵,不自觉地往周围看了看——没有井。 楚清如今倒是很欣赏这姑娘。 人哪,最怕钻牛角尖,但只要能自拔,总能有所建树。 楚清拉过大凤,不让她帮着打扫卫生,而是给她一张银票,数额不小,五千两:“恭喜,小富婆!” 大凤惊呆了:“侯……大人,这是做什么?” 尴尬了,女的对女的,还要叫侯爷,甭管叫的还是听的,都尴尬。 楚清把银票塞她手里:“你们发明的绒花,帮你们卖到京都了,这是给你的分红。” 去年楚清用羊毛做的绒花畅销京都,但这是剽窃了大凤的创意,一直觉得有所亏欠,今年直接让“宝清祥”做了蚕丝绒花,从七夕就开始畅销。 七夕时尤以合欢花造型的绒花最好卖,如今重阳,又一轮菊花、茱萸脱销。 大凤已经重拾生活的勇气,并积极进取,楚清这张银票也算给她的一份鼓励。 大凤有些局促,把银票要往楚清手里还:“不不不,在学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得过奖金了。” 楚清:“不一样,学院发奖金是小宝作为院长该做的事情,这张银票是你我生意上的分红。” 大凤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的生意?” 楚清:“要不要去京都,我介绍你去宝清祥?” 大凤想了想却摇头:“我想跟在大人身边,我想学……想学……” 她想说想学做楚清,没敢。 楚清能从一个寡妇走到今天的地步,让多少女子羡慕,尤其大凤。 以前她是自怨自艾,现在有些矫枉过正——她也想当侯爷。就算当不上,至少也得像男人一样活得自在。 楚清多少能猜到她的想法,但是没往心里去——你想当我?我都不想当自己! 因为这不是她本来的样子,现在活得多操心、多憋屈! “老大,能出来一下吗?”卓耀在门外请示,表情有些怯怯。 大凤便出去了,反正楚清没说不让她留在临洋县,她就不会走,现在大凤主意正着呢。 楚清问卓耀有什么事,卓耀有些不好意思:“我爹想见见你。” 哦吼!楚清有些雀跃,她也想见见那个“梁上君子”,听说卓耀跟他爹长得很像呢。 卓不群从崇鱼府过来了。 自打小宝把卓不群“死遁”出来,便送到崇鱼府了,那里远离京都,还是水毛毛的地盘,相对安全。 只是卓不群一直想感谢一下楚清,毕竟是人家孩子让他能与儿子团圆的。 还有,他觉得不能白承这么大情,总得做些什么,所以也要过来问问。 面对楚清,卓不群相当拘谨。 他没想到离开皇帝后,还能感受到同样的“威压”。 楚清有些冤枉,她可不承认她有什么“气场”,若真有,还能让朝堂上那帮家伙见面就欺负? 她其实就是盯着卓不群多看了几眼——这是卓耀的爹吗?没看出来哪儿像啊! 许是离开皇帝心情舒畅的缘故,卓不群如今竟是个白净的大胖子,目测怎么也得有二百斤了。 而且那脸蛋子比卓耀嫩多了,红光满面一个褶都没有,连“婴儿肥”都吃出来了。 “快坐!”楚清招呼这父子二人坐下:“卓先生过得可还顺心?” 卓不群依旧恭谨:“拖临洋侯的福……” 楚清打断:“自家人别说客气话,我不习惯,我喜欢啊对、哦,就是卓耀,我喜欢……” 卓不群惊了,直接就要跪:“临洋侯您……犬子他……” 卓耀往起拽他爹:“您这是做什么!”又小声说:“想多了您!” 卓不群不明所以,楚清的话还在继续:“我喜欢和卓耀的相处方式,咱家都是追求自在的人。” 卓不群松了口气,可吓死他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四章 减肥 小宝没想到卓不群会来。 因为他的本意就是帮卓耀给他爹接出来,并安置好,让他爹有个安度晚年的机会就行了。 但是卓不群总想做些什么,不然心里不踏实。 楚清与卓不群的见面没一会儿就结束了,因为卓不群面对她实在拘谨,她看着累。 倒是小宝与卓不群和卓耀关起门来聊了很久。 既然卓不群想做些什么,小宝还真有需要他做的:“大叔,你的膝盖还总疼吗?” “回世子,不怎么犯病了。”卓不群答道。 小宝也看不得他这么大岁数还如此拘谨,这可是啊对的爹,便道:“卓大叔,叫我小宝就好,咱们家人没那么多规矩,我喜欢啊对、哦卓耀……” 卓不群已经平静了——他们家人说话就那样! 小宝:“我喜欢啊对那样自在的相处方式,大叔,你这次来是看啊对的吧?” 卓不群:“回……是这样,我在崇鱼府看了你的美食街,也在你的学院待了不少日子,没找到自己能做的事。” 卓耀盯着他爹鼓鼓的脸颊就想:您一定不是只看了美食街。 卓不群:“临洋侯这里好像也不很太平,我想着,或许我可以帮忙训些护卫?” 相比卓耀,卓不群自然更适合训练护卫队,他可是皇家暗卫营大阁领。 不过…… “爹,你要抢我饭碗?!”卓耀先叫唤起来。 卓不群:“呃……” 小宝眼珠子转了转:“大叔,见过海没?我带你转转去?” 小宝带着这对父子去了临洋县最南端的盐场,不过只陪了他们一天,就把时间都留给他们享受天伦之乐。 初见大海的卓不群很是兴奋,甚至感觉自己焕发青春活力。 他每天早早起床,跟着渔民出海,跟着盐场晒盐,吃最新鲜的鱼,晒最早的太阳,也晒最早的月亮。 半个月后,卓不群黑了,也瘦了些。 之前顿顿拿美食街的小吃当正餐,属实不太健康,如今多吃鱼多吃菜,,每天的体力消耗也大,终于能看出些是亲父子俩了。 “这样不太安全。”卓不群有些担忧。 他刻意改变自己的样貌,就是怕给儿子惹来麻烦,可如今一瘦下来,面部轮廓明显了,眼皮上的肉也薄了,他怕有人认出他来。 卓耀:“这边问题不大,海边都是楚家的人,不过,我想小宝可能想让您去海岛。” 关于海外还有个小岛的事情,卓耀向他爹说了,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去过,但小宝安排卓不群到海边游玩,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卓不群的膝盖如今很少犯病,在海边也很习惯。 虽然海边湿度大,但是卓不群现在不需要每天窝在房梁上,也不需要时不时就下跪,伙食又好,营养跟得上,腿疾并不怎么发作。 其实这些年卓不群挺惨的,脚踏实地的时候不多,不是挂在墙上就是蹲在房梁上,真站在地上反倒要适应一会儿。 而且执勤起来还时不时会耽误吃饭时间,饥一顿饱一顿的,二十多岁没什么问题,如今他都五十多了,对身体伤害不小。 长期不正确的姿势和营养摄取不足,任谁的身体也受不了。 “那样最好,”卓不群说道:“这样你我都安全,只是,我们又要分开了。” 卓不群也有些不舍,虽然离开皇宫了,也不用担心会陪葬,可是也不能天天守在儿子身边。 盐场的库房这些年不停地扩建,也快要赶不上生产的速度,积存下的精盐实在数量庞大。 每年为了防止受潮和污染都要付出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已然成为负担。 现在好了,以粗盐的价格冲进市场,库房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不少。 小宝对此很是满意:“哼哼,有人要坐不住了。” 确实。 楚清把精盐撒出去,最先坐不住的是皇帝:“怎么卖的如此便宜,这还怎么赚银子!” 在皇帝的印象里,精盐品质如此好,应该卖出比细盐更高的价格。以如此低价售卖,皇帝觉得是暴殄天物。 要知道,海虽大,可海盐在大宣的产量并不高。 原因是交通不便和盐户少。 换句话说,有盐的地方没有人。 盐主要来源是内陆的咸水湖、海水和以及富含盐的矿山,这些都是贫瘠的地方,人烟稀少。 往海边走走就能知道,但凡海边能有村落,往上数不超过三代,肯定有流配到此地的犯人。 除了被发配流放的人,谁会到生活条件如此艰苦的地方生活? 此时的制盐技术简陋,只能通过蒸干的方法从海水中提取出粗盐,所以海盐产量不但低,而且质量也差。 尽管皇帝知道楚清制出的精盐品质好,产量也高,却也没想到存量如此之大——这都几个月了?楚家的精盐还在源源不断销往各地。 这么大的存量,又是精盐,怎可卖那么便宜? 皇帝马上就给楚清去信询问此事。 楚清的回答很……很“楚清”—— “皇上,今年臣不但自筹粮草,还把玉矿也交了,几乎是拿家底儿在跟沃斯人打仗; 皇上您算算,从去年到今年,臣有没有功夫做正事儿?臣有没有机会出去赚钱? 眼瞅着今年大半年的光景又过去了,臣惦记着就算把臣饿死、也不能让您有所亏空,所以这才想着用精盐赚钱; 可是这东西也不能卖太贵,贵了,老百姓吃不起,根本就不会买不是? 您是知道的,是人就得吃盐,可放着大多数吃盐的人不当主顾,只卖盐给那些有钱人,他们又能吃多少? 不得齁死他们? 您更是知道,除了人吃盐,畜生也得吃盐,成年牛马每天需要半两到一两的盐才能长好,就算是羊也要吃一到二钱; 这又是一批不小的数量,有钱人根本比不上畜生,所以臣只好卖这个价钱喽! 而且臣也没敢多卖,是限人限量供应的,免得被有心之人占去便 宜,让皇上您赚不到钱; 臣虽穷,却也就一个孩子需要养,倒是不需要太多钱,可您却是有一堆老婆孩儿嗷嗷待哺呢; 当然,臣目前也只是为了多少能有进项才卖盐的,大方向还得皇上您把握,怎么定价,臣等您吩咐后立即调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五章 中间商赚不到差价 皇帝看罢楚清回信,总觉得楚清骂人了,很想拍桌子。 不过看到楚清说要养孩子,又把皇帝说成“有一堆嗷嗷待哺的老婆孩子”的人,好像气又消了。 皇帝到底还是调整了盐价,比楚清目前价格高出一成,而且把盐价按照“近盐区”和“远盐区”进行区别定价。 以横跨大宣的水域为界,往南为近盐区,往北为远盐区。 这样一来,楚清目前所涉及到的州府县依然是每斤四十五文钱,而北方则是五十文一斤。 而且,楚清的盐场被列入官营盐场,也就是说,拿着朝廷的盐引可在楚家盐场进货。 皇帝这招也挺坏的,楚清又乐呵了。 有楚家坐镇售盐,那帮“炒盐引”的,就算把盐引炒出天价,最后终端销售价格高不出楚家的售价,谁亏谁知道。 而楚家盐场的钱是要分给皇帝的,这是国库能直接得到的利润,中间商赚不到差价。 这只是第一步。 就在大宣本土利益集团再次发力,准备发动更密集的“刺杀临洋侯”行动的时候,他们迎来第二轮经济打击。 楚清的玻璃露面了。 临近过年,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 再穷的人家,总也要买上一斤面粉,哪怕只包得起一盘饺子,也得有个过年的样子。 像楚清这样的“大户人家”,除了自家采办年货,还要准备大量的“年礼”送往关系户。 晶莹剔透的杯盘碗盏,被嵌入一个个紫檀、崖柏、金丝楠、黄花梨等贵气的木盒中。 那木盒都是用整木进行抠挖雕琢,并漆得油光锃亮。 不但能把器皿可丁可卯地嵌好,而且盒子盖、盒子壁上都雕刻了繁复的吉祥纹样,并以金粉涂之。 就算不看那些玻璃器皿,单是盒子,都值不少银钱。 至于“买椟还珠”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因为谁见过比水晶还通透的杯子? 这些包装精美的玻璃制品,被作为临洋侯的年礼送入皇宫、洪国公府、刘府、胡府、白府以及楚家商铺等地方。 送给各家的年礼中,不仅有容器,还有专为各家女性准备的玻璃制的头面首饰,晶莹剔透的手镯、耳坠、步摇。 家里有小孩子的,更是有一小盒玻璃弹珠,里面还有带各种颜色,好似把花瓣藏于其中。 相比大宣的半透明琉璃首饰,楚家的玻璃饰品更为润泽通透。 别看样式不少,可每家只有一份。 皇宫里也只给了四份,皇帝、皇后、太后和昭华公主各一份。其余的嫔妃、皇子公主们,只能看着。 今年的除夕宫宴十分热闹,皇帝也破例大方一回,好酒好菜地与群臣以及家眷分享。 没花军费,把仗打了,还打赢了,还有大批沃斯马收获,岂能不庆祝庆祝。 与沃斯的和谈还在持续,这事儿不用着急,熬着呗,谁爱急谁急。 皇帝的礼炮就架在皇宫门口,工部给做的可漂亮了:炮筒上用金粉绘制了龙头,炮口即是龙口;龙头上还顶着大红绸子扎成的花,跟新郎官似的。 不仅如此,就连炮筒底部的榆木板子都雕刻出祥云纹,精美至极。 郑春秋领导的工部干别的不行,整景儿第一名。 有这玩意儿镇场子,皇帝不信拿不到他想要的赔偿。 “朕自登基以来,十又四年,蒙上苍见爱,天下承平,百姓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皇帝的开场白一说,沃斯使者鼻子都快气歪了。 有宫人给皇帝斟上葡萄酒,晶莹通透的玻璃杯,配上色如红石榴般的酒液,在满殿辉煌的烛火映照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皇后手边的玻璃茶盏里,不再是浮沫的茶汤,而是清澈的茶水,碧绿的茶叶根根分明,煞是悦目。 大宣可没有能受得住沸水的玻璃器皿! 众臣开始纷纷赞叹、议论,而收到楚清年礼的洪亮等人,则是面有得色。 洪夫人更是满面笑容地与其他官眷聊天,点头抬手间,腕上通透溢彩的大红手镯吸引了一众妇人的目光。 同样是玻璃,与大宣已有的玻璃制品相比差距竟如此之大,明眼人都看到了商机。 工部尚书郑春秋更是眼中透出碧绿幽光,如同暗夜中伺机扑向猎物的狼。 宫宴散后的几天,各府的当家主母们翻遍了京都的大小铺子,都找不到这等诱人的好物。 唯独发现“宝清祥”的铺子里,烛台全是各种颜色的玻璃所制作,把阳光折射出绚丽的色彩,也令得店铺光亮许多。 楚家的玻璃能盛开水,郑春秋准备向皇帝进言,把工艺方子要过来。 皇宫里好不容易搞一次超级丰盛的晚宴,楚清却没吃到。 不过她根本不在乎,走南闯北,啥玩意儿她没吃过? 过年的这几天,她扑在玻璃厂玩得不亦乐乎。 融化的如同软胶一样的玻璃被楚清剪出兵乓球大的一坨,按在长长的铁管一端,伸到炉子里加热。 待玻璃变得如浓稠的酸奶时拿出来,楚清对着手中这端铁管吹气,边吹边转动铁管,像气球一样,软坨坨变成拳头大的泡泡。 玻璃泡泡这时已经降了些温度,再次被放进炉中加热,然后楚清一手旋转管子,一手操起匕首在泡泡顶端开了个口,并把它扩大,像个小碗。 这时的玻璃连同铁管,活像个马桶搋子。 再次加热后,楚清开始快速转动铁管,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搋子一样的玻璃被甩平展开成一张圆饼,而且厚薄均匀。 “清丫头,这要是做大一些,可不可以代替窗户纸?用这不比窗户纸透亮?还不怕风雨!”吕师傅思路一下被打开了。 “当然!”楚清肯定道:“不过,咱钢板都能做出来,为啥要甩着去做玻璃板?” “哦?哈哈哈……”吕师傅开心地笑起来。 让铁水流淌在铺着平整细沙的槽子里,就能做出铁板,那为何不在平整的铁板上铺上液态玻璃呢? 劳动都是相通的,鸡蛋饼也是这样摊出来的嘛! 与楚清这边既热又热闹的场面不同,在水泥厂后面的山里,湿冷的寒风中,小宝带着一众残疾工匠,紧张而严肃地看着康希抱着一个大铁坨,准备往炮筒里放。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六章 “自启动”信号弹 “本侯守国门,老徐搞经济”,这句话原本是与徐光泽打哈哈时,楚清的随口一说。 但小宝上心了,他得守着家门。 娘亲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娘亲已经封为侯爵,依然有人胆敢刺杀,说明什么?还是不够强,不够狠。 当一个人强大到“据水断桥”、“张辽止啼”的地步,才算比较安全吧? 小宝在县衙转悠那段时间,鼓动徐光泽建立了一个新的部门——边城治安联防所,并聘请魏诚毅做顾问,由巡检兼职联防执事。 他是来学习县衙管理的,要了解各部门、各职位的责任与权力,要找出打“擦边球”的可能性,不能白学,要学以致用。 巡检是世袭的职业,别看只有九品,却是乡绅和商人最敬畏之人。 大宣各县都设有巡检司,其主要职责是负责缉捕盗贼,维持治安,和乡镇派出所类似。 但在主要职责之外,巡检司还担任着另外一个重要角色,那就是国家军队在地方上的延伸,要负担起部分军队职责,诸如搜集情报,镇压流民起义。 换句话说,巡检司虽然属于县衙的下级机构,但同样带有军队性质。 每个巡检司下辖几十人至百余人不等,这些人不属于正规的官兵,都是从本地招募而来。 巡检司招募的这些人,性质有点像现在的民兵。 虽然知县在一个县衙里有最高的权力,县衙里的大小事情都得知县审批过才行,但巡检可以说是与知县并行的一个职位。 巡检不在县衙里办公,权力却仅次于知县。 吏部文选司负责选拔官员,由于巡检很多而且品级太低,不值得为这一职位没完没了选拔人才,所以朝廷让巡检世袭。 而担任巡检的大多为本地豪强。 知县干几年得换地方,巡检不会,这就造成“宁可得罪知县,不能得罪巡检”的现象,否则会被世代报复。 所以,像知县这样的地方官,想要把所管之县治理好,维持自己在县内的地位,就必须和巡检搞好关系。 当然也不是说巡检就天下第一了,真正的豪门大族还是看不上他们的。 大宣在东伦国灭后,为迅速安定边境,很多职位是沿用旧东伦的官员,即便有所变动,也只是微调。 所以临洋县的巡检一直都是旧东伦官员,这也保证了当地乡绅和商人的大部分利益。 小宝建议徐光泽让巡检兼职联防执事,其实无非就是为了插进自己的人手,巡检却能因此得到一笔经费。 而这些经费,徐光泽花得起。 楚家的水泥厂已经可以正式对外营业,徐光泽以县衙名义帮忙销售,其中的回扣赚得不要手软才好。 巡检本就担任部分军队职责,因此“边城治安联防所”对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既然有钱拿,他何乐不为。 但是,魏诚毅做为“顾问”,会时不时就来巡视,这给了巡检很大压力,以前可没这么频繁。 同时,由于之前临洋县被沃斯人突袭侵占,巡检也负有连带责任,所以这次“联防所”的增设,一下子招募一千余名“联防员”,他没敢吭声。 也由此刻开始,边境的巡防被分离出来,他再插不上手。 挂着名,还插不上手,真出了事,他得担责任。 这一番操作,徐光泽高兴的不要不要的。 这不等于架空巡检,让他更容易管理那些旧东伦的贵族和大户了嘛! 不仅如此,楚家开始招收佃户。 对于旧东伦的佃户,租谁家地不是租?反正自己没地,楚家给的工钱又高,便都纷纷转投楚家,这也给当地大户一次重创。 边城治安联防所成立,联防员到位,小宝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楚家小子担任每个小队的小队长,并配以燧发枪和手雷。 如今,他又开始研制迫击炮。 没良心炮的图纸交出去了,如果朝廷也有了没良心炮,那么楚家的优势又没有了。 总得有点儿高于朝廷的“狠活儿”才行啊。 既然手雷的爆炸,是靠拉环牵引弹簧,令其束缚的燧石击发底火,那可不可以做出类似的引信,把手雷变成炮弹? 小宝的想法很好,楚清此时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肯定要佩服孩子举一反三的能力。 只适合现实太伤人。 以燧石击发底火,本就只有七成不到的概率,手雷拉掉拉环直接撇出去,能不能爆炸都要赌一赌。 小宝看着康希把铁坨一样的炮弹掼入炮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是掼进炮筒而已。 “啊这……”小宝和康希都失语了。 康希为了不让小宝处于险境,用自己的残破之身亲自试炮,小宝也为康希的安危考虑,特意用绳子牵拉康希的轮椅。 现在小宝在康希把炮弹掼进炮筒的瞬间,就把康希拽了回来,可炮筒没动静啊! 现在怎么办? 小宝不敢让人过去查看,万一炸膛了呢? 等了一炷香,又等了一炷香。 就算临洋县冬天并不怎么冷、结冰的时候不多,这阵儿也被山风吹透了棉袄。 “棉甲,弄湿了盖上去!”小宝说道,“先回家吃饭!” 唉,本以为跟娘亲学到真本事了,弄个改良炮让娘亲高兴一下,算是补上新年贺礼,失败了啊。 但有一样东西是成功的。 “自启动”信号弹。 因为老鼠多,楚清做了弹簧捕鼠夹。 既然是娘亲做的,小宝坚持要量产,把它们变成钱。 于是,工匠们闲暇时间都做捕鼠夹,做出来一大批,一个都没卖出去。 烟熏、水灌老鼠洞、夹竹桃或砒霜制的老鼠药,都能灭鼠,而且便宜,谁会想着去买铁做的捕鼠夹呢?老贵贵的。 就算大部分都是木板,可上面也有铁做的弹簧,带铁的东西都贵。 这批捕鼠夹积压了下来。 但是,小宝能承认自己对市场分析不足吗?绝不! 库房里还有不少以前作的烟幕弹,小宝把它们结合运用了。 将烟幕弹里的硝糖都倒进竹管,做成爆竹的样子,用细麻绳与捕鼠夹连在一起。 麻绳很细,且长,染成脏脏的迷彩色,拴在林子里很难被发现。 如果有人入侵楚家地盘,被麻绳绊到,就会牵动捕鼠夹,而捕鼠夹瞬间闭合的牵拉,就把烟幕弹引信上的拉环拽掉。 就算一处烟幕弹没有被点燃,没关系,它周围有很多,总有成功的地方,谁让捕鼠夹太多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七章 黄忠来了(一) 捕鼠夹与烟幕弹是绝佳组合,仅从腊月二十三到大年初二,几乎每天都能抓到一两个。 徐光泽哀叹不已——大过年的不给自己送礼就算了,送犯人算怎么回事! 小宝告诉徐光泽:“不急着审出什么,他们爱招供不招供,吊口气死不了就行; 只要他们不死,他们背后的主子就得提心吊胆,我娘亲也能少受些骚扰。” 徐光泽:“这些人身上可没有任何书信或者信物,无法证明他们的来源; 若他们真是来刺杀临洋侯,无论招出谁,他们都可以说是屈打成招、胡乱攀咬,不足以为证; 若不是来刺杀,而是来窥探你们家水泥和玻璃的门道,那还真就判不了多大罪。” 小宝:“那你不会放出风去,只说抓到的人里有窥得我家工艺技术的?” 徐光泽眼睛一亮:“你这是要钓鱼?” 小宝:“自然,这样便可等他们再派人来……” 徐光泽不干了:“那不成,他们再派人,不得到我牢里折腾?我还过不过年了?再说县衙哪有那么多人手?” 小宝拍拍徐光泽肩膀:“老徐啊,我娘亲守国门,你得搞经济! 他们派人不正好?让他们拿钱赎人不就结了! 到这步你还不能顺藤摸瓜查到他们主子是谁,那这份钱你别挣了,我这就让魏诚毅把人带走,钱让他赚。” 徐光泽气得嘬牙花子:“世子爷,你学坏了!你这样你娘知道吗?” 其实徐光泽不愿意接这活,主要还是因为费时费力;而且一旦这些人的后台成分复杂,他这个知县又应付不了。 小宝:“只要查出这些人的后台,他们立马就会带着楚家没良心炮的图纸越狱、越境,然后就会被临洋侯击杀在边境。” 徐光泽后背就有些冒冷汗:火炮图纸?越狱?越境?小宝是要给那些人的后台安上通敌卖国罪?这大过年的,真不安生! 小宝的想法是:既然娘亲可以“被谋反”,那些人为什么不能“被通敌卖国”? 小宝:“你有钱赚不就行了?” 徐光泽:“……” ***************** 正月初十,徐光泽又来了。 他不是为自己的事来的,也不是为那些被抓的人,而是帮别人带路才过来的。 “黄爷爷!”小宝越过徐光泽直接奔向他身后的老人。 老干部黄忠来了,是被他三儿子黄照彦送来的。 “叨扰临洋侯了!”黄照彦给楚清见礼,动作有些僵硬,可见心中不情不愿:“家父在京城待不住,一定要来见见您。” 有些人就是眼缘不合,楚清看黄照彦也不太顺眼。 但来者是客,楚清邀请他们到山上的侯府。 黄忠这一年衰老得太严重。 原本楚清一直念叨说,黄忠七十岁的人,精神头和小伙子一样,身体看着也健壮,可眼下的黄忠,竟然苍老到一丝黑发都不见了,神情看着也糊涂。 “小宝,看爷爷给带什么了?哎,哪儿去了?”黄忠神情有些着急的四下寻找。 “黄爷爷,在这儿、在这儿!”小宝手里捧着点心盒子,嘴巴咧得大大的笑,眼睛却有些红。 这是第三遍了,就楚清与黄照彦说话的功夫,黄忠重复三遍说“看爷爷给带什么了”,记忆衰退得严重。 “您也看到了,”黄照彦有些尴尬地说道:“家父的记性不大好了,年前大病一场,闹着要来您这儿,勉强劝着过了年,身体刚养好些,就再不肯待在家里。” 黄忠佝偻了许多,走路也有些闪脚,黄照彦搀扶着,可他个子比较高,搀扶的时候胳膊的位置也很高,他倒是身姿挺拔、也方便使力了,却使得黄忠被架得半边身体倾斜。 搀扶,是要方便对方,而不是给对方造成更大的不便,可见黄照彦太过自我。 楚清不相信有不会照顾别人的人,只有不愿照顾别人的人。 以己度人总可以吧?想想如果自己病着,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照顾,然后用这种方式照顾别人总能做到吧? 所以,不会照顾人,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楚清看着心疼,却也无法,人家是亲儿子,她不好取代人家。 “黄伯父,”小宝可没楚清那些顾虑,看不惯就直接上手:“我来扶着黄爷爷,我要领他坐缆车!” 小宝直接扒拉开黄照彦,取代他的位置,然后矮下一边肩膀,胳膊也放低,并把自己的手腕塞进黄忠手里。 黄忠终于站直了身体,他的手握在小宝手腕上,随着走路,那手便像拄了跟拐杖那样向下使力,小宝稳稳地担着。 这时候的黄忠,终于有了过去健康的模样,虽然走得慢,但是脚步稳了下来。 临洋侯府在山上,山不高,也就两百多米,可黄忠却没有体力拾阶而上。 山脚下有缆车,是为家里腿脚不好的人,比如吕师傅,还有那些残疾工匠们准备的,将来等小柔她们大了肚子,也能自如上下山。 小宝引着黄忠上去:“黄爷爷,我家的观光缆车好不好?” “好,好!”黄忠的眼里又有了光彩,这个老人,还是那样对一切新鲜事物感到好奇。 他摸着雕琢精致的缆车扶手,以及头顶上方的折叠雨篷,又顺着缆绳往山顶看去:“这比溜索便利得多,也舒坦得多!” 小宝便附和:“那是,溜索是老祖宗,缆车是小重孙,青出于蓝,怎么也得有点儿进步嘛!” 小宝把敞开的窗户格子关上,怕山风把黄爷爷吹冻着。 黄忠轻抚玻璃窗,感叹:“我一收到你娘给送来的酒具就坐不住了,真好,真透亮!这真是你们家烧的玻璃?” 为了安全起见,缆车窗子上每块玻璃都很小,一拃半见方,是把木板划出槽子,再嵌进去的,很是牢固,只是视野有些受限。 透过窗户,黄忠看到黄照彦满脸紧张,还没有上第二辆缆车。 黄照彦不停地问:“这安全吗?” “本侯可以陪你爬山。”楚清道。她对这人没好感,便很疏远地自称“本侯”。 地主之谊总得尽,人家不敢坐缆车,那就陪他爬山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八章 黄忠来了(二) “有什么不安全的!”黄忠倒是听到他儿子的话了,不由得看过来:“挺大的个子,胆儿挺小!” 老父亲的话让黄照彦觉得特别没面子,可又能说什么?只好抖着腿上了缆车。 “慢些,能不能慢些,我要看看景儿!”黄忠扒着扶手向缆车外探身,可惜安全带让他根本起不了身。 小宝一只手垫在栏杆上,免得黄忠的胸腹被硌到,另一手取出座位下的喇叭,向山话了——这个临洋侯是个怪人! “你走、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养老了!”黄忠开始撵他儿子。 ***************** 有了黄忠的加入,楚清那点儿“科技”变成更多“狠活儿”。 楚清有用模具的概念,因此她能用冲压的办法批量做出茶杯、碟子、酒盅等简单造型的器皿,却不能批量做出酒壶、茶壶等复杂造型的东西。 老黄忠却是懂得琉璃的烧制,因此他一句话就让楚清茅塞顿开:“你既能想明白吹玻璃,怎就不想着在模具里吹玻璃?” 一句话解决一个技术难题,这就是小聪明与大智慧的差别。 当你以为自己的知识能够成为“金手指”时,这些古人已经在你的基础上举一反三了。 只是黄忠的健康状况确实不好,他很想亲自吹一个玻璃造型,却连转动铁管的力气都坚持不了多久。 每次他想亲自上手的时候,小宝总会替他转动铁管,黄忠吹不动的时候,小宝替他吹。 甭管做出的东西与他们的想法相差多远,这爷孙俩总能笑得特别开心。 黄忠问原材料、问什么叫“酸洗”、问为何能够被沸水烫而不炸裂、问为何要加硼砂、问池窑怎么建的,楚清就一一解答。 听不懂就不停地追问,楚清就想尽一切办法把话说明白。 不仅问,还打听原材料来源,告诉楚清可以从哪儿搞到硼砂矿、硼砂又是如何煅烧出来的,让楚清节约成本。 要不是有郑小柔照顾,楚清、小宝和老黄忠、吕师傅,这老中青三代的组合,常常会为解决一个技术难题而废寝忘食。 楚清的书房里间到底设了地铺。 没办法,就那么一个双人床,让给黄忠和吕师傅了,楚清和小宝只能睡地上,谁让他们都赖着不走呢。 没人担心黄忠了解太多,会让楚家技术泄露,但唯独不让黄照彦进车间。 倒也不是楚家人开的口,而是老黄忠不让进的:“你进来干啥?没闲人招待你!” 撵儿子回家去,可儿子不肯走,黄忠干脆都不理他,如此几天之后,黄照彦看老父亲的状态似乎比在京都要好,便也只得准备返家。 楚家连个下人都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没人伺候他。 他不但每天起床要自己穿衣服,到饭点了还得去到那个什么“职工食堂”排队打饭! 这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小宝也带着黄忠参观自己的“工作间”,里面有小宝画的迫击炮图纸,还有他做的一些工具。 “这个不对!”黄忠指出小宝设计的迫击炮出现的问题,“炮筒越细,越长,炮弹才能飞的越远,你看这儿哈,这儿点火,里面是不是就……” 在黄忠的指导下,小宝终于明白他娘亲曾说过的“长径比”是什么意思,知道了长度应该以炮手的眼高作为参考依据等概念。 黄忠也不过问小宝弄这些危险玩意儿要干啥。 就算问,他也记不住,因为每天小宝要拿不同的问题请教他,不然就会每天被黄忠重复地问同样问题。 第八百九十九章临洋侯脾气不咋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八百九十九章 临洋侯脾气不咋好 临洋侯府一直也没有自己的府医,楚清想应该寻觅个可靠的大夫放在家里,好随时能给黄忠检测健康状况。 可是,楚家情况看似简单,实则外松内紧,敞开门广阔天地,关上门全是秘密,实在不好物色人选。 卓耀能简单地把脉,可大年初五他就被小宝派去送他爹去海岛了,黄蓉和穆念慈她们现在每天来帮着给黄忠请脉,小问题还好,大问题她们也不行。 大凤倒是在,可她治疗外伤凑合,什么高血压心脏病中枢神经退行性病变的她一律不懂。 缺人才啊! 又到了元宵节,楚清拖着黄忠下山,去县城里转转。 州城的热闹太远,县城的热闹还是要凑一凑的,毕竟这里有旧东伦人,元宵节多少都有些别样的民族风情。 但是黄忠可不情愿了,这些年新伦州他也没少待过,只不过没来过在临洋县而已。 一个元宵灯会有啥好看的,留在工厂里吹玻璃多有意思! “黄老,您表现得好,过几天我带你看海!”楚清哄他。 黄忠才不吃这套呢:“丫头,老夫是淦州人!” 哎呀,大选最西南端的淦州,楚清给忘了,不过脸皮够厚:“您就算大海里出生的,也几十年没见过海了吧? 我跟您说,我在吉州待的时候,年年春节都能看到雪,可在易斌府就极少,临洋县今年也没有雪,我可怀念了呢; 您是见过海的,见不着难道不想?” 人上了岁数,就容易忆往昔,楚清这话自然勾起黄忠很多回忆,毕竟淦州是他的家乡。 而且,黄忠现在是眼前的事儿记不住,但是越早期的事情反而一点儿没忘。 他在家里时,别看有子女、有下人,似乎身边不缺人,可是,能与他唠唠叨叨说话的,只有老伴。 子女要忙他们自己的事情,隔三差五过来请个安就算尽孝。 老伴是个特别传统的妇人,丈夫做什么都是毫无怨言地支持,也特别守礼,不会整天与丈夫在一起唠叨个没完。 黄忠那性子,又是典型的甩手掌柜,不让出门,就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看书。 所以一天中也就早晚跟老妻说上几句话,但有这么个人,总是心安。 可是,连唯一能与他唠叨几句、而他也有耐心听她唠叨的老伴也走了,只剩下一群整日惦记为自己房头填利益的子孙,这个老人开始陷入孤独。 在楚清这里不同。 那娘俩每天早上鸡打鸣就悄没声出去晨练,回来就喊他和吕师傅起床,然后洗把脸一起下山去厂子里食堂打饭,从不给送到床前。 吃完饭给喝一盏茶,就去厂子里转悠,晚饭还是在食堂吃,吃完饭就拽着往缆车那边走,一路走一路就遛了食。 晚上睡前泡脚,又是放盐又是放醋的,还要放生姜和吴茱萸,再点点儿香油都能上桌。 平日里娘两个轮流腾出时间陪他,就算实在没时间,那还有吕师傅天天作伴。 家里有工厂,每日都有各种技术难关需要攻破,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年轻人也多,吃饭得“抢”。 有这样大集体的生活,黄忠的病症才没有进一步发展下去。 楚清想趁着过节,把他带到县城里,找个大夫给他把把脉,不然天天闷在厂里不肯挪窝。 虽说这病就算在楚清那个世界也是没得治,但让专业人士给瞧瞧,总也好过不做努力。 “这是痴呆证。”坐堂大夫说道。 听说,这个大夫曾给东伦国君都看过病,是本地最有名的大夫了。 大过节的,若不是因为来的是临洋侯,他得罪不起,怕是徐光泽都未必能请动他。 “凡平素无痰而或以郁结,或以不遂,或以思虑,或以疑惑,或以惊恐而渐至痴呆……”大夫开始描述黄忠的症状。 小宝已经带黄忠出去站到街上看灯了,楚清留在医馆内与大夫商量病情。 唯恐大夫为表达慎重态度而太耗费时间、让黄忠久等心内不安,楚清快速把自己观察到的症状说出:“我家长辈饮食不减,别无过于虚脱等症,只是记性愈发减退,近前之事忘却得快。” 在楚清家这几天,黄忠走路闪脚的状态明显减轻,以至于楚清怀疑他刚来那天的虚弱,是因为长途疲累所致。 但是记忆力是真的不大好了。 大夫点头:“灵机记性不在心,在脑,小儿无记性者,脑髓未满;高年无记性者,脑髓渐空,而成愚笨痴呆之症; 脉必或弦、或数、或大、或小,变异不常……” 脉是你把的,症状我们作为亲人的都看在眼里,就是想听你说怎么治、能不能治好,哪个要听你背医书? 楚清:“可有治?” 大夫:“此症有可愈者,有不可愈者,亦在乎胃气元气之强弱待时而复,非可急也。” 楚清一脑门子汗,就怕这么聊天的! 跟大夫说话,比跟老学究说话费劲。 楚清冷声道:“本侯问你,怎么治?吃什么药?” 大夫捋了捋须:“呃……” 本来想临洋侯是个女的,既是女子,底气自然不比男子,必然好说话,他正好多聊几句,混个脸熟。 多忽悠几句,让临洋侯没事就光顾他的医馆,不说少不得赚诊金,也能让周围街坊知道他与本地最大权贵有来往,脸上贴金哪。 谁知临洋侯竟不吃这一套! 说她野蛮如街头痞赖吧,人家说话也有学问的样子,可才多说一两句,既然看病,还不讲讲症状了? 结果人家官威摆出来了! 想到满大街传的“沃斯人挑盔甲投降、临洋侯拒不纳降”的传闻,大夫生怕再不简短结说,没准儿会被临洋侯砍了,赶紧说道:“七福饮,大补元煎; 七福饮比五福饮多两味枣仁和远志,以安神定志……” 楚清思索了下,可行。 阿尔兹海默症在楚清的世界已经被广为重视,家中也有老人患此症,相应的中、西医用药也有所了解。 七福饮管补肾益髓,填精养神;大补元煎管救本培元,大补气血,就算现代也会开这两个方剂。 楚清:“开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章 李虎到 街上,黄忠确实心中不安,因为大夫把脉时皱眉的样子,和楚清打发他们出来看灯,自己却留下的举动。 虽知清丫头是一片好心,黄忠很配合地装作若无其事出来,可还是担心自己让清丫头操心了。 这不该是清丫头管的事情,她不是自家的晚辈。 可黄忠又很暖心,很想跑去告诉吕师傅:清丫头给你擤鼻涕算什么?清丫头还带我看大夫呢! 人老了,情感就是脆弱,黄忠眼眶子发热,怕被小宝看出来,便死盯着走马灯看上面吊着的字谜。 小宝觉察到黄忠的情绪,便宽慰道:“这些大夫,就欺负娘亲是女子,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地忽悠人,女子钱好骗嘛! 您信不信,他们肯定又整一堆咬文嚼字的话装大尾巴狼,而我娘亲肯定能把他们吓尿!” 黄忠的眼眶子不红了、鼻子也不酸了。 小宝继续说道:“要是我老虎叔在就好了,他那人,要是跟你不熟,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他要是跟你熟,就把你小病说得可吓人可吓人的,让你吓得腿发软然后他捡乐!” “你要是大病,我就直接把你说进棺材!”有声音自小宝身后传来:“背后嚼咕我,这孩子没救了!” “老虎叔!”小宝大乐,不用回身就先喊了出来。 李虎风尘仆仆,满面倦容,却是笑嘻嘻望着小宝,可当看清小宝身边的老者竟不是水毛毛时,笑容凝了凝。 真是累花眼了,这个老者明明比水毛毛要高出许多,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 ******************* 临洋侯府。 李虎跪地与楚清见礼,小宝在旁边看着。 他没拦李虎行礼,这时候李虎过来,还说想求见临洋侯,必然不是小事。 楚清虚扶一下,小宝才敢上前把李虎扶起来。 李虎:“草民李虎,斗胆求见临洋侯,希望您能见一见我东家。” 李虎说的东家不是小宝,而是平键。 小宝初到崇鱼府的时候,结识一位造船作坊的东家,名为平键,并投资他的作坊,做了个名义上的东家。 平键曾被“千机王”千年收养,而他被收养之前,千年还收养着另一个孩子,叫晁留,如今已被誉为淦州“船王”。 这次,李虎求见楚清,就是为平键做引见。 平键在崇鱼府有造船作坊,需要经常与监造官打交道,又与各大商家有联系,从某种程度讲,算是名人,走到哪儿都容易被认出来。 而楚清有密侦司的身份,又新晋侯爵,小宝又没少干不能见光的事情,所以他怕楚家情况复杂,而自己目标大,给楚家带来麻烦。 因此,他不敢在县城露面,而是待在临洋县的海边。 与此同时,楚清也接到盐场的报信:有外船靠岸,并未与他们接触,不知来者何人,他们只观察,没有动作。 “你既替他求见,应该知道他所为何来吧?与我说说。”楚清说道。 李虎这个人,楚清知道,但是不知道平键是谁。 也不打算让小宝说,那样容易被小宝的言语影响。 小宝敢带人上山进府,自然与他们相熟,说话也会带上主观想法,不如楚清直接听李虎说。 “回临洋侯,”李虎先把千年以及平键和晁留的关系说了,然后继续道:“当年千年师父直到累年病痛全部爆发,朝廷才允准他叶落归根; 晁留师兄为了能让平键师兄好好过活,主动留在淦州顶替师父的职位,让平键师兄护送师父回乡; 可平键师兄这些年拼命造船卖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晁留师兄回来时能过上无忧的日子; 可是,晁留师兄如今也百病缠身,淦州那边传信过来,说晁留师兄已有半月都缠绵病榻下不得床了; 平键师兄恳请临洋侯帮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晁留师兄接回来。” 他说的“接回来”,是彻底回来,不是回来看病。 楚清在数次危局中能全身而退,并赢得爵位,这份本事终于让平键下定决心相求。 毕竟,当初小宝要借用他的名头开镖局,平键也是出于想与楚清搭上关系才同意的。 这些年与小宝合作顺畅,生意上没遇到大麻烦不说,还赚了不少钱,更是从小宝手里弄到不少造船材料。 而且他也没少打听楚清的事情,心想和小宝维持好关系,期待将来楚清能帮上他的忙。 只是楚清一直麻烦不断,这让他对此人的能力有所不信任。 如今楚清算是功成名就,而师兄病重,不能再等,无论如何也要冒险求一求楚清,万一能行呢? “千年也是你师父?”小宝听说平键来,就想到与此事有关,不算惊讶,只是没想到李虎说起晁留和平键,竟是口口声声称师兄。 李虎面色尴尬:“不是的,千年师父没收我为徒,是我腆着脸这么叫的; 我们有许多人都是千年师父和两位师兄救下的,都记着这份恩情,两位师兄又是自小被师父收养,比我们早,我们便称作师兄。” 小宝:“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何有医术却跑去造船了?” 楚清现在很想暴揍小宝——你连人家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与人交往这么些年?人家没把你卖了,真算是你小子运气好! 李虎思考了一会儿。 对面是临洋侯,有些话他不知道能不能说。 人的心态是会变的,他曾经也是个忠君爱国之人,而且作为医者,他也曾有救死扶伤的慈善心肠。 如果没有当年的变故,他不会流落淦州,也不会痛恨朝廷。 可是,眼前的临洋侯数次被朝廷猜忌、遭受不公,却从未有背叛朝廷之举,甚至有能嫁入沃斯为王后的“好机会”,依旧对朝廷忠诚。 甚至不惜立下军令状,也要与沃斯王对抗到底,这样的人,能与她说实话吗? 小宝这孩子也是的,以前怎么不问,就一直别问不好吗?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作甚要打破砂锅呢? 至少,自己就从没有问过小宝,你和你娘干了多少违法之事,大家心照不宣不行吗? 不过,自己不问是自己的事情,小宝问了也没错。 还有,既然求人家办事,总是要坦诚些好。 “我……家父曾是典御。”李虎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一章 倒霉孩子 典御?楚清想起曾给自己治过重感冒的陈典御。 那时是为了给皇帝送沃斯全国地图,结果感冒上路,越发严重,最后皇帝传了陈典御给看的病。 楚清打量李虎,那陈典御的岁数……给李虎当爹怕是有些年轻了吧?这李虎看着也四十有余的年纪了。 再说人家姓陈,也不姓李呀。 “家父是先皇时期的典御李鸿焘,我叫李辅,因为淦州那里‘辅’和‘虎’同音,便改了名字。”李虎说道。 哦,庆德皇帝他爹的私人医生。 李虎:“那时,先皇虽病重,却还不到不可治的地步,可是,皇子们却再也压不住相互倾轧,把争斗浮于明面。” 儿子惦记家产,平日里暗斗,老子病重不能理事,暗斗变成明争,嗯,能理解。 老黄忠家不就如此吗?只不过不那么明显而已,毕竟他家又没皇位可继承。 李虎的情绪突然变得不稳,气息也稍显急促:“他们笼络朝臣、各自结党也就罢了,却为何要把治病救人的大夫卷入争斗中? 大夫眼里,只应有病症,不该有那些尔虞我诈!” 皇子们为了近距离掌控老皇帝的情况,不但朝中势力相互倾轧,更是把能靠近皇帝的御医也算计在内。 而医生们或为了荣华富贵、或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也成了间谍般的存在,为虎作伥,再互相栽赃陷害。 李虎:“皇子们勾心斗角,尚药典御一换再换,换到我父亲时,我父亲坚决不受任何人摆布,一心只想把先皇的病治好; 当时我也正好考入尚药局,成了一名医佐,那时我爹对我说,先皇的病虽重,但是只要悉心调理,是能好的,起码再坚持五六年完全没问题; 只是给皇帝治病顾虑多,用药难免过于温和,若是普通人,比先皇岁数大的,也敢加大用药量; 可那毕竟是皇帝,而且在我爹之前,因为皇子们的争斗,这个说那个给先皇下毒,那个说这个操纵尚药局,已经杀了四名典御,我爹便更不敢放手医治。” 这也能理解。 别说那是皇帝,就连之前给黄忠看病,她这个临洋侯坐镇,那大夫都把药方斟酌又斟酌、药量减了又减,那样子,就像生怕能把病治好似的。 李虎继续说道:“可这样不行啊,先皇一天不好,皇子们就闹腾一天,那我爹就危险一天; 治不好未必掉脑袋,但被栽赃与某个皇子勾结,那就肯定要命,就算当时没事,等回头御座上的人换了,我们家也得被…… 可能治好却不敢用药,就这么拖着,皇子们又轮番来威逼利诱,我爹能坚持多久?答应是死,不答应也是死,没好!” 小宝:“你爹是如何做的?” 李虎声音更是愤慨:“我爹本是一门心思想如何给先皇治病,可是皇子们不停地逼迫我爹站到他们那边…… 也包括当今皇帝,那时他刚当太子不久! 我爹不想答应他们,可又怕累及家人,也是犹豫不决,尤其我当时又进了尚药局,更是让我爹后悔不已; 便想先想法把我开除出尚药局,好歹给李家留个根; 皇上的病情,本是不可以外传的,自家人也不行; 但我是医佐,也要负责掌疗疾病,所以有机会偷偷调出先皇的脉案研究,觉得我爹说得对,该加大用药剂量; 于是,我趁着尚药局人手不足时,主动接过给先皇送药的差事,调换药包……” 小宝:“你换了药?” 李虎:“是,我换了药,药还是那些药,只是我把药量补足,熬好了送过去; 果然像我爹说的,剂量加大些,先皇明显见好,那日也醒了,都能说上几句话了,谁想…… 谁想那天晚上,轮到太子侍疾,半夜先皇醒来说饿,能觉得饿,便是大好的迹象,可那时该补上一顿汤药的; 先皇说喝了汤药就吃不下别的,口中实在苦的很,太子便给先皇奉粥水,没想到那粥里被人放了半夏同煮; 之后我又去奉药,半夏与先皇药中的乌头相冲,先皇很快就说话不清、也看不清人,晕眩不醒; 太子马上被其他皇子攻讦,虽然太子是真心希望先皇能好起来,因为他刚被册立不久,根基不稳,还需要先皇扶持; 可他查不出那碗粥为何会有半夏,又因先皇是在喝药的时候晕倒的,太子为自保,便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 后来虽然经过救治,先皇醒了,身体却更虚弱; 我爹因为没有答应任何一个皇子的要求,本就惹恼他们,他们又不能立时揪出太子的罪证,于是我爹和我就被下了大狱! 我爹为了让我活下来,便说是他眼花,用错了药,与我无关,这才保下我的命,我爹被处死,我挨了板子,而我全家被抄、流放; 我们家人口简单,只有我父母及我三人,我爹一死,我娘就病倒了,流放没等出京郊就也走了; 我因从小习武,虽挨了板子浑身是伤,却也坚持一路,快到淦州时病倒; 押送我的解差虽不愿意给我治病,倒也没想弄死我,他们从渔民那里要了一捧蛤蜊给我裹腹; 没想到我吃了后就难以呼吸、昏死过去; 他们以为我死在路上,便回返了; 索性命大,遇到千年师父经过那里,才把我救了下来。” 唉,真是个倒霉孩子! “老虎叔,你海鲜过敏啊!”小宝惊呼。 吃个蛤蜊都能昏死,怕真是海鲜过敏了。 李虎却没接这茬,继续说道:“千年师父和两位师兄救了好多我这种人,很多是在皇子们争斗中被牵累的官员,或子弟; 也有当地活不下去的渔民、背了命案在身的逃犯,甚至还有遇难的江湖侠客; 他把我们都收进造船厂,这样不但能吃饱饭,还有工钱,能活得下去; 师父他老人家没了,现在,眼看着晁留师兄也不好,我们想求临洋侯给想想办法,让师兄脱离造船厂。” 给朝廷造漕船,技术工种,一干就是一辈子,岂能说走就走? 楚清没说话,她不确定要不要帮忙,想先看看小宝的意思。 如果这些人对小宝很重要,自然得帮忙,可帮忙也要量力而行,且事情来得突然,楚清还没想到能有什么解决之道。 如果这些人对小宝不是那么重要,又该如何拒绝他们而不伤小宝尊严,也是要考虑的问题。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二章 青春期孩子难待 面对李虎如此悲惨的身世,楚清却共情不起来,显得有些无动于衷,说她理智也好、冷血也罢,却不能怪她。 她首先是一个母亲。 面对被儿子带回来的如此年岁的“朋友”,她第一反应是自家孩子别被人利用了。 她知道小宝能收拢很多人,但眼前的李虎,相比乔万启、水毛毛那些人要内敛、深沉得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李虎身上的,与那些人不一样,虽他掩饰得好、不明显,但楚清能感觉得到。 这种藏匿本质的人,去与小宝交往,就没点儿企图? 路上还听孩子口口声声喊他“老虎叔”,若放在过去,有官身没地位,楚清还能忍一忍,但现在,她也算位高权重,就不能不多想。 当娘的,别管自家孩子多有出息,做事多周全稳妥,都会有一个万年不变的观点:我家娃心眼儿实,好骗,别人说啥都信。 “兹事体大,”楚清说道:“容我想想。” 容我想想,没说容本侯考虑考虑,已经算是照顾小宝面子。 楚清没做应承,只说想想,至于想什么?不是想如何帮你,而是要不要帮你。 我总得确定你们这些人对我儿子没有威胁吧? 小宝也在想事情:怪不得李虎总是神出鬼没的,小宝心想,今儿来了明儿走,都不知道他忙乎啥,原来是不停往淦州跑啊。 这事儿以前也听镖局大掌柜余超毅说过,但是那时一门心思想开个镖局,听过就算,没往心里去。 现在知道老虎叔竟是活得这么憋屈,就特别想帮帮他。 可听到娘亲说要想想,便知娘亲有顾虑。 若他还是孟懂,此时估计该跟妈妈耍脾气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朋友?” 好在现在的孟懂是小宝:“老虎叔,今儿太晚了,我让人给你做了我们这儿的特产,盐荒菜包子,可好吃了; 房间也帮你安排好了,吃完饭你先歇息,缺什么跟我说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李虎也知不能啥事儿他一说就成,纵然心里再急,也要听吩咐,好歹人家没有一口回绝,就还有希望。 “娘亲,我跟你汇报汇报关于我和李虎的交往。”小宝说道。 打发走李虎后,小宝赶紧回来跟楚清说明情况。 私心里,他是想帮帮李虎的。 这话一说就长了,得从庆德十一年去崇鱼府开镖局说起,如何认识的三顺镖局的掌柜和东家,那东家平键有个造船作坊, 说到这儿还着重说明平键曾是漕船厂出来的,手艺不错。 再说到这些年与他们又是如何往来、互惠互利;而李虎又起到什么作用。 还有楚清准备独自面对“谋反”之说时,李虎如何不远千里去给他通风报信,都讲了一遍。 “平键能与我合作,我想肯定有想过将你发展成他的人脉的想法,不过这些年都是他配合我,我给他提供的帮助很小。”小宝总结。 看吧,还是带了个人意向,楚清想。 其实小宝的镖局楚清一直都知道,因为有楚元帮忙操心;楚清也给了照应,只是对于平键这个人不甚了解。 主要也是顾虑有小宝与之接触,楚清不能用密侦司的关系去查,只能通过楚元和肖思宁的汇报,得知平键这个人还不错。 但是楚元和肖思宁能获得的信息也只浮于表面,人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而已。 像李虎说的这些,小宝也是第一次听到,楚清更是闻所未闻。 不过她听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坏人”,对他儿子没起歹意。 “既然这人不错,你干嘛只给人吃盐荒菜包子?”楚清笑问。 盐荒菜,其实就是碱蓬草,是生命力极强的一种野菜,它们不用撒种、无需耕种,岁岁年年生长在盐碱卤渍里,非常皮实。 每年早春时的碱蓬草最为鲜嫩,大伙儿都爱吃,现在还没到碱蓬草发芽的时候,小宝说的包子,用的是晒干储存的碱蓬草干菜做馅,滋味不足。 小宝:“做那个快啊,食堂今天面发多了,正愁呢。” 楚清:“……” 小宝以为自己一番话,不但能让娘亲打消对人的顾虑,还能让娘亲高兴有造船这条门路。 唉,孩子,你高看你娘啦! 虽然楚清一路走来,也意识到身边很多危险,选择临洋县这片无人区建造侯府,也是出于事情不好、转身就跑,反正咱家有小岛的想法。 但是呢,什么事儿就怕有个但是。 作为一个中年穿越者,楚清从年龄上就不具备太大的的进取心,做事相对保守,容易把自己限制在既定规则之下。 她没有少年人那么大、那么强烈的好胜心,因为这股心劲儿,在当前的世界那就叫“反心”。 而楚清一向的认知是:不要与大环境作对。 从本质上讲,楚清也不是一个“反社会”的人,她最多能想到事有不好就逃跑,已然就是很大进步。 从没想过推翻皇朝自称帝,天下在手别人算个屁。 再说皇帝那工种,她也不懂啊,专业不对口。 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如果能帮助平键和晁留,会为自己添加多大的助力。 换句话说,如果楚清有这份意识,她会想都不想,果断选择先帮忙把人收拢了再说。 看到娘亲居然关心的是待客不周、给人吃干菜包子,小宝觉得娘亲这个“中年少女”真是“如少女般天真”,不得不掰着手指头报账: “娘亲,我跟你说哈,我现在手里有十七处渡口、中船五十五只,小船二百余; 帮派有船帮、丐帮、穷家行、盐帮的合体; 另外包括一些小团伙,比如‘尘土会’,是挖墓盗洞的;‘明火堂’,是伐薪烧炭的;‘飞天门’是训鸟练犬的…… 人数不下三万,忠诚度高的也有小一半,反正值得培养的都送到沃斯劳动改造过。” 就问哪个当政府官员的家长、听说自己儿子暗地纠结庞大的地下势力,是种什么心情?! 尤其是这孩子最后还给你补充一句:“我没算咱家人。” “没算咱家人”,那都是你的人呗? 都说青春期孩子不好待,是真的! 真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三章 夜(一) 楚清今夜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了不影响黄忠和吕师傅休息,楚清悄悄爬起来,走出书房里间,到院子里晒月亮、想心事。 不回去睡了,哼,晚上两个老人是起夜也好、添茶也罢,让小宝自己照顾去吧,让你一天天不务正业! 摊上这样的孩子,哪个当娘的不失眠? 不过就算没有小宝那番话,楚清今夜也别想睡好。 先是徐光泽给小宝送信的人被楚清在院子里截住了。 得知小宝与徐光泽暗地里准备把那些看不见的“对头”都栽赃为“通敌叛国罪”的“勾当”,惊得回不过神——这孩子是真不好待啊! 随后没等楚清做出反应,魏诚毅又来了,楚清只好匆匆把小宝喊起来找地方接待徐光泽的人,自己等着魏诚毅。 魏诚毅大半夜上山报信,说朝廷与沃斯的和谈结束了。 礼炮和火炮,看来沃斯人选择了礼炮。 也是,拖下去也没意思,越拖,赔得越多。 新伦州扣留的左贤王等一千多人,以及薛将军部队那边的一万多战俘,被置换成二十万两白银。 而且沃斯国每年需向大宣进贡三十万两白银、三十万匹生绢,一千匹沃斯马、牛羊十万头。 十年为期,并保证十年内不发动战争。 平均每人值十多两银子,比大宣人值钱啊,楚清慨叹,大宣的抚恤银子才五两。 期限也够短的,看来沃斯王有信心休养生息只需十年便可再战。 “那玉矿呢?”楚清问道。 魏诚毅伸出一个巴掌:“五年开采期。” 楚清都迷了:“谁谈的啊!十年休战期,五年开采期,他们不是嘴皮子挺厉害的嘛,这都厉害到哪儿去了?!” 魏诚毅:“我先问问,为啥工部造出的‘没良心炮’老是放哑炮呢?” 楚清:“啥意思?” 魏诚毅:“工部造出来的炮点不着火,可他们明明按你图纸造的。” 楚清:“我的炮无非就是个铁筒子,点不着火又不是铁筒子的事儿,他们火药不灵呗。” 魏诚毅:“所以啊,原本以为有炮能嘴硬呢,结果炮不过硬,他们底气也不足了,没敢往急了逼沃斯人; 郑春秋也被罚俸一年,皇上说他照着图纸都搞不出正经玩意儿。” 楚清:“咋不问罪呢?罚个钱就算完事儿?” 魏诚毅:“那不是你亲家嘛,皇上给你留了面子的。” 楚清:“我艹!” 就tm这种寄生虫,老天怎就不收了他呢! 魏诚毅建议道:“你先喝口茶压压火气,更气的事儿我还没说呢。” 楚清眼睛都立起来了:“嗯?!” 魏诚毅:“薛正浩请罪折子和请战折子一起递上去了,说不用那不靠谱的炮,他照样能把沃斯打个屁滚尿流; 还说要把维拉特直接打下来,到时候朝廷愿意换玉矿也好、移民也好,反正让维拉特从此改姓; 完了还顺便卖了个乖,说一万战俘的口粮,从他自己的俸禄里扣除,除此之外,自请罚俸三年。” 楚清:“皇上怎么说?” 魏诚毅:“准了。” 楚清现在是灌凉水都压不下火了:自请罚俸三年,就能抵偿当斩之罪?! 楚清在院子里来回来去的转圈,特别想摔砸些什么发泄,可举目四望,除了平日健身用的石锁和石头杠铃,就只有石桌椅和上面的茶盏了。 这都是要用的,摔了可惜了了。 魏诚毅哑然失笑:“瞧你那点儿出息,想砸还舍不得!你再喝口茶,我还没说完呢。” 楚清白了他一眼:“你看我笑话是不?” 倒也听话地抄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冷茶……然后再噗噗喷茶叶。 魏诚毅:“郑春秋为了摆脱造炮的差事,向皇上请旨,说要亲自承办沃斯玉矿开采事宜,并就地监管……” 魏诚毅顿了顿,楚清边吐茶叶边喝道:“别大喘气,把话说完!” 魏诚毅:“和谈一定下来,四皇子就主动请缨要承办玉矿开采,皇上本来犹豫,毕竟四皇子只是个皇子,怕他不懂管理之事; 可郑春秋这样一提议,皇上倒是允准了,让四皇子做副手,也算是给皇子一个历练的机会。” 楚清眼睛转了转:“这么说来,不是我面子大,是郑春秋勾搭上四皇子了?” 魏诚毅:“大概是。” 楚清算是明白了,自己连颗老鼠屎都算不上。 有自己,人家不把自己当锅里的大枣,合力给剔除掉;没自己,朝廷那锅粥照样是粥,不会因为少了自己就不是粥了。 人家是粥,不是喝粥的人,不会因为锅中有异物而自我放弃;所以有没有自己、人家照样黏黏糊糊团结在一起。 大宣这锅粥,让楚清感到窒息。 楚清即便打了胜仗,如今也被薛正浩的奏折搞得一钱不值。 现在,楚清在大宣只有高地位,而无实权。 她仅剩的密侦司职务,权利也只在沃斯国,在那二百人身上,不在大宣。 朝廷把她高高架起,然后远远空置。 “哎呀……”楚清呢喃:“人,不能脱离社会啊。” 魏诚毅没听清:“你说什么?” 楚清转过头,朝魏诚毅歪嘴一笑:“我说哥们儿,求你个事儿……” 魏诚毅转身就走:“闪远!跟你儿子一样没憋好屁!” 楚清急急拽他回来:“别呀大兄嘚!帮帮忙……” ***************** 正月十六。 薛正浩醜字营。 夜已过半月愈明,除了风声啥也听不清。 一小队人时而伏地不动,时而快速奔袭,风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这是风的季节。 冷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人衣襟,冬天偷去,听不见声音,日子匆匆走过,倍令人有百感生。 醜字营,是薛正浩布置的战俘营,是一座砖石仓库,处于军营西南角,原先用作存储粮草军备,后因房顶曾被冰雹砸穿漏雨,而被空置,现在用来关押战俘。 偌大的仓库只有一门一窗,门被木板顶死,又有士兵把守,窗口极小,是后开的,用来投递食物,倒是够一个细瘦之人勉强通过。 仓库很大,可万名战俘被囚禁于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个手巴掌,如同拥挤的电梯,倒是冷不着。 真不知他们晚上是如何睡觉的。 很多战俘早已靠在墙上不动不作,不知死活。 那不大的窗口里每两天才给塞进五麻袋窝头,每次都会有绝大多数人吃不到食物。 初被关押的几天,窗口附近的战俘会在窝头麻袋被塞进来时便一抢而空,然后便大打出手。 如此就有无数人即便没参与战斗也被挤压受伤,而争抢中,那些窝头也会被抢得稀碎、掉在地上被踩成渣,谁也吃不到嘴。 待如此两次三番后,这些沃斯人才反应过来,每两天才有两麻袋窝头,为了保证能有更多的人活着,他们才开始不再疯抢,而是分食,却也只够很少一部分人能吃到一口。 再后来,为了防止他们在里面有死人传染疫病、也怕他们饿到人吃人的地步导致减员,不利于和谈,薛正浩才允许他们把死人运出,也把五麻袋窝头增加到八麻袋。 可即便增加了食物,这些沃斯人离死也没差几口气了。 但是今夜不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四章 夜(二) 纵使守在窗口的沃斯俘虏,因为近水楼台,每次都能得到一口食水,但如此被关押大半年,早已再无任何斗志,只求能捱到下次窝头的到来。 当初一万一千多人如今剩下不到九千,整天处于这狭小的空间内,很多人早已从最开始的崩溃喊叫到如今的麻木等死。 没人会浪费喘气的力气再想其他事。 可是,他们听到了什么? 尤其是靠着墙壁和守在窗口的人,他们听到了不一样的动静。 以往的这个时候,只能听到外面规律的巡逻脚步声,和偶尔的一两句低骂。 那是薛家军的六名守卫。 因为战俘被关在仓库里,而仓库又有一丈多高,他们纵使叠罗汉想从房的就是王上已经开始对几大部落各自为政非常不满了。 窗口又传来催促声:“快点!” 甘来也加快了语速:“兄弟们,维拉特的兄弟们,我们的土地本就不多,若是真被收走,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我带人救你们出去,跟我去偷袭他们宣慰府,那边有我们的人,我们里外夹击,一举拿下宣慰府,干不干?”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五章 夜(三) 甘来先说“兄弟们”,指的是所有人,可她随后喊的是“维拉特的兄弟们”,就等于把其他部落的人排除掉了。 维拉特部落是沃斯国的主要粮食产地,只有维拉特的人才有不多的土地用来维生。 虽说他们的土地也不属于他们个人,可是如果沃斯王收回土地,那么维拉特将有大片区域被划走,也就等于他们没有了土地。 他们不像其他部落,没有土地但是有大批的牛马羊,他们富裕些的人家也只有一头牛,五六只羊而已。 更多的人没有牛羊,与大宣的贫民一般。 “干了!” “为了女人孩子,干!” “怎么干,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出去?” “我们连武器都没有。” “我们已经没有力气了……” 人们纷纷说道,不止维拉特人,各个部落的人都有。 他们不想被落下。 既然右贤王说这是个办法,那么就肯定行得通,他们跟着一起,也能保住自己的女人孩子不是? 更多的人则无力地继续东倒西歪靠在一堆,觉得这些人简直异想天开,可心底里却也冒出意思渴盼,希望他们能成功。 这样,就算他们饿死在这儿,至少老婆孩子不会被掳走,他们还能靠着牛羊或者土地生活下去。 窗口遮板又被敲了下:“快快!马上巡逻的要过来了!” 甘来一跃而起,不留神撞了其中一人鼻子一下,登时那人鼻血哗哗地溜,可甘来顾不上那些,快速说道:“先离开再说!” 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个石块,朝棚顶能透月光的小窟窿眼掷去,“咚”一声打在棚顶,又掉落下来,砸在一人头上。 那人不由得“啊”一声,随即被他身边的人捂住嘴巴。 而棚顶上也垂下两根绳子,同时上面的瓦片也有几处被人小心挪开,发出细碎的声响。 甘来指着绳子说道:“快,还有力气的赶紧往上爬,我断后!” 从甘来出现直到现在,她每说几句话就有人在窗口那里催促;而且,她所说的内容,比如沃斯王的银钱损失会从百姓手中直接弥补,而不是动用国家财政储备金,符合沃斯王的一贯作风,所以俘虏们的思路一直在被她牵着走。 现在甘来又“不顾安危”地提出由她断后,接应大家先行撤退,更是让众人对之深信不疑。 其实他们只要多想想,既然要再突袭一处县城,为何这名来人不带上人手直接去,而是来这里找他们,就能多少会产生疑心。 可是,大概是由于他们饿得狠了、被关押得狠了,内心太过向往自由、向往回家,才不做他想,也有可能他们不愿多想。 不然,不能好几千人挤在这里,一个提出质疑的人都没有。 绳子是放下来了,能有力气拽住并往上爬的人不多,他们已经很努力地抓住绳子了,却也只能靠房顶的人往上拖拽。 甘来看上去十分着急,她抓起身边的人,想从窗口塞出去,可那窗口位置略高,大概在甘来肩膀处,想爬出去并不容易。 而且仓库里人太多,腾不出多大地方施展,折腾半天,那人也只是卡在窗口进不去、出不来。 甘来不得不从人群中挤到绳子处,说道:“我上去,让他们再弄几根绳子下来!” 说罢,她蹭蹭蹭就往上爬,上面的人也用力拽,很快就爬了上去。 马上,又有几处瓦片挪开,又有五六根绳子垂了下来。 只是,房顶能站人的位置不多,垂不下更多绳子,下面的人还在努力往上爬。 因为亲眼看到救命的绳子,战俘们骚动得厉害,他们开始抢夺爬上去的机会。 绳子在空中抖来抖去,是下面的人你推我搡,谁都不肯放弃、可又没有足够的力气上爬。 但是同一根绳子被好几个人抓着,上面的人也提不动,甘来的声音不得不从棚顶传下来:“有力气的先上!再磨蹭,一个都走不了!” 随着她的声音,有几声轻微的“嘘”声也传入战俘们的耳朵,是上面的人的警告,怕甘来说话引来守卫。 一切都是那么惊心动魄、紧张至极。 绕着棚顶边缘行走的李虎,手中掂着一堆小石子,他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他脚下仓库的边上,有六名守卫靠坐在地上昏睡。 稍远处,还有一队二十人的巡逻队,整齐地躺在地上,睡得正酣。 居高而立,李虎此刻面带微笑。 他觉得,临洋侯真不是什么好人——瞧瞧她干的事儿:甘来说两句话就她跑去敲窗户,不让那帮沃斯蛮子有思考的机会! 哎呀呀,以前还琢磨什么人家能养出小宝那样“不走寻常路”的孩子,现在算是明白了。 当第五十个人被拽出来时,李虎摸出弹弓朝远处射出一颗大些的石子,击打在那边挂着的火把上,火把一下子头朝下掉了个个儿。 随即,远处有人声隐约传来。 正在带人下饺子一样跳下仓库的甘来急声说句“快撤!来不及了!”就带头往西南角的墙头跑去,那里已经被人堆起半人高的麻袋。 有一堆巡逻兵向仓库方向小跑而来,楚清摁着卡在窗口处那人的脑袋狠狠击向墙壁,“咯啦”一声,估计是颈骨断了。 楚清贴墙溜向西南方向,然后撒腿就跑,来到墙角麻袋处,正好最后一个战俘翻出墙外,她也马上翻墙逃走。 骑在墙头,顺手扔个火折子在下方的麻袋上,麻袋渐渐燃出火星。 前后两刻钟,沃斯战俘越狱的假象制造完毕。 拼了老命勉强逃出军营的战俘,无论如何也跑不快,一会儿摔倒一个、一会儿摔倒一个,马上就有“他们的同胞”过来搀扶。 搀扶一个打晕一个,然后扛起来就跑,很快消失在远处丛林中。 趁着风声够大,楚清带着李虎和甘来向东北方向急速狂奔,然后……人家跑得比她快! 甘来一个箭步蹿过来,一把扛起楚清就跑,倒也勉强追得上李虎的速度。 李虎又在心里啧啧:一直以为那大胡子丫头是小宝的人,原来竟是临洋侯的手下,嗯,临洋侯果真不是个好人,好人能搜罗这些奇人? 被甘来的肩膀硌得胃疼的楚清,再随着甘来奔跑的颠簸,都快要吐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六章 夜(四) 徐光泽觉得自己真是个运道特好的人。 原本牢里关着的那些“刺客”怎么拷打也不肯招认自己的来处,但是他们的样貌明显就不是沃斯人,想冒充沃斯残兵都没可能。 不过用脚后跟想都能猜出,这些人当刺客是真,恐怕觊觎楚清的水泥和玻璃也是真。 反正徐光泽认为,他若是主谋,必定要杀人越货——秘方要拿到,楚清要灭掉。 不然,拿了秘方,楚清却还活着,楚清万一把秘方公开或者上缴了呢?那不鸡飞蛋打吗? 小宝让他放出风声,说是已经拿到楚清造玻璃和水泥的方子,吸引刺客的上线前来营救或是接洽那帮“刺客”,他就满心犯难。 以县衙的人力和物力,除非给他们配备楚家的枪火雷炮,不然,就以这帮衙差的身手能干点儿啥? 还“顺藤摸瓜”,想摸到瓜不得派人跟踪?人家能给你跟踪的机会?万一人家是劫狱呢?就算不劫狱,杀人灭口呢? 巡检司的人身手还成?那想都不用想,这份钱他老徐要赚哪! 老徐搞经济嘛,魏诚毅都不能给、还能给巡检司? 既不想放走人,又不想放走钱,正在他一筹莫展时,果真来了一批人夜闯县衙地牢,里外共有二十多人。 要不是有小宝给的硫磺烟幕弹,把那帮人熏中毒,还真不敢说会不会被他们劫狱成功。 那烟幕弹熏的……唉,狱卒要是手脚慢点,地牢大门关晚了,他们自己也得给熏在里头出不来! 后来狱卒们逮捕那些来人时,因为接触到他们衣服、皮肤上的硫磺,狱卒手掌都烧秃噜皮了。 第二批人没来时提心吊胆,这下来了,老徐变得更郁闷:人是抓到了,不敢放出去“摸瓜”啊。 那接着严刑逼供吧,可第一批人都没有招供,第二批人更是牙关紧咬。 老徐又换位思考了:他要是这帮“刺客”,那他也会保持沉默。 反正刺杀临洋侯未遂,连根毛都没伤到,且不是主谋,砍头机会不大,最多杖刑加流配,反正命能保下来。 若是还有家人,那自然是在他们主子手里攥着,就更不能招供,既然死不了,受点罪就受点罪呗。 老徐一边感慨“这年头钱真难赚”、一边派人通知小宝、有可能赎金赚不到时,楚清派人来了,说第二批人她买了,连夜带走,第一批人留着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至于楚清把人买走要干什么,徐光泽才不过问。 问那么多做什么?在官场,糊涂账才是发财的秘诀。 看吧,反正不管谁付款,这钱他老徐是赚到了——徐光泽安心的闭上眼睛,终于可以放心睡大觉了。 ****************** 海天共一色,无月满目黑。 星星点点几处火把,照不清海边滩涂上人的脸孔。 侯泽在带人装船,李虎已与平键站在一处,楚元拱手与平键嘻嘻哈哈:“叔,大顺给您请安啦!” 楚清一直在打量平键,此人中等个头,比自己也就高出一寸左右,国字脸,肤色应该比较深,至少比楚元黑点儿,态度平和,一副憨厚模样。 或许是火把映射的关系,楚清总觉得此人眼神敏锐而坚定,与李虎气质有些相近。 “这是我家临洋侯。”楚元给介绍道。 楚元和小宝以及肖思宁,名义上可是平键的侄子,都是熟人,说话便熟络得很。 平键不动声色地品味“我家临洋侯”这个称呼,他们自称家人,可平键却不能真以楚元叔父的名义也自来熟。 “草民见过临洋侯!”平键给楚清行礼。 楚清点头回应,说道:“长话短说,我与李虎商议的结果,是让你师兄‘死遁’,但不能与你同回崇鱼府,需避世而居,你可同意?” 这一点,李虎和平键早就合计过,像晁留这样被朝廷记录在册的技工,是不可多得的大工匠,除非老得或是病得不能再工作,不然是无法脱离岗位的。 或许一辈子都有工钱拿,是大宣百姓的梦想,可是谁愿意一辈子不退休、死在工作岗位上呢? 只能说有造船好手艺的人太少,朝廷可着一头羊薅毛。 平键没有犹豫便答应道:“能让师兄有机会自由生活就好,不一定非在家乡。” 想了想,又问:“那……我还有机会见到师兄吗?” 楚清微笑:“自然,你家有船,想去就去。” 楚清已经想好了,她会把晁留送去小宝的海岛上,这个大工匠她也不希望浪费呀。 海岛上过渡几年,待须发皆白,能记得、认出他的人也就少了。 “这件事需要你师兄配合,给他写封信吧,你还需回到你自己的地方,不要引人注意。”楚清说道。 “侯爷,四十四个,全装好了!”侯泽过来汇报。 二十四名劫狱犯、二十名沃斯战俘,已经被秘密装船,他们此行将被运往淦州船厂。 小宝躲在楚清身后,向李虎挥手示意,让他到边上去,然后自己也偷摸溜过去。 “老虎叔,我不能亲自去了,你多操心吧。”小宝往楚清方向瞄了一眼,说道。 娘亲不让他插手了,他也没辙。 李虎笑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小子与他母亲相处的模样,跟一般小孩儿也差不多少,甚至要更乖巧一些,仿佛不是与慈母在一起,而是严父。 李虎:“没想到我昨日下晌到临洋县,今夜就有了结果,临洋侯办事还真是果决; 你那位黄爷爷的病,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此病虽不致命,却影响生活起居,需要时刻有人关照才好; 另外,如果能知道他的喜好,就多带他做些喜好之事;找他最亲近的人常常相伴、多与他说说话,他的记性衰退得会慢许多; 从他脉象上看,并无不妥,毕竟他已如此高龄,身体还算康健。” 然后又许诺道:“待此事了结,我专门过来一段时间,帮他针灸,许能效果好些,眼下不便,你可先用艾灸保养和缓解。” 今天早上,小宝特意让李虎为黄忠诊脉,没查出太多其他疾病,只是肝肾不足、髓海空虚并不能治愈,只能滋补。 李虎觉得来这求人,自己总得做些什么体现价值,没想到楚清行动这么快,眼下他倒是庆幸早上帮黄忠请脉了。 不然,就今天紧锣密鼓的行程,真是没多少空余时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七章 夜(五) 与小宝回到山的最好的,其余的人全都砍死。 待把两个活口捆绑好,祥子大声往山头上喊话:“报告临洋侯,属下巡山,发现有沃斯人流窜,他们拒捕,只留下两个活口!属下办事不利呀!” 行了,到这为止,临洋侯的戏份结束了。 *************** 正月十八,淦州船厂。 亥时已过,一群人在黑暗中摸向船厂。 船厂工地上,还有一处亮着火把,似是工人在贪黑赶工,许是困了,大家都不说话,只默默干活。 只有锯木头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还等吗?”灌木丛里,一个楚家小子问道。 肖思宁看看周围,没甚动静,说:“再等等,我还没看见熟人呢。” “唉……”有轻而长的声音传来,肖思宁看到远处一个窝棚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扶着一位四五十岁模样的人。 “晁师傅您慢些,当心走快了头晕。”提灯笼的人说道,灯笼上移,似乎他唯恐那个晁师傅摔倒,抬起两手一起搀扶。 就着灯笼的光,李虎的脸清晰可见,肖思宁拳头一握:“随时准备!” 李虎悄声对晁留说道:“小船已经都放出去了,等下你得装着搏斗几下,毕竟你也是有功夫的,要有抵抗姿态才好。” 晁留点了点头:“放心。” 随后晁留的声音稍微放大,轻一下重一下有气无力的,像是因为晕眩而口齿不清:“这可怎么办,一下子病倒这么多人,咱们要误工期了啊!” 李虎提着灯笼晃了几下,仿佛是想看看周围赶工的人还有几个,肖思宁盯着那灯笼,低声数着:“一圈、两圈,三圈,预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八章 夜(六) 呼啦啦,肖思宁等人从灌木丛里起身的同时,船厂工棚附近几十个人踉跄奔出,明显能看出是被人或推或踹出来的。 那些人奔出来时嘴里堵着破布团子,脸上全是水珠子,脚步也是打着绊,跟喝醉了一样。 他们踉跄几步,向四周看,想搞清楚周围状况时,肖思宁已经一声大喊“上!”便冲了出来。 “来人呀!有人偷咱们船啦!快来人呀!”肖思宁大喊。 嘴里堵着破布团子的沃斯战俘和越狱的大宣人,惊恐地看着一大群人向他们围拢过来,口中还高声喊着—— “有人偷船!” “我的天哪!” “杀人啦!救命啊” “啊!” “哎呀妈呀!” 那些人不但喊,还顺手抄起身边能抄起的一切,比如锯子、凿子、木板子、甚至还有扔在外面的恭桶,然后相互乒乒乓乓地敲。 更有人爬上近处刚刚造好的大船上,用生硬的沃斯腔大宣话喊:“杀了他们!这些船都开走!杀了他们,快些!” 肖思宁已经蹿到李虎身边了,嬉皮笑脸地对晁留打招呼:“伯父好,平键是我叔,我是你家二侄子,您身体可好,晚饭吃了没?” 晁留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本来被李虎针灸的今晚都不太晕眩了,反倒被肖思宁搞得迷糊:“二侄子?那我大侄子是谁?” 肖思宁:“伯父,你大侄子不重要,你得喊话才重要,来,我教你,你就喊——哎呀!我的头好晕! 哎呀,快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抢走船! 跟他们拼了!这是朝廷的船哪,我们要保护朝廷的船!” 肖思宁那话教的,就像小学生念课文般,吐字清晰,感情丰富。 李虎直撇嘴——这小子,太没正行了! 晁留扒拉开没正行的肖思宁,往人堆那边走,刚走两步,又返回来抄起一截废料板子,几大步就冲进人堆,身形矫健。 李虎大喊一声:“晁师傅快回来!你那身子、身子!不要命啦!” 这不提醒不行,晁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这么步伐轻盈利落地往前冲,怎么像是能轻易死掉的样子? 晁留身形一晃,立马摇摇欲坠,仿佛手中那块板子比他还重,让他失衡了般,只听他声音飘忽地喊:“哎呀!我的头好晕!哎呀,这是朝廷的船哪,我们要保护朝廷的船!” 肖思宁:“……比我都假!” 这帮被蒙汗药迷得五迷三道的战俘和越狱犯总算清醒了,他们虽不知身在何处,也知道眼下局面是个陷阱,那必须先杀出去。 这下可是真搏斗了,他们左冲右突,步履比晁留还摇摇欲坠。 一边是假晕,一边是真晃。 他们实在是倒霉,在临洋县的那伙战俘好歹还有魏诚毅给了顿饱饭,就算跑两步也能有些力气。 可他们没有啊,从战俘营出来到现在,除了半梦半醒间被人灌过几口水,就再没别的东西进过肚子。 他们脑子中,自己已经夺过敌人手里的板子、斧子,一下一下劈砍着,招招见血;实际上则是他们被那一大群人推来搡去、脚下拌蒜。 “这样不行啊!”肖思宁说道。 李虎朝着人群大喊:“不能让他们烧船!天哪!老天爷呀,谁来救救我们哪!” 语声之悲切,肖思宁动容:“李老虎,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再往人群看去,就见李虎带去的人开始往附近的船上拖拽那些战俘和越狱犯,有的甚至往他们手里塞木棍、锯子和火把。 肖思宁带来的楚家小子一看:着啊!好主意啊!也纷纷跟着效仿。 手中一旦有了武器,这些饿的头晕眼花的“抢船者”好像提起了精神,满心被栽赃的愤怒和委屈一下化成无尽怒火,倒是真的厮杀、纵火起来,都忘记应该第一时间逃命。 晁留看谁抡斧子就往谁跟前凑合凑合,看谁大棒子砸下就有气无力般把腿伸过去让砸一下。 眼神迷离、脚步轻忽,总算衣服上有了破口子。 有锣声从远处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声一并传来:“快快!有贼人要抢船,咱们要摊上大事儿啦!” “晁工头还在那边哪,可别出事儿!” “老天呐,这还给不给人活路啦!” 这些是真正的造船工人,他们已经都睡了,才听到这边有响动,赶紧召集人赶过来。 这时李虎带去的假工人纷纷亮出沃斯弯刀,肖思宁一看,手指插进嘴里吹了声口哨,楚家小子们也亮出了刀剑。 楚家小子们会沃斯语的人多,呼喝着沃斯语砍砍杀杀。 船厂工人看到他们的晁工头脚步踉跄地与“贼人”搏斗,头发也散乱了、衣服也破了,哑着嗓子喊着“我跟你们拼啦!” 工人们想到如果船被抢走,他们可能面临着掉脑袋的风险,再也顾不上害怕,纷纷抄起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加入了“保卫漕船厂”的战斗。 “喂,别看着了,咱俩现在是坏人!”肖思宁提醒李虎。 李虎正盯着晁留的身影呢。 这个大师兄,一向是“看热闹不如自己造热闹”的性子,都在那边玩起醉拳了,也不怕眩晕症再犯了。 多吓人哪,李虎一再告诫他少喝酒,少吃海物,少吃盐,可有什么用?大师兄爱喝酒,海边生活又艰苦,没什么蔬菜可食,不吃海物吃什么? 眩晕症*一起,整个人就晕得看什么都天旋地转,躺在床板上都觉得乘风破浪一样,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听到肖思宁提醒,李虎回过神来,赶紧也抽刀大喊:“弟兄们,抢船哪!谁拦着杀谁!我们孔老爷说了,抢小船每人五十两银子,大船二百两!” 肖思宁:这家伙入戏真快。 忙也喊道:“我们魏家给翻番!” 小宝可是说过,朝廷上那帮人和那些商人都有联系,尤其魏家,仗着他家与刑部左侍郎霍家有姻亲,两家的公子联合起来欺负过楚老大;那孔家也不是好饼,当初还欺负三顺镖局呢。 所以李虎和肖思宁先一步就把这两家给卖了。 虽然没证据证明那些刺客和越狱犯就是他们派来的,但这不是给“提供”证据了嘛! 反正冤枉不了他们就是了。 二人也投入战斗。 工人们眼看着两个举着大刀的家伙喊着赏金就扑向他们的工头,而他们的工头正在最大那艘船上“浴血厮杀”,瞬间急红了眼。 *注:眩晕症:高血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零九章 夜(七) 楚家小子一看工人们上来了,相互递着眼色:“留神哈,身上有补丁的是工人,可别给杀了。” 于是,工人们没头没脑的乱打,李虎和肖思宁的人就把战俘和越狱犯往他们跟前逼。 肖思宁趁乱四处纵火,点着了几艘船,还用沃斯调调的大宣话高喊:“都杀了,抢船,快!” 陷入重围的战俘和越狱犯们已经顾不得逃跑了。 他们搞不清这些人到底是敌是友。 听话头,应该都是和自己一伙的,可怎么他们又打自己又往自己手里递棍棒?现在反而还杀起自己来了? 那些衣服打补丁的可是真杀人,劈头盖脸地逮住哪儿就砸哪儿,“抢船犯们”个个受伤,也杀红了眼,就算饿得脚下发飘也要对抗,想不起逃命。 工人们开始见血了,不过不重,有李虎和肖思宁两方人马护着,没有大伤。 倒是晁留晃悠着诡异的步伐,高喊着“我跟你们拼啦”踉跄地越杀越往大船里面去。 大船早已被点着,有桅杆倒了下来。 “晁工头!”有工人看到桅杆砸向正在奋力“保护船只、与敌人殊死搏斗”的晁留,惊得大喊。 可是“贼人”太多,他被围在里面,东一刀西一刀的,自顾不暇,怎么也无法突围出去援救工头。 没有武器、只能靠造船工具或木料战斗的工人们,奋力打倒一人又一人,几十人倒在地上。 那些贼人好像见势不妙,有人高喊一声:“撤!” 随之,有几艘中型船只被推入海中,那正是白天刚刚试航过的船,工人们想冲上去抢夺,却听“轰”的一声,晁工头所在的那艘漕船垮塌了。 “晁工头!” “晁工头!” 工人们悲呼,更多的“贼人”被他们或劈砍、或猛砸,倒在脚下,他们向那艘漕船奔去,可浓烟和火势又把他们逼退。 就在这进退两难时,一艘又一艘船被推入水中,“贼人们”乘船逃走…… “唉。”船上的晁留重重叹了一声,“对不住他们了。” 李虎安慰道:“他们杀了四十四个贼人,这就可以了,你‘死’了,他们更好免责,别难过。” *************** 宣慰府后宅。 知府唐阔全今晚从花楼带回两个美人儿,正准备大战三百回合。 裤子都脱了,窗缝里吹来小夜风,凉快儿的,吹得小唐阔全昂然矗立,两位美人儿娇笑不已。 却不想,顺着窗缝吹来的不止小夜风,还有小厮的声音:“老爷,理事处来人,说有要事通知,事关沃斯人夜袭,请老爷速速出面商议。” 小唐阔全不情愿倒伏,但知府大人气急败坏:“前厅等着,马上就来!” 二位美人儿面面相觑:咱是走是留啊? 走吧,回去楼里没准儿还能接活儿,不过知府老爷还没给打赏呢,这不白跑一趟嘛。 留吧,人家要是处理公务不回来了,那咱白白耗在这里,后半夜的生意不是耽误了? 可惜,知府大人没心情理会她们,勉强忍住腰腹下的热情,裤子一提,人家走了。 唉,无处安放的小唐阔全哪。 “唐大人,新伦州理事处传来消息:有沃斯战俘从薛将军营里逃跑,虽已露面的战俘被临洋侯尽数捉拿和击杀,但还有多少隐藏的同伙尚未可知; 临洋侯审讯出他们逃跑的目的,是要与淦州府的内应两面夹击,偷袭宣慰府; 兹事体大,请唐大人速做安排!” 唐阔全刚进前厅,在里面焦急等待的理事处干事就说道。 兹事果真体大。 就是把全府城的衙役捕快巡检全都调集在一起,也不知道行不行,因为根本不知道敌人具体数量,人家可是要两面夹击啊! 关键是,从哪个具体地点夹击,也是未知数,这可要如何安排布局?唐阔全在厅堂里来回来去踱步,也想不出怎样做才算妥帖。 “临洋侯判断,如果他们要夹击,必然不能走陆路,因为沃斯人质还扣押在新伦州,所以那边是全州范围戒严,那就只能走海路;”理事处干事说道。 “噢噢噢,对对对!”唐阔全忙不迭应和:“如果沿海,临洋县与淦州之间真不算远,中间只夹着咱宣慰府一个小角……临洋侯还说什么了?” 理事处干事:“临洋侯还说,她所有判断仅供密侦司内部留档,并不负责提供地方官衙参考; 我刚才说出来,无非是想让大人能快些做出决断。” 唐阔全抹了下额头的冷汗,抱怨道:“这娘们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 那干事冷嗤一声:“呵呵,唐大人,这是要纠下官的错喽?下官本不该告知你临洋侯的判断! 人家临洋侯可没让我们通知你任何事,更没义务给你提供帮助!” 说罢那干事转身就走。 他是来执行理事处任务的,密侦司与地方的合作嘛,该通知的通知到了,还想我密侦司围着你转是怎地?! 眼看理事处干事甩脸子走了,唐阔全连个屁都不敢放,别看他官阶比一名小小从八品官高得多,但对方是密侦司的人,他不敢造次。 也是到此时,他方才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些什么?那娘们儿?那娘们儿如今是侯爵,官辞了一堆,就是没辞掉密侦司的职,他竟然口不择言? 冷汗再次顺着鬓角滴到肩膀上,唐阔全仔细回忆那名干事说的内容——薛正浩关押的战俘逃跑了,楚清给击杀了,还审出口供来…… 也就是说,这一次,连薛正浩也栽了?他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职位,这次恐怕要数罪并罚了! 也就是说,薛正浩这次的把柄被楚清拿捏死了? 也就是说,连姨夫也不是楚清的对手? 也就是说,如果这次宣慰府真的出了事,薛正浩是自己姨夫的事实也会被翻出来,然后自己被牵连? “来、来人!”唐阔全大喊:“快马通知沿海各县村,要全部男丁驻守海岸线,严阵以待,若有敌人来犯,不惜一切代价阻拦,如有违抗,全家获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一十章 大运动 唐阔全眼下能快速调集的人手,保护州城都是难题,想防住海边,就只能依靠海边附近的县村出人力。 不过,唐阔全担忧不已的事情,并不会真的发生。 为啥?楚家怎么会真的扮成沃斯兵骚扰?真上岸了,接下去怎么演? 所以当唐阔全听说,海边调集了五百壮丁进行防护、而沃斯人的船只因看到行迹败露,根本没有上岸而是向东逃跑时,感觉快吓没的魂儿又回来了。 “知道人数不?”唐阔全问道。 师爷回道:“听传回来的消息说,人家没上岸,不知道具体人数,但是从船只大小判断,三艘中型货船,小船十几艘,应该不下五六百人。” 肖思宁他们带来的几艘船也被计算在内了,谁能想到这是一出戏呢? 师爷在心里合计,反正不知道人数,就按船的载重量算,当人是货物、可以摞着堆放,这样报上去应该更好看些。 毕竟,在知府大人的鼓舞和号召下,全民皆兵,吓退那么多来犯者,使之不敢靠岸,不是很给脸上贴金? 唐阔全:“奏报这样写:中型船只六艘,小船三十搜,保守估算,人不下一千二百之数! 另外,各参与防守的县村,你都按这个数安排下去!” 活活给翻了一番! 师爷:“大人高明!高,实在是高!” 一个州府的负责人,尤其是地处偏远的州府负责人,那就是这一地的土皇帝,说啥是啥。 他要下令全城人十天不许拉屎,你就算窜稀窜到一半,也得憋回去内部消化。 所以,唐阔全对师爷的后一句交待,就是要全民统一口径的意思。 与宣慰府对人数的估算出奇默契的是淦州府。 当淦州知府听说船厂遇袭,船只被盗、漕船被烧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要治罪。 可听说工人们为了保护朝廷财产,不惜以死相抗,并且工头都殉职时,倒是松了一口气——有人死伤,这事儿反而他就担不了多少责任了。 若是损失不大,那他这个知府有失察之罪,可若是人力不可抗的灾祸、还尽力去抗了,没准儿他还能有功呢。 再详细听取汇报,那些工人说大半夜遇袭的,天太黑,仅凭火把和后来起火的那些光,也看不清哪里多少人,哪里多少是影子。 只知道乌泱泱黑压压全是人,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淦州知府就更放心了。 乌泱泱、黑压压……淦州那处官办船厂,工役兵卒加一起也才三百多人,能让他们损失惨重,恐怕也得有三百兵力吧? 再说,不算那些虽被火烧却及时灭火修修还能用的船只,只说那伙贼人拖走了三艘中型货船,小船三四艘,还烧毁一艘漕船,这可是几年的工作量。 既然损失这么大,就干脆多上报一些,让朝廷下拨款项,他也能捞些油水不是? 多上报多少呢?至少得翻一倍吧?那人数怎么算?按载重量算,给他算个一千几百人! 可怜的薛正浩,边境边境你守不住,战俘战俘你给放跑,边关让你守成大窟窿眼儿的筛子……好,朕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可你干什么了? 好几个州府造成这么大损失,要你还有个屁用! 前情回顾,皇帝大怒。 果真数罪并罚,问斩、抄家,一个都不能少。 皇帝御案上的奏折,是各地州府呈递的,所以报的是各自的事儿,可胡恒秋呈报的,却是整件事的始末—— 有沃斯余孽接应战俘逃跑,但中途被发现,只接出五十人,当时余孽有多少人不详。 但根据后来的调查估算,人数不少于四五百。 被接出的这五十人兵分两路,一路三十人被临洋侯堵截在山里,他们反抗激烈,临洋侯没有兵力,只有几十名护卫,只能尽力缉捕。 活捉二人,其余人被击杀,但活捉的二人并没有坚持到审讯完就死了。 可也审出他们的意图——与大宣反贼两相配合,抢夺淦州船厂船只,从海路偷袭宣慰府,并占领粮仓。 而从战俘营审出的结果是——他们需要再占领一处地方,能给沃斯军队提供内应,才能让沃斯王把视线转移到战争上,免除他们的家产以及家人被充公。 从淦州船厂了解到的消息是——来犯者人数不明,但怎么有几百上千人,其中大半是大宣人。 并有人声称抢大船每人分得二百两赏银,抢小船每人分五十两,其中一方声称是孔家,另一方声称是魏家。 这下可毁了! 与孔魏两家有密切商业合作的,不下十个姓氏,而与这些姓氏相互紧密联系的家族中,其成员占了朝堂上半数朝臣。 庆德十五年正月二十五,大宣国开启了全国范围的、轰烈烈、旷日持久的“谋反罪大清缴”运动。 朝堂、官场混乱一片,商场宁静祥和。 “他们不抢咱家生意了?”楚清问道。 小宝:“孔魏两家被查,牵扯范围太大,他们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上生意!” 楚清辞去户部官职、不管棉田之事,楚家的棉花生意也相应被抢走许多,不仅如此,连“宫廷玉液酒”的山寨货也开始出来挤兑楚家的酒铺了。 谁让他们的盐引变成废纸,楚清带来的损失,总得从楚家找补回来吧? 就连水泥都免不了受到冲击。 原本徐光泽把水泥推广得到处都是,楚家订单如雪花般飞入,徐光泽回扣拿得手脚都要酸软。 可是突然间有不少商家以廉价的三合土冒充楚家水泥混淆视听,连麻袋用的都是和楚家一模一样的灰色袋子,而不是原本的棕色袋子。 正版与盗版永远是一对矛盾生态体,让楚清几多欢乐几多愁。 不过,清缴大运动爆发以来倒是消停了不少。 “我让人匿名举报孔家私建盐井了,嘿嘿。”小宝说道:“这时候不落井下石还待何时? 就他们家抢咱家生意抢得多,还专门烧制劣质玻璃器皿冒充咱家的,砸咱们招牌!” 楚清:“你还干啥了?” 小宝:“孟淳的大舅子家,有人举报说他们私开煤矿……我的别名叫‘有人’。” 楚清:“就这些?可我听说你最近很忙啊?” 小宝:“我让他们造镜子了,我和黄爷爷每天都去玩,可有意思了,我们把锡箔贴在玻璃面上,再倒上水银; 妈妈你说得对,水银能溶解锡,水银和锡箔变成薄薄的一层黏附在玻璃上,那镜子可亮可亮的,不比我爸爸给你买的化妆镜差……” 楚清:“还有呢?” 小宝:“老虎叔给黄爷爷改了药方,还增加了针灸与艾灸……” 楚清:“小宝!” 小宝:“那个……劫了点货,瓷器、丝绸什么的……” 楚清一拍桌子:“避重就轻!” 小宝讷讷:“我偷着造迫击炮,炸伤了两人……不过不重,真的不重,再有几天就能养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一章 武装母老虎 面对真正的血脉压制,小宝是不敢造次的,“纸老虎”也是老虎嘛,何况他有技术问题需要请教。 “妈妈,我这散装的理科生遇到难题了,您得管!”小宝撒娇道。 没哪个母亲能抵抗子女的撒娇,尤其还是被约束着“要有男子汉样儿”的男孩子。 小宝这几天时不时会提到爸爸、妈妈这些称呼,初时楚清以为是小宝看到雇工里有拖家带口来上工的,羡慕人家有爹。 可这些天细品了品,不是。 每次孩子面对黄忠的悉心教导,或是黄忠陪他改造什么东西时,他脸上总有孺慕和遗憾之情,怕是想到他能陪伴妈妈,却还未能为爸爸做些事情。 孩子也想家,想自己的家。 这么一想,楚清心软了,想斥责他学得一知半解就敢让哥哥们陪他冒险的心思便收了起来。 “你怎么想起鼓捣迫击炮?”楚清问。 “没良心炮被皇帝要走了,咱们家又没有优势了!”小宝说道:“妈妈,我们需要足够的自保能力; 我们需要有比没良心炮更好的武器,哪怕射程远些,都是优势; 楚家只有几杆燧发枪似乎也起不到多大保护和震慑作用——那玩意儿上个弹药实在太慢; 妈妈,哪怕只有一只老虎,也没哪个人敢轻易招惹,可面对一群兔子,就算是小孩子也敢打几拳踢几脚; 妈妈,我想把你武装成真正的母老虎!” 楚清:“……是不是我好久没揍你了?!” 楚清真是又好笑又好气:“老娘我二十三岁习弓马,铁胎宝弓手中拿,满满搭上朱红扣,帐下儿郎个个夸; 你却说我是母老虎,我费这大劲到底图的啥?” 小宝:“……” ,他们造的炮总是哑火?哑火,与炮筒没关系,是火药的问题; 娘亲以前教你制作黑火药时就跟你讲过,他们的配方不对、成分不对,相对于他们用的火药,咱家的更先进,这就是优势; 不过呢,迫击炮该造还得造,你黄爷爷说你那炮弹……” 小宝立时嚷起来:“原来是黄爷爷把我卖了!” “你还是先给我设计个防爆头盔吧,我要弄雷酸银,可危险了!”楚清赶紧把话拉回来。 可不能让小宝纠结谁“出卖”他这个问题,不然以后楚清更没法掌握他的动向——这孩子,那点儿智慧全都用来对付他娘了! 说心里话,离开高考状态数十年的人,要重新捡起哪怕是最基础的化学知识,也得费费脑子。 尤其是还要想明白那些化学名称相对应的实物名称。 要有硫酸,要有硝酸,要有酒精,要有银…… 硫酸与天然硝石共热得到硝酸;蒸馏烧酒得到酒精;最后将硝酸、纯金属银和酒精一起反应,雷酸银就出来了。 虽说雷酸汞比雷酸银更安全些,可咱家立马就能拿出来的,是银子啊,要多少有多少! 楚清:“我要是能把雷酸银鼓捣出来,回头别家孩子点炮仗,娘亲让你玩儿摔炮!” 把一点点雷酸银和粗砂子包在一起,用点松香粘严实,就摔呗。 说的容易,可是原料并不好找,临洋县连个炼丹师都没有,楚清都准备发展第二职业,自己当个炼丹师出去骗钱了。 接下来的对话,就变成娘俩讨论石胆容易搞到、还是绿矾容易搞到,然后从哪儿搞、怎么搞、搞多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二章 楚家范儿 出于安全起见,楚清没敢在自家书房做实验,怕炸了房子不说,再让黄忠和吕师傅没地方住。 而是将玻璃厂最把边的一个杂物间腾了出来,充作实验室,一连几天在里面忙活,要不是需要出去吃饭和上厕所,都能待在里面长蘑菇。 今天做实验太投入,错过了午饭正点,这会儿肚子饿了才看看天,都未时了。 李虎给黄忠针灸,小宝陪着,他们午饭在侯府里吃,就剩下楚清一人没吃饭,楚清就打算垫补些点心算了,省得麻烦食堂再给开灶。 好在楚元他们一家三口巡山,回来晚了,而且还挑了一串野兔子回来,楚清便带着他们去食堂,一起吃饭。 这回不怕麻烦食堂了,有兔子肉吃啊! 等烤肉的时候,楚清抱着楚星海给擦脸擦手,楚元就盯着楚清的脸看。 “你瞅啥?”楚清问:“还想我给你也擦脸擦手?” “老大,我发现你好像比以前……比以前……”楚元翻着白眼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轻松!”甘来接话。 “那是!”楚清赞同。 穿越过来的十年工作经历中,也就当上临洋侯之后最为舒心。 起先是,她就是一个村妇身份,说话做事都被人看不上,就算当上司棉员外郎,也使唤不动几个人,连县衙的农事官都看不上她。 为啥?因为人家背地里说“从来不种地,她能懂个屁”,要不是品阶高于他们,真是一个都不会出面。 出面了,也是看在从五品的官阶,而不是她本人。 包括军屯种棉花这件事,裴将军他们当初也是不看好的,态度基本上就是“你咋吩咐我咋干,反正都是你掏钱”。 现在可不一样了。 家里工厂多、田地多,招的雇工更多,而且楚清在保卫临洋县上的贡献,人尽皆知,以至于现在不管下什么命令,人们都无条件服从,不会有异议。 就算有人担心,就比方说用水泥铺路:“没见过这么铺路的,这么干能行吗?” 就会有一群人马上回答:“侯爷说行就是行,不行那是你无能!” 瞧瞧,这能不轻松嘛。 再有,无官一身轻嘛。 关键是,辞官不仅仅是为了省心,还是为了报复,比方郑春秋,凭楚清的“小心眼儿”,不拿他出出气,容易长皱纹啊! 郑春秋,我辞官那日,是你噩梦的开始哦! 唉,可惜,又让你占到我便宜,竟然只罚俸一年,别急,兔子尾巴长不了! 烤兔肉端上来了,铁篦子上平展展的烤兔子,上面撒满辣椒末和芝麻,尾巴尖都没个鸡屁股大。 楚元把儿子接过去放到凳子上让他自己坐,让楚清好好吃饭。 楚清都不让把兔子撕开,整个儿抓起、下牙就咬。 大口吃肉,然后看着大敞四开的门外野山野水,口齿不清直抒胸臆—— 是谁举止优雅走在历史舞台,是谁巍然屹立笑看桑田沧海? 阵阵锣鼓震撼这个时代,浩然正气舞动不可阻挡的豪迈, 楚家范儿就是这么帅,楚家范儿就是这么气派! 正得意忘形间,甘来突然蹿了出去。 楚清都没看清她是怎么从坐姿转换成跑步姿态的,人就没影了。 “别噎着,先把嘴里的肉吐了!”楚元拥着儿子坐在那里,朝甘来的残影直叫唤,也不说出去追一追。 倒是楚星海,不大点儿个小人儿,跑到大门口往外看,然后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跳着脚叫唤:“举、举高高!” 你爹在这里呢,你娘跟谁玩举高高?再说,离这么远喊,你娘能听见嘛? 楚清觉得好笑,便也走到门边跟着看。 就见甘来抓着一名雇工模样的人的脖子,手一抬就给举起来,哐当一下就给摁在墙上。 那人双手去掰甘来的手,腿还直踢腾,马上就要踢到甘来腿上时,楚星海嘎巴溜丢脆的小声音又响起来了:“扎、扎一刀!” “你说啥?”楚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见远处的甘来正好左手一晃,一刀扎在那人腿上! “楚元!”楚清回头骂楚元:“管管你媳妇儿!你们两口子这都给孩子教了什么!” 楚元嬉皮笑脸也走到门边,往甘来那边瞧了瞧,不以为意:“不是你说的要早教嘛!” 楚清:“……” 楚星海回头:“姨、姨母,爹爹和娘亲,很、很早就教我啦!” 楚清汗都出来了,被这孩子的结巴给急得:“咋还结巴了,以前也没听说有这毛病啊?” 楚星海:“小、小海星,不、不结巴。” 楚清把孩子抱起来与他说话,免得他再去看甘来那血腥手法:“不结巴还这么说话?你好好说,平时你爹爹、娘亲都怎么教你的?” 楚星海:“姨母爹爹娘亲平时总说我是男子汉要长本事要长见识要无所畏惧要流血流汗不流泪长大以后好保护姨母所以我得多看看爹爹娘亲是怎么惩戒坏人的姨母不要担心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早都习惯了!” 楚清:“……” 这孩子说话流利到没标点符号!才三岁! 楚清:“你先喘口气!” 三岁的小宝还不能说话,三岁的楚星海说话停不下来! 楚星海:“姨、姨母,爹、爹爹说,让我和、别人说、话多断、开些!” 楚清:“……” 这一家子,服了! “姐,碎石坊的!”甘来提溜着那个雇工走了过来,全然不管自己儿子看见那人腿上的血流了一路。 楚清急忙捂孩子眼睛,楚星海却扒拉楚清的手:“姨、姨母,不、不要挡……” 楚清:“好好说话!” 楚星海:“姨母你好好审他他要是不听话让我娘亲再把他举高高扎几刀还不听话就跟兔子一起烤了吧!” 楚清:“……楚元,管管你儿子!” 楚元:“好好好,老大别生气、别生气,儿砸!怎么说话呢?!你娘饭还没吃完,咋还能让她饿着肚子审坏人?媳妇儿,放下放下,我来!” 楚清:“……” 甘来把那人往地上一丢,不管了,坐回去继续吃饭。 楚星海:“爹爹教训得对儿子刚才忘记娘亲饭还没吃完那爹爹也去吃饭审他的是任务还是我来吧! 喂,地上的!我劝你、想清、楚、别撒、谎……” 估计是嫌他爹给定的规矩——和别人说话把句子多断开些——实在麻烦,干脆从楚清怀里挣扎开,抬起小脚丫上去就给那人伤口上踹了一脚:“说!” 听说、混血儿、都、聪明?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三章 母子争论,求同存异 楚清一门心思想让郑春秋失业,结果人家只交了些罚金,这事儿本就让楚清气不顺。 谁能想到那厮竟敢买通碎石坊工人来偷楚清的火药配方! 胆儿肥啊!肥得都能炼油了! 楚清把实验室开到工厂杂物间,让这个工人有了机会,前些天他根本找不到配置火药的地方。 现在发现这个新的实验室离食堂不太远,想着里面肯定有楚清的方子,就踅摸着机会偷上一偷。 这机会可不好找,楚清好几天闷在里面不出来,就算是出来,时间也很短暂,而小宝也总在实验室里,他没机会下手。 今天凑巧,小宝不在,楚清也离开那间屋子,他正溜门撬锁的时候,偏巧被眼尖的甘来发现了。 他倒是不知道雇他的人究竟是谁,只是雇他的人让他找楚清的火药配方,要那种能炸开巨石的,如果有其他配方也要,定价是一张配方给五十两银子。 楚清就是凭那句“要能炸开巨石的配方”想到的郑春秋。 火药效果的差别,郑春秋应该是最知道的,别人可无从得知。 上次魏诚毅半夜上山时告诉楚清,说郑春秋承下沃斯玉矿的开采任务,楚清就觉得郑春秋会在火药上栽跟头。 那是楚清盼着的,既然造“没良心炮”没让他失业,那他承接采矿任务,肯定不会有出楚清的收获大,到时候总能让他下岗吧? 嘿!谁能想到呢?这小子也不傻,竟然想着要楚清的火药配方,看来既要把造炮的事情解决、又想搞定炸矿采玉的问题。 楚清在这儿沉思,甘来可坐不住了,上去在那工人的伤口上又踹了好几脚:“五十两?侯爷的方子才值五十两?!你就为五十两敢打临洋侯的主意?” 唉,这家子人脑回路跟别人不大一样。 单说没良心炮,那就是一个铁板筒子加两块榆木板,还有个车轱辘架子,成本能有多少?但是那图纸值五万两花银子。 皇帝究竟把图纸卖了多少钱、谁付的账,楚清不知道,但是她可是到手五万两。 再说玻璃。 现在大宣的市场,原本是琉璃比玉器贵,现在玻璃比琉璃还贵一倍,而且玻璃制品并不仅限于器皿和摆件。 楚清现在正准备把玻璃小件,比如首饰,铺到市面上去,让他们以远高于玉石首饰的价格售卖出去。 玉石才有几种颜色?楚家的玻璃可是能出现各种颜色的,还通透,阳光一照还亮晶晶闪人眼睛,谁见了不喜欢? 等到年底,连皇宫里皇帝的小老婆们以为自己那点儿头面首饰可算能比皇后的还招眼时,再让皇后和太后人手一面玻璃镜当化妆镜…… 皇家引领百姓消费风尚,那时候再狠狠赚上一大笔! 现在平板玻璃也生产出不少了,回头给自家能安的地方都安上,再搞搞大棚种植,万事都有联系,有联系就有钱赚。 还有水泥,修桥铺路建堡垒造工事搞基建,能用的地方多了去了,材料简单,楚家生产力也强,不又是钱? 就这些方子,皇帝还好意思想再以五万两的价格说要就要? 关键是,玻璃厂也好、水泥厂也好,这些厂子都是以小宝的名义开办,并且是“多方集资”的产业,楚家人人都有股份。 皇帝想买方子,得寻思寻思跟谁买、怎么买,就算皇帝想吞都得好好思量思量。 自打楚清当了临洋侯,她就没在自己名下开办任何营生! 有时候楚清自己私下里都觉得自己招恨不冤——她是没跟任何人抢生意,她经营的都是独家买卖,但是她抢了市场啊! 在楚清家产业没有开花的时候,大宣的gdp别说增长,有些年头甚至是负增长,每年全国生产总值是有数的。 市场就那么大,楚清不但抢了已有市场,还开辟了独有市场,然后她能抢别人的,别人很难染指到她的。 除非是皇帝,或是能借到皇帝的光,比如郑春秋。 这是值不值五十两银子的问题嘛,这是楚清的根基呀。 不冤?小宝可不这样认为。 雇工被人收买、盗窃配方未遂之事被小宝知道后,倒也没对那雇工做些什么,只是让人把他送去县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是徐光泽的事儿。 只要老徐还想搞经济,自然不能容忍这些妄图骚扰他财神爷的人。 但是与娘亲聊天,听到楚清说自家被人诋毁和破坏,也不冤枉时,小宝可就不能忍了:“娘亲,有生意大家做,咱家抢别人啥了? 你种棉花之前,大宣种了没有?种了吧?种不成赚不到钱怪谁? 黄豆就长在地里,不是咱家凭空变出来的吧?那他们不榨豆油怪谁?能想起来榨芝麻油,南方还榨菜籽油,怎么没人榨黄豆油? 再说水泥,三合土传了世世代代,搞不出水泥怪谁? 烟花年年放,做不出火炮怪谁? 玻璃他们也有,做的不好怪谁? 咱家一样也没用现代的东西,和他们一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凭什么你开的买卖路子他们就可以随便抢? 抢不到就杀人放火栽赃陷害?咱抢谁买卖了?自家有本事还是罪过?我就不信要是……” 眼见儿子越说越气愤,楚清赶紧给人讲道理:“宝儿哎,本末倒置了嘿! 咱得讲理,咱家要是没把物流做起来,赚钱也不是很容易对不? 要是人人能像娘亲那样走南闯北,增长见识、活络信息,管它什么棉布豆油水泥精盐玻璃的,人家也能早早实现不是? 毕竟都是天地间存在的原材料,人家未必研究不出来; 我们是用了我们那个世界的知识,放到比我们落后的世界应用,不能说人家无能,咱这是剽窃; 再说了,看看你吕爷爷、看看康希,我就这么说,如果他们早二十年能有人像现在这样提供给他们足够的条件,你还觉得咱家这点儿玩意儿他们一个也做不到? 他们才是根本,没有这些人世世代代的积累和记录,哪有后世人的进步? 调个个儿你试试,咱们如果穿越到更高文明的世界,咱们算个屁?” 小宝摇摇头:“娘亲,现实点儿,我那番话和你的言论放出去,你觉得人们更相信谁?” 楚清竟一下子语塞,无从回答。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四章 “阴魂不散” 何不食肉糜。 人们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东西,未来的谁也看不到,所以只能用眼前所见、所知进行对比。 这与楚清那个世界的年轻人,为何常被所谓“公知”的“看人家某某国如何如何”的言论所迷惑? 忽略大环境,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今日娘俩的谈话若是传出去,肯定赞同小宝的人多,因为他们看到的就是同样的东西、楚家做出来的更好! “娘亲,我觉得你说得对,你讲的道理我好像也明白些,不明白的地方我会慢慢思索,”小宝说道:“但现在,你谁也不欠! 你所做的一切,受益的不止咱们两个人,大宣每个人都有可能得到好处,甚至无数人已经得到好处—— 蝗灾没有扩大到全国,沃斯人没有能打进大宣,无数百姓不但没有因蝗虫抢粮饿死、也没因战乱流离失所; 很多穷人也穿得起棉衣没有冻死;农具、农药、农肥更是提高不少地区的粮食产量;因此,娘亲,你受迫害就是冤!” 小宝这话不是说说就完了的,很快,以临洋县为中心,“临洋侯工厂遭窃、工部官员涉嫌”的风声就辐射到各地。 徐光泽也很鸡贼,他审那名雇工时,只追查到他的上线就暂停,免得追查到他得罪不起的人,然后郑重上报给府衙。 宋廷山这时候还等着交接那群沃斯人质,依然留守在新伦州,自然早从小舅子那里通了消息,所以接了案情也不审理,直接找白桦“联合调查”。 啥事儿一惊动密侦司,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密侦司的内部通讯自然把消息上报到京都,胡恒秋这个“话务员”当然报给皇帝。 于是这桩案件就变成自上而下调查,郑春秋内心的春天,重新料峭。 “臣不知情、竟有此事?岂有此理、臣御下不严、监管不力、臣请罪!” 以这套说词为基础,配以“先茫然、再惊诧、继而愤怒、然后痛心疾首、最后哭求请罪”的一系列操作,郑春秋侥幸脱险。 把下属卖了“背锅”、让此案立即了结是最快捷、也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郑春秋现在唯独庆幸早早与四皇子取得皇帝允准,承接沃斯玉矿的开采工程。 君无戏言嘛,不然皇帝肯定会继续追查下去。 郑春秋虽然勉强摆脱盗窃风波,但他也知道,如果接下来的采玉任务不能让皇帝满意,那他这个工部尚书指定就是干到头了。 郑春秋越想越是紧张,仅有的那一丝庆幸荡然无存。 因为薛正浩已经被斩了! 薛正浩当初请罪折子和请战折子一起呈递,还自费承担战俘口粮,并自请罚俸三年,才侥幸躲过一劫,可是没几天不就又出了事? 战俘越狱、出逃,是临洋侯出手才顶住沃斯人又一次的“阴谋”,这一下子就让薛正浩再无翻身余地。 之前的“贼至可出军而不出者,战斗而观望不救者,为斥候而不觉贼来者”等罪责,勉强算是用钱买命的方法延缓下来了,可战俘越狱之事一出,人头落地了。 自己则是照着图纸都整不明白那个“没良心炮”,就算做出炮筒子,火药包又不如人家的好,现在又出了盗窃一事…… 武将本就不多,戍边大将都说斩就斩,自己这个文官多个啥?工部尚书谁当不是当? 这个临洋侯!这个楚清! 没能搞到她的火药配方,也不知玉矿开采能否顺利——就算高不过她的产量,总得能持平才算说得过去吧? 可听说那玉矿极其坚硬,仅凭人力如何能保证产量?若是达不到皇帝预期,是不是自己的官途就到头了? 所有的侥幸都被她终结! 都把你远远的边缘化了,竟还“阴魂不散”! 简直是醒不来的噩梦、医不好的痛,绕不开的祸害、躲不掉的劫! 真是越想越胆寒。 郑春秋在想此事,皇帝也在想。 皇帝命令胡恒秋调查此案,而不是刑部,其实完全是出于维护朝堂尊严,毕竟犯错的是郑春秋,不是工部这个部门。 “哼!”皇帝把白玉茶盏重重搁下,发出“咯噔”声响。 李公公自然知道皇帝最近有多气不顺,郑春秋只是个导火索而已。 先说那鲜花礼炮,象征风调雨顺二十四节气的二十四门礼炮,只响了十二声。 要不是炮筒子足够花哨、鲜花瓣也足够多,搞得纷纷扬扬吸引眼球,否则真能让人笑掉大牙。 责令工部迅速解决问题,却是直到现在也解决不了。 光是工部一个问题也就罢了,可边境竟然也出问题。 前脚刚谈妥沃斯国的赔偿条款,后脚就闹出沃斯战俘越狱的风波,他们越狱,还越成了,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不仅如此,竟然还暴露出战俘不足九千人,瞬间让局面差点失控。 人家是按照万人设定的赔偿金额,一下子少了一千人,沃斯人又闹腾起来了! 要不是临洋侯审讯出沃斯人勾结大宣反贼要突袭宣慰府,这件事肯定维持不住原定的赔偿项目。 这个薛正浩,在此次对沃斯的战役中,先是被人偷袭在先,继而贼至却不出兵,最后连战俘都关不住,如此大罪,皇帝追责的时候,竟然有那么多人为他求情! 皇帝心中愤怒:后宫、前朝、皇子……哼哼,朕还真不知你薛正浩本事如此大,把朕的前后院都连成网了,朕是养了个蜘蛛吗! 早知如此,朕该早早把你弄回来,让洪亮继续留在边关! “皇上,您尝尝这茶。”李公公适时打岔,皇帝气得牛喘,鼻孔都快赶上眼睛大了。 玉茶盏已被推至一边,现在呈上的,是用玻璃杯装的茉莉花茶,热而不烫,刚好入口,是皇帝喜欢的温度。 “皇上,如今越发盛行此茶,气味清新怡人,您尝尝。”李公公又道。 自从年前玻璃器皿被送进宫,李公公发现每次皇帝用玻璃杯喝茶时,心情总是好一些。 临洋侯也是够花心思,做透明的玻璃茶杯也就算了,还加了把手,可比端着茶托方便多了。 茉莉花与茶叶混在一起的独特香气,清芬而久远,袅袅钻入皇帝的鼻孔,果真让他心情好了不少:“这种喝法,也是楚清弄出来的吧?” 李公公:“是呢,老奴记得临洋侯曾经还做过一首打油诗,说——绿茶配茉莉,香飘二里地,闲时来一盏,安神解郁气。” 皇上:“……这是诗?” 李公公便笑:“临洋侯总是语出惊人。” 皇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五章 矛盾 提起临洋侯,皇帝反而更郁闷了。 说郁闷也不对,应该说是心情复杂。 当年他大胆启用一介村妇做官,起先是有教化天下女子多思多想多创造的心思,但后来则是看中她的能力。 任人当才,为政大体。 他想培养一批能与世家对抗的人才,帮助他稳固皇权。 这批人多出自庶族和平民,不是经历过各种政治争斗而后落败的门第,就是历经十几或几十年寒窗才获得官职的人。 培养他们,本是想他们会更感皇恩,能踏实做事,但成效并不大,他们把更多的心思用在巴结权贵、钻营升官之道等地方。 唯独楚清勤勤恳恳,且业绩显著,不但充盈了皇帝的钱袋子,更是给皇帝开辟了“地方包围中央”的集权思路和可能性。 只是此人过于醒目,令皇帝生出对其不好掌控的担心,以至于甚至怀疑她谋反。 可现在看看,谁的谋反可能性更大? 不是有兵权的,就是有人脉的,倒是楚清干干净净。 结果,竟把这个干干净净的人,给搞得甩剂子辞官了! 明明可以起到更大作用的! “朕听说,临洋侯还说过‘本侯守国门’这话?”皇帝问道。 李公公:“是有此话,听说是临洋侯遭遇刺杀,侯府世子安慰雇工时当众说的。” 皇帝:“原话怎么说的?” 作为自小一起长大的主仆,李公公自然知道皇帝问的是楚清的原话,而不是小宝的转述,于是回答:“临洋侯说的是‘本侯守国门,老徐搞经济’。” 答完,再补充一句:“听说是临洋侯选建府地址时对临洋知县徐光泽说的,很多人都听到了。” 皇帝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楚清啊,不是朕不信任你、不护着你,而是你太过嚣张。 朕是有让你辅助边境驻防的意思,你却不能把自己看成驻边大将,你没权利说这话。 楚清做事总是“先斩后奏”,比如当初私自支援洪亮部队粮草、私自让密侦司参与军队情报传递等事务。 这种做法放在她那个世界尚可,毕竟都有手机断电、没信号的时候,事急却与领导联系不上,当机立断,事后与领导沟通一下便好。 即便沟通不良,大不了辞职走人,与性命无忧,只关乎收入稳定与否。 可在皇权统治的社会则不同。 确实,很多事情需要讲求速度,但在官员眼中,楚清的做法就是擅动、专断,造成各部门权限模糊。 如果有人效仿会怎样? 那就是鼓励所有人可以擅自行事,投机派将大行其道。 而且,效仿的人多了,高位者又会怎样? 他们会产生一种心态:下边的人都这么干,玩下克上,那我只能也伸手拿利益。 事若成,则利益同享;事若不成,那就你自己背锅,因为我可没给你下令如此作为。 领导者本来是制定计划、分配利益的角色,这么一搞,必然使得国家更加混乱,甚至失控,威胁到中央政权的统治。 过去的楚清一穷二白,皇帝能够相信如此行事是她心思质朴,但随着楚清权利、地位走高,皇帝还能这样想吗? 可事实上,被“高高挂起”的临洋侯说守国门,还就做到了。 至少作为守边大将的薛正浩连饿得半死的战俘都看不住,还得是楚清给截杀的。 楚清就是这么让皇帝感到怎么做都矛盾的人。 皇帝既然并不完全放心楚清,为什么还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买“没良心炮”的图纸? 就是出于对楚清的安抚:你说图纸不白给,朕不但同意,还高价收购。 还想用着人家,还要防着人家,能不矛盾吗? 可谁让楚清对皇权、皇威认知不足呢? 她在自己的世界就没当过领导、没有经验;又是“红旗下的蛋”——头突然出来是多年的期盼,挺胸抬头叫喊是天生的遗传。 这不是适不适应社会的问题,而是三观早已稳固的问题。 她哪里懂得皇帝任用她的真正含义,是把她当枪使,对抗的是皇帝不方便掀翻的世家大族与朝臣之间过于稳固的利益链。 那对皇权是最大的威胁。 他们世代在朝廷做官,子承父业、兄弟相望,世袭传承,门第清高,联姻结网。 哪怕最初是以诗文传家的世家,为维护家族利益,族中也必定会想方设法掌握军权,以武力维护自己的崇高地位。 世家裹挟皇权,最后西风压倒东风,皇权旁落。 国家需要世家门阀支撑,却不能允许他们与皇权牵涉过深。 皇帝一直想把朝廷上下大换血,扯断世家对朝堂的牵制,可是,自古以来变法也好,革新也罢,想不血流成河都是难如登天之事。 不过误打误撞的,楚清到底是给皇帝制造机会,把薛正浩的兵权收回来了。 给楚清封爵,并把封地选在临洋县,其实是皇帝在矛盾心情下做出的决定,却也等于把楚清“束之高阁”。 可楚清又开始鼓捣东西了,她总是能鼓捣出些好东西。 皇帝又翻出楚清的“没良心炮”图纸看。 别说郑春秋觊觎,皇帝也觊觎啊! 当皇帝听说楚清工厂被盗,与工部有关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此事与郑春秋脱不开干系”,甚至内心还有些期待郑春秋能成功。 可惜,郑春秋鼻子也很灵,盗窃失败第一时间给自己脱罪,倒是不好惩戒他了。 真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糟心玩意儿! 看到皇帝看图纸,李公公多少能猜出皇帝的心思:这是又想回到郑春秋了。 贴身总管是什么人?那是比皇后还熟悉皇帝的人。 李公公边把案边的白玉茶盏放到托盘上准备收走,边说道:“皇上,过于思虑于龙体不宜,您要保重呀; 郑大人得了教训,自然惶恐,必会竭尽全力办差,以求戴罪立功,他不是说早已有采矿之法?皇上且宽心。” 郑春秋为求脱罪,说的是:“臣早已制定好开采计划,根本与临洋侯不相干,臣岂会派人行窃?臣是真的不知此事。” 一推六二五*。 若非皇帝已经下旨让四皇子与郑春秋一起负责开采玉矿,是真不想再用这个工部尚书了。 只是君无戏言,话自帝王之口说出,就是圣旨,不能说改就改。 皇帝感到,自己是真的需要贴心能干之人,希望老四那孩子通过这次历练,能承担起一部分事务吧。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指望那些朝臣,不如培养自己儿子。 *注:一推六二五由来:老秤一般以十六两为一斤。买卖东西时,若一件商品一元,如果对方买了一两货,便是0.0625元。 第一种说法:买东西过秤时,把秤砣绳子推到表示一两重的戥星,便念叨“一推六二五”,若推至二两,则念叨“二推一二五”。 后来人们将此编成歌诀,买卖东西时,便捷许多。 第二种说法:原应是“一退六二五”。 其中的“退”,本是珠算中退一档,即退个位为小数点的意思。 因为“退位”与“推倭”谐音,于是演变成了“一推六二五”,形容装糊涂、推诿责任。 我赞同第二种说法,你呢? *冷知识:为何一斤是十六两,而不取整数? 天上星宿十六颗,北斗星七颗,牵牛星三颗,太阳、月亮、地球,再加上福、禄、寿三颗星,总共十六颗星。 将“天时”融入算法,意味着买卖人做事、算账要天地良心。不能缺斤短两,否则就是瞒天过海,是会折阳寿。 “舍利取义”是人们的共识,也是社会对商人的要求。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六章 釜底抽薪 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临洋县花开满山头。 小宝一早晨练,回来时满头是汗,外衣裹成筒状扛在肩上,有鲜花冒出头来。 楚家就是这样没情调,弄什么都是特别多。 别人家治病吃参,要切成片,一次一两片,慢慢吃;楚家不是,他们吃新鲜的,拿来就啃,一次一口。 别人家做菜,用锅用铲;楚家做菜,也用锅,大到可以洗澡的锅,也用铲,是铁铲,或叫铁锹。 别人家上菜用碟盛,楚家上菜用盆装。 别人家采花只采一小把,理得整整齐齐精致而优雅;楚家不是,楚家人采花就像割麦子,一捆一捆扛回家。 谁叫人多呢? 楚清已经领着黄忠和吕师傅打完太极拳了,看着小宝把衣服包打开,大把大把的香荚蒾成枝的被折下来,小宝把它们分给两位老人。 “我的呢?”楚清看着最后一枝也被塞给黄忠,不高兴了。 “这里!”小宝把那当包裹的衣服的两个袖口绳子解开,开始抖搂,纷纷扬扬的榆钱掉出来。 楚清:“……” 我不配被送花吗?为何是榆钱? 楚清:“你抖地上干啥?怎么捡起来?” 小宝挠头:“唔……” 早饭是大米粥,被穆念慈洗的清新嫩绿的榆钱撒进粥碗,登时那粥看着都高贵起来。 “咿吘……咿吘!”“小甘甘”飞了进来,盯着穆念慈端着的榆钱发出叫声,很馋的样子。 小宝从它脚上摘下信筒,抓了一把榆钱捅进它嘴巴里:“啥你都馋!连牙都没有,能尝出味吗?” 对没有收到鲜花依旧耿耿于怀的楚清:“人尝味道靠舌头,金雕靠上腭,没人靠牙!” 最近这段时间相对平静,小宝的小伙伴们——尤正航他们春节前就都回京的回京、返乡的返乡。 沃斯人早早完成赔偿,走了。 互市也重新开放。 大宣的采矿队,也早早就出发,比返回的沃斯人更着急,他们一次只能带五百人进入沃斯国境,还需要不停输送劳力。 春天了,冰雪消融之时,可以捞玉了,不能错过。 宋廷山更是怀揣一大堆政绩上京了。 临洋侯也没有再遭遇刺杀,临洋侯的工厂也再没出过雇工被收买、盗取秘方之事,连鼠窃狗盗占便宜的事都没有。 谁敢哪?一旦被抓到,能给送官都是种幸福;万一是被“举高高、扎刀刀”呢? 示范工程做得实在好。 临洋县祥和一片,春播结束、工厂忙碌、订单丰富,楚清每天除了费些精神配置雷酸银,也没有多余的事情烦心。 按说一切步入正轨,没什么可操心的,偏就小宝忙乎得不行。 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忙啥,总不见人影,两只金雕也被他使唤的见不到雕影。 这也是为什么楚清就因为没收到鲜花而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 孩子越大,秘密越多,以前娘俩总不在一起,当娘的不说什么;现在天天晚上都能一起吃饭,可还是啥也不跟娘亲报备。 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娘了? “世子爷,挺忙啊!”楚清没好气儿地又来一句,谁让刚才小宝不接话茬。 “咳咳……清丫头,回头我那花儿分你一半!”吕师傅说。 “还有我的,都给你!”黄忠也表态。 楚清:“……” 小宝赶紧给娘亲夹一筷子咸萝卜。 这可真要把楚清惹怒了——熊孩子,这是暗讽老娘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娘亲,你猜怎么着?”小宝指着那信纸:“‘宣人街’解散了!” 楚清的火气没了:“为何要解散?” 自从前年下半年楚清被诬谋反、小宝得信从沃斯返回时,就让采玉队撤离玉矿,分批汇聚沃斯王城的宣人街。 一是因为怕沃斯人知道楚清陷于险境,会对玉矿队下黑手;二是因为人多力量大,聚集到王城,真若生变,也能搞搞破坏。 不但如此,采玉队所有财物也都化整为零随人而走,不止撤掉所有开采设备,所有的生活物资,包括中转仓库也都回收起来。 六千余人,全部悄然转移至王城。 小宝如此做楚清能理解,也很赞同,什么都没有人的生命安全重要。 而且楚清彻底放弃玉矿,那些人更不能留在矿山,不然,留着给工部吸收吗? 但是为什么要解散“宣人街”呢? “宣人街”的存在,对大宣人十分有利,不但方便公使馆的生活起居,更是大宣人在沃斯的保护之所。 “咱自己的人还在那边,为何要解散?”楚清问道。 “娘亲,宣人街又不是你的职务范围,”小宝说道:“那是我搞出来的,我想撤就撤喽!” 楚清眨巴半天眼睛,这话听着不好听,却是事实。 生怕娘亲的“玻璃心”又犯,小宝说道:“宣人街不算解散,是解体,我把它拆分到各个部落中了。” 大宣人在哪儿,哪儿就是宣人街,小宝这是各处建立“宣人街”。 楚清:“可人分散了就不安全了。” 小宝:“不会,咱们家有粮食呢,国家打仗是国家的事儿,老百姓可是要吃饭的,咱家的粉条子多适合放牧时吃呀。” 小宝的意思是,有粮可售,这个信息足以保证那六千多人的安全。 沃斯战败,还被毛毛们截走不少粮草,沃斯粮荒严重得很。 肖思宁前阵子回来接晁留时,传信过小宝,海岛上的地瓜已经全被做成粉条,问啥时候要。 如今,一百零八村去年收获的地瓜也全部变成了粉条,两处一汇总,数量可观。 黄忠听得糊里八涂,但不打算问,他不感兴趣。 “那把白宫也出兑了吧,咱家钱够花。”楚清说道。 宣人街是依附白宫的娱乐休闲产业,没了宣人街,再没了白宫,郑春秋就算到了玉矿,能指望啥?他自己带去的那些人? 楚清坏坏地想:郑春秋,老子折腾你的法子多着呢,先吃楚某一招“釜底抽薪”。 有我儿子帮衬,亲家,老娘绝不让你再有吸血的机会。 小宝:“正在谈,看公使馆愿不愿意接手,总要给朝廷留些体面;他们不要的话,我就卖给四王子!” 儿砸,你够狠,从四王子手里买的,再高价卖回去? 楚清:“他买得起吗?” 小宝:“我那儿装修得那么好,赚钱那么快,他爱要不要,他不要,自有人要,左贤王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嘛!” 不止左贤王,谷蠡王和右贤王也不可小觑。 尤其是右贤王强巴,这些年与楚家合作,没少倒买倒卖,别看在沃斯的话语权不够强硬,可钱赚得多呀! 要说闷声发大财的,恐怕強巴算是沃斯第一名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七章 在路上 郑春秋真的是以“急行军”的速度在赶路。 沃斯与大宣打仗归打仗,不打的时候相互政策还是照旧,只是少部分略有更改,比如:单次、单批入境人数,不能超过五百。 所以他需要尽快抵达玉矿所在地,熟悉状况,做好前期工作。 四皇子一点也没有叫苦,让郑春秋很是庆幸,因为他自己每日闷在马车里都烦透了,也被颠得要散架。 说实在的,他们所谓这种“急行军”,在楚家商队看来简直是耽误生意——还是慢! 四皇子年轻,身体也好,并不总是坐在马车里,而是只要天气好就出来纵马驰骋。 何况,他随身携带着小宝的系列游记:《在路上·新伦州》、《舌尖上的新伦州》、《在路上·和索特》、《在路上·涂虎尔特》…… 楚清的影响在大宣各地,小宝的影响在皇子们心里。 四皇子要一一对照小宝的所见所闻,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叫嚣着要“为父皇分忧”是不假,但是君臣有别,面对郑春秋,他可是皇子,是君,君只吩咐,臣才管做事。 所以四皇子如出笼的小鸟,岂能不好好领略自由? “马儿喂~~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喂!”四皇子纵马高歌。 这可是小宝在给宫里开美食摊时,边调料汁、边向他们炫耀见多识广时唱的。 这一句唱出来,果真应景! 只是,三月的和索特,并没有迷人的景色给他看个够,也没有“肥沃的土地,好象是浸透的油”。 更别提“良田万亩,好象是如黄金铺就”,提,就是败兴。 三月的和索特还冷着,小草也才冒出头,稀稀疏疏,只可远观有绿意,细看竟是满眼愁。 小宝的游记不但有风景,有民俗,更是有各种吃食的制作方法,所以,尽管人在旅途,不能锦衣玉食,但也能指挥侍卫们弄些野味,尝尝大自然的馈赠。 遇到牧民时,也会换些食物,照着小宝的游记烹煮,不提味道如何,单是如此情调,便足以支撑四皇子不叫苦不喊累。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享受不到小宝游记中所描述的物价,人家怎么做到少花钱甚至不花钱,便可大吃二喝潇洒快活的? 郑春秋则不同了。 偷运火药不易,数量不能很多,又化整为零打包在所携带的粮草中,旅途中风吹雨淋,极易受潮。 郑春秋既要随时照顾四皇子情绪,应对他突如其来的各种要求和念头,又要随时检查火药的情况,还要担忧自己的官途。 这次差事再办不好……死罪未必,可活罪肯定不好受啊。 困心横虑,身心俱疲,行程才过一半,郑春秋就病倒了。 病倒也不敢延误行程,好在队伍里有随行的太医。 随行太医本是主要照顾四皇子的,结果反倒成了郑春秋的专用医生,诊断结果可大可小:“忧思过甚”。 反正就是心病,你若心情不得放松,那就继续病,然后越来越重;你若自我纾解,那就能见好。 四皇子则心情轻松,尽情领略异域风景,他甚至遇到了小宝游记中的那个叫“占堆”的汉子。 好在随着行进,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快要到达玉京山脉的时候,郑春秋也好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有一条石子铺就的路,那曾是“中转仓库”所在的地方,而且地上还遗留着数个深坑,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又借上楚清的光,让郑春秋重新拾起些许信心。 好歹玉矿以及玉石滩都是楚清给打过基础的,他要好好琢磨下遗留的痕迹,找出楚清的作业方法。 只要有了目标,人总是能够精神起来。 可是,刚提起的这股精神,很快又消沉下去。 他们找到了有着“宝清盛”三个大字的界碑,也探明河段范围,可是,他们周遭都是虎视眈眈的沃斯人的眼睛。 他们眼中的敌意是那么明显,令郑春秋不但端不起高官的架子,甚至两个腿肚子开始转筋。 有楚清“刮地皮”的“壮举”在先,沃斯人河滩采玉竟不如楚清的收益大,已经让他们没少挨鞭子、饿肚子。 楚清的采玉队一年多没有来,他们本来重新拥有这截河段,过了一段太平日子,如今又被大宣人占了! 就连那带着“宝清盛”三个字的界碑,本已经被他们推倒撒气的,现在也被大宣人立起来了! 这些沃斯的采玉工人,曾数次与楚家队伍冲突,不但每次都占不到便宜,还被人砍了不少人头,更是血海深仇。 他们对楚清生恨,是因为楚家总是比他们吃的好、不挨鞭子,还有足够的工具,是因嫉妒而生的恨意。 可他们对楚清也惧,是因为这个大宣女人不但是个“刮地皮的”,而且还是个“疯子”,说杀人就杀人,砍脑袋从不手软。 关键是楚家的人还不少,真打起来占不到任何便宜。 既恨又惧,他们不敢对楚清表现出来,但是不代表不敢对新来的这帮大宣人表现——他们人好少! 被狼一样的目光盯上是什么感觉? “你在干什么?”四皇子不满地质问郑春秋。 玉石滩和玉矿是沃斯赔偿大宣的,什么是赔偿懂不懂?郑春秋现在是什么表现?大宣国威呢?朝廷尊严呢? 不愧是皇帝的儿子,出门在外,立场把持的很过硬。 前来接洽的是沃斯国礼部的一名中层官员。 沃斯国以中层官员面对大宣国的皇子,而且不在官署办理交接事宜,只是在河滩等待,摆明是不屑之意。 四皇子自然不能亲自与人交涉,再说,郑春秋才是主官。 可郑春秋竟然两腿打抖、面色发白,这就被人吓住了? 好在早有大宣公使迎接,并带着通译一路跟随至此,帮忙核对交接文书,好歹算是维持些颜面。 “跟他们说,这里本宫看过了,现在要去看看矿山!”四皇子吩咐道。 郑春秋一直说不出话,四皇子只好自己下令,通译赶紧翻译过去。 沃斯官员鄙视地上下打量了四皇子一眼,又更加鄙视地看了看郑春秋:“下官建议各位最好歇息几日,矿山距此甚远,并非一两日就能到达。” 话似是好意,可态度却并不友好。 四皇子又挺了挺胸,神态傲娇——一个战败国,拿姿作态给谁看呢,可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八章 各有立场 四皇子完全无视沃斯人的眼神,管你是傲慢也好,鄙视也好,愤恨也好,能奈我何? 你们敢将一个战胜国皇子弄死在这儿? 就算你们敢,如果一段时期没有皇子的消息传回大宣,那就等着再次开战吧! 不是只有你们才会主动发起进攻,我们也会!你们的骑兵,在我们的大炮面前只是一堆碎肉! 连你们的国王,不也灰头土脸的败北? 当初他和皇兄皇弟们面对小宝时的心态,如今变本加厉复刻在沃斯人身上,四皇子一下子有了跳出三界、俯视众生的感觉。 沃斯官员一边唇角微微翘起,油滑溜光的八字胡扩大了那份嘲讽,不屑的神态都挂到了胡子尖上:“好!贵国皇子果真是英勇无畏、锐意进取!” 夸上一句,沃斯官员马上指派两名向导陪同四皇子,并告辞道:“下官还需马上返回交付差事,不能亲自陪同,望见谅!” 郑春秋此时真是欲哭无泪! 他刚才确实被沃斯人如狼环伺的目光吓到了不假,可是他面色发白、两腿酸软,却是因为心脏不舒服啊! 也不知是何故,他这一路走来,越接近玉京山脉,越感觉有些气不够喘。 本就病体未愈,如今胸闷气短,感觉越发沉重,他很想好好休息几天,可四皇子偏要此时就去查看玉矿! 五百人的队伍,不该边休整,边迅速建立基地吗? 四皇子如此行事,也有他的考量。 第一,眼下两国刚刚结束所有和谈以及赔偿的过程,大宣作为战胜方,沃斯暂时不会造次。 四皇子想抓紧这段时间把该确定的都确定下来,比如说双方权益,虽然在国书中有所体现,可更具体的细节,需要临场确定。 再比如开采范围。楚清原先确定的部分,属于私人性质;如今四皇子是带着国家工程队前来。 有工部的这些专家在,自然能以更为专业的标准进行测定。 而且,四皇子私下里更希望通过此举扩大边界,这将是他上任的“第一把火”,也是第一项成绩。 楚清当初只是以她自家商队的能力开采玉矿,试问,业余的怎能与专业的相比?私人的岂能与国家的媲美? 第二,第一批入沃斯的团队只有五百人,人数太少,四皇子需要这些人护卫安全,所以不能分散。 再有,他需要亲自看过两处采玉之所的范围,才能确定把基地设在什么地方。 此行四皇子虽是副官,但他需要作出足够的成绩,给父皇留下他能干的印象,这对于竞争储君之位十分有利。 第三,眼下有大宣公使陪伴,一切都有见证,而他现在只是一个皇子,不是太子,他不能要求公使长期相陪。 这样的话,对于测定玉矿的实际范围,就需要越快越好。 而且四皇子也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公使留下精明强悍的印象,让他们成为自己能力超凡的佐证。 自夸哪有别人夸的力度强呢? 由公使发信回国,言其不辱国威、据理力争、为大宣利益殚精竭虑,那父皇对他将是什么态度?器重啊! 最后一条——郑春秋像个呆鸡一样,只会白着一张老脸,不知道想啥,他若再不强硬些,朝廷威严何在! 直至来到矿区山脚下,四皇子开始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想着一鼓作气查看完玉矿,定下基地的地点再统一休整,可谁想到,在这五天时间里,五百人的队伍几乎“全军覆没”? 每个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心悸、胸闷、气短的症状,严重些的还恶心、呕吐、头昏、脸庞水肿。 随行太医和他的助手也自身难保,却还要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照顾病患。 郑春秋更是一路就没下过马车,成天在马车里喘个不停,咳个不停。 这些天他是愈发“思念”楚清。 那娘们儿咋就那么禁折腾?那娘们儿带那么多人来采玉,为何就没有得“瘴病”? 大宣的医疗水平,还没到能够弄明白高原反应这个存在的程度,只是把它归为“瘴气”、“瘴疠”等,就如同中毒一般。 太医忍着胸闷,趁短暂休息的功夫,在他的本子上记下:“山有积雪,地有冷瘴,令人气急,不甚为害”。 四皇子则是翻找小宝的游记,想在其中找到应对之法。 “找到了!”四皇子大喊:“快去,找红景天!”又对向导喊道:“红景天何处有?” ******************* 吉州槐安县尤知县日前接到一笔订单:红景天、黄芪、刺五加、丹参、当归、蕨麻、沙棘,有多少要多少,如果有缺,请帮忙寻找。 前两年在沃斯采玉,楚家商队也随着拓宽行商线路,发现有不少地区的野草野果,被当地行医者视作珍宝。 其中的沙棘和红景天,在大宣的药店没有见过,可这些东西楚清却都了解。 当时楚清专门派人出去寻找,就是为了预防高原反应。 那时候采玉工人们生活艰苦,就算有楚家商队不断支援物资,也不如守家在地那么无病无忧。 在知道红景天和沙棘对高原反应有效果后,不论是楚家的商队,还是采玉队,都会见到就采,如果可能,会让商队连根带土一起运回大宣。 楚清的织造作坊在吉州北部,是大宣最为贫瘠和寒冷的地方,而且那里有大片荒山,地势也高,气候环境与玉京山脉相仿。 楚家商队带回的沙棘和红景天被种植在那片山区,委托尤正航他爹代管。 尤知县是个踏实肯干的人,而且使命感很强,是真正的、纯粹的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好官员。 当楚清去信给他,请求他有偿帮忙照管那片山区时,人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如今已经快三年,移植过去的作物都有了收获。 而像黄芪、刺五加是那里本就有的作物,更是被广为种植。 尤其刺五加,本就能扑啦啦长得一片一片的,刻意种植下,更是能保证产量。 楚家商队每次给采玉队补充的干菜和腌菜中,就有大量的刺五加,而如果他们趁着走过路过的时候采集到新鲜的,也会尽量留给采玉队。 郑春秋纳闷儿为何楚清他们就不得病,他要是也有那机会把刺五加当菜吃,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病倒。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十九章 有什么计划? 楚家人身体康健,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吃。 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就带出什么样的兵,楚家的带头人是吃货,自然手下都是吃货。 穷人吃野菜是为了果腹,楚清吃野菜是为了解馋,楚家人吃野菜,是因为他们老大说这菜好吃。 作为楚家生意供货方的尤知县,为楚家的健康真是做了最大的贡献。 不过,话说尤知县也真倒霉,提起他楚清都觉得对不起他。 这么些年了,尤知县和徐光泽都是楚家买卖的合作者和受益者,徐光泽当初是赖在那地方不愿意升迁,可尤知县却是被活活耽误了。 槐安县是个穷县,先皇继位时封的两位侯爵的封地,就在槐安县东西两侧。 两位侯爷通过挤占耕地的方式,慢慢扩大自己的田亩数,活活将原本几近矩形的槐安县蚕食成哑铃型状。 地少人多,产业结构单一,尤知县在这个地方操心费神也做不出什么成绩。 楚清与他合作,把槐安县变成一个加工地区,一下子让那里的经济搞活许多。 也正因如此,那两位侯爵也跟着没少受益,再加上尤知县责任感强,人又厚道,所以每次吏部考核官员时,两位侯爵总给使绊子。 他们可舍不得尤知县离开,有这么个勤劳能干的人帮他们创收,换个人就“不得劲儿”了。 于是尤知县不论怎么干,都得不来一个“称职”的考满,只给“平常”,然后继续留任。 楚清没能力给他升官,但是帮他发财还是可以的。 快到清明节了,楚清也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徐光泽又来了,要水泥。 这玩意儿比青砖便宜,唐阔全下了大订单要购买水泥铺路。 一个原因是赶紧表现自己作为宣慰知府对管辖区建设的重视,另一个原因也是想给临洋侯留个好印象。 姨夫薛正浩活着很重要,死了的话,还是赶紧撇清关系好。 对于能搞垮守边大将的临洋侯,唐阔全觉得还是能结交就结交,不能的话也别结仇。 人家可也是密侦司的,万一知道自己和薛正浩有亲戚关系呢?就算不知道,想查还不容易? “咳咳!”楚清大模大样地清了清嗓子,表示“本侯要下命令了”。 “临洋县卫国戍边英雄们牺牲已有一周年,烈士的英勇事迹,不该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遗忘,”临洋侯说道:“清明节马上到了,徐知县可有什么计划?” 徐光泽:“……” 徐光泽都快抑郁了:当年跟我把酒言欢的那个人,是眼前拿腔拿调这位嘛! “回侯爷的话,今年清明节,县衙出资举办祭扫烈士陵园、宣讲英烈事迹等活动。”徐光泽恭敬回复。 楚清缓缓点头,再做出短暂的沉思状:“嗯,很好,本侯很欣慰。” 徐光泽拿眼睛直瞪着楚清——这家伙有完没完了! 临洋侯开始指示了:“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饮水思源,不要忘了卫国先烈,崇尚英雄、缅怀先烈,应该做得既要有深度,又要有广度; 深度,是既要寄托对英雄的哀思,还要传承英雄们保家卫国的信仰; 广度,则是要广而告之,不能止于临洋一地、一县,让更多的人去学习他们的精神,把忠君爱国思想化作实际行动,普及于百姓之中……” 徐光泽的目光变得无比敬佩——临洋侯境界是真高啊,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蒜让她装的! 楚清:“说到深度和广度,本侯觉得,县衙出资此次祭扫活动就显得比较刻意了,不如启发乡绅富户群策群力? 毕竟,汇聚人人爱家乡、护家乡、宣传家乡、发展家乡的磅礴力量,才应是我县今后的发展目标,徐知县,本侯所言可对?” 徐光泽连忙拱手:“临洋侯所言极是!临洋侯英明!临洋侯高义!这样最好!” 当然好,临洋侯这是帮县衙省(敛)钱(财)呢! “还有,老徐啊,”楚清示意徐光泽喝茶,然后说道:“听说,大宣的采玉队伍已经进驻矿区了?” 徐光泽表情都变得生动了——嚯,就说吧,前边假模假式的,现在才是正题:“是,侯爷,您有何吩咐?” 楚清:“老徐啊,虽然那玉矿不归本侯了,但是本侯依然牵挂,本侯牵挂那些采玉之人哪! 那玉京山脉地势极高,环境艰苦,于人生存不利,极易生病,而且……” 徐光泽终于坐不住了:“侯爷,咱能有话直说吗?我老徐不善于唱高调,咱实得惠的搞搞经济吧!” 楚清抚掌大笑,她早都憋不住了,没成想徐光泽能忍到现在:“着啊!老徐,上道! 尤知县那边,我要了一批药材,你兴汤县那头还能给我联系干菜、果干什么的不?有多少要多少。” 有钱赚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徐光泽一口答应下来。 *********** 沃斯国,玉京山脉。 翻过了一座山,越过了一道弯,撩动白云蓝天蓝,望眼平川大步迈向前。 感受着呼吸难,脚下的路艰险,心中有苦不敢言,春风和煦却感分外寒。 花开山岗红艳艳,绿水青山不问是何年,离家的人们倒下一片片,总算找到救命的红景天。 郑春秋的贴身小厮随着向导和几名壮劳力,走了好远的路,终于找到一丛红景天。 郑春秋喘得都上不来气了,小厮吓得不行不行的,为给主子找到救命药,小厮真是豁出去了。 只是红景天只有这么一小丛,就算都采回去,怕也是分不到主子手里多少。 所以小厮决定尽量抢着采集,然后抱在自己怀里、不管不顾往回跑,先往自家主子手里塞一些,然后再由着四皇子分配。 主子要是死在外面,小厮想着,那他也不用活着回去了,不然,他的父母家人,估计没好了。 果真,小厮想得没错,他豁着力气往回跑,跑在第一位,率先把红景天塞到郑春秋手里。 尽管被四皇子的侍卫斥责,但出门在外,又是护主心切,总不至于治他的罪。 四皇子虽然不满,但也给郑春秋留下不少,毕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效,然后将其余的红景天交给太医拿去救治劳工。 小厮终于放心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发觉一路只顾着跑,尿憋的厉害都没敢浪费功夫去解决。 小厮赶紧跑向远处,反正五百人全是男的,不用顾虑被谁看到,只要注意风向,别让贵人们闻到骚气便好。 小厮面朝坡下,迎着阳光,解开裤子,惬意地放水,看着汩汩热流喷薄而出,觉得即便顶风自己都能尿出三里! 正舒爽时,小厮一头栽倒于地,顺坡滚下,气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章 撒泡尿人就能没了 在高原上小解,是需要非常谨慎的事情, 小厮一路劳顿,又在高原上奔跑,内部组织缺氧严重。 男子通常是站着小解的,充盈的膀胱突然被排空,身体为了填补空缺,大脑、心脏、肺里血液就会流下来。 原本它们因为高原反应缺氧,勉强维持着生命机能,现在它们又要把血液提供给下半身,就会造成身体供血不足而缺氧。 轻则晕倒,重则死亡。 只是没人指导他们这个。 连随行的太医也没弄明白,为何近几天越来越多的人晕眩昏迷,就更别指望他能及时制止小厮的行为。 再说,他还得研究红景天呢。 这东西有没有毒、能起到什么效果尚不清楚,他还需要等着观察郑春秋服后的反应。 相比四皇子,郑春秋吃就吃吧,反正太医主要针对四皇子的健康负责。 如果楚清在此,自然会传话下去:平时不憋尿,想尿蹲着尿,尿前深吸气,尿时细水长流。 这话不雅,也容易让人想象男子像女子一样蹲着撒尿的场面,而且小宝的游记中也没有记录。 不过就算记在其中,恐怕四皇子也不会注意到,因为这些内容哪里有与狼搏斗、捕捉旱獭、红毛柳独木舟有意思。 小厮的尸体被抬回来了,面白如纸,衬得发绀的嘴唇更显乌黑,如同身中剧毒。 衣服破了几处口子、上面布满沙土和血渍,皮肤裸露处也都是擦碰伤,太阳穴更是被磕出一个深深的血窟窿。 许是先一步气绝,因此偌大的伤口并没有带来痛苦,小厮面上还保持着放水时惬意舒爽的神情。 浑身是伤,神情却轻松惬意,对比下竟让人生出诡谲之感,郑春秋看着小厮的尸体,肝胆俱颤。 他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楚清出入沃斯各地就能顺顺利利,他怎就处处碰壁? 俗话说的好: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揍。 看到楚清赚钱,就以为自己也可以轻松赚到钱,对自己的认识不足是一方面,看不到别人走过的坑又是另外一方面。 这就是“幸存者偏差”*,总是忽略掉“沉默的数据”。 楚清的队伍从第一次“公派出国”,踏上沃斯土地的时候,仅在牧区,众人就经历了饮食带来的健康问题,连备受照顾的小宝都不能幸免。 但是楚清下得起本钱,她发现问题就第一时间想办法去解决,不计代价。 那时她带去的货还没卖出多少,就已经派人返回大宣收购蔬菜,而她自己也带着人寻觅各种能够入口的野菜,尽量弥补身体亏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郑春秋磨磨唧唧念叨:“怎么去撒泡尿人就能没了……” 他们以为楚清干什么都很容易,而且郑春秋也是急于做出成绩,也就准备不足。 四皇子更是没有什么经验,他出来就是镀金的,天天捧着小宝的游记玩“找不同”游戏。 基本上游记里写的,都能对应上,对应不上的就是他找出的“不同”,比如物价,他们在沃斯人手里买奶制品比在大宣贵多了! 而游记里没写的,他们就抓瞎了。 这本游记,本是大皇子从小宝那里要去的,临行前,大皇子出于好心让四皇子带着,希望能让他出门在外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可是,这本游记写得早,那时候商队也没碰到较重的高原反应,对此并没有记录。 小宝还没有时间静下心,把这几年他娘亲随口总结的“生存秘诀”都记录下来,再配以图文形成新的游记。 不过,也多亏郑春秋念叨“怎么撒泡尿就能死人”,让太医开始重视这件事,询问队伍中晕倒不起的那些人,可曾小解,是否小解后很快就开始晕眩等等。 四皇子本也想放水,听闻这些,回马车去了,很快侍卫又端了恭桶出来。 这下可好,也不用选址做基地了,他们才到玉矿山脚下就集体歇菜,便就地休整了。 陪同的公使与他们可耽误不起功夫,借口帮他们寻找医生和筹备生活物资就先行返回了。 沃斯向导倒是没急着走,这可是捞好处的机会,四皇子付了双倍的工钱才把人留住。 不过留住向导,作用也不大,他只负责带路,至于说生存方面的知识,人家可不传授。 两国刚打完仗,相互之间并不信任,或许还相互仇视,就算人家知道高原反应怎么预防也不会说。 就算说了,万一大宣人娇嫩,出事了还不得向导负责? 再说了,看看这帮皇子、官员的,一个个颐指气使 11,就连那些劳工都带着优越感,一个个鼻孔朝天的样子。 有什么可优越的?现在软在地上跟烂泥似的,你们倒是继续表演优越啊! 现在最忙碌的是太医和他的助手,他们认真而详尽的记录每一个病患的症状,然后推断出许多不一样的结果。 比如,中毒。比如心悸之症、胸痹之症。 小厮的尸体呈现的是一副身中奇毒的面容;但是其他病患还都活着,有人心悸气短,有人口唇及甲床发绀,有人呕吐不止,有人晕厥,症状不一。 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喘不过气。 相对来说,症状最轻的是四皇子,一来他够年轻,二来他一向锦衣玉食,身体营养足够,底子好。 太医也还成,毕竟有医学基础,平日注重养生。 太医觉得自己已经不仅是一名大夫,还是一名仵作、一名捕头。 因为他需要排除饮食中毒的可能性,需要分析沃斯向导是否有下毒的动机,还要检验那名小厮的尸体,琢磨他到底是因太阳穴伤重而死,还是先死后受伤。 至于红景天,到底要不要给大家服用,怎么服用,事关人命,干系甚大,太医也很踌躇。 一项新事物,从发现到研究,再到推广,其过程是很复杂和缓慢的,如果谁能缩短这个过程,往往就会让人觉得这事情很容易。 楚清做的事,基本不用去发现,因为她有她那个世界的知识储备;研究过程也短暂,因为她只需要把理论付诸实践。 再到推广,就更简单,利用小宝的运输渠道,和自家广布各地的商铺就足够。 换句话说,楚清这个“贼”没怎么挨揍,直接“吃肉”。 “挨揍”的过程,由她那个世界的历代发明家经历过了。 如果说有“金手指”,恐怕楚清曾经看过的杂书、学过的课本,就是“金手指”。 虽说男人哭吧不是罪,可郑春秋却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从四皇子手里借来小宝的游记,看着上面平常的语言,他却像看不懂,便愈发“思念”楚清,思念成海。 *注:幸存者偏差:常见的逻辑谬误,意思是只看到经过某种筛选而产生的结果,却没有意识到筛选的过程,因此忽略被筛选掉的关键信息。 这种关键信息被称作“沉默的数据”或“死人不会说话”。 举例:1.“读书无用” 看到没好好上学依然当老板赚大钱的人,忽略掉更多没好好上学而生活无着、失魂落魄的人。 2.“喝葡萄酒的人长寿” 媒体调查一些长寿老人,发现其中很多饮用葡萄酒,忽略掉更多经常饮用葡萄酒但不长寿的人已经死了,媒体根本不可能调查到他们。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一章 一点点挤 由工部出面组织沃斯国的采玉工人还是非常迅速的,不过他们的脚程还是不及楚家的商队。 在第二批劳工踏上沃斯国界时,“宝清盛”的大旗,已经再一次飘扬在沃斯各个部落了。 如今的沃斯人,对楚家商队心情很复杂:既盼且怕。 他们需要大宣的货物,而大宣的商队中,尤以楚家商队信誉最好、价格最实惠、货品最全、货量最大。 甚至很多沃斯人还见过楚清,知道那是一个比他们沃斯女人还能吃苦、充满智慧、而且很好打交道的女子。 可是他们又怕楚家商队,因为他们那个首领,那个很好打交道的女子,很不好打交道。 一言不合就砍头,惹急了就火炮轰。 就比说现在,青黄不接,小草才长出二寸高,野菜都挖不到几颗的时候,粮荒闹得人心惶惶,饿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楚家商队来了,他们有粮食。 可是沃斯人不敢抢,因为怕他们随手就能扔出的“雷”。 全民皆兵的沃斯国,有不少人参与了去年的战斗,他们对当时的轰隆的爆炸、漫天的硝烟、碎成块的人和马,尚有余悸。 “好吃好煮的粉条子!新鲜的吃食!”大清早的,商队小子们吆喝着,故意把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当响,正在就地生火做饭。 一边大锅里煮的是刚听说没见着的粉条,另一边大锅里正在“滋啦啦”爆香花椒、辣椒和芝麻。 再加些罐子里的高汤冻,浓郁的味道就随着晨风香飘万里。 粉条煮得透明了,就夹出来,夹一筷子就是一碗;再把煮粉条的开水往爆香底料的锅里一倒,哗啦啦一声,就成一大锅汤汁。 地上放着两个大盆,一盆是泡发的干香菜、干葱花,另一盆是擀碎的豆饼渣。 一碗粉条,浇上一大勺汤汁,再抓些香菜、葱花、豆饼渣撒在上面,倒上一点老陈醋、捏上一撮雪白雪白的精盐末…… 哎呀妈呀,那叫一个香,香死个人儿哩! 就算没睡醒的,闻着味儿都精神了。 一大群人“呼噜呼噜”吸溜粉条的声音,愣是吸溜出七级大风的呼啸感,也把远处拾粪的妇女孩子们的目光吸溜过来。 人在饥饿的时候,闻到屎味儿肚子都会叫,何况是红油满满,麻辣鲜香的酸辣粉。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成天勒紧裤腰带抵抗饥饿的人们,都快勒出小蛮腰了,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你们的吃食,卖吗?” “不卖!”商队的小子们,嘴巴舍不得离开饭碗,边往嘴里扒拉粉条边含糊不清的说:“可以换!” 牧民们刚现失望的眼神复又变得雪亮:“换什么?” “牛,要牛!”小子们回答:“草药也行!” 老大说了,这一波出来,要多弄些牛和草药回去。 相同的场景发生在沃斯的各个地区。 楚家的商队边行进边接触滞留在大宣的楚家采玉队,把他们收拢回的物资、和他们倒买倒卖的货物,与商队的货物重新整合,一部分人先行运送回换得的牲口,剩下的人继续上路。 还有笔大钱要赚呢。 老大说了,不能让她儿子白给皇子们做那么多顿饭。 “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走四方!” 乔克礼带头唱着,小子们大声和着,生怕沃斯人、哦不,生怕在沃斯的大宣人、哦不,生怕在沃斯的大宣采玉工程队听不见似的。 “宝清盛?!哎哎,快看呐!是宝清盛!”有劳工听到远处的歌声,站在山坡上往下望,还不停回头喊同伴:“是宝清盛三个字吧?” “拉倒吧!你还认字了?”有劳工回应道,他依旧气闷、心悸,更是打不起精神。 第一位劳工这几天感觉恢复不少,他反驳道:“我咋不认字了?我自己的名儿可能不认识,但我就是认识宝清盛!咋地,别说你不认识!” “认识能咋地?认识也到不了你跟前儿来!”第二名劳工说道。 第一名劳工就急了:“你往下看哪,真是宝清盛,你看那旗!那红色大旗,宝清盛!” 言之凿凿,有更多劳工总算站起身往下看—— “哎哎,真是,真是宝清盛!” “我看我看!艾玛,真是哎!” “工头儿,下面是宝清盛的车队,我们要不要打招呼?”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说了又不算!” “头儿,你问问大人们哪!” “问个屁,大人们天天闷在马车里睡大觉,我敢去打扰嘛!” “那也得打扰啊,咱们就这么挺着?粮食都快吃完了!” “别问我!你们爱咋整咋整,我可不惹那祸,就为了你们,我都挨了几回骂了?” “头儿,要不咱们大点儿声说话,让他们听见,他们准能有动静!” “我看行!” 自说自话中,劳工们刻意放大音量,不过他们也不敢喊叫,因为他们站着都头晕,喊着更是喘不上气。 连日的不适,以及粮食的消耗,让他们身体变得更为虚弱。 有些人还专门带了家乡的土和水,也掺起来喝掉了,但该喘不上气还是喘不上气,于事无补。 “去……去看看,他们在闹什么!”四皇子和郑春秋天天缩在马车不出来,怕自己也像劳工们那样倒下。 这段日子,他们饭不敢多吃,水不敢多喝,除非饿到、渴到受不了才吃上一口、喝上一口。 想想吧,撒个尿都能死人,要是拉屎呢?还能活吗? 每天最惶恐的事情,就是对着恭桶,拉也不是、尿也不是,每次都是提心吊胆一点点往外挤,挤一滴半块的,就憋住了感受一会儿,然后再挤个一滴半块。 就好像挤出的不是屎尿,而是生命。 就这样,他们也觉得每天都比前一天虚弱。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吸走他们的生命! “咱别往前走了,这里有水,也晌午了,先弄饭吃吧!”“宝清盛”大旗停了下来,小子们打水的打水,生火的生火。 有人高声喊:“乔领队,今儿吃啥?” 乔克礼就大声回答:“酸菜炖粉条子,吃不?” “好!”一片赞同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二章 国家队VS民营队(一) 四皇子的侍卫过来,跟着劳工们一起往坡下看,看到一个车队就着坡下河边休息,车队插着红色大旗,上面“宝清盛”三字遒劲有力。。 人们饮马的饮马,做饭的做饭,还有一边洗脸一边唱歌的,分工井井有条,气氛热热闹闹。 侍卫的心情与劳工们一样激动。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坡下的人们,侍卫虽不认识,可是那熟悉的大宣话,熟悉的酸菜香气,都快让他热泪盈眶了。 此行,是这名侍卫第一次走出国门,起初他与四皇子一样兴奋,可日子久了,背井离乡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能当皇子的侍卫,那也都是京都的贵公子,如今困在这穷山恶水,吃过多少苦啊受过几回伤,你是否还想继续往外闯? 他乡的话你你你会不会讲, 他乡的歌你你你爱不爱唱, 习不习惯飘泊的生活, 想不想念自己的家乡? 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侍卫汪着两眼泪,哽咽着向四皇子汇报:“殿下,是宝清盛的商队,他们……他们就在坡下!” 四皇子嚯地抬头:“你说谁?宝清盛?楚家那个?” 侍卫猛点头:“是,临洋侯的商队。” 四皇子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动作猛了些,胳膊肘磕在小几边上,麻筋儿了,却也顾不上,连声问着:“何人带队?可有女子?是不是临洋侯?或者她那儿子有没有来?” 侍卫愣了愣,没看到女的呀,再说殿下这是问的什么话?不该是问商队都带了什么货物、有没有医药和粮食吗? 侍卫禀告道:“未见到有女子,也未见到半大孩子。” 四皇子心说,见到你也认不出,听说那个临洋侯整天着男装,雌雄难辨,你能认识才怪! 四皇子要亲自去看看,他至少认识小宝,于是赶紧正了正衣冠,跳下马车。 另一边的马车上,郑春秋也颤颤巍巍下了来,把四皇子吓了一跳。 好家伙,怎么几天不见,郑春秋变成这副鬼样子?! 还真是“鬼样子”。 郑春秋这段日子泡病号,一点儿建设性意见也拿不出来,四皇子又怕他将“病气”过给自己,干脆免了他每日的问安,眼不见为净。 可就几日没见,郑春秋都快把自己熬成“人干”了,袍子松垮垮挂在身上,眼圈乌青,嘴唇黑紫,唯独一张脸惨白。 再加上“喝……喝……”喘得倒不上气儿的动静,怎么看都像来勾魂的阴曹鬼差。 “殿下……咳咳咳……听说有商队过来,下官正要去看看。”郑春秋给四皇子见礼。 四皇子刚才的激动一下子冷却下来,自己是皇子,就算再怎么盼着有人援助,也不能表现出来,便点了点头:“嗯,去吧。” 看郑春秋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皱了皱眉头——郑春秋就带了一个小厮出来,还死了,就他那不用风吹都站不稳的架势,别没等打听出什么,先一个跟头把自己摔死…… 于是四皇子就指派自己两名侍卫跟着郑春秋:“你,你,跟着点儿,别让郑大人摔了。” 当郑春秋在侍卫的搀扶下,亲眼看清坡下果真是“宝清盛”的旗帜时,心内百感交集。 过去是不想看见楚清,楚清还总蹦跶到朝堂上来;现在依旧不想看见楚清,却抵不住满脑子全是这个人。 明明下方旗帜上是“宝清盛”三个字,他怎么看都是两个字:“楚清”。 郑春秋让身边的一名侍卫下去,把宝清盛的领队带上来问话。 坡下,商队小子们手里拿着饼子,连碗都不用,菜也不盛出来,直接围着大锅捞着吃,下面的火堆一直烧着,让锅里的菜始终热气腾腾。 有人从马车上抱坛子酒下来,大伙直接对着坛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谁也不嫌弃谁。 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 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 很快,乔克礼上来了,手里的大饼包着一大团酸菜,边走边吃,还能容出功夫抱怨:“谁呀?喝酒呢!” 可不满意了。 那侍卫面色极其难看,因为他下令让商队领头的跟他走一趟,人家不理他,他把佩刀拿出来威胁,结果让人家一脚把手腕给踢脱臼了。 不过,乔克礼到底还是跟着上来了,因为他觉得白得人家一把刀过意不去,所以上来陪聊两句。 乔克礼他们就是奔着玉矿方向来的,来做啥?看热闹呗! 老大给他来信可是说了:弟兄们,有一种牵挂,叫做“奋斗过的地方”,一定要去看一看,有热闹就带回来给我说说。 他们走了一路还纳闷儿呢,这些人把大本营扎在哪儿了?咋就没看到呢? 现在知道了,这帮人看来是要去查看玉矿,结果在山脚坡就全倒了,真是不中用! “谁呀?干啥呀?正吃饭喝酒呢,咋这么没眼色呢!”乔克礼上来就一顿抱怨。 坡上好几百人,或坐或躺,大中午的,竟没人张罗做饭。 只扫量一眼,就能分辨出高低贵贱。 看吧,这一地,全是短衣襟的劳工,还有几个穿长衫的,看似体面些,可能是大夫。 侍卫就不用说了,腰上挂着佩刀,而穿着绸缎袍子的的那个“人干儿”,一看就是当官的,俩乌青眼,跟鬼似的。 远处有架比较华丽些的马车,不用说,皇子的车驾呗。 “你们是宝清盛货栈的?”郑春秋忍着胸闷问道。 “眼儿不瞎吧?那么大旗子在那儿杵着,还问?”乔克礼一点也不克己复礼的回道。 “放肆!咳咳咳……”郑春秋差点儿有一口气没倒上来。 乔克礼眼睛一立:“你谁啊?跟谁俩呢?” 郑春秋:“你!” 乔克礼:“你个屁啊你!没看人家正吃饭么,瞅你穿得人模狗样儿的,怎么尽干不懂规矩的事儿!” 郑春秋:“我……本官……” 乔克礼:“有事儿没事儿?有话说有屁放!别耽误老子功夫!老子还得吃饭呢!” 郑春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三章 国家队VS民营队(二) 远在异国他乡,别说郑春秋还没穿官服,就算是穿着,也不会有人拿他当根葱。 “本官问你,你们此行,都带了哪些货物?”郑春秋问道。 跟这小子实在生不起气,本就气不够用。 “你想买啥?”乔克礼继续嚼大饼卷酸菜。 这次乔克礼的态度好了些——咱是出来赚钱的。 在沃斯这地方,别说青菜,就是腌菜也很少,能有酸菜吃,不知道多少人眼馋呢。 看看地上那些劳工就知道了,他们都面朝乔克礼,眼睛直勾勾盯在他手里的食物和冒油的嘴巴上。 乔克礼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不过他马上又狠狠咬上一大口,有什么吃不下去的? 当初老大说要组织人力来采矿,不是没人响应吗?现在这帮人是跟着朝廷官员来的,他们饿不饿、死不死,跟咱没关系! 郑春秋:“可有粮食?” 乔克礼:“有!” 郑春秋:“可有药品?” 乔克礼:“有!” 郑春秋:“可有蔬菜、肉、蛋、酒?” 乔克礼:“有!” 郑春秋:“很好,本官现在通知你,朝廷征用你们的货物,并要求你们立即返回再送货过来!” 乔克礼:“滚犊子!” 换做一般商队,就算不满,也不会像乔克礼这样直接开口骂人,但宝清盛商队的东家是谁?是临洋侯! 你们想征用临洋侯的货物?别说征用,你们就是打欠条都不行! 乔克礼一句“滚犊子”,差点儿把郑春秋直接气死,身边的侍卫拔出刀来,他可是代表四皇子呢。 不过另一名侍卫看看同伴,没动作,他的手腕子还没接上。 乔克礼朝坡下一声喊:“弟兄们,抄家伙!” 仓啷啷! 坡下一片抽刀拔剑之声,有人就开骂:“哪个龟孙儿不开眼,敢打劫临洋侯的商队!” 旁边就有人提醒:“你把嘴里东西咽了再骂,喷的可哪儿都是!老大说过:浪费粮食,可耻!” “临洋侯”三个字,不但让郑春秋灭火,连抽刀的侍卫,刀抽出来半截也不敢再吓唬人。 人家挑明了临洋侯的商队,再装糊涂那就是直接跟临洋侯叫板。 四皇子也听到了,他不得不走过来——郑春秋那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想征用人家货物?他这个皇子都没底气这么说话! “殿下!他……下官……您看……”郑春秋赶紧告状。 四皇子瞪他一眼,要不是看他是工部尚书,对各种工程施工有所了解,真想现在就一脚把他踹下坡去! “你是临洋侯的什么人?”四皇子问道。 “兄弟!”乔克礼学着四皇子的样儿,也抬着下巴答道,然后大拇指翻出来指向坡下:“看见没,下面全是临洋侯的兄弟,临洋侯是我们老大!” 四皇子:感觉临洋侯是个土匪头子。 “这位小哥儿,”四皇子的语气随和了不少,眼下,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四皇子也学乖了:“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朝廷输送的劳工需要分批过来,还需等些时日; 眼下,我们需要粮食和医药,你们的货物可不可以卖给我们?” “行啊,殿兄弟!”乔克礼装着听不懂“殿下”是什么意思,故意把“殿”字当成姓氏说:“咱就是做买卖的,你买我卖,有啥不行!” 四皇子沉吟了下,问道:“我们需要的量很大……” 乔克礼:“没问题!就冲这么老些人,就你一个说人话的,这买卖咱也跟你做了!你说吧,都要啥?要多少? 如果我这儿不够,再给你送就是了!就这路,我们熟!” 四皇子:谁跟你是兄弟!谁姓殿! 四皇子说道:“我们出行并没有带多少银两,你看能不能先赊着,回头我写信回去,让人把钱送到你们货栈?” 乔克礼特别通情达理:“不用现银,银票就行!殿兄弟,咱都能理解,出门在外的,谁揣那么些银子铜钱的,多沉、多占地方,是不?” 四皇子:“呃……本宫是说,银票也没有,先赊账……” 不等四皇子说完,乔克礼就打断:“那免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概不赊欠!” 四皇子:“……” 说心里话,乔克礼都不明白他们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当年他们第一次来沃斯的时候,才二百来人,也都没出过远门,也没像这帮朝廷组织的队伍这么不济的呀。 朝廷组织的,那是国家队,楚家的算什么,最多就是个民营队。 国家队比不过民营队?说出来谁信?可就是真真儿的发生了! 其实不难理解。 当初楚家的队伍,那是共过生死的,团结得很,而且目标一致——出来赚钱。 既是赚钱,自然是与人为乐。 楚家的商队给沃斯各部族的百姓提供了很多便利,所以他们口碑一直很好。 如果遇到困难时,沃斯人也愿意帮助他们。 而对于沃斯人的帮助,楚清也是必有回馈的,比如粮食,或者其他生活物资。 可以这么说,楚家的商队这些年往沃斯跑,每一趟都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这趟大宣的采矿工程队就不一样了,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合。 天不时——对自然气候不适应。 地不利——对地形地势不熟悉,对地理变化带来的影响更是适应得很差。 人不和——对外两国刚打完仗,相互还仇视着;对内,他们各有各的目的,都在为自己的利益忙活。 就算是人数最多的劳工们,他们也不能像楚家小子那样有足够的闯劲。 他们都是大宣的老百姓,估计在这次出行之前,他们半辈子的活动范围,最远都没出过县城。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是惶恐的,所以就像那些绵羊一样,头羊带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生怕走丢了。 还有,他们得听话,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有想法也不能说出来,因为上面有大官儿、还有皇子,谁会听他们说话? 他们万一惹得官老爷不高兴,挨揍咋整?不给工钱咋整?他们出来,可是要赚工钱的呀。 整个队伍从上到下,不但不能像楚家人那样“人心齐、泰山移”,调动起主观能动性,还都怕担责任、怕惹祸上身。 这样的队伍,就算是两国没有打仗,也好不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四章 你不行 “哎哎,殿兄弟,你叫‘殿本宫’是吧?问你个事儿。”看四皇子半天说不出话,乔克礼起了话头。 咱就是一小老百姓,就是不懂什么皇子不皇子的,你能把我怎么着? 但你不能不说话呀,别被咱一下子噎死,买卖还得做呢! 总算把大饼卷酸菜都吃光了,乔克礼一边嗦啦着手指头上的油汤一边问四皇子:“那个不会说人话的是谁啊?怎么长得跟个鬼似的?” 旁边的侍卫忍无可忍:“放肆!这位是四皇子殿下,那位是工部尚书郑大人!小子,你别找死!” “啧啧!”乔克礼左一眼又一眼瞟着那名侍卫:“骗谁呢?还皇子,皇子能落魄成这样? 别以为咱没读过书你就可劲儿吓唬咱,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村里小子但凡上过学的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何况又是工部尚书、又是皇子的,那不得是从小就学富五车?” 乔克礼脚边坐着的那个劳工听不下去了,他实在替乔克礼担心——瞧瞧这小子说的都是什么话啊,这胆儿得多大?! 他就不怕皇子殿下的侍卫真把他砍了? 那劳工扯了扯乔克礼的裤脚,打着口型示意他——对方真的是皇子和工部尚书。 乔克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走到郑春秋跟前:“你真是工部尚书?天天扒着我们老大吸血的蚂蟥?” 郑春秋:“……” 乔克礼往山上看了看,又对郑春秋说道:“没我们老大指点,你这个工部尚书连怎么上山都不会吧? 哎呀呀,我们老大说过: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可我看,你是不行呀!” 可不是没行嘛,他们都集体趴窝了,还怎么行进? 但乔克礼是这意思吗?当然不是。 此“行”非彼“行”,可把郑春秋气得不行! 现在就是给他喝金创药,也无法弥补他的心灵创伤了。 自从四皇子从小宝身上感受到“格物”的必要性,就很想把工部掌握在自己手里。 小宝说过:“工部岂能是只管赚土木工程银子的地方?工部应该是推动一个朝廷向前发展的地方,好东西都应该从工部造出来!” 看小宝随便鼓捣鼓捣,就能鼓捣出“桌面蹴鞠”,问起他怎么想的,便能说出一大堆话来,还能说明每个部件起到什么作用,四皇子就心动不已。 难怪父皇那么喜欢楚清,不是会赚银子那么简单,是因为楚清能造出赚银子的新东西,而这些东西对大宣发展有用! 所以他才会要亲自来开采玉矿,他要向小宝那样开阔视野,扩大观察、思考和解决问题的领域,更稳健地实现目标。 他要掌握工部,把工部变成实现自己抱负的工具。 关键是,相比户部和吏部,工部也最不起眼,除了洪涝灾害需要挖渠引水,基本没人能想起他们,与工部走得近,不至于太显眼。 但眼下,这个郑春秋显见是不如楚清了,四皇子打算与楚清牵上些关系,哪怕是买卖上的也好。 以前没考虑过这些,还总看不上小宝,但现在想明白了。 只是拖了这么久时日,都没能上得矿山,进展太慢了,回头传到父皇那里,会给父皇留下“无能”的印象。 四皇子打算自掏腰包解决眼下困境:“本宫是四皇子,本宫亲自给你写张条子,回头你拿着条子,直接去‘聚玩堂游戏馆’拿银子; 本宫可是那里的‘为爱拼贵宾’,预存了一年的银子呢!” “聚玩堂”、“为爱拼”?那不是小宝的买卖吗? 拆东墙补西墙可还行?不能挖小宝的墙角! “都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概不赊欠,那是我们宝清盛的规矩!”乔克礼坚定回绝了四皇子的话。 郑春秋的“征用”,和四皇子的“自费”,其实都是想用私人名义、打白条的方式,免费得到楚家货物。 免得出师不利的事情被皇帝怪罪,但是楚家商队绝对不配合。 看看坡下吃饱喝足、精神抖擞,亮出刀剑、长枪的商队小子,再看看自己这边一地病病歪歪、面有菜色的人群,对比鲜明。 想想楚清这些年在沃斯国一直都能“平平安安任我行”,用波棱盖儿想都能猜出楚家人有多彪悍。 而且现在己方需要他们的援助,不能跟人家死磕,可是,这些人也太不给皇子和高官留颜面,场面尴尬,一时僵持住。 最后,还是随行的户部书记吏出面,帮忙谈这笔生意,他手里有“公款”。 想瞒着皇上掩盖当下不利,是不可能了。 户部书记吏虽然官职小,此行也只负责统计和记录开支,但问题是,他也有高原反应啊,他也饿呀! 你们又是皇子又是尚书的,没人敢饿着你们,可我这个小吏却跟那帮劳工一个待遇,我愿意嘛我? 有公款为啥让自己饿着?钱必须花! 一看换户部小吏来谈买卖,乔克礼马上把所有的货物价格都提高,尤其是草药。 老大说了,热闹要看,钱也得赚。 只要谈钱,一切都好说。 乔克礼不但把车队所带货物都卖给他们,还额外给太医上了一堂如何预防高原反应、应对高反病症的课。 并把关于撒尿的“二十一字方针”普及给所有人:“记住了啊,不是不能撒尿,不撒尿不得憋死? 你们只要做到‘平时不憋尿,想尿蹲着尿,尿前深吸气,尿时细水长流’就可以了。” 出门在外,绝大多数人又是大宣百姓,不能眼看着他们死在外面。 老大说过:“窝里斗”可以,在外面一定要团结。 这一次从楚家商队进行补给,虽然花了很多钱,但货物是真的全面,除了粮食外,还有菜,南北方的菜品都有。 比如干菜有:茄子、豆角、笋、白菜、蘑菇、木耳、海带、梅菜、豆皮。 还有不少腌菜,什么菜头、雪菜、橄榄菜、酸菜、酸笋、辣白菜。 就连酱都分了南北不同口味,不止如此,还有咸鱼、腌肉和卤鸡鸭肉蛋,还有奶粉和芝麻糊。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卖不了的。 让人看着就馋,闻着味儿就饿。 甚至商队一路上采集的新鲜野菜也都作价卖给他们了。 更别提各种草药了,都能武装一个药铺。 收钱的时候,乔克礼还不忘嘱咐劳工们:“你们怎么还能让自己饿着呢?没粮食吃,挖野菜啊!” 劳工们心里苦,他们倒是想四处找找野菜,但是不让啊!纪律,懂不懂? 在楚家商队走后不到三日,第二批大宣劳工带着补给就到了。 带队官员本以为会受到皇子的青眼、高官的热情相待,结果人家看到车上除了粮食就是粮食,好脸都没给一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五章 组织货源 把干菜、腌菜卖出药材价,乔克礼没能取得“国家队”的长期合作订单。 但乔克礼并不着急。 反正自家药材收购价比腌菜也没高出多少。 再说,没有合作订单,又不代表以后赚不到他们的钱。 能跑到如此偏远位置的商队,除了“宝清盛”,别无他选。 大宣的商家,多以贩卖茶叶、丝绸、瓷器等高利润货物为主,所以他们的客户都是沃斯的有钱人,运输线路也相对固定,不会深入到偏远地区。 毕竟沃斯民风彪悍,一般商队没有足够的武力保障是不敢到处走的。 楚家的商队却是大钱要赚,小钱也不放过,所以他们的路线走得更远。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楚清和小宝在沃斯的路径足够远。 两国建交以来,倒是有大宣商人也想打开通向沃斯王城的商路,但是他们进出都要缴纳繁杂、并高昂的税,因此并不成功。 楚家在王城能够置业,也是因为小宝差点儿送了命,沃斯四王子赔偿了一处产业才换得的。 所以,凡是楚清留下印迹的地方,都是楚家商队行走的线路。 就像这一次,乔克礼都没打算能赚多少钱,只为了替他家老大看“国家队”热闹才跑了这么远的。 倒是无心插柳,赚了一大笔。 他马上写了封信,让先行返回补货的孟武给送到楚清手里。 ****************** 临洋侯府。 楚清在读着乔克礼的来信,小宝则接待乔克礼派回来的孟武。 如今的楚清,遇到高兴的事儿已经不会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笑出鹅叫了,而是想笑就笑:“哈哈……呃……嘿嘿嘿……啊哈哈哈……” 畅快至极。 “娘亲,喝口茶,嗓子都笑冒烟儿了吧。”小宝体贴地端来茶水:“别光看信,你听孟武说,不比那信有意思?” 当然要先看文字,文字赋予的想象空间更大。 楚清先行脑补郑春秋的窘境,然后再听孟武讲述,那种快乐,是指数级增长哦。 “我乔哥说:‘殿本宫是吧?问你个事儿!’”孟武还在学舌:“那个不会说人话的是谁啊?怎么长得跟个鬼似的?” 楚清:“啊哈哈哈哈……好好!” 孟武:“我乔哥说:‘我家老大说过: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可我看,你是不行呀!’” 楚清:“啊哈哈哈哈……好好!” 小宝再次体贴地给楚清递过帕子:“娘亲,哈喇子,擦擦。” 孟武也带来了额外的消息:“乔哥说,咱们采玉队的人不着急回来,他们想继续留在沃斯做买卖; 反正都通婚了,等睡到合适的姑娘,再给带回来成亲。” 楚清:“啊哈哈哈哈……好……不是,你说啥?什么合适的姑娘?” 孟武:“睡到合适……不是,是遇、遇到合适的姑娘……” 楚清总算把嘴合上了。 沃斯国对女性忠贞的要求与大宣不同。 沃斯国的未婚女性,可以在父母替她选定夫婿之前,自主择偶,比如有看中的小伙子,她们会主动表白,甚至可以“试婚”,期限是三日。 也就是说,只要没结婚,她们婚前和别人睡多少次都没关系,有了孩子也没关系,。 而一旦成亲了,她们就必须对丈夫忠贞,婚姻存续期内只能有丈夫这一个“枕边人”。 但是成亲后,女性将是男性的财产,如果丈夫死了,她们将“向家族内兼容”,比如嫁给大伯子或小叔子,甚至夫家的侄子、外甥等等。 所谓“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厘嫂,故国无鳏寡,种类繁炽”。 这可能也是出于繁衍人口的考虑。 沃斯王族则更混乱,他们甚至可以直系亲属通婚。 但是孟武张嘴就秃噜出“睡到合适的姑娘”,让楚清心里有些不适,这与她所受的教育实在不同。 楚清看向小宝,意思是你的人你得管。 可小宝又能懂什么?他在原来的世界,连什么叫“睡姑娘”都不懂,在这个世界也是只听说没实践过。 不过小宝多少还是能明白楚清的意思,因此很严肃的对孟武说道:“替我传令给他们:临洋侯说过——任何不以成亲为目的睡姑娘,都是耍流氓! 不论证据,有嫌疑就严惩,从断小头开始,到断大头为止!” 楚清:“……” 孟武脸都吓白了,因为临洋侯没说话,那就表示同意! 孟武庆幸没说自己睡过几个沃斯姑娘。 以前他们还真没谁这么干,也就这一年来才开始的。 这不是老大炮轰沃斯王之后,大家都看沃斯人不顺眼,把睡人家姑娘也当成“解恨”行为嘛。 孟武赶紧转移话题:“那个……乔哥还说了,让多多运货过去,咱们人多够安全; 乔哥说,姓郑的没有下订单更好,他们买的那批货也吃不了多久,以后劳工多了,更是没啥可吃的; 所以咱们干脆零售,去一次卖一次,次次都卖高价;不然他们真下订单,咱们还得压价呢。” 楚清点头。 在沃斯那地方,只要是吃食,就不怕卖不出去。 孟武:“乔哥还说,就算他们不买,咱家弟兄们也会跑去矿区附近摆摊,馋死他们! 要是他们禁不住馋又没钱,那就闹腾,闹腾到郑春秋没辙,就该掏钱了!” 孟武这次回来,不能让他只送个信就拉倒。 楚清让孟武好好休息两天,然后又给组织起一支队伍,让孟武带队,重回沃斯。 这一次的队伍,除了补充临洋县当地的一些特产,比如雪莲花、枸杞、贝母等,还有玻璃制品。 比瓷器还贵重的玻璃酒具、摆件。 瓷器的钱楚家赚不到,但是可以分享瓷器的销路。 还有茉莉花茶,现在也仅供给大宣皇宫一小点儿,赚不到什么钱,楚清打算抢大宣茶商的生意。 丝绸生意我抢不了,你们又抢我棉花生意,没关系,老娘可以用便宜的鸡毛鸭毛赚出比卖丝绸还多的银子——我卖羽绒服! 以前不跟你们抢生意,是我厚道。 但是厚道不代表你们就可以欺负我。 楚清在积极组织货源,准备拼命赚钱的时候,小宝却在大笔大笔花钱。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六章 观海听涛 “谋反罪大清缴”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政治阶层为求自保,拼命断尾,孔家、魏家等商界之流“一夜回到解放前”。 大量的商铺被查封,小宝正拼命花钱打通门路,要在朝廷对这些商铺拍卖前进行“抄底”。 拍卖就拍卖那些不太好的铺子算了,地段好又存货多的,小宝一定要先拿下! 用小宝的话就是:“你们以为我娘亲辞官,朝堂上就没我娘亲的分量了?我娘亲无处不在!” 与此同时,皇帝给了楚清一个新的任务——开发新盐场。 精盐价格被皇帝御笔钦定,而楚清又控制着终端成交价,倒卖盐引变得无利可图,所以多开办盐场,于国于民只有益处。 但皇帝此举并非只为赚钱,实在是因为被淦州府造船厂那一次遇袭给震惊了。 大宣海外尚未发现邻国,也从未遭受过海上入侵,所以也就没有海防意识。 而人口又主要聚集在内河流域,海边几乎都是发配之地,试想,赤手空拳的流配犯人,就算让他们渡海逃亡,他们也没活着的几率。 故而大宣根本没有海防建设。 所以这次几个州府上奏,“沃斯人沿临洋县与淦州府之间的海域,与大宣反贼进行勾连”,让皇帝除了震惊,也开始有了对沿海设防的思考。 但是,从现在开始进行海防建设,最起码要建起海防水寨吧?要建立水军吧? 不说需要有投入多少经费,单说这个建设过程需要多少时日? 倘若说到经费,目前尚无外敌入侵,那么早建设防御体系,岂不是劳民伤财? 这就好比一个主妇,为了不知多少年以后的一顿饭,从现在就开始添柴烧灶热锅,那不是既浪费柴火又浪费人力? 可如果让楚清负责开办更多的海盐场,她为了保证经营,自会组织人力巡防,岂不是一举两得? 国家不用出钱,楚清一人办事,实在是无本万利的长治久安之计。 “着啊!”楚清左拳击右掌:“本侯正愁于有了封地,反而不好到处巡游呢!皇上圣明,皇上威武!” 楚清就喜欢这样钻钱眼儿的皇帝,这不等于把无数个半岛让楚清管着吗?以前漂亮国有个叫什么建国的“霸主”,现在这又冒出一个皇帝也叫这名,挺好。 楚清干脆观海听涛去! 只是,筹建盐场,需要钱添置设备和原材料吧?比方说石灰石、柴火、推车什么的。 虽说不贵,那也是额外支出,得找补回来。 这钱嘛,就得靠四皇子和郑春秋给掏喽。 *******************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 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们奋斗过的地方。 孟武的车队,小马鞭抽着空气,走在春光里。 经过小半月的休整,和从楚家商队所购货物的滋补,郑春秋的面色好了些,胸口也不那么堵得慌了,但是他觉得心更堵了。 “四殿下,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体格实在是……唉,还劳烦您来看我。”郑春秋一脸愧色对四皇子说道。 “郑大人且宽心,本宫看你气色好了许多,想是要大好了。”四皇子说道。 四皇子快急死了,谷雨都过了,他们还没能上山,都被这个郑春秋拖累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主官,只好安抚着。 “唉嗨嗨嗨~~~~~~”郑春秋有气无力的哼哼。 病倒的这段时日以来,郑春秋叹气的次数不但增多,而且叹气的尾音也变得愈发缠绵。 因为背井离乡,即便是尊卑有别,四皇子的安慰也让郑春秋倍感亲切,不由得把四皇子当成家人。 郑春秋说道:“四殿下,下官这感觉真的不好啊,每天夜里就不能闭眼,一闭眼,那是一宿都别想睁开; 还有,也不能吃瓜子,那是吃一口吐一口啊!” 四皇子:!!! 这不废话嘛!你丫睡得挺踏实啊,还一宿不睁眼?本宫都愁得一夜一夜睡不着! 吃瓜子还吃一口吐一口?废话!谁吃瓜子不吐壳?本宫看你就是欠揍! 看着四皇子大脖筋一下子涨起,郑春秋不知四皇子因何发怒。 他想说自己一宿一宿做噩梦醒不过来,他想说自己吃瓜子时食不知味,常常吐掉瓜子仁却把壳咽进肚子里,怎么四皇子还怒了呢? 他都担心这几日面色转好,是回光返照,他要客死他乡了啊! 四皇子实在跟他生不起这份闲气,便亲自带人先行上山。 因为有劳工建议,总得先查看上山是否有路。 这么高的山,想爬上去千难万险,得先找找有没有以前楚家采玉队留下的助力设施。 没有。 就因为小宝下令撤退,采玉队把所有设施都拆了。 连辅助攀爬的铁钉和绳索都撤走了——那么粗那么长的铁钉不是钱?绳索不是钱? 更别提半山腰的帐篷、滑轮组,更不能留下。 四皇子他们倒是找到了些攀爬过的痕迹,比方铁钉留下的坑洞,或在山体上画的示意方向的箭头符号,但是他们依然爬不上去。 这时他们才知道在异国他乡采矿有多艰难。 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们。 若是在国内,每处矿区都可以就近征徭役,帮助开山、修路等先期工作,就像吉州铁矿一样。 可眼下不行,劳工得一批批运送,每到一批,就先倒下一批,待休整差不多了才能上工。 而且伙食还差。 在国内,像他们这种上了花名册的技术型劳工,不但有工钱拿,而且管饭,伙食就算再差,也是每三天能吃上一顿有肉的菜。 现在可倒好,一顿饭两个窝头一碗粥,比牢狱的伙食好不到哪儿去。 这里可是高原,没有好体质,怎么经受得住这里的“瘴病”? “大人!大人!”有劳工兴冲冲跑到郑春秋的马车跟前:“又有商队来了,还是宝清盛的!” 宝清盛商队好啊,他们的货物可全了,鸡鸭鱼肉蛋,虽不多,但是都有,蔬菜和粮食品种也多,甭管粗粮细粮,都收拾得可干净了,一点沙子和老鼠屎都没有。 还有那粉条子,不管跟啥放在一起炖都好吃。 上次宝清盛商队过来,别看他们这些劳工分不到那些肉蛋和奶粉什么的,但是光是吃干菜炖粉条就可香、可顶饿了。 只是太少,没几天就吃光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七章 书记吏的小心思 可能南方的阳光,照着北方的风。 可能时光被吹走,从此无影无踪。 可能故事只剩下一个难忘的人,可能昨夜梦里嘲笑我的,是楚清。 听到劳工兴冲冲的汇报,郑春秋无精打采的抬起眼皮,隔着厚厚的车帘应声:“来就来呗。” 劳工愣了:就算我们吃不上肉,难道大人你也不馋?还就不信这个邪! “大人!咱们不得买些药材?还有那么多兄弟起不来身哪!”劳工在车帘子外站直了身体。 既然大人没打算出来说话,那他也不必小心翼翼弓腰弯身。 这个理由充分。 就算不冲着这些干净的粮食,药材总得买吧?外面那么多条人命哪。 郑春秋不得不起身下马车,去找户部书记吏和太医——买什么药、掏多少钱,四皇子不在,得有人商量才行。 坡还是那个坡,车还是那么多辆车,可是带队的换了个小哥。 带队小哥孟武可没打算现在就停下,他依然往空中挥舞小马鞭,把嘚瑟的神情挥在春风里,挥在草地上。 等他们商量出大概了,孟武的车队已经绕过他们那面坡。 “哎,停下停下!”太医赶紧大叫。 上次从宝清盛商队买到的药材非常好,很是对症,半数人的症状都好得差不多了。 可惜朝廷给派的第二批队伍却没有携带任何药材。 等到与商队接触上了,太医贪婪地翻看一麻袋一麻袋的药材,书记吏脸红脖子粗地与孟武商讨价格。 “不卖!”孟武脖子一梗,拒绝得相当干脆。 书记吏:“我们要的多,你看看,这么些人呢,你就不能便宜些?” 孟武:“不能!” 书记吏:“你这小哥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呢?咱都是大宣人,你不能逮住一只羊可劲儿薅毛啊!” 孟武:“薅毛?呸!你也不看看你们算哪门子羊,值得我薅毛?实话告诉你,就我这几车药材,卖谁不是卖,非要卖给你们? 我薅沃斯人的毛。他们连个屁都不放,还嫌便宜呢!” 书记吏:“那你可牛皮吹大了!他们零星买,一斤半斤的,你费了牛劲也赚不了几个子儿,可我们这儿多少人? 回头我们会有更多的人到这里,不是笔大买卖?” 孟武:“看你这样儿,大小也该是个当官的吧?就这么没见过世面?你这儿算人多? 行了,不跟你废话,谁便宜你找谁去,别耽误我赶路!” 书记吏:“……” 上次没和楚家商队达成长期合作协议,让书记吏非常遗憾,因为毕竟他当众掏了公家的银票。 但是这件事原本可以有另一套操作模式的。 朝廷要是出面购买物资,首先要进行预算,预算的学问可就大了。 从何处购买、购买多少种类、运费几何都是可以做文章的,所谓“浮冒”就是这个意思。 比如,官员们讨论:既是需要药材,我看就从赵家药材铺进货吧,那里种类齐全。 其他人就会说:宫里某某御医家世代经营药材,若从他那儿进货,咱们能拿回扣。 再有人建议:不能从一个地方进货,那样我们上报的价格不好提高啊,不提高,咱们这么辛苦讨论有什么好处? 看,从何处购买,就得讨论半天,然后选择一个能让大家都最大获利的方案。 然后再讨论买多少药材、买什么品质的药材。 越是高品质的药材价格就越高,所以上报的都是高品质药材,然后实际采买的是低品质。 如此种种,讨论好了,预算也做完了,与户部打打嘴皮子账,最后大差不差总能拿到八九不离十的款项。 于是,与这笔款项相关的所有人员都能先分得一层“过手费”。 而这笔款项实际使用的过程中,还可以与卖家扯扯皮,拿些回扣,这又是一项收入。 至于商人,也不会亏本。 药材喷水压秤、或以次充好、更有甚者药材夹着杂草卖,甚至是假冒伪劣,比如,用牛蒡根、商陆根或者山莴苣冒充人参。 如果这名书记吏在上一次能有机会与商队谈下长期供货业务,那么以上那些“浮冒”出来的银两,可以直接、全部进入他的口袋。 因为他是直接接触的卖家,没有经过朝廷,没有人能与他共享。 毕竟这种合作,郑春秋以及四皇子,出于他们“高贵”的身份地位,不会参与。 太医或许能瓜分点,那又能有多少?大头儿不还是进自己腰包? 书记吏把孟武拉到边上,避开太医的视线,耐着性子磨嘴皮,好事总是多磨嘛:“小兄弟,你看你这车队,路上人吃马喂的也不少花销; 你死扛着价格不降是替谁扛?又落不到自己腰包,何必呢? 倘若你一时半会儿卖不掉,再给焐坏了,不是亏本了? 倒不如你我合作,你开的价我也不还价了,银票照给,每车你给我一成‘漂没’(回扣); 这样你卖得也快,还不算损失什么,你主子要是问起,只说路上脱水,少了斤两,多报些水分,你自己也好也赚点儿。” 孟武都乐了,去麻袋里掏了几块红景天,塞进自己的水壶里,喝上几口才说话:“瞧见没?就你们吃不起的红景天,我们出门都拿着泡水喝,你觉得我像缺银子的?” 书记吏:“……” 这年头赚点儿钱怎么就这么难? 另一头,商队小子们已经就地生火做饭,这坡下有河水,正是歇脚的好地方。 阵阵香气飘来,这帮小子竟然在涮羊肉,其中有小子喊道:“武子,吃饭!甭跟他们磨叽,又不指着他们赚钱! 把最后一车玻璃酒具送到,咱就回家,剩下这些咱们自己吃都不太够,你别给卖了! 还有那药材,回去路上要是粮食不够吃,咱还能跟牧民换肉呢!” 玻璃酒具?回家?粮食自己吃? 书记吏是听明白了,人家真不指着这点儿药材粮食赚钱哪。 那边车队小子们已经开始推杯换盏了,玉米酒飘香,涮羊肉热气腾腾,有小子在唱: “咱们这帮尕娃子,中午拉条子,晚上揪上一锅羊肉面片子…… 你不喝个酒呀我不吃个肉,咱们算个啥朋友!” 郑春秋的腿不受大脑控制地往这边走来,只有太医还在认真查看药材,他已经搬出好几麻袋药材,就等着书记吏给结账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八章 信心 孟武这个时候从这面坡下经过,为的就是赶中午的饭点。 到了饭点人会饿,如果饿的人多,肯定好卖货。 眼下,国家工程队的劳工也在生火造饭,只是他们动作慢吞吞、懒洋洋的。 一是因为身体还比较不适应此地气压,二是这饭没什么可做的。 稀得挂不住筷子的碎米汤,硬得能硌掉牙的窝窝头,有啥可做的?唯独一点:碎米汤里撒了盐,吃起来略有咸味。 就这点儿咸味,就当做菜了。 孟武往他们的锅灶里看看,撇了撇嘴:伙食真不咋地,当年他们在军营也没这么艰苦过。 在军营,每顿饭至少给熬一锅大白菜的。 孟武甚至想到,要是他们看到临洋侯家养的猪吃的都是啥,怕是要哭死。 这次去给林洋侯送信,小宝还领他去参观了工厂,工厂后面专门圈了一块地,用来养猪。 那些猪是工厂食堂养的,有专人负责给做猪食。 就那锅灶,大到可以给半大孩子当浴盆,做饭时,各种瓜菜成捆成捆的,像海芋、芭蕉叶,都得先用铡刀铡一遍,再用菜刀剁一遍。 还要撒进豆饼、玉米面,熬成稠稠的一锅又一锅。 不这么干不行啊,指着食堂的剩饭剩菜喂猪?不可能!食堂的饭菜每顿都剩不下。 那猪养得肥粗二胖的,宰了下到锅里,大肉片子白花花的,看着油水就足。 要不然为啥百姓都爱去临洋侯的工厂做工呢,因为伙食好,顿顿吃得饱,虽不能说顿顿有肉,但隔三差五能见荤腥。 想到这儿,孟武也饿了,旁边弟兄们还喊他吃饭,涮羊肉的香味在野葱香气的调和下别提多诱人,孟武就没多少心情跟书记吏耗着了。 他转身就去太医那里,把太医费了牛劲搬下来的药材麻袋重新搬回车上,嘴里絮叨:“别动别动,没多少了,我们还得卖高价呢!” 麻袋搬下来容易,要重新搬回去,就有些麻烦。 太医挑得的这几袋子药材,是上次用着效果最显著的,别的没敢奢求。 其实从医者角度讲,治疗治疗,治和疗是不能分开的。 治的对象是病,疗的对象是人,既要除去病根,又要让患者康复,所以除了需要有对抗疾病的药物,还需要康复患者机体的药物。 太医生怕这些大人物舍不得银子花在劳工身上,已经把“疗”的药物排除掉了,只留下“治”的药物。 真的算得上是医者仁心。 可是他东一麻袋西一麻袋地往外拽,车上的货物就有些乱套,孟武想重新塞回去就很吃力。 “你们又不诚心买,干啥给我翻这么乱!”孟武抱怨。 孟武只好把车上的麻袋全都拽下来,准备重新安放,这么一倒腾,最底层平铺在车板上的一排排铁钎、长钉以及绳索就暴露出来。 尤其是绳索,拖拽麻袋时就把它们给弄乱了。 这些都是采玉队那帮小子从矿山上收回的,这次孟武过来时,乔克礼特意给他带上,并交代:“卖给他们,省得咱们还得往回运,死沉的,谈好价格再告诉他们咱家还有大量的铁锹和铁镐。” 乔克礼的意思是,卖给他们粮食赚不了多少钱,草药赚得多,铁器赚得更多,咱们用过的这些铁家伙都磨损得厉害,不如卖给他们,免得往回运了。 但是眼下药材价钱都没谈好,孟武不能现在就提出把这些东西也卖给他们,上赶着不是买卖嘛。 孟武喊了人帮他整理绳索。 用于做攀爬扶手的绳索,是船用缆绳,极其粗壮结实,而且一条就有三十丈长。 这样的绳索一个人归置不过来的。 就这时候,一队人呼啦啦往这边跑来,当先几匹马,为首的是四皇子,后面是他的侍卫。 再后面全靠双腿跑着的,是一群明显疲劳至极却突然焕发精神的劳工。 四皇子策马跑来,是因为他远远地看到了绳索;而那些劳工尽管疲累却依然紧跑慢赶,是因为看到了“宝清盛”的大旗。 远在异国他乡看到这三个字,代表有好吃的! 真正主事儿的人回来了,书记吏不得不收回他的小心思,这一次又只能当“过路财神”。 四皇子现在要的就是往山上架设辅助攀爬的东西,急需。 如果等朝廷一波一波运过来,不定要等到何时。 还是那句话,没谈妥“浮冒”的范围,就制定不了方案,没拿到“浮冒”的份额,就不会有货物运过来。 即便运来了,以次充好也是家常便饭,哪有眼前这些现成的东西实惠? 于是就这一把,书记吏手里的银票就全到了孟武手里。 因为除了付清车上现有的货物的费用,连那些用旧的铁锹铁镐的定金也都交付了。 “这就对了!”孟武边点数银票边说道:“还是我这里便利,不然你们等朝廷运送,得等到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价格? 你们真正要运的,应该是银票,既轻便又省地方!” 四皇子:“……” 郑春秋:“……” 书记吏:“……” 太医:“对对对,这才是正理儿!” 孟武:“再说了,出门在外,指望谁能指望得上?你们看看哪家商队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这一点就是四皇子和郑春秋最郁闷的地方,除了楚家的队伍,真的没人如此深入沃斯偏远之地。 ……………… 有了这些攀山的工具,四皇子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就算郑春秋再如何指望不上,他也能先行带人打打基础了。 真是没想到,干点事情竟会如此麻烦和耗时。 有了工具就等于工程有了进展,四皇子带人沿途开辟或修复以前楚家搞出的羊肠小道时,郑春秋的“病”也随之有了“起色”。 毕竟,从最初想好的千头万绪,到集体趴窝没了头绪,再到现在人家四皇子给重新挑出了头绪,郑春秋若再不打起精神,是真要摆烂等着被治罪吗? 朝廷输送的劳工队伍也不算很慢,接而连三地到来,因为有四皇子他们反馈回去的信息,也再没出现过撒泡尿就死人的事故。 四皇子的信心更足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二十九章 “春种一粒粟”(一) 终于,在立夏前,他们确定了矿区位置,可也并没能有所扩大,谁也不是傻子,四皇子想靠小聪明把沃斯人忽悠瘸,没能行得通。 他们到达矿区的第一件事,是把楚清当时画在山上的界限标志“宝清盛”给涂掉,改成“宣”字。 第二件事则是…… “四殿下,下官认为,应该先用火药,等炸到炸不动的地方,您在播种。”郑春秋建议道。 四皇子带了一大口袋的毛竹种子,他正在寻找可以播种的缝隙,准备像他提前做好的“功课”那样,利用种子的“生命之力”开采玉石。 父皇说了,要说种子的力道,当属毛竹最强。 因为毛竹一钻出来,甭管是床板、房了,没死的,断手断臂,又缺医少药,还能坚持活多久? “废物!你们工部都是废物!”四皇子恼怒大喊。 山玉开采,每年只有短短四个月左右,浪费一天就是极大损失。 四皇子的一腔怒火似要把郑春秋烧到体无完肤:“该爆炸的时候不爆炸!你们做的这些玩意儿比那炮还没良心!专炸不该炸的地方!” 好在玉石开采并不只有这一种方法,虽愤怒却还没有失去理智的四皇子,果断选择把毛竹种子撒进岩石缝隙中,并填上家乡的土。 东方不亮西方亮,这招不灵那招灵。 四皇子希望,一颗种子种下去,千千万万竹苗长出来。 劳工们这时倒是不觉得此举令人无语了。 播种就得等着发芽,他们总算可少受些罪,消停的休息几天了。 ***************** 临洋县。 从今年开始,临洋县多了一个节日——“五一临洋劳动儿童节”。 此节日从县孤儿院发起并施行,同时,孤儿院正式更名为——“希望小学”。 这件事是受徐光泽举办清明节祭扫烈士墓活动的启发,确切地说,是受到前来祭扫的百姓启发,而快速决定的。 今年的清明祭扫活动,举办得相当成功。 平坦的“宣化路”两侧的沙枣树上,被县衙挂上许多标语牌,比如“马革裹尸烈士志,捷报传家父母心”、“青山绿水,长留生前浩气;翠柏苍松,堪慰逝后英灵”等。 还有许多画作,上面是这些英雄与敌人厮杀的场面。 虽然画这些画的人并未亲见当时的战斗场面,画不出街上传说的那些炮火,画的都是操着农具的百姓抗击沃斯敌寇的英勇、或贴身肉搏时的决绝,却把那股不屈不挠、誓死保家卫国的精神完全体现出来。 每隔一条文字标语,便有一张宣传画,使沿路行走的百姓心中,始终激荡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慨叹和责任感。 徐光泽还把宣化路刚修建好时的“宣传讲解员”们都请来,沿途讲解那些标语和图画。 道路被纵向画了白线作为车道界限,右侧画上通往纪念碑的箭头,左侧则是回返的箭头,并指示人们靠右通行。 道路两侧有卖香烛、纸钱的街摊,也有卖吃食和小玩意儿的,价格都不贵,但是一律不许高声叫卖。 百姓们愿意烧香的可以买香,愿意烧纸钱的也有地方现买。 还有一些吃食零嘴小玩意儿,百姓们祭拜完了下山可以在这里逛逛,就算在平日里,这也将是个逛街的好去处。 不论山上山下,除了楚家那块棉田,以前这里都是荒山荒地,荒山荒地,就自有一番大自然的景色。 如今宣化路平整坦荡,周围被炮轰过的土地也平整下来,更是供人观光的好风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章 “春种一粒粟”(二) 祭扫仪式的第一项就是请临洋侯讲话,楚清大力赞扬了保家卫国的英雄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大无畏精神。 在楚清发言的过程中,看到很多百姓是携儿带女来的,他们静静聆听楚清讲话,望着墓碑上一个个名字湿了眼眶。 有哭闹小儿,也被他们的父母柔声制止,还指着那墓碑给孩子轻声讲述什么。 待听到楚清说,这些年纪轻轻就把生命献给临洋县的后生,很多都是孤儿,没有家人认领他们的遗体时,观礼的百姓们更是感动。 他们有的把路上采的鲜花放在墓碑边上,有的放上些吃食,也有的把沿途采摘的野菜留下。 甚至有个刚刚学步的娃娃,蹒跚地走来,把一直握在手中的鸡蛋放在墓碑前,留着口水的小嘴巴不停地对墓碑说:“吃,吃。” 楚清发言后,徐光泽也发了言,他说:“……这些英雄,出自我们每一个平凡百姓的家庭,是我们大家的好后生; 我们今后每年的今天都会来给他们祭扫,平日里也会常来探望,他们是我们的亲人; 他们活着的时候保卫我们平安,逝去了也会祝福我们喜乐,所以我们无需悲恸,他们更希望见到我们过得和美、安康…… 父老乡亲们,本官知道你们一路上看到很多贩售香烛或其他货品的摊位,这些摊位目前由县衙暂用,但还有更多空余的位置; 这些空余的摊位,大家都可以申请,只需向县衙进行登记承租,和象征性缴纳押金便可; 但本官声明:宣化路上所有摊位缴纳的税金,将用于维持县衙孤儿院的运转,因此本官不允许有任何人假借孤儿院的名义谋取利益; 不能说为了孩子们如何如何就刻意提高货品价位; 摊位所售物品货价,必须与市集上相当; 所以,请乡亲们监督这些摊位,有任何强买强卖、或胡乱要价、霸抢摊位等现象,都要上报到县衙,一经查实,势必严惩!” 楚清在心里咋舌。 不愧是搞经济的老徐。 打着祭扫的名义,开辟出一条维持孤儿院财务运转的道路,还让百姓觉得在这里消费的都是爱心,心甘情愿花钱。 县衙不但省了钱不说,还给徐光泽自己的官声提高不少。 这还不算完,徐光泽看到百姓们纷纷献上吃食或花朵等作为“供品”,更是马上表示: 这些吃食在供奉之后,将会带回孤儿院,一点也不会浪费,让百姓的爱心,连同英烈们的祝福,一起援助那些没爹没娘的孤儿们。 按照徐光泽说的法,这里将像那些道观、寺庙一样,不止是祭扫,还可以当做许愿的地方、赏景儿的地方、游玩闲逛的地方。 因为这里不像那些道观、寺庙,还要交“香火钱”,这里进门是免费的、消费是自由的。 如此,这里将更加亲民。 “哎呀,这不是抢人家道门和佛门的生意嘛,哈哈哈……”楚清悄悄对小宝嘀咕。 这可都是学问,楚清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无论如何,百姓们都领会到了知县老爷需要他们领会的精神,而这也启发了楚清。 在她那个世界,是由学校带领学生们扫墓,帮助学生们了解历史和文化,懂得生命的意义,也进一步增强历史责任感和民族使命感。 并且这种缅怀先人的方式,可以让学生感受到家庭和社会的温暖与亲情,培养孝顺爱家的品质。 又联想到孤儿院,楚清不希望培养出一群白眼狼,就像当初的大凤她们,在人们的救助中反而迷失本性。 所以,楚清在清明祭扫之后,马上对孤儿院进行整改,不但更名为“希望小学”,寓意他们是自己人生的希望,还增加了德育教学一项。 其他教学,只是教授基础生活技能和生活常用字,而“思想品德课”才是主要科目。 大凤她们那些姑娘们,愿意留在希望小学当老师的,楚清给留下了,并由百家兴担任“德育教导主任”,不定期授课。 同时,楚清把宣化路附近属于自己的地皮拿出来作为“学田”,其收入作为“希望小学”经费。 学校的师生需要和农民一样在这块土地上进行耕作,让孩子们懂得不劳无获的道理,培养自强不息的品格。 并把每年五月初一,定为临洋县的“劳动儿童节”——出自劳动人民家庭的儿童的节日。 至于怎么过这个节日,全凭各自意愿。 但是“希望小学”会在每年的这一天,组织孩子们种下一颗沙枣树,也是种下他们的希望。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将来,每一颗脆嫩的沙枣,都将甜蜜他们的心灵。 今天是第一个儿童节,楚清在这个把植树节、劳动节和儿童节糅合在一起的节日里,亲自带着“希望小学”的师生共同植树。 曾经作为一个平凡家长看来,觉得是“整景儿”的一切操作,在如今统管一县封地的临洋侯看来,都有必要。 地位不同,责任不同。 植树活动结束后,孩子们自由活动,楚清带着家人们一起去宣化路上逛街。 徐光泽在清明节的讲话看来很是深入人心,楚清看到这条通往边境的、曾经冷清无人经过的道路,如今热热闹闹。 过去贫苦百姓们拜蝗神庙、或者请“保家仙”,稍有余钱的会去道观、寺院祈福,现在则是来宣化路转转、逛逛。 或是一路上山,去烈士纪念碑前瞻仰。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采把野花,去纪念碑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祝愿,携亲带友,去纪念碑看看。 生活的烦恼跟英雄们说说,耕种的事情向烈士们谈谈。 纪念碑下的,都是百姓心中的亲人。 宣化路两侧的摊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已经租出去八成,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卖啥的都有,而且价格不贵。 甚至还有个专门的摊位,由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独自守摊位,这个位置是免租金的,招牌上写着:“代些书信,十文”。 不论是给亲人写信,还是写扫墓用的祭文,都可以,还给免费读书信。 有不识字的百姓收到信,可以让老者帮忙读。 “希望小学”的大孩子们,在学田忙完了,也会来这里帮忙。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一章 百因必有果 小宝和黄忠、李虎、吕师傅他们走在前头,楚清实在佩服儿子的社交能力,他们竟然没有沟通障碍,谁也不必迁就谁。 楚清和郑小柔走在一起,就要迁就许多,因为郑小柔怀孕了。 刚刚到三个月,竟然已经显怀,李虎对妇科不精通,只把出喜脉,楚清则坚定地认为她怀了双胎。 双胎本就少,大宣的大夫们也没攒下多少这方面的脉案,请了几家药堂大夫都说不出所以然。 但楚清就是认定了,因为她虽没有原身的记忆,但是她当初怀孟懂时,五个月才显怀,也不像郑小柔现在这么早就“孕气十足”。 楚清并不紧张郑小柔的健康问题,这妹子现在能吃能睡不孕吐,苗条了几年的体态又见丰满,而且今年二十二岁了,生孩子比那些十几岁的姑娘安全得多。 可是“孕气”见长啊! 哎呀妈呀这个磨叨啊! 也不盯着她丈夫磨叨,就天天跟在楚清身后没完没了:“姐你穿衫裙吧?咱毕竟是女子,还是裙子凉快!” 要不就是:“姐你戴上点儿斗笠,好歹遮一遮,咱现在是临洋侯,晒黑了多不好看!” 你就说,我去田里看看,你让我穿裙子戴斗笠,我还能不能快乐地除草了? 没办法,楚清给百家兴放了一年“陪产假”,禁止他再到处折腾,回来全心全意陪媳妇儿。 当然,话不能直说,楚清告诉的是:“女人在孕期,最希望丈夫能陪伴,共同畅想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还要及时进行胎教,你们看,小海星多聪明,那就是胎教做得好!” 结果,耳根子更不清净了,楚清走哪儿,郑小柔跟到哪儿,虽然磨叨楚清的时候少了些,可架不住她天天把百家兴挂在嘴边上跟楚清磨叨啊。 瞧,又磨叨上了:“姐,你说他明明比我大一轮,应该他照顾我才对,可怎么我就感觉我倒像是比他大了一辈儿? 我得天天像个老妈子似的,总得跟着他提醒这、提醒那,少说一句都不行; 他出门办个事,你要少嘱咐一句中午别忘了打尖,他真能饿一天肚子再回来!” 楚清:“……” “小海星,看你姨母那憋屈劲儿,汗都冒出来了!”百家兴抱着楚元的儿子楚星海,在他耳边说道。 他们就跟在楚清和小柔身后,时刻注意着姐俩的动静。 “舅母,厉害,舅舅,坏!你笑、话姨母!”小海星说道。 原本百家兴以及楚家小子,自认都是楚清的娘家人,是楚清的兄弟,所以小海星叫百家兴为舅舅。 也就是说,整个楚家,小海星应该有无数舅舅。 但又因为小宝把自己看成大人,把楚家的小子们一律看成哥哥,所以楚家的称呼和辈分极乱,只能各论各的。 “嘿!你个臭小子!”百家兴抱着小海星的手就掐上小海星的小屁股。 “哎哟!姨母!哎哟!姨母!舅舅掐我!”小海星向楚清告状。 楚清回头,看到百家兴又揪上小海星的耳朵,心中感慨万分:果真是百因必有果。 正月剃头*,没有一个舅舅是无辜的;活该当舅舅的屁颠屁颠送红包——续命啊。 百家兴看着楚清无可奈何却还纵容的样子就憋不住想笑。 要不是楚清非把他留下休什么劳什子“陪产假”,何苦两人一起受这份“磨叨罪”,楚清一人受了,不就得了? 如今倒好,百家兴是留下了,可楚清也没清净,哈哈哈……唉,造孽啊。 要按百家兴的本意,现在的他应该跟着孟武一起出现在沃斯玉矿,看望他的“岳丈老泰山”了。 他可不是楚清那种“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的性子,他必须得“亲眼见到你过得不好而且越来越不好我才放心”。 别跟他讲什么岳丈不岳丈、孝顺不孝顺的,百家兴只知道“有因必有果”。 ***************** 郑春秋又病倒了。 因为四皇子把耽误工时、和劳工减员的过错全都推到他身上,写到奏报里。 而皇帝痛斥的回文也到了。 也真是奇了怪了,要物资死慢死慢的,敕旨来得倒是快! 能不快嘛! 先不说运送物资的小吏回去如何汇报,就说只要有楚家商队这帮小子在,郑春秋等人在沃斯什么德行还能瞒得住? 估计皇帝都是最后一个才得到信儿的。 可把皇帝给气坏了:“大宣开矿不少,便是玉矿也不是没有,何曾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 撒泡尿都能死人?郑春秋以为用这个借口就能掩盖他工部所制火药品质低劣的事实?” 胡恒秋倒是替郑春秋辩解了句,毕竟他看待问题还是比较客观的:“皇上,未必就是借口,因解手而亡的,只有一人,是郑春秋的小厮;其余人则是因为解决火药受潮结块问题出的事故。” 四皇子在写信的时候,把郑春秋的小厮一并算在劳工中,是故意为之。 因为一个小厮死不死不起眼,但是放在死亡人数里一起说,说明自己没错,错的都是郑春秋。 这么做,其实也是四皇子的一种情绪发泄。 他出来就是为长见识、给自己捞成绩的,选择与郑春秋合作,那是给他脸面。 而郑春秋正是官途岌岌可危之时,更应谨慎做事,抱紧四皇子的大腿。 可没想到,郑春秋如此不中用,现在已经身在异国,四皇子想反悔另谋他途都没办法,能不生气? 皇帝也有此意,既然儿子想学做事,当老子的自然给行方便,可谁能想到竟给儿子选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东西? 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但皇家不行,皇子任何一点差错,都对他们的名声有损,对皇帝的声誉有损。 所以听到胡恒秋接话,皇帝一下子把火气冲着胡恒秋发去:“不是借口?那你给朕说说,楚清的采玉队,有没有撒泡尿就死人的?” 胡恒秋:“没听说有。” 皇帝:“他们有没有火药炸死人的?” 胡恒秋:“没听说有。” 皇帝:“那你还说不是借口?” 胡恒秋:“……” 胡恒秋就觉得皇帝说的在理,好像又不是理。 *注:正月不让剪头发的说法,源自清朝,满清政权为了统治思想,推行剃发令。 满清政府施行“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高压政策,见到汉人没有把脑门子亮出来就强行给剃发,不然真的当街杀头。 汉人誓死抗争,死了很多人。 当时江南一些文人士子便利用春节期间人都待在家中,将头发蓄起来,表达“思旧”之意。 一为思念故国,二为思念汉人天下。 这些文人士子的做法很快传遍各地,各地纷纷效仿。 百姓虽没有太多家国大义、没有文人士子的学问,却也不愿留满人的“金钱鼠尾辫”,所以他们私下里传播这种蓄发办法时,错把“思旧”理解为“死舅”,而进行讹传。 *这恐怕是天下所有外甥们被风俗传统裹挟得最无奈的事情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二章 哎呀我说命运呐 皇帝所言既合理又不合理,可惜胡恒秋总结不出来。 楚清的采玉队确实没有发生这些事故,那是因为队伍里有楚清这个人存在。 楚清知道高原反应,其实大宣应该也有医者知道,毕竟大宣也不是没有高原地区。 但是,古籍所记载的高原反应很少,即便存在也只是描述症状,比如“跬步作喘”、“过者必喘”或“过者喘不醒”。 且多会先判定“水土不服”,再因患者面色而归为“瘴毒”。 所以如果楚清不把高原反应这件事广而告之,估计大宣不能有更明白的人。 无形中,这个医学知识被楚清垄断了。 而事实上,知识被垄断,除了是社会上层阶级有意为之,还有一个避免不了的原因:人口流动性差。 这问题可就深了。 人口流动性差,表面看是因为运输不发达,进而归结为工业不发达,内在原因却是土地制度。 人是被土地拴牢的,祖祖辈辈都被拴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他们很少能得到外面的信息。 而知识的传播,离不开文字和语言。 文字,指书籍,被上层阶级所垄断;语言,指口耳相传,人都被牢牢拴在土地上离不开,又如何得到远方的信息? 楚清可以把进入高原后会产生的不适,化解在日常生活中,家里小子们听命令习惯了,也不会去求甚解。 如今小子们不知道为何会有高原反应,但是他们知道该如何做,平日多吃些什么保养身体。 甚至他们在适应了高原的低压低氧环境后,能像当地人一样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而对于守家在地并不打算出门的人来说,跟他们说这些没有必要,即便说了,人们也会如鸭子听雷一般,只留下“有人水土不服,到了沃斯,撒个尿楞把自己给尿死了”的印象。 所以皇帝不会相信撒尿能死人,别说皇帝不信,随着四皇子同去的太医,若非亲眼所见,不也不敢相信吗? 既然不相信,那就只能是郑春秋的避重就轻之举。 这些都是表面现象。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楚清一直以来给皇帝的印象就是:她干的事情都容易。 让她干什么,她就能干好什么;她自己想干什么,也都能干好什么。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些事情不难啊! 没有人关心过玉矿是如何开采的,本国又不是没有玉矿,再说玉矿也不是他们的。 没有人关心过沃斯国玉矿位置,那里的地理气候环境如何,又不是他们去凿石头,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需要知道楚清获得多少他们得不到的好处就是。 皇帝的这种印象不仅来自与楚清的成功率,更来自朝臣对楚清的一贯打压和否定—— 楚清说出的理论,都能在书籍上找到; 楚清做的事,前人们已有开端,比如棉花棉布,人家沃斯早已有之,就算没有楚清,大宣一样不愁; 楚清的那些图纸,无非是她所雇工匠研究出来,她只是过过手而已,总之,楚清做事,一是靠拾前人牙慧,二是靠皇帝给颜面。 甚至郑春秋更总结过“楚清是曾为朝廷做过贡献,可那也是她身为大宣子民的本分,更遑论她也因此得到朝廷重用; 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她所做的一切与各位朝臣无有不同。” 在这样的前提下,皇帝自然对郑春秋不满。 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女子都能做好的事情,郑春秋这个工部尚书却搞得一塌糊涂,不是有问题? 如果一件事情不难,却没做好,又说明什么?说明不是这个人的水平不行,而是态度不端正。 郑春秋工作态度不端正,渎职。 哎呀我说命运呐! 谎言重复一千遍,也成真理,不但能骗人,还能骗己。 郑春秋就是这样把自己骗了,当然,也有他急于“将功赎罪”的原因。 眼瞅着半个月过去,四皇子撒下的毛竹种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郑春秋不是好眼神儿地瞟四皇子。 你不是嫌我耽误功夫吗?我凿个炮眼要五天,就算火药再不济,好歹也多少炸出点坑来。 你呢?十五天过去了,有个屁的结果?你倒是上奏啊,你咋不写信告诉你那皇帝老子? 四皇子这几天尽量不于郑春秋对视,回避他的眼神。 不然怎么办?郑春秋的办法成效不大,可自己的办法却是毫无成效啊! 他在检查毛竹种子有没有被虫子啃过,有没有腐烂变质,还是说这长长尖尖的种子在袋子里相互挤压有损? 不然怎能长不出苗来? 这些天他们没少往石矿缝隙里浇水,应该渴不着它们才对。 不是说有一颗种子它带有魔法,能轻而易举实现我的愿望吗? 很多时候,人们查找失败的原因时,会执着于某个令人无语的方向,是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有问题。 换句话说,不懂得、或不愿意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乔布斯在一次演讲中说:“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我总是以此自省。” 所以他能成功,但更多人的结果只能是持续失败。 四皇子依旧沉浸在查找种子的问题中,郑春秋好歹活了大半辈子,开始务实起来。 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工花不开。 痛定思痛,郑春秋只好按照国内开采玉石的办法,仅凭人工开凿去继续完成这项任务。 毕竟国内也是如此、沃斯国也是如此,不是吗? 锹镐钻凿十八般工具齐上阵,搬运推拉千数名劳工怨念深。 劳工们想回家,他们不想在这里餐风饮露。 沃斯玉矿真是个鬼地方,在这里人极易被晒伤,又干燥又忽冷忽热,每天伙食只有窝头,死了都是饿死鬼,死了都得暴尸荒山! 困难仅仅只有不好开凿这一项吗? 不。 否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怎么来的? 先是河滩采玉队传来消息:他们与沃斯人打起来了,受伤七十余人,锹镐也被抢走了。 接着是山玉队有人背玉石下山途中,掉落悬崖摔死,尸骨无还。 然后是第三个消息:朝廷的粮食运输队经过和索特部落时遭遇抢劫,粮食和马匹被抢走,人都被打伤,已经回返大宣的途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三章 “该喝药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接而连三的打击,不但郑春秋的病缠绵不退,连年轻健康的四皇子也一下子病倒了。 真真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捞玉队与沃斯人的冲突,以前也有过,楚清甚至亲自操刀杀人,直接与四王子撕破脸。 楚家人多、锹镐也多,楚家人也都彪悍,敢于同沃斯人死磕到底,可是,“国家队”行吗? 他们的劳工是大宣的普通农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本就没有自信,工头还整日颐指气使,他们的境遇,与沃斯的采玉工人也没啥区别。 人家尝试着小打小闹试探底限,大宣人不敢吭声,怂了,人家能不变本加厉? 但凡有人带头“与坏人坏事作斗争”,也不至于让沃斯人蹬鼻子上脸。 可是不行,大宣的劳工们缩头缩脑,工头还追究责任:“谁?是谁招人家了?谁招惹的给老子站出来!扣钱!” 自己人不向着自己人,当头头的不知道护犊子,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 如此一来,沃斯人再次欺侮到头上,就是大规模的,大宣人则力求自保,不敢争斗、不敢还手,被人抢去家什,还让人白揍一通。 他们倒是证明自己没有招惹对方了,可工头也挨揍了,最后还是把责任推到劳工们身上:“一群土鳖玩意儿!人家都在你们头上拉屎了,还不知道反抗?!” 咋做都不对,劳工没地位。 事情上报到四皇子这里,四皇子也傻眼,他的侍卫才带出来二十个,不能占用太多名额,因为每次只能往沃斯输送五百人。 打回去?四皇子觉得没有那个实力。 现在他和郑春秋又都在山上,下不去,更是无法谈判和追责。 这对儿“患难君臣”,觉得自己已经都亲力亲为到那么高的山上,还想让他们怎样?怎么就这么不顺心呢! 帐篷里,郑春秋和四皇子一人裹着一床被子,中间是个矮几,矮几上永远是沏不开的茶叶,不喝到第四泡,都品不出茶味。 他们已经在这里犯愁半天了。 他们好不容易爬上这么高的山,都没有信心再下去。 下去又要奔波三四十里,去那片河滩,可去了又能怎样? 要是四皇子的三千侍卫都在此,还有这份底气,可现在呢,全是劳工! 都是楚清的错,是她惹的祸。 太医端着汤药进帐篷:“殿下、大人,该喝药了……” 太医最近也愁。 在山坡下,给劳工们熬药,多熬一熬,药性怎么也能发挥出来,可在这鸡蛋都煮不熟的地方,那水看着是烧开了,可药材却很难煮开。 就这样熬药,不是浪费药材吗? “都是楚清惹的祸!若非是她得罪了沃斯人,如今我们怎会被人欺负!”郑春秋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几乎与进来的太医同时出声。 太医很无语。 上山来报信的工人,差点累虚脱了,太医给他喂水时,工人把报告四皇子的内容也都讲给大家听了。 那工人说:“那帮沃斯蛮子说,‘没有那姓楚的女人,你们就是一群草鸡!一群不中用的两脚羊!’ 还说,除非让我们每天献给他们五十斤籽玉,少一斤,就得用百斤粮食赔偿。” 五十斤哪,那河段是很长,可是要说靠人徒手在河里捡拾,得到五十斤籽玉,真的是想屁吃。 除非把其它种类的石头都算上。 ***************** 楚清是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从信上了解“亲家”在玉京山上的遭遇的,而她此刻刚从淦州府海边坐船离岸。 “我这亲家呀,”临洋侯说道:“骂我多少天了?你们瞧瞧,我每天要打多少个喷嚏?” 李虎伸手过来,按在楚清脉搏上:“你也是水土不服,寒湿过重。” 又转向小宝和楚元:“你们谁能看住她按时服药?再拖下去可真成病了!” 这段日子,郑春秋过得水深火热,可楚清却是热情似火、热火朝天、热血沸腾、热情洋溢、热汗涔涔、热热闹闹、热情奔放…… 到海边,吃海鲜,收珍珠,吹海风,撒开欢儿的玩儿,晒到脱皮不肯回家,活该感冒打喷嚏。 咱是奉旨出来开办盐场的,不得沿海巡游一圈? 这趟也是为了黄忠。 老黄忠在楚清的侯府待了几个月,感觉身体好了不少,想回老家看看。 几十年了,自从搬到京都便再未回过家乡。 如今年事已高,想再往远处走走,怕是无甚机会,正巧皇帝给楚清派了任务,便提出与楚清同行,他想回家乡看看。 心情可以理解,但事情楚清不能决定。 楚清让金雕给京都青瓦台传信,那边四儿去通知黄忠的儿子,老人能不能顺利出行,还需要取得这些“监护人”同意。 如此近一个月的时间,黄忠才等到他三儿子过来,陪同着一起前往淦州府。 陪着黄忠在淦州府玩了几天,老人不肯回京,但楚清也不敢带他远游,便先将黄忠留在此地。 楚清想借机会往远了跑跑——去看看小宝的“小岛”。 没想到临走前接到沃斯的来信,信封上火漆印的是个大笑的表情符号,所以楚清没有急着拆信。 怕海上旅途枯燥,所有文字都要放在途中阅读,才好打发时间。 看信,得知郑春秋越过越不好,天天都是烦恼,楚清不但放心,而且舒心、开心。 虽然那些跟去的劳工们也是过得很惨,楚清如此高兴很不厚道,可就是控制不了好心情,咋整? “他们下鹅鹅鹅……下不来鹅鹅鹅……粮食鹅鹅鹅也上不……”楚清边笑边读信,除了她自己笑得抽筋儿,大伙儿脸都快黑了。 “粮食也上不去,”小宝继续读信,娘亲太没正行了:“我和乔哥去的时候,本来不想停留,因为停下来卖东西也没人给掏钱; 后来是劳工们苦求我们别走,他们上山去找当官的下来送钱,我们才等了几天的……” 信上说,要不是看在劳工们都是大宣人,其中还有人受伤,很可怜,楚家的小子们都不打算管这闲事、趟这浑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四章 哪儿不对呢? 孟武和乔克礼他们只是在河滩地段逗留了一段时日,为的是帮忙给劳工们治治伤。 当官的都上山陪着四皇子和郑春秋了,太医自然也得紧跟四皇子,河滩的工人只有工头、管事们照应。 不能算照应,只算监管。 那些管事、工头并非官员,只能算作吏,还是在劳务输出过程中临时提拔的,没有任何品级。 这些人,或许是稍有些组织能力,或是脑子活络些,比平常百姓强,便被提拔成管事,让他们张罗着跑个腿、传个话什么的,起到辅助上官命令下达的作用。 本都是劳工,一下子分出层次,这些管事不免拿着鸡毛当令箭,颐指气使起来。 也是,他们当上小头头,可以不用像劳工们那样出大力了,自然觉得高人一头。 可他们也就是普通人,遇到沃斯人也不敢对抗,只敢追究“谁招惹那帮蛮子”。 所以说,“官”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怂将带怂兵,被人欺负了都活该。 乔克礼和孟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这就是老百姓,逞强斗狠,他们承担不起后果。 可是看着他们眼下境遇,楚家小子们又于心不忍,便教授一些在高原地区的生活常识、注意事项等等。 指导他们搭建石窝用来平时休息,或发豆芽、水培蒜苗帮助补充膳食,其余的没有多管。 甭指望他们帮着这些人出头,去报复沃斯人抢回工具,讨要医药费,这不是他们的责任。 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对沃斯人就是一种震慑,随风猎猎飘展的“宝清盛”大旗,就有如楚清亲临,沃斯人脑海里总飘过楚清微笑着砍他们脑袋的画面。 这些画面并非他们亲见,而是那次楚清发飙后,从沃斯四王子的侍卫队里传出来的。 传言经过无数人之口,融合了这些人脑补的成分,再有楚清炮轰沃斯王的战绩,更是被渲染和加工得耸人听闻。 脑补,比亲见威慑更大。 所以这段时间沃斯人没有捣乱,大宣的劳工也没有再继续天天给他们上供籽玉和粮食。 至于说找沃斯人讨公道,那是四皇子和郑春秋的责任,楚家不管。 “信上说,”小宝继续读:“乔克礼他们都认为,这就跟继承遗产差不多; 他们继承的是咱家的遗产,既然继承,那遗产可以是财富,也可以是债务,可以是玉石,也可以是仇恨。” 在楚家人心里,这处河滩和山上那处矿点,是楚老大“打下的地盘”,要不是沃斯人和大宣朝臣合伙欺负老大,老大也不至于放弃。 这份放弃,里面有多少不甘和无奈?就算老大没有,但是他们这些楚家小子心里有! 你们既然腆着脸抢老大的营生,那就别怪同时抢到手的还有老大留下的麻烦。 其实四皇子们他们如今遭遇的局面,确实有楚清留下的隐患在内,要不说天时、地利、人和哪样他们都不占呢。 当年楚清在沃斯国打下的基础还是不错的,在沃斯百姓中的人缘也很好,真正翻脸是从沃斯四王子劫持楚家商队开始的。 不过翻脸也没关系,楚家够强硬,四王子也不敢太过造次,双方最多只能算相看两厌,却也相安无事。 直到真正的仇恨产生,就是小宝差点儿被他们杀掉那一次,楚清亲自动手杀人给他们看,让他们劳民伤财损失惨重。 可结果却是又被他们四王子阴了一道,诬陷楚清在沃斯国兴建“小朝廷”,意图谋反,正好遂了大宣利益集团的心意,内外夹击,力求置楚清于死地。 楚清对四王子的人下狠手,使得她在沃斯平民中的好感度降低,沃斯人对她的态度从亲切变成敬畏。 紧接着沃斯王又来一出“求婚”的操作,真正把楚清逼上绝路。 可楚清绝境求生,立下军令状亲自披挂上阵,一顿“没良心炮”轰得他们逃命都找不着北。 这仇恨就更大了。 任何一个国家,不管对别国是侵略也好,进攻也好,这些行为在自己人民的眼中都是正义的。 因为执政者必会给他的人民一个正义的理由,比如大东亚共荣、比如拥有生化武器、比如打击恐怖袭击。 楚清现在可以说是沃斯人的“公敌”,当然,楚清家的货物不是。 所以在楚家小子们看来,郑春秋和四皇子接手楚家的玉矿,那就活该接手楚家结的仇。 楚清咂吧着嘴,觉得很有道理,又觉得有哪儿不对……遗产? 小宝继续读信。 信中还提到,郑春秋私下威胁他们,意在征用楚清商队的人来维持治安、以及开采玉石,乔克礼和孟武他们自然没受威胁。 “乔哥说,给你们两条路,”小宝读道:“你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你向圣上请旨,下给临洋侯,只要临洋侯同意,我们自是没说的; 要么,你抓我们壮丁,你选吧。” “什么?!”楚清有些急:“这傻小子犯什么浑!他们带了多少人去的?” 四皇子肯定有侍卫跟着,劳工现在估计也运去很多,若四皇子真的下令抓乔克礼他们当壮丁,那些劳工必然会执行命令。 乔克礼他们要是武力反抗,就算没有杀掉四皇子的侍卫,但哪怕只要有劳工因他们受伤,四皇子都完全可以下令杀死他们! 本来想在船上好好享受读信的乐趣,这下子竟读出一身冷汗! 小宝和楚元对视,然后二人都露出些无奈的表情,把楚清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到底乔克礼他们带了多少人,前面有说吗?我听漏了?” 小宝:“娘亲,为啥你的思路总跟大家不一样?” 楚清茫然:“啊?” 甘来和楚星海娘俩一直在边上玩五子棋,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小宝读信。 没想到楚清茫然时,楚星海倒是接话了:“他有本事打楚家人他有本事打沃斯人哪!” 楚清:“……” 虽然小海星说话依旧没有标点符号,但这个句式……挺耳熟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五章 你的报应就是我 “咳咳,”小宝假模假式咳嗽两声,生怕他娘亲窘迫:“前边是没写,不过后面写了,乔克礼和孟武两个队伍都在,也一千多人呢。” 这是解答楚清那句“我听漏了吗?”。 其实楚清就是听得不认真,信是孟武和乔克礼俩人一起写的,已经就说明是各自带队,并在一处。 两个队伍跑去收购牛和牛奶,人数很多,他们散布在各个部落中,不管规模大小,规模大,就几十上百头收购,规模小,一头两头也收。 所以真要打起来,甭管是唢呐还是信号弹,只要发出去就能让他们乌泱泱赶来集合。 这事可就有意思了,连沃斯人都怕楚清的队伍,四皇子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去驱使楚情的人为他们干活。 楚家人恨朝廷这帮垃圾都来不及,还能指望他们帮忙解决麻烦? 以前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则是—— 小宝继续读道:“我们没欺负你们这千八百人就不错了,何况我们还帮你们照顾这么多劳工,还想怎地? 这话是孟武说的,他还对郑春秋说——怎地,不服?不服你咬我啊!我就一光脚的,有种你治我的罪!” 楚家小子都是自由人,并非楚清的下人,楚清无需对他们的言行负责,所以孟武的无赖之语,郑春秋也只能听着。 “说的好!咱家穷的时候都横,现在更得横!”甘来趁着小海星不注意,偷偷拿掉人家一颗黑子儿,再不拿,“两头蛇”就凑成了。 “娘亲玩赖!”小海星不干了。 甘来不承认:“我没有!” 态度强硬,表情镇定,小海星敬佩地竖起大拇哥:“娘亲果真穷横穷横的!” “然后呢?”楚清问,意思是自己想通了,让小宝接着读信。 “我们把车队带的东西都卖光,连我们这些天耽误在此地的误工费也拿到手了。”小宝读道:“孟武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的滋味,他们需要好好品尝。” 楚清:“呃……不愧是六队出来的。” 现在,但凡是贫嘴又能干的,楚清把他们一律归为“六队出来的”。 因为最早的时候,“六队”就是最先以油嘴滑舌著称,而且他们是最先把对楚清和小宝的亲近,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那批人。 在楚家内部,“六队精神”,是每个楚家小子必备、而且积极传承的精神。 换句话说,凡是他们老大不具备的“品格”和“技能”,都是楚家小子争相学习和力争熟练掌握的目标。 比方耍嘴皮子,楚家不论男女,必学技能之一。 ****************** 郑春秋的皮肤黑了,头发却开始白了,每天都在借着楚家的“玉液琼浆”慨叹他的人生。 熙熙攘攘这命运的道场, 谁曾燃起希望烧一片空旷, 就怪那岁催人老贪不起一如既往, 笑谈风霜留一副冠冕堂皇, 这一生一半疯了一半算了, 再对烈酒诉衷肠,只能说说旧时光。 “谁他娘的能想到,那姓楚的娘们儿专门跟老子过不去!”郑春秋已经喝得五迷三道,红着一张老脸嚷嚷:“得罪他的不止我一个,干嘛非揪着我报复!” 之所以借酒消愁,因为他又被四皇子骂了,原因是他不但花了更多的钱买楚家商队的货物,还没能留下人家帮忙。 那些鸡鸭腊肉没吃过是怎地?非要买?就那么馋?还买酒,不喝不行吗?本宫都不敢那么奢侈! 如果这次来的采玉队,依旧是楚清的队伍,沃斯人即便再仇视也不敢造次,因为他们已经领教过楚清的厉害了。 别说不敢惹楚家人,估计还得祈祷楚家人别欺负他们才好。 可是对于四皇子他们就不一样了。 这帮大宣朝廷派来的工程队,来一波趴窝一波,就算不病恹恹了,却都是连个眼神都不敢与沃斯人相对,他们的头头更是外强中干。 四皇子在异国土地上,一点儿皇子威风都抖不出来,想抖,也只能跟自己人抖。 四皇子憋气很久了,能不骂郑春秋吗? 于是,为了不让四皇子再把这些事情上报到皇帝那里,郑春秋花了两份钱。 一份,是给“宝清盛”结账的,这次所有花销,不能走公账,那样不就等于报告朝廷,他们又超支了嘛,还用四皇子告状? 一份,是给户部书记吏的。 为什么还要给书记吏呢?因为郑春秋身上没那么多银票付账啊! 他得从书记吏那里借钱,既然借钱,就涉及到“封口费”,得堵住书记吏的嘴。 然后,在给家里传的书信中,还得拐着弯让家里准备银票捎过来,不能直说。 因为除了奏折,其他书信都是统一往回运的,保密性差,怕出闪失露了馅。 “想当初,老子说句话,那也是九鼎不足为重!”郑春秋还在撒酒疯:“谁敢跟老子作对?可是自打姓楚那娘们儿……” 虽然已经入夏,可晚上却很冷,四皇子缩在棉被里看书,郑春秋的醉话却扰得他心烦不已。 山上都是搭帐篷的,根本不隔音,四皇子把运来的书都翻找一遍,也找不到毛竹种子到底该如何种。 找不到好的办法,玉石只靠凿,能凿出多少?他堂堂一皇子,带着国家队,都不如楚清带个民营队成绩好? 这打的是谁的脸?不但是他这个皇子的,更是打他父皇的脸! 那他带着郑春秋出来还有什么用? 四皇子气得把书一摔,对帐外侍卫一声大喝:“给本宫抽他二十嘴巴!让他有脸嚎! 喝点猫尿就不知道怎么好了,九鼎不足为重? 不喝酒他还算是大宣的,喝了酒大宣是他的了呗?!” 哎哟,真是人离乡贱。 要在国内,四皇子怎么也不敢命人掌郑春秋的嘴,那可是朝廷大员,上面有皇帝,哪里轮得上他一个皇子管教? 现在可好,背井离乡,皇子说抽他就抽他,郑春秋连个屁都不敢放。 看门的侍卫真去掌嘴了,掌了二十一下。 多出来一巴掌,是侍卫练手的——他是洪夫人的表侄子。 掌嘴完,侍卫还不忘好心提醒郑春秋一句:“郑大人,临洋侯不见得是报复你,人家怎能看得上你一个小人物?” 郑春秋原本捧着脸大哭、喊冤枉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他想起这趟出行前朝堂里的动荡了——倒下去一批官员,都与孔魏两家“谋反”有“瓜葛”。 而他最大的倚仗,他那个江南大儒岳父,早在一年多前就被牵扯进“康王谋反案”里,流配后都不知是死是活。 “难道,都跟楚清有关?”在醉倒睡着前的一刻,郑春秋终于想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六章 牵星过海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海上的日落,犹如给烧红的铁球淬火,又像冰淇淋球融化。 今天是楚清海上之旅的第五天,她依旧沉迷于日落美景,楚家小子已经在船头、船尾挂上提灯。 “姐,看那边,我们要到了!”甘来指向远方,那里,海和天之间似被一条细线分割。 楚清掏出望远镜看去,果真,望远镜里的细线,粗了很多,那里有陆地。 就为这个,楚清准备回去加工高倍数望远镜了。 楚元看着望远镜感慨:“当初要有这东西就好了。” 甘来则是指着吊在船头下方的提灯说道:“当初有这个才好”。 因为弄出玻璃,这一次船头的照明不是只能用一个缺口的瓷球盛放蜡烛,而是用了玻璃灯罩。 日落见渔灯,烛光点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海中星。 六艘中型民用船在海上组队,各艘船的头尾都有提灯照明,楚清觉得应该在船舷两侧围上一圈提灯才好。 “前面有暗礁,这里不安全,这么好的玻璃灯罩,再给磕碎了咋整。”楚元说道。 宁静的深海,不是谁都明白。 太阳一落下去,海上就很黑了,楚清实在看不清前方的海面与别处有何不同。 小宝突然问:“甘来是不是在这儿落水的?” 五年爱情长跑,都没能牵上小手手的楚元和甘来,就因为在此地落水,直奔主题了,这片暗礁好啊。 胸怀被敲开,一颗小石块,都可以让人澎湃。 “这里有那片让甘来落水高烧的暗礁?”楚清问道。 “是啊”,甘来往水下指着,“姐你看,当时要是能有玻璃灯,就能看见下面有礁石。” 楚清依言看去,果然,在船头灯光的照射下,海水不那么黑暗,下面隐约有更深色的轮廓。 要是有更明亮的灯就好了,现在只能看个模糊。 这处的礁石位置比较深,船还可以靠近,但马上就偏了方向,得绕行,前方的礁石位置高。 “这片暗礁值得纪念啊!”楚清说道:“你们给起名了没?” “抱妻归!”楚元马上答道,甘来甩他一个大白眼:“鬼见愁!” 那次遇险,楚元是抱得娇妻了,可甘来却是差点儿没命,二人对这片暗礁的感触可不相同。 楚清和小宝坐在一边等着捡乐子,却没想两人争起来了—— “抱妻归!” “鬼见愁!” “抱妻归!” “鬼见愁!” 楚清:“……” 小宝:“你们两人去,三人回,不如把这片海域叫做‘添丁海’?” 楚清双手双脚举起:“我同意!” 楚家小子们展平他们的航海图,楚清看见上面有块表示暗礁的地方标注三个小字:“抱妻归”;现在他们在那周围画了个圈,里面写上“添丁海”。 看来,小子们不舍得放弃“抱妻归”这个名字,也喜欢“添丁海”,干脆一个定为暗礁名,一个定为海域名。 这是都想撞块礁石就能抱到个媳妇儿? 楚清感叹这帮小子的本事。 别看没读过什么书,都是糙人,但谁能想到他们能画出航海图? 楚清向他们打听在海上如何辨别方向,说出来简单,可是又不简单。 与在陆地上一样,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白天靠太阳和周遭的景物做参照物,夜晚就需要观察星星。 “大海弥漫无边,不识东西,唯望日、月、星宿而进”,这是东晋僧人法显,在访问印度后乘船回国时记述的。 看起来没点儿文化、没出过远门的人,是总结不出来的。 可实际上,就是身边这些“糙人”,他们从小就得观星象。 观星象可不是只有钦天监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农事与天气紧密相关,而天象又能预示天气。 行军、水运、走商、捕鱼……只要出门,都需要靠星星辨别方向。 把星宿和船利用勾股定理进行定位,这就是听起来很高大上的“牵星术”。 楚清在图书馆得知“牵星术”的时候,还知道有个工具叫做“牵星板”。 使用牵星术观测北极星时,手持大小合适的牵星板,手臂伸直,眼望天空。 木板的上缘对准北极星,下缘对齐水平线。 当测量不足一指时,用象牙“缺刻”及时补测。 求得北极星高度后,船只就能计算出所在地的地理纬度。 在没有指南针的时代,凭借牵星术的优势,中国人开启纵观天象、横行四海的航海之旅。 在楚清看来,这些是不给安排为期至少三个月的培训实践课,都很难学明白的知识。 但是眼下,这群小子只举起手掌对着星星比照一下,通过看星星在多少只手指上,就大概知道自己的位置了。 不过,没有星星的夜里,也不能用泪光指引你,指引你的只能靠指南针。 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则观指南针。 楚清和小宝一起向小子们学习,认真记笔记。 楚家小子们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给老大当师父,别提多兴奋了! 海上生活的艰苦,压不住楚家人乐天的本性。 玻璃提灯吸引来鱼群伴船而游时,就是楚家人加餐的时刻。 鲅鱼、红娘鱼、黄花鱼、黄姑鱼……甭管是啥吧,反正挑个头大的全都剁成大块、撒把辣椒一锅烩了。 龙头鱼、沙丁鱼等小鱼则是抹点面粉一锅炸了。 别说这些小子们不会吃,把好东西都浪费了,这些算啥好东西呀?下一网捞一群的,有钱,任性,有鱼,也任性! 但是楚清还是比较喜欢吃香煎或烤的明太鱼,这鱼肉质紧实,纤维粗,吃起来有嚼劲。 楚清亲手给煎明太鱼。 一手用锅铲摁着鱼让受热均匀,另一手就把开水倒进辣椒粉碗里,小宝负责搅合,然后再剁些蒜末加些酱油混在一起。 赶着煎鱼赶着把蒜蓉酱就做出来了,然后抹在明太鱼上,一边煎一边抹,一层又一层。 看,有调料,也任性。 香味随着海风越飘越远,小子们的哈喇子越流越长。 不是楚清的厨艺有多好,而是只要楚清做的,哪怕是炝炒玻璃渣,那都是美味。 小子们一向瞧不上明太鱼,这下可好,估计以后这片海域的明太鱼要绝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七章 真的爱你(一) 第七天正午,曾经远看是一条黑线的地方,终于到了——小宝的小岛。 正午的阳光热辣,为了保住皮肤,楚清不顾形象地撕了半匹葛布,把自己包成迪拜女子的模样,并掏出了此行带出的最高科技的狠活儿——墨镜。 如果此时再举一丛绿叶子,她完全可以把自己伪装成椰子树。 墨镜并不够黑,而是黑灰发绿,估计是孔雀石比例过大。 人在大自然面前太过渺小,人在语言面前也太过渺小。 在小宝的描述里,这里只是个“小岛”,可楚清看到的,却是一望无际的陆地——被小宝骗了。 小宝一路上坚决不跟娘亲并行,而是远远躲在队伍最后方。 登陆的地方沙滩洁白坚硬,有大块礁石矗立其中,奇形怪状。 沙滩是大海与小岛玩耍的亲子区域,也是大海为守护它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而打造的私人空间。 小岛以为自己长大了,每天都闹着要求独立,大海总是理智的退避三尺,却又抑制不住担心一遍遍地赶来。 通常,大海会留下给小岛的礼物,默默退走,不打扰孩子的生活;有时,也会大发脾气地冲来,暴怒地给小岛一顿教训,纠正它的不良状态。 小岛身上有明显的被母亲教训过的痕迹——边界清晰的树林。 树木不会生长在小岛负担不起的地方,如果有,大海会摧毁它。 从来没有踏足过这样原始的岛屿,楚清不停环顾四周,寻找生存下去的方式,以及猜想小宝的红薯地会在哪里。 海岛很大,一眼望不到边。 甘来越众而出,撒开她的飞毛腿,如灵猿般跳跃着往林中奔去,那背影,竟让楚清感到如鲸向海、似鸟投林的迫切。 “甘来很喜欢这儿,”楚元说道:“她说要不是因为想你,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回去都行。” “她干什么去了?”楚清问道。 楚元:“去通知岛上的人迎接咱们;每次出海,都是归期不定,岛上的人还不知道我们回来,更不知道你来呢。” 楚清:“归期不定?” 楚元解释道:“是啊,归期不定;咱们这一路过来,算是比较顺风顺水,老天也给面子,才七天就到了; 有时候遇上暴风雨,船不知被冲向哪里,会绕到很远的地方再回转,半个月也找不到能登陆的地方。” 想到来时的航速,楚清大概了解了,船小,动力主要靠风,来时风力不够,所以航行的不快不慢,也相对平静。 若风向不对,再风力强劲,船只的航行路线将被延长,航行的时间也会更久。 倘若天气不好,风暴雷电陡生,怕是会无限期漂流于海上,生死难料,甚至有去无回。 需要大船啊。 不管需要什么,都需要人。 挨着海滩的丛林本没有路,但是走的人多了……还是没有路。 这片地带远看上去林深树密,浓绿一片,走近了方知并不如看起来那样。 这里的野草多数齐腰高,中间夹杂着东一丛西一丛一人多高的灌木,而最高的乔木是椰子树。 被踩过、趟过的长草,很多都重新站直,仿佛与楚清示威一般;也有干脆躺倒在地不起来的,像是要要个无赖碰个瓷。 身边的草木似乎是静态的,唯有人穿过时才晃动一下,而从高高的椰子树尖上,才能看到有风经过。 这阵儿实在热得很。 楚清庆幸把自己裹的像个迪拜妇女,避免了暴晒,却又后悔这副行头——热,还渴。 腰间有水壶,可身边还有椰子树呢,谁会想喝水壶里没滋啦味还温吞吞的水? 远处有隐约的人声传来,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估计是甘来带人来了,距此应还有段距离。 楚清望着椰树想椰汁,实在馋,再次不顾形象,将身上的葛布扯巴扯巴团成一团扔在地上,朝手心“呸呸”两声,然后仰头看向树道:“找个筐,你坐进去,娘亲背你上去!” 小宝:“……” “娘亲,没有葫芦瓢。”小宝突然说道。 这真是美好的回忆。 小宝很小的时候,楚清用筐装着他,再给他头顶扣个葫芦瓢,就背着他爬桑树,给他采桑葚吃。 可这已经十年过去了,如今的楚清,在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年轻人。 “放心,娘亲我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马识途、老骥伏枥、宝刀不老、返老还童……”楚清说。 小宝递个手斧给楚清:“上吧上吧。”语气颇为不耐,然后转身嘟囔句:“唠唠叨叨、为老不尊。” 楚清:“……” 就在楚清抱着树刚爬上两步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消失,有风声从头顶掠过。 楚清还没等做出反应,就觉得树身一震! 楚清抬头,只见小宝已经在楚清上方稳稳抱住树干,然后潇洒一笑,把一根大拇指粗的麻绳垂下来:“娘亲,捆在腰上!” “我的儿!”楚清叫道:“真是你娘的好儿子!” 好安全带。 不要挑剔孩子的照顾够不够牢靠、够不够周到,只要有这份心,就是牢靠、就是周到。 小宝看着楚清把麻绳在腰上拴牢,才手脚并用地攀爬,而楚清与小宝一直保持一米的距离,娘俩个手脚动作一致,爬得非常整齐。 这棵树不算太粗,直径却也有一尺,看上去十分稳固,可是,椰子树高近七丈,爬到一半高的时候就感觉晃得厉害。 远处看椰子树晃得幅度并不大,而且树那么高挑,更显得漫不经心,可只有真正爬树的人才知道即便是小幅度的晃动也吓人得很。 越往上爬,楚清越不敢往下看,她倒是不恐高,可她恐晃悠,越晃悠,看东西就越头晕。 *注:椰子古代俗名“越王头”。 东汉时,象林邑(位于越南中部)功曹之子区连自立为王,史称“林邑王”,他派人杀了有宿怨的越王,将其头颅挂到树上,化成了椰子。 此越王非“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越同“粤”,西汉以前被称为“骆越”。 更玄的是,因为越王是喝醉酒时被杀,所以椰子“浆犹如酒”,“饮之得醉”。 *“越王头”的传说不可信。 *据《岭表异录》:椰子,“大如瓯盂,外有麄[cu,同“粗”]皮如大腹,次有硬壳。圆而且坚,厚二、三分。”并且提到椰子汁:“壳中有液数合如乳,亦可饮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八章 真的爱你(二) 小宝爬的速度不慢,而且边爬边用手斧在树干上砍出凹坑,好方便楚清踩踏。 小宝率先爬到树顶,这样娘亲伸手就能砍椰子,小宝则是把绳子在树干上绕了几圈,确定能承担两个人的分量后,开始砍椰树叶。 此时的小宝完全沉浸在娘亲带他爬桑树采桑葚的回忆里。 那时候的娘亲,与他作为孟懂时的记忆几乎一样,凡是能动手做的事情,娘亲都会带着他一起。 小宝与孟懂,都是三岁半之前不会说话,娘亲就耐心地每天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给他讲树讲花草,启发他说话,与他一起堆沙子攀岩制作小玩意儿。 其实,妈妈的爱一直没有变,现在的孟懂知道,妈妈是怀着自责在小宝的身上不断尝试寻找教育上的失误。 她在小宝的身上寻找自己儿子的影子,把对孟懂没有完成的母爱,努力地去完成。 不论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妈妈的爱都不该被他这个儿子质疑。 因为人是要成长的,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该有每个阶段的责任,不能永远做一个只会对母爱予取予求的娃娃。 小宝认真挑选着砍椰树叶,小心的不让叶子落到娘亲身上。 楚清也在努力砍下椰子,每一步都必须全神贯注,巨大的羽状树叶下,累累果实相互簇拥,每一串花絮都有八九个果实挤挤挨挨。 很快,这颗椰子树“减负”成功,向着天公重抖擞。 小子们在其他树上也大展拳脚,还兴奋地嗷嗷直叫:“几个啦?你们谁看到老大砍掉几个啦?” 小宝低头看看下方的楚清,有些着急,他可不想娘亲输给那帮臭哥哥们。 楚清则会心一笑,把自己腰上的绳子解开,用腰带把自己与树干固定好,然后比个抛掷的手势对小宝说:“儿子,飞一个!” 旁边的树,距离自己这一棵也就一丈远,儿子轻功尚可,可以飞一飞。 小宝得到鼓励,立即把绳子穿进斧柄孔洞,紧紧拴住,再在斧头上绕几圈,捆得牢牢的,然后“咻”地将斧子抛向旁边的椰树。 手斧深深嵌入树干,楚清准备看小宝顺着绳子荡到那棵树上,然而,小宝退下来,到楚清身边,依旧用绳子把楚清和树干绑紧。 绳子绷直,小宝踩着绳索便向对面那棵树疾跑而去! 这下楚清可惊到了。 若在下方还好,可现在是六七丈高、而且晃晃悠悠的椰子树上端!双手连个抓握的东西都没有! 走钢丝也得吊个安全带呀!没有安全带至少也给跟平衡杆吧? 就在楚清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时,又“咕咚”一声落了回去——小宝已经抱住那颗树了。 青春期的孩子,就是让当娘的担心来得猝不及防。 可是,娘亲“穷凶极恶”的报复,也可以来得出其不意。 敢让老娘担心,老娘也让你担心担心! 楚清一气之下,把捆住自己的绳子解开,全都绑到树上,然后双手抓住绳子就来了个“云梯悬臂走”。 椰子树上,小子们像猴子一样吱哇乱叫,都忘了往下砍椰子。 没有语言,就是乱叫,谁让他们老大像个小伙子一样干着愣头青才会干的事儿,过瘾!够味儿! 愣头青吗?不,你们家楚老大只是觉得岛上充满了“自由”的味道,恣意了一把而已。 甘来带着卓不群等一群人赶来时,正好就看到这一幕,卓不群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然后不确定地问甘来:“那……真是临洋侯?” 可惜甘来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她又迈开飞毛腿往楚清下方飞奔,只留下一句“如假包换!” 她得时刻做好准备,万一老大没抓住绳子咋办? 晁留一听上面那个悬在空中靠双手轮换移动的人是临洋侯,就站在原地直打晃:“哎哟……我头晕……” 把李虎整得进退两难。 李虎轻功不错,又有一身医术,此刻他奔去援救楚清最合适,一旦楚清掉下来,他能腾空接住楚清做缓冲,把她平安带下来。 即便是摔伤,他也能第一时间救治。 可这个不争气的晁留,人家楚清还没咋地呢,他先吓得血压高起来了,直喊迷糊! “我就那么一说,表达下惊讶的感受而已,你赶紧去候着!”晁留推了李虎一把。 李虎:“……” 楚清都到小宝身边了! 惊险、刺激又欢乐的采椰子大赛添了新人,甘来带着人也纷纷上了树。 楚清则一脸轻松地退下树来,神情自若,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 她可是得赶紧下来,手都磨疼了! 这可是弓箭手的手,有一层老茧,还是磨得死疼! 可惜,潇洒的步伐没保持几秒钟,楚清便撒腿开跑——不跑不行啊,“椰子雨”纷纷落下,砸死人的节奏! 为了解渴,费这么大劲,今天的椰汁格外香甜。 小宝被他娘亲的操作狠狠吓唬一次后,乖乖躲到一边去了,认真地摆弄那些椰树叶子。 唉,刚还想着不能对妈妈的爱索求无度呢,就让她又白白担心了一场。 小宝把有羽毛形状却如竹片一样硬实的椰子树叶,从叶柄处破开,成为相同的两半,把其中一半上的叶片以隔一压一的方式重叠交叉,紧密编织,很快一顶大沿尖顶的斗笠就做好了。 有这东西遮阳,总比娘亲把自己包的密不透风凉快得多。 看了楚清一眼,小宝犹豫着没上前,又用椰子叶编了把扇子后,才小心的蹭到楚清边上。 楚清早就看见他在做什么了,心里都乐开了花。 刚才可是看见小宝用叶柄围在在自己头上比划,然后又放开一部分,明显是估算楚清的头围——那顶斗笠,是给楚清的! 不过楚清却不动声色,依旧喝着她的椰汁,还用匕首削椰壳。 小宝小心翼翼送上他亲手编的斗笠和扇子,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爱意宽大是无限。 楚清怕热,小宝的举动真贴心。 小宝:“别裹一身布了,跟阿联酋似的!” 楚清:“……” 作为回礼,楚清笑盈盈地把两个翠绿光滑的椰壳碗递给小宝,一个碗里是颗莹白的“椰子蛋”,另一碗里则是满满的椰肉。 从娘亲手里接过两只椰壳碗,小宝眼睛有些湿润。 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总是啰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 楚清:“椰肉归你,椰汁都被我喝了!” 小宝:“……” 爱要怎么说出口,憋在心里好难受。 第九百三十九章今天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三十九章 今天来相会 这场摘椰子大赛,一下子让大家与楚清熟络起来。 岛上的人,多半是小宝的“帮众”,不,应该是“会众”,辛勤者联合会嘛。 大部分人,楚清都不认识,比如平键、晁留,更别提那些现在还没过来迎接的人们,肖思宁正带他们忙着加紧造房子。 总得有地方住。 楚清累够呛,可不打算立时就走,再说,好不容易搞到这么多椰子,怎么也得喝够了再换地方。 于是,中午饭干脆就地解决。 靠海吃海,又是一顿海鲜大餐,唯独晁留捧个椰壳碗,里面装着阳春面,这还是楚清亲手给煮的“病号餐”。 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虽乘的是船不是车,也总得有一碗面意思意思,谁吃无所谓,有就行。 晁留捧着碗吸溜带有椰子清香的面条,然后一个劲儿观察楚清,还不时跟平键小声嘀咕:“我觉得,这女人跟咱们义父有些像。” 平键也小声回他:“说心里话,我也有这种感觉,明明这两个人没有可比性,可就是觉得他们像……哪儿像呢?” 晁留想了半天,试探着总结:“不干人事儿?” 平键仔细品味:“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看,咱们义父会的东西挺多,但是干的好像还真不是他最擅长的; 这个楚清似乎也这样,不过我倒是说不上来她擅长什么……” 晁留:“她擅长冒险!你见过哪个女的在六七丈高的地方玩儿徒手攀索?” “你俩,”楚清端着椰壳,里面是玉液琼浆酒,对二人示意了一下:“喝酒?当面就议论人,不大好吧?” 晁留眨巴半天眼睛:“哎哟……我头晕……” 简单对付一顿午饭,楚清便带着大家把船上的“压舱石”搬出来。 “压舱石”,顾名思义,压船舱的石头,用来帮助保持船只的平衡和稳定性。 不过楚清这次带来的“压舱石”不是石头,而是水泥。 既然小宝说他有一个小岛,楚清就准备把这个小岛建成一处容身之所,万一有什么不好,也能在此避世。 因做此想,所以首先想到的就是盖些房子备着。 却没想到在海上看到那“一条黑线”时,发现这可能不是一个“小岛”。 但不管怎样,现在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对楚清来说是件好事。 这个世界太危险,能有个“避风港”,总是让心里有些安全感。 在终于把水泥全都搬上岸时,就看小宝对着远处挥手,楚清眯眼望去,好像海中有几艘帆船正在靠近。 “谁来了?”楚清问。 “小甘甘”一个俯冲落在小宝肩膀,小宝摸摸鼻子:“是水毛毛,我让他们把炮运过来了。” 楚清:“……” 这就是青春期的孩子! 当家长的别以为有自己在,就什么都归自己指挥,并不!青春期的孩子会背着你干更多的事儿! 小宝:“黄爷爷要回乡,有他儿子在身边,我总不能让他儿子发现我要运炮嘛,黄爷爷能保密,可谁知道他儿子啥样儿!” 楚清:“你运这儿来干嘛?” 小宝:“你做的引火药,总要试试看行不行,要是在临洋县,动静太大了,你是临洋侯,对你不好……” 楚清抓起望远镜向海上看去,还不忘感谢小宝:“我谢谢你哈!”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 又是六艘船,中间那艘船上,有个白衣白发的半大老头,系个黑眼罩挺立在船头,腰板直直的。 穿过他的白发的海风的手,把白发糊了他一脸,完美破坏了小老头竭力保持的仙风道骨形象。 唉,顺风有时候挺毁形象的。 就比说现在,水毛毛满脸是头发,楚清需要时刻按住斗笠。 “噗嗤!”楚清笑了出来,赶紧收起望远镜,不能让小老头知道楚清看见他的滑稽模样,这可是魏诚毅他爹。 如果可能,楚清真想给水毛毛拍个照,然后发给魏诚毅瞧瞧。 “娘亲,”小宝突然说道:“你上岛后有没有发现什么?” 楚清:“发现什么?” 小宝:“是不是很容易?” 楚清:“什么意思?” 小宝:“我们可以上岛,那么别人也可以,这里没有人把守!” 是啊! 楚清这才想到这个问题,她们来时用了七天,看起来很慢,可是楚元说了,来时风力不足,速度不快不慢。 也就是说,从淦州过来,如果顺风顺水,或许很快就可以到达这里。 “这里曾有二十七个东伦逃犯,他们打甘来的主意,咱家的红薯就是从他们手里得到的。”小宝说道。 这段过程,没人对楚清说过。 但这么听来,也能知道曾经有东伦人在这里生活,也就是说,很久前就有人从旧东伦国的临洋县到达此地。 无论从哪儿,到达这个岛似乎都不太远。 “娘亲,不到三百里,需要炮的。”似乎看出楚清也想到距离这个问题,小宝又说,“没人来,或许是船不好,或许是有暗礁,但只要想来,并不很难。” 这下,楚清心里也沉重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不是楚清想不到,而是根本没往这处想。 从红薯出现到现在已有两年,两年中发生的事情太多,楚清应接不暇,而从没听说这个小岛有何不妥,小宝一直避而不谈,楚清得到的信息量不多,所以忽略了。 小宝这次带来炮,不仅是为了试炮,也是为了“占领”。 如此看来,楚清这次还是准备不足。 楚清以为小宝说的“小岛”,也就几平方公里的地方,能利用的土地也不过几千亩,所以她并没有带专业人才过来。 正想着,水毛毛的船队已经到了近处。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海风把侯泽的声音送了过来:“见过楚侯爷!”然后就见水毛毛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要叫临洋侯!” 异域相见,格外亲切,楚清摘下斗笠朝他们挥舞:“水帮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水毛毛很高兴临洋侯还是那个原先的楚清,一点儿没架子,也挥手致意:“临洋侯,你脸上戴的啥玩意儿?也是眼罩?”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章 发现土著 水毛毛一到,楚清的墨镜就易主了,得照顾“月之子”嘛。 小宝把水毛毛的发髻解开,反正已经不咋利索了,不如就把头发披下来,还能让头皮轻松些。 再把水毛毛的黑纱眼罩给包在额头上,配上墨镜…… 长发、包头、墨镜,恶趣味啊! 帅呆了、酷毙了的水毛毛,指挥侯泽等人把几门迫击炮抬上岸,又抄起小宝递过来的椰子喝个痛快,便不多休息,跟随楚清和甘来,去与“大部队”会合。 这么一走,楚清才发现,这岛不是一般的大,至少,她们与肖思宁等人会合时,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 而肖思宁带着岛上一千多人都过来见楚清,竟然感觉偌大的地方没几个人一般。 “这岛究竟多大?”楚清不禁问道。 肖思宁挠挠脑袋:“说不清,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敢走太远,怕有外人上岛时人手不够用。” 他们要守卫这块可以耕种的红薯地,人并不敢太分散,每次返回大宣,都要轮换人手,让岛上的固定人数不少于八百人。 所以目前他们实际探测过的范围只有方圆三十里的地方,而他们还要守着土地上的作物,很是禁锢人的活动范围。 人还是少啊。 出于谨慎考虑,小宝准备先测试迫击炮,然后带着炮去探索这个岛屿。 雷酸银的确是好东西,作为击发药只需很少一点,就可以达到足够的效果。 如果魏诚毅知道小宝让他爹运送的东西,足以让他瞬间就没有爹,不知道他要不要掐死小宝。 这一次试炮,还是由楚清亲自上手——搬起梭形炮弹,往炮筒里一塞,然后捂住耳朵侧开一步。 “叮!”一声略带回音的金属摩擦声,继而远处“砰!”一声爆炸。 一众人马全体失声。 三里外,一处小土包消失,只留下腾起的黑烟。 再试一次, “叮!……砰!” 发射的速度,全看楚清装填炮弹的速度。 一共带来十门迫击炮,楚清挨个试过,不肯让小宝上前。 危险,只有亲自经历了,才能让身边拥护你的人更愿意拥护你,可毕竟是危险,只要是当娘的,就不会让儿子触摸。 好在,这些炮,是在黄忠和吕师傅还有康希他们共同研究下完成的,他们完美实现小宝的想法,造出了在楚清看来至少能达到一战水平的迫击炮,甚至还略有过之。 迫击炮实验成功,使楚清有了信心把小子们散出去探索整个岛屿。 岛屿有多大、上面究竟还有没有人居住,这都是问题,需要查清楚。 既然楚清想把这个岛作为一处避世所在,那么必然要对它的资源有个了解,更要对其安全性有个考量。 有了迫击炮,安全就有了保障,可以在面对严重威胁时,起到以少敌多的作用。 很快,楚清到来的第三天,五百人被分成五组,每组一百人,带一门炮,出去探岛,余下的人在楚清带领下进行耕种和守岛。 第十天,有消息传回来了。 距楚清所在位置正南方向一百七十里处发现原住民,那里是一片山地,水泉甘美,有树屋聚集,为数不少,堪比村落。 这里不论男女,皆椎髻跣足,着短衣筒裙,只是他们此时陷入麻烦中,虽语言不通,但能看出很多人患病,也因此对小子们的冒然出现感到恐惧,并产生敌意。 自打楚清一上岛,随同她一起来的李虎便专门跟在楚清和小宝身边,充作私人医生。 所以在接到发现岛上有原住民的消息后,楚清立即带着李虎和小宝赶去。 既然那些原住民有很多人患病,那就赶紧去帮忙,既能化解敌意,又能对他们进行深入了解,文明外交,尽量不搞“武统”。 待楚清一行人赶到时,发现五个“探索队”已经都聚到一起。 一问,竟是因为这些原住民以刀箭相向,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小子们想对他们展开帮助,可除了渔猎所得,却也没有多少东西能给他们。 小子们自己带出来的干粮本就不多,为了表达善意,小子们把最珍惜的豆饼送给那些原住民,却被他们投进火中,还叽哩哇啦对他们嚷嚷。 嚷嚷什么,谁也听不懂,但是从他们的表情上也能猜出不是好话。 你们骂我们,我们忍了;白送你们食物,你们却给烧了,糟蹋粮食是造孽,要遭天谴的! 如此,双方对骂! 别管语言通不通,反正骂得可激烈了,全是凭着对方表情猜测话语内容,竟然也情绪升级! 那些原住民本就肤色被晒得黧黑,却人人一口雪白牙齿,张口闭口之间,更显刺目。 再加上人家人数多,还十分抱团,其中女人也多,声音尖锐,不但叽哩哇啦大骂,还吐口水。 更有光屁股小孩子对着他们又是扭屁股、又是摆动小老二。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做出如此侮辱的动作,不用猜也能知道那些原住民的话有多么肮脏不堪。 可是,对方既然规模堪比村落,自然人数不少,小子们区区百人队,还真骂不过人家。 但是,这些土著只持械对峙,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武力攻击,老大也要求多他们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不要动用迫击炮,小子们就没敢开炮。 他们现在特别理解他们家楚老大面对泼妇时的心态了,揍人吧,不值得,不揍吧,又憋屈、窝囊得不行! 他们觉得,自己是秀才! 所以小子们马上集结人手,全聚到这里了,就不信人多了还吓不住他们! 其实这种局面很好理解。 人家世代居于此地,从未发现过外人,突然一下子来了一群,还都是青壮男子,能不害怕嘛。 青壮男子,代表的并不只是劳力,更是战斗力。 况且,他们目前正面对一场疾病的肆虐,病倒了很多人,内忧外患之下,语言又不通,自然不会热情接待楚家人。 小子们想对他们进行帮助,又不得靠近,想要回返,却也不能,因为他们被这些原住民包围了。 打又打不得,走又走不得,郁闷!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一章 土著(一) 楚清很庆幸自己穿了女装。 女子总是能让人产生的敌意小些。 果然,当楚清出现在原住民面前时,他们持弓搭箭的姿势明显松懈不少。 楚清当着他们的面,就地生火烧水,并冲调奶粉,还加上些糖粉,自己喝上几口,然后把碗递给那些光屁股的小孩子。 奶粉的香气其实并不浓郁,而且这些土著自己也有牛羊,也熟悉那味道,但是用粉末和水就能变出牛奶这件事,让他们感到神奇。 楚清还掏出奶片和小点心,也递给那些小孩子,心里感到有些对不起楚星海,这可都是给他带的。 小孩子想过来拿,但是被他们的母亲紧紧牵着手,楚清便拿着点心慢慢走过去。 待到了跟前,虽也有男子持着弓和木棍制止楚清靠的太近,却并没有阻止楚清递来的吃食。 楚清也没有再给小孩子,而是把吃食递给他们的母亲。 有一个妇女,从人群后面走到楚清跟前,她身边并没有孩子,却从楚清手里拿过一块点心,小心地咬了一口。 很显然,软糯香甜的桂花糕让她很是惊奇,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楚清便笑着把牛奶也递过去,那女子尝后点点头,对周围的人说了句什么,看神情似乎是告诉大家这的确是牛奶。 然后她便接过楚清手里的吃食,分给在场的小孩子。 楚清刚才一手端着牛奶碗,另一手拿点心,所以也拿不了几块。 那妇人便把几块点心掰成碎块,对于碎块大小不均的状况,她还体贴地用点心渣进行找补,尽量让每个孩子分到的都差不多。 而牛奶,也是给每个孩子喝一口。 那妇人似乎很有地位,她做的所有动作,没有人反对,甚至那些孩子的母亲在看到孩子吃得意犹未尽时,还把眼神投向那妇人,似乎在征求:可不可以再给孩子讨些吃食。 这就对了嘛,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你们……有人生病吗?”楚清用手把周围的原住民比划一圈,问道,同时还皱着眉头,用手在胸腹处从上至下虚抹一把,再把拇指和食指像比心那样交叉,在心口转了两圈。 这是手语询问对方是否生病的意思,楚清没正经学过,就会这一句,做得还不很标准。 但是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毕竟手语本身的制定原则就要求形象易懂。 那妇人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马上叽哩哇啦与楚清说起来,楚清表示自己听不懂,但是带了医生来。 先揉着肚子做出痛苦的表情,然后指向李虎再做轻松的表情,那妇人马上对着李虎叽哩哇啦。 李虎的鬓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大滴大滴的汗珠,纷纷掉落,很快,那汗珠子顺着腮帮子往肩膀上砸……天儿真热! 李虎一言难尽的眼神儿让楚清不忍,便打着手势让那妇人领着去看看病人。 进到其中一家,李虎看诊后小声叮嘱楚清:“疟疾,很重,你把自己遮严实,不要被这里的蚊虫叮咬到。” 这个村落不小,人口也多得吓人,密密麻麻的房子让楚清瞠目,而且到处都有蚊虫飞来飞去。 这里的房子并非小子们说的树屋,应该是高脚屋,只是被掩藏在椰子林中。 这种房屋,像是把船扣在一人高的木头架子上,房疟疾在大宣是很严重的病,可楚清从未得过,也未有亲见,所以并不觉得恐怖。 直到真正见到病患,还数量如此之多,楚清才觉胆寒。 每个高架船屋里,都有二三个病人,他们或是发着高烧,或是呕吐,面色也都一个比一个的苍白。 而加重楚清胆寒之感的,是每个船屋正堂的地上,都摆着公鸡、尖刀和酒、水、米等物品。 楚清又到另一家,看到一名黑瘦的男子,正在把一支尖刀往米碗里插,旁边另一个木碗里,点着三支香,男子口中还念念叨叨的。 而这家的人,只看了楚清一眼就理也不理,却满脸希冀地注视那名黑瘦男子。 这……楚清感觉有点儿像“跳大神”的,不过那男子此时并没有没有跳,只是念叨而已。 “这是……巫医?”楚清小声问李虎。 李虎点头:“估计是。” 大宣的巫医很多,尤其在民间,不过表现形式通常是在病患的屋子里上下左右都指指点点,然后碎碎叨叨一顿叫唤,再翻着白眼东窜西跳,最后拿张黄纸,用红笔在上面画上几道、烧巴烧巴,把烧剩的纸灰泡在水里端给病人喝。 但眼前这人却不是,他把尖刀在米碗中插好后,盯着那尖刀口中低声念叨。 一会儿之后,楚清也没见到有什么变化,但那人却吩咐主家些什么,那家人便去架子船屋下面的猪圈里牵出一头猪,准备宰杀。 这骗钱骗得也太猖獗了吧?大宣人跳大神最多不过花费一钱银子,他连跳都没跳,竟要赚人家一头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二章 土著(二) 楚清赶紧过去拦阻——不带这么欺负病人家属的! 瞧他们也不像富裕家庭,猪圈里就那么一头猪,还要宰了,这也太坑人了! 楚清这一拦,可坏事儿了,不但这一家人举着棍棒驱赶楚清,还大声吆喝,瞬间楚清就被数十原住民包围。 他们喝叫着什么,面色十分愤怒,边喝叫边用棍棒比比划划,那棍棒差点儿碰到楚清。 小宝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扣住那名黑瘦男子的咽喉! 跟谁俩呢?! 这黑瘦男子似乎地位很高,不然也不会让这里的人如此维护,所以小宝这突然间的动作,使得他们骤然失声。 引路的那名妇人不得不站在楚清跟前,一边与这些原住民大声们说着什么,大概是劝退众人,同时也用责备的神情对楚清比比划划。 这不是狗咬吕洞宾嘛! 我帮你们阻止那黑瘦男人骗你们钱财,你们却对我棍棒相向? 这里的动静一下子让不远处等待的小子们怒了,高声喊着“上!”就纷纷亮出武器,冲开包围楚清几人的人群,护卫到楚清身边。 语言不通,实在没办法与他们讲理,楚清干脆一挥手:“控制住这些人!他老虎叔,你去给看看!” 原住民性情虽然彪悍,但毕竟武器不如楚家人,战斗力也多有不及。 而久经历练的楚家人,哪怕是小宝的帮众,那也都是从无数次械斗中攒足经验的,所以场面几乎没有费多大力就给控制住了。 李虎从容地爬上架子船屋,给里面的病人进行初步的检查后出来,说道:“这家也是疟疾,他们这里好像都染了疟疾。” 疟疾是种极为古老而广泛的疾病,在楚清那个世界的古代,死亡率极高,在大宣也是。 眼下,看来在这里也是如此。 那名引路的妇女看到很多村民被外来人雪亮的大刀、长枪架在脖子上,非常着急。 她自己也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却不顾自身安危地向楚清靠近,要拉楚清的手,楚家小子不得不把刀架得松了些,免得真伤到她。 楚清让人把刀拿开,那名妇女便一会儿指着那名黑瘦男子,一会儿又指指猪,后来干脆拽着楚清上船屋里,指着地上那些米碗、尖刀等物品叽哩哇啦地解释。 这通比划和诉说,把楚清累得够呛,既要猜她比划的意思,又要忍受她尖锐而高亢的声音,吵得头疼。 不过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名黑瘦男子,应该是他们这块地方的巫医,很有名气,能治好很多疾病。 刚才的操作,是在占卜,他需要通过卦象来判断是什么鬼怪作祟而导致了疾病,又需要献祭什么牲畜才能换回病人的灵魂。 那妇人比划说,一般情况下,凡肚子痛、呕吐及泄泻症的,都会认为是“风鬼”作祟,需要杀鸡祭祀。 急性风症的,是“风火山鬼”作祟,急需杀黄牛祭祀。 妇女难产症,为“无头鬼”作祟,要杀羊、鸡祭祀。 突然昏倒不省人事症,为“龙水鬼”作祟,要杀白鸡一只、水蛇一条祭祀,还要写卦符帖在门口和周围树木上。 他们的占卜通常要用米或者鸡骨,刚才那人把尖刀立在米中央,随之口念咒语,咒语念完了,尖刀依然稳立不倒,说明是“灶炉鬼”作祟,所以需要杀猪祭祀。 哎呦我去! 有信邪的功夫,是不是都把病治好了? 那妇人又抓着楚清的手急急往一个方向指去,那边地势低矮,透过椰林,能看到那边有田地,地里有人在收割。 妇人又抓过一把东西递给楚清,楚清低头一看,是一把陈年的稻穗,上面的稻壳竟然是红色的! 妇人一会儿指着太阳一会儿挥着稻穗,连比划带说,表示病倒的人太多了,人手不够去看护稻子。 而这样的晴天马上就要过去,稻田再不给除草,等下过雨后就又要疯长一大批,那时再去除草就晚了,稻苗会因为被杂草抢夺养分长不大。 意思是请楚清不要干涉他们治疗病患,总得让人能有力气下田才好。 的确,种地需要时常去除草、捉虫,不然产量不能保证。 可楚清现在完全不在状态,她呆呆地看着那稻穗,竟然是红色的,而且,远处的稻田,是旱田。 大宣也有旱稻,成熟了是黄色的。 那妇人攥着楚清的手用了用力,这女人,手劲儿还挺大,到底把楚清的思路拉回到眼前。 关于治疗疟疾这件事情,别看李虎面色沉重,但是楚清却不担心,因为楚家的常备药里有黄花蒿。 在楚清的世界,有位杰出的女人,她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屠呦呦。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这个杰出的女性用一辈子研究蒿草,创制“青蒿素”,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而青蒿素,是从黄花蒿中提炼出来的。 身为女性,楚清一向关注那些杰出的女性人物,尤其是科学家。 因为屠呦呦,楚清知道了青蒿素,进而了解了黄花蒿,顺带也了解了“柴胡截疟饮”等方剂。 也是因此,在这个世界里,黄花蒿这种并不罕见的、常被百姓称作“臭蒿”、采来与艾蒿一起“闷”黄豆酱的植物,被楚清收入常备药中。 制备不了青蒿素,但是煮些蒿子水喝总是行的。 “《肘后救卒方》,”楚清对李虎说道:“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绞取汁,尽服之”。 李虎:“!!!” “你连医书都看?”李虎一脸看鬼的表情。 楚清:“我还知道‘柴胡截疟饮’,你信不?小柴胡汤加常山、槟榔、乌梅、桃仁……” 李虎:“你慢点儿!我记一记……这方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要是能知道屠呦呦,准保你了解的药方更多! 楚清并不打算带人出去寻找黄花蒿。 尽管那东西比较常见,但是李虎说过,别被蚊虫叮咬,这里蚊虫如此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得好。 楚清把干的黄花蒿拿给那妇人看,告诉她这东西可以治他们的病,煎服就行,不需要宰猪祭祀,猪还是留着养大吃肉吧。 要是身上有恶疮疥癣、或被毒虫咬伤,也可以用这东西的汁液涂抹,或者把干的药草煎汤以后清洗患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三章 土著(三) 楚清讲得言之凿凿,李虎也配合着点头,心中却在琢磨:临洋侯是不是打算借着赠送药材的时候,趁机给这些人下点儿什么毒,直接灭族好抢占地盘? 也难怪李虎如此做想。 首先从医者角度讲,你跟他说一样药材,总要先说明其属性与功效,比如无毒、性寒、味苦、辛,全草可入药;有清热解暑、除蒸、截疟之功效;甚至还可做牲畜饲料。 只有想给别人下毒的人才会说:“生病你就吃这药,包治百病贼有效。” 其次,岛上的楚家人,种着莫名其妙的粮食,收拢的也都是各有底细之人,比如那个姓卓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还有自己的晁师兄,死遁过来的。 来路不明,还聚于此地,明显临洋侯就有占领岛屿的意图。 再有,五百人,五门炮,就在不远处杵着,多强大的战斗力! 临洋侯这是打算毒不死就炮轰吧? 李虎是真没想到临洋侯私下搞出如此了不得的武器,试炮的时候他可亲眼看见了,小山头说轰就给轰没了! 算了,若临洋侯真有此意,那他李虎也只能帮忙,不然,晁师兄今后不也得在这岛上过活?总要安全才好。 楚清费劲巴力与那妇人比划交流,李虎装模作样扮演权威却控制不住地想东想西,那条充分给了楚清成就感的看家狗却突然挺直脖子、耳朵警觉地微微调整方向。 继而那条狗突然吠叫一声,楚清正要龇牙再吓一吓它,就听到周围家家户户的狗都跟着吠叫起来。 它们一边叫,一边时不时地前后小幅度移动,就好像地面很烫脚一样,而吠叫的方向却很一致——稻田。 有椰树和船屋阻挡视线,楚清什么也看不到,但已经有年轻后生蹭蹭爬上椰树往远处看。 小宝助跑几步,窜上稍远的一颗椰子树,攀爬得比那些土著后生还快。 他架着望远镜,很快就看清局面:“他们的稻田尽头出现一群人,嗯……和他们一样的人,带着弓箭和狗,正在追一群野猪……” “不对!”小宝更正:“好像是那群人把一群野猪往这边稻田方向驱赶!” 有一群人把一群野猪往此地驱赶? 树上的土著后生观察了一会儿后,也开始哇啦哇啦喊着话,给下方的村民报告看到的情况。 马上,村民们喧闹起来,被控制在楚家人手里的村民显得尤为着急,因为看上去他们是村子里最精壮的后生。 那妇人也顾不上再与楚清交涉,扒拉开楚清就小跑开去,她急急地要往坡下冲,已经有村民跑在她前面了。 被控制的村民则是对着楚家人叽里呱讲些什么,又是指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又是指向稻田方向。 他们确实着急。 这里共有两个村子,结了几年的仇,几乎每年都要械斗上几次。 原因是抢土地。 他们这里的红壳旱稻特别不好种,别看这岛上很热,没有冬天,却一年只能收获一次稻子。 按说在大宣的江南那种温度,水稻都可以达到两收,这岛上更暖和,应该三收都没问题,却是不能。 在大宣,农人的烧荒,指的是在垦荒前烧掉荒地上的野草、灌木等,既能肥田,又能烧掉野草草籽、地里的虫卵,免得将来与农作物争养分。 可在这里不同,这里的人们烧荒,是为了选地和积攒肥料。 这种红壳稻子只在山地上生长,那就需要在山里选择地方,山里都是树,为了种稻子,他们会成片成片的砍树。 再把这些砍掉的树烧成灰,作为肥料撒在土地里。 岛上湿热,要趁着每年的二三月份比较干旱的季节,男人们要扛着工具上山。 他们小心翼翼地从树底爬到树梢,再从这棵树辗转到那棵树,尽可能砍掉最后一片叶子,把这些砍下的树木劈成柴,暴晒。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等木柴晒干了还要烧成灰烬撒进地里。 岛上的天气,刮阵风就下雨,砍树就不易,晒干更难,烧成灰还要存放的住,就更考验人了。 待到五月份下过第一场雨后,趁着土壤松软的时候才能撒草木灰、让草木灰随着水分滋润到土地中,才能播种。 这些土著便是用这种刀耕火种的方式种植旱稻。 这里到处都是山林,可做耕地的地方本就不多,好不容易选好一块地方,很可能今年用了,一场台风就把这里毁掉。 两个村子,就是看中了同一块土地,都来这里砍树,谁也不让谁,便发生了械斗。 民风彪悍,打群架都抄家伙,不然怎么说是械斗呢。 所以死伤就不可避免,以至于结成死仇。 既然结了仇,必然没抢到土地的一方就时常来破坏,要么在稻苗长出来后,要么在收割时,反正就是让他们有得种、没得收。 除了这种人为的破坏,稻田还要经受鸟儿的啄食,尤其到了成熟阶段,这种稻子香味极其浓郁,特别容易招来各种动物抢食,比如狍子和野猪。 而稻子的产量又低,一亩地也就一百多斤的收成。 岛上土著能耕种的粮食并不多,而红壳稻子又是最好吃、也最养人的食物,人们都珍惜得很,必然要誓死守护。 现在,那个村子的人又来捣乱了,可这个村子的人因为生了疟疾倒下一半,战斗力本就不足,还被楚清给控制住不少人,能不着急嘛! 可他们着急也没用,叽哩哇啦半天,楚清她们也听不懂! 不过,既然那些人驱赶野猪来破坏稻田,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应该,糟蹋粮食,罪该万死啊! 楚清决定管一管。 这些人怎么打架她不管,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也不关她的事,但是她想不能让野猪糟蹋粮食。 “兄弟们,抄家伙!”楚清下令:“今儿有肉吃了!猪肉得归咱们!” 呼啦啦,人们迅速簇拥着楚清也向山坡下跑去,小宝抱着他的望远镜急急下树:“喂,我说你们等等我啊!” 光听他报信,却不等他开拔,这还是他亲娘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四章 土著(四) 许是熟悉地形的缘故,也或许是愤怒加大了动力,这些土著奔跑的速度极快,很快就把楚清的队伍甩在后面。 可是人再快,也快不过野猪。 楚清她们远远看到,原本被小宝说是驱赶野猪的那些人,此刻根本追不上野猪的速度,被野猪远远抛在身后。 而野猪也已经闯入稻田,胡乱地在土地上践踏。 野猪群在稻田里乱蹿,它们的嘶吼声响彻整个田野。 那另外一个村子的人干脆止步不前,他们远远地、悠闲地看着那些稻苗被毁,然后幸灾乐祸。 而本村的村民刚刚冲下坡道,虽离稻田还远着,较高的地势却让他们看清稻田里的野猪群,登时傻了眼! 那些野猪被人们驱赶得似乎饿了,也怒了,但是田里的稻苗刚长出没多高,根本不够它们啃食,它们就越发暴怒,疯狂地用长鼻子胡乱翻拱,胡乱奔跑着发泄怒气。 似是嫌野猪群糟蹋得范围还不够大,那个村的村民甚至呜嗷乱叫着投掷石块,把野猪惊到更远的地方。 本村的村民却犹豫着不敢再往坡下跑,生怕让野猪意识到被包围而更疯狂地在稻田四处狂奔、践踏。 就算悄悄潜入稻田也不敢,因为野猪的警觉性也很高,万一被发现,会更大范围地狂奔,甚至追着人攻击。 那样一来,不但野猪糟蹋田地,村民们自己也会糟蹋自己的稻田,那稻苗就一点也保不住了。 “&$^)@#$%,△▽??#¥??”有村民说,声音急迫。别看楚清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意思估计是“怎么办啊,我们要怎么办啊?“ 很快,村民么几声短促的吆喝,随之他们养的狗就飞奔进入稻田。 这下子,更乱了! 狗群与野猪群一起嘶吼、吠叫,相互攻击,这是昏招啊! 野猪数量相当庞大,楚清站在坡上都看得眼花,目测得有八九十头,可村民的狗却不到半数。 那些狗虽然勇敢地上前吠叫,试图驱赶野猪,可野猪一个冲击就把它们撞散,且野猪群大半都是成年猪,体型、体重都非狗能比,势大力猛。 已经有村民嚎哭起来。 那妇女着急却也不敢靠近,因为野猪群被狗激怒了! 这下去怎能行?野猪那么多,就要抓不到了? 楚清看了看距离,小二里地。 “上炮!”楚清下令,反正那稻田是保不住了,不如重新种。 楚清又对那妇人比划半天,让她告知村民,既然稻田保不住,干脆不保了,把野猪弄死,不用村民动手,由她们来。 楚清之所以一直与那妇人交流,是因为她发现村民们好像很尊敬那个妇人,楚清猜她可能是村长一类的人物。 楚清的意图,不但那妇人看明白了,村民们大体也看懂了。 不用怎么商量,他们就点头同意——越早结束这一切越好,损失,他们自会找那个村的人讨要! 五门迫击炮架好,调整角度,楚清大喝:“放!” “轰!”“轰!”“轰!”“轰!”“轰!” 等楚清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时,蓦然发现,身后的村民们全都跪趴在地上,手中的弓箭支在头前,把脸埋在土里瑟瑟发抖的不知在念叨什么。 这是吓坏了吧。 稻田里传来野猪的哀哀嘶鸣,数十头野猪倒在地上痉挛着,还有数十头已经不动了。 个别的野猪看起来足够强壮,它们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迫击炮的威力,让两个村的村民都惊呆了。 他们仿佛遇到天灾般,只敢趴伏于地,不敢抬起头来。 楚清也没管他们,语言不通,说啥都费劲,所以只招呼小子们去把野猪都拖回来。 小子们呼叫着如疾风般撒丫子开跑,他们非常高兴又有猪肉可以吃——海鲜,他们吃得腻烦了! 那些还活着的野猪,看到几百人向他们跑来,挣扎得更厉害,有强壮的已经抖着腿开始逃命。 小子们又分散开抓猪,楚清也不嫌着,她的铁胎弓一直有人替她背着,这时要了回来,凡是跑到近处的野猪,楚清就帮着放箭拦截。 土著们听到外来人的大呼小叫,不禁抬起头看。 同样是弓箭,土著们的是单根的韧木或竹材弯曲而成,以藤做弦,弦木为弧,箭是削尖的竹子,没有箭羽,这样的弓箭射程很短,也就十丈有余。 反观楚清的铁胎弓,努努力就能射到五十丈开外,让土著们惊讶得不行——这个外来女子,比他们最精壮的后生还要厉害? 几头本就被炮弹轰得五迷三道的野猪,步伐凌乱地倒在楚清的箭下,待小子们把野猪全部拖回来时,人们看到,有四五头野猪的肚子中了箭,还有一头正中眉心。 这里的土著,女性地位很高,他们内部有了争执时,常常会有女人站出来调和。 而一直与楚清交流沟通的妇女,就是这个村里调解纠纷的人物。 此地是一夫一妻制,女性好不好的判断标准,不是儒家礼教中的“三从四德”,而是精明能干,能内外操持,负贩养家。 那名妇女是寡妇,尽管丈夫和孩子死于灾害中,她依然靠勤劳的双手养活自己,并为村里做贡献,所以村人都很尊重她。 也是因此,那妇女对楚清的态度,直接影响了原住民的态度。 此刻,那名妇女从呆愣中清醒,不再跪伏,而是快速爬起来,指向那另一个村的村民方向,与楚清说些什么。 不用费力想,楚清也明白,她是想让楚清帮忙对付那个村的村民。 八九十头的野猪群都能在这个女人的指挥下全军覆没,她们还有那样骇人的武器,对付那些村民应该不难吧? 毕竟自己和她们算是自己人……算是吧?是吧? 还用对付吗?楚清让她看,另外那个村的村民,已经纷纷爬起来往回跑了! 楚清示意她,应该带着村民先把稻子重新种上,好在稻苗长出没多久,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大不了晚收些,也好过荒废。 又看看那些野猪,八九十头,楚清觉得要运走也有些吃力。在这个岛屿上,饿不着肚子,不必非要把野猪尽数带回去。 想了想,便让小子们把野猪分出一半给这里的村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五章 很大的小岛 楚清就地处理猎物的做法,又让土著们对她的畏惧减轻不少。 在当地的狩猎习俗中,不管是个人还是集体猎获的猎物,其兽肉都是见者有份的。 而且,他们狩猎不能贪得无厌,就算是集体狩猎,捕到七八十只野兽就要停止捕猎,不能捕满百只,意思是不能把事情做绝。 所获猎物都是就地剥皮,肺、头、四蹄及后腿肉装入狩猎者随身携带的麻袋里带回家,其余的必须见者有份,还要当场割块肉给猎狗以示奖赏。 分猎肉时,如果肉已分完又有人来,即使装入口袋的后腿肉也要拿出来割上一砣给他人。 因为他们讲究“头年猎肉分不均,来年打猎无人跟。” 楚清只是在满地的野猪当间,差不多一半的位置,放了跟树枝,然后双手往土著们方向一推,就表达清楚要分他们一半的意思。 猎捕,数量没到一百,见者有份,这都符合土著们的习俗,而且,楚清也是女子,也符合他们对女子当沟通人的尊重。 相近的做法,使村民们的畏惧和敌意都减轻了。 李虎一直关注那名巫医。 在小宝推开他跳上树的时候,他看到巫医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竹筒,可又在听到村里后生报告野猪进稻田后,收了回去。 而在刚才,村人都惊恐地伏地念叨时,那巫医再一次掏出那个小竹筒,虽低着头,眼睛却偷偷盯着楚清。 现在,他重新收起了竹筒。 在淦州,以及大宣南部其他较为偏远的山区里,有些民族会制毒,李虎制作死藤水就是跟他们学的。 所以李虎一直盯着巫医。 在楚清没有说要灭族的时候,李虎不能擅自作出令人误会的举动,但是他必须预防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李虎想:要是偷包贼在就好了,那小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竹筒偷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小宝过去收回野猪身上的箭矢,胳膊似不经意地剐蹭了那巫医一下,然后回到李虎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那只小竹筒。 “你……这孩子……不学好!”李虎低声抱怨。 “那你还我!”小宝嘴皮未见动弹,威胁的话语却飘了过来。 老虎叔真是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爷我要是对那巫医不放心,轻则偷了竹筒销毁,重则偷了巫医销毁,有必要把竹筒送给你研究? 还不是考虑你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李虎立马把竹筒塞进袖子里——还?想什么哪! 九十七头野猪,楚清给他们分了五十头大个儿的。 不是楚清有多仁义,也不是楚清有求于他们,而是吧,天气太热,实在没法存放。 大猪有的达到三百多斤,其它成年猪也有一百六七十斤,太多了,咱一共就五百多人,够吃一两顿就行了,总不至于背着臭肉满街走吧? 再有,越小的猪,肉质也越嫩,烤起来才香啊! 楚清唯独要了几个超大的野猪獠牙,准备回去送给黄忠和吕师傅。 楚清曾吓唬过的那条狗,在对着个别没断气的野猪汪汪叫,像是在戒备。 有头野猪的肚子被楚清连射两箭,箭被小宝拔走后,猪肠子冒了出来,楚清觉得那狗其实挺好玩儿的,便扯了一大截猪肠子割下来,扔给它。 把那狗吓一跳,楚清又对它龇牙,那狗又一跳,楚清就乐得不行不行的。 这番动作把楚家人看得无语,却让土著们胆大了不少。 那妇人又凑上前来,与楚清确定,那五十头大野猪真的送给他们了?楚清便点头,顺便又把之前拿的装满黄花蒿的袋子给她,让她给病患们煎水喝。 这一次,尽管村民们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却决定要试试,那巫医也没有反对。 一部分村民拿着草药回去救治病患,一部分人则就地肢解野猪,进行分配。 楚清也和那名妇女找到更好的沟通方式——画画,在地上用树枝画着交流。 这一了解才得知,这个岛很大很大,有好几个村落分布在西南方向的山里。 他们主要以渔猎为生,也会种植一些农作物,但产量都很低。 楚清看到他们有铁质的刀和斧,虽然工艺不咋好,但毕竟有,便问是从哪里得到的。 难道他们与大宣或者沃斯是有联系的? 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自己打制的,因为岛上有铁矿。 至于更多的,却是问不出了,因为画不出来。 看来,这个岛是能够自给自足的地方。 好地方。 楚家人只在岛上最北边那一点点小地方活动,难怪以为这里是无人岛。 这下,更坚定楚清探岛的决心。 可还是那句话,人太少,楚清需要人手。 “娘亲,人不是问题,我来想办法。可让沃斯那帮人先回来!”小宝说道:“还有北边穷家行的人手,太多了,最近越来越不好管。” 因为“谋反罪大清缴”运动,各地世家、商贾以及地方官员又被牵连不少,调查的调查、取证的取证、押送的押送。 以至于很多职位空缺,而新补上来的官员,纷纷选择把清理乞丐当做上任的第一把火。 明面上是清理谋反余孽、整顿地方治安,而实际上凡是没名没姓说不清来路的乞丐,完全可以充做犯人给自己增长业绩,或者卖做替死鬼,去换那些不想死的商人的命。 还可以抓来充做力役,修桥铺路,累死也白死,谁让你们没户口,比征用百姓省钱,还不耽误农事。 以至于北方穷家行的乞丐越来越抱团,只要有一个人被抓,就会有一群乞丐去衙门闹事。 可如此一来,他们将会有更多的人被衙门抓捕,或者牵扯上不该牵扯的人,比如楚家小子们的店铺,因为乞丐们会上门求援。 母子俩正小声商量着,空中传来鹰唳。 小宝吹响骨哨,很快,“来啊”俯冲下来。 自从“来啊”负伤归来后,一直也没有给它派跨国任务,这次猛然接了任务跑这么远,“来啊”还有些不适应岛上这么热的天气。 小宝刚把它带来的信筒摘掉,它就一飞冲天,连新鲜的野猪肉都顾不上吃,还是天上凉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六章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来啊”送来的信上,是魏诚毅传来的消息:皇帝派出巡按御史,前往各地巡视盐务、巡察关防、清理军役、查看各地屯田等情况,第一站可能会是楚清在淦州建立的盐场。 淦州府漕船厂出了事,大工头晁留殉职,而贼人是从海路上岸,这事情造成的动荡不小,皇帝以这件事为导火索,全国一片严查之时,也开始思量海防建设事务。 楚清从海水中提炼精盐,不但可以使皇帝对盐务有更精准的把控,还能间接起到驻防的作用,虽是一石二鸟之策,但皇帝需要对此有细致的了解。 唉,这边探岛刚刚有了进展,却要赶紧回淦州接待巡按御史,楚清不得不立即结束此次行程。 “儿子,接下来的事情又得交给你了,不要操之过急,先把人手调集过来再说。”楚清对小宝说道。 此岛很大,探岛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是需要先守好已有地盘,然后再徐徐图之。 小宝带着“炮兵营”护送楚清回返红薯基地,临走时当地土著竟有不舍,尤其那条狗。 它跟着楚清走几步,停下,又走几步,楚清低头看它,它又惊得连连后退,可楚清再走,它又跟着。 狗的主人得到了楚清的黄花蒿后,立即就煮水给病人喝了,这阵子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病人的体温降了不少。 当地土著对人的生老病死看得很开,他们的人生谚语是“老人去世像竹笋脱壳,像菜叶枯落”、“不老不死只有日月,不病不痛只有大地”。 可毕竟亲人离世总会令人不舍,所以楚清送给他们的草药让病情有了起色时,他们对楚清的态度就又多了些讨好的意思。 亲测有效,自然非常感激,因此连比带划地说把那狗送给楚清。 这里的土著,把狗、鹰都视为图腾,他们会在门上挂一只鹰的雕刻,认为可以辟邪。 他们不吃狗肉,在狗死后,会取下狗的牙齿,用红藤片穿在一起,挂在胸前做护身符。 总之,不论是鹰还是狗,在他们看来都是承托神灵的载体。 而楚清,鹰为她送信,狗亲近她、也敬畏她,而她又能治好疟疾,还拥有一下子干翻一大群野猪的能力,简直堪比神灵。 所以,将自家的狗送给楚清,对土著们来说,不仅是感谢,还带着给神灵行贿的意味——您可常来,多送点野猪。 这家的女主人,还送给楚清很多白藤编制的容器,藤篮、腰篓,包括捕鱼的篓子,里面装了一卷卷颜色鲜丽的织锦,作为他们家对救命之恩的答谢——只他们一家,就老老少少病倒五个。 她们没有棉花,但是有木棉树,她们用木棉纺线,辅以麻线和丝线,织出灿若云霞的布匹。 土著们给楚清送礼物的时候,甚至有人送了两枚漂亮的虎斑贝壳,就因为楚清多看了两眼。 这种贝壳在当地是作为货币存在的,他们需要用这东西购买柴刀等物品。 换个角度说,楚清现在给他们一堆银锭,或许都没啥用。 于是楚清把几根小人参和两口铁锅,以及一些豆饼留给了他们。就当是他们用货币购买的。 楚清带领众人撤离了,撤得就像他们来时那样突兀。 或许,神灵就是这样行踪不定?土著人如此做想。 楚清返回自家的红薯基地后,收拾行装,便准备回返,想了想,又让人寻大石头,说要立块界碑。 不管怎么说,楚清就是想要占据这个岛,先圈地再说。 至于界碑上写什么? “my orid,卖我的,这不扯淡嘛! 干脆也叫“扯淡碑”好了,背面再刻上: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 返回淦州府的航程并不顺利,途中遭遇了一次雷雨。 海上遭遇雷雨和陆地上不同,给人的感觉更为可怕,因为避无可避,人类不是鱼,离开陆地会感到如无根浮萍。 小子们说这算轻的,让楚清不要担心,他们应付得来。 如此返程便用了十一天。 所以,当楚清到达淦州府海盐场时,巡按御史已经到此地三天了。 巡按御史非常不耐。 北方人跑到南边,本就水土不服,又是来到海边这种艰苦的地方,虽住的是当地县衙提供的住处,可饮食完全不符合他的要求。 他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完就走人,盐场他已经看过了,已经筹建完成并投入生产,可他看到的是除了晒盐就是晒盐,怎么变成精盐的过程,人家不让看。 他就是替皇上来看这个的啊! 楚清不在,他就算把官威摆出来,盐场的工头也不买账:“大人,要不您直接把小人抓去大牢吧? 不然临洋侯吩咐的事情,您就是打死小子,小子也不敢违背; 临洋侯可是说了,盐关乎民生大计,是国之重器,是皇上最为重视的事情之一,皇上一直要求临洋侯把好精盐配方,不许外泄; 临洋侯也是如此要求小人们,所以啊,您也别为难小人了!” 巡按御史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是巡按御史?那是替天子巡狩的人,也就是说,巡按御史要看精盐生产过程,就是替皇帝看的。 巡按御史直白地把这话讲了,但是工头却说:“大人,您跟小人说这个,小人也不懂; 小人就知道,除了不防着皇上,谁都得防,您也不例外; 小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小人真让您进了作坊,您看了,然后马上有人仿着也弄出精盐来,回头您再不承认是您泄密,那小人不得被临洋侯治罪? 反正这么说吧,小人若让您看了,回头临洋侯必然砍小人脑袋; 小人若不让您看,您却未必砍了小人,最多让小人坐大牢,所以小人宁可选择让您把小人抓起来; 要不,您就干脆拿皇上的圣旨,您往这儿一宣读,谁不让您看,那皇帝就能砍谁脑袋,临洋侯也不例外,小人也不用担责任了!” 楚家人都是滚刀肉。 巡按御史气得没话说。 皇上只是隐晦地提了这个要求,并没有说一定要看明白临洋侯制盐的配方和过程,所以当然没有圣旨。 可是,办不成事情,不是等于在向皇帝报告自己无能吗? 然后临洋侯还不在此地,去哪儿了谁也说不清,只说临洋侯去巡视海岸,找寻适合晒盐的地方。 这把巡按御史郁闷的,感觉心灵被“没良心炮”轰出了大窟窿。 更可气的是,巡按御史想用好的食宿填补心灵创伤,可前工部侍郎黄忠还在此地各县巡玩。 要是被黄忠参上一本,说他借着在外办差大搞排场、铺张奢靡,岂不更让此行雪上加霜? 果然,与楚清沾边的,就没好事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七章 不值钱哪 皇帝如今有新的打算,所以并未真正下达探查楚清精盐提炼之法的旨意。 巡按御史与楚清相见之后,反正盐场也大体了解过了,便也再未提出参观工坊的要求,而是说道:“临洋侯,皇上有口谕给您。” 楚清赶紧立正恭听,只听巡按御史说道:“皇上说:‘楚清多年为公事殚精竭虑,如今总算轻省些,也该好好照顾孩子; 毕竟不管于公于私,她总是为人母,应多操心孩子学业,朕记得,那孩子六岁便取得秀才功名,如此天赋,岂可浪费? 朕看,今年乡试,那孩子也该下场一试才好,不管成绩如何,总是能检验学问做的踏不踏实。’” 皇帝这是打得什么鬼主意? 虽然不明所以,但皇帝口谕也是圣旨,楚清只好领命:“臣遵旨!” 待打发走巡按御史,楚清便开始琢磨这件事来。 按说,楚清虽已辞去其他官职,但终是被封为侯爵,皇帝应该更希望她的儿子不成气候才对啊。 就算将来皇帝想通,对楚清完全放心了,想任用小宝,小宝也不必参与科举取得资格,完全可以“恩荫入仕”。 那皇帝这是起的什么劲?难道那鸡贼皇帝真的良心发现,觉得小宝是个好苗子? “我咋就那么不信呢?”楚清嘀咕。 楚清铺好纸张,得给小宝写封信,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如今已经六月中,乡试在八月,小宝还在岛上没回来,算算日子,没几天复习时间。 甭管考不考得上,有皇帝口谕在先,总是要走这一次过场。 想到这里,楚清又开始琢磨,那小宝要不要尽力考呢? 据楚清所知,小宝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书了,应是不在那种状态里,就算全力以赴,怕也考不出好结果吧? 可万一呢? 短短几年间,官场经历第二次大换血,或许皇帝有意选拔新人填补空缺也说不定,那以小宝对时政的见解,不是一般学子可比,没准儿反而能考上? 那还要不要认真作答? 还有,以孩子不服输的性格,他能做到不全力以赴? 于是,还没等写出一个完整的字,纸上已经被楚清洇出一大团墨迹,想得太久,毛笔上的墨汁全被宣纸吸收了。 “咚咚!”门外楚壮敲门:“主子,娄知县夫人求见!” 淦州府海边,楚清如今所在的县城,叫怀恩县,除了开办盐场时与娄知县见了一面之外,楚清与他再无交集。 如此不相熟,他夫人找上门来干啥? “临洋侯,”娄夫人一进门就招呼道:“早就想来拜访您了,就怕耽误您正事儿,您这会儿不忙吧?” 楚清想说“不,我很忙”,但没说,总得了解她的意图才是,毕竟盐场在他丈夫管辖的地盘上。 “娄夫人请坐,本侯刚好有空。”楚清说道,然后吩咐楚壮:“上茶,告诉外面一声,就说本侯待会儿再出发。” 楚壮应声“可……”然后再“是”,便转身出去——配合主子演戏,她们已驾轻就熟。 楚清并没有出门的计划,是因为娄夫人到访才这么说的。 不然,地方官员的妻子跑来拜访,先不说会不会给楚清再次造成勾结或收买地方官员的舆论,单说此人不预约就冒昧前来,谁知道会有什么事? 若是再磨磨唧唧拐弯抹角死乞白赖,不是耽误楚清功夫、影响楚清心情? 不如就让对方感觉楚清没时间与她磨牙,有话赶紧直说为好。 娄夫人一看,临洋侯明显正要出门,这是给了她面子才留下片刻功夫让她说事情,便推翻原先想好的说辞,尽量长话短说。 娄夫人:“哎哟,还是耽误临洋侯了,那我便直说吧……唉,是这样的,我呀,自打知道有您这么个人物…… 啊,就是我自从知道您以女子之身为官之后,就佩服得不行,总是向人打听有关您的消息; 我就羡慕您这样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一直想与您结识,只是不得其法; 这次得知您来我们县,便想着能认识您,能与您义结金兰……” 楚清:“……” 娄夫人:“可是我们家老爷说,我们这个岁数,都是快做祖母的人,又不是小孩子,不合适; 我便想着,我们年岁大了不合适,但是我们的子女正当年,合适啊! 只是,我们家别的孩子都小,只长女,今年十四岁,年底及笄,与世子年龄正合适…… 不过嘛,世子又不是女孩子,不能结金兰,那不如咱俩家做个亲家,您看如何?也算全了咱们这些大人义结金兰的心思。” 楚清:“!!!” 我去!这脸多大啊! 我不认识你,更没打算与你结什么金兰,谁有跟你全结金兰的心思?还让我跟你做亲家,我跟你很熟吗?熟到能搭上我儿子的地步? 楚清不解地问道:“娄夫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真是让人纳闷的事情,楚清觉得,在大宣还没碰到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官宦家眷。 娄夫人心说,我这不是没招吗,谁让你赶着要出门呢?你一出去就一个多月不露面,我想见你也见不着啊! 原本我打算今天跟你多聊聊,所以准备了一车的话来套路你,可谁让你没工夫,我不得不压缩一下内容嘛! 娄夫人:“噢,楚大人你莫怪,这不是听说世子爷今年准备下场考试嘛; 要是等世子爷金榜题名,那时候咱再结亲家,好说也不好听不是?好像我们家要攀附侯府似的…… 我们真没有攀附的意思,只是我就想与你交好而已,世子爷能不能高中无所谓呢!” 楚清彻底无语了。 她听明白了,人家虽然尊称她临洋侯,也称小宝为世子爷,可心里却并没有真正瞧得起她们,否则也不会一口一个“我”。 要知道,知县也才七品小官,他的妻子连个诰命都没有。 这只是其一。 其二,人家就是攀附临洋侯,但就是不承认。 这两条都不重要,楚清就想知道的是:她怎么知道小宝要下场考试的呢?难道一直盯着巡按御史的动静? 如果是,那就说明,之前他们并没有与临洋侯结亲家的打算,但是在得知皇帝口谕内容后有了。 也就是说,他们或许之前并不看好临洋侯,但是发现皇帝竟然关心临洋侯儿子科举的问题,便猜测皇帝对临洋侯还是很看重的,那么临洋侯的前景还是很好的,至少,世子的前景应该很好。 这样,他们也就动了攀附的心思,现在攀上关系,给人“始于微末”的印象,既占侯府便宜,又不影响知县老爷的官声。 娘希匹!本侯就那么不值钱吗?本侯的儿子就那么不值钱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八章 出身不高 楚清贵为侯爵,依然在官场中人眼里不入流。 还是那个问题——性别,出身。 女子,不足以信,是这个社会的共识,想纠正,难于上青天。 出身,代表一个人的根基,楚清真的是浮萍,无根。 没有家族依托,你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当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足够令人尊你一声“齐天大圣”,可在官场眼中,你不过是个“弼马温”。 一个临洋侯算什么?费劲巴力挣来的也不过是个侯爵。 以前有个兽医,只因治好军队战马流行的瘟疫,就获封侯爵。 人家也得赐金冠、蟒袍、玉带,荣誉也够大吧?不还只是名兽医,谁拿他当回事儿了? 人家还是男子呢,还是兽医出身呢,不比你一个村妇出身的强?但只要无家族依托,就是连根葱都算不上。 谁拿你蘸酱。 楚清越想越糟心,一口气把整壶凉茶灌下肚,仍不解气。 “咚咚!”楚壮的声音又响起:“主子,怀恩县士绅李逸派人送来拜帖。” “主子,云开县知县夫人也派人送来拜帖……”楚丽又跑来报告。 接下来数日,几乎每天都一大摞子拜帖、请帖。 多数是想上门拜访的,也有邀请参加什么赏花宴的。 这些帖子背后,都隐藏一个或以上的姑娘,而他们的父兄,品阶最高者为正六品。 楚清都生不起气了,直慨叹:“都是人精啊!巡按御史的动静都在他们掌控中呢。” 自己家的人员没得说,巡按御史讲什么话不会外传,巡按御史本人也没必要自己去传,那不等于给临洋侯贴金? 那就只有可能是陪同在他身边的怀恩县衙的人给传出去的。 而巡按御史最先到达淦州,各县的县衙恐怕都会派人关注,那么整个淦州府都跑楚清面前刷脸,也就没啥不能理解的了。 “没准儿淦州府的知府家也得派人来。”楚丽提醒道:“那时候您要不要见一见?” 楚清不以为然:“不会,你没看么,在人家心里,我儿子就值六品以下官员的家庭,而且,人家还未见得上门说事儿,人家给张帖子等我上门呢。” 知府从五品。 正和楚丽说着话呢,楚壮又拿张帖子进来:“主子,淦州知府家管家送来拜帖,说知府夫人想带女儿来拜访。” 楚丽就看楚清,眼睛都不眨,分明想说:看,有六品以上的。 楚清就纳闷儿:“不应该呀,我记得听黄老他家老三说,这新任的淦州知府是从京里派下来的; 说他媳妇特会生儿子,成亲就开始生,一连生三个儿子,然后累着了,休养了三年,又生一个,也没说她有女儿。” 楚壮对此倒是知情:“这个我知道,那个黄大人后来说了,知府家里有两个妾室,专门生闺女,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只是当时黄老大人不耐烦听,拉着你去研究水车,估计你就没听全。” 楚清:“……那我儿子现在值一个从五品官员家的庶女了?” 趁小宝不在跟前,赶紧调侃调侃,不然没机会。 那些小官们偷着乐吧,幸好小宝没在跟前,不然他们不定得被坑成什么样,最差也得是倾家荡产。 ***************** 京都,皇后寝宫。 “皇上,您真打算让楚清的儿子今年就下场?”皇后轻手轻脚、轻车熟路、轻而易举地帮皇帝宽衣,今日是十五,皇帝睡这儿。 “那小子学问不错,”皇帝配合着皇后的动作抬胳膊仰脖子,他就喜欢皇后这样干什么就是干什么的作风。 不像那些妃子,帮忙宽衣,她们还要扭腰摆胯展示身材,到底谁是主、谁是次整不明白吗? “那……真要让昭华……”皇后犹疑道。 “怎么,你认为朕这主意不好?”皇帝问。 “臣妾不敢!”皇后忙说。 “哎,别慌,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怎么想就怎么说!”皇帝说道,他真没有别的意思。 皇后把皇帝扶坐在到案几边,又给沏上一碗奶粉。 有奶粉方便多了,随时可用,不然,在这炎炎夏日的夜晚,根本弄不到新鲜牛奶。 “妾是觉得,那孩子似乎还小,比昭华还小两岁呢,”皇后说道:“这怎么照顾得了咱们的女儿?” “咱们的女儿”,对于皇家来说,敢说咱们的儿子、女儿,只能是皇后,而如此说,也确实能让皇帝以平常父亲的心态考虑问题。 寻常人家,给孩子寻觅成亲的人选时,都会选择年龄相近、且男子比女子大上二、三岁。 这是因为人们普遍认为,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思想成熟地早些,所以男孩子大些能懂事儿;且女孩子青春短暂,小上一两岁,有利于小夫妻白头偕老。 当然也有“女大三、抱金砖”之说,但毕竟是少数。 不过那只是寻常百姓家,皇家并不这样想。 尽管皇后希望皇帝能有百姓的思维,但显然不能成功,因为皇后自己都做不到。 所以皇后的思路比较“夹生”,或者说,比较不伦不类,但得到的结论却与百姓一致—— 既然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的女儿择偶范围大着呢,干嘛选个小孩子,回头公主不得操心吗? “朕觉得昭华好像对楚家小子很有好感,”皇帝说道:“朕记得,昭华好像七八岁时就与那小子很说得来吧?” 这还真是。 皇帝这么一提,皇后就想起,小宝第一次随楚清进宫,就与昭华打嘴仗来着。 那时候公主希望楚清母子能留下吃饭,小宝张嘴就同意,公主觉得小宝没有征求他母亲意见,小宝就反驳公主也没征得皇后同意。 如此一想,皇后也乐:“还别说,那时候真像一对儿欢喜冤家”。 不过,皇后问道:“她们家毕竟出身不高,昭华毕竟是公主,给指一个如此出身的驸马,怕是有损昭华的名声。” 楚清也就一个村妇出身,把昭华许给小宝,岂不是都不如京都那些高门闺女嫁得好? 皇帝说道:“所以才让那小子今年下场呢,到时候我会关照一声,只要那孩子不交白卷,总能给提上个名次。” 皇后心惊——只要不交白卷就给提名次?皇上这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四十九章 来吧,来占本侯便宜!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通过乡试,给小宝提成举人功名。 皇帝说了,只要不交白卷就有名次,那就等于是举人功名稳了。 然后小宝再赶紧临时抱抱佛脚,甚至皇帝专门给派个先生当私教都行,给小宝突击突击,明年春闱大差不差也就能通过了。 这样小宝就等于是有进士的出身,身份好听,再娶公主、当驸马,也就水到渠成,不会堕了公主名声。 而且,皇帝对小宝还是有信心的,单是凭他在宫里一人就能驳斥倒自己好几个儿子,还能把先生气得死去活来,就知道那孩子学问扎实。 至于为什么小宝才十四,皇帝就打这个主意? 两个原因。 原因一:公主都十六岁了。 这就是个借口。 户部尚书刘聚的孙女今年都十八了,也才刚开始议亲,人家是找不到可心的,宁可不找,那公主才十六,有啥可着急的? 原因二:把“你的”变成“朕的”。 这皇帝是真鸡贼,一箭好几雕。 楚清是寡妇,她这辈子无论挣下多大家业,都是给小宝的。 如果小宝成为驸马,那就等于公主也有份承继,那不就等于楚清的东西,最后都变成皇帝的? 以前沃斯王打的是求娶楚清的主意,如果大宣皇帝也用此法,那就显得太低端了。 而且,人家叫嚣是让楚清做王后,大宣皇帝能让楚清当皇后?那现在的皇后咋办?废了? 现在这样多好,与楚清做亲家,你儿子给朕当女婿,那就成为皇家人,你儿子还不得多孝敬老丈人点儿? 楚清能力强,总能鼓捣出新东西,不说那“没良心炮”,就说现在这个叫什么“水泥”的,皇帝可是听说了,足可以做城墙的黏合剂,比糯米砂浆可省钱多了! 修桥铺路垒城墙建陵墓……哪儿不得用? 可皇帝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配方啊! 上一次,楚清不是已经借着郑春秋敲打过皇帝了吗,想要我东西,行,掏钱! 楚清能搞出的东西多了,水泥、精盐、玻璃……要是次次都掏钱,皇帝还能剩下什么?不如直接把私库送给楚清得了! 可是把楚清的儿子变成自己女婿,那小宝就算半个皇家人,就算老丈人不直接跟女婿要东西,但是给个眼神,当女儿的还能不往娘家划拉? 而且,驸马是不被重用的,不可能掌握实权,也绝了楚清母子造反的可能性。 从另一个角度说,驸马也相当于一种人质,楚清必定会竭尽全力效忠皇帝,不会再有与皇帝讨价还价的余地。 皇帝只需要舍出一个女儿,就能得到如此多实惠,何乐不为? 女儿留着也不过是看着养眼的用途——大家瞧,朕有儿子,也有闺女,朕儿女双全——除此之外,没啥大用。 至于说把公主嫁给什么世家望族以求支持?没必要! 真那么做了,回头朕有实力拿世家望族开刀时,还不好下手了呢! 要不说呢,皇帝真是个花式操作大师。 别以为说某人又是文学家又是发明家的就很高明,真正高明的人是皇帝。 事实上,历代帝王才是最专业的、全面型人才,他们是真正的政治家、经济家、科学家、思想家、高管……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同时他也明白,政治游戏中的胜利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经过精心策划和实施,才能最终得到胜利的果实。 他们会揣摩每一个人心,每一丝利益所在,然后让自己付出最少的代价,达到最大的效果。 无论是从政治、经济、还是从军事方面,在皇帝看来,他用的是最平和的手段、最小的投资。 而在世人看来,皇帝非常开明:尊重女子地位、重用女官、敢于给女子封侯,甚至不惜把公主嫁给她家。 如果楚清答应让小宝做驸马,在世人眼里,是楚清不但抱到大腿,抱到的还是烤了瓷、包了金、镶了钻的大腿。 用老百姓的话讲,楚清得是前世积了几辈子德,才能修来今生这份福报! 至于楚清会不会认为不但搭上自己、还搭上了儿子,那就没人操心了。 浦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天理、是大义,是规则。 所以此时皇帝安慰皇后道:“至少昭华对楚懂不讨厌,不是吗?而且他们俩自小认识,也算青梅竹马,总强过那些不认识、不熟悉的; 还有啊,你也别说出身,那不是问题,回头那小子考上进士,也就提高了门庭; 再说,楚清出身是不高,可她儿子出身不低嘛!” 皇后:“……” 临洋侯家的世子吔! *************** 淦州府,海盐场值房。 “主子,从五品、还庶女,您就满意了?”楚壮愤怒了:“您还是不是世子的亲娘了!” 楚清:“……” 这姑娘怎么突然就当真了?我这不是自嘲一下吗? 楚清赶紧哄:“别气别气,我就开个玩笑……那什么,我出身是不好,可我儿子出身好啊,我指定不能便宜那些心怀叵测之徒,你放心、放心哈!” 唉,真是一群好姑娘,拿小宝当亲弟弟,这还急上了。 就算啥出身都没有,只要我这当娘的没死,还能让别人占了我儿子的便宜是怎地? 我儿子,真看上公主了,再没身份我也得给争取争取;就算看上的是讨饭丫头,只要他觉得有共同语言,那咱也会毫不犹豫给娶回来。 可是你们,一帮子不怀好意的底层官员,想把你们闺女推到我这儿占便宜,还这么明目张胆,当我楚清是傻子吗? 这么一想,楚清也愤然了,一拍桌子:“我想通了,这么多年光想着赚钱、攒钱,都没享受享受,咱也办个宴会,把他们都招来!” 楚壮、楚丽听傻了:“啥?主子,你再说一遍?” 楚清:“本侯要办宴会!” 楚壮、楚丽:“啥宴会?” 楚清:“就……海鲜宴!” 楚壮、楚丽:“主子,你到底想干啥?” 楚清:“想给世子爷找媳妇儿啊,让这帮芝麻官相互认识认识,给他们公开竞争世子爷妻妾的机会!” 楚壮、楚丽:“……” 公开?还竞争?那不得打起来? 谁不想当妻?没进门,先互撕? 楚清:“要是他们争不出个输赢也没关系,全都愿意给我当亲家也行,不是都想占本侯便宜么,本侯有的是便宜给他们占; 咱家光棍儿这么多,你们给我拟张名单,你们看上的别写,剩下在淦州府的都给我写上! 本侯正愁这帮光棍儿没着落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章 《桃夭》 一番话说得女护卫们脸红到后脑勺。 不过,她们也知道楚清说的都是实在话,便果真给拟了名单,自己看中的小伙子也果真不在其上。 至于那些小伙子分别是谁的心上人,楚清就不知道了,她在这方面尤为心粗,从不干预别人的私人感情。 随着一封封请柬送出,宴会场地也开始布置起来。 楚家人办事,从来都不铺张浪费。 就比说宴会场地的选择,直接设在盐场附近,办一个露天宴会。 选了一处能够远观工人们劳作的位置,用大量渔网圈起来,渔网上缠绕满从别处海滩移植来的马鞍藤。 马鞍藤号称海滩上的“爬墙虎”,它厚绿的叶片像马鞍,紫红色小喇叭一样的花朵肆意绽放,不分四季,艳丽醒目,尤以夏秋季节最盛。 平日里缤纷的花海有如地毡,如今全部被悬挂附着在渔网上,红花绿叶交相辉映,形成一道道别致的花墙,隔开男宾与女宾席位。 说是露天,也考虑了遮阳问题,同样是用渔网和马鞍藤组合,制成巨伞,撑起在一张张桌子上方,别有情趣。 关键是,这些不花钱。 至于菜品烹制,也是露天开放式,一溜灶台,一溜操作台,一溜淡水缸,排列的井井有条。 真正显示临洋侯财力的是,一架架巨大的玻璃屏风竖在灶台前,既能让来宾亲眼看到菜品如何被烹制成佳肴,又能防止人距离太近。 表面原因是不能让客人被烟熏火燎,实则提防有人投毒下药。 服务此次宴会的人手,也开始了集训。 担任大厨的小子们,身穿楚家夏季制服,头戴鹅黄厨师帽,面遮鹅黄口罩,腰系鹅黄围裙,双手背负身后,双脚距离与肩同宽。 在他们鹅黄围裙的下摆上,绣着三个小字:青瓦台。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出自青瓦台的厨子。 青瓦台如今在大宣可说是人尽皆知,几乎每个州府都有一家分号。 不说那些达官显贵,但凡经济条件允许的人家,不能常常去吃,也总会在逢年过节、或家里老人过寿的时候订上一桌席面。 负责男宾那边服务工作的楚家小子们,女宾这边则是从盐场工人们的家眷中选拔。 人靠衣服马靠鞍,穿上楚家提供的统一款式的服装,这些贫苦家庭的姑娘们,一个个看上去也十分得体。 楚清这边积极筹备宴会和时不时碎碎念小宝,小宝则已经在返航的途中。 海鸟一双双,浪花一片片,阵阵舒畅在心田。 娘亲的思念,让小宝喷嚏连连。 “啊~~~~~~~~嚏!”小宝终于打完第十二个喷嚏,楚星海递上帕子:“哥哥擦,哥哥擦,小心鼻涕变浪花!” 大家都在甲板上晒太阳,娘亲不在身边,小宝很少想得起来带帕子,刚才打喷嚏为了避开小孩子,把脸朝向船舷那边,他喷嚏一个又一个,浪花也配合着一朵又一朵。 “叫叔叔!”小宝接了帕子擦鼻涕:“你爹是我哥!” 楚元兜头就往小宝脑袋上凿个暴栗:“没大没小!都要成亲的人了!” 小宝做势就要跟楚元干仗:“你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喂鱼?” 他们此时正在海上,正午的阳光没让小宝感到人生美好,反而是无尽烦恼。 娘亲信上说了,他被好些人求亲,惦记他的人可多了。 明明是通知他要奉旨下场考试的信,为什么把别人求亲这事儿写出如此多篇幅? “我才十四!”小宝叫唤道:“他们有病吧,非要荼毒我这个小孩子!” 楚元两眼放着贼光,死盯着小宝问道:“还小孩子?你先跟我说说,梦见过姑娘没?梦完了尿炕没?” 别看小宝目前还真没有过这种男孩子专属的经历,但是他懂! 因为他娘亲接到封侯圣旨的当晚,便神态有些不自然地把小宝叫到书房,说要考校他学问。 别的不考,专门考校他《桃夭》。 小宝背诵完,楚清考他释义,小宝从容作答:“这是一首贺婚诗,诗中三章皆以桃树起兴; 以嫩红的桃花、硕大的桃实、密绿成荫的桃叶,比兴新娘的美丽姿容、多子多福、人丁兴旺; 全诗三章,都先以桃起兴,继而以花、果、叶兼做比喻,极有层次,由花开到结果,再由果落到叶盛,所喻诗意也渐次变化……” 话说,小宝能理解到这个程度,应付考试完全没问题了,可是,楚清既然考校,能是这么简单的? 自然不是。 楚清一朝封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小宝有可能被人家盯上,楚清是皇帝钦定的寡妇,不能婚嫁,但小宝可是能娶媳妇的呀。 这其中若有心思歹毒之人,带坏自家儿子,伤了儿子身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当时楚清以为很快就会有人上门表达对小宝的觊觎,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其实在官场人眼中不过就是个“弼马温”。 小宝的年纪,已进入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在生理方面会经历哪些过程,爹不在,只能娘来教。 家里小子们全都指望不上,就拿卓耀说吧,楚清拐着弯表达这个意思,让他抽时间教导小宝,毕竟小宝与他最亲近。 结果那厮听了半天终于搞懂楚清的想法后,就一句话:“这还用讲?直接安排通房不就全明白了?” 至于其他人,楚清都根本不做想,卓耀都那样了,别人自然也会是:“老大,我带他找次姑娘就懂了,您要是不放心,我去专门给咱小宝买回个干净丫头便是。” 这就是这个世界解决此类问题的标准做法。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过早进行,楚清那个世界的末代皇帝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那可是吃多少吨六味地黄丸都不能挽回的惨烈损失。 所以,楚清坚决地批评小宝学习不求甚解,她说:“这是多好的一篇生理卫生课,你怎么就只当语文课学呢?这是不对滴!” 于是,在楚清的教导下,《桃夭》是这样解释的—— “桃从木,指男根,从兆指予兆,桃近取诸身之意,是男孩子成长到一定阶段,就有了今后生儿育女的予兆,桃男与窕女相对应; 夭从人,-撇从大,指男孩子的专属器具经常的长大; 灼,指有了找的放矢的欲望之火;” 华,指初梦所遗,因初来之时还不成熟,只是华而不实的液体; 蕡,实之盛也; 蓁蓁,草木繁盛之貌也; 之子于归,是指如果想走之度人而娶个媳妇来家; 宜于室家,主要是指宜于女方之室; 所以这篇生理卫生课的大意是:当男孩子进入青春期,首要的予兆就是呈现在根器上; 灼灼其华时,欲望之火烧灼的夜晚,你会流失掉一些还并不成熟的液体,除了有可能收获一脸青春痘,并不适合收获其他东西,比方说女朋友; 待到有蕡其实,也才到接近成熟的阶段,华而少实,仍显稚嫩,此时你想结交女孩子,娘亲不阻止,但不要有肢体接触,于你而言伤身,于女子而言毁节; 什么时候你器具之上‘其叶蓁蓁’,咳咳,就是毛长齐了,你愿意亲亲抱抱举高高,娘亲就给你订亲!” 小宝听课一向认真,他是眼也不眨地看着楚清给他讲知识,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娘已经脸红到脑门。 不过小宝倒是保证了:“我们学校早就说过不让早恋,妈妈你放心,二十岁之前,我还不打算交女朋友,至于结婚嘛,更不在计划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一章 “欢迎光临!”“好走不送!” 楚元自然知道,小宝比他娘印象中要成熟得多,却也没成想他那半隐晦的提问,小宝竟然也懂。 估计偷包贼乔万启要是在这里,就不会惊讶,因为他曾详细地给小宝汇报过,京都某位张御史与荷花姑娘小伙们不可描述的过往。 “你娘发火了吧?”楚元问道:“你娘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有人欺负她儿子。” 小宝不无担忧地说:“娘亲怕是又要得罪很多人了,她没说她要干什么,信上还调侃我,但是娘亲越是平淡,说明心里越憋气; 咱们还能不能再快些,我怕娘亲闯祸。” 楚元伸手试风,然后说:“你自己看看,就没多大风!不过也别急,看云层,下午准起风,那时候咱就快了。” 小宝心再急也没用,楚清这边是一点也不耽误时间。 请帖发出的第三天,就是海鲜宴的正日子。 这个时间安排得有些微妙。 俗话说: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一天为提。 就是说如果请客,应该至少提前三天通知别人,这才是“请”人赴宴。 楚清若真有心请客,至少要提前三天发出请帖,可现在,请帖发出的第三天,也就是只提前两天通知,那就是“叫”,叫人来赴宴。 提前三天可以表现出主人家对客人的尊重。 同时对于客人而言,提前得知宴席,也可以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比如提前安排好宴席当天自己的行程,不让其他事与宴席有冲突。 与“请”相比,被“叫”到的人,通常只是扮演一个陪衬的角色,也就是主人家并不很看重的意思。 只不过,得到请帖的人都以为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物,自己可能是来陪酒的,虽心有不甘,却也想看看临洋侯到底主请的是何人物。 他们猜想最可能的是知府大人,毕竟,在淦州府内,最大的官职也就是知府大人了。 不过,也或许是那个归乡省亲的黄老大人?听说那老头与临洋侯是相熟的。 人们虽心中揣测,却也把家族中不很看重的女孩们带来,上门说亲是一回事,但是有机会带姑娘给临洋侯看一眼,没准儿能有意外之喜呢? 比方说,世子爷的妻与妾都出自自己一家,不等于是占了侯府人口更大比例? 那临洋侯也就母子二人,自家再嫁过去两个,以后再生了孩子,不等于临洋侯的家产大半都是自家的了? 要是临洋侯短命,三五七年的就死了,那就只剩世子自己一人,无依无靠,只能依靠妻族,那不跟自家的赘婿差不多了? 如此作想之下,人们心中对于只提前两天邀请,便没多少不满了。 他们甚至不嫌弃从城里到海边的路途荒凉,还有心情教导自家女儿在临洋侯面前刷存在感—— “临洋侯是个寡妇,寡妇脾气都很古怪,你一定不要与她道,墨镜都不摘。 墨镜这东西,和帽子一样,但凡有礼貌,就该尽早摘下,可楚清这不是想表达自己的不屑之情嘛,故而就一直带着。 阳光太盛,何苦为难眼睛? 可是—— “母亲,那个就是临洋侯吗?她为何遮住眼睛,她是瞎的吗?” “女儿,慎言!说话怎么如此无礼,能说瞎吗?要说眼盲!” “哦,娘亲,女儿知道了。” “哟,李大人,你也来了?你见过临洋侯没?我怎么看她好像眼睛有问题?没听说过呀!” “谁知道呢?怪模怪样的,哗众取宠!” 楚清:“……” 这是对驴弹琴了? 不过,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楚清的话了——请自离去? 什么意思?刚才他们的不满,临洋侯都听到了? 爱来不来,不来滚蛋,是这意思吗? 临洋侯怎么敢? 众人,尤其是男宾这一处,集体把目光盯住临洋侯,似乎想质问“你怎敢”,可随即,护卫们一声:“好走不送!” 人群登时僵住了! 人家就是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二章 本侯设宴,目的有三 楚清下颌线条突然变得柔和,一边嘴角也微微上翘,只是眼睛仍然遮在墨镜之下。 可越是这样,人们越是感觉自己得到一句答案,来自临洋侯的答案——本侯请你,是给你脸,不识相,就滚! 欢迎光临,好走不送,二选一,选哪个? 正踟蹰间,渔网花墙外有楚家小子通报:“巡按御史大人到!” 少顷,人们便看到楚家小子引领巡按御史行至男宾入口处,巡按御史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众位宾客:“众位都来了?怎不进去?” 这一路,巡按御史一直欣赏着渔网花墙通道,甚至还专门用手扒拉扒拉,看看是真花还是假花。 他也不知道楚清为何设宴,但既然请自己了,便去看看,他可是替天子巡狩的,皇帝关注的人,自己必然也要关注。 巡按御史在楚家小子的带领下走到主桌,桌上立着名牌,有他的,也有楚清的。 他挑了挑眉头,觉得这个安排有意思,说失礼吧,也不算失礼,倒是省了入座时相互的客套谦让。 要知道,人们进个门要礼让,什么张大人请、李大人先请的,三翻四次后,好不容易该入座了,又要客套一番,又是您请、您先请。 把名牌立在桌上,又不是直呼名讳,而是标注的官衔,不算失礼,对号入座,省时省事。 不过倒是勾起些当初科举考试时的回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对号入座,当年,自己拿的什么号来着?噢对,“东寒字十二”。 又联想到刚才从花墙通道过来时引领的小厮,这不跟举着“照准牌”的衙吏引领考生进门、排队一样么? 这么一想,不由哑然失笑,这个临洋侯,搞得跟科举一样,让人莫名怀念又紧张了一下。 巡按御史刚一坐下,便露出微笑,这让还在入口处犹豫不决的人们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们得出以下结论—— 一、今次宴会主要是招待巡按御史的,他们都是陪客; 二、巡按御史并不觉得会场安排不妥,甚至颇为赞赏,他们的挑剔很可笑; 三、巡按御史很给临洋侯面子,看来临洋侯在京都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不受待见; 四、之前传说皇帝有意让临洋侯的儿子下场科举这件事,应该是真的,皇帝应是真的看中临洋侯。 男宾们面面相觑不到一个呼吸,便都确认了眼神,纷纷重拾喜悦之情,相互礼让:“张大人请!李大人请!” 而入口处楚家领位小子的声音也传出:“请大人们排队入场,对号入座!” 花墙围起的宴会场地并不很大,花墙也并不隔音,男宾与女宾入口虽然分在两边,但是场地内所发生的的事情,几乎两边都能听到。 于是,女宾那一侧的入口也打破了沉寂,钗环叮当、裙裾簌簌,伴着女眷们的轻声细语,也往桌边行去。 人们来时路上的设想全都没用,一个个如鹌鹑般灰溜溜寻找座位去了。 楚清顶了顶鼻梁上的大墨镜,有些讪讪——大墨镜没带来啥效果,都不如巡按御史的效果好。 这种事儿,如果反过来换做楚清遭遇,她会立马走人。 而只要她带头走人,总会有人跟着撤离,这就是人的趋向性。 可惜,没人有楚清的魄力。 在楚清以不善的姿态对待他们时,他们方才意识到,对方没什么不敢的,人家是侯爵,地位比他们高。 人家地位不高时都敢炮轰沃斯王,地位高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有些“弼马温”,是不容小觑的。 随着一道道菜品摆满桌,伴着令人垂涎的香气,楚清开始了宴会之前的寒暄与发言: “今日本侯设宴,目的有三; 一,本侯初到此地,为的是开办海盐场,却一直未曾与诸位正式会面,为便于今后办差,今日相聚一堂,我们彼此熟悉一下; 二、御史大人来淦州也奔波辛苦,且为等本侯,耽误不少时日,本侯借此机会,表达一下对大人的歉意; 当然,今天各县衙门均有来人,御史大人若有需了解的情况,也可以省些往来的奔波; 三、近日本侯收到不少拜帖和请帖,但本侯事忙,无法分身一一接待和回应,针对大家所想、以及对犬子的关爱,便组了今天这么一个局,统一进行回应; 今天的海鲜宴,本侯请了青瓦台的大厨掌勺,除提供各种新鲜海产之外,还采用了与众不同的烹饪方法,希望诸位喜欢; 虽然这算做家宴,但毕竟不在本侯府邸,照顾未必周到,出于方便计,第一轮菜现已上齐,菜量不大,只为做参照; 如果诸位觉得哪道菜合胃口,或是想品尝更多菜品,看到没,两则设有桌案,那里菜品齐全,诸位可自行添菜。” 说到这里,楚清举起酒杯:“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在心理学和记忆法中,都有个“首尾原则”的说法,大概是说,人们倾向于记住最开始发生的事情和最后发生的事情。 而发生在中间的事情往往难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影响。 因此,男宾席这边,大部分人的目光已经扫向两侧桌案上的菜品,并对这种“自助”方式感到惊讶。 惊讶是因为,他们竟然需要自己动手,当然,也可以由他们带来的小厮代劳,但这不是有些待客不周吗?临洋侯怎会如此安排? 不过看到菜品,多少有些理解了。 海鲜嘛,很多是带壳的,除去壳,吃不上几口肉,看来确实需要不停填菜,而临洋侯也说了,不在她府邸,估计是没那么多下人可用吧? 这么一想,便又开始鄙视起临洋侯来——毕竟出身低微,没有家族底蕴,不然,怎会下人仆从都不够数?好歹是侯爵呢! 而女宾这边则不同,她们带着女儿侄女外甥女的来了一堆,为的是与临洋侯家扯上姻缘,所以,当她们听到第三条时,之前的便忘了,之后的也没听进去。 “统一回应”是啥意思? 结亲,不该是两家秘密进行,待有了进展才公开么?什么就叫“统一回应”了呢? 今天来的这些人,全都是跟自家打着同样主意的? 女宾席中不论是夫人们还是年轻姑娘们,都暗地里相互打量起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三章 一妻二妾三个名额 因为“大清缴”运动,淦州府的底层官员走马灯似的换,因此在座的女宾们相熟得不多。 这么相互一打量,立马觉得此行竞争难度不小啊! 那临洋侯说的“统一回应”到底是啥意思?她定下人选了?是哪家的小姐? 也没听说临洋侯有去拜访哪家啊。 男宾席与女宾席中间,只隔着一道渔网花墙,楚清与巡按御史的主桌,就与花墙垂直,以楚清的角度,可以完全把两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女宾们相互打量时,还不忘把目光往周围扫描,明显是想看看侯府世子有没有出现。 女宾们找小宝也就算了,楚清发现男宾们也找。 仔细一看,这才看明白,有些可能是士绅名流之人,他们身边还带着个把年轻公子,想来也是为了与小宝结交的。 估计是家里没闺女,就把子侄辈推出来了? 守在海边,海鲜再便宜也得有人捕捞,烹制起来也需要调料、燃料,甭管人员还是物料,再少也都是钱。 因此楚清并没有诚意真让他们吃个爽。 再说,楚清也不爱看这些人矫揉造作、互相猜测的样子。 若是一群与楚清母子相熟之人,且脾气秉性也都了解,能一个个勾心斗角觊觎自己儿子,不论身份地位高低,楚清都不会觉得亏,甚至还会窃喜——瞧,我儿子多优秀,有这么多人惦记! 可眼下这些人,人数倒是不少,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小宝,也没见过楚清,竟就巴巴上门表达好感。 不说真心假意吧,单说你们家的是闺女,你们就不怕太过积极、影响她们闺誉吗? 主家没动筷,因此宾客们也就等着。 楚清很满意——最好你们都不吃,给我省着! 不打算浪费时间,楚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方才本侯说的‘统一回应’,是指犬子的婚姻问题。” 就这一句话,感觉风都替这帮人屏着气,会场里静得落针可闻。 这可是露天宴会啊。 楚清:“先说一下本侯家产,本侯六十六岁寿辰之日,会把家产交付给世子; 在此之前,世子在府中只拿月例银子,这是本侯夫家的传统,本侯一直一丝不苟地执行; 若本侯提前去投奔先夫,世子也得等到时候才能继承,因为本侯已做了专门安排,在此不做赘述……” 上来就交代家产,虽让人觉得突兀,但是……大家都很想听呀! 想跟你家结亲,不就冲着你家有钱嘛! 可是,六十六岁啥意思?咱不说你能不能有那么高寿,就算你能活到六十六,你儿子也四十好几了吧? 我们家闺女真要嫁过去,得活活勒紧裤腰带、靠每月的月例银子挺上三十多年? 就算提前把你整死、也得继续等到你六十六岁?那你死不死有啥区别? 隔着墨镜,看到在座各位一脸便秘的表情,楚清很享受。 今儿把巡按御史请来,就是让他做“小喇叭广播电台”的,巡按嘛,相信今天的话能被他传到全国各地。 这样,以后不管什么人打小宝的主意,都会第一时间让人有觊觎楚家财产的印象。 至于说小宝真的每个月只拿月例那点儿钱? 楚家小子们可以坚定地告诉你:小宝连月例都没有!人家是自己挣钱自己花,没事儿还得养她妈! “现在介绍世子,”楚清继续说道:“本侯儿子今年十四岁,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本侯愿他永远这样好; 因此,世子的婚姻问题,全由本侯做主,不需劳他烦心,也是父母之命嘛,所以今天世子并未出席。” 楚清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众所周知,本侯是个寡妇,膝下只这一个儿子,所以希望他能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延续香火; 本侯很忙,因此做事一向讲求效率,既然诸位与我侯府都有结亲意向……当然,今儿来的,都是曾与本侯透过话的; 本侯便专门腾出一天功夫,争取把这件事办妥; 一妻二妾三个名额,待世子袭爵后可再加一个妾室名额,通房数目不限,多多益善,本侯养得起; 诸位,既然都把家里闺女带了来,本侯看人数还不少,那今天便竞争竞争、比拼一下吧! 先说第一个位置,世子夫人,一名……” “哄!” 没等楚清把话说完,宴会会场哄闹起来。 临洋侯这是干什么?侮辱人吗? 花楼里挑姑娘也没这么嚣张吧?还比拼? “临洋侯,你欺人太甚!” “姓楚的,你以为你谁?拿谁不识数呢!” “就是!花楼挑姑娘还得客气点儿呢!” “放肆!无耻!可恶至极!” “本官定会将你弹劾到底!” “巡按大人,您可都听见了?这种无耻之徒,真是……真是……” 这是男宾席,他们感到自己受到奇耻大辱,发誓要给楚清点颜色瞧瞧。 “呜……母亲,她太过分了,她一个寡妇,凭什么这么猖獗!” “姨母,这人太无耻了,她这根本就没把姨夫当回事,您可得同姨夫好好说说,岂能受如此欺侮!” “太过分了!别人说她无知村妇出身,我还想着,一个寡妇失业的能闯荡到今天,必有过人之处,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就是个泼妇!女儿,咱们走!” “哼!这种人,难怪会守寡,必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降罪给她!” “没准儿就是克夫的命!” “夫人,您注意措辞……” “注意什么注意?她都羞辱咱们到这种地步,难道还要给她留脸面不成?!” 这是女宾席,比男宾那边更早进入人身攻击阶段。 “诸位稍安勿躁,”楚清嘴皮子又动了:“大家如此积极踊跃发言,本侯甚感欣慰; 众位与本侯及犬子素未谋面、两不相知,便能向本侯表达结亲意向,定是看中本侯家业,以及世子未来前程; 这很好,本侯就喜欢目的明确之人! 本侯的家庭和儿子的状况,已向众位大致做了说明,足见本侯诚意吧? 名额有限,择优录取,各位,开始吧!先自我介绍,然后才艺展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四章 本侯说话直 楚清举办宴会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打这些低级官员的脸——你们不尊重本侯,本侯便也要你们失了尊严! 我儿子岂是你们能觊觎的? 你们以为把本侯叫上门,然后通知我,你家庶出子女或者什么远房亲属可以许给我儿子,我就得承情? 滚犊子吧!本侯认识你们是谁啊! 目的之二,便是要传递给外界一个信息:楚清的便宜不好占。 楚清自己受摆布,受剥削,那是没办法,但总要尽力给孩子创造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至少,他未来的伴侣,该能让他自己选择吧? 巡按御史说不出话,一众来宾此时也骂不出声了。 楚清将他们内心所想直接摆到明面上说,他们还能说什么? 在今天以前,绝大多数人不认识楚清,楚清对他们而言,是个听说过没见过的人物。 他们也不屑于认识,更不屑于结交。 否则,楚清封侯,就算没人上门表示恭喜,也总该收到很多贺信吧?并没有! 如今临洋侯到他们地界了,他们是根据巡按御史的动向,估算出出临洋侯对他们有利用价值,这才开始接触。 接触就接触,楚清也不会很反感,但是他们想通过小宝的婚姻达到他们的利益诉求,而且还是以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嘴脸,实在是可恶的很。 草根出身的侯爵,有钱而无“底蕴”,你们就以为人人都能上来踩一脚,或是挖块肉?! 楚清说话已经很“委婉”了。 她真正想说的是,你们想以施舍的姿态攀附我,占我便宜,那就别怪我让你们全家都成为笑话。 你们子女的尊严,是你们这帮当家长的亲手给毁掉的。 在场宾客被楚清方才的话噎得不知如何反击,他们都把目光看向巡按御史,希望这位京都来的陈大人能帮他们说句“公道话”。 巡按御史之前一直都没吱声。 惊的。 按说,他来与楚清谈工作的时候,楚清对他态度很尊重、很客气啊,今儿怎么就这么大脾气呢? 又不是在朝堂上,谁也没招她没惹她的,她这是发的哪门子飚? 朝堂上已经四处树敌,这在朝堂外也要把人得罪光吗?非要搞到四面楚歌的地步? 接收到人们投来的目光,巡按御史回过神来,说道:“临洋侯,你这……”断了断才说:“不大好吧?” 这位陈御史以前没与楚清打过交道,但也听闻过楚清的“雷人事迹”,所以虽然看不惯,但也不打算得罪楚清。 他说话声音不算大,把“本官只是善意提醒,本官还是给你保留体面的”意思表现出来。 楚清把墨镜推到头道。 陈御史的自得笑容一下僵住:“你什么意思?” 楚清:“你看看今天来的这些人,方才本侯说过,本侯邀请的都是向本侯提出结亲意向之人,你说他们为什么要与本侯结亲? 在此之前,本侯都不认识他们!他们图什么? 可你竟拿公主、郡主出来说事儿,本侯问你,你置皇家尊严于何地?你觉得皇家会图谋本侯家产?还是皇上真就如此告诉你了? 陈御史,你过分了!本侯在考虑,要不要参你一本……” 陈御史觉得楚清的凤眼、和她头顶上那对黑洞洞的“墨眼”,四只眼睛在盯着自己,仿佛像是黑色漩涡,要把他的三魂七魄给吸出来! 陈御史的脸瞬间褪去血色,眼神露出惊恐。 就怕楚清这种人,把所有的利益摆在明面上说,还把这些利益与皇家牵扯到一起。 楚清不但直接指出那些人是冲着楚家家产来的,还要把这种说法与皇家、皇帝联系在一起,而偏偏,公主、郡主都是陈御史自己扯出来的! 拉大旗没扯成虎皮,倒是扯出一块裹尸布!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五章 黄老三(一) 在场宾客被楚清气得说不出话,却也一直都在关注巡按御史的态度。 他们不信,临洋侯今天嚣张的表现,巡按御史会没有反应。 果然吧,巡按御史与临洋侯说什么了吧,别看多数人离得远听不到,但是瞧瞧巡按御史的表情,肯定是在斥责。 可……那位巡按大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临洋侯跟他说什么了? 巡按御史被吓得面色发白,他脑子里不停转动,希望找寻一条对方才话语中歧义的破解办法,可是越想,就越想不出来,反倒觉得大脑竟空白一片。 这一急,冷汗就下来了。 二人说话声音虽不算大,可也没有刻意控制音量,故而离得最近的两桌宾客还是听到了。 他们两桌现在是真后悔啊! 他们为什么要偷偷把桌子一点点向楚清的主桌靠近呢?为什么非要给大家造成一种楚清与他们关系亲近的假象呢? 他们怎么就以为这种操作,能让他们家在这门婚事的竞争中占得优势呢? 现在可好,该听、不该听的,他们都听见了,巡按御史不得恨死他们? 他们可才谋到这如今的职位没多久啊! 巡按御史在片刻的失语之后,愤然起身:“哼!临洋侯断章取义的本事真是老道,下官佩服!下官还有公务,先行一步,告辞!” 语气严厉,却无不透露出外强中干。 事态发展于己不利,三十六计,陈御史果断选择抽身。 不然还等什么?解释吗?岂不是越描越黑? 巡按御史都溜了,在座各位不用确认眼神也照做。 还确认个什么劲儿的眼神,不嫌丢人哪! 能甩个袖然后重重哼一声再说句告辞的,都算有“风骨”的,更多人则是只敢恭敬地比个作揖的动作,便匆匆而走。 而女宾这边,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行礼告辞,还得尽量把动作做到位,她们丈夫、兄弟、父亲都不敢再叫板,她们还能如何? 尤其都是些妇人,其中还有那么多女孩子,不好留下没有礼数的声誉。 *************** 淦州府城外三十里,黄家老宅。 老黄忠午睡醒来,感觉神清气爽。 清丫头给养的这个习惯真不错,午间只小睡两刻钟,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果真浑身轻松不少,头脑也不再昏沉,情绪也好。 “父亲,醒了?”黄忠的三儿子黄照彦听下人说老父亲醒了,便过来伺候。 虽然他也不会照顾人,但老人身边总得有个儿子陪着,才不会让外人说嘴。 这可是回老家,老家的亲戚们都盯着呢。 “父亲,二堂叔领着他的亲家来求见。”黄老三报告。 “不见!”黄忠皱眉说道,刚端起茶杯想喝口醒神茶,就听到什么堂叔什么亲家的,烦人。 黄老三:“可是……” 黄忠:“可是什么?你堂叔我都不见,还见他亲家?” 黄忠颇不耐烦。 睡个午觉醒来,本来情绪挺好的,非要来点什么人什么事打搅他的好心情。 黄忠这趟回乡,没有“叶落归根”的意思。 老妻走了,他也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想回到家乡走走、看看,看看曾经与老妻相识的地方,找寻找寻回忆,算是悼念亡妻而已。 人老了,不可能像年轻时候直白地表达情感,趁着腿脚能动,尤其清丫头也要来此奉旨建设海盐场,这才把心里的念头变成行动。 远离家乡几十年,早已物是人非,家族直系亲属只有他这一支,其余的旁系,从未对他们这一支有过什么帮助,甚至父亲年轻时“被分家”,这些人没少打压,只因为当年黄忠的父亲过于憨厚。 与这些所谓的亲属并无感情,过去黄忠在京都,从不与他们联系,他们便是上门攀附,黄忠也甩冷脸给他们看,获得几十年的平静。 如今回乡看看,竟然个个打着亲情的幌子上门来。 “爹呀!”黄老三语气有些急迫,也不喊“父亲”,直接喊爹:“你一辈子倔强,如今又告老这么些年,谁还看得起咱家?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咱总得有帮衬不是?就算他们也没什么实力,可总能助助声势,不然以后您若…… 就凭我大哥二哥那点出息,咱家能靠谁?” “放屁!”黄忠把茶杯往小几上重重一顿:“靠谁?靠自己!你们还想靠谁? 难怪一个个没甚出息,就是你们这种靠别人的想法靠的! 你们老子我,从没靠过别人,老子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考上去的! 老子是一个个钉子、一条条河道,亲手摸过、亲身走过、研究过,踏踏实实干出名堂来的! 老子的履历里没有一丝水分! 为什么要靠别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们想靠谁? 你也过了不惑之年,竟然还有这种投机取巧的歪心思,难怪一辈子没出息!” 黄老三瞬间老脸涨红,直着脖子犟嘴:“爹,您这么说话就不讲理了!谁家不是老子打下家业,子女继承家业? 您劳碌一辈子,都干到从三品的官阶,可您帮过我们什么? 您不帮就不帮,我们与老家亲戚联络联络,您是长辈,给充充脸面都不行?” 这下子,老黄忠一把就将小几给踹地上去了! 黄忠:“我没帮你们?你自己说,从小给你们请了多少先生?尤其是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玩意儿,你认真读过一天书没? 那时候你老子我的俸银也才不过百两,供一大家子的花用,还要负担你们哥仨的束脩,可你们有一个认真向学的没有? 矬子里拔大个儿,你大哥还算是听点话的,也才考出个同进士,就这样,你老子我也腆着老脸给他谋了职位吧? 你二哥,你自己说他那个脾气,考学考不出来,还好高骛远,给他换了几个职位了?他哪个干得长远了? 自己没干出名堂,还把上官都得罪了,你还让我怎么帮他? 而你!是不是你十八岁那年亲口与我说,你不愿意再读书,你要做生意; 噢,你当时说的可好听了,你说咱家已经有父子三人当官为吏,会让上面有想法,你说要钱,你会经商,其实呢?给你钱你都干成什么了?” 黄老三的脸红得发绿了:“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您还提它作甚? 再说了,您给大哥二哥谋得那算什么职?干一辈子,我大哥也才从五品,还不如那娘们儿! 您不说帮我们,反倒成年累月地帮那娘们儿,如今人家都成了侯爵,可我们哪? 如今,二堂叔他亲家都让那娘们儿给羞辱了,想来找您说项说项,您连见都不见,您这胳膊肘到底往哪边拐啊?到底谁是您亲人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六章 黄老三(二) 黄老三,黄照彦,四十大几的人了,说出的话竟如此不着调。 老黄忠气得左挪右找,无奈榻上除了木枕,再无顺手的东西,便抄起木枕砸向儿子! 黄忠一个枕头丢过去,黄老三连忙躲开。 他老爹别看岁数大了,力气可不小。 那真是像他老爹说的一样,一介书生,愣是一锤子一斧子从头学起,才干到工部右侍郎的职位,生生练出来的两膀子力气。 木枕哪,若真被他爹把自己砸中,就凭他爹的力气,估计他得吊着膀子休养一个月才能下床。 黄忠丢出木枕的瞬间便后悔了,自己力气大,真把儿子打伤可咋办?可是力已用老,收不回来,好在儿子还不笨,知道躲开,让他总算放下心。 可虽放心了,却更气恼:老子教训你,你还敢躲?! 于是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我就成年累月帮别人了?我帮过她么? 你老子我一辈子也没设计出个高炉,人家设计出来了!人家用得上我帮衬?我还得跟人家学本事呢! 我年纪一把,还在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你们哪?你们除了到处找依靠,干过什么正事儿? 你二堂叔的亲家让人……什、什么玩意儿?你刚说啥?你那二堂叔欺负清丫头了?!” 黄老三:“……” 黄老三嘟囔:“我娘刚走多久您就骂他……” 眼瞅着老爹又要发火,黄老三赶紧嚷嚷:“谁欺负那娘们儿了?是我二堂叔的亲家让那娘们儿欺负了,您怎么听的话?” 说完又忍不住嘟囔:“要不说您胳膊肘往外拐呢,根本没说冤枉您!” 黄忠咆哮:“到底怎么回事,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你若再敢那娘们儿那娘们儿的胡吣,老子就……老子就把你分出去,老子跟你断亲!” 于是,黄老三把那个什么二堂叔的亲家,想把家中庶女许给临洋侯儿子,结果却被临洋侯一个饭局给羞辱了的事情说了一遍。 只是,那位亲家在与黄老三说这件事的时候,不说自己的初衷、忽略中间过程,只强调结果,结果是什么?被羞辱了呗。 于是这件事在黄老三理解中,就是亲戚本是怀着一腔热血、给自家孙女求一门好姻缘,结果被临洋侯粗暴无礼地涮了一顿。 最后,黄老三还转述了那位亲戚的话:“他大小也是淦州府的士绅名流,被楚清一介女流如此羞辱,这岂止是看不起他? 他好歹也与咱黄家沾着亲故,也是冲着您的为人才能相信楚清,这才敢与她相谈儿女姻缘; 楚清却如此行为,这呀,不止是看不起他,人家也打心眼里没瞧得起您!” 随着黄老三的讲述,黄忠愈发气怒,手也微微发抖,脸色铁青。 其实,要不是顾虑老爷子刚才那句要把自己分出去断亲的话,黄老三有更难听的话说—— 什么高炉不高炉,跟您老有啥关系?那年您都快到告老的年纪,不忙着为子女铺路,干嘛跑去研究高炉? 研不研究能咋地?缺了那玩意儿大宣就没有炼铁的炉子了? 依黄老三看,他老子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到处乱跑,根本就没有为子女谋算的心! 乱跑也就算了,还跑去个寡妇那里! 是,那寡妇是设计出高炉了,可她就算设计出个聚宝盆,她也是个寡妇!您那么积极干嘛? 这种事好说不好听知道不?您让我们做儿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说起那个楚清就更可恨,我老爹这么帮你,把你从不着调的密侦司小旗,一路帮衬到工部参知,现在又给你帮衬到封为侯爵,你可有报答我爹什么了? 就算那个工部参知是个从五品闲职,也比我大哥二哥的高!我大哥这么多年熬下来,到现在也才将将巴巴从五品。 你不说帮衬我们家里,我们也不指望你帮衬,当然,我们老爷子也不允许……但是你跟工部尚书,工部的最大上官有姻亲关系,你搞好你们的关系总可以吧? 你可倒好,明明可以很亲近,你却将关系搞得那么臭,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与我爹交好,人家把我大哥给恨上了啊! 不求你帮衬,你也别牵连我们吧?我大哥勤勤恳恳熬资历,却也半点不到升迁的机会,现在还有被变缘化的迹象! 你自己说,结交你这种人,除了挨牵连,我们能借到你什么光? 亏得我家老爷子还在你身陷谋反危机时四处为你托关系、抱打不平! 我们家老爷子被你拐带的,一年一年不着家,让我老娘天天惦记他的安危和健康,你也好意思? 不仅如此,我老娘走了,我爹大病一场,都不肯好好在家歇着,非要闹着来你这儿,来就来了,竟说要在你家养老! 老爷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轰我走,让我黄老三的脸往哪儿放? 我老爹又不是没儿子,三个儿子呢,一大家子人呢,怎么就没人给他养老了? 非得跟你一个麻烦缠身的寡妇一块儿过? 而你楚清呢,还什么话都不说,你好歹说句话也行,你就那么看着,就看着我老爹这么当众不给我留脸面! 真不知道你给我老爹喂了什么迷魂汤了,让老爷子如此向着你。 想到楚清,黄老三就一肚子怨念,因此转述完那个什么二堂叔亲家的话之后,又补充一句自己的心里话:“爹,就算二堂叔的亲家与咱黄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拐多少道弯他也是亲戚; 那楚清又算什么?跟咱家有啥关系?远近亲疏您总得分分清楚,别让自家人寒心!” 黄照彦以为自己又会挨老爷子一顿揍,因为他注意到老爷子一直在盯着鞋底子看。 鞋底子这玩意儿,说心里话,抽在身上真心不咋疼,就算他老爹手劲大,抽两下也没事儿。 可那到底是鞋底子,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他黄老三也四十岁出头了,不是四岁懵懂小娃! 可是,老黄忠只是用双手搓了搓脸,苍老的脸颊,因粗糙大手的用力搓揉,皱纹变得更加深刻,眼神也变得愈发茫然。 “爹……?”黄老三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要打就打快点,这么悠着、抻着,怪吓人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七章 远近亲疏(一) “老三哪,”黄忠的声音无力而苍老:“你说,亲儿子就一定亲?” 黄老三惊了,也懵住了:“爹,您这说的啥话,亲儿子不亲,还谁亲?” 黄忠挑起眉毛,尽量把沉重的眼皮也挑起来,看向他的三儿子:“我是你们亲爹,你自己说,我对你们不好吗?我没为你们谋算么? 我黄忠这辈子就这么点儿能耐,只够撑起这样的家业,我觉得我尽力了…… 我竭尽全力把你们从老家带到京都,给你们请学问最好的先生,你大哥二哥就不说了,他们好歹还跟着我在老家受过这些人的白眼; 你可是正儿八经出生在京都的,你一落地,看到的就是家里有仆从、有马车,虽然不及别家富庶,却也衣食无忧; 这些年我以身作则,无论做什么事都勤勤恳恳,从不投机取巧,也不贪赃枉法; 只要我一下职回来,就与你们讨论功课,培养你们能有一门专精手艺,你们可有感受过你们爹的用心? 你大哥二哥虽没说什么,但我能瞧出他们并不喜好钻研手艺,他们的心很大,他们想位极人臣,这不算错,有目标总是好的; 可是人要踏实,想位极人臣,至少你在学业上要有所专注才行吧?不,你的两位兄长很浮躁,他们听不进我的教导,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而你,老三,你打心眼里瞧不起你的父亲,我说的可对? 你认为你爹我这辈子明明一举就进士及第,本可以多钻营钻营为相做宰,却偏要像个工匠一样干活,很丢人,是不是?” 黄照彦讷讷:“儿子没那个意思……” 黄忠摇摇头,笑了一下:“我是你爹,你们怎么想的我知道; 你们哪,活得太浮躁,你们总想着得便宜,却从来吃不起半点亏; 胸无二两墨,却挑剔别人无知;把急功近利当做上进,却从不肯煞下心来认真做好一件事; 你们觉得同样为官,也分三六九等,你们觉得你爹所在的工部是最让你们没面子的地方,不如吏部、户部; 你们觉得你们老子干的事情没给你们带来好处; 你们甚至觉得连你们老子给你们娶的妻室都不如别人出身高贵; 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读书做学问是为了什么? 人哪,人活一世,心中得有抱负,得有大义,老百姓都说‘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什么? 国家强大了,你个人才能活得好,否则,就算你官做得再大,就比如旧东伦国,要粮没粮、土地贫瘠,就算当上东伦国君,这官大吧?可有何用呢?不是说灭国就灭国了? 不管在工部也好,吏部也好,无论干什么职务,总得干明白,总得负责任;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你老子我认为,咱大宣可以更强盛,咱大宣应该发展更多的人口,人多了,打起仗才有兵可用、才能打赢; 但是人多了,就得吃饭、就得穿衣,就得有相应的一切生存所需,那就需要我们去找出让百姓衣食无忧的方法; 我这辈子,穷极一生都在研究如何让百姓过得更好; 当然每个人见解不同,你像兵部刘尚书,他就认为国家强大,就需要兵强马壮,所以他研究一辈子兵书; 但无论什么,你首先得有这份心,这种情怀,然后一步一步认真去做,而不是与人家盲目地比官阶、比待遇; 这些道理,从你们小,讲到你们大,你们可有听进去过?” 黄照彦心有不服——他老子说得那些一点儿都不实在,你官大,权力才大,人家才尊重你,你也才能有体面。 光埋头研究那些铁水、木头、沟渠、桥梁有个屁用?那是工匠才该做的事情! 再不服,黄老三也不敢言语,因为他看到老爷子似乎很伤心,而且他特别想催老爷子赶紧把牢骚发完,然后跟他去见见那个二堂叔的亲家。 黄忠:“老百姓常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我多想能带着你们一起,咱们研究出最好用的水车,让旱灾的时候老百姓能不用眼看着庄稼干死; 我多想引导你们入门,然后在你们的钻研下,你们带着我,研究出最好的军械、武器,让兵部刘老头羡慕死,让咱大宣所向披靡; 可实际上呢,清丫头用一根竹管子,就把井水从地下抽出来去灌溉农田; 清丫头把炼炉改一改,就能让炼铁变得更有效率; 她以一个村妇出身,就因为不断试验、不断研究,真正做到了格物致知; 现如今,你身上的细棉里衣、你吃的炒菜豆油,你们三房偷摸在外面建庄子用的砖石,都是人家弄出来的; 人家虽然没有考功名,可人家钱财赚到手了,圣上也给加官进爵,人家甚至发明出大炮,把胆敢进犯的沃斯人打了回去! 你们呢?你们有谁踏踏实实做事了? 踏踏实实做事,换不来你们追求的钱财、名利吗? 我培养你们几十年,你们只在我身上要门路、要官职,你们真心孝顺过我没? 哪怕只为哄我老头子开心,陪我研究研究那些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也算你们真有孝心,你们有过吗? 你们一个个只知道娶妻纳妾,还要拿后宅那点儿破事烦扰我和你娘! 老头子我这辈子,就碰上清丫头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小友,你们也看不惯? 清丫头把她研究所得对我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不仅如此,生活上也尽她所能照顾我,你们可有做到? 你们是给我打过一盆洗脚水、还是帮我擦过一次鼻涕?还是给你娘沐过一次发、剪过一次指甲? 莫要说家里有下人,这都是下人才做的事情,真如此,便是生儿子不如买下人了;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亲儿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清丫头做到了,而且人家对我毫无企图; 你说那头亲哪头疏,哪头远哪头近?” 黄老三终于压不住心中那份不服气了,他翘起一边嘴角,语气中充满嗤笑:“毫无企图?老爷子,您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您真的相信会有人白对你好,对一你点儿都没有图谋?” 黄忠真的对这个三儿子再不抱一点希望:“人家的官职、爵位,不是我给谋求的,是皇上圣旨亲封的; 人家做的一切,你老子我还得跟人家学,我自己没能耐研究出来; 若说人家图希我什么,我想,应该与我一样,图希个志同道合而已!”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八章 远近亲疏(二) 说到这里,黄忠下了榻,去行李箱中翻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全是银票。 黄忠说:“这些年,清丫头每干一行,就给我一份分成,她说是孝敬我的,因为有我相陪,她才能干出业绩; 可真正的情况是,她干一行,我就跟着学一行,也给过她建议,可真正研究出东西,都是靠她自己,我连什么叫氧化还原反应都不懂; 我甚至算不出两个三位数相乘的结果! 今年,就因为我又去了,她又把玻璃和水泥的分红算给我一份!这些分红,每年都有,到现在,你看看,满满一盒子! 清丫头跟我说,人哪,总得有银钱傍身,遇到什么事儿不至于慌张,所以她哪怕生意再不好,再如何深陷危机,给你老子的分红都没晚过一天! 说心里话,我也有私心,我不善经营,你们哥仨也没一个能擅长的; 你娘已经走了,没有你娘操持,等我也走了,就咱家这点儿家底,估计不够你们哥仨维持多久的; 所以我就厚颜收下了这些分红,想着你们若还知道上进,还知道踏实做事,那就用不上这些钱,我死之前就还给清丫头; 要是你们实在不成器,那就等我没的那一天交给你们,你们再没出息,只要有钱,也能把日子体面地过下去……” 黄老三盯着银票匣子,眼睛瞪得像铜铃,却射不出闪电般的精明,因为他已经懵了! 天下真有白给别人钱的人?怕不是傻子吧? “啪嗒!”钱匣子重新合上,黄忠说道:“我现在发现,我是想错了,哪头亲哪头疏,我是真的没有分清; 我为何要用对我亲近的人的银子,去填对我疏远的人的欲望?哼!” 黄老三:“……爹,不是、我不是、我是……” 黄忠:“行啦!你也别跟我这儿磨叽了,我说不见那些人,就是不见!远近亲疏,我分得清!” 有一种人,你看他平时好像脑子转得也不算快,说话也听不出情商高,但有一点:有急智。 这是一种才华,是一种天赋。 黄老三就是这样有才华、有天赋的人,在片刻的舌头打转之后,黄老三马上整理好了思路:“爹,你咋还不明白呢? 我是说,楚清那人,不懂远近亲疏,不懂轻重缓急,她要是懂,能这么到处得罪人不? 你看看,她是初来淦州,还要开设盐场,不得与这地方上的头头脑脑打好交道? 不然,她那么有钱,人家当官的不得对她吃拿卡要?不得处处使绊子?到时候她完不成任务,哭都没地方哭! 可你看她,见谁得罪谁,不管不顾的,甚至连咱家亲戚也不给面子,你说,她这不是浑嘛! 就算人家不明着对付她,暗地里嚼嚼舌根子,或者参她一本,她受得了?” 果真,说黄老三不孝顺是不对的。 看看,至少他对老爹的脾气是一摸一个准儿,老黄忠现在完全不气了,而是思考起楚清的处境来。 半晌后,黄忠的表情坚定了:“无妨!当初弹劾她造反,清丫头不也没事儿? 这帮人要是真敢使绊子,那就让他们使! 一会儿我就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是真敢有人对清丫头不利,老夫先参他们一本! 别看老夫已经告老,可也明白其中的干系,海盐场是皇上关注的东西,谁敢无中生有给清丫头穿小鞋,老夫立马弹劾他阻碍盐场建设!” 黄老三:“……不愧是你!” 旋即,黄老三眼睛一亮:“爹,您的意思,是要去见见二堂叔他亲家?” 黄忠:“谁说我要见他们?” 黄老三:“刚才不是您说要打听情况的?” 黄忠:“一般先告状的都是恶人,我跟他们能打听出个屁!” 黄老三:“……” 黄忠套上外衫,也不梳理因午睡而蹭乱的头发,抱起钱匣子抬腿便往屋外走,黄老三屁颠屁颠跟着:“爹呀,您腿脚不好,我帮您抱着!” 抬脚正欲迈门槛的黄忠停下来,乜斜三儿子:“你才腿脚不好,你全家腿脚都不好!” 黄老三:“!!!” 黄忠稳稳地迈过门槛,边往外走,边似自言自语般说道:“哎呀,腿脚不好,要是清丫头,她该是搀着腿脚不好的人,而是不是搀着腿脚不好之人手里的东西……” 黄老三:“……” “老爷,要套车吗?”马夫迎过来问道。 出门在外,轻车简从,马夫一人扛起诸多任务,除了负责车马,还要充当打杂小厮。 “嗯,套车,去海盐场!”黄忠应声。 已是下午,就算快行,也要过了晚饭时分才能到地方,黄老三不舍地看一眼老爹手里的钱匣子,然后果断转身回屋。 把盘子里的点心一股脑装进食盒,盖子都来不及盖好,就往外跑:“爹呀,等等我,我给你带些点心,免得路上饿!” 然后一个箭步窜上马车,笑容满是真诚:“爹,都是你爱吃的点心!” 从今儿起,从此时此刻起,黄老三打定主意,他要比那娘们儿更孝顺他爹。 楚清见到黄忠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有些惊讶,也很心疼。 夏日天长,炎热,马车里更闷,老黄忠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一绺一绺黏在脸上,仿佛增添了更多的皱纹。 “黄老,这么晚,您怎么来了?吃饭没?”楚清托着黄忠的胳膊肘,给他以支撑。 “清丫头,你先给我口水喝!”黄忠说道,声音都嘶哑了。 楚清一个眼神,身边的楚壮立即往回跑,片刻就返回,手里的一壶酸梅汤和杯盏。 黄忠却不接杯盏,提起瓷壶便往口中倒,狠狠灌了好一会儿,脖领子都被洒出的汤汁湿透了,才停下来。 抹抹嘴,畅快地“哈”了一声,黄忠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兔崽子!尽带些干巴巴的点心,水都不带,要渴死你老子?不孝的玩意儿!” 抱着钱匣子跟在后面的黄老三:“……爹,好歹给点面子。” 黄忠一把抢过钱匣子,自己抱着,然后跟着楚清就走了,脚步倒是利落不少。 黄老三嘟囔:“也是怪了,见了她您就跟个好人儿似的,腰不酸了背不疼了一口气都能登上观海楼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五十九章 说亲本是喜乐事 楚清没想到黄忠竟是为午前那顿饭局上发生的事而来,马上便有了猜想,问:“黄老,午间可有您家的亲戚?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楚清是接到信儿便从小岛往回赶,见过巡按大人后连着几天,都被缠在这些求亲之事中,没顾上去看望黄忠。 再加上她被那些打小宝主意的人气到了,也没去想这当中有没有与黄忠有关系的人。 此刻气出了,脑子也清明了,一听黄忠问起中午的饭局,立马反应过来。 “给我惹什么麻烦?没有的事儿!”黄忠矢口否认:“我是怕你被人欺负,过来看看。” “唉,也是我气性大,”楚清有些不好意思:“做事冲动,让您担心了。” 便把事情的原委与黄忠讲了一遍。 黄老三在旁边也跟着认真听了,这么一听,便知那些人是打的什么主意。 自家老父亲告老,便不再关心官场之事,因而,他们父子并不知楚清已回到淦州府,但是那帮当官的却是知道。 因为他们都盯着巡按御史呢。 上边派领导出来视察,基层小官自然一级戒备,因此各种动向他们不但掌握,还要经过深加工,挖掘其中深意。 黄老三一听说巡按御史与楚清会面后,有关皇帝口谕的风声传出,便知道自家那个二堂叔的亲家都干了什么。 不过从他心里想,那亲家如此做也没什么不妥,这也就是在地方上,这些人拿临洋侯当回事儿。 在京都,你看看有谁家惦记楚清儿子的婚姻问题了?没有。 就连自己,家中也有适龄女儿,都不会去做此想。 换句话说,但凡有点“底蕴”的家庭,谁会看得上临洋侯的儿子? 这不仅仅是在官场中人眼里,楚清这个没有根基的侯爵到底值不值钱的问题。 还有一层:在世俗观念中,丧父孤女不可娶,寡母独子不可嫁。 一是因为,双亲不全,代表这家人寿数不长,有遗传的可能,也有克父克母的可能,与这种人家结亲,自家孩子容易早早鳏寡。 二则是,这种人家养出的孩子性格不好。 对单亲家庭子女的歧视自古便有,尤其在封建社会更甚。 楚清正好就占了“寡母独子”这一条。 所以黄老三虽然听出那个什么亲戚打着占便宜的主意,却不觉又有什么问题。 虽说你不是针对我们老黄家的亲戚,可你连问都不问,就展开范围打击,也是不够明智。 堂叔亲家好歹也是当地的士绅名流,就不错了,不然呢?寡母独子,就算你家再有钱,又能娶到什么样的好姑娘? 无论人或事,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价值。 抛去“寡母独子”这个问题不谈,只说与临洋侯结亲,在不同阶层就有不同的看法。 若是平民百姓,能把自家闺女嫁给临洋侯的儿子,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 侯爷的儿子,那是权势的象征,又是临洋侯家,不但有权势,还家大业大。 把闺女嫁过去,都不仅仅是衣食无忧,而是荣华富贵呢。 在士绅名流或是中低层官员眼中,临洋侯家也是个不错的结亲选择,不管临洋侯本人如何,单说她家有钱,就是最大的好处。 士绅名流,要么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要么有不错的财力,要么有一定的政治发展前途,要么兼而有之。 这种人家,要是有富可敌国的楚家帮衬,自然能更上一层楼。 但在京圈贵族眼中,临洋侯就不够看了。 与临洋侯家结亲,都不如把闺女嫁给有兵权的武将之家。 毕竟一个家族想要长期、持久的发展,手中总是要有实权才把稳。 不过,在皇帝眼中,临洋侯家的儿子,就是真正的香饽饽了,尤其是在有沃斯王“求娶临洋侯”的前提下。 沃斯王来抢人,被争抢的东西,自然价值都高,何况临洋侯总能搞出利国利民的新东西。 在皇帝眼中,说楚清算是国宝级的技术人才也不算太过分,值得用一个公主去换其创造出的价值。 对,关键不在小宝,在楚清。 至于是不是寡母独子都不重要,皇帝的闺女,谁敢欺负?娶过门都得供起来的。 楚清没有想过这么多,她只是想让小宝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老母亲的心思,很单纯。 “清丫头,”黄忠说道:“前些日子姓陈的那个巡按,刚到淦州府就来找我,我让下人推说出去玩了,没见; 这下正好,我让人放出风去,就说我回来了,等他上门,我同他说道说道,让他管管各县衙门的嘴。” 黄忠虽然告老,可他毕竟曾是皇帝最为看重的实用型人才,而且为人耿直,作风踏实。 要不是因为他年龄太大,而且性格不适合做更高的管理工作,不然工部尚书这个职位,就没郑春秋什么事儿。 所以,如果黄忠要是拼着老脸,以退休老干部的身份给皇帝写封信,告告谁的黑状,给谁穿穿小鞋,还是很有作用的。 所以黄忠怕楚清吃亏,便打算倚老卖老,去吓唬吓唬巡按御史,通过他再吓唬吓唬地方小官。 “真不用,黄老,您不用操心,我吃不了亏,现在海盐场不是我一人的生意,而是有朝廷参与,谁要是给我使绊子,我就罢工,说他们阻碍朝廷盐政,找皇帝告状就是了。”楚清说道。 这个老人,为了楚清竟能豁出自己的脸面,而不是把份脸面用在为自家子女谋算上,实在是太让人感动。 黄忠对楚清,那真是操着老父亲的心了。 就算是高门贵户的女儿,她们也得不到父亲如此庇护吧?可是楚清就得到了,还是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黄忠。 黄老三在心里直啧啧。 黄忠:“清丫头,你别跟老头子我客气,我本事不大,可在皇上面前说句话,皇上还是能给几分面子; 你不像其他人,他们有家族庇佑,有兄弟叔伯支持,你一拳一脚却都得自己靠扑腾; 这些年你遭人嫉妒,被人搞出多少麻烦? 这一次你觉得算是出了气,打了这些人的脸,可是在我看来,只能算是高拿轻放,起不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若是这些人觉得丢了面子,完全可以联合起来告你黑状,众口铄金,对你声誉不利。”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章 “楚清那人还行” 黄忠其实理解楚清的做法。 只要不涉及小宝,楚清再怎么遭嫉妒、被陷害,都能平心静气的处理,能忍则忍,忍不了就对抗一下。 唯独对小宝的事情,沾上一点,都过于紧张。 只是求亲这种事,任谁看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不至于当众让人难堪。 所以楚清的做法,在外界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就是过分、就是以权势欺负人。 人家想把闺女嫁到你家,那也是瞧得起你和你儿子,你不愿意就算了呗,为什么这么欺负人呢? 人家也没拿闺女去找你儿子碰瓷、也没带你儿子逛窑子,你凭啥那么当众给人没脸? 而对于提出结亲的这些人来说,你明知他们不怀好意,人家也确实拿姿作态,但是结亲本身是喜乐之事,你就真没法说这些人心怀叵测。 所以黄忠认为楚清的处理办法只能算是小出一口恶气,起不到真正杜绝那些人妄念的作用,还有可能留有后患。 “嗯,黄老,当时陈御史也说我来着,不过被我给噎回去了。”楚清又把抓陈御史关于娶郡主、公主的话柄之事也讲了。 黄老三:“啧啧”。 他都不在心里啧啧了,直接发出声音来。 这娘们儿胆儿得多大啊!连巡按御史的话把儿都敢揪! 黄忠一路从府城过来,在马车上吃的那些点心应该也早就消化完了,楚清请他来到花墙这里吃海鲜大餐。 漂亮的渔网花墙还保留着,楚家小子们觉得这个景儿整得相当好看,一致决定以后都不拆,但凡有空聚餐,就来这里。 中午的大餐成功地被楚清拦截,那些人走后,楚清大手一挥,楚家小子们一顿胡吃海塞。 晚上这顿,依然是海鲜,这回招待的是黄忠,小子们用最大的诚意,认真烹饪。 生炊金鲟、糟炸海鳗、鸡汤汆海蚌、红烧水潺、爆炒鱿鱼……反正中午没有的,晚上全有。 一个个提灯挂在花墙上,既不怕风吹,又把这片场地照的贼有情调。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星星点灯海鲜宴,持酒把盏敬黄忠。 楚清坚决不让黄忠为自己搭人情,黄忠便也不再提此事,与楚清及小子们开怀畅饮。 人多吃饭香,满桌都是平日吃不到的海鲜,而且烹饪方法也新奇,不似寻常的清蒸或水煮,黄老三再也端不住他京城人的架子,也如楚家小子们一样,甩开腮帮子,撑歪肚脐眼。 晚上,楚清照例给打来洗脚水,黄老三脸上神情便有些不自在:“我爹不是在海边涮过脚了嘛。” 饭后楚清领着黄忠在海边遛食,黄忠像个小孩儿一样打着赤脚,回忆他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到海边的经历。 踩过沙子和海水,自然也是冲洗过才穿好鞋子回来,因此黄老三用这个理由掩盖他的粗心。 “睡前泡脚,胜吃补药,”楚清说道,然后把擦脚巾递给黄老三。 只要黄忠和吕师傅在身边,但凡楚清有空,都是亲自给端洗脚水,如果小宝在,小宝也是如此。 “清丫头,你给我找件换洗衣裳,我在你这儿住几天,你这儿饭好吃,老头子我没吃够!”黄忠提出要求,顺便还翻了黄老三一个大白眼。 自己没那份心给老爹打洗脚水,还要找个借口把人家的体贴变成可有可无之举,这也就是擦脚巾在黄老三手里,若在黄忠手里,准拿着抽他。 楚清出去后,黄老三有些急:“爹,怎么又在她这儿住?这里比她侯府的条件差多了!” 黄忠:“我乐意!” 黄忠是想在这里待几天,让当地的头头脑脑都知道,楚清是有人罩着的,不能随便谁都来欺负。 最主要是,出于礼貌,得知黄忠出现的信儿,巡按御史也会过来拜访拜访,到时,黄忠总得替楚清说说话,免得他回去在皇帝面前瞎说。 楚清不但给送来衣服,连黄忠的汤药也给端了过来。 黄老三做事没成算,既然明知从府城到海边路远,很有可能回不去家,竟没给老爷子把药带上。 楚清早早就让人去给老爷子抓了药回来,到这会儿,都煎好了。 于是,黄老三又成功收获他爹一串大白眼。 安顿好一切,楚清走了。 爷俩收拾收拾准备睡觉,黄老三却睡不着:“爹,我觉着楚清对你挺好的……” 黄忠:“嗯。” 黄老三:“我是说,楚清人还不错。” 黄忠:“废话!” 黄老三:“那您说,她做事为什么那么……那么……隔路?” 黄忠语气立马严厉:“嗯?你什么意思?” 黄老三:“不是,爹,你别误会,我是说,她怎么总是一副刺猬的架势,随时竖起浑身刺儿; 您看,这次不也是么,人家不就提个亲吗,有什么可让她生气的? 是,可能这些人是冲着她被皇帝赏识,也冲着她的家产,可这不是很正常吗? 谁会把自己女儿嫁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掂量掂量男方家境有何不对?” 黄忠:“你自家的东西愿意让人惦记?惦记的是她的家产,可搭上的,却是他儿子的婚姻,她能不急?能不气?” 黄老三:“我觉得吧,大可不必,她要是大大方方的,也不至于遭人算计; 要不是我看她对您好,我都觉得以前说她谋反那些说法都应该! 老这么竖起刺儿,人家不疑心你疑心谁?” 黄忠气得躺不住了,坐起来骂道:“你说的是人话?她保护自己的东西,怎么就叫竖起刺儿了? 非要把自己给儿子攒的家业拿出来,上下打点贪官污吏,就不叫竖起刺儿?” 黄老三赶紧也坐起来:“哎呀,爹,你至于这么大气不? 我不是说贪官污吏,我是说多孝敬些给皇上,或者干脆用家产给自己换个平安,不就得了?哪里还会遭人惦记? 不说别的,一个寡妇,自己根本守不住那么大家业,不如上缴给皇上换个保命符,也免得皇上疑心。” 黄忠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楚清能力强,太惹人眼了,是该找个大腿抱着,皇帝就是最粗的大腿。 不然,别说遭小人诬陷谋反,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坐视她如此大的财力,以及创造力。 黄忠有些犹豫地说道:“或许,她那时候想不到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顿了顿又摇头:“不能,她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应该是她想给小宝多攒些家底,不然,孤儿寡母的,没有银钱傍身,不更得挨欺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一章 富贵险中求 黄忠只说对了一半,楚清确实是给小宝攒家底,没说对的一半是,楚清能用来保命的东西,只有钱。 就像那些说楚清造反的声音,只要有,皇帝就会猜忌。 而楚清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适应不了这种猜忌。 其实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一个人快速崛起,确实就是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是容易被猜忌和怀疑。 尤其是皇帝这种敏感职业,更是猜忌的职业,很正常。 皇帝连自家都会猜忌,何况他人? 打比方说,皇子们不争太子之位,皇帝会猜忌他们在图谋什么,便会找由头让他们竞争。 可争,皇帝依旧会疑心他们是不是想推翻自己——朕还没老没死呢,就开始惦记朕的东西了? 同样,臣子不建议立储,皇帝怀疑他们不看好皇家血脉,有什么想法;建议了,皇帝依然猜忌,他们与皇子的勾连有多深,江山会不会改姓。 这种猜忌,本土的世家望族能理解、能适应、更能承担,他们有足够的资源和社会力量保障自己的资本和利益。 楚清没有,只要稍有不谐之声,对楚清来说就是丧钟之鸣。 楚清一旦把自己的家底献上去,未必能得来皇帝的保命符,因为皇帝会觉得献给他什么都是应该的。 浦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就算皇帝给她保命符,比如给个高官,哪怕给个免死金牌,也未必能保住她的命。 因为皇帝不杀她,也会有别人要她的命,她和小宝遭到的刺杀还少吗? 所以楚清会更为抓紧自己现有的一切,并加以发展和壮大。 归根究底,没有根基。 当年武继昌算计楚清,最大的自信,就是楚清没有根基,需要有个依靠。 在世人眼里,或许当时楚清真嫁给武继昌,武继昌还有些亏呢。 毕竟武继昌当时作为可以和密侦司一把手分庭抗礼的北镇抚使,也算是权大势强,娶个望族黄花闺秀做续弦也不是不可能。 总比娶楚清这种带着拖油瓶的寡妇更好吧? 北镇抚使统领的是北镇抚司,那是专门负责皇帝钦定案件的部门,换句话说,武继昌是给皇帝干“黑活儿”的。 这样的一个人,胡恒秋都不敢动他,只能等着他做大、得意忘形后抓他把柄。 楚清更是不敢,即便差点儿就被武继昌欺侮成功,也只能忍气吞声。 要不是碰上小宝这么个“意外存在”,又被“东伦王女事件”误导,再加上甘来这个“大杀器”的加成,导致武继昌最后葬身熔炉;而他要是能活到现在,这个人不定做大到什么程度。 武继昌算是真正意义的统领“黑白两道”的实权人物:白道,给皇帝干私活儿;黑道:掌管北方最大的帮派,穷家行。 或许,如果武继昌地下有知,会冒出一缕冤魂感慨句——既生昌(武继昌),何生懂(楚懂)。 乱拳打死老师傅,小宝估计天生是武继昌的克星。 楚清不肯信赖皇帝,其实也与黄忠那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是一样的道理。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人相信皇帝,因为皇帝不是人,而是君权神授的真命天子嘛;可在楚清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干着“皇帝”这个职务的人而已。 伴君如伴虎,本土土著视之为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并且他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富贵险中求”。 可对于楚清来说。却是“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把自己和孩子的安危系在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身上,谁能放心谁放心,反正楚清不放心。 黄老三最后对楚清的行为做出的结论是:妇人短视。 老黄忠虽关怀楚清,也想尽力庇护她,却也猜不透她的真正想法。 而黄忠所准备做的庇护,赶不及巡按御史写奏折的速度。 中午的事情一发生,巡按御史被楚清抓了话把儿,自然第一时间就把此事写成奏折。 不然,等皇帝从其他渠道得知此事,巡按御史岂不是百口莫辩?怎地,连朕的女儿你也敢编排? 甭管是不是恶人,先告状,总是抓住先机。 “富贵险中求吧,”巡按御史边写奏折边自语:“与楚清沾边的果真没好事,但愿皇上看了奏折,去疑心楚清图谋甚大,想要公主给自己当儿媳妇吧。” 敢于富贵险中求的,基本都是有能耐且有底气的人,比方说大宣四皇子,比方说郑春秋。 一个,有足够的底气,身处皇家、爹是皇帝;一个,有足够的能耐,曾经也是浮白载笔的文人士子,并一举考中进士。 可惜如今,只能哀叹人生悲苦,俯仰皆无奈。 又死人了。 这次掉下悬崖一个五人小队,无一生还,当然,他们背运的玉石也捡不回来。 唉。 四皇子和郑春秋在各自的帐篷里喝闷酒,可就算这闷酒也喝不了几顿,因为没剩多少——楚家的商队很久没有过来了。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飘向天边的云,你慢些走,我用奔跑告诉你,我回不了头…… 矿山的夜,那么静,那么静,因为它在倾听不在同一帐篷却发出同一抱怨的两个人说:“我脑子是抽了什么筋儿,要跑来这里受罪!” 若还在京都,至少,在这样满天星辰的夏夜,可以持一杯清酒,揽一怀温香,尝一唇胭脂,不负暧昧好时光。 何苦像现在,独坐床头手作妻,直到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五姑娘,让我们形影不离。 人已是满怀疲惫,眼里全是酸楚的泪 楚家商队很久没来了,别家商队更是从没来过。 郑春秋不禁后悔上次骂人家唯利是图、落井下石那些话了,嘴咋那么欠,把人得罪狠了,现在连个卤鸭子都吃不到。 楚家的商队,的确不往玉矿这边来了,因为现在的走商重点变了,现在是在以和索特为中心,向周边部落扩散,收购牛羊。 马匹越来越难搞到,楚家干脆暂停一段时间,反正让沃斯王想去吧,你有马、有骑兵又能怎地,经得住楚家几颗炮弹? 你不卖,我还不稀得买呢。 反正着急的不是我楚家,让大宣皇帝和沃斯王着急去吧。 但是牛羊却是要,尤其要和索特的,战时楚清是左贤王的敌人,非战时,楚清可是左贤王的贵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二章 让世界充满爱 发展畜牧业,是楚清对临洋县的定位。 作为自己的封地,自己却只拥有千户食邑,真是鸡贼的皇帝下鸡贼的圣旨,给一整张大饼,却只让吃很小一块,剩下的,得替皇帝好好留着。 临洋县可耕种土地太少,指望从土里刨食出来的税收,根本不够楚清花销,家里那么多人呢! 所以,想提高这一千户的收入,也连带着把临洋县的gdp带动起来,楚清比较看好畜牧业。 所以在楚家小子们替楚清“看望”郑春秋几次后,就不再理他,专心干正事儿去了。 同时,小宝飞鹰传书呼唤了在沃斯的六千余弟兄: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漂泊。 所以,当小宝踏上淦州的土地时,六千弟兄也分次分批奔赴“卖我的”岛屿。 虽说好好的地方给起了“卖我的”这么不好听的名字——连着读试试,“卖我的岛”,这不是留不住嘛——可名字是楚清起的,没人敢反对。 反正楚清不着调,大家也都习惯了。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人一到齐,肖思宁就对他们开展了为期十天的“培训”,力求在短时间内,让大家迅速领悟“六(厚)队(黑)精神”,掌握开(殖)拓(民)技能,以及迫击炮的养护和使用方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小宝刚与楚清汇合,便从家里小子们口中得知自己娘亲大搞“海选”一事。 以至于出来迎接儿子的楚清,就那么看着小宝在一众大小伙子的簇拥下,认真倾听他们讲话,都没注意到他娘就在不远处。 而更让楚清无语的是,小子们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像以往那样用说书的方式调侃,反而更像是向小宝告状:你娘被人欺负了,你得管! 明明是小宝被人欺负才对,为何这些小子反倒认为楚清是弱势的一方? 臊得楚清返身回屋——老娘这侯爷当的,太没面子了! 虽说小宝不反感参加考试,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自打重拾孟懂的记忆后,小宝发现自己由学渣变成学霸,很是欣喜。 但是和楚清想的一样,他很反感被迫参加考试。 就像他当年说的一样,我才几岁?考不出来,耽误我美好快乐的童年了;考出来,你们谁能让我做官是咋地? 尤其这次是皇帝口谕“建议”他去参加秋试,这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你有工夫就监督你自己儿子的学业呗,你管我干啥? 只是,小宝也知道,皇帝整这么一出,背后肯定有深意,只是到底是何用意,却是猜不出。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帝真想招你做驸马?”楚清把巡按御史关于公主、郡主的抬杠之语、和自己因此产生的联想说给小宝听。 不管怎样,小宝算半个大宣土著,他的三观比较“夹生”,比楚清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应该更深刻,楚清想听听小宝的看法。 小宝打了个激灵,直用手搓胳膊:“呃……娘亲,皇帝那么毁人不倦的吗?” 想了想,小宝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这世界的女生太不值钱了,尽是被当爹的拿来换实惠,娘亲,你值得拥有一个公主当儿媳!” 楚清眼睛都瞪圆了:“儿砸,你才几岁就想娶媳妇了?你‘有蕡其实’、‘其叶蓁蓁’了吗?” 小宝对这个不着调的娘亲颇感无奈:“妈妈,我是说,皇帝真有可能是那个意思,拿一个公主换你能创造的一切,他便宜占大了!” 楚清:“那你怎么想的?” 小宝:“我才十四岁,就算皇帝真有此意,也只能算是个意向,最多找个时间,比如我考完秋试,他把你找去,与你将我预订下来; 要说真的成亲,他不至于那么急,把公主嫁给十四岁的小孩儿,他不怕被人耻笑贪心太急?” 楚清:“公主好像比你大吧?女孩子的青春短暂,估计你能等得,她等不得……不是,你真想娶公主?” 小宝的右手虚握成拳,大拇指关节放在牙齿间轻啃。 楚清发现,这孩子渐渐地把孟懂的小毛病一点点捡回来了。 孟懂做不出题的时候就是这个习惯,以至于他的大拇指关节有层薄茧——不会的数学题太多了! 不由得像从前一样,楚清无情地伸手打开他的拳头。 小宝愣了下,以为他妈妈在催他说话,便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回答:“皇帝若真有此意,咱抗拒不了,一道旨意下来,那可是皇恩浩荡。” 楚清犯愁的也是这个问题。 之前她虽然抓巡按御史的话把儿,说巡按御史诋毁皇帝觊觎楚家财产,但这件事就算宣扬出去,估计只能激怒皇帝,但是能不能打消他的念头就不一定了。 对付一般人,就像那些地方官员,这话让他们下不了台,他们只能作罢;可皇帝不是一般人,那是闹着玩儿都能抠人眼珠子的狠人。 看楚清面色凝重,小宝说道:“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妈妈,这事儿你别做任何反应,听之任之便是; 我尽量往下拖时间,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拖不下去,那就娶! 不过,娶之前也得让天下知道我多委屈,好好臊臊皇帝的老脸! 至于他想要咱家的东西,娘亲,我已经让弟兄们转去my world了,到时候让皇帝她闺女独守空房,我们玩个原地消失。” 小宝比楚清多一项本事——说一套,做一套。 他嘴上说着“原地消失”,心里却在盘算,真到那天,他要怎么报复皇帝。 楚清思路陷入小宝的前半段话里:如果皇帝真的强行下旨,好像真的没法对抗。 “这可真是混账的世界!”楚清骂道:“婚姻本该是你情我愿之事,现在反倒成了强买强卖,还得感谢他皇恩浩荡!” 再看看小宝稚嫩的小脸,还有那尚未长出喉结的脖子,又抱怨道:“光明正大地要摧毁我家八九点钟的太阳,他大爷的!” 小宝不敢让娘亲情绪起伏太大,生怕楚清再患上可怕的高血压,出点什么意外,赶紧安抚:“咱们说的不过是最坏的结果,也许皇帝根本没那么想呢? 也许他只是表达一下对臣子的关心呢?您不总说,不能把人想得太坏,要让世界充满爱嘛!” 楚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三章 “立储总动员” 小宝的安慰只是个安慰,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逐步在印证娘俩的猜想——巡按御史果真前来拜访黄忠了。 当然,他不会说早已给皇帝写了奏折,上面写的都是他想写的内容,而不是黄忠想要的内容。 他不但来了,还不空手,带着礼物来的,只不过,这礼物不是送给黄忠的,也不是送给楚清的,而是送给小宝的——历年乡试的考题。 不仅如此,还带来一个尚未公开的信息:今次考试,将不再受文体限制,只有内容性质的规定。 这简直是针对小宝的弱点定的规则! 也就是说,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的高低等等都不受制约,字数上也无限制。 你用大白话写都行,只要根据题目要求,做到言之有物即可。 “皇帝此举,旨在求得有能之士,广开言路,礼贤下士,辅助朝政,是以修改策文规则,使野无遗贤,人尽其材。”巡按御史这样说明。 呵呵,谁信呐?楚清想:是生怕我儿子考不上吧? 这种感觉可太奇妙了。 按说,策文规则如此修改,若是没有乱七八糟的原因,果真只有巡按御史所言那般理由,楚清都想下场考一考。 楚清若是学子,肯定认为鹏程万里今朝始,宏图大展正当时。 这不跟公务员申论考试差不多嘛,没准儿还容易些呢。 申论考试的题目背景材料全都是“半成品”的新闻信息,字数也多的吓人。 策文的考题却只采用《四书》、《五经》的原文,但凡视野广些、有个几年工作经历的,都能试巴试巴。 小宝没有接待巡按御史,人家躲起来玩儿去了。 不过在陈御史走后,小宝立即把这些历年试卷和策文新规则分给楚清和其他几个写字好的,让大家和他一起抄写。 “快抄快抄,一个时辰内抄完,然后赶紧快马加鞭给我送到秋生和裴庆他们手里!”小宝说道。 自己麻烦一堆,还能想着小伙伴们,小宝的做法让楚清感到很欣慰。 “尤正航那里怎么办?”楚清问。 “不用管他,他在京都他外祖家,应该比咱们更早得到消息。”小宝如是说。 确实,尤正航已经得到消息,并且此时他给小宝的信也已经在路上,虽然没有历年考题随信送出,只有策文新规则,但还有京都的一些动向附在其中。 别看淦州府在大宣的最南端,可有些消息的传递比长了翅膀的金雕还要快。 原本朝臣们还在疑惑、紧张这次策文规则的修改,因为他们觉得降低了考试难度。 可皇帝说了,如今朝廷需要选拔大量有为、有志的青年才俊,投入到各府、县的基层职位当中。 这让朝臣们将信将疑。 这次“大运动”范围广、力度大,比上两次因蝗灾以及康王而引起的运动要严重得多,确实让大量的基层官员“下岗”,腾出来不少职位。 但因此而降低考试难度,是不是有些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了? 就是这个时候,有消息飞进京都:“楚清放言要求娶公主为儿媳。” 这消息传出的时间,仅比皇帝看到巡按御史的奏折晚一天,可见巡按大人“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决心有多大。 皇帝这次比较出息,他并没有马上相信巡按御史的话,虽然他内心里非常愿意相信。 因为他看到奏折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得罪楚清了? 实在是楚清在朝堂“反咬一口”的案例比较多,令人难忘。 可皇帝不信、朝臣们信了!进而整个京圈贵族们信了! 再结合皇帝修改策文文体规则这件事,众人得到的结论是——怕是皇帝有意嫁女,进而降低考试难度,以求临洋侯的儿子能顺利通过考试、提升身份;楚清出于保全皇帝颜面而主动放话,毕竟楚清家那个是儿子,作为男方,作为臣子,总要主动些才好。 皇帝的一份口谕内容,从京都传出来时,没几个人知道,但现在又从大宣最南端返回、包抄,进而整个京圈贵族轰动了! 淦州府传回的消息像一股寒流,与京都的炎热相触、纠缠、抗衡,让夏夜陡然变冷,又陡然转热,又冷又热,忽冷忽热。 各府依然灯火通明,却不再是因为请了戏班子,看戏消暑,而是集合了幕僚们通宵达旦开会。 反倒是往年每到夏天就客流量激增的酒楼、妓馆等消遣场所开始陷入“淡季”。 想给皇子当老丈人、丈母娘,给公主当公爹、婆母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能便宜临洋侯家的儿子? 再说那算个什么侯爵!一个象征符号而已! 可如果楚清的儿子真的通过秋试,那就是取得举人功名,来年再参加春闱…… 楚清的侯爵,如果只算是皇帝的奖赏,那么他儿子一旦中举,相当于楚家的第二代站起来了,楚家,要成为新晋“世家”了! 各府正在给家里子女议亲的进度,全部按了暂停键。 各府主母们把家里子女,不论嫡庶,全都圈在府内,女孩子们突击学规矩;男孩子们不管原本是否准备今年下场考试的,都被打发去备考,而不学无术的,也都被勒令不许出府,都乖乖呆在家里修身养性。 而家主们则在幕僚们的策划下、同僚们的配合下,向皇帝发动新一轮“立储总动员”。 公主十六岁,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妹妹,单独求娶一个昭华公主针对性太强,不如把立储一事重提,然后再给各皇子正妃、侧妃塞一塞,给公主们提供一批优质驸马人选。 皇家的资源,他们瓜分才可以,不能让楚清占了便宜,楚清算哪根葱! 各府忙得不可开交,休闲娱乐场所一律冷清,哦,不对,有一家挺热闹,应该说,重新热闹起来。 在京都青瓦台崛起之前,名气最大、号称最高雅、往来无白丁的“醉东风”酒楼,迎来了“第二春”。 酒楼内张贴了两个榜单:“赪颜榜”和“冠玉榜”,此榜单上是京圈闺秀和公子的排名,每日根据下注金额,更换名次。 上面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妃的人选,和昭华公主的驸马人选。 小宝的姓名不在其上,或许,这是京圈的意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四章 自觉点儿 甭管京圈如何像得了疟疾般忽冷忽热地打摆子,时光却不受任何影响,依旧马不停蹄地奔跑, 小宝没复习多少日子,八月十五——考试的日子就到了。 丹桂飘香,蟹肥菊黄,在万家团圆品酒赏月的日子里,小宝坐在号舍里答卷。 号舍空间逼仄,环境简陋,三面有墙,南面敞开,无门,人在其中,从远观看,孔孔伸头,房房露脚,如秋后之冷蜂。 月圆人不圆。 因为奔赴封地居住,所以小宝的户籍随着迁到新伦州临洋县,不再属于吉州考生。 也是因此,楚清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新伦州楚宅、现在改叫侯府别院了,一边等待小宝出考场,一边领着楚家小子们过节。 满桌子喷香的螃蟹,楚星海啃得欢实,小脸上蹭满是蟹黄。 他娘甘来更是,脸上、手上、衣服上,哪儿哪儿都是,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吃了什么一样。 专用工具“蟹八件”被淹没在散乱地蟹壳中,没人使用。 “你慢点,我帮你拆蟹肉。”楚清说道。 论起吃,楚清得更照顾甘来一些,楚星海可比他娘让楚清省心。 “别管我,”甘来头不抬眼不睁地说:“我得趁热多吃点儿,把小宝那份替他吃出来!” 不用多想,甘来不是馋嘴,她是真心实意的在替小宝吃。 “唉,你们说,读书看着好像是个多体面的事儿,可真不是人干的,连过个节都畅快不了,咱们吃着,小宝苦着。”楚元说道。 “也不能那么说,”郑小柔给楚星海剔蟹肉,时不时还给百家兴掰个蟹腿儿:“也就是在咱家,读不读书都不影响你吃螃蟹;换在寻常人家,哪里吃得起螃蟹? 寒窗十几或几十年,不就为了改换门庭、为了能吃得上螃蟹?” 郑小柔怀孕六个半月了,肚子奇大,说话都有些喘,螃蟹寒凉,她只能闻着螃蟹香味解馋,却不敢吃。 楚元和百家兴,是最早一批跟着楚清的人,眼下,其他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分管一摊,能时不时跟随楚清的,也就他俩。 看着这两位从二十出头的阳光大男孩,变成如今的中年“美大叔”,楚清心里挺感慨的。 楚元比自己小两岁,性格也开朗,倒是还保有小年轻的活泼劲儿,可自打当上爹后就开始蓄须了,只是配上他活泼的性格,颇有些装老成的感觉。 百家兴一向稳重,自从结婚就开始蓄须,而且郑小柔还定期帮他修整,浓密的一字胡从来都又顺又亮又齐整,跟假的似的。 这哥俩没事儿还要切磋一下修胡子的技艺,基本都是百家兴输,因为百家兴自己动手的时候少。 如今,年岁小的楚元,孩子都三岁多了,年岁大的百家兴,孩子还在娘胎没露面,这么一比,在修胡子之外,百家兴又输了一项。 但不管怎么说,俩人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唯独楚清,单身一个,小宝还不在身边,这么瞧着,便有些落寞。 “我吃饱了,”楚清说道:“小海星跟我遛食去,你们两对儿比翼双飞去吧。” 大过节的,让小年轻的过过二人世界,像楚清和楚星海这样的,就别夹在当间儿碍眼了。 自觉点儿吧。 小孩子肠胃娇嫩,不能让吃太多螃蟹,楚清提溜着楚星海的脖领子就走。 小家伙总算能好好说话了,是前一阵在岛上小宝给治好的:“你再不好好说话,我送你去上学!” 楚星海特别喜欢跟着爹娘东奔西走,但是楚元总想找先生给孩子开蒙,找了一次,楚星海受不了先生讲的枯燥的东西,坚决不要上学。 楚元就想把他送到五棵树村谢先生那里,可那样孩子就得是“全托”,爹娘都不跟在身边了,楚清没让。 楚星海一直都知道,能管住他爹娘的只有楚清,所以他以为自此以后高枕无忧,不用在面临上学的“危险”,却没想到,楚清归小宝管,这下,他最怕的是小宝。 在外面溜达好一阵,楚清带着孩子去了健身房,撸撸铁,再做做俯卧撑。 做俯卧撑的时候,楚清让楚星海坐在自己背上“加码”,就像小宝小时候那样。 徐光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楚清正趴地上一下一下做俯卧撑,汗水顺着发丝往地上砸,而楚星海则盘着腿稳稳地坐在楚清背上给数数:“二百十九、二百二十、二百零六……” 徐光泽也是赶来送儿子上考场的,原本他没打算来,二十岁大小伙子,媳妇孩子都有了,竟还要家长送考?说出来笑死人了! 可是,人家临洋侯都亲自送了,他总不好把儿子交给人家一起送去吧?便也跟着来表达一下“父爱如山”。 只可惜他家儿子不领情,觉得跟小厮更自在些,而跟老子在一起,别扭得很。 他认为他老子的父爱,就该真的跟山一样,往某处一戳,别动弹就完了。 徐光泽在州城里没住处,自然来侯府别院蹭吃蹭住。 此刻过来,是因为碰到一位老友,那老友与他透露了京都的那些消息。 “临洋侯,你心真大,竟有闲心跟这儿挥汗如雨。”徐光泽说道。 可累死他了,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楚清,走出一身汗来:“你知不知道京都因为你都炸了庙了!” 今儿是中秋节,家里的人被楚清放了假,出去逛街去了,只有护卫们守着宅子。 他们只管坚守各自岗位,才不管给徐光泽领路;楚元他们跟徐光泽混得熟,自家老大都成侯爵了,他们不把这小小知县放在眼里,只说楚清在园子里遛食,让他自己找去。 徐光泽把园子角角落落都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最后护卫们实在看不下眼了,告诉他“我们老大在健身房,你顺着回廊走到头便是。” 楚清见徐光泽来了,便停下俯卧撑,等着楚星海跳下来,谁料,小家伙看楚清不动了,竟然坐在楚清后腰上,把小屁股颤了颤:“继续呀,二百零六了!” 楚清:“你给我下来,明明我做到三百七十五了!” 楚星海:“哦?有吗?怎么会?” 徐光泽抹了下脑门子上的汗,问楚星海:“你姨母是不是喂你吃了好多鱼籽?不识数了呢!” 楚清干脆弓腰,膝盖着地,然后腾出一手往后搂住楚星海,再站起来,就那么背着他,楚星海觉得自己又得逞了,便把小脸贴在楚清背上,脸上全是狡黠的笑容。 楚清背着孩子走到桌边,给徐光泽倒凉茶,问:“京都出了什么事?与我有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五章 我给你当后路 徐光泽连灌三盏凉茶,才感觉自己凉快了些,可是汗却流得更快了,搞得楚清都有些纳闷儿:“你身上的毛孔都是筛子眼儿吗?这边喝水,那边就漏出去了?” 徐光泽盯着楚清认真看了一会儿,楚清干脆把走哪儿带哪儿的三连枝烛台往自己跟前挪近了些:“没见过美女?” 徐光泽:“听说,你有意给公主当婆母?我想看看,你胆子是太大,还是长得多,是不是长到脑门儿上了!” 楚清:“……” “怎么回事儿?”楚清问道。 徐光泽便把从老友那里听来的传闻详细与楚清说了一番,并问:“无风不起浪,这事儿是你放的风声?” 楚星海:“姨母,你要给小宝哥哥娶个公主媳妇儿?” 楚清:“……” 楚清琢磨这件事是不是小宝放出去的风声,因为她怀疑没准儿小宝有什么拒婚的计划。 那孩子办事儿经常不与她商量。 可是又不像,如果京都的传闻是楚清要与皇家结亲,那对楚家一点好处也没有,小宝应该不会那么做。 于是,楚清便把之前在淦州府时发生的事情与徐光泽说了说,然后让徐光泽帮忙参详,这风声是谁传出去的。 徐光泽的反应极快,几乎是楚清话音儿一落,他就说道:“不用问,陈御史干的!” 楚清:“怎么这么肯定?” 徐光泽:“那家伙是出了名的蔫儿坏!他从不抢上朝的机会,他要参谁,都是鼓捣别人说话,他从不出面得罪人; 这次,估计是你抓了他的话把儿,他怕传出去对他不利,放出风声,让别人传话去,倒打一耙呗! 你得当心了,没准儿他上折子告你黑状呢。” 楚清:“能告我什么黑状?” 徐光泽:“这不简单嘛,就说你眼高于道,马上又急急解释:“我可不是攀你家高枝哈!我闺女才十岁,我还舍不得呢…… 我是说,什么时候你儿子找到自己的意中人,我就让闺女提合离,给腾地方……唉,江湖救急嘛!” 楚清眼眶子一下就红了。 老徐这是拿自己闺女的青春、和他自己的前程给楚清铺路! 如果楚清真打听出皇帝有招小宝为驸马的心思,拒婚的办法,恐怕真得是让小宝先行成亲,并且是正妻。 那么皇帝必然记恨上挡了他闺女路的人,要是不顾皇家脸面,没准会想法威胁徐光泽,给让地方,那徐光泽的闺女就等于小小年纪被离异,以后都难嫁人。 就算不合离,也会逼着徐光泽把闺女置于妾室地位。 徐光泽要是反对,他的前途就被堵死了,没准儿还会找茬治他的罪,流配远地,那他闺女就不是好不好二嫁的问题,而是要跟着他一起被流配。 可如果徐光泽不堪压力,做出让步,照样是搭上女儿的一辈子——要么被合离、要么沦为妾室。 这就是在用他徐光泽一家的命运去赌,皇帝会不会珍惜自己的脸面、舍不舍得让公主嫁个“二婚头”。 小人物,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付出的代价将会极大。 而徐光泽刚才那般下决心的样子,显然是做了最坏的准备。 “老徐……”楚清哽咽:“别……不至于!让丫头好好待着,没事你也给物色物色好小伙儿,等到了年纪,我这当姑姑的,定会给侄女儿好好添妆!” 徐光泽猛地抬起头,他眼眶子也红了——临洋侯认自己做哥呢!没听她说嘛,姑姑、侄女儿! 哎呀,咱老徐多了个当侯爷的妹子! 三岁半的楚星海:“你闺女啥时候嫁人?到时候通知一声,我也给添妆!” 楚清:“……” 徐光泽:“……” 感人的气氛,全给破坏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六章 没有臣子们操不到的心! 老徐使劲儿眨了眨眼,刚才都有些湿润的眼睛,这会儿又憋正常了,掩饰般地冲楚星海说道:“小东西!你天天骑在你姨母背上,把你姨母当老牛了是不是?不孝顺!” 楚星海就咯咯地乐,还学牛叫:“哞~~~~哞~~~~知道老牛说的是什么不?老牛说:‘没有……没有……’” 楚清也乐了。 徐光泽四十多了,楚清也三十多,这年纪,已经是人到中年,若再红着眼睛无语凝噎,场面确实尴尬。 “那什么,”徐光泽挥了挥手里的图纸卷筒:“我得回去了,你真能行啊?” 想到my world,楚清觉得自己退路还算很稳,却又不好说自己有退路,便道:“放心,没事的,我能对付。” 徐光泽:“你要不要与我说说你的计划,没准儿我能帮你完善完善?” 计划?有什么计划?楚清真没啥信心能对付皇帝的旨意。 楚清露出苦恼人的微笑: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顺便掂了掂背着的楚星海,一副给孺子小儿当牛做马的模样。 咦?没准儿周先生本来就是给他儿子当牛做马的意思?据说他很宠爱他儿子的。 ************* 京都,皇宫。 皇帝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总觉得日子过得有一些极端。 朝堂上,臣子们积极关心皇帝的家事:成年皇子好几个了、应该为子嗣打算了、已经有子嗣的皇子是不是该立为太子了…… 如果皇帝板着脸不回应,臣子们积极、激烈、极力劝谏:帝王无家事、立储重要性…… 话说那立储的重要性,其中最大一条就是:万一哪天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继承人没有确定,国家权力的交接就会出现问题,。 一个人劝,两个人劝,大家都劝,就这点儿理由翻过来倒过去地说,把皇帝说得好像行将就木、活不过三天似的。 皇帝觉得,若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是这帮人气出来的! 立储的必要性,就是防着这帮臣子把自己气死了国家没人管! 看皇帝气得差点自闭不说话,臣子们再换个方向继续谏言:成年皇子没娶媳妇的要赶紧娶媳妇了,没成年的也该相看相看、选择选择了。 公主们也该物色驸马人选了,已经及笄的要尽快成婚,免得耽误其余公主的嫁娶。 然后还专门对驸马提出一些要求,比如风度翩翩、才貌双全、家世良好、端方儒雅等乱七八糟的。 反正都是小宝不具备的。 真是没有臣子们操不到的心! 皇帝看着满朝文武殷殷期盼的老脸,就觉得哪怕自己生一百个儿子一百个闺女,也不够这帮人瓜分的! 白天被臣子们叫嚷着“立储”、选驸马等等不算完,晚上还得被妃子们缠着选儿媳妇、选女婿。 一本、一本又一本的画像册子端到皇帝面前,皇帝此生头一次讨厌“看图说话”。 皇子成亲,与立储是相辅相成的作用。 已经成亲的皇子,他的母族和妻族会尽全力帮他谋求太子之位;未成亲的,也会通过成亲的方式寻求妻族支持。 所以不管当不当得上储君,他们都会积极努力地选择结亲对象。 皇帝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儿子是香饽饽,反倒觉得臣子们狼子野心,想要瓜分他儿子。 而公主们的母妃,也开始积极寻找驸马,她们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楚清那样的人家。 楚清一个寡妇,本就是不吉利,又那么厉害,敢亲自上战场,听说还亲手杀人,这种女人当婆母,儿媳妇不得被欺负死? 再说了,别看楚清是侯爵,可是毫无根基,真要哪天出了事,她都没有家族帮忙,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得多操多少心? 虽说现在传闻说楚清的目标是昭华公主,可昭华是皇后所出,万一皇后不答应呢? 万一皇上真有和楚清结亲的想法呢? 那不就轮到她们的女儿了? 万家团圆的日子里,京都的人们都在惦念楚清母子,别误会,没几个是盼他们好的。 万家团圆,不是家家团圆,一字之差,天上地下。 看看各地贡院,有多少名考生,就说明有多少家庭没有团圆。 虽不能团圆,却也可以赏到同一个月亮。 小宝此时就在赏月。 万里清光不可思,曜泽如练展傲姿。翱翔高飞犹未足,睥睨乾坤谁人知。 高悬明月的清辉中,有一个小黑点在无声的移动。 小宝已经看过那小黑点俯冲下来一次,好像于半空中抓住了什么,消失片刻后,又回到他的视野中。 那是“小甘甘”。 它很无聊,小宝“阿妈”不知为何要坐在那个有房檐的小格子里,也不让它靠近。 不让靠近就算了,自己玩儿自己的。 今日,不管飞到哪儿都是人山人海,就连“阿妈”这里也不例外,只是“阿妈”这儿没人说话,都鸟悄的。 “阿妈”不让自己去找他,可“小甘甘”却看到有别的鸟要下去找人,那可还行?我不能干的事儿,你们也别想! 于是,“小甘甘”给自己找到了事做——抓扑向“格子房”的鸟! 这使得作为监考官们专门带来的老鹰差点失业。 这事有意思了,开考第一天,竟就有三只鸽子往考棚这边扑奔。 每次“监考鹰”不声不响扑向鸽子,都会有一只硕大的鹰隼自天而降“截胡”,它们竟不及人家的速度。 而那比“监考鹰”还大的鹰隼每次都是在人们眨眼想看清楚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以至于考官们都怀疑自己眼花。 “小甘甘”抓到第一只鸽子的时候,本想当做仲秋佳节的点心,慰劳自己一下,却发现鸽子脚上有小芦管。 根据经验,这种脚上带管子的鸽子,与自己是同行,为冤家,却不可食,于是,“小甘甘”只好一嘴巴把人家叨死,然后放在钟楼顶上,准备回头给“阿妈”看过再开荤。 只是,这样的食物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还是新鲜的、血液尚在流动的食物才美味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七章 “学酥”心态好 小宝有心情蜷在号舍里赏月,一点也不嫌空间狭小。 想当初,在沃斯玉石滩边搭的石头窝棚里休息,空间比这还不如呢,不照样该吃吃,该睡睡? 凡是觉得休息不好的,那还是不够困!矫情! 都说考试条件艰苦,考子们都能品味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小宝觉得,说这话的都是没吃过苦的。 秋生他们肯定就不会觉得苦。 东想一下西想一下,小宝很快就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这次考试,小宝还是很重视的。 作为孟懂,他是个学渣,作为小宝,他是学霸。 他也想通过考试验证自己所学,验证学渣如果下了功夫,能不能真正转为学霸。 还有,不论是否出于自愿,小宝既然参加考试,就打算全力以赴,他希望对得起自己投入在学习上的光阴。 只不过,今天第一天,他就发现一件事——他其实是学渣和学霸的过渡品:“学酥”。 因为诗赋一道,是他的弱项。 其实也难怪小宝感觉有难度,今年的诗赋考题,第一题就是让做与一首与月夜相关的五言八韵十六句的律诗,以及一首七绝。 这就像孟懂看到作文题目是《一件小事》、或者《我的妈妈》时的心态。 看上去好写,但永远没话说,因为怎么写都很难出彩。 就比说月夜,如今考试正好是八月十五,仲秋的月夜能写啥?再怎么写也不过是“月亮真大,景色真美”,要不就是“月亮好圆,我好想家”。 真可谓最恨天上无情月,写不出诗泪潸然。 不过作为一名“学酥”,小宝却也不急,娘亲说了:“心态好,比什么都重要。” 娘亲还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会抄不会抄。” 就比如那个吃货诗人苏先生,一首《南乡子·集句》,真的是集了好多人诗句,可谓是抄完杜牧抄杜甫,抄完许浑抄刘禹锡。 在憋了一整天也没憋出诗文的情况下,小宝这个“学酥”,睡得分外淡定。 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有什么诗,明儿再抄! 于是,十五的月亮,终于在十六那天圆了起来。 五言八韵十六句,小宝抄杜甫的—— 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 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 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 稍下巫山峡,犹衔帝京城。 气沈全浦暗,轮仄半楼明。 刁斗皆催晓,蟾蜍且自倾。 张弓倚残魄,不独汉家营。 这诗是娘亲写在《随手记》里的,说这诗应景儿,都是漂泊嘛,异地漂也是漂,异时空漂也是漂。 小宝选这诗,一为应景儿,二为表达娘亲处境,本就不是正经武将,无兵无卒,竟还要负担边境防务。 至于那首七绝,小宝就用贾雨村的,前一首得罪皇帝,后一首怎么也得拍下皇帝马屁——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小甘甘”依旧在天上盘旋,充当“编外监考鹰”,小宝就想乐,都是打小抄,自己这种,上哪儿抓作弊去? 最后一天,小宝检查完卷子,在卷子一端姓名栏的地方,多写了几个极小的字。 ************** 京都,皇宫。 皇帝询问新伦州秋试的结果,得到令他失望的答案:楚懂落榜。 这结果出乎皇帝意料。 皇帝曾说过,只要那孩子不交白卷,就给提名次。 就是说那孩子只要答题了,就得上榜,哪怕是榜尾,怎么还落榜了? “把他的试卷给朕拿来!”皇帝下令。 皇帝专门嘱咐过礼部官员,要慎重对待楚懂的试卷,既然嘱咐过,还能出现这样的结果,必须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试卷拿到手,皇帝认真审阅,诗赋部分,实在令人惊艳! 难怪楚清总能冒出一句半句的好诗词,怕是那孩子教的!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皇帝赞道:“写月不见月字,一轮,嗯,不错!天上一轮,人间万姓,好!” 再看题目——《月帝》,哎呀,这是夸朕是开明君主,万民敬仰啊,好!极好! 小宝想说,月帝,腣,说你腰缠赘肉、坐享其成哪! 经义部分也过得去,尽量把考题所选经文段落,偏重到“修身”方面进行论述,中规中矩。 策文部分嘛……皇帝认为,有可能被刷下去的原因就在于策文。 “……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於惊溃。”皇帝读道。 “这不是很好吗?”皇帝点评:“言之有物”。 今次策文考题,是列举了民政、军事、教化、司法、财政等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让对以上问题,提出解决之道。 “为什么这份试卷会落榜?”皇帝问道,语气不大好。 依皇帝看来,楚懂这份试卷,即便放在江南地区,虽名列前茅不至于,但是进入前二十名应该是稳的。 若是经义考题部分,能在“修身”基础上,拔高一下,上升到“治国”的高度,前十名也没问题。 更何况新伦州那地方,考生实力远比江南考区低得多。 “皇上,该生的策文,争议比较大,主要矛盾在于,该生把民政与军事两方面放在一处做述。”礼部官员回答道。 就是界限不明、主次不分呗? 皇帝:“放在一处如何?不放一处如何?” 礼部官员:“初考官认为,今次策文,在文体上不做限制,因此即便放在一处论述,未尝不可; 复考官认为,丁是丁,卯是卯,应分类详述,而不能混淆,否则,在实际政务中,岂不是军政不分?” 主考官则认为,复考官所思有理,是该分别阐述,该考生混为一谈,显然是不懂得各司其职的意义; 另外,考官们一致认为,该生所述内容,太过想当然,显然不懂百姓疾苦; 至于诗赋部分,虽有出彩,却有惫懒抱怨之嫌,不够积极进取;经义部分则论述平平;而且……” 回话到此处,礼部官员停下来,拿上另一份试卷。 之前一份,是糊名后誊抄的卷子,上面有考官阅卷时标注的朱笔断读。 现在这份,则是小宝的亲笔答卷。 大宣考试的答题卷,真可说是一份份的“手写印刷体”,字迹相当漂亮,且无标点符号杂列其中,因此字间距极其均匀,显得极为工整。 随便拿出一份,哪怕是不上榜的考生试卷,都可以当做书法临摹的帖子。 眼下,小宝的试卷展开,透过工整字迹,能看出书写之人行笔迅连,笔势圆转、互相呼应,是非常有个性的行楷。 “皇上请看,”礼部官员介绍道:“首先,这字体就不符合要求!”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八章 “有母为侯”(一) 大宣开科选士,皆用楷体字答试卷,虽无明文规定,却是约定俗成。 因为字被视为读书人的脸面,字若其人,就是说看一个人写的字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 字不好,就像人不洗脸,不但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所面对之人不礼貌。 倘若长得本就草率,还不洗脸,那简直就是自甘堕落了。 所以,字写得好不好,体现的是读书人的学习态度端不端正。 这是其一。 其二,字迹影响阅卷官的观感。 写字欠佳者,即使满腹经纶,也会名落孙山。 因此,考生写字,首要工整,惟求端正拘恭,故而皆用楷体字书写,横平竖直,整整齐齐,写得像木版印刷体一样。 虽然对书写者的才华、性情无疑是一种无形的束缚,但能达到不扣“卷面分”、甚至让阅卷官提升评价的效果,才是考生追求的终极目标。 “该名考生非但没有用楷体书写,甚至都不用毛笔,这本身就是对考试的不尊重。”礼部官员说。 小宝这次没有用毛笔书写,而是使用了蘸水钢笔,一是因为钢笔写字快,而且适合写小字;二是这次提供的试卷纸质非常好,可以禁得住硬笔;三则是为了引起些争议。 显然,第三个目的达到了。 事实上,书写字体选用楷体,是考生们怕阅卷官看错字,也是怕让阅卷官因字误会自己的品性,所以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楷体。 这只是约定俗成的做法,并非有考试规则约束。 皇帝没做评论,只是问:“还有吗?” 这是问,除此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皇上您看,这里。”礼部官员指向小宝试卷的身份信息位置。 大宣的考卷,宽近半米,长近三米,来回折叠成将近一拃宽左右的册子。 就是说这张卷纸抻开了相当于姚明举手的长度,叠起来戳在地上也有成年人小腿的高度。 卷纸的最右端,将近三个折叠的宽度,从右往左分别是名次栏、考生信息栏和试卷监造部门的印章。 这三部分是考生试卷被“糊名”的区域。 为避免考生信息泄露,会给试卷上的考生信息进行“加密”,做法就是“糊名”。 糊名也被称为弥封或者封弥,即在考试结束后,由负责试卷处理的官员,将试卷卷首的考生姓名和籍贯等内容封住。 这样一来,阅卷官看不到考生信息,就能够防止阅卷官徇私作弊。 在小宝的考生信息位置,紧贴着籍贯信息那列字边上有一溜小字,仿佛是信息写得不足,因而加以备注。 事实上那溜小字果真是备注,不过不是信息填写有问题,因为上面写的是:有母为侯易谋官,不与学子争资源。 “皇上您看,这是故意透露考生信息,这是鄙视朝廷选拔人才制度,这名考生心术不正,态度狂妄!”礼部官员如是说。 见皇帝不语,礼部官员赶紧用反证法将小宝的试卷进行上纲上线的打击:“诗赋,本是以物喻理、托物言志的作用; 但此子的诗作有惫懒抱怨之嫌,好在那首七绝尚算有亮点; 而经义部分,此子论述平平,可见平日对经书义理所学不精; 至于策文,行文算是过得去,可其所言之策太过主观臆断,兵农不分、军政不分; 依此子所言,平日务农,农闲训练,与沃斯蛮国上马攻战、下马畜牧的部落兵制有何异? 所谓农闲,百姓却并未真能得闲,他们需要编筐窝篓、零打散做的找短工贴补家用,方能勉强维持生计; 若真占用农闲进行训练,他们如何养活自己?难道,朝廷还要在军费之外,再增加一项支出吗? 那么,这些人算兵还是算农?战时可要自动应征?如何设立番号? 因此,说此子想当然,已经是将其算作不谙世事、太过单纯,若真正追究,倒是要查查他是否另有企图了! 考官们本着广招天下能士的宗旨,出于新伦州乃旧东伦国,教育一途不如大宣先进的考虑,便想尽量将其收在榜内; 可做排名时,此子的试卷只能算是杠上杠下的位置,便想着看看考生籍贯,若是旧东伦学子,便予以录取进榜; 哪知,此子竟故意泄露身份,还大言不惭说不与学子争资源! 他若有真才实学倒也罢了,就这么满篇胡言乱语、自以为是的文章,竟也敢如此狂妄! 鉴于此,考官们最后一致决定其不予录榜。” 一番话,讲得义正辞严,也把小宝的试卷贬低到尘土中。 事实上,小宝在策文中提到的“讲武”,是训练民兵的方法,却并不需要军或政任何一方领导和拨款。 操作起来很简单,就像楚清的世界里,居委会大妈没事就走街串巷叮嘱:“姑娘,裙子穿长点,别被坏小子拿手机拍你裙底照!” 或是:“街坊邻居们,你们别总去武警总部那边拍照片,哪儿的景儿都好看,你拍哪儿不行?非去武警总部那边? 我跟你们说,现在有一种人,专门以收购照片为由头,把你们手里与国家机密有关的照片买走! 我可跟你们说,拍照片可以,你卖照片也没问题,但是泄露国家机密的话,我知道一个上报一个,绝不讲情面! 你们也是,相互监督,可别做违法的事儿!” 一个居委会大妈就能做的事儿,根本不需要军方或衙门出人出钱去领导、筹措。 如此,只要各村的村长、族老们带动带动,闲时召集村人、族人打打猎,借此教练武事,比如齐步走、向后转、卧倒、撤退等等。 让他们习惯听令,听得懂令,一切行动听指挥,那么即便有贼盗、劫掠之事发生,百姓也不至于惊恐溃乱。 这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也不花什么费用。 而这,也是与沃斯国开打前,百家兴带人镇守临洋县时所作之事。 不然,一帮平头百姓,没人提前带着、领着、引导着,怎能在开战前成功被有序地疏散、且组织当地青壮形成“联防队”,去保证百姓的安全? 老百姓啊,是最胆小、也最“固执”的一群人,他们的家是他们的一切,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家,怎会听话地让搬走就搬走? 就算是发生天灾、他们不得不去逃难,灾情结束后,他们依然会回返回家。 所以,小宝策文所述,也间接说明临洋侯之前的战役,并非豢养私兵,而是调动了“民兵”的力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六十九章 “有母为侯”(二) 小宝也并未沾所谓皇帝给开放的“文体限制”的光,因为他早已不需要。 小时候或许写作上不够成熟,如今,这些弱点,早就不是弱点了。 其实,皇帝这次更改策文写作规则,并不是专为小宝大开方便之门,为的是天下学子。 皇帝可不是只为一件事的利益而制定规则的人,他所做的事情必然是要有一举多得的效果才可以。 就说这次把策文写作文体放宽,真正的用意是要网罗天下有识、有志学子。 他们可能受限于当地教育水平、或家庭经济条件,在文法、文体等方面不如教育资源好的读书人,但是,他们可能吃过苦、受过累,是“践行凝真知”的一群人。 当然,这种想法有些想当然,平民学子,更多的是被举家供养,专做学习这一件事,不一定吃苦受累有“真知”。 但是,处于国家底层的草根,更了解百姓生活疾苦,了解政令弊端,这是肯定的。 国家高层的官员,皇帝囿于“共治需要”不能大刀阔斧裁员,但是更换基层官员,有助于把朝廷政策落到实处,从根本上改善民生。 也正因如此,了解皇帝作风的官员们,便将小宝的试卷淘汰下来——你的真正用意不是在广招寒门学子吗? 那不差楚懂一个,我们给你找出这么多问题来,落榜是必然,皇帝,你没话可说吧? 皇帝有意放水,小宝却并没有文体上的顾虑,不占这份“便宜”,但是架不住考官们出于私利的计较。 至于说小宝诗赋部分有“惫懒抱怨之嫌”,是说那首五言八韵十六句主调悲伤苍凉,不够积极。 开头就是“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不就说吴刚在月宫被罚砍桂花树,心不甘情不愿,一心想回人间,竟然折断了砍树的大刀。 “转蓬”,是说蓬草遇风飞转,比喻飘泊不定的生活,那不是抱怨他们家被弄去临洋县那个苦地方吗? 这些官员没有不知道小宝“力争做驸马”的传闻的,就算他们自己家族没有与皇家结亲的可能,总也受上官的指示、以及裙带关系的委托。 所以考官们出于私心,有意挑刺之下,连小宝的字体、标点符号都成为落榜的原因。 且有那串小字“有母为侯易谋官,不与学子争资源”,不但充分显示其自视甚高、傲慢无礼,还暴露考生信息。 所谓“有母为侯”,大宣唯一一个女性侯爵,谁不知道是楚清? 皇帝冷眼看着礼部官员滔滔不绝,礼部官员专注于点评小宝的卷子,并未注意到,待总算阐述完他代言的观点时,才发现皇帝表情不善。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皇帝冷冷说道。 刚才只浏览过一遍小宝的试卷,皇帝便抓住几处关键句子,当下说出的,便是小宝卷子上的一句。 那一段落,小宝讲的是训练民兵时,除了教授行动坐卧走等基本动作,也要打破百姓心中对亡命之徒的畏惧,要把相互配合、救助、生死与共放在第一位。 百姓胆小怕事,但是也有保护家人的责任和义务,遇到危险,这些民兵要克服恐惧,手挽手拦起防护墙,保护他们的村落和家人。 一地如此,各地如此,大宣边境才能安定、团结。 此处的“破心中贼”,说的是人心底对死亡的恐惧,所谓“破”,是指要强化责任感。 但皇帝如此说,则是点破礼部官员的内心——你们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别以为朕不知道! 礼部官员冷汗冒了出来。 皇帝既然说过,只要小宝不交白卷,就给提名次,那么必然不是白说的。 皇帝提起朱笔,亲自在小宝的试卷上圈圈点点,最后御批:居安思危,言之有物,孺子可教。 有皇帝朱笔御批,考官们再不情愿,最后也不得不给录入榜中,只是名次不太好看:第三十名。 偌大的新伦州,一共录取三十四人。 ************* 新伦州,侯府别院。 楚清已经从白桦处得知阅卷官们的评判,手中还有“小甘甘”缴获的几张“小抄”。 “小炒”之事楚清不予理睬,反正也不知道“小甘甘”缴获的是哪名考生的“希望”——“小甘甘”在空中就把“不法快递信鸽”截走了,谁知道那些纸条是要传给谁的? 她就关心那句“有母为侯易谋官,不与学子争资源”能不能起到作用。 楚清没有打听到皇帝的真实意图,毕竟帝后之间的谈话,不是楚清的力量能刺探到的。 但是通过小宝这個操作,也看出小宝尽力在“自误”,孩子可能忍不住尽力去答题了,却不想被录取。 其实楚清也不想他被录取,因为本就是“招黑体质”,何苦让自家变得更显眼? 等成绩等得楚清心焦——别是真上榜了吧?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那孩子学问做的扎实,经史子集很多内容,楚清还要向他讨教。 再心焦那也得等,乡试成绩要三十到四十天才出呢。 可是才半个月,白桦就给带回内部消息了:“三十名!” “竟然上榜了?”楚清不知心里是啥滋味。 上榜,说明孩子学得好,别管是榜首还是榜尾,能上榜就是好样儿的! 可是,有没有皇帝在里面起作用的成分? 小宝考完试就不见了人影,楚清想找他默一遍卷子都不行。 小宝干啥去了?跑吉州去了! 他去找裴庆他们对卷子去了! 这一次,小宝提前给他们抄录历年考题作参考,还帮他们押了题目,策文,小宝押中了的! “世子,真得感谢你,”吉州青瓦台的包房里裴庆拱手作揖:“要不是你在紧要关头给我们缩小了复习范围; 还有,要不是伱带我们参与处理临洋县务,我们这次是真没法应付考试了!” “对对,感谢世子!”秋生和其他小伙伴们也说。 小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们……” 自打娘亲成为临洋侯,小伙伴们对他的称呼都变了,“世子”这称呼,感觉疏远不少。 “嘘……”裴庆竖起手指于唇边,眼睛叽里咕噜地转,小宝顺着看去,有名老者从他们包房门前经过。 待人走后,裴庆狡黠地眨眼:“你不认识了?那位是州学的老人参! 他故意从咱们门前经过,我猜呀,他肯定想过来拜见你一下,又心里不自在,谁让你小时候和你娘都被他骂过呢; 要是刚才我们不喊你‘世子’,而是喊‘小宝’,他就有理由进来了,说我们不懂礼数……” 秋生他们笑做一团:“谁愿意好气氛被那老人参给破坏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章 一到十二 裴庆他们口中的“老人参”,就是吉州州学里那位质问楚清“你们家没男人了?怎么女子都进了学里?!”的先皇时期的进士、叶落归根、为家乡教育事业贡献余热的老学究。 因为学里都把他当做镇宅之宝一样供着,被裴庆他们私下起了绰号:“老人参”。 这一次小宝给裴庆他们提供的历年试卷,小伙伴们没有藏私,在他们都看过后,也借出去给同学们做参考。 只是没有告知小宝押的策文题目。 这次州学参与秋试的考生,考完后都说感觉还不错,尤其有几人相当有信心。 如果州学的学生有中举的,当老师的自然面上有光。 这些年吉州的变化也很明显,楚清和宋廷山在与不在,差距很大,州学也受到不少影响,因此“老人参”愈发感到当年得罪楚清母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总想找机会缓和下关系——他很老了,想给子孙铺些坦途……比方孙媳妇成天闹着他,让他接近一下临洋侯家的世子爷,看能不能把小重孙女说给对方,毕竟世子爷曾经在州学就学,也是听过他的课的。 怎么说与“老人参”也有师生情分嘛。 “老人参”可没有任何把握,就算他是先皇时期的进士,可他早已告老,告老啊,人走茶凉,七十岁的黄忠尚且余威不大,何况他这个八十多岁的? 再说了,万一临洋侯记仇,攀亲没攀成,人家再找由头修理他们家怎么办? 这就是“老人参”会“路过”小宝他们包房的原因。 听到“世子”这称呼是为了堵住“老人参”进来的借口,小宝开心了。 这一次,连秋生都感觉考得不错。 秋生说:“在你那儿的几个月真不白待,我们都学到许多东西。” 这个话头一起,小伙伴们立即七嘴八舌争着说话—— “可不是!我们学到的都是干货!” “一开始,魏叔让我们看着弄,说他也不熟悉衙门事务,我们就摸索着干……” “可魏叔对审案有一套啊!” “是啊,我跟他学到不少呢,别看魏叔一天天不苟言笑,律法条款可是张嘴就来!” “我们那边惨些,好多用钱的地方,可县衙没钱,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魏叔让打白条,别说,这招好使,你们知道吗,白条的几种写法……” “后来徐知县到任后,我们收获就更多了,小宝,要不是托你的福,我们还真学不到那么多东西呢!” “徐知县不仅点评了我们各自负担的事务,指出哪些做法过激、哪些又太保守、哪些饶了弯路,还亲自示范我们正确的做法……” “不止呢!徐知县还把兴汤县和临洋县作对比,两個县的资源、教育、人口分布等等,他都带着我们一一讨论……” “对对!有些包括如何与当地士绅名流打交道都讲给我们听,可详细了!” “还带着我们去接触那些人呢,小宝,这都是看在你家的面子上!” “这次策文,让咱们针对民政、军事、教化、司法、财政等方面存在的问题进行对策,这些都在处理县衙事务中接触得到,我们有底气!” “还有,婶子人真好,不管啥时候,对我们都像对自己孩子一样,要是没你家饭撑着,我们那段时间估计得饿成人干!” “是啊是啊,伱家饭真好吃,尤其是婶子亲手做的,她也不嫌我们吃得多,管够的吃,全是肉呢!” “还有衣服,婶子给置办好几套,全是好料子,到现在我们还留着,反正个头也长完了,那些衣服够穿好几年的!” …… 小宝乐得很,他们说的这些小宝都知道,因为他也跟在徐光泽身边“实习”了一段时间。 小宝高兴,是因为他们夸他娘亲了。 小宝一直在吉州待到乡试放榜,跟着小伙伴们看了榜单后才回到新伦州。 一回家见到楚清,第一句话就是:“娘亲,秋生他们全中举了!”第二句则是:“你猜,他们的名次都是多少?” 楚清正恨小宝一考完就不着家呢,因此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他们考咋样,就知道你中举了,三十名!” 小宝:“……我知道……我也不想的……” 那“小甘甘”也是,楚清想找它的时候它总不在,一问,甘来说:“我让它给小宝送信去了啊,咱小宝可是举人老爷了呢!” 都不用楚清给传话,总有人提前给小宝报信。 小宝的兴奋劲儿不减:“娘亲,我的事儿后说,先说秋生他们,吉州这次乡试榜单,从一到十二,他们占全了!秋生第五,裴庆榜首! 还有还有,这次他们榜单的前十二名,其实不分伯仲,大家策文写得都很精彩,只是总得有排名,这才从字迹等细节方面进行区别。” 楚清听了也很高兴:“这些孩子真是有出息,秋生他们都考出来了,不容易!这下好了,全都农转非了,家里大人不得乐成什么样儿呢! 希望他们不要骄傲,好好备考,来年春闱也上榜,那可就不是农转非那么简单,而是真正改换门庭了!” 其实中举了,就相当于改换门庭了。 谁家出了举人老爷,报信的人都会手持短棍,从人家大门打起,把厅堂窗户都给打烂,然后让跟在后面的工匠,立时修整一番,寓意“改换门庭”。 因为中了举,就有了被举荐为官的资格,踏入仕途。 可这样做,就等于把自己前途给限制了,像徐光泽,举人出身,这辈子都很难做到知府,除非有急缺,而他姐夫在考功司能给使上力。 楚清说他们“农转非”,是因为楚清觉得这些孩子不会那么短视,现在就找门路求举荐。 徐光泽是两次都考不上,才不得不去找个工作的,秋生他们怎么也得趁热打铁,再努把力,争取明年考取进士,才有一路向上不停攀爬的可能。 小宝:“嗯,他们说了,婶子如此帮助他们,他们不会就止步于此,会继续考下去,他们让你放心,说他们没有骄傲,沉得下心。” 楚清笑了,很欣慰:“是你帮助他们,他们是你的小伙伴;能这样想很好,现在,他们应该不用犯愁读书的花用了吧?” 小宝:“肯定不用!考上举人,免徭役、免赋税,自有人会供奉银钱给他们,以求把土地挂靠在他们名头上,朝廷还给补贴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一章 吹毛求个屁! 楚清得知秋生他们都考出不错的成绩,真心为这些孩子高兴。 他们年龄最大的也才二十六七,秋生大了小宝十岁,二十四,这年纪,不管以楚清那个世界看,还是此时这个世界看,真都是一群青年才俊。 在楚清那个世界,二十六七,研究生毕业的年龄,或许工作尚不好找,但是这些孩子,已经有了被举荐为官的资格,至少也是一县之长。 读书,果真是平民改变命运、跨越阶层的最直接途径。 因为高兴,也因为小宝一路劳顿,楚清张罗了好大一桌美食给小宝洗尘,坚决不承认是为庆祝小宝中举。 她已经打听明白了,小宝的卷子被考官们批为“疵蒙谬累、消极怠惰、怨天尤人”,其中第一条“疵蒙谬累”被划掉了。 “疵蒙谬累”是科举评卷的专用术语,疵者,毛病;蒙者,胡涂;谬者,乖谬;累者,拉累不清,皆文章之坏所也。 如果考卷被下这個评语,将被免除其以后两届的参考资格。 因此楚清分析,小宝的试卷被“关照”了。 想让小宝落榜,并且以后也没有参考机会,仅这一句“疵蒙谬累”就可一击致命,半点不会拖泥带水。 而被划掉,改为“消极怠惰、怨天尤人”,便可知这番“关照”被制止了。 因此,小宝的第三十名,绝对是不会是小宝的真实名次,而是两方角力下的结果。 但是,楚清打听到对那句被划掉评价的解释是:小宝在卷面上自行填写句读,句读嘛,每句都会有,使卷面看起来不整洁,这种“错误”遍及全篇。 “他们那是吹毛求个屁!”小宝见楚清又往他中举的事情上想,赶紧转移话题:“黄爷爷呢,我去请他来吃饭!” 黄忠是连晚饭都吃完了才回来的。 自打跟着楚清回道新伦州,黄忠就没闲着,他私下与户部尚书刘聚通信,向对方打听京都的情况。 这么一打听,可就气得够呛。 刘聚在信中说京都掀起“立储总动员”,随之而来的是官媒、私媒都“失业”,因为京城各府都停止给家里子女议亲了。 还搞出个什么“赪颜榜”和“冠玉榜”,这得多无聊! 而且,把各府公子、千金的名字放在一处下注,黄忠家的孙女也在其中,这不是拿这些人当乐子看、当猴子耍吗? 这种事情,属于商业行为,还没法跑去找人家酒楼计较,一是“醉东风”酒楼是宰相谭勉家的产业,得罪不起; 二则是,就算人家把榜撤了,人们就不能在心里想、嘴里说?开“地下赌局”? 这份榜单,除了高官家庭的子女,适龄的、且稍有名气些的公子小姐的名字也在其上。 比如京都一些豪商的子女、或御史言官家的子女。 这些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黄忠家的孙女在榜单上,然后黄忠家的仆人竟有乔装跑去给自家小姐下注的! 没有主子唆使,下人们哪里有这心思和钱财。 这肯定是黄忠的儿子们也打着与皇家联姻的主意了! 黄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耗子给猫当三陪,巴结皇家不要命了?! “丫头你说,”黄忠一提起这件事就气得手抖:“就算家里小子有机会尚公主,可如此做,岂不是误了小子们的前程! 还有几个丫头,就凭她们那点心眼子,真给选到皇子身边,估计都活不过半个月,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扔嘛! 一个个尽把眼睛往上瞧,也不低头端详端详自己斤两!” 楚青很想客观的说,凭黄忠已经不在任上,他的儿子们也未见有什么起色,他的家庭不会被皇子公主们看中。 但是这话太戳老人的心了,不能说,因此便往远了扯:“我记得户部刘大人的孙女年纪不小了,这次呼声是不是很高?” 提起刘宇芳,楚清倒是觉得有些胜算,户部尚书,应该是皇子们想拉拢的对象,而且刘宇芳长得也好看,性格也落落大方的。 “唉,”黄忠不误感慨地喟叹:“刘老头还是聪明啊,人家一看那苗头不对,就把孙女给送回老家说是给姨母侍疾去了!” 给亲娘侍疾还差不多,回老家给姨母侍疾,就算姨母真病了,等她回老家,人家病都好了两个来回了吧? 可见刘聚也不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入“虎狼窝”。 “也怪我,没待在家里盯着!”黄忠惭愧道:“我在家就不会让他们乱来!” “孝期……应该问题不大吧?”楚清尽量安慰。 “小辈最多守孝一年,”黄忠哀愁地说道:“这也都过了大半年,不剩几个月了,再说,只要订下就行,也不是马上就能成亲的。” 楚清又想很客观地说,黄老,您不用愁,您家真的对皇子助力不大…… 黄忠说道:“你知道,如果圣上不想让皇子们母族过于强大,我们这样的人家,反倒是首选。” 呃……这一点,楚清还真没想过,难怪黄忠如此发愁了。 皇子想娶谁、公主能嫁谁,也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的,皇帝非常有可能给他们指一门让自己放心、让皇子失望的亲事。 如此,黄忠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家庭,反倒成为最有可能的选择。 所以,还是刘聚聪明,仅用一句“侍疾”就把孙女带离这个乱七八糟的纷争。 侍疾,谁知道会多久?万一老家那边有什么亲属寿数到了,正好,直接在那边守孝去,到时候继续说与人家“感情亲厚”,不回京都,谁又能有啥办法? 只不过,黄忠和楚清都没想到的是,刘聚私下里把楚清骂个狗血淋头,说楚清耽误她孙女姻缘。 先是误导人家、暗夺了孙女芳心,后又被孙女视为榜样,死活瞧不上京都的公子们,都十八岁了,还没嫁出去! 这次躲回老家,亲事不知又要耽搁多久。 黄忠还打听到一个情况:“皇上亲自批阅了小宝的试卷,并朱笔御批:居安思危,言之有物,孺子可教。” 这事儿,瞒不住谁,别说礼部官员得把皇帝批示给传达下去,单说小宝的卷子,皇帝就给吏部和兵部的尚书看过、讨论过。 如此,很多人都知道了。 哎哟,那皇帝也不行啊,楚清想道:费那么大劲,最后小宝勉强上榜,才三十名!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帮朝臣还是很给力的!楚清有些欣慰:京圈的人们,你们加把劲儿哟,嘿哟嘿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二章 狗都追不上! 朝臣们依旧在发力中,且这股力量持久绵长。 如今皇帝越发难以被世家左右,一次次以“造反”为由头的大清缴,如釜底抽薪,将大宣基层官员换掉一半还多。 基层管理是世家并不重视的区域,他们更愿意将家族人才聚集到高权力阶层。 因为在他们眼中看来,什么知县不知县的,在地方上都要靠世家支撑,他们若不维系好与世家的关系,将会寸步难行。 就比说土地,每个州府县都有大量属于世家的土地,那么每年能收得上多少粮食,要看世家准备让你收多少,不是你想努努力,勤勉劝耕就会有好结果的。 但是,如今各县,甚至有些州府,并不完全依靠土地所出。 他们根据对自身优势、劣势的分析,集中资源,把发展重心放在比较有优势的方面,比如,有的县主抓“来料加工”;有的县积极发展林业和养殖业。 如此,这些地方的经济不再完全被世家控制。 不仅如此,包括教育方面,世家也开始感觉到被侵犯。 虽然他们依然掌握着最好的教育资源,但随着宝清技师学院逐步扩展,技术工人越来越多,且不受世家控制。 即便世家提高工人工资,但人家有更好的去处——他们不需走出校园,便能承接足够的业务,保障收入。 而且他们的收入并不固定,并非干多干少都一样,而是按劳取酬,且有奖励机制。 归根究底,楚清的影响如山间浓雾,悄无声息又迅速弥漫,遮蔽、覆盖了世家许多利益。 而这股浓雾似乎已经被皇帝掌控,所以他们不敢再与皇帝强硬对抗,换句话说,发力不能过猛,因而他们改用迂回些的手段,力求达到“持久而绵长”。 “皇上,皇子、公主们的亲事,关系到国体稳固,因此不能草率。”文臣如是说—— “皇子选妃,必得姿容端丽,持重温良,若没有家学渊源,断培养不出此等优秀女子。” “此言有理,皇子们身边不是简单照顾起居就可以的,必要既能周全看顾皇子们的心情和起居,又要督促皇子们积极上进……” “这必然不是粗莽人家能培养出的女儿!” “公主们金娇玉贵,自幼琴棋书画的培养,需得胸有锦绣的俊杰方能成为驸马……” “驸马身世要好,且得是有福之人……” “有福之人必然身世好,闵大人,您这话就多余了!” “也是,没有好身世,如何能家族子女众多、且健康长寿呢,老夫的确说了句废话,哈哈哈……” 何谓有福?首要标准就是家族儿女众多,且健康长寿。 说谁粗莽人家呢?谁说家没福气没身世呢?谁说没有家学渊源呢? 武将们读书没有文臣多,但又不是傻子。 读书没文臣多,那是因为看的书比较专业,看兵书、史书,可不是不看书。 因此武将们一开始还憋着、忍着,可越听就越听不下去了——你们想与皇家联姻,你们就联去呗,干嘛拉踩我们?我们又不跟你抢! 武将们终于忍不住回击了—— “家学渊源,什么叫家学渊源,就是勾心斗角呗?那咱们这些大老粗是真不行!” “是了是了!咱们培养女儿果敢飒爽、顾大体识大局的那套方法,可培养不出矫揉造作、弱柳扶风的病娇娘来!” “可是弱柳扶风了!刮阵风过来,狗都追不上!” “哈哈哈哈哈……” 武将在朝堂上的“立身之本”可不止是功勋……谁还没条“毒舌”了? “哎哟,好一个‘狗都追不上’!好好的闺女,要是那么培养,不都养废了嘛!哈哈哈!” “养废了倒是没关系,人家多子多福呢,咱们比不了!” “那是!比不了!咱们谁家没有把命丢在沙场的子弟?” “是啊,咱们哪个不是与妻室聚少离多,谁不想儿孙满堂、谁不想瓜瓞绵绵?这不是没工夫嘛!” 在京的武将,多有子孙或兄弟戍边;戍边的武将,纵使没有长辈能站立于朝堂,但只要掌兵,必然也是家中妻小留在京中,“委托”皇帝“多加看顾”。 说心里话,对于皇子公主们的婚嫁问题,武将们最不想多嘴,因为他们的“中奖几率高”啊,可也受不了被人这样挤兑! 谁还没点儿火爆脾气了? 只是,他们回怼几句也就偃旗息鼓了,不然,说起子嗣少,是想让皇帝再给赏赐几個姬妾给自己或者儿子? 皇帝可是巴不得的! 皇帝赏的,那玩意儿你敢用?真用了,真怀了身孕,伱敢留?都是麻烦! 大宣皇族,最喜欢从武将家中挑选驸马。 提防兵变,确保江山永固嘛。 皇子们更是,要么瞄准实权文臣,要么瞄准拥兵武将,这都是他们竞争皇储的强劲助力。 作为皇帝,则倾向于把女儿、妹妹嫁到功勋武将之家,倒是不很希望皇子们过早接触兵权。 但是可以给皇子塞几个武将家的庶女,这样大家里子面子都过得去,对武将家庭算是个抬举,也是牵制。 皇权应该至高无上,在皇帝面前,皇子都是臣,岂能让你们做大做强,有威胁皇权的机会? 都说用人不疑,皇帝是此话最大的宣扬者,却也是最大的抗拒者,可说是两面三刀、口是心非、洁言污行、言行不一、外合里差、言行相诡、行不符言、口蜜腹剑、阳奉阴违、言不由衷…… 皇帝乐于看他们争来怼去。 臣子是皇帝治理天下的资源——智囊;而皇帝也是臣子们分享权力的资源,他们位于天平两端,相互角力。 武将们争上两句出出气就适时闭嘴,免得“引火烧身”,而文臣则摆出大度的姿态—— “各位别误会,你我同朝为官、相互扶持,各家儿女也是多有交往,我们彼此之间岂能不了解?” “是啊是啊!” “我们只是说少数人而已,那些人哪……” “总有些人自己有恃无恐,把子女也教得不知天高地厚。” “对!以为搞出个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居功,殊不知,老祖宗早就玩剩下了,各位听说过没有?有人把滑索搞得花哨些,改个名叫缆车……” “对,言过其实。” “简直是哗众取宠!” “滑天下之大稽!” 第九百七十三章杀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三章 杀孽重? 文臣并不会真正诋毁手掌兵权的武将,就像武将不会把拥有实权的文臣得罪到底一样。 任何一个世家,不论是以经学传世、还是武勋起家,他们必然会交集与朝堂,占有并维持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而这份话语权也是保证世家持续发展并壮大的根本。 所以他们在为家族争取利益时会相互争执,但面对皇权对世家利益的打压时,又会自动抱团。 当文臣“大度”的将目标逐渐明确时,原本见好就收的武将,自然更不会多说一句话。 文官看到武将很是“知情识趣”,如打了鸡血般更加来劲—— “底蕴很重要,传承更重要,这当中,尤其不能杀孽过重,否则于后辈有损。” “没错,嗜杀之人,必定损及寿元,绝非良配!” “是啊,听说,死于她手下的亡魂,不知凡几!” “如此草菅人命、杀孽深重之人不提也罢,不然,总有沾了晦气之感!” “你我觉得沾晦气,可人家却不自觉,否则也不会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了。” “她那就是装!字识不得一箩筐,书更读不得几页,非要装作胸有成竹,总想搞个舌战群儒……” “殊不知,她那只是是拿撒泼当学问,别人不耻与她讲话,她便妄自尊大,反倒成为天下笑话!” “岂止是装有学问,还装深沉、甚至还成天学着装男人……整日挺着腰杆往那儿一站……” “民间不是有句话,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嘛!” “就是就是!就算学得再像男人,站得比男人都直,还能站着尿不成?假的,真不了!” “哈哈哈……有理,有理啊!” …… 武人的刀,文人的嘴。 文人有多毒舌?他们能把武人骂的抽刀自裁,能把鬼骂的不想投胎。 洪亮这阵子一直没上朝,朝有啥好上的?他说啥又不算,再说,除了有仗打时他需要带头表一下决心,其余时候也没人需要他说话。 只是近来又是秋试又是放榜,听说小宝那孩子也参考了。 又听说出了什么“赪颜榜”和“冠玉榜”,闹得动静不小,并且洪夫人发现,自家孙辈、侄孙也都在榜单上,便让洪亮上朝听听动静。 像洪亮这种处于半退休状态的国公爷,基本上也就是个象征符号的作用,除非天天跟着上朝,或有战事,否则消息并不灵通。 楚清封侯之后,洪亮夫妇派人捎去不少贺礼,楚清也回礼表达感谢,并告知“一切安好、无有烦恼”,让他们很是放心,感慨楚清终于摆脱麻烦。 可今儿一上朝,这都听到的是什么? 初时文臣挤兑武将之语,洪亮没想着吭声,他年岁大了,脾气很是压得住,养生嘛。 对他而言,皇子也好、公主也好,皇家的择偶计划,做臣子的只有配合的份,皇帝想和谁做亲家,给道旨意,再不愿意也得风光接受。 所以当他听明白这些人相互挤兑,无非是拐着玩儿争取当皇亲国戚,便不吱声。 可后来越听越不是味儿。 都具体到“装男人”上了,若还听不出是在攻击楚清,那人怕不是傻子。 这下可没法忍了! 且不提与楚清的情分,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就朝堂此时的风气,他也得吼一嗓子! 于是,洪亮吼了:“有种你们指名道姓戳着临洋侯鼻尖骂去!” 所谓宝刀不老,第一個就体现在中气十足上。 洪亮:“谁不在你们讲究谁,你们若是真男人,你们若是个带种的爷们儿,上折子正儿八经弹劾临洋侯,老子还能敬你们算个真爷们儿! 与沃斯交战,一共就两次,临洋侯一次,老子一次!杀孽重?伱们早说呀?干脆让沃斯人打进来杀你全家,让他们杀孽重去! 不说沃斯?行,咱说东伦,老子戍边大半生,杀人无数,杀孽重?是老子这样儿的一群糙汉,替你们守着财富、守着家人! 杀孽重?你们嘴皮一张、上下牙咯嗒一碰,死了多少人?刑部的!大理寺的!你们都杀孽深重,你们认不认? 御史台的,你们口诛笔伐,害了多少命?你们都杀孽深重,你们认不认? 在这儿站着的,你们谁手下干干净净?怕是你们后宅里的阴私事儿也不少吧?不止你们,把你们家男男女女捆一块算算,有几个杀孽不重的? 我们在外征战,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无怨无悔,人死魂散,阎王老子都不怪我们杀孽重; 你们呢?成日价只知窝里斗,怕是手下个个是冤魂! 到底谁的杀孽重?!” 杀孽重?损及寿元?于后辈有损? 骂人就算了,竟还诅咒人不得好死、还要牵累后辈,这帮阴毒的玩意儿!洪亮咬牙切齿。 洪亮并没有完全替楚清说话,而是抓住两点:“哼!你们一个个自诩君子却背后嚼人舌头,道貌岸然、用心险恶! 你们所谓的杀孽,不给老子、不给在场武将讲出个子午卯酉,以后再起战事,你们便拿你们的假慈悲救国!” 顿了顿,洪亮还觉不解气:“至于说人家装……还什么猪鼻子插大葱? 试问,跟你们有什么可装的?你们值当人家装一回?你们是造出炮了?还是种出棉了? 老祖宗的玩意儿是多,你们哪个给发扬光大了? 你们连老祖宗的书都没人家读得明白! 老祖宗要是知道你们只会因循守旧啃老本,怕是得从地下爬出来啐你们一脸!” 不随便评论他人是一种修养,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休养。 说别人“装”的人,认为只有自己这样才“真实”,看上去是源于自卑和嫉妒,实则是懒惰。 但凡真心实意努力过的人,就能明白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对努力者即便产生不了敬意,多少也能怀有善意。 比我强的,都是装的,理由是:“我都不行,你凭啥行?” 相比迎头赶上,还是把别人拉下来更省事。 洪亮本不愿更多替楚清发声,生怕给楚清招来更多麻烦,但实在是感同身受——这些年手里不掌兵权了,有多少人说他装体面? 他的体面需要装?一场场仗,真实存在,其中几场重大战役,早已记录于史册;他的财富,别说自己,连子孙都能奢华的养到十代八代之后,他需要装什么? “你们哪!”洪亮最后总结道:“人家用不着跟你装,你们算老几?人家是真的比你们强!” 皇帝不作任何表态,只冷冷而缓慢地扫视群臣,留一个让他们自己琢磨的眼神,便宣布退朝。 君臣之间,利益点分别在何处,平衡点又在何处,其实彼此心知肚明。 如此纠缠不息,无非想彼此压缩对方的底限,这是一场持久战,不是一朝一代、一朝一夕便能完成之事,皇帝虽急,却也不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四章 运交华盖 皇帝回到御书房,并未点名某些臣子跟着来开小会。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皇帝没有拿起最上面的折子开始批阅,而是盯着着成摞的折子看,食指微微颤动,嘴唇似乎也在颤动,因为胡子在动。 李公公大气都不敢喘,屏气敛声地奉上一杯茉莉花茶。 这一靠近,竟听到皇帝的碎碎念:“点兵点将……” 李公公:“!!!” 门外传来通报声:“太史令、太史丞大人求见!” 皇帝食指正好停下,从那摞奏折中部位置抽出一册,顺便点头。 李公公去把人传了进来,皇帝已经在看那份奏折了。 巧了,这份又是巡按御史的奏报,上面汇报三件事: 一、楚清为他儿子中举大摆筵席,虽未邀请外人,却是在府邸阖府上下好好庆祝了一番。 二、临洋县如今欣欣向荣,多条道路都在修整、扩建和铺设中,清一色水泥铺路,尤以通向烈士碑的道路最宽,可容纳八辆马车并行; 三、临洋县衙二堂的知县茶室,墙上挂着副水墨《孺子牛图》,上画一卧趴之雌牛,眼睛半睁,神态悠闲,昂头回望; 其背上一垂髫小儿手持荷叶,笑看雌牛,为其遮阳,; 画作题诗: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前两条皇帝并不在意,他用波棱盖都能猜出巡按御史是想试探皇帝对楚清可有动气之意,此奏折为上一封的加码测试。 皇帝只看那首诗,巡按御史在奏折中提到,据临洋知县徐光泽说,他是听了临洋侯的诗,感觉意境甚好,才据此作画的。 好诗啊!难道,这又是临洋侯的儿子教的?想到试卷上那首《月帝》,皇帝认为:那小子学问还真不错! 只是临洋侯说自己运交华盖,怎么,朕封你为侯竟还是华盖运了? 抬头,太史令和太史丞已经行完礼,太史令不等皇帝询问便抢先开口:“皇上,半个时辰前,臣等观察到有星随日昼见!” 半个时辰前,还没下朝,竟看到星星了,大白天的,还随日! 星象异常,是国家将发生不祥之事的预兆,皇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接着说。” 太史令:“臣等看到,有星随日昼见,且星与日争光,据记载,此象预示武弱文强,若有女子为主……” 女子为主?皇帝直接想到楚清。 若说女子为王,皇帝会往太后和皇后身上联想,因为母仪天下的,目前只有这二人,相当于王。 可说到主,是指担任重要职位,楚清的职位,若说重要,也只有分管沃斯情报的那一摊,其余没有实职了。 “如何?”皇帝问道。 太史令:“若有女子为主,且位高权重,以目前现存记载的说法是‘在邑为丧,在野为兵’。” 楚清不在邑,而在野,则为兵?要有战乱吗? 皇帝马上翻出几份来自边境的折子,并未发现有异动。 微微心安,皇帝示意太史令继续说,太史令却看向太史丞……手里的小本本。 一向妥帖的太史丞说道:“臣师父留下的手札中有第二种说法:星昼见,臣有奸心,上不明,臣下从横,大水浩洋。” 皇帝登时又联想到“运交华盖欲何求”了。 按太史丞师父的手札记录的说法,大白天星星出现,代表的是皇帝自己不够圣明,臣下作乱,这与楚清何干? 难怪楚清要说“运交华盖”了,真是只要什么不好的事儿,第一个就能想到她,皇帝自己都是这样。 只是……“大水浩洋,指的是臣祸如大水浩洋,还是说会有大规模水灾发生?”皇帝问道。 太史丞:“回皇上,臣不知,记录太少,臣无从考据。” 两种说法,却都无可参考的方向,皇帝觉得,与其说“上不明”,不如说“女子为主”让自己心里舒服。 皇帝突然对李公公说道:“传胡恒秋,让他把临洋侯的八字一并带过来。” 胡恒秋带着楚清的官簿档案来了,皇帝让太史令和太史丞测算楚清的八字。 太史令和太史丞二人面面相觑,这是那個楚清的八字吔!虽不知皇帝此举何意,但是做臣子的,唯命是从便是。 拇指在其余指根指尖上一顿划拉,嘴唇如之前皇帝那般一顿翕动,李公公偷听是否也在念叨“点兵点将”,却听见…… 太史令:“……亥卯未见未*……皇上,此女……哦不,临洋侯八字中华盖重重……” 皇帝:“你说什么?她是华盖命?” 太史令道:“是,且华盖重重,多主孤寡,纵贵亦不免孤独作僧道……” 皇帝:“她就是个寡妇!” 太史丞又补充大运流年:“此人在十九到二十九岁间、二十九到三十九岁间,皆为劳碌奔波走动多……” 皇帝:“废话!朕知道!” 打从第一次召见过楚清,楚清就到处奔波,且不说那些了,楚清不是被她伯嫂卖过嘛,那时她就开始奔波了。 如此说来,这楚清果真算是“运交华盖”了? 太史丞不甘心:“才华出众、六亲缘薄……” 皇帝都不想听了,这要不是面前两人都是专业人士,皇帝都得骂他们是出来算命骗钱的! 楚清出嫁前就没了亲人,可不就六亲缘薄嘛! 唯剩夫家亲属,也就那大伯子和大伯嫂,还把她和她儿子给卖了。 至于说才华出众更是,甭管满朝臣子多不想承认,楚清的才华也是掩盖不住。 就说她那首“运交华盖欲何求”,跟她儿子随便学学就写出那么好的诗,不是才华出众是什么? 所以说,根本不是通过测算楚清的八字预测她的未来,而是她的八字直接验证了她的命运。 不过,楚清都“运交华盖”了,那就不会是“女子为主”,而真的是“上不明”。 皇帝想到朝堂上那帮口口声声“杀孽重”的臣子,想想他们作此恶毒之言的用意,咬了咬后槽牙。 楚清要是知道她当年随手编的生辰八字,竟能与抄周先生的诗作联系在一起,不知得是什么感想。 不过楚清现在顾不上感想,她得应付尤正航。 *注:华盖古诀云:“寅午戌见戌,巳酉丑见丑,申子辰见辰,亥卯未见未”。以出生年支或日支查四支,见之者为是。 举例:在亥、卯、未年或日出生的人,其年、月、日、时的地支上见未的,为命带华盖。 运交华盖:指的是大运流年,一个大运为十年,流年,即为整年。 *周先生说的“运交华盖”,大概说的是华盖命遇到不利的大运,是个比喻,并非与周先生本人八字命理相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五章 太奇怪了 尤正航这次是专门来找小宝讨论秋试策文的。 此次秋试,尤正航爆了国子监的冷门,以十八岁的年龄,在秋试中得了亚元,第二名;解元已经二十七岁。 正该趁热打铁、抓紧时间准备来年春闱的人,竟大老远跑来找小宝,原因在于他通过外祖父的关系,拿到了解元和小宝的誊抄卷子。 如此放在一处作对比,竟发现小宝与自己水平不分伯仲,且似乎比自己的对策更为务实;与解元相比,也只略逊一筹。 这下可又受不了了,他必须要与小宝好好讨论讨论。 这事儿没法让人接受啊!他尤正航可是有翰林学士天天给开小灶的人,对策时,着眼点也比其他人高。 就拿这次的策文来说,尤正航有外祖父的教导,可知皇帝所思所虑,他是从高层官员的角度,写如何制定政令。 按说小宝的娘也没什么实权,更接触不到参与制定朝廷政令,小宝最多只能站在底层官员的角度,写如何执行政令。 可事实是,小宝各方面都兼顾到了,从制定政令、到执行政令,综合出切实可行的做法,若不是经义部分相对保守,完全可以把京都的解元比下去。 大家都在临洋县衙实习过,连饭都是吃一样的,结果咋就这么不一样呢? 自家资源如此好,却再次输给远远不如自己的小宝,尤正航的小心脏哟,痛! 可惜,来得再早也不巧——“楚懂不在家,正航,他去收鱼子酱了。”楚清说道。 关于考试名次这事儿,小宝是这么算的,皇帝与考官们拉大锯,拉了半天,也就是个险胜的结局,那春闱就算去考,估计上榜的可能性也不大。 春闱,可是要去京都考试的,到时候全国最有实力的学子齐聚一堂,那时候皇帝就算想给作弊,估计阻力都很大。 再说,就算皇帝再次险胜,与眼下也没什么不同,反正要是皇帝真有招他为驸马的心思,现在的举人功名差不多也够维持皇家颜面了。 所以,小宝不耐烦再装样子备考,反正也得不到真实成绩,干脆乘船再次出海,因为my world有信传来:“海岛地震不止。” 这是大事,地震也就算了,还不止,那小岛岂不是太危险了?那边刚调过去好几千人呢。 之前他在吉州待了一个月,也是为了帮穷家行的弟兄作掩护,给他们也调去海岛很多人。 只是,真正原因不可说,只借口说去收鱼子酱,这个时节正是鲑鱼回游江河产卵的季节,鲑鱼子酱、鲑鱼肉都好卖得很。 楚清并不同意小宝此时出海。 既然海岛地震,又不知范围有多大,怕是周围海域消停不了,海上无风尚且三尺浪,这时候出海,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可小宝坚决要去看看:“娘亲,岛上数千人命,还有那些土著,人数更多,关键,那岛是我们的后路。” 楚清放心不下,却没法跟着一起去,因为巡按御史也在这边。 楚清就纳了闷儿了:你是跟着我后脚跟来的吗? 还真是。 巡按御史此行还有個目的:查看临洋县与淦州府之间的海路,这也是皇帝布置的任务。 既然当初沃斯战俘打着从海路夹击宣慰府的主意,皇帝必然要了解那片海域的防务问题。 而巡按御史也需要抓点楚清的错处,好牵制她——万一上一封奏折没达到效果呢? 所以他匆匆结束淦州府的任务,就跟来了新伦州,还到了临洋县。 有些人啊,就是这么讨厌! ************** 小宝一路上并未遇到大的风暴,海上相对平稳,可是在距离海岛十里处,船却始终不得靠近,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在眼前。 无论如何调整风帆,船也始终在前进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并未产生移动距离,似乎原地踏步一般。 可大家都用长杆往前试探过,并无任何东西阻挡。 小宝甚至扔出两颗手雷,也没有炸出什么不同来——手雷爆炸的位置,他们的船却过不去! “射箭!”小宝下令:“看能射多远?” 嗖嗖嗖!三人射三箭,一箭比一箭远,落入前方海中,风的阻力都没有。 于是再令船前行,却依然不能前进半步。 这事儿太奇怪了! 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奇怪,可很快,大家发现一个危机:要是不能前进,那就必须返航,否则,船上的淡水维持不了十天! “既然手雷能扔出去,箭也能射出去,那人应该也能游过去!”小子们不信邪,纷纷脱了衣服往海里跳。 只是,小子们游到船头,游的动作没有变,却依然如船一样停留在原地,前进不得。 人们重新上船,谁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太阳已经沉下海平线一半,人们也都很疲劳,从现在起,饮食方面要节省再节省了。 “看!”有人突然叫了起来:“那只海鸟,又过去了!” 大伙纷纷看去,一只飞向海岛的鸟,只剩下黑点般的身影。 “太阳没落的时候那只鸟就飞过去一次!”那人补充道。 “是啊,那阵儿我好像也看见了。”有人附和。 只是大家都没有认真观察过那海鸟,现在说来只有模糊印象,无法提供任何思路。 太阳沉入海底,最后的橘红色也被吞噬,海岛隐藏于夜色再也无法分辨,人们不得不安静下来休息。 风不大,小宝试了试风向,说:“下锚吧,今晚先休息,大家要节省体力,不要再下海泅水了,明早再看情况,若还不行,就返航!” 海岛就在前方十里处,人们却只能望岛兴叹。 一宿过去,人们睡得并不香甜。 卯时过半,天空浅白发灰,只有身处海中,才知道原来云真的是一层层的,有高有低、有浓有淡。 有的地方淡如烟,有的地方又深重如山般。 两刻钟过去,天空幻化出令人心惊的蓝,海水却依然深如浓墨,海与天之间清透似一抹琥珀,映得云朵仿佛是脏污、破败的棉絮。 琥珀变得越来越亮,却没有风吹开遮挡其光芒的云团,海面也仅仅重复着微波轻荡,宁静得不像海。 远处朦胧中海岛的形状浮现出来。 “看!又是那只海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六章 诡异的迟钝 (一) 只见霞光未见日,风云不动似静止,唯有那只飞鸟,证明眼前景色是活的。 这一次,所有人都把眼睛盯住了那只飞鸟,看着它飞向海岛,灰色的背、黑色的翅尖、黄色的嘴巴和脚,嘴尖上有黑色和红色的斑纹…… 连它一共振翅几次都不错眼地记在脑中。 “起锚!再试一次!”小宝吩咐。 不行。 还是前进不了。 太阳无声地从那片晶莹的琥珀色中跃出,天色越来越明,脏污棉絮般的云朵变得逐渐洁白。 南边的海岛不再是剪影般的存在,人们看到,纷杂的云错落浮于岛上,似要化作雪山,又似盖上棉毯。 小宝沮丧地垂下头。 现在,该下令返航了,心再不甘,也要顾虑船上淡水和粮食的存量,人,总得先保证活命。 抬了抬手,小宝正要开口下达指令,突然,一阵小风刮擦着他的指尖,进而面颊上也感到一片温凉——起风了? 小宝猛地抬头,发现太阳的光芒开始耀目,不再只是之前淡黄的一团;而云也动了,它们你追我赶,小云朵在汇聚,大云团变稀薄。 云层似乎慢慢从小岛离开,向他们的方向奔来。 似有心念所动,小宝手抬高了些:“继续前进!” “动了!” “哎哎哎哎~我们能前进了!” “绝对是前进了,你们感觉出来没?” “是是是,感觉到了!” “打戗*、快打戗!让船走快点!” 很快,船队抵达海岛,海岛风光依旧,小宝使劲儿吹响骨哨。 “来啊”的应和声在高天响起,很快,一个小黑点迅速变大,直直俯冲下来。 “来啊”在即将碰到小宝头顶的一瞬间又飞起,再俯冲,反复几次,表达它心中的喜悦。 小宝却没有太多心思与它玩耍,急急让它飞回去叫人来卸船上的货物。 总得先行通报一声,免得这么多人上岛,引起“友军”炮轰。 这一次,前盐帮帮主贾焱垚带了不少人跟随小宝上岛,他打算不回大宣、就在岛上了此余生了。 这一次的大清缴运动,不但是那些官员遭殃,连带着贾焱垚这些曾帮官吏干“黑活”的也都倒了大霉。 官吏们被清算,少不得供出罪证,而接替这些官吏职位的,新官上任,自然会不遗余力铲除前任留下的“毒瘤”。 如此,贾焱垚这些人就算拿钱买命都行不通了。 还能留在大宣内地的,像贾焱垚他们,自然是老婆孩子亲戚一大堆,一个顶梁柱倒了,一大家子都没法活下去。 更何况还有众多手下弟兄,弟兄们也有妻儿老小,一下子,几百号人的活路就这样给堵住了。 众人惶惶不可终日,成日东躲西藏不是办法,最后不得不给小宝捎了信儿,请求他给想想主意。 小宝正往my world海岛殖民,需要足够人口,以不受土著威胁,便直接给带到岛上。 很快,“联合会”的小子们赶着几辆牛车,还有拉着人力拖车的,一大群人就过来迎接了。 众人汇聚一处,高兴虽然是很高兴,可脸上都带上些忧愁。 大家围坐成里外数圈,一边等着早饭煮熟,一边向小宝报告近来的情况—— “要说地动,也不完全是地在动,我们感觉哪儿哪儿都在动,唯独我们自己,想动起来却变得十分艰难。” “是,这话说起来能有快二十天了,太难受了!” “我就感觉自己是个快要死的老头儿,不管干啥都使不上劲儿,连走路都腿打颤!”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抢着说,实在没章法,小宝不得不抬手下压,止住大家的话头,问向晁留和李虎:“到底是怎么回事?” 晁留说道:“你们走后,陆续有弟兄登岛,说是从沃斯国回来,还带了大量的货物,这本是高兴的事儿; 可不知为何,随着一波波人上岛,我们发现行动时不时变得迟顿,就好比这样……” 晁留抬手去拍打腿上的沙子:“你看,这是正常的动作,可是慢慢就变成这样……再后来就变成这样……” 晁留拍打的动作逐渐缓慢,到后来简直就像慢镜头。 李虎这时补充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就结束了,初时以为是饭食没有处理干净,中了什么毒导致出现幻觉; 为此我还专门查看了储存的粮食、包括红薯,却没什么发现,我们便没当回事; 隔了几天,晁师兄说岛上树木多,不用浪费,该做些大船,而我们人多了,更方便探岛,便分出人力,一部分探岛,一部分造船……” 晁留这时候把话接了过来:“就在我们开始伐树那天,有当地人找了过来,比比划划地说,他们那里几個孕妇快要死了,求我们想想办法; 我们赶过去查看,怪了!那几名孕妇也行动迟缓,并不是因为身子重,而是和我们当初一样,想快却快不起来; 李虎帮忙诊脉,却发现她们脉象迟缓沉重,认为很有可能令胎儿憋死; 正想办法解决时,那个村子的人开始都变得行动迟钝起来,就如我们之前那样; 更可怕的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们也全都变成那般迟缓。” 就好像生怕小宝听不懂一样,晁留正比划着讲述的时候,小宝头皮发痒,抬手就挠,然后…… 他发现自己的行动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不止如此,小宝发现,正煮肉粥的锅,上边的蒸汽似乎也散得慢了许多,灶中的火焰也晃动得缓慢。 “完~蛋~,又~来~了~!”晁留说道。 就连这句话,都被拉长了腔调,就像刻意调慢了语速似的。 小宝抬头看向天空,“来啊”的身影似乎凝在空中,金雕翱翔,总是会移动的,可此时若不仔细看,竟看不出它移动。 小宝缓慢低头,他很想快,可就是快不了。 身边是一片“又来了!”、“我这是怎么了?”的抱怨声,皆是慢吞吞的。 说“又来了”的,自然是一直在岛上的人,问“我这是怎么了”的,是今天刚刚上岛的人。 小宝心中升起诡异之感。 *注:打戗:木帆船在逆风或斜逆风中行驶时,通过舵角和帆角(松帆或紧帆)在联操过程中来回摆动操作,船在不断掉头中走一条“之”字形路线的航行技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七章 诡异的迟钝 (二) 从这一天开始,小宝切身感受到大家所说的“地震不止”。 这并非是地震,但是人们无法形容这种变化,他们认为是周围的一切都在震荡,导致自己也跟着震荡才会这般不正常。 既然认为是一种震荡,在人们有限的认知里,只能解释为是大地在震荡。 小宝认真感受了下身体,除了行动缓慢,呼吸、心跳也都变得缓慢,但并不难受,只是不习惯。 又问李虎:“那些孕妇怎样了?” 李虎说:“那是三名待产妇人,当时觉得病症严重是因为,胎动变慢,导致她们喘不上气,可后来半天之后,一切又恢复正常了,也就平安分娩,并未发生意外。” 异常的迟滞现象,将孕妇的宫缩也变得缓慢,产前阵痛就变得漫长,产妇的感觉也就更为艰难,但是当时谁也没有总结出这一点。 听到李虎说孕妇都平安,再结合眼下自己的状态,小宝觉得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危险,只是这种感觉需要适应。 万事皆有因,小宝决定找出原因,认为只有找到原因才有可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小宝说道:“咱们这么着,人手现在足够,老贾,你们留下,先适应岛上生活; 其余人分成两队,我们沿岛分两路包抄搜索,看能不能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至于什么叫不对劲……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我们平常没有碰到过的事情,都记下来。” 在楚清和小宝不在的这两个月中,其实小子们已经大体探索过岛屿的北半部疆域,并绘制出了地形草图。 只是这部分疆域有些地方山多林茂,并没有深入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小宝带领“联合会”兵分两路,重新探索,“来啊”负责帮忙给两路人马沟通有无。 这个岛,说心里话,真是好地方,饿不死人。就算不种粮食,靠捕鱼、狩猎、采集等方式,依然能过得很滋润。 只是这行动缓慢就很糟心了,明明都是一群年富力强的小伙子,偏偏不管做什么事都像慢镜头。 慢就算了,最可气的是,常常感觉关节像生了锈,动作都无法“丝滑”流畅起来。 就说老年人行动再如何不便,也没像他们那样。 这种情况也不是每天都如此,有时候一天,有时候两天,一阵儿一阵儿的,有时候三五天都很正常,然后突然就有几天不正常的。 造成的结果是,他们探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试想,原本一天不算狩猎等时间、能走四五十里的路,现在竟然连二十里地都不到。 好在,他们迟钝,周遭一切事物也迟钝。 比方说他们碰上蟒蛇了,本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原则,凡是碰上的动物都算是“加餐”,李虎伸手就探向蛇七寸。 人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胳膊、那手,就像提线木偶一样的动作伸出去,慢得大家都揪心,生怕蛇一口咬上去。 可那蛇呢?竟然“配合”得很,每次都咬不到李虎不说,身子扭动得让大家不忍直视。 蛇这东西吧,见多了不觉得它的动作恶心,可一旦变得很慢时再看,就觉得颇为反胃。 然后慢动作的李虎、总能几下之内就能成功抓获慢动作的蟒蛇,请大家小撮一顿儿。 人的动作慢,周遭一切都慢,连金雕和其他飞鸟也是如此,唯独时间不受这份限制,日出日落,朝朝暮暮。 如此,一个月过去了,又半個月过去了,两队人马终于合兵一处。 这也仅是环岛一圈,大致完成了地形图的绘制,而山多林茂的地区依旧没有进入。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因为先前有楚清与当地土著交往那次打下的基础,那个村的巫医曾给了他们木雕信物,小子们也学会一两句打招呼的土语,因此没有与当地人发生大的冲突。 而这一圈走下来,也才知道,这个岛竟比临洋县面积还要大,且西南边尽是高山,气候也干燥得多,不像东北部这么湿润。 山区中也有不少村落,人数并不多,因为语言不通,了解到的信息也不全面,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山区的人也时不时会遭遇“缓慢”现象。 岛上四季并不分明,就像现在,再有几天就该十二月份了,小宝他们只穿一层长袖衣服就足够暖和。 “原来这是个四圈低平、中间高耸的岛屿,像个咸鸭蛋!”小宝看着手中地形图进行综合分析:“中部一直到西南,这半边岛竟是大片山脉……” 小子问:“为啥是咸鸭蛋,不是鸭蛋?” 小宝:“这边不四圈都是海,泡在咸水里的,不是咸鸭蛋?” 小子伸出大拇哥:“会长英明!” “会长,你看这里,”另一小子指点地图:“我们在这个地方,发现这东西,你看看是不是玻璃?” 小子手里攥着几粒鸽子蛋大小的碎石,形状不规则,黑蓝色。 小宝在地图上标记那个位置,说道:“玻璃只有咱家有,这个肯定不是玻璃,是啥我也不知道,回头要问问。” 这时候就能看出人的区别了。 小宝手里的这份草图,足有八仙桌面那么大,上面画着一个“咸鸭蛋”形状的岛屿,这个岛屿被划出几个区块。 有的区块被人标记了圆圈,表示椰子;有的区块标记“田”字,表示看到那里有田地;有的地方标记着火柴人,表示有村落;甚至还有个地方标记了一只狗头! “这狗头啥意思?”小宝问。 “这个!是狗头金不?”小子答,还拿出一块巴掌大小澄亮的狗头金,三四斤重的金块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坑洞,和……好几个牙印儿! 有这帮人哪,有喜欢挖土找矿的、有喜欢种粮食的,也有喜欢找人的,爱好真是广泛。 一张地图,竟然标注了好多样图标,这还是地图嘛,这是藏宝图! “我们找到好几样东西,也没发现什么怪异的事情和怪异的东西。”小子们说。 小宝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全都去抢狗头金,在这岛上,有狗头金也没人买,想变成钱或其他东西,需要往大宣运送。 小宝:“那些地方都有人吗?” 小子们:“有人的地方没有矿,有矿的地方没有人;我们在那里都做了标记,下次去还能找到。” 眼下一个半月过去,小宝已经适应了这种时不时就缓慢一阵子的生活,除了心急,身体倒是没什么不舒服。 小宝:“我们先去有矿的地方看看,要留人去采集才好,我还有半个月时间,年前怎么也得赶回去,不然娘亲怕是会着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八章 “八风”登陆 楚清可不就是着急嘛,都打算拎着藤条上船去寻小宝了,等见了面,非抽他一顿不可! 小宝已经走了四、五十天,好歹给传个信儿回来就不行? 楚清让留守在家的“小甘甘”给送信询问情况,在焦急等待“小甘甘”回返的日子里,黄忠来与她道别:“清丫头,我得回去了…… 一方面呢,总得回去过年,老伴儿走了一周年了,我回去领着儿孙们祭拜一下; 另一方面,我也实在不放心家里,老三说,没劝动他的哥嫂们……都是一群短视的,估计老三就没正经劝!” 又从京都赶回来的黄老三面色讪讪:“我劝了……他们不听,能怪我嘛,他们是我兄嫂,我能管得住他们?” 黄忠白了他一眼,都没心思骂他,自顾捧出那个钱匣子递给楚清:“丫头,这算是老夫提前给小宝的压岁钱……” 黄老三:“爹你……” “滚边儿去!”黄忠呵斥一声,转而对楚清继续说道:“你的担心,我想了想,也很有可能,不管这事儿最后怎么样,孩子总得有点儿体己钱。” 黄忠也明白楚清担心皇帝想招小宝为驸马,这事不无可能,而黄忠自己都不愿意与皇家联姻,也就更能体会楚清的顾虑。 所以他觉得,如果皇帝真给下了旨意,那就无法拒绝,孩子就得有足够的钱充当底气。 毕竟驸马相当于“赘婿”,只不过允许生小孩儿随自己的姓而已,其他自由就很小了。 可若能够拒绝,也必然会付出很大代价,那这笔钱至少能保证娘俩足够生活下去,而且还是比较宽裕的生活。 黄忠手里的钱匣子,楚清一看就认识,这是楚家专门定制的礼盒,每年给黄忠、吕师傅他们分红时,都会送一个。 匣子做的与城砖差不多大,一尺长半尺宽,小半尺厚,里面空间不小,可以装银票,也可以铺上衬垫装人参,干啥都行。 楚家出品,好看又实用。 在淦州府的时候就见黄忠抱着这個匣子,当时楚清没往心里去,以为老人用这匣子装老花镜等零碎东西。 眼下,匣子递到自己手中,楚清一下子就猜出黄忠的心意——老人定是把这些年楚清给的银票全塞在里面了。 “老爹!”楚清叫道,这是第一次不叫“黄老”、也没叫“老爷子”,而是改用了更亲近的称呼:“这是我和小宝孝敬您的,您收好。” 转而对黄老三说道:“照彦兄,我和小宝把老爹视作亲人,并没有拖累老爹的意思。” 再把钱匣子重新塞回黄忠手里,还用手把黄忠的手紧紧扣在匣子上,让他拿稳,说:“老爹,这也是我跟小宝的祝福,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年年孝敬您,最起码,三五十年完全没问题!” 黄老三面色再次讪讪。 楚清那话说的,还能再直白点儿吗?不就想说她跟自己爹的关系单处,与他们老黄家其他人没关系吗? 嗯?黄老三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楚清——三五十年没问题?意思就是,只要老爷子活着,就年年有? “咳咳,爹,那啥……”黄老三咳了咳,说道:“楚妹子和侄子的心意……爹,你性子太倔,别让人家伤心了……” 黄忠眼睛就瞪起来了,黄老三拔腿便跑:“那啥,我去趟茅房……哎哟,水喝的太多了……” 黄忠回京去了,到底也没能把那满满一匣子银票交给楚清——那丫头,太实诚了。 走前“回访”了下巡按御史,话里话外说陈御史太过清闲,有充足的时间把一个地方的美食尝个遍。 于是第二天巡按御史也上路,该去哪儿去哪儿了。 他们都走了,“小甘甘”总算回来了,可它是怎么去、就怎么回来的,可见是没有寻到人。 就算是找到岛上其他人,好歹也能传信回来,所以,到底是“小甘甘”到了岛上没有找到自家人、还是根本都没有到达岛上,楚清无从判断。 如果是前者,那岛上一定是发生了不可预测的恐怖事件——要么人全死了,要么人全消失了。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海上有什么问题,让“小甘甘”无法飞越过去,那便与海岛失联。 无论哪种情况,都将是楚清无法承受的灾难。 就在楚清焦虑不安,收拾行李打算上路时,昌广府、海州府、淦州府在同一天内传来消息:八风登陆,摧毁三地的海盐场。 消息之所以在同一天传来,是因为昌广府在大宣的西南方,离新伦州最远,八风从昌广府登陆,沿海一路向东。 昌广府与海州府中间夹着福州府,福州府因位置靠内,沿海部分极少,且无人居住,影响不大。 昌广府正在建设盐场,海州府盐场刚刚投入生产,而淦州府盐场已经在开始盈利,这八风一路袭来,前两地损失还不算大,淦州府的盐场却是损失惨重——全数被淹。 好在临洋县地理位置好,在“葫芦腰”部,目前未受多少影响。 楚清手指在大宣地图上滑动,划出八风的行动路线,更担心了。 八风自西南方向一路向南,已达淦州府,淦州府距离海岛才三百里,别是小宝的船在海上也会遭遇飓风? 八风,是大宣人对台风的口头叫法,意思是“八面来风”,因为平时的风,风向来源于同一方向,而台风是旋转移动的,看起来就像“八面来风”。 书面叫法则为惧风,意为“令人恐惧的强风”。 八风通常发生在夏秋两季,次数并不多,规模大的时候也不多,大宣的记载上多是在大宣西部杭河府、海右府登陆。 可如今是冬季,又是沿着西南海岸线向南发展,由不得楚清不揪心。 楚清接到消息就要立即动身出海寻找小宝,却被卓耀拦住:“你再等两天,怕是皇上会有旨意下来!” 楚清得到的消息是自家小子传回的,但是当地衙门也必然会上报朝廷,而盐场又是皇帝重视的东西,皇帝必然会给楚清下旨。 等接到圣旨再出发,会让楚清的消失变得合理些。 可是楚清却不想等:“无妨!我走我的,你在这里替我接旨意便是,到时候只说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赴盐场了; 若是有人说没见到我的踪迹,便说我心急,坐船去淦州,遇到危险失去联系就成。” 这样才好呢,不然接了圣旨再出发,一个是耽误时间,另一个,怕是当地官员也会过度留意楚清的动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七十九章 乘风破浪的“怂姐”(一) 楚清这次出发,坚决不带楚元一家三口。 其实带着楚元也行,只是如今楚元有了儿子,他们一家三口从来都不分开,有危险一起上,有肉一起吃,三口之家过得没大没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样的小家庭实在羡煞众人,楚清也不例外。 因此,明知此次出海有很大可能遭遇台风,就更不能让这温馨的小家庭跟着冒险。 “怪不得小宝哥有事都不告诉你,”楚星海抱怨道:“你总是怕这怕那,爹爹说,活要一起好好的活,死也要死在一处,才是一家人。” 楚星海红着小眼圈与楚清告别,别看年纪小,真可能是混血儿大都聪明的缘故,楚星海好像比同时期的小宝更早熟些。 尽管他不了解台风是个什么东西,却从大人们的交谈中领会到那是一种会要人命的狂风,因此很是担心楚清的安危。 在楚元和甘来的教育下,楚清在楚星海心中,是跟他爹娘一样重要的人,此刻,看楚清已经踏上船板,不由得喊出来:“姨母,早回,小海星攒好吃的给你!” 小声音都不脆了,哑哑的,那是憋着不哭呢。 这就是“身教”的力量,楚清想,如果当初能带着楚懂上上班、让他感受感受妈妈的工作内容、由工作引起的焦虑; 或者领孩子逛逛书籍的海洋,甚至与孩子讨论讨论他妈妈每天面对机器人管理员时的感受,那种即将被取代的感受…… 或许,孩子能对学习上点儿心?对各种知识感谢兴趣? “好的!姨母记住了,姨母会尽早回来,还要给你带好吃的!”楚清大声回答。 ***************** 小宝到达找到那些墨蓝色“玻璃渣”的矿区,并发现除了这种墨蓝色的“玻璃碴”,还有淡粉色、浅蓝色、乳黄色、暗紫色的。 它们更像石头,小宝断定这是一种宝石,虽然与玉石不一样,也不圆润,但一定是宝石。 小宝让人挖土、淘洗,就像淘金那样,选出一盒子鸡蛋大小的石头,与从海岛西北部和最南端弄回来的一批矿石一起装船。 那些石头颜色不一,有灰色有黄色也有黑色,甚至有的浑身乌亮反光,乍看还以为是硕大的煤精。 这些都是几次探岛中搞到疑似矿藏的石头,需要找人鉴定。 岛上小宝召集的人数已近万,又即将过年,小宝打算多待几天,临近过年再走,有头领在此,大家才有主心骨。 可是既然要过年,就需要补充些米面粮油,也需要给楚清传回消息让其放心,便准备让人先返回一次。 这段日子,“迟滞”状态频频发生,每次“迟滞”时间越来越长,两次间隔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来啊”一天天也无精打采,飞起来慢吞吞的,想俯冲,费半天劲也找不回原先的速度,还把它给累够呛,实在是憋屈坏了! 小宝也曾让它给楚清传信,可不知为何,“来啊”每次领命而去却很快无功而返,还很疲劳虚弱的样子,只好作罢。 这次用矿石作为压舱石,随船还带去不少沉香、砂仁等药材,椰蓉、白藤编制品等“土特产”,以及大量粉条。 甚至还有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小猫”,是小宝要送给楚清当年礼的,免得出来这么久都不回去,娘亲揍他。 这只棕黄的“小猫”身上布满了黑色斑纹,脖子上有四条黑纹向后延伸,尾巴长长的,待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也不叫,十分没精神。 “来啊”还得留在岛上用,于是小宝写了信让随船带去,对这只“小猫”做了说明:“娘亲,捡到一只流浪猫,它的娘亲已经死了,它也受了伤,老虎叔勉强给上了药,不过作用不大,您看看把它救活吧。” 岛上已经连续五天都是“迟钝”状态了,大家对此已经麻木,慢就慢,不停地干,怎么也把船装完了。 只是个人形象都不怎么好:一個个都像下地插秧的农民似的,身上破破烂烂,大窟窿小眼儿的,一群糙老爷们儿,没人给打补丁。 说来也巧,就在众人齐力推船入海的时候,那种“迟钝”状态突然消失,以至于正在用足力气的人们摔倒一片! 大家铆足了劲推船、拉船,船下滚木刚刚动了一点,突然状态恢复正常了,惯性之下,这艘晁留带领大家造出的大船顺利入海,而拉纤的人们却哗啦啦趴地上一片! 尽管摔得不轻,大家却都哈哈大笑,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出海一定能顺顺利利的! 海岛的船队果真顺利,一路顺风,只三天时间就到达临洋县三十里外海域,然后被一股气流很给力地卷送到临洋县临时港口,众人惊喜不已。 可楚清的船队运气就不那么好了。 楚清三天前离港,行至第二天就遭遇“涌浪”。 俗话说,小船怕浪,大船怕涌。 楚清这次带领的船队,是从船帮调来的五艘中型货船,因为她与小宝失联,生怕岛上有什么灾难发生,故而携带了大量药材和生活物资。 她们从临洋县出发,虽然没有直面“八风”,却受到“八风”经过后形成的“涌浪”。 貌似平静的海面由于涌浪的冲击,使五艘船如骤风中飘飞的枯叶,时而船身抖得特别厉害,时而船被“涌”顶得高高荡起。 每到“荡起”的时候,除了很强的失重感,楚清甚至开始晕船。 这些年,骑马再怎样颠簸,她没吐过;杀人、砍头、碎尸内脏满地,她没吐过;坐船出海也没吐过,可眼下,她吐得翻江倒海。 乱的时候怕忙,忙的时候怕乱,可偏偏,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越乱越忙、越忙越乱。 在无尽大海中想保持船只不翻就已经让小子们拼尽全力,楚清不但帮不上忙,甚至还要牵累人力照顾于她。 “把我绑在桅杆上!”楚清下令:“然后你们帮忙控制船帆!” 既然帮不上忙,也不能拖累人。 要吐就吐呗,趴着吐、躺着吐、站着吐,咋吐还不是吐了?捆在桅杆上固定好,随便吐,就不用浪费人力拽着牵着她了。 小子们有些犹豫:这可是老大哎,还是个女的,太残忍了吧? “赶紧绑!”楚清说道,恶心的感觉让她腮帮子发酸发麻,说话都口齿不清起来:“船沉了,死一群,绑一会儿,你们把……船……控制住,大家、都能、活命!” 就这么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还不如楚星海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章 乘风破浪的“怂姐” (二)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楚清自认没有在集体行动中拖累过家人,可是如今,在生死危机的时候,她竟因为晕船而拖累大伙。 楚清作为自己那个世界的内陆人,从未遭遇过台风,没有亲身体验,更别说海上遭遇台风余威的体验。 而且,大宣也没有对“八风”的强度进行级别区分,因而无从判断这是几级台风,算不算是强台风。 置身于无尽大海,置身于无尽大海,周遭都是震荡、翻涌、咆哮的海水,感觉世界都在摇晃。 纵使身边还有很多人,纵使脚下是坚硬的船板,可楚清依然感到深深的压抑、孤独。 那种感觉比任何血腥暴力都令人恐惧,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周遭的海水要将她吞噬。 天上黑云密布,仿佛与海水连接在一处,不分彼此,船被涌浪高高托起、再随涌浪无力落下。 被托起时,楚清感觉随时都要被甩飞出去,海风瞬间封住她的口鼻,灰黑的天空灰黑的海水,似乎要将她化作一朵不起眼的灰黑色的泡沫。 船又落下时,仿佛有一股大力要将她拖入海底,击碎在船头的海水顺着惯性拍击她全身,冷、痛。 更糟糕的是,被海风封堵住的呼吸,却被海水无情利用,如利剑刺入,肺脏疼痛难忍。 眼看着不停有海水冲击过船头,拍打在船板上,小子们臂膀肌肉绷紧到极限,他们东倒西斜,却又坚强地抓住绳索,死命控制船帆。 海水咆哮着奚落这群渺小的人类,嘲笑他们在做无用功,嘲笑他们如此拼命,又能拖得了多久? 好在冥冥中似有天意,就在大家都筋疲力竭之时,就在小子们被颠簸得摔在船板上爬不起来时,涌浪安静了下来。 漫天黑云开始变得稀薄,有天光渗透下来。 众人都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欢呼逃过这一劫,他们迅速平衡好身体,仅凭意志,强忍到处抽筋儿的疼痛,去清理甲板上的积水。 有小子颤抖着腿走向楚清,明显腿都没力气了,还记着给楚清解绑:“老大,要不是你这么坚强地撑着,我们真没有勇气挺到现在,没准儿早早放弃了!” 楚清:“……” 楚清啥话也没说。 她刚才都快被吓死了,却还被小子们当做精神支柱,她能说,自己才是真正的胆小鬼、除了在心里向上天祷告让自己见儿子一面别的什么都不求吗? 这一次“渡劫”,对,现在小子们都把之前的危机叫做“渡劫”,也不知有没有彻底结束。 昏暗的天光,让人们无法分辨时辰,之前与海浪的搏斗令人感觉时间漫长,不知现在是正午还日落。 没有日月星的指引,指南针(水罗盘)也在刚才船体的颠簸中不知失落于何处,因此,航线是否偏离也无从判断。 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触礁,不然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第二天依旧天沉地暗,方向无法分辨,五艘船只暂且随波逐流,船员们加紧修补船帆、加固桅杆。 俗话说:“风停浪不停,无风浪也行”。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三天上午,人们惊喜的发现:前方海天交界处有一条黑线,那代表着前方有陆地! 随着靠近,那条代表陆地的黑线变得越来越粗,再现出高低起伏——这就是自家的my world! 与小宝派回的船队不同,他那支船队是大船,并且因为要补充岛上补给、让久住岛上的人回去“度度假”,所以是人多、船大、货少,楚清这支船队正好相反。 楚清因担心岛上发生灾难,所以带的货多,尤其以药材、粮食和衣物为主,又因为船只载重有限,所以只带够船员的数量,并无多余人员。 因此,在发现前方就是自家海岛的时候,大家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不然,就这么几十個人,再出现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都没有足够人手应对! 直到众人登岛,并找到大本营后,另一半提着的心才总算踏实下来。 虽然没能看到小宝,但得知大家都活着,而且活得很好,那就是很高兴的事儿! 这只是大家的想法,楚清可不是这么想的,在没有亲眼见到小宝之前,她还无法相信眼下一切是真实的。 要不是众人按着,楚清怕是要不顾疲劳去寻小宝。 好在没用楚清等太久,晚上的时候,小宝带着队伍从“玻璃渣”矿区赶了回来。 于是,让众人既惊讶又不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母子刚一见面,小宝如小鸟投林般向楚清扑来,楚清却操起手边当柴烧的野树藤迎去! 就这种孩子,出门那么久都不跟大人联系,不是欠揍是什么?! 小宝权当没看见,依旧扑进楚清怀里,个头跟楚清差不多了,却像小娃娃一般哇哇大叫着“娘亲!娘亲!” 贼贱贼贱的! 楚清虽被孩子抱住,手里的野树藤却没闲着,噼里啪啦抽在小宝屁股上! 野树藤二尺来长,小宝又紧紧抱着楚清,能有多少力道抽在他屁股上? 楚清看着抽得狠,可树藤那种东西,曲里拐弯的,又长,一小半抽在孩子身上,大半却都抽在楚清自己身上。 所有的担心,在踏踏实实抱住儿子的一瞬间解除,再胡乱抽一阵子藤条发泄出心里的气闷,心情彻底放松,楚清的眼泪就下来了。 也就掉了一滴泪就被楚清抹去了,这么多年的漂泊生活,流泪这种事情显得太矫情。 直到此时,这娘俩见到了,也消停了,人们才敢相互交换信息,岛上的怪异现象,以及楚清这一路上所遇到的危险等等。 海上遇险,在小宝看来是大事,因为没什么事比娘亲安危更重要,他与小子们详细交谈,并打算明天查看船只的情况。 楚清却被他们说的岛上的诡异现象吸引住了。 看着海岛就在眼前,前方没有任何阻挡,却不能寸进? 箭射过去了、手雷扔过去了,可人和船却不能过去? 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同一只飞鸟飞去岛上?连振翅的次数都没有改变? 楚清总觉得好像这是一种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起何时曾经历过。 *注:涌浪:从风浪生成区传播出来的波浪。 风浪:在风直接作用下产生的水面波动。 *涌浪和风浪哪个可怕? 涌浪虽然不容易使船舶翻覆,但是由于其侧向力的影响,容易导致船身倾斜,影响航行安全; 而风浪则容易使船舶受到冲击,导致船体受损,甚至引起船舶沉没。 *在海洋中,风浪和涌浪会单独存在,但往往同时存在。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一章 值八百万斤米 待众人说到岛上的“迟钝”现象时,楚清就不好理解了:“迟钝?怎样的迟钝?” 于是,众人纷纷给表演起来,看起来既像是老年人行动迟缓,又像是木偶剧般动作不够流畅。 只是这种表演,因为受每个人的形体、性格、语言等影响,让楚清不但无法产生代入感,甚至还憋不住想乐:太滑稽了! “大概什么时候会发生那种状况?”楚清问道。 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众人七嘴八舌—— “不知道啊!” “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发生。” “反正一点征兆都没有,整得我摔过好几次跟头!” “只能说隔三差五吧?咱也琢磨不出其中的道法。” 无规律可循,楚清自然也给不出建议,只能等机会亲身感受,眼下便先看众人们绘制的地图。 在明暗不定的火光照耀中,地图像是会动一样,十分梦幻。 这份地图可太宝贵了! 这不仅是一份地形图,还是一份物产图、人口分布图,虽然绘制的不够精细,但绝对有参考价值。 就比说现在,楚清只根据这副图,以及大家的描述,就可以了解到以下内容:“如此看来,这是一处大陆岛,长近六百里,宽有三百六十里,比临洋县大得多; 本地人口不足万,集中在西南山区,他们狩猎为主,少有耕种,极少捕鱼,生活极其艰苦; 可为什么呢?这里明明物产丰富; 你们说,看到他们有刀具,却未找到铁匠吗?那他们的刀具从何而来?” 大陆岛是什么意思没人在意,因为楚清时不时就说点让他们莫名其妙的词儿,也因为人们总是更容易记住最后面的话,比如铁的问题。 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众人猜测得到的:“按他们比划的看,应该是祖上曾经出过铁匠,但是死了之后,手艺没有传下来,只传下那些刀具; 至于是怎么死的,就看不懂了,他们说的话我们实在不好猜。” 说起与土著们的交流,众人纷纷表示为难,肖思宁说道:“我们倒是展示过实力了,也让他们怕了,可是给不出好处啊!” “六队精神”说白了,就是“一手蜜枣,一手大棒”,当然,在“饱读诗书”的小宝嘴里则是:“礼之用,和为贵”。 小宝一向信奉孔子,孔子说的话,被他应用在各个场景中,包括“一手蜜枣,一手大棒”等于“礼之用,和为贵,不以礼节,不可行”*,是真正以“子曰”为理论依据、“践行”孔子思想的人。 比朝堂上那些一味“知和而和”的朝官可强多了,他们面对把“打草谷”当家常便饭的沃斯人,都不懂得“以礼节”。 不仅如此,他还特别关注有关孔子的“边角信息”,比如《荀子·非相》中描述孔子的外形是“仲尼之状,面如蒙倛”等。 在小宝看来,孔子就是一個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哥”。 小宝希望自己能像孔子一样,身高两米,力大无穷,一手执剑,一手握书,身后跟随三千小弟(弟子)。 遇上能听进去话的,孔子就跟你讲讲道理;要是遇上听不进话的,孔子直接跟你讲物理。 而小宝心中最酷的孔子形象就是:六十多岁的高大老头,没事儿狂飙战车,一人御四马,挽弓如满月、箭去如流星地到处寻人“讲理”。 碰上讲理的,就跟你讲“论语”,碰上不讲理的,就讲讲“抡语”。 能讲道理就讲道理,能讲物理就别客气,道理和物理,你总得服一个吧? 可现在的情况是,大棒的威力展示了,蜜枣却拿不出来,就算孔子来了应该也不太好“讲理”吧? “老大,我们没东西给他们。”肖思宁总结道:“我们倒是想给他们些稻米,可咱自己都不够吃。” 现在这些人的思路局限在开荒种红薯上,因为沿海土地多为盐碱地,并不适合耕种水稻。 楚清:“我记得,上次咱们炮轰野猪的地方,不是有他们种的稻米?” “一亩地也就能出几十斤,不然他们能那么宝贝吗?”肖思宁说道:“宁可得疟疾发热而死也要去给稻田除草,比咱大宣的水稻差远了!” 小宝说道:“这不是问题,娘亲,几天前我已经派人回去,让带些粮种、农具回来的,等过了年就帮他们引水、开梯田。” 至于那些“玻璃碴”,都不用找人鉴定,楚清就认出来了:“蓝宝石?” “啥?”肖思宁惊了:“真是宝石?我以为是打火石呢!还挺好用的!” 说着,肖思宁就掏出一块鹅蛋大的蓝宝石,用火镰在上面“咔咔”就蹭,楚清幽幽说道:“你手里这块,值八百多万斤大米!” 蓝宝石原石,长得其貌不扬,石皮乌突突、灰不拉几的,有磨损的地方才能看到略有光泽,与河边的燧石差不多。 也有些暴露出宝石面目的,看起来却像是家里玻璃厂烧废、脏污的玻璃坨坨。 肖思宁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些蓝宝石原石,觉得小宝他们费那么大劲挖这个,做大的用处也就是当打火石了。 按照大宣此时的物价,一分蓝宝石最少值八十两银子,一分是什么概念呢?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分。 八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万斤平价大米,就肖思宁手中那块蓝宝石,足有半斤多,够买八百万斤米了。 八百万斤米啊,够岛上这一万人吃三年的了! 肖思宁手就哆嗦了,是真哆嗦! 他抚摸着被磨损的地方,都快哭出来了:“我这是糟蹋多少粮食啊,我是罪人哪!” 小宝就瞪他:“该!不让伱用、你偏用!” 肖思宁嗫嚅:“这块够大,好拿,可好打火了……” 这是知识的局限性,怪不得肖思宁不知晓,即便小宝和楚清是同世界的人,没接触过宝石原石,也照样不知。 楚清转换了话题:“你们说,岛上的原住民只有一万多人?” 肖思宁巴不得不再纠结蓝宝石的问题呢,赶紧回答:“我们是估算的,西南边好大的山区,我们没有深入进去,只就地势低的地方走访走访。” 肖思宁在地图上比划,鹅蛋型的岛屿,几乎除了东北方尖头这端不到四分之一的地方,其余都是山区,越往西南,山岭越是集中。 既然已经来了,楚清打算待上几天,去山里看看。 *注:原话是: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此话是孔门七十二贤之有若(姓有,名若,孔子的学生)说的,有若气质形貌酷似孔子,孔子死后,深受孔门弟子敬重。 第九百八十二章惨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二章 惨 楚清到了岛上,感受到的是自由,是畅快,虽然目前有了些关于“迟钝现象”的阴影,却并不影响她的心情。 因为小宝和大家都平安,活得都挺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准备多待段时间,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岛,也感受一下“迟钝”到底是个什么现象,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至于说淦州府盐场的损失,楚清人都在岛上了,有儿子万事足,就不顾虑那么多了。 再说,就算她赶去淦州又能怎样?她能赶跑“八风”? 小宝听说临洋县盐场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没有受到“八风”的影响,很是高兴,干脆劝楚清在这里过年,别只“多待几天”。 反正临洋县的盐场,自家能赚钱,淦州府的,那基本都是皇帝的。 他甚至给出非常重要的理由:“娘亲,咱都看这岛富裕得很,不该活的艰苦,可那些土著就是过得挺穷的,您干脆留下给找找原因呗?” 当孩子的,总觉得妈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在楚清这儿不是,她的打算是,儿子在哪里,她就在哪儿造个家! 因此楚清就应承:“行啊,地广人稀的,还能吃不饱?不应该呢。” 楚清此次目的明确:要去山里看看。 在楚家人看来,在岛上想吃饱很容易,渔、猎、种红薯等等,都能饱肚子,只是他们怀念吃米吃面的日子,毕竟是内陆长大的人。 楚清想找到适合耕种的地方,解决粮食问题。 一连几天,都没有发生“迟钝”现象,人们甚至开玩笑说:“老大出马,鬼神绕行。” 楚清带着队伍每天快乐而充实地翻山越岭考察地形,大宣却陷入水深火热。 “八风”自昌广府登陆,向东南方向一路裹挟下去,于是,昌广府、海州、淦州府都成了“八风”的必经之路。 但是台风这种东西,它的路线并不是像铅笔在纸上画条线那么简单,台风是一种强烈的气旋风暴,它经过的地方,会造成极大面积的灾害。 “八风”过境,沿海州府的海域巨浪滔天,潮位猛涨。 “八风”最先登陆的昌广府,几乎一夜之间一千五百家葬送鱼腹。 大宣最南端突出成尖角形的最小州府——海州,溺死六万于人,其中八成都是流配此地的犯人和他们的后代,而海州总人口还不到八万人。 淦州府损失的不仅是一处海盐场,因其与宣慰府之间有高山相隔,“八风”盘旋受到阻挡,进而向淦州府内陆侵袭。 风借潮势、潮挟风威,冲没海堤数千丈,淹死七万余人,别说盐场没了,船厂也没了。 不止如此,因“八风”引起的狂风暴雨,也使得内陆州府扬沙拔木,屋瓦皆飞,庐舍损毁。 多地区引发山区洪水、泥石流、滑坡,中小河流堤坝更是尽皆摧毁,城里、乡村洪涝、积涝严重。 不论城乡,街道变汪洋,上面漂浮死鱼死虾死鸡鸭,树木倒的倒、桥梁断的断,家家都有被屋瓦砸伤的人,户户都有被暴风雨摧毁的墙。 医馆前所未有的“生意火爆”,却是让坐堂医生個个犯难——病患过多、药材不够,可连日暴雨使交通受阻无法进货。 各地奏报并未像雪片般飞往京都,因为多地道路被泥石流阻断、或被淹没在水涝中。 当初卓耀所想的很快皇帝会给楚清下旨意挽救盐场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当奏报终于传到京都时,皇帝甚至都没有一个让他逐渐接受的过程,因为被道路阻隔许久的奏折,几乎是同一天之内到达的。 如此一来,似乎大宣的南半个江山,突然就说不行就不行了。 以往“小灾大报、大灾瞒报”的作风无影无踪,各地均为据实以报。 奏报可以被阻隔,“八风”的威力却不受阻隔,南方奏报终于传到京都时,北方大部分地区开始大风降温降雪。 米价也如“八风”造成的影响般,自南向北飙升,从斗米百文,十天内升至三百文,再次上演当年蝗灾时期的米价。 只是这一次,没人去平抑粮价,就算有想做这件事的人,也做不了,因为全国范围受灾,北方粮储无法为南方提供有力的支援。 楚清若是能亲眼看看沿海地区的受灾景象,或许就能明白为何她的海岛上土著们会集中生活在山区,守着大海那么多海鲜可吃却生活艰苦了。 以当前的生产力,就算没有“八风”,大宣也没人能在海边长久生活下去。 海岛土著没有足够的生产工具在沙地上造船、建屋,便无法出海捕鱼,就有勉强捕鱼,必也是村落中的集体行动,而非一家一户之能力。 所以他们的渔业,并非海渔,而是山区内的河渔。 巡按御史此时是真的感谢黄忠,要不是被黄忠挤兑的提前离开新伦州,没准儿他又要从临洋县乘船沿海巡游呢。 毕竟他是带着皇帝的交待的任务出来的。 若真那样,在海上直接遭遇“八风”,纵有九条命怕也留不下半条一条了。 不过他也没走太远,去了紧邻新伦州的宣慰府,这里是曾被沃斯人设计要夹击的地方,虽说那是楚清搞的障眼法,可别人都不知道啊,所以宣慰府的情况,巡按御史也要摸一摸。 这一来可就走不了了。 皇帝收到的各地奏报中,也有巡按御史上报的,别人奏报讲述灾情,巡按御史也讲述。 只是,巡按御史讲述的更为细致周详,什么猪爬墙、羊上房、死鱼挂在树枝上…… 因为他走不了啊,路都堵了,他多希望通过他详实的描写,能启发皇帝生出想办法把他弄回京都的念头。 一系列描写生动形象,让皇帝如亲见般感受到百姓的惨状。 有山的地方就有谷,环山的地方必为盆地,宣慰府东侧靠近新伦州,山岭绵长,“八风”来此没能翻山越岭,但是依山改道,搅动得山体滑坡、暴风骤雨,淹没、吞噬无数村庄。 能爬墙的猪、上了房的羊,皆因盆地被淹,水位直没过房顶。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三章 天黑霜雪急 宣慰府的盆地不算很大,巡按御史也只是身处其地所以感受颇深,其实真正受灾严重的地方更多。 比如崇鱼府。 崇鱼府远离海岸,位于大宣南部内陆,按说应该受不到多大影响才对。 可崇鱼府是大宣境内最大的盆地,“八风”带来的强气流到此虽然已经减弱,却因四面环山改变风向,形成强大的龙卷风。 一棵棵树木被连根拔起,一座座屋宇被掀翻垮塌,一片片农田被摧毁,一头头牛羊伴着鱼群飞转天空,再四处散落。 崇鱼府河流众多,黑天暗地、电闪雷鸣中“龙吸水”惊呆不少百姓,不敢、也无处逃跑,只能跪地祷告,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当百姓以为终于把龙卷风“拜”走了,却迎来暴风雨,河堤被冲毁,河水伴着暴雨在盆地内肆虐。 各地河堤决堤,并非皆是修筑河堤偷工减料的原因。 人类择水而居,本是生存需要,但是水大了,那就是灾难。 “水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有书说,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如果水不会成灾、水路也合乎人民需求,自然不会修筑堤坝。 堤坝,是防水、拦水的建筑物,通常位于河流沿岸或河口,通过固定边坡和建筑结构,将水流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避免洪水泛滥,保护周边地区的人民和财产。 堤坝越高,能容纳的水量便越多。 可是,水是流动的,会裹挟泥沙一路往下游奔去,泥沙不断沉积,便使得堤坝能拦截的水量减少,水溢出,便会冲毁周边地区。 如此,就需要增高堤坝,于是继续泥沙沉积,再继续加筑堤坝。 这也是当年鲧治水的办法。 如此反复,河流反而高于周边地区,一旦堤坝承受不住水压,便形成更大灾难。 虽说堵不如疏,鲧的儿子禹,根据山脉地形,采用疏导治水的方法,开沟掘渠,使洪水从江河流入大海,但这个办法适合他们那个人口少的年代,却不适合如今的大宣。 若如今也用此法,迁走当地百姓,按现在大宣江河流域的人口数量,便无从安置百姓,百姓也不会放弃世代辛苦耕作的田地。 田地和粮食是百姓赖以生存之本,更是国本,这便成了千古难题。 于是只能继续加高、加强堤坝,继续沉积泥沙,周而复始。 就算工事足够承受水压,但遇到暴风雨,水位瞬间飙升、水压骤然猛增,堤坝依旧不堪一击,这几乎是恶性循环。 *************** 京都,五更时分。 天黑霜雪急,地白风色寒。 寂静的街道传来喀啦喀啦的声音,几名精壮小伙挥舞着锹铲,铲雪铲得热火朝天。 他们浑身微微散着白气,个個像刚端出蒸笼的大包子。 身后一丈远是青顶灰墙的青瓦台酒楼,酒楼顶上的积雪已被清除,楼里有烛光透出,将门前一小块空间照亮些许。 急而凌乱的雪片斜斜坠落,初看时似是同一方向,盯久了又觉杂乱无章,将门前刚清理完的地方又盖上白白一层。 小伙子们将门前清理出一大片空间,堆积的雪被堆成四个大大的雪娃娃,有坐有卧,憨态可掬,每个娃娃怀里,还抱着个玻璃提灯,将门前的路照亮。 腊八了,离过年不远了,喜庆得很。 小子们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几人一组,并成一排,横起门板,将门前街道的雪向前刮推,随着他们推动,身后便是平整干净的路面。 只是门板并不好控制,前进的速度不甚快。 “这边这边!把这边先清干净了,赶紧的!”有人吆喝,语气不耐,颐指气使。 小伙子们抬头一看,左前方路口处有马车转过来,车轮在厚雪中转得极其吃力,马匹也被连累得脚底打滑。 不知是哪家要早起上朝的官员,他的小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挡在脸前,既想挡住寒风,又怕声音被遮盖。 小子们推雪的方向和他们要上朝的方向一致,那小厮是想让几个小子赶到他们前方,将其前路给清扫干净,好让马车能顺利通行。 只是这命令的口气…… “谁该你的!”小子们集体吆喝一声,语气更为不耐,言罢兵分两路,将推起的雪堆向街道两则的院墙空隙里一塞,转身就走。 “你们……放肆!让你们清雪,聋吗?”那小厮厉声斥骂:“大冷天的别找死,赶紧的!” “滚犊子!”小子们这一声比上一声更整齐划一。 街道清雪,自有“街道司”负责,他们不仅肩负着城市秩序的管理工作,还肩负着环卫部门的工作。 只是现在还没有到上值的时辰,再有,这雪下了一天一夜都没停,也没那么多人手不眠不休的清雪。 除了城内主干道,其余地面,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像楚家小子这样,扫完自家门口,还捎带着把公共区域清理清理、予人方便的,真的就算公益心了。 可总有那么一种人,把别人做好事当做应当应分,甚至把一切予己方便的行为视为理所当然,主子如此,家奴便也如此。 马车上是“文死谏,武死战”的御史言官,是连皇帝都敢骂上一骂的特殊存在,岂能容忍这些刁民如此喝骂自己“滚犊子”? 立即不畏寒冷地推开窗格子:“怎么这么吵?” 话看起来是问向小厮的,实际上却是在表示威慑——我看谁敢不听话? 小厮立马说明情况:“小的让他们清路,他们不肯,还骂人!” 这就是青瓦台小子们的处境之一:谁看他们都不顺眼。 小子们是理都没理他们,直接扛着门板回青瓦台了。 只有门口那四个硕大的、或坐或卧的雪娃娃笑眯眯看着马车的方向,那憨憨的笑容在它们怀里玻璃灯的映照下,竟似嘲笑之意。 御史没想到自己正准备出面抖抖官威,人家却走人了,一股气堵在嗓子眼,憋得不行。 探头出来的御史看着那些雪娃娃,很有一种下车把它们踹碎、再把那提灯也踹碎的冲动,却忍了回去。 这就是青瓦台小子们的处境之二:谁看他们都不顺眼,却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主子太横,开个酒楼,皇帝、太后、皇后都给体面;而且人家从不做能让人抓把柄的事,想找茬都无从下手。 不过,哼!今天总算有了把柄——你们一介平民,竟敢辱骂官员?想到这里,御史斗志起来了,随即又灭了——人家骂的是小厮。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四章 果真大水浩洋 话说没谁愿意一大清早就找不痛快,除非没睡醒有起床气。 这位御史就是一肚子的起床气,天这么冷,雪这么大,还要起这么早摸黑上朝,可惜他的气没能撒出去。 可就巧了,需要上早朝的,几乎个个都有起床气,除了时辰太早、睡得太少之外,关键是各地灾情集中爆发,皇帝对他们大发其火。 又不是他们闹的天灾,为何要挨骂?不就有人安慰皇帝两句“瑞雪兆丰年”、“水大财自来”嘛,至于被皇帝海喷? 谁想一大早开会,先被骂个狗血淋头呢? 皇帝起床气比谁都大,别看他根本就没上床。 连夜批阅奏折、与臣子商量对策,由南往北,没有一個好消息。 原本户部尚书刘聚一直在御书房陪着,可这位老臣的脸拉得比皇帝还长,再加上年事已高,熬到后半夜眼看着脸上就没了血色,只好让其去偏殿休息。 独自一人的皇帝更是心躁得很:“星昼见,果真大水浩洋!” 当初太史丞曾说,按照他师父留下的手札记载:星昼见,臣有奸心,上不明,臣下从横,大水浩洋。 皇帝尚还揣测究竟是说臣祸如大水浩洋,还是说会有大规模水灾发生,如今倒是应在水灾上。 可不论应在何处,都说明“上不明”,皇帝能不气嘛! 自古遇到天灾,历代皇帝的通用手段有两条:一、祭天;二、下罪己诏及大赦天下;在这两条之后,才是赈灾措施。 历代帝王如此作为,自然是出于“迷信”——因为百姓认为,天灾绝对是来自上天的惩罚,作为“天子”,就应该求求上天:天老爹,有啥错都是我这当皇帝的错,您消消气,别迁怒百姓。 至于罪己诏和大赦天下,相当于皇帝说:天老爹,甭管我施政有啥不对的,我现在都承认错误,并且想办法改正错误,您可别生气了。 当然,这也有助于历代皇帝去向百姓传达和强化的思想:君权神授。 不过,单从皇帝自身角度来讲,这么做最大的好处就是摆出“替民请命”的姿态,邀买天下人心。 可是,这两件事,没有一件是皇帝想干的! 这不是不干正事儿嘛! 平日就该防灾,灾情出现就该抗灾,灾后就该赈灾,这才是正经事;领着一群大臣拜天祭地有何用? 要是给老天爷磕几个头就能让灾难远避,那为何天灾从没断过?历代皇帝可是没少给他们磕头啊! 所以皇帝不但自己不愿意干那些没用的事,甚至相当抵触——这些在他看来,简直是种侮辱,没本事、没信心、不要自尊的帝王才会那么干! 可以说,大宣的皇帝是务实的,但是无奈臣子不给力。 昨日上朝,皇帝急于集思广益,寻到抗灾救灾之法,可一上来就听到什么? “皇上,瑞雪兆丰年,这是好事情,臣以为他们小题大做了!” “臣以为,南方每年都有水患,这些奏报如此严重,怕是那些新任官员缺乏治理经验,有些言过其实。” 也有“重视”灾情的,但说出的话却是:“皇上,此次灾情接二连三,从南到北,涉及的地域太广,臣建议皇子们应该出面赈灾; 一为历练,皇子们总要经办些实务、了解民情; 二则是让百姓通过皇子们看到皇上对子民的关怀,皇上都把亲儿子放到最危险的第一线去……”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有人在粉饰太平,有人在为那些裁撤掉的官员抱打不平,还有人依旧陷在帮助皇子竞争储位的心思里! 他们将国家的利益放在何处?! 就这样的“队友”,皇帝能不发火喷他们吗? 与户部尚书商量大半宿,也合计不出一个周全的赈灾办法——到处都是灾区,单是粮食一项,就无法做到调剂到位。 眼下已是腊月,马上就要过年,缺衣少食,百姓怎么过冬?年关死人,岂不是要各地都闹出造反之事来? 百姓吃不饱,就会被野心家煽动着造反、起义,历朝历代这种事情少了吗? 真到那时候,就不是赈灾,而是派兵镇压了! 国库如今不能说有多充盈,但是绝对比十年前的捉襟见肘是强多了,不说别的,跟沃斯国打一架,朝廷不但没花钱,还反赚人家一笔,且还是连赚十年。 可总不能清空国库只为赈灾吧? 那些黑心粮商把控粮价,多地奏报都上表米价飙涨,斗米三百文,朝廷要是从他们手中购粮,不是花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助长他们的气焰! 若是此时严惩一批黑心商人,又怕他们狗急跳墙,煽动百姓造反。 真可谓前怕狼、后怕虎。 眼看要到时辰,皇帝放下奏折,闭了闭眼,让李公公帮他盥洗、更衣,准备上朝。 今天,谁要是再敢说那些罔顾灾情的狗屁言论,直接当堂打板子! 其实,昨天朝会上说那些不知死活的言论的,是几位消息不够灵通的文官,因为级别不够、私心又太大,以至于在不了解当前局面的情况下就触了皇帝的肺管子。 这一夜过后,几乎人人都知道“八风”带来的灾难有多恐怖,也联想到各自家族将在这次天灾中遭受的损失、以及有可能谋取的利益。 所以,今日的朝会,所有朝臣都慎重起来。 “皇上,相对南方,北方虽然骤寒,却还不到紧要关头,臣建议北方各州府县组织自救; 比如倡导士绅富户们捐款捐粮,这样,可以减少国库的支出,将大款项投往南方……” 积极发言是好事,不论古今,开会是为了商议事情,总得有人发言,相互启发思路,才能逐步理清解决事情的办法。 可总有人自己没什么思路,却喜欢从别人发言中挑错:“臣反对,此举虽有可能筹到款、购到粮,但这种手段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毕竟赈灾应该是朝廷该管的事。” 有反对,就会有赞同:“臣赞同按需拨款、倡导向富户筹款的方式,虽说朝廷有赈灾的义务,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能力强的人应该尽一份力!” “臣附议!” 但也有人想得问题更为周密:“臣反对!向民筹款,易引发不可预测的祸事! 要知道,我们大宣多地受灾,与我大宣毗邻的沃斯,可是一直虎视眈眈; 他们沃斯可是要年年向我们进贡的,若真有内乱产生,能不趁此时里挑外撅?甚至直接进犯我大宣也有可能! 到那时,我们将遭受内忧外患的局面,想想四年前的蝗灾吧!” 这一提醒,朝堂上安静下来,还要继续争论的臣子们暂时搁下自己的想法,回想起四年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五章 朝堂是有记忆的 四年前的确发生蝗灾,并且蝗灾为祸数个州府,但是最先报告蝗灾的义斌府却没受到多大损失。 一提到这些,所有人便都想到楚清,于是朝堂上更是沉默。 当时楚清的建议没人重视,当然,也极少有人知道蝗灾最开始时的提醒,是出自庆德皇帝先行窥得楚清的《棉务日录》,也就是工作笔记。 但楚清最先施行抑制蝗灾的办法却是众所周知,比如鸡鸭养殖,和后来的蝗虫换粮。 再到后来楚清凭借倒手自家货栈储备粮食,平抑当地的粮价,也是无人不晓。 但是,众人回想半天,那些只是内忧,至于外患,那年沃斯好像没什么动静吧? 沃斯国的动静,也只有极少人知道,众臣大都不知。 当时沃斯国正是粮食危机的时候,欲对新伦州发动突袭,楚清却以粮食挑动沃斯国内乱,因此把这场外患平息于无形中。 这件事在密侦司的奏报中详细汇报过,为此,胡恒秋还和皇帝好一顿分析和称赞楚清。 因为很多人不知道曾经的外患,所以这时便有人发声了:“沃斯国问题不大,他们每到开春时节才断粮; 只要我们快速控制灾情,让灾民平稳度过这个年关,就不会出乱子。” 这个说法,附和的人还不少,可问题还是存在:“光说控制灾情,修堤需要人力、需要钱,搜救捕捞灾民需要人力、需要钱; 更别说搭建灾民的临时安置所,更是需要人力和钱; 都不说钱,光是人力,如何组织? 眼下情况诸位应该也都了解,百姓死伤无数,没死的流离失所,从哪儿组织人力去做这些事情?” 就有御史和礼部官员又忘记昨天被喷的痛苦了:“《汉书》有云:‘若乃不敬鬼神,政令逆时,则水失其性’,臣以为,皇上,应该祭天!” 敢这么建议的,是真正能做到“死谏”的文臣,不然,谁没事儿得罪皇帝去? 本朝皇帝可与历代不同,一提什么“祭天”、“罪己”的就翻脸。 果真,皇帝脸黑了,本来只想谁再提跟皇子有关、跟裁撤官员有关的话题就打板子的,看来,这些人也该列入打板子名单。 好在,有臣子的思路徘徊在之前的问题上:“组织人力,倒也不难,我记得当年楚、临洋侯曾雇佣灾民修桥铺路……” 当即就有人附和:“是啊,当年,临洋侯把粮价也给打压回去了,倒也没生出多大乱子。” 可惜楚清不在现场,否则必然感慨:姐在,朝堂只有声讨;姐不在,朝堂全是传说。 可这么一提,众臣想法就多了。 粮价、粮商、粮仓、官员,相关的一切人、事,过后发展成对江南官场的“清洗”,斩断多少在场朝臣的爪牙,他们全都想了起来。 马上就有臣子提到:“当年乱中生乱,诸位还记得‘鸡鸭瘟疫案’吧? 如今水患发生,北方还好,早已上冻,但南方如今遍地是死鸡死鸭,南方温热潮湿,怕是又要发生瘟疫!” 这是想带节奏呢。 那個楚清,也没起啥好作用,她鼓捣养殖鸡鸭,看似用鸡鸭克制蝗虫,却是埋下新的祸患,最后瘟疫一生就一大片。 最后她自己倒是赚了鸡鸭钱,可是,好几年过去,鸡瘟、鸭瘟不是从未断过?这就是隐患! 但节奏并不是好带的,楚清就算不倡导,鸡瘟鸭瘟该发生也发生,动物养殖多了,若照顾不周,瘟疫就避免不了。 所以一时间并没有人马上附和这个论调。 户部尚书刘聚看了“老对头”兼“老伙伴”、兵部尚书司雅稚一眼,奏道:“臣与兵部尚书的意见是,各地奏报因道阻而延迟到京,奏报上的消息已过多日; 故此次抗灾重点在于排涝和疏通道路,那么所需人力,可从当地驻军调派; 而赈灾重点则在两处:百姓安置和粮食救助; 这些可以参考临洋侯当年的做法,发动受灾百姓出力搭建安置所,而不是让他们在流离失所中消极等待被安置; 同时,赈济粮的发放,以工酬形式支付,这样,既不是白养着他们,又激励起他们活下去的勇气; 发动富户们捐钱捐物也该同时进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临洋侯当年说过: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大可将贡献大的善人善举,记载在当地县志中给予荣誉; 受灾固然悲惨、失去亲人固然伤痛,但是人一旦忙碌起来,总能摒除些消极的情绪; 如此,也能减轻国库压力,达到更大的救助效果。” 不得不说,纵使保有私心的臣子再多,也总有干实事之人。 刘聚的发言,可以说是给大家开了个好头,因为他提出的都是切实可行之法,只是略显粗糙。 也是,昨晚与皇帝谈论大半宿,思路纠结于计算赈灾粮款等方面,更多的东西没有想清楚。 虽获准于偏殿休息,也是睡不踏实,带着问题入睡,梦里都在寻求解决之道,稍有思路,便爬起来提笔记下。 所以刘老大人不但没能休息好,反而还早早去待漏院*等司雅稚一同商量对策。 二人商量的结果,此时说出来,等于给大家提出赈灾救济纲领,再在细节上进行补充,便可完善。 于是,众人的思维方向迅速被刘聚的发言统一起来,纷纷开始补充细节—— “刚才说排涝、疏通道路需要的人力,可从当地驻军调派,这是个好办法; 各州府都有驻军,数目最少的也有两千,而县一级,根据上中下等不同的县,也有十到一千不等的人数; 这些都是可用人力,除此之外,各州府县也有衙役,不管在不在编制,集中起来,也是很大的力量。” “没错,若人力不足,还可以向邻近州府借调,按照灾情严重程度进行调配。” “刘大人说排涝、疏通道路是抗灾的重头,那应该也是拨款的重头吧? 简单排涝只能解决眼前的难处,而真正要花钱的地方可是在于修堤筑坝、清理河渠等方面,那还有钱赈济灾民吗?” *注:待漏院:百官晨集准备朝拜之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六章 众筹(一) 别看各个部门都会与户部伸手要钱,但是国库每年多少进项,大家心里也都心知肚明,不然,各部门如何捞取油水? 所以真正说到用钱的地方,大家更是提高了注意力。 虽说修堤筑坝、清理河渠是大花销,可却是第二步要实施的内容,现在首要的,是解决灾民的生存问题。 搜救捕捞失踪失联灾民的工作要进行,同时,安置现有灾民也是首要工作,这就涉及到第一批款项发放的问题。 刘聚的发言已经提出思路:赈济粮食和款项,不能占太大比例,所以需要“众筹”。 一说“众筹”,无非就是依靠社会力量捐款捐物,众人便把矛头转向商户,甚至有人提出增加商业税收,用以支援灾区。 “朕捐十万两,从朕的私库出!”皇帝沉声说道。 一句话,阻断了某些人的心思,也给“众筹”确定了基调:必须是社会捐款,不许上升到朝廷政策。 “星昼见,臣有奸心,上不明,臣下从横,大水浩洋。”这句话反复出现在皇帝脑中,他必须“明”,否则,水灾未必击垮一国,“臣下从横”却可以! 李公公在旁边暗想:“皇上可有的是钱,十万两算什么呀?临洋侯每年上缴给皇帝多少,本总管可是全数帮皇帝往私库里装呢!” 只是皇帝再有钱,此时也不能出太大数目,他要的是让臣子们当场报数捐款,所以要给开一个让大家都能跟的下去的头。 “老臣捐九万九!”皇帝的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刘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众人皆惊。 太吓人了啊! 首先,皇帝捐十万,你捐九万九,这有点“大不敬”啊,怎地,你是嫌皇帝捐的少,还是觉得自己与皇帝是一个级别的? 其次,众所周知,刘聚在京都没有产业,除了皇帝赏赐的田庄,主要收入只来源于他的俸禄,当然,尚书的俸禄可是高工资。 但是与其他官员相比,刘聚为官这么多年,又是如此高的官阶,掌管的可是户部,油水多了去了,可他太廉洁,算是朝臣中的“低保户”。 这么個“穷人”,却一次性拿出如此大笔钱财,疯了吧? 刘聚报完数便马上给出解释:“昨日与陛下连夜汇总各地灾情损失,这是一次国难! 江南等地的官仓基本全部受损,特大暴雨使官仓漫水,粮食皆被浸泡膨胀,粮仓都被胀裂,粮食基本都霉变了! 各位同僚,我刘聚并非目无圣上,只是国难当前,仅凭北方常平仓支援,根本不够解决这次粮荒危机! 我们的钱,每一文,都有可能救下一人的性命,因此,” 说到这里,刘聚向皇帝深施一礼:“请皇上允许老臣此举! 想当初,临洋侯为备战,接受不少捐助,但是她分文没留,都支援了当时因地动受灾的百姓,这是大义! 如今,虽面临的不是国战,但面临的是国难,老臣愿意倾尽全力!” 得,这下,本想顺着皇帝的“十万两”,出八万两捐款的两位宰相就把话给咽回去了。 刘聚说倾尽全力是表达心意而已,但是九万九已经是他的五年俸禄,这可不是小数目,而且他还是众所周知的“穷人”。 于是,两位宰相纷纷表态:“皇上,恕臣无状,臣也捐九万九千两!” 皇帝噎住了:朕就是打个样儿,没敢多说,为的是防着你们玩儿虚的,打算过段时间钱不够了,再揪着你们捐一次呢! 皇帝瞪着眼睛琢磨如何开腔,刘聚已经狡黠地向皇帝眨了眨眼,那意思是:皇上,这波节奏,老臣配合得好吧? 好什么好!皇帝都郁闷了,这么捐款,倒是能筹集不少银两,可是朕成什么了? 皇帝清了清嗓子,调动了一下情绪,这才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道:“众位爱卿,朕感动于你们的一片赤诚……” 众位“爱卿”们都快抑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真是比吃屎还难看。 皇帝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救灾如救命,朕知道你们心系灾区百姓,伱们都是朝廷的栋梁; 但捐款要量力而行,各家也都有妻儿老小,也要过日子,朕可不愿意见到朕的臣子为了捐款节衣缩食、被家人埋怨; 这样吧,捐款,不要超过一个月的俸禄,大家也都得过日子嘛; 另外,如果家里有闲置衣物、被褥的,也可以捐一捐,帮灾民们度过这个冬天,众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皇帝似乎听到了齐齐的一声吁气声,虽然并没有,但是臣子们的脸色已经不那么难看了。 众臣脸色转换之快,令皇帝不禁想起楚清的“名言”:谈钱果真伤感情啊。 松了一口气的人们,这时候反应过来一件事:楚清!那人可有钱哪!既然破财,别少了她啊! 马上有人提议道:“刚刚刘尚书说,临洋侯曾提过‘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臣觉得此言甚是,我们的捐款不该只局限于目前朝堂上……” 立刻有人领会其意:“是啊,我们应该号召所有官员,毕竟我们拿着朝廷俸禄,就该为朝廷分忧!” “对,钱多多出,钱少少出!” “临洋侯往年做的就很好,可为我等楷模!” “是啊,临洋侯可是胸怀大义之人!” “哎?对了,最近怎么没有听到临洋侯的消息?她不是负责淦州府的盐场吗?淦州府都遭了大灾了,她在做什么?” “是啊,她不是挺能的吗?” 靠着门口柱子打盹的胡恒秋撇了撇嘴:又被人惦记上了,楚清你可知晓? “哧溜!”有声音从大殿门口柱子后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就见胡恒秋仿佛刚醒来般,还抹了抹嘴角。 众臣:…… 这还真睡着了? 胡恒秋抹完嘴角抹眼角,就好像真有眼屎一般,抹得可认真了,丝毫不顾这是在朝堂上,还边抹边冲着那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说道: “她是挺能的,能干,但是不如你们,能说!你们解决好什么实事儿了?” 众人无语,但也不服:我们没做实事,那能干的临洋侯干什么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皇帝有些不满地看了眼胡恒秋:你作甚?朕还没把钱收上来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七章 众筹(二) 胡恒秋抱歉地回看皇上一眼,然后低头施礼,正色道:“皇上,臣昨夜得到消息,临洋侯十日前一接到盐场遭遇风暴的消息,便赶去抗灾,只是……” 皇帝:“只是什么?” 胡恒秋:“只是风暴太过猛烈,临洋侯的船刚出临洋县不久,便被风暴卷走了,至今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皇帝倒抽一口冷气:“被风暴卷走?” 胡恒秋答道:“是!从临洋县去淦州府的最快方式,便是沿海岸线乘船,大抵不到一天就能到达淦州盐场; 若走陆路,需要经过宣慰府到达淦州府北部,然后再向南到盐场,马不停蹄也需要四天; 可是,临洋侯失踪的第二天,宣慰府和淦州府发生多处山体滑坡及泥石流,官道已被封堵,小道更是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临洋侯若走陆路,最好的情况也是被阻在路上,要是情况不好,没准儿也是埋在泥石流下。 这下,满殿都是抽冷气声——“嘶!临洋侯还有命吗?” 等大家都嘶嘶完了,胡恒秋继续汇报道:“目前,临洋侯府已派人去搜寻临洋侯下落; 同时,他们还打开侯府粮库,将库存粮食全部搬出,运往淦州府和昌广府; 临洋县衙也面向全县发起赈灾捐款捐物的活动,百姓无不参加,最穷的人家也捐了草鞋等物品; 楚家运输队也放下其他任务,专门、无偿运送救灾物资,并帮忙清理山道; 另外,昌广府和淦州府的盐场虽然无法挽救,但是临洋侯雇佣的工人却都幸存。” 皇帝和众臣都很诧异,皇帝直接发问:“他们就在海边附近,怎会没有伤亡?” 胡恒秋:“临洋侯盐场规章制度的第一条是:遇到人力不可抗拒之事,保命为先,所以当他们发现海鸣如山崩时就全体撤出了; 目前他们都在积极地帮助搜救落难百姓中。” 众人彻底不吭声了,既是无语,也是不敢再说话。 无语是因为,谁会让雇工优先保命、而不是优先保护主家财产;不敢再说话则是因为临洋侯是真干实事儿了——即便人未至,救援已先达。 人可以不到,救助从未缺席! 看到大殿里又死寂下来,胡恒秋就像受不得安静、非要弄出点儿动静一样,又说道:“凭良心做事,就是比凭目的做事有益百姓!” 这话说谁呢?立马就有御史不干了:“胡大人,你说谁不凭良心、凭目的做事?人没目的活着又是为何?” 明显的偷换概念,胡恒秋都不理他,而是继续对皇帝禀道:“皇上,臣就不回家拿钱了,臣的捐款直接从这月俸禄中扣除便是; 臣将本月月俸捐出,禄米也捐出,我密侦司全体如此,刘尚书,劳您费心了!” 胡恒秋睃了众人一眼:我密侦司是干实事儿的,不耍嘴皮子,说捐款就捐款,说捐粮就捐粮。 又看向皇帝,像是等待皇帝批准,实则在告知皇帝:您不用担心他们不掏钱,有臣打样儿,直接从户部扣,大家这月都别领钱领米就得了! 其实捐一个月工资,对这帮在朝官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大宣俸禄政策为双薪制,既有品级工资,还有岗位工资,通常皇帝下令罚谁的俸禄,罚的是岗位工资,意即你岗位工作没做好,惩罚,而不是罚品级。 真涉及到品级的时候,就直接贬官了。 所以官员们拿出一个月的岗位工资真不会吃不起饭,因为还有品级工资撑着,而品级工资与岗位工资数目一致。 要不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考功名入仕途,才能端上铁饭碗,这铁饭碗一端上,真就“一人领饷,全家不饿”了。 不过胡恒秋把当月禄米也捐了,这就提醒了皇帝:钱好筹,难的的是粮食。 国家的贮备粮现在指望不上南方的粮仓,全国都在指望北方的粮仓,这根本就不够吃。 但是真的没有粮食吗?也不是。 不说别的,胡恒秋正四品官员,他家库房存了可吃两年的粮食,就是说从现在起他不领禄米,家里的存粮也够吃两年。 其他各府更是,有职田、有自家田庄,基本都存着够吃三年以上的粮食,每年也会进行更换,用新粮替换陈粮。 陈粮一般会拿出一部分做公益,比如施粥什么的,其余的放到粮铺里卖掉。 饿死谁都不会饿死这些当官的,若是贪官,那钱财粮米就囤积的更多,不是有句话叫“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嘛。 所以胡恒秋的做法不但表达支援灾区的强烈意愿,也是找到一个筹集粮食的办法。 皇帝是什么人哪,一点就透,于是说道:“胡爱卿果真是实干之人,朕不能让你比下去,这么着,今年皇庄送来的米粮,拿出一半,算朕和皇后捐的!” 大宣由皇室直辖的土地并不多,用途也比较单一,当做试验田,如果有了什么新的粮种被呈报上来,皇帝为表关心,会下令在皇庄试种。 而皇庄产出一般也就用来打赏臣子,并不足以支撑皇家所用。 众臣脸色又难看了。 这一步步叫你们君臣二人给堵的,先是胡恒秋直接捐当月工资和禄米,皇上都说了别超过一個月的月俸,你可倒好,禄米也给填进去。 皇帝呢,有样学样,把皇后那份也带出来,怎么地,我们回去也得让媳妇再出捐一份呗? 皇帝微笑看向臣子们——朕,就是这个意思! 得!啥也别说了,捐就捐吧,皇上带头,谁敢不从?好在不算多,捐得起。 皇帝心中高兴啊,瞧,朕启发着你们一点一点的越捐越多不说,还让人挑不出理来,若万一还是不够赈灾,朕还有余地搞上第二波、第三波。 不仅如此,朕方才灵光一闪,把皇后拽上了,这下不但伱们回家得让后宅也尽尽心,朕的后宫也必然会“替朕分忧”,这多好! 满朝文武,上下齐心,国泰民安哪! 这时李公公悄声上前禀报:“皇上,四皇子的队伍到京外三十里了。” 快过年了,沃斯国的玉矿也早过了开采期,四皇子这么晚才回来,想是所获颇丰。 当年楚清进献万斤玉石,皇帝也没有派人去迎接,四皇子也就是出去办个差而已,也不必去接。 但作为父皇,总要回宫等着儿子归来拜见才是。再说,小一年没见着了,还真有点儿想这个儿子呢。 民间不是有句俗话么,远香近臭。 平日里对这个老四不咋重视,实在是因为他的母妃功利心太重,把好好的皇子培养的也有些唯利是图,还有些手高眼低。 可许久未见,毕竟是父子,总是连着心哪。 皇帝往殿外瞧了眼天色,辰时已过,便给了李公公一个眼神——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该干点儿正事儿了。 于是李公公吊着嗓子高声宣布:“退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八章 四皇子回来了 四皇子回来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其他几位皇兄皇弟都跑去城外十里亭迎接。 雪依旧没停,却比之前小了些,可风更大了,卷起浮雪再重新甩回来,反而像雪下得越来越大一样。 天地茫然一片,好似没了分界线。 十里长亭下并没有人,什么?” 四皇子狠狠瞪眼,又说一遍:“坐直了!看看你什么样子!” 郑春秋围在围脖里的嘴不由得撇了撇。 什么样子?眼皮子都快冻掉了,寒风刺激出的眼泪把上睫毛上的霜不停地往下睫毛上粘,眼睛快睁不开了! 破旧的羊皮围脖蒙住大半张脸,却是早被冻透,刚才撇嘴,让冻出的鼻涕在围脖里蹭了一嘴巴。 就这样还觉得风往后脖颈子钻呢,此时的郑春秋缩着脖、弓着背,恨不能把自己团成一個疙瘩。 四皇子气得甩了下马鞭,抽出一个空响,然后侧头对郑春秋下令:“前面有人接,你给我端住了!” 郑春秋勉强坐直了些。 他知道四皇子的意思,这是看到前方有人迎接了,四皇子得要他的皇子尊严。 可郑春秋心里有无数牢骚要发——你要你的尊严呗,你管我作甚?我又不要尊严,再说我还有尊严吗? 别说我没有,伱四皇子的尊严也维持不了几刻钟吧?要是有人掀开载货马车上的油布遮盖,看见下面不是玉石,你的脸不也得掉在地上? 那些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上,拉的确实是石头,岩石,玉石并不多。 最上面摞着粮食袋子,这样看起来马车板子上耸得高高的、收获颇丰的样子。 也是,国家队嘛,怎么也得有些体面。 “老四!” “四哥!” “四皇兄!” 兄弟们的声音传来,被寒风吹得有些走音。 四皇子的脸都快冻僵了,却努力抖动面上肌肉,试图堆出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情。 四皇子:“二哥,五弟六弟……你们都来啦!天这么冷,你们几个小的,不该出来,你们母妃该担心了!” 二皇子的眼睛越过四皇子一个劲儿往后面的车上瞟。 听说,前几年临洋侯他们弄回万斤大玉石,前工部侍郎黄老头就坐在那石头上押车回来的。 当时那场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一车一车的石头,灰扑扑的,但是人人都像看金山一样的围观。 二皇子不禁问道:“老四,石头又不怕冷,你盖着它们做什么?” 想了想,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太好,好像就盯着人家的成绩,不关心自己兄弟似的,便又补了句:“今年骤冷,怕是不比沃斯暖和,你该坐在马车里,那么些油布、毡子,都盖住马车,你也好保暖,出门在外的,怎么不照顾好自己?” 谁不知道马车里避风?要不是需要进城、四皇子得要面子,不然他才不会骑马。 更不会把脸露出来,郑春秋是不要脸了,可他是皇子,必须得端着、装着。 这下可好,脸被寒风扇得……都不会动了! 鼻涕流出来都没感觉,在胡须上结出晶莹的鼻涕花。 “四弟,上我的马车,暖和暖和!”二皇子盛情邀请。 郑春秋早就下马与众位皇子们见礼,只是没人理他。 现在看着四皇子上了二皇子的马车,其他皇子也各自回车厢里,郑春秋松了口气,跑到后方也钻进马车里——爱咋咋地,能暖和一会儿是一会儿! 娘的!天儿怎么这么冷,搞得他以为还在沃斯没回来似的! 两个时辰后。 幸好在马车里烤了会儿火,不然这会儿郑春秋可能已经冻死了。 此刻,四皇子在御书房里跪着,郑春秋在御书房外大门口跪着,跪在冰天雪地里。 已经听完四皇子汇报的皇帝,脸比外面的天还阴,喘气声比外面的寒风还呼啸。 他已经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年啊,满打满算就带回来不到三千斤玉石?那么多车上装的,竟然全是岩石? 搞了半天,全是面子工程! 三辆马车就能拉回来的东西,搞了三十多辆车的阵仗回来,不知道内情的,得以为四皇子有多能干呢! 原本听传话的太监回来禀告,说四皇子带着三十多辆车顶风冒雪进城,还把皇帝感动的够呛。 觉得这个四儿子,到现在才赶回来,一定也是像楚清那样为了刮地皮多弄回些玉石,才会耽搁到快过年,把皇帝心疼得不行、也高兴得不行。 现在正是用钱之际,皇帝正想着如何搞钱呢。 虽说号召百官一起捐款捐粮,但是,救灾这件事,可以说是个无底洞。 这次灾情波及的地区广、造成的伤害大,靠募捐,只能解一时半刻的急,却顶不住多久。 灾民安置、灾后重建、通路筑坝等等工程都要进行,北方天冷还好些,南方比较暖和,可这么大的水患、死了那么多人和动物,恐怕还得引起瘟疫。 各地粮仓、粮食均有不同程度的损失,来年开春,势必要对重灾区进行免赋税、对中、轻度灾区酌情减少赋税。 农业是大宣的主要赋税来源,如此一来,至少将有三年,大宣国库将处于“瘪肚子”状态。 皇帝本想把玉石投入市场,集拢大宣富户们手里的银钱,可是瞧瞧这个“出息”的儿子哟! “啪!”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连同里面的半杯牛奶,就砸在四王子的膝盖边上,温热的牛奶溅了他一袍摆。 “父皇息怒!玉石虽少,但孩儿有办法把它们卖出高价!”四皇子急急喊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八十九章 父皇啊,呜呜呜…… 要说皇家父子,到底与平民百姓不同。 平民百姓家的儿子,大了不论,小时候总能被自己爹亲亲抱抱举高高,当老子的用胡茬扎一扎儿子小脸,或者用大手摸一摸儿子脑瓜好不容易凿下的玉石,咱们挑精壮些汉子背着下山,可父皇您想想,在那地方,再精壮的汉子能精壮到哪儿去? 气都不够喘的地方,且没吃没喝,背着百十斤的石头下山,路都没有啊父皇,稍稍脚底滑一下,人就没了!就掉山缝儿里去了! 连个尸首咱都捡不回来…… 父皇,儿臣带回来的每一块石头,就算不是玉石,那也是儿臣和那些劳工们拼了命凿下来、背回来的; 儿臣一定要把它们换成银钱,至少,儿臣不能让那些劳工白死,儿臣想给他们的家人多一些抚恤……” 四皇子最后这段煽情的话,是为了打动皇帝的,生怕皇帝不同意他接下来要说的办法。 四皇子在沃斯待了小一年,却用了一大半时间在想如何向他皇帝老子交代。 卖惨是必须的,也是他长久以来能想到的最为可行、却也别无二法的办法。 只是,在从沃斯国回返,到达新伦州时,听说大宣境内受到严重灾害,新伦州粮价都开始猛涨,四皇子发现,只靠卖惨,估计难以止住他爹的雷霆之怒。 这一路上他除了冥思苦想应对他爹的办法,就是暗骂楚清,凭什么那娘们儿就能搞到那么多玉石? 怕不是她把山上好挖的玉石都挖光了才甩手不干的吧?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快抵达京都,他又开始想起当初用小宝做的美食哄父皇高兴,琢磨再弄点什么好吃的能堵一堵皇帝的嘴。 这么一想,就被他想到了一件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章 跪着就跪着呗 当初缠着小宝给做新鲜美食的时候,就属四皇子心眼子多,他不仅给皇帝送,还给皇后送。 不仅如此,别的皇子最多派个太监盯着小宝,美食做好端走就行,四皇子却是从头至尾看着小宝做。 倒不是担心小宝下毒什么的,而是跟小宝聊天套话,想听听其他皇子们给送了什么吃食。 如此一来,反倒是他跟小宝交流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赌石。 小宝说起在沃斯国与沃斯人玩的一种游戏,赌哪块石头是玉石。 那时候是楚家人初到不久,沃斯人看大宣人伙食好、工具好,偷又偷不来,抢,又被人抓了打,便有聪明人想出这么个主意。 大宣人又不像这些常年捞玉的沃斯人,懂得如何隔着石皮就能辨别里面是否是玉石、成色怎么样。 所以沃斯人提出的赌注就是食物和工具。 沃斯人用这种办法着实骗得几天食物,工具倒是没有骗去,因为楚家小子们也不傻,不会辨别石头,还不会辨别脸色吗? 沃斯人多少还是憨直了些,不说七情上面,至少也不像大宣人那样能把情绪掩藏在面皮之后。 小宝当时就说,要是沃斯人用这办法同楚家小子赌钱,估计他们能赚不少,可惜他们打的是楚家锹镐的主意,小子们就加了提防,没让他们占到便宜。 毕竟河里捞的玉,那石皮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鹅卵石也差不多,挺唬人的。 山上采的玉石也一样,有的看着块头很大,可一切开,才发现除了外层有玉石,里面竟是与岩石掺和在一起,跟包子馅儿似的,不值钱。 要是把这种石头当成整块的玉石,花大价钱买了,得哭死。 甚至小宝当时还讲了和氏献璧的故事,说和氏是最早、也是最倒霉的拿玉石关扑的人,明明是块好玉,却输掉一双脚。 四皇子想起这段往事,才有了此时面对父皇雷霆之怒的勇气。 “父皇,”四皇子说道,还抱着他爹的大腿呢:“儿臣有个办法,三车石头也能卖出三十车的银钱! 您是知道关扑的吧?这玉石都是有石皮的,隔着石皮,谁能猜出里面是怎样的石头?这就可以关扑一下嘛! 儿臣带回的石头,确实很多都是岩石,可儿臣又没砸开看看里头什么样,保不齐里面就有玉石呢? 哪怕千斤巨石,里面只有拳头大的一块玉,也是很值钱不是?” 说到这里,四皇子自己都认为太有道理了,恨不得把所有石头都锯开瞧瞧。 他甚至忘了自己刚说过,玉石在山上是层状形式分布的,不在玉石矿床上的石头,就算是锯开里面也出不来玉石呀。 而且四皇子还觉得把那些岩石拉回来实在是明智之举,当初只是想充充数,壮壮脸面,毕竟自己是皇子,要是空着车就回来,也着实难看。 可现在这么一想,反倒是恨自己拉回的石头少了! 四皇子接着说:“父皇,儿臣想着,把这些石头都明码标价摆出去,让买主冒懵着去买,万一谁能花小钱买到好石头,他们不就赚了? 石头不就更好卖了? 碰上有几人相中同一块石头的,还可以让他们竞价,咱们赚得就更多; 儿臣带回来的三车玉石中,有不少也带着石皮,一并算进去,总不能让人一块好石头都买不到; 那些岩石要是有带了少量玉石的,儿臣就让匠人把有玉石的地方磨出来,增加卖出去的机会……” 皇帝的腿又挣了挣,力道没有上一次大,四皇子赶紧识相地松开胳膊:“这也不是招摇撞骗,咱们也是有真材实料的好玉石在里面的; 父皇,儿臣这一路归来,听说各地都遭了灾,这次的‘八风’可太厉害了…… 沃斯人在咱大宣也是有商人的,怕是这事儿早就传回他们沃斯国了,一個弄不好……还是尽快解决灾情才是上策!” 再如何先君后父,毕竟是当爹的,皇帝对自己亲儿子总是有些心软。 想到之前儿子涕泪横流地讲述在矿区所受之苦;再想到儿子也是想多赚些钱抚恤那些劳工;更是结合到当前赈灾的难处,皇帝抿了抿嘴,没吱声。 皇帝不出声斥骂,更让四皇子增添信心:“父皇,要是您觉得这次儿子拉回来的玉石少了些,也可以把以前的玉石拿出一部分放在其中,一起进行关扑,总是不会让老百姓吃亏的。” 皇帝终究是没做声,只比了个手势让四皇子退下,他得好好想想。 这个四儿子讲的一切,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以前他就没听说过这些,楚清也从未汇报过,若问,楚清说的都是矿山的位置、河段的长度,平均每天的产量。 也会说些轶事奇闻,比如说沃斯人采玉的方式是“羌肩铣足列成行,踏水而知美玉藏”,那脚丫子比咱们眼睛和手都好使。 就是从没说有多危险、有多艰苦。 老四说的能是真的吗? 四皇子初到沃斯时就派人稍信回来说,劳工病倒一大片,说连工部尚书也病倒了,还说撒尿都能死人,那时皇帝就不大相信。 以为是儿子从没吃过苦,过于娇气,初到艰苦环境不适应,没准还闯了什么祸,写信回来夸大其词只为免责。 不管怎么说,当时皇帝就算完全不信,那也是皇子,代表的是皇家,皇家的威严总是要维护的,便也由了他,要钱给钱,要药材给药材。 之后就太平了,只是不停地催着输送劳工、输送钱粮,皇帝便觉得,这是四皇子终于适应了。 皇帝甚至还有些窃喜,认为把孩子放出去历练历练是好事。 可是今天看到四儿子,平日白白嫩嫩的脸皮,如今又糙又黑,就像烤得火大了的豆饼似的;神情憔悴不说,那抬头纹、那嘴角纹,竟像与自己同龄。 皇帝根本忘记了郑春秋还在雪地里跪着,只吩咐传这次随四皇子出行的太医和侍卫进来问话。 李公公也没打算提醒——哼,跟他又不熟,若是外面跪着的是胡恒秋,李公公也就出言提醒皇上了,郑春秋嘛,跪着就跪着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一章 浴桶会议(一) 李公公今天可算长了见识了,原来四皇子说的都是真的啊! 瞧瞧太医抱来的一大包袱札记,那些都是他这一年来记录的各种病症,光是喘不上来气这件事,就记了三个册子的症状。 撒尿真能尿死人! 水竟然烧不开,鸡蛋都煮不熟! 我的天哪,那侍卫说什么?连侍卫都有掉下岩石缝摔死的? 啧啧啧,李公公在心里咋舌:虽说之前四皇子跟皇帝哭诉得有些言过其实,说得好像他万事都亲历亲为似的,实际上他也就是每天呆在山上跟着看看而已,不过那可是皇子啊,就算啥也不干,每天只跟劳工们身边转悠,也不简单哪! 没听侍卫和太医说嘛,那个郑春秋都没熬得住,在山上待了一个月就受不了,跑去河滩那边守着了。 虽说河滩那边也艰苦,可总比山上要享福得多。 李公公这会儿都有些心疼四皇子了:虽说笨是笨了些,都不如临洋侯一個女子能干,但好歹也算从头跟到尾了,也是尽职尽责,哪里像工部尚书那么偷懒? 四皇子被皇帝挥手打发走,他也想赶紧回寝殿去休息,可是跪得太久,腿脚实在利索不起来。 在御书房外找个旮旯活动活动膝盖,准备等腿不疼了再走,就听到李公公出来吩咐小太监去传他的侍卫和随行太医。 四皇子不禁苦笑了下:除了谋反之事,父皇不会相信一面之词。 四皇子又看了看门外,雪还在下,外面白茫茫一片,就感觉天和地连在一起了,哪儿哪儿都是灰白灰白的。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倒了?四皇子把视线下移——是有东西倒了,是个人。 四皇子刚想喊人过来,突然想起那个倒下的人是谁了:郑春秋! 得,这傻子怎么跪在这里呢?还没到父皇下处理决定的时候,你跪这儿给谁看?父皇知道吗? 虽说看这人也挺烦的,可想到一年来两人也算同甘共苦,四皇子好心地走出去,把郑春秋架了起来:“喂!别睡,醒醒!” 郑春秋没反应。 他听见了,只是太冷,也太累了,不想动弹。 最主要的是,他这样子,应该看起来很可怜,皇帝应该能从轻处置他吧?好歹也是个三品大员。 “天寒地冻的,这时候睡过去,很容易死人啊!”四皇子说道。 在沃斯待久了,四皇子也有了许多生活常识。 郑春秋还是没动弹,他希望四皇子声音再大些,然后最好能喊人过来,这样就能让皇帝知道了。 “想让我父皇认为你可怜?”四皇子都看到他眼皮子动了,不由得嗤笑道:“别做梦了,我父皇只会认为你在用性命胁迫他、陷他于不义!逼死大臣……呵呵!” 这下,再冷再累郑春秋也不能装死了,但也确实没什么力气爬起来,他就那样被四皇子半架着,虚弱地解释:“下官不是……” 四皇子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废话,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趁着没人,我先带你离开,不然让父皇看到你这个样子……哼!” 四皇子把郑春秋带去自己的寝殿,让人给烧了温水泡澡。 现在的四皇子,早已不像过去那样矫情了,不就是泡澡嘛,用不着非得有人伺候。 两人一人一个大浴桶,相对着就泡起澡来,宫女太监一律不用。 郑春秋像颗蔫酸菜似的坐在浴桶里一动不动,颓废得很,可是都颓废成这样了,还得听着四皇子的魔音绕耳—— “嘶……哈……”四皇子泡在温水里惬意的直哼哼,已经三个多月没洗澡了,更别说舒舒服服地泡澡。 沃斯那鬼地方太冷,想泡澡,却不能浪费柴火去烧洗澡水,那么多人呢,总得留着取暖和做饭。 “郑春秋,”四皇子总算不哼哼了,说话却也不客气的直呼其名,现在他觉得能心甘情愿地喊小宝一声“世子”,也不愿意喊郑春秋一声“郑大人”,感觉他郑春秋不配。 四皇子说:“三十车回来,只有三车实在货,本殿下估计来年是去不了喽!你觉得伱会怎样?” 不出意外的话,四皇子禁足个一年半载是没跑了,其余还能有什么惩罚不好说,不过父皇给什么惩罚都无所谓,亲爹,能咋惩罚?总得顾忌皇家颜面。 真正有所谓的是太丢脸,在皇子们中间脸是丢大了,竞争力直线下降为零。 也许母妃也会受些其他嫔妃的嘲笑和父皇的冷落。 就是有些不甘心,好歹已经在矿上待了一年,算是熟悉业务了,再派别人去,这一年的罪不是白受了? 四皇子的问话让郑春秋的颓废变得更颓废,什么觉得会怎样?还能怎样? 要说直接就只拉回来三车玉石,郑春秋觉得工部尚书这位置是保不住了,皇帝肯定得给他把官直降三五级,让他在工部找个又累又没油水的部门当个郎中或者员外郎。 皇上一向不就那样么,干不好,到底下学去。 可是,非要把三车玉石伪装成三十车,这可是欺君罔上,自己请旨承办玉矿开采,是主官,如此欺君罔上,岂不是主要责任都在自己头上? 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皇子,皇家人都得要面子,还必须伪装。 这一伪装,欺君罔上的罪名是不会加在四皇子头上的,人家是维护皇家尊严,可皇帝毕竟是受骗了,那责任就全是自己的。 这下完了,官职肯定一撸到底,然后被贬到不知哪个偏远的犄角旮旯当个喂牛放马的官。 当初的新伦州第一任知州不就被贬去偏远山区的官道当驿丞了吗?还说他“既然喜欢搞门路,就送他去开门就是路的地方”。 郑春秋眼睛一闭,把脑袋仰靠在浴桶边上:“下官还能怎样?跟洗澡水一样,凉了呗!” 四皇子是又好气又好笑:“你都冻成冰坨了,能给泡热水吗?” 其实四皇子的水和郑春秋的一样,也是温的,不怎么热乎,可是,他们在沃斯待了快一年,耐寒得很,并不觉得冷。 四皇子说:“咱们好歹干了一年,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罪都遭了,多少也是攒下些经验;若真的不能继续下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二章 浴桶会议(二) 确实啊,山上再没路,也是铺设好扶绳了,关键的几处急转弯的地方,还专门凿了踏脚台阶,山上还开辟出一块能临时存放粮食和玉石的仓库。 在那种全是岩石的山上,一锤一凿有多辛苦无人知晓,看似简单的设施,都得几十上百人冒着生命危险干上半个多月才能做好。 现在的局面,基础已经打好了,可以说如果换人去开采玉矿,是直接“捡现成的”。 郑春秋依旧半死不活、有气无力、无精打采:“那又如何?皇上……” 突然郑春秋一睁眼:“四殿下,你有什么想法了?” 看郑春秋可算肯动一动脑子了,四皇子说道:“玉石到底是三车还是三十车,不是按数量算的,而应该按照卖出多少钱算,你说对不对?” 四皇子把对皇帝说的“关扑之法”与郑春秋说了一遍,甚至还补充不少临时想到的细节。 这一次,郑春秋脑子跟上四皇子的节奏了:“这样干,岂不是造假?” 四皇子:“造的什么假?哪里有假?那些石头确实是玉京山上凿下的吧?很多石头也确实带着些玉肉的吧?如何算假!” 郑春秋:“可是,我们这样干,别人稍微一想就能知道是我们干的,前脚玉石车队进城,后脚就拿玉石关扑,谁还能想不到?” 四皇子:“想到又如何?父皇一直把控着临洋侯那批玉石没有放出来,多少商人惦记着呢! 刚才我与父皇谈论这个办法了,父皇没说不同意。” 郑春秋一下子就听明白四皇子的意思:商人购买意愿强烈;皇帝没有否定。 “可是……”郑春秋确实有些动心,但更犹豫:“皇上没说不同意,也不代表就允许吧?” 四皇子从浴桶里直起身,探向郑春秋的方向:“这种事,你觉得父皇能直接表态? 玉石刚运回来,还没有入库,我们还有操作的余地; 一路上你也听到看到了,年底大宣造了灾,灾情还很大,到处需要用钱,国库肯定吃紧; 你我若能快速把那些矿石变成银子……我看父皇也有动用玉石的意思。” 楚清上缴回来的玉石,是皇帝能直接把控的资源,就像那些棉田一样。 虽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那也只是拥有所有权,控制权却是要同“共治”的世家分摊的。 皇帝为何愿意任用楚清,就是因为楚清能开辟出让皇帝直接掌控的资源。 以前楚清带回的玉石,皇帝一直没有投放入市场,是因为沃斯玉相比大宣玉,质地更为坚硬细腻、颜色也更丰富,所以价格也更高。 玉在大宣人心里是比黄金还保值的东西,更带有神秘的通灵意义,就连选择传家宝也是“传玉不传金”。 皇帝是有动用玉石的心思,他准备把楚清上缴的玉石当做“紧急备用金”,用来在国库不济的时候,把商人们手里的钱套笼回来。 想到这里,郑春秋也觉得四皇子所言可行,拉回来的玉石还没有入库,那么到底是三车玉石,还是价值三十车玉石的钱,完全有机会操作一番。 “只是……”郑春秋想问,就算皇帝觉得三车玉石少,可根据皇帝对玉石的把控态度,不经皇帝明示就卖出去,到底稳不稳妥。 四皇子就烦这种举棋不定的人,直接打断他的话:“可是什么可是!有什么可是的! 你想半点风险都不冒就能戴罪立功?想得美!别说伱,本殿下都不敢那么奢望! 实话告诉你,你我今年费这么大劲打下的底子,我是真不甘心拱手让人去接手捡便宜; 是,咱们是没有临洋侯弄回来的玉石多,可话说回来,没准好采的石头都被她采光了,现在就算让她去,她也不见得比你我的收成好! 我之所以同你讲把玉石卖出去的话,无非是因为我这次回宫,父皇气怒之下肯定不能让我再出宫,我实在没机会办这件事,才会与你商量; 不然,本殿下必然独自把这事办成,也好让父皇看看我真正的本事,我绝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的承认本殿下的本事只值三车玉石! 不过,本殿下也找不到其他人帮我这個忙就是了,你若不愿意,本殿下也没办法; 到时候最多被父皇禁足,然后这门差事交给别人捡便宜就是了;倒是你,怕是今日一别……哼哼,无从再会了!” 后面这话确实是四皇子的真心话,他想把玉石卖出去,只能通过郑春秋,不然这次回宫,把父皇气成那样,他真没机会往外跑。 而且他也不敢把这事交给母家帮忙,那样太显眼,皇子们之间,表面和气一团,内里可是斗得乌眼鸡一般,相互都盯着彼此的动静呢。 不说别的,今日进城,皇兄皇弟们都接出城外十里了,真有那么兄弟情深?骗鬼去吧! 还有,老二那眼睛一个劲儿往车队瞟,当谁看不出来呢? 心中憋着气,再加上郑春秋犹豫不决的蠢样子,四皇子的话便说得没好气,也带了威胁之意。 不过,这倒是让郑春秋下了决心:干了! 不然还能怎样?人家是父子,四皇子吃不到多大的亏,可自己呢?真被贬谪到犄角旮旯吗?自己还能有机会回京? 岳家已经倒了,不与四皇子绑在一根绳上,自己还能依靠谁? ************* 畿县一处不起眼的小庄子这几天很热闹。 像这种不大的小田庄,通常是京都那些官不高、势不大的人家购置,算是勉强置产,但凡有些本事的,田庄都会买在京郊的位置。 就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庄子,门前、院内,却是停满了马车。 车夫们很默契地把马车停靠得很紧密,这样挡风,人也扎堆儿在一处聊天—— “喂,老哥,你家也是来买石头的?” “咳咳,主家的事儿,我一马夫哪儿知道!” “切!遮着藏着有意思吗?你瞧瞧,我们这些人,都是送主家来买石头的,话说,也不知道是啥样石头,还要买,那石头不是到处都是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我们主子说了,那是玉石!” “玉石不得去玉石铺子买?来这儿干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三章 陈管事 车夫们的信息量也都不同,有人可能啥也不知道,有人可能装作不知道,但也有人就知道的内容多—— “玉石铺子里那是打磨好的,来这儿买的是没打磨的,我跟你们说,玉石不打磨,就跟山上的石头没两样!” “那买来作甚?听说那玩意儿自己磨不了的!” “这个我知道,买没打磨的便宜,而且,我还听说是要关扑玉石。” “啥意思?咋关扑?掷骰子比大小、然后看谁先挑石头?” “不是,那玉石跟山上石头长得差不多,你得自己猜哪块石头成色好,打比方说,这有一个大石头,人家开价一两银子……” “疯了吧你!一两银子的玉石?我看妇人戒指上指甲盖那么一点的玉石就三百多两!” “嗐!我就是个比方,那行,咱就说一千两,打比方说,人家摆出这么大一個大石头,嗯,就当猪头那么大吧,开价一千两,你买不? 你得会看、会猜,石皮里头是不是玉,要是去掉石皮,里面全是玉,猪头那么大的玉,才一千两银子,你不就赚大发了?” “哟!那可是!一个指甲盖那么大就三百两,猪头那么大的玉石,不得好几万两银子?那一千两花的值!” “那要是里面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点的玉呢?” “那伱就亏呗!” “所以得是行家才行,会看,隔着石皮子也能看出里面是啥样儿才行!” “那你家不是开花坊的吗,你们东家会看?”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可他是带了行家来的,我看你家好像也请了人吧?” …… “我说陈庄头,”一个圆脸、看起来眉目慈和的中年商人悄声问:“这些真是前几天四皇子带回来的玉石?” 被称作陈庄头的也是个中年人,不像别家田庄的庄头那样对贵人点头哈腰的,反倒有些矜持,带着书卷气,。 陈庄头是郑春秋的一个管事,人很精明能干。 只是郑春秋向来仰仗岳家的势力,所以郑春秋培养的管事都在不起眼的位置,郑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才是经营郑家产业的重要人物。 这次郑春秋把陈管事派出来,让他充作“庄头”负责此次关扑事宜,主要是因为他不起眼,别人没见过,并对他做了一定的交待。 首要一条,就是要“不明说,还得让人知道这次关扑是在四皇子授意下才举办的”。 郑春秋和四皇子“坦诚相对”地谈了那次后,回家就细细琢磨起这件事来。 若真像四皇子说的那样,一切都由自己操办,万一把事情搞砸,自己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总得牵扯上四皇子才好。 一来,让这件事更容易取信于人、便于开展;二来,万一有个什么不好,有四皇子的名头在前面镇着,没人敢找麻烦。 所以面对那个看起来慈和的商人提问,陈管事回答说:“嘘!别乱讲话!正宗的沃斯玉,你一看就懂!” 前几年楚清弄回来的玉石直接进了皇家库房,这些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次四皇子刚回来,就有了动静,显见,是刚带回的这批。 话不明说,理解到位,陈管事对那中年商人的了然表情很是满意。 而旁边看似打量房间的其他商人,其实都在竖着耳朵听这两人的对话,陈管事如此回答,大家便也没人再问,均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诸位,请!时辰到了,他们好多人已经到后院去看货了。”陈管事微笑做请。 众人跟随陈管事来到一间库房,库房里已经有不少人,地上满是从外面踩进来的雪,有些已经融化,地面脏兮兮一片。 库房四圈都摆着长桌,小块的石头摆在桌上,每块石头后面都立着一个小纸牌,上面标着价格。 桌子下方则堆着大石头,也标着价格。 库房正中大块空地上,则摆着水缸、凿子、锤子、绳索等工具,随时准备解开石头。 “这些是山玉,”陈管事说道:“咱们前三天都关扑这些山玉,三天后关扑河玉。” 从河滩捞回来的玉石,块头大的很少,而且石头经过水流的常年冲刷,石皮本身也很漂亮,因此想切割开来看看内里,需要更为小心的打磨和切割。 因为全凭人力解石,全手工,所以分解石头是很慢的过程。 相比分割大块的山玉,磨切小的河玉要更费时些,有可能三天时间不够,所以放在山玉后面进行。 陈管事把关扑的规则和竞价的规则都讲述完后,大家没有异议了,就开始挑选起石头来。 人们参与赌石的心态很有意思,有相信自己运气的,有相信鉴别能力的,也有擅于察言观色、通过别人的表情来判断哪块石头好,然后抢先下手的。 陈管事看着众人跃跃欲试的神色,不禁感慨:有钱是真好啊,瞧瞧这些人,挑的可是玉石,不是大白菜! 尽管不少人都带了“行家”来,但这些行家积累下的经验其实并不多。 若说拿雕琢好的大宣玉和沃斯玉成品让他们鉴别,他们或许能说得头头是道,可让他们鉴别玉石原石,难度可就太大了。 因为很少有人见过沃斯玉的原石长什么样,即便过去江南孟家经营的山玉,也基本是凿开的、很少带有石皮。 但行家总是有的,这不,有人去场地中间,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浇在他看中的一块石头上。 在他浇过水的地方,人们看到灰扑扑的石头显出一丝泛着丝青色的半透明地带,于是就有人“嘶嘶”凉气,也去缸里找水瓢。 陈管事一个眼神,便有小厮挨个给发葫芦瓢。 葫芦瓢很精致,只有一个巴掌大,这样盛水拿着不压手,也不至于泼得满地都是水,然后再沾一鞋底子。 也有人揽住一块石头,然后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周围的光,用火折子在石头上贴着照亮的。 还有人自信满满,秉承“桃子挑大的吃”的精神,专门围着个头大的石头琢磨。 同样是挑选石头,人们也并不完全专心。 比方那些猫腰撅腚认真泼水、照火的人,就很鄙视那些只走着看、不上手摸的人:这不是走马观花嘛,能看出什么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四章 秦二爷 陈管事则是站在边上,不言不语只管看人。 只有他知道,成色不好的石头,都放在比较惹眼的位置,有一部分还刻意给凿掉一小块石皮,让里面的玉肉露出来。 而真正玉肉多的石头,根本没有“开窗”,还给堆放得极不起眼。就比如一堆石头中,好的埋在下面,不好的开个窗放在上面。 而且“开窗”开得很自然,就像开采中磕掉了某一处石皮一般,让人无从怀疑。 都说买的没有卖的精,陈管事想,看这些有钱人花玉石的钱买破石头也挺有意思的,至少挺解气。 不过,陈管事的情绪隐藏得好,一丝半点看“冤大头”的眼神儿都没露出来。 沃斯的那处玉矿,主要产的是“白玉”,从颜色上讲,灰白、青白、黄白都算白玉,但在大宣,越是纯粹的白、且玉质越细腻,价值就越高。 就是因为玉肉颜色浅,所以这些石头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都是灰白色的石头。 就算有些玉肉裸露在外,若不淋上水、或者凑近强光,也看不太出来,而且,若是让外行看,那些石头长得和烧瓷坊用的石英石也差不多。 来此关扑赌石的人中,也不都是富豪,有些是擅长加工玉石的老匠人,此次来也不是替东家来的,而是想为自己挑几块好料子。 市面上的沃斯玉太少、也太贵,这些掌柜希望借着这样的渠道,能挑中一两块好玉。 自己有手艺,又是长年与玉石打交道,总是有些心得。 挑不中,权当来凑个热闹,开开眼,看看玉石关扑是怎么个意思。 挑中了,回头精心雕琢一番,留着当传家宝也好,当自己小店的镇店之宝也好。 毕竟这些都是毛料,价格要比精雕细琢的成品低。 来此赌石的人中,更有個别人背景复杂,比如有位被称作秦二爷的中年人。 此人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蓄着马蹄胡,胡须不浓密也不稀薄,看起来像个斯文的儒商。 说这位秦二爷背景复杂,是因为他算是二皇子母妃的弟弟,却又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二皇子的母妃,曾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在皇帝连太子都没当上的时候赐给他的,跟随当年的皇帝久了,便修成正果。 如今二皇子的母妃,当年小小年纪便被送入宫中做宫女,入宫没多久后生母便病死,父亲取了续弦,可是好景不长,续弦过门不到一年,父亲又病死。 这位续弦人很善良,虽然没有子嗣,但是与二皇子的母妃相处得不错,可以说是当亲人处的,她靠绣花赚钱养活自己,还省吃俭用每个月都给当宫女的继女送些吃用。 宫女是有月俸的,这位继母却从不与她伸手要钱,日子久了,做继女的也对她有了感情,便将月俸交给她。 可是这位继母都给攒下来,说留着给她出宫后花销。 再后来继母改嫁到秦家,与再婚夫君生了两个儿子,老二就是这位秦二爷,但是继母即便改嫁,依然时不时给送吃用,生怕她在宫里受委屈。 可继母改嫁,也就等于二皇子母妃彻底没了母家。 后来二皇子母妃被赐给当今皇帝、当年的皇子后,生活上有了改善,地位也提高了,继母反而怕拖累她、不联系她了。 二皇子母妃也是个念旧情的人,当她成为皇子侍妾后,地位更高了些,重新联系继母,希望对她有所回馈。 可那时继母已经病重,二皇子母妃除了多给银钱帮请大夫,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继母辞世前,把二皇子母妃这些年给她的月俸和贴补包了一包袱,都托人给送了回来。 里面还有封信,大致是说,虽然二人不是亲母女,但相互牵挂胜似亲母女,不过,聚散终有时,二皇子母妃以后不必再牵挂,不要再与秦家有联系。 继母这是担心,皇帝不喜后宫与外面有牵扯,若她走后没人把握秦家与二皇子母妃的亲密程度,会给二皇子母妃造成麻烦。 包袱里还有几件婴儿衣物,说是盼着她早日生下子嗣,彻底把脚跟立稳,也算终身有靠,同时也是老人给孩子的祝福。 自此,二皇子母妃看似没了娘家支撑,不过皇帝反而更怜惜她几分。 但是二皇子母妃总是需要娘家的,便偷偷照应继母改嫁后生的两个儿子。 这两位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兄弟在子承父业从商后,表面与皇家没有任何关系,私下里却是二皇子母妃在外面的“眼睛”。 秦家大爷需要打理生意,充当二皇子母妃耳目的任务便落在一直不引人注意的秦二爷身上。 眼下秦二爷看似慢慢踱步、寻找目标,实际却是留意前来赌石的这些人的成交情况。 没有不盼孩子好的家长,秦家也一样。 二皇子母妃从当年的皇子侍妾晋升到太子侍妾,再到后来有了二皇子,果真是越盼越好,也就更值得越好越盼。 皇帝的成年皇子中,皇长子为庶出,且身体不好;三皇子虽是嫡出,身体也不好。 这样二皇子与四皇子的竞争关系便明显起来。 四皇子的母族是商户出身,看似比连个娘家都没有的二皇子母族要有力得多,但无人知道,二皇子其实是有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母族支持的。 眼下四皇子不但谋得开采玉石的差事,还拉回三十车玉石,没几天又听到风声说有玉石关扑,二皇子岂能不查探个究竟? 秦二爷为人低调,京都商圈里没人认识他,此刻也只以为他是畿县的什么不出名的商人,并没有人注意他。 秦二爷不懂玉石,更是看不出这些堆放的石头品质如何,但是他懂看人。 他现在盯着的就是那几名玉石匠人。 玉石匠人总是直接接触玉石的,从毛料变成净料再到成品,是整个过程的制造者,他们总能分辨玉石的品质。 几位玉石匠人都上了年纪,一开始是各看各的,很快几人就扎堆到一处,似乎对石料有什么看法。 秦二爷就听到一位老匠人对其他几位说:“我怎么觉着好料子不多呢?” 老匠人二就说:“我没接触过大而完整的石料,不好说料子好不好,兴许明面上看不出,得把料石碎开才好。” 老匠人三摇头:“我也没见过,得先买下才能解开石头,这可就难了。” 于是他们几个就想等着看别人解石,好从中获取些经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五章 老天划下的道道儿 秦二爷发现暂时不能从几位匠人口中获得有用的信息,便打算帮他们看到别人解石。 秦二爷把几位老匠人当做帮自己掌眼的行家,不过是间接的。 于是秦二爷就把目标临时转到那位一直专看大石头的商人身上,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跟着一起看。 那是位开珠宝店的商人,名叫庄韵,从酉州府过来的,此人在酉州府名气不小,甚至人送绰号“撞大运”。 说他撞大运是指此人虽为珠宝商,却没有什么鉴别能力,但是他店里却从没进过假货。 而且“撞大运”的运气是真好,他只要去撞,几乎每次还都能撞上大运。 比如说前年,酉州府来了位走商,向各个珠宝店推销珍珠,因为个头大,数量多,成色好,价格还便宜,别人都不敢买。 为什么不敢买?就是因为个头大,数量多,成色好,价格还便宜。 如此好的条件,不是货有假,就是货的来源有假,谁敢接手! 人家庄韵就接手了。 众位同行等着看他被骗后的凄惨结局,谁知,人家不但赚了大钱,还什么事情都没出! 这都两年过去,人家把分号都开到京都了,也啥事儿都没有! 此时庄韵看了一圈大個的石头,却在一个堆在地上半大不小的石头前停住了。 这块石头,大约一百多斤,边缘锋利,像是从巨石上生敲下来的一部分,有两侧断口出已经露出玉肉。 库房内光线并不很明亮,之所以能看到露出玉肉,是因为之前有人用水泼过,水迹未干。 秦二爷发现有些人也注意着庄韵的动静,只是那种注意带着些讥讽,也带着些好奇。 带着讥讽的,可能是因为那块石头表面虽然露出玉肉,却是人家看过放弃的,因此庄韵站那儿不走,显然是不但对玉石不懂行,甚至都看不懂此间情势。 带着好奇的,怕是认识庄韵其人,好奇他这次是否要凭这块被人放弃的石头撞大运,更好奇他能不能撞上大运。 秦二爷便也跟着蹲身下去,装模作样摸了摸露出玉肉的位置,又皱着眉头看了看石头上贴的价码:二万两,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 然后又往场地中间解石工具那边看了看,再看回石头,继续摸那玉肉。 如此动作,倒是让庄韵倍感“英雄所见略同”,说道:“兄弟,你也看好它?有眼光!” 庄韵人长得高高大大,嗓门也大,和他的名字显得有些不协调,人也是大大咧咧的,问秦二爷:“你买不?” 秦二爷露出犹豫的神情,说道:“我不大会看,两万两……就怕里面……” 显然是嫌太贵,怕里面没有玉肉。 庄韵却不在乎:“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碰上可心儿的东西不买,那赚钱干嘛使?” 秦二爷依旧犹豫:“只是……我怕……” 庄韵替他做决定:“兄弟,这么着,这石头我看上了,你要是犹豫就看看别的,这块我现在就付钱,你同意不? 你同意,我这就去交银钱让他们给解开;你若不同意,我就让他们过来找我拿银子,然后给我解石头!” 众人:“……” 这是选择题吗?同意和不同意有区别吗? 秦二爷对庄韵抱歉地笑笑,仿佛在对自己耽误别人买货而感到歉意,说道:“您请,我再看看。” 庄韵马上向陈管事招招手,陈管事便带着几名精壮的力工过来搬石头。 搬到场地中间,陈管事上前往石头上泼了些水,让那有玉肉裸露的地方更明显些,然后说道:“这位爷,这块料看起来不错,小的祝您旗开得胜!” 说罢便挥手,让壮汉拿着凿子和锤子上前来。 这是今天展出石料一个时辰后,第一个准备解石的人,登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包围过来看热闹。 秦二爷不紧不慢站到三位老匠人的身边,准备听听他们的分析。 老匠人一正好小声与同伴们嘀咕:“那块料子我刚才也看过,似乎玉肉只有浮面上那么一薄层,颜色还有些发青。” 老匠人二则说:“那石头正当间有道又深又长的裂,怕是出不来好货喽。” 老匠人三表示:“先看看,最好能多有几个解石的,咱也好长长见识。” 三个匠人,两个对这块石头毛料不看好。 “这位爷,”陈管事问道:“您是自己指个地方解开,还是听听大伙儿的意见?” 庄韵指着那道石裂答道:“就这儿,从这儿破开就行,这就是天意,老天都给划下道道儿了,不听老天的还能听谁的?” 那条裂纹一看就是天然、而非人为形成的,庄韵便把它称为“老天划下的道道儿。” 陈管事也不看好那石头,记得给石头定价的时候,行家对这块料的评语是“全靠露出的那点儿玉肉唬人吧,看能唬住哪个傻子。” 陈管事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他希望第一个解石的,能解出一块好料,来个“开门红”,这样也能让买家们增强信心。 可谁料眼前这位偏要当那被“唬住的傻子”,也是其他买家太过精明,个个不见兔子不撒鹰。 不过好歹也是两万两银子到手,也算是开了张。 几位精壮汉子拎起锤凿,叮叮咣咣开始在裂痕上打孔。 这个过程很漫长,石料坚硬,凿孔又要足够垂直,并不好使力,半天也只凿出浅浅的坑。 但是人们的耐性极好,有些人干脆就站在边上看,也有人看出这块石料应是从某块更大的石料上敲下来的,便想寻找那块大石料。 站着等看结果的,陈管事就吩咐摆上桌子,再摆几个条凳,让人能临时坐下喝杯热茶取取暖。 偌大的库房只凭几处火盆和一处炉子,并不能有多暖和,人们呼出的气还是白色的。 不过更多人的并不介意寒冷,也没人介意叮叮咣咣的噪音,依旧在一堆堆石头中寻找合意的那一块,希望自己能寻到最好的玉石来。 一个多时辰后,当三处凿孔均有一寸深时,人们重新围拢过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六章 砸啊砸(一) 三根拇指粗、一拃长的铁钉被插入凿孔。 一名壮汉脱了棉袄,露出肌肉贲张的臂膀,和鼓胀紧实让楼子里的姑娘都汗颜的胸大肌。 这是主办方为追求视觉冲击力刻意找来的壮汉,就那身线条遒劲的肌肉造型,足可媲美沃斯草原上的摔角王。 大汉先是端起酒碗灌了自己一口烈酒,然后鼓着嘴看了看,手里空空,干脆对着双手一喷,再把手相互搓搓,便操起搁在地上的一柄硕大铁锤。 这套操作,让大家觉得似曾相识,庄韵则大惊失色:“你干啥?又不是砍头,你喷什么酒啊?!” 众人:“……” 怪不得看着眼熟! 大汉抡起大锤,一下一下轮流敲砸在三枚粗铁钉上,随着敲击,人们听到石料开裂的细碎声。 老匠人一说:“听这声儿……怕是不好。” 老匠人二:“你这耳朵还挺好使,我就听不到。” 老匠人三:“老喽……”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有人看着侧面的石缝越来越大,喊道:“撬吧!” 另一名大汉拎着铁钎上前来,把其中一颗铁钉拔出来,再把铁钎往孔洞里插去,然后发力撬动。 “咔……咔啦!”石头被一分为二。 “唉……” “可惜咯。” “两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了!” “还不如打水漂呢,好歹能听个响儿!” 人们的嘘声传来,有真心惋惜的,也有说风凉话的,更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不是‘撞大运’兄弟嘛,咋了,这回大运没撞上?” 便有人接嘴:“撞歪了!” “哈哈哈哈……” 引得众人一片笑声。 庄韵毫不在意,潇洒地摆摆手,指着稍大些那半块石料说道:“无妨无妨!瞧,一块大一块小,也不好看,我说大兄弟,你把这半拉大的再给解开!” 那大汉其实不情愿的,应该说几名力工都不情愿。 开出玉石,主家一高兴,肯定打赏,他们这些力工就指望能得些赏钱呢。 可现在开出的是货真价实的石头,主家花好几万两银子最后得这么个糟心玩意儿,气还气不过呢,哪还有心情打赏他们? 庄韵看出力工的不情愿,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弟兄们,给我好好砸,砸出来了,一人给二两银子;砸不出来,一人一两,不白让你们卖力气!” 有钱就有动力啊! 几名力工高兴地操起锤子、凿子:“爷,这回从哪儿下手?” 庄韵瞧那半拉石头,上面依然有道裂,不太明显:“就这儿!老天划的道道!” 这次,几名力工不再是之前那种没有感情的工作,而是带着无比的愿望,在硬硬的石头上面砸啊砸啊砸,发誓要把银子赚到手好给媳妇买头花。 这次只需凿两个孔,虽然觉得比刚才更难凿孔,可还是不到一個时辰就凿好,准备抡大锤砸钉子了。 庄韵对那抡锤大汉吩咐道:“兄弟,这次你那口酒给我咽了,别喷,听见没?” “噗!” “噗!” “噗!” 大汉倒是没喷酒,嘴里茶水没来得及咽下的人,全喷了! 随着大汉一锤锤落下,石头迅速开裂,拿铁钎的力工上来,带着满脸的祝福和祈愿,将石头撬开—— “嚯!” “嗬!” “哎哟喂!” “好家伙!” “真撞了大运了!” 满肉! 撬开的两半断面光滑细腻,颜色洁白,边缘略略发青,满肉的玉料! 连凿脱落的碎片都闪着晶莹通透的光泽。 连负责打孔的力工都说:“怪不得感觉比刚才更费力气,原来竟是个实心的!” 玉肉越硬,玉质就越好,就越难凿孔。 伴随一声声倒吸凉气,人们先是震惊、继而兴奋、之后各种羡慕嫉妒、然后马上就有人询问:“这成色,得五万两吧?” 马上就有人估价:“那看伱怎么卖了,要是玉质里外都这么细腻,雕成摆件,出手慢,回钱也慢,但万一碰上懂行又出得起钱的,你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不过要是切成小块来做,成本既小、好卖,周转又快,没准儿卖的钱更多; 要是我,就切成小块卖,五万两?你信不信我能卖出八万两!边角料做个戒面、头面什么的,八万两,稳的!” 虽说人们跟着兴奋,可很快就冷静下来,有人说了句:“要是把料解开了,看见这玉肉,就算标价五万两,我也愿意掏钱; 可现在这么着,啥也看不见,先就拿出两万两……” 这话让很多人冷静下来,秦二爷透过人缝把目光转向陈管事,他注意到陈管事不动声色地往人群里看了一眼。 立即便有个声音喊道:“来来来,借着庄爷的运气,赶紧将我这块解开!” 那人亲自吃力地搬着块五六十斤的石头挤过来,石头看起来更是其貌不扬,标的价格也不高:五百两。 “这块就是个石头吧?”有人问道:“这块你也要?五百两买这么个玩意儿,回家压咸菜缸啊?” 引得众人哄笑。 有人好心建议:“要不你先拿锤子敲个角看看?” 陈管事说道:“咱们玩儿的不就是个心跳嘛,五百两,还不够众位爷喝顿花酒吧?” 于是众人又笑。 库房外凛风刺骨,呼啸的寒风怎么掩不住佃户们因被大雪压塌屋顶、砸死亲人的哀哀哭声,便恼怒地将积雪狠狠抛在他们身上,试图埋葬一切。 扎堆儿聊天的车夫们早已停止了话题,他们想去帮帮那些佃户,却不敢离开马车,万一主子们随时出来呢? 车夫们此时更是庆幸,给人家当奴才又怎样?至少现在他们有吃有住,不至于当路边冻死骨。 库房里温度虽不高,气氛却热闹至极,人们拿着厚厚的银票玩得不亦乐乎。 “喏,银票!”那人将五百两银票直接拍在陈管事手里,豪气地说:“让人给咱开了!” 就有人起哄:“五百两你豪气个什么劲儿?人家两万两都没你能装!” 又是一阵叮叮咣咣的噪音,不过这次人们不围着干等了,而是四处转着,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只是兴头显然没有之前那么足。 当敲击之声停止时,人们重新围拢过来,等待揭开谜底的时刻,神情明显理智得多。 随着“咔拉”一声,石头撬开,这下人们惊呆了——又是一个满肉! 色泽比刚才庄韵那块更显得洁白,一丝杂色都没有,玉肉细腻,而且解开的位置比较靠边缘,玉肉基本没有损失。 庄韵那块被分成两半了,可这块是完整的,就是说,这块毛料至少超过五万两。 这下人群彻底轰动了——五百两变成五万两,太划算了! 陈管事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带着“托儿”来,不然该被刚才那人的话给带了节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七章 砸啊砸(二) 连续两次“开门红”,且一次比一次更红,让商人们热血沸腾。 原本打算前三天用来关扑山料,只用两天便把山料卖光了。 而且第二天的成交量远非第一天可比,人们直接认购,根本不需现场解石,让力工们都没赚到赏钱。 究其原因,表面原因是解石太慢,凿个孔都要半个时辰一时辰的。 而真实原因比较复杂。 一方面,有些豪富知道这次关扑的幕后主办者是四皇子,便用一掷千金的办法巴结,能与皇子挂上钩,以后不更得财源广进? 再说,万一把自己巴结成四皇子的老丈人之一呢?四皇子如此能干,一年就搞回这么多车玉石,万一……自己没准儿有机会当太子的老丈人之一吧? 另一方面,有些豪富看出,虽然现场解石太慢,一天也解不出来几块石头,但几块不好的石头后总能有一块满肉的出现,说明这些毛料都很好嘛,哪怕买五块里出一块好的,都稳赚不赔。 还有另一个原因:倒买倒卖。 用玉石进行关扑,给商人们启发了思路,这买卖能做!这次来就当进货了,不然他们根本没有插手沃斯玉生意的机会。 回头在进的货中掺些别的山石,总会有鱼儿上钩。 “撞大运”的庄韵第二天也来了,好多人跟在他身后,就等着他眼光扫到哪块石头他们就下手抢哪块。 这人运气实在太好,跟在他后面沾光十分必要。 可是庄韵只在场地里转了转、喝了杯茶就出去了,让跟在他身后等着捡便宜的人很失望。 庄韵从库房出来后便去找自己的马车,却发现旁边有個正在停车的马夫看着眼熟。 来这里关扑玉石的商人,很多与秦二爷一样,身份不显,通常是某些家族生意的“二东家”。 比方说,郑春秋是官员,不能从商,但是他可以把商铺的名义转在家仆身上。 像陈管事,本是郑春秋培养的管事,但他也可以变成“陈庄头”,或者京都某个“奇货坊”的二东家。 这些人带来的马车上也没有任何标志,看不出是出自哪家。 所以庄韵在看到有些眼熟的车夫后,很是想了一阵儿才上前搭话:“你家主子豆粉、豆饼都吃完了不?还要不要再给送点儿?” 车夫有些迷惑:“您是……” 庄韵不动声色地对那车夫扬声说道:“你来,帮我把马车转个弯,轮子打滑!” 车夫倒是机灵,马上过去帮忙,而庄韵自己的车夫则很“配合地”把马车卡住动弹不得,必须得有人帮忙才行。 待到马车“终于”被从雪里转移到庄子外,庄韵悄声对那车夫说:“去跟你主子说,看看就得了,别花冤枉钱,回头我给你主子送几块好货便是。” 车夫马上行礼,并确认对方身份:“您和我家国公爷是……?” 庄韵便笑:“我家侯爷可是洪国公的忘年交!” 身份一确认,车夫恭敬的语气中更带了些亲熟,替他主子表示亲熟:“临洋侯可好?最近京里都传临洋侯遇难了,不知是真是假?我家老爷担心得紧!” 庄韵露出一丝担忧:“遇险,是遇险,只是现在还未找到人……让国公爷惦记了!” …… 是滴,来参加玉石关扑的人员构成就是这么复杂,虽然大部分是真正想做玉石生意的豪商,但里面也混有临洋侯的人、几位皇子的人,甚至还有……密侦司的人。 关扑第二日,山料便已售罄,四皇子在犹豫:是现在就把钱拿给父皇,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等河料也关扑完了一起汇报。 胡恒秋已经在御书房与皇帝做汇报了:“场面很热闹,那些商人是真有钱,买石头就像买葱头,跟不要钱似的。” 皇帝本来很恼怒四皇子善做主张,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玉石投入市场、何时投入、如何投入,连个可行性报告还没做出来,四皇子竟然就开始关扑了! 皇家与民争利?皇家贩假?这对皇家是何等恶劣的影响! 胡恒秋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或许有人能猜到是四殿下这次带回的玉石,但是应该也不能确定吧。” 这种此地无银的说法,对皇帝起不到安慰作用,但是钱能。 胡恒秋汇报道:“目前展出的山料已经全部售出,得银二百余万两,今天开始扑买的是河料,预计可能要比山料所获更甚。” 三十车石头当中,将近有二十车是山料,而这当中几乎九成都是被四皇子用来充数的山石。 居然把山石卖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这些商人,果然有钱! 按照四皇子所言,山玉极难开采,凿填放火药的炮眼很难,有时只能往玉脉周围稍微疏松的位置打孔。 工部配置的火药又极易受潮结块,时灵时不灵的,所以炸下来的石头什么样的都有,有玉石也有山岩。 而且为了能把石头运下来,需要控制在百斤左右,人力能背负并于山道行走才行,所以也没有太大的石块,通常是二三十斤居多。 真正所获的玉石毛料不过三车。 胡恒秋继续汇报:“根据下边人探得的消息,那真正的好料并未卖出,而是标以极低的价格,由他们自己人购买,并当场解石……,很是制造了一番轰动。” 就是说,连个真货都没卖?皇帝鼻子都快气歪了,要不是看在“两百余万两”这个数字上,估计能直接暴走。 胡恒秋:“今天开始扑买河料,河料基本都是小块,但是据说定价更高,说是河料比山料质地更为致密紧实,连石皮都能被利用上。” 山料,是风化层薄或没有风化表皮的原生玉矿;而河料则是不断经过河水冲刷、搬运得来的。 所以河料整体的细腻度、密度以及油润度,都要比山料更好一些。 这一点是玉石不同的形成环境造成的,大宣玉也是一样。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几位皇子的寝殿里,尤以二皇子得到的信息最早、最全面。 前天晚上,也就是关扑第一天结束后,他就得到秦二爷传给他的信,信很厚,内容很详尽,几乎胡恒秋汇报的信息,秦二爷也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所以昨天的山料关扑一开始,秦二爷便有意挑了几块比较小也比较便宜的石头买下,并不要求解石。 当别人问起时,秦二爷似说漏嘴的一句:“这种关扑有意思,家里的铺子……”便引起很多商人追随,以至于第二天的成交量暴增至石头售空。 “买桃子捡大的挑”本就是人们的惯常心态,又有庄韵那种解石解上好几次的操作,很多人都愿意挑大石头。 因为能多解几次增加希望;而且,石头越大,里面有玉肉的可能性越大不是? 若是小块石头,多买几块,也是增加收获几率的办法。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八章 看望 果真如众人所料,玉石河料的关扑更为热闹、热烈、热门、热情、热火朝天。 庄子院内已经不够停放马车了,院外通向田地的道路上,积雪被清除大片,四圈用木板围了围子,被当做停车场。 若仔细看,那些木板大小不一,但都很破旧,有门板、有床板、有窗板……从哪儿来的,不得而知。 庄韵只在上午来了不到半个时辰,打了个转就走了,弄得人心惶惶的—— “‘撞大运’怎么就走了?” “没钱了吧?上次伸手就扔出两万。” “两万还算钱吗?谁家拿不出手?怕是没他看上的吧?” “也是啊,难道今天的货里没有‘大运’?” “别逗了,今儿可都是河料,比山料强多了,你看看这价码,那‘撞大运’怕时银票没带够,急着去钱庄呢。” “但愿吧,他在,我心里就踏实,甭管他出不出手,他在就代表‘大运’在。” “你这么说也对哈……” 庄韵真的去钱庄了吗?没有。 他现在在洪国公府里,跟洪亮坐着喝茶呢。 洪亮神情既欣慰又复杂地看着庄韵:“想不到哇,小庄子,你如今也是腰缠万贯了!” 庄韵坐姿同站姿一样标杆溜直,面对国公爷,没有任何卑微的神色,却充满感恩和尊敬:“大将军,要不是当年您坚决把我送到楚家,没准我就被人整死了。” 庄韵当年是洪亮军营的一个小兵,因为得罪上官,被人家整治得生不如死。 发烧到走路都能晕倒的地步,还被上官罚去河边刷洗全营的恭桶,最后掉进河里差点淹死。 不过还是恭桶救了他,他昏迷中抱着恭桶,没有沉下河底。 军营这种地方,内斗起来其实比宅斗、宫斗更为激烈、更为直接,也更为常见,每次斗,发作急、见效快,且不死不休。 这是普遍现象。 作为大将军,与小兵之间隔得太远,不好越级插手,而且上下级之间阳奉阴违也不可避免。 所以庄韵就是在差点儿被人整死的时候,被洪亮以“淘汰老弱病残”的名义给办理了退伍手续,送到楚清身边。 像庄韵这样的小兵很多,流民出身,谁都敢欺负,要是性子倔点儿是让等两天以后才可以去刨。 也不让他们哭闹,否则就把他们全都赶走,来年不再让他们种地。 *注:田黄,也叫琼玉、彩玉或五彩石,现代叫金丝玉。颜色多以黄、红、白色为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九百九十九章 话题(一) 灾情由南往北,波及大半个大宣国,不可谓不严重。 不止南方暴雨连绵,北方也出现大风降温降雪的天气,北方一些渔猎为生的百姓,直接没了活路。 户部尚书说这是一次“国难”,有过之而无不及。 赈灾、救灾成为首要之事。 过年在百姓心中有多重要众所周知,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从腊月初八开始,就是百姓筹备年货、清扫房屋、准备祭祀的时候。 如今已经腊月十五,让百姓“平稳度过年关”,便成为赈灾的重中之重。 这重中之重的大头,便是粮食。 皇帝能带动捐款捐物,但也要有个范围,不是人人都能出得起一个月的俸禄。 很多低级官员在京都的房租几乎是他们最大的支出,也是最大的负担,即便是“双薪”,一個月的岗位工资若捐出去,剩下的品级工资也不足以维持他们的生活开销。 尤其此时粮价狂飙。 所以这次募捐,限制在六品及以上官员的范围内。 因此这样筹集到的粮食并不多,只能说给全国其他地区起个模范带头作用而已。 意在动员民间力量帮助朝廷分担赈灾重担,这在大宣被称为“劝分”,就是劝导人民有无相济。 但是各地粮仓受损严重,国家的储备粮不足以维持这么大范围的救济,所以还得面向民间募集粮食。 这种“募集”不是无偿的,而是国家以一定价格向有粮食的人购买,这个价格通常是在平价的基础上略有上浮,也叫做“劝粜”。 粮食在灾情期间堪比黄金,短短几天,斗米三百文已经飙至四百文,谁会平价售卖?真有平价粮,粮商都会抢破头! 在这种情况下,当皇帝听说玉石河料竟然也卖出二百万两银子时,不得不暂时放下对这次“关扑”行为的担忧。 因为粮价实在不好控制,有更多的钱才能买到更多的粮。 若此时用强硬手段打击黑心粮商来控制粮价,极易出现动乱,甚至引起沃斯国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既然手段不能做到“快狠准”,那么要付出的银钱就更多,如此,四皇子将三十车石头变成四百万两白银,可以说是解了燃眉之急。 四百万两银子在大宣是什么概念? 以时价斗米四百文计算,就是一千万斗米;一斗是十二斤左右,如果不吃饱,只求在寒冷的冬天不至于饿死,那么每人每月大概一斗米就够。 就是说,四百万两银子,按现在的米价也够千万人吃一个月的。 再配合国家贮备粮的调剂,重灾区的粮食需求能够得以保证。 当然,只管一个月的口粮,远不够赈灾,因为人不能只活这一个月,但最起码,这个年关算是能挺过去了。 所以目前朝廷要最先做的事情,是一边约束粮商、控制粮价,一边购买粮食。 但矛盾也在此处,既然顾虑结了死仇的沃斯国落井下石,不敢放手严惩黑心粮商,那控制粮价的力度就不足。 能让其不再上涨,已然是尽了天大的努力。 同时,为提防灾区发生内乱,也提防沃斯趁火打劫,朝廷下令各地驻军严防死守,戍边军队更要加大边境巡防力度。 可这样一来,军队的粮草需求也成了大缺口。 而结果就是,手里有粮食的更不会卖粮,谁知道粮价还有没有正常的那天呢? “劝分”、“劝粜”不好使,朝廷便打算强行向“有余力的群体”进行摊派。 ************* “什么?跟咱们要粮?”一名商人声音陡然增高,他是西城典当铺的二东家。 青瓦台二楼的一间包房里,四位商人模样的人聚集于此,其中一位,正是秦二爷。 “我也是听说的。”秦二爷端着酒杯向几人示意了下,可惜没人响应,他们被秦二爷带来的消息惊到了。 秦二爷说道:“今日我去‘金玉满堂’,想让工匠帮忙解开我买的几块玉矿石,结果人太多了,都排队等着; 便听有人说朝廷马上要对咱们经商的征收粮食了,每家最少不得低于五十石; 咱们粜米,朝廷按每石二千零五十文收;要是出钱不出粮,按每石四千一百文上缴; 也有说每家不得低于一百石的,要是经营田庄的,按“十税一”收缴,尚不知消息真假。” “金玉满堂”是洪夫人的铺子,如今是京都最大的珠宝店,早就取代了曾经的“永兴盛”。 武继昌儿媳妇的嫁妆铺子“永兴盛”,在郑小柔的操作下早已变成“三顺镖局”京都分号。 当铺二东家怒了:“还有完没完了?!” 茶行的东家显然对石头更感兴趣,他率先关心秦二爷解石的成果:“秦爷开出满肉的没?” 秦二爷苦笑:“我一个小本经营的外地人,哪有你们财大气粗,尽挑大的买,自然有机会开出满肉的来; 我买了三块小的,加一起才五十多斤,也只解了一块石头,啥也没有,就是石头。” 茶行东家:“怎么只解一块?” 秦二爷:“‘金玉满堂’等着解石的人多,我也等不起; 后来他们家店伙计说,临街那家‘切磋琢磨’专门承揽珠宝切割打磨的,他们家工具好,我便去了; 可那里排队的人也不少,我解开一块,就是破石头,白花了那么多钱,心情不好,不想再耽误功夫,就走人了。” 听到秦二爷说“破石头”,几位东家相互对视一眼。 秦二爷便问:“诸位呢?你们可解出好玉了?” 茶行东家说道:“你剩下的两块石头,花了多少钱,我用同样的价钱买你的,行不?” 秦二爷:“为何?那两块石头看上去和我解开那块差不多,估计也是个破石头,您因何还要买?” 茶行东家:“实话对你说,我家这次买的石头不少,可没一块有料的,我可是亏大了; 我们几个打算把剩下没开的石头,挑便宜的凑一凑,等过了年,去南边也搞次关扑,把本捞回来。” 秦二爷:“这样啊……也是个办法,谢谢您照顾我这个外地人,不然年我都过不踏实了; 不过,您几个真是财大气粗,这时候了还要花钱收石头?” 茶行东家:“秦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二爷说道:“朝廷万一真的要征粮食,不是又是比支出?”顿了顿,秦二爷又说:“是我小家子气了,几十石粮食也不值什么的,您几位出得起; 只是我这小门小户的就不成了,这会儿把粮食缴了,就怕来年不够吃,那时候粮价不定得多高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章 话题(二) 秦二爷把话题重新拉回粮食问题上,几位商人便都沉默下来。 良久,一直没有说话的钱庄东家开口了:“要说呢,就算征一百石粮食,也不过四百两银子的事儿; 可是,谁家又没有田庄呢?我看在座的,秦爷我不了解,咱几个每家田庄都不下一千亩地吧? 一亩地的收成最多也就三石,千亩不过三千石,按十税一算,就得再缴三百石,也不过千百两银钱……” 一千多两银子,对于没事儿就跑青瓦台吃饭的人来说,真不算个事儿,可是…… 钱庄东家:“可是一户按五口人算,一年也吃不过一千八百斤米,一百石粮食,够一家五口饱吃六年半! 这么些粮食交出去了,咱们家大人口多的,自己吃什么? 再有,凭什么呀?凭什么咱们才捐了银子,又要缴粮食?竟还要缴双份? 凭什么朝廷的责任要我们承担?合着咱们经商的就该死? 对了,他们宗室呢?天下田庄最多的怕就是宗室了吧?他们缴不缴?” 钱庄东家不愧是天天与钱打交道的,算账极快,他心里稍稍一转,就把秦二爷所说的缴粮问题算出具体数字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一百石粮食,听起来不多,却够一户人家吃六年半。 更别说买卖干的大的商户,家里土地都不少,如此一来,竟是双重缴粮。 当铺二东家嗤笑一声:“你都说了那是宗室,人家可不是商户,他们缴个屁! 怕是从咱们手里刮走的粮食,第一個就得拿去填他们牙缝!” 宗室是相对于皇室来说的,皇室是皇帝的直系亲属,宗室则是皇帝家同一个祖爷爷下面的其他分支。 除了宗室所分布的州府需要负担他们的经费外,朝廷每年还要再支出大笔补贴,连宗子的教育费都得补贴。 “唉!”秦二爷重重叹了口气:“可不是!这么说来,好几年的粮食竟都要我们来出! 不过诸位也别太生气,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兴许朝廷不会这么狠呢。” 朝廷确实不会这么狠。 皇帝经过与众臣紧急开会,初步定下的计划是商户五到十石,地主和富民十到二十石。 就是说,依照户籍,是商户的征缴商户那份,是地主的征缴农户那份,并不重复征缴。 而且并不是所有商户和地主,而是按照经济实力进行差别募集,小商户和小地主、小富民不计在内。 并且也只是面向轻灾区和非灾区进行有偿募集。 换句话说,朝廷的打算是面向指定群体,平价收粮。 但是,“道听途说”就意味着“无风不起浪”,就足够引起民怨。 至于到底是五石还是五十石,就不重要了,因为之前皇帝带头捐款捐物,已经就向商户们募集了一次。 若没几天再来这么一次,从感觉上就让人烦躁。 更何况,钱庄东家问的有道理——凭什么? 有钱是罪吗?“八风”是有钱人搞来的吗?凭什么这些损失让他们弥补? 好,就算是朝廷给钱,那差价怎么算?再有,今儿我把粮食平价卖给朝廷了,回头我没粮食吃,朝廷还会不会卖我平价粮食? 我再有钱,我即便一掷万金那是我愿意,我买得起吃亏买得起上当,就是不愿意把钱白给别人,一个子儿都不愿意! 甭与我说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种话忽悠临洋侯那种不会算账的傻子去吧,我们可不受忽悠。 这就是很多有钱人的想法。 秦二爷又“滋儿”了一口小酒:“青瓦台这酒是真不错!你们说,同样是不值钱的玉米烧,他家的咋就这么醇香?” 这话提不起众人的兴趣,当铺二东家说:“一个农妇出身的,怕是只尝过玉米烧,就鼓捣起玉米烧了呗,啥东西你认真琢磨,总能有所获就是了。” 钱庄东家嗤笑一声:“也不知青瓦台要不要缴粮?还有,宝清祥不也是她家的?要不要也缴粮? 你们说,别人是在一个名号下开分号,她家是搞出好几个名号来,那是按名号缴粮还是只缴一份的? 那么有钱的人,只缴一份儿的话,太少了吧?” 当铺二东家说道:“那谁知道?不过,人不都没影儿了吗?那恐怕是人家让缴多少就得缴多少,她也做不了主喽!” 茶行东家的思路还是往玉石方面转悠:“这次,楚家好像没人去关扑那些矿石?” 当铺二东家提醒道:“人家早就搞回来不知道多少玉石了,还差那点儿? 对了,我说各位,咱们今儿话说到这份上,你们敢不敢说句实话,你们买的石头里,开出玉石没?” 茶行东家:“伱呢?” 当铺二东家:“行,我就当把兔子——我买了三块大两块小,就开出这么个玩意儿!” 说着,当铺二东家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一指厚的玉石来,青白色,里面布满了絮,让玉石显得既不通透也无甚光泽,还有好几道明显的绺裂。 就这种成色,就这个大小,也就值一二百两银子,想打个镯子都避不开那些绺裂。 当铺二东家:“三大两小,就出个这,兔子我当了,你们撒鹰出来吧,说说,你们开出多少?” 茶行东家真的撒鹰了:“实话实说,我连你这点都没有,啥都没开出来,气得我把几块石头挨个全敲碎了,也没有半点玉肉。” 钱庄东家斜眼看向他:“真的假的啊?” 茶行东家指天誓日:“我要说半句假话,明年让‘八风’把我家几处茶园全都卷了!” 这个誓言够毒。 茶行东家:“敲完我就后悔了,干嘛不留着整个石头也搞个关扑,把本钱赚回来呢?所以我才找你们说这事儿嘛!” 秦二爷突然眼睛一亮,然后满目歉意地对茶行东家说道:“对了,我那石头晚些日子再卖给你,成不?” 茶行东家:“什么意思?” 秦二爷:“我……我想试试把石头给朝廷,看能不能抵一百石的粮款,剩下的还给我后再拿给你们去关扑; 他们要是不还我也行,就算我捐款救灾了,也赢个好名声,可那样就对不住您了; 刚才答应您答应得有点早,不过那时候我没想到这一点呀,对不住对不住。” 这……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反正这把也是上当了,不如试试?随便拿块小的就能忽悠成一百石的粮款了吧? 希望的火花在众人眼中不停闪耀。 茶行东家这下更后悔了:不该全砸碎了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一章 闹、闹、切克闹!(一) 朝廷首先面向商业群体募集粮食,有一定的道理。 募集的对象主要是中大型商户和地主。 从社会地位上讲,商人社会地位低,任何对商人的政策、哪怕是盘剥性质的政策,也显得正义十足。 他们虽然是有产阶级,但富而不贵,至少表面上不贵,在富者与贵者发生冲突时,富者只能屈从于贵者。 但是另一方面,商人中的大商人,由于经济实力雄厚,上跻身官场、下求田问舍。 就拿京中的大商户来说,要么背后有贵人做东家,这贵人通常是高官显贵,比如秦二爷,虽然他们自己本身是东家,却暗地里挂靠二皇子。 要么商户不但有钱,还有田,所以才会有钱庄东家他们几个“双重征粮”的认知。 同样,中大型地主也是如此,经商起家,最后求田问舍变更户籍为农,是很多在家族二代、三代中无法培养出“士”的商人的过渡做法。 这类人手中有钱、有生产资料,是割不完的韭菜、薅不尽的羊毛。 对于统治阶级来说,他们拥有的一切,是在统治阶级给搭建的平台之上获得的,让他们做点奉献,不是很应该吗? 但偏偏这波韭菜长得老、这波羊毛皮子紧,割不动也薅不掉。 官差只管给名单上的商户送去书面通知,告诉在哪天、往哪个粮库送去粮食,应该说动静很小,没造成任何舆论。 但是,在粮库门前,出现了不小的风波。 没有喧闹,但是很多人围观—— “这些可是沃斯玉矿石,不比米粮值钱?” “对啊!五石米,也不过二十两银子,我这一块矿石,可是花了五千两买下的,我还让您随便挑位置切割,这可是我们支援灾区的诚意啊!” “就是,切大切小我们也不计较,让你们占点便宜就占点便宜,反正也是为了灾民好。” “赈灾赈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前些日子我们捐钱了,现在我们又捐矿石,还要我们怎地?非要把我一家老小的口粮都拿走才行?” “他们是灾民,可你们非同我们搜刮粮食,是想把我们也变成灾民呗?” “都说了五石米不过二十两银子,我们都让你们随便切矿石了,这么大块玉矿石,你就算切块石皮都值五十两银子; 你若切出块羊脂玉来,那不得价值连城?我们这赈灾赈得都下血本了你们咋还怪罪上了?” 负责在粮库登记征粮的只是小吏,一共才三人,哪里对付得了这么多张嘴? 不远处的酒楼里,钱庄东家和茶行东家望着这场热闹,有些乐,也有些狐疑:“我以为会是咱几个带头,他们才能闹起来,怎么一上来就全都闹上了?” 茶行东家:“谁知道!不过,一块闹,总比咱们亲自挑头好,不过,这事儿谁传出去的?” 两人面面相觑:今儿当铺二东家和秦二爷都还没露面。 能是他们俩? “哟,我来晚了我来晚了!”秦二爷的声音在包房门口响起:“今儿怎么回事,路上堵得厉害,我下了车腿儿着走了三条街过来的,马车还在路上堵着呢。” 再顺着窗户往外瞧瞧:“咦?他们怎么……怎么都……?” 显见也是明白眼下境况因何发生了。 几人正游移不定,当铺二东家气急败坏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外面是怎么回事?” 当铺二东家满头汗,在这大冬天还开窗户的包房里,他皮草帽子下散出一圈白色雾气,混合嘴里呼出的白气,整個脑袋被包裹在白雾中一般,活脱一个刚出锅的红烧狮子头。 看来也不是这俩人传的。 ************* 四皇子寝殿。 四皇子的亲娘舅强忍不满和担忧,看着这个皇子外甥砸完茶杯砸茶壶,但是该汇报还得汇报,得指望四皇子给他们出气呢。 娘舅说道:“咱书局派人去送粮,直接运去一百石大米,虽然朝廷只征五石,但咱不是想着不给殿下丢脸? 谁知一去就被人告知,可以用玉矿石代替粮食; 伙计不明所以,就看好多人家直接抱着石头就往人家粮斗里放,把人家粮斗都给砸裂了,还要问人家是按分量算还是按大小算; 咱家伙计怕出事就先跑回来禀告,可留下的伙计想缴粮,竟被那些带去石头的人家给拦着,问咱书局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真是印的书多,知道怎么用学问蒙人银子,还专蒙商人的银子; 说真有那份心,就不该搞弄虚作假的事; 说咱们是变着法刮空商人的钱袋子; 说咱把别人的钱骗进自己口袋里,然后拿出九牛一毛来充善举……反正就差直说那些石头是殿下您卖的了。” 四皇子的母族从商,干的却是文化产业,他们家是大宣最大的出版印刷连锁企业——“无不知书局”。 四皇子自然不能让自己家人去搞什么“玉石关扑”,所以才怂恿郑春秋去做这事。 可谁想到,郑春秋竟把他卖了!他还抓不到把柄! *************** 二皇子寝殿。 二皇子母妃捞起一个金灿灿的蛋饺放入儿子的碗中:“这是我让小厨房按伱说的法子做的,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二皇子十分享受地品尝,还舀了一勺冬瓜干蘑汤喝:“嗯,真的鲜香!” 当初楚懂做的蛋饺,明明自己先预定了,却被老四那王八蛋直接甩银票端走第一锅! 什么都跟自己抢,我看你这次能抢到什么! “母妃,秦二舅没让人认出来吧?”二皇子问道,有些不踏实。 二皇子母妃:“你二舅舅做事一向稳妥,又不常在京里出现,没事的,何况茶行的东家也不是只找他,凡是买过石头的,几乎都找了个遍。” 二皇子:“我是说今天,今天不是都去粮库了?就怕去的人多,总有认识秦二舅的。” 二皇子母妃又给儿子夹个蛋饺,说:“放心,就是因为人多、车多,路上积雪那么厚,别说车打滑,人走路都打滑; 你二舅舅还让几条街口都发生马车剐蹭,把路都堵上了,不但他会晚到,也让粮库那边多乱上一阵子,闹得大些。” 二皇子露出满意的微笑:“嗯,秦二舅果然稳妥。” 事情说完了,吃喝才是正经,二皇子母妃又给儿子舀汤:“只是时节不对,没有鲜蘑,只能用干蘑,不过我觉得味儿还不错,你尝尝正宗不?” 二皇子:“嗯,挺好。” 正宗是正宗不了了,当初楚懂用的是猪前腿肉,如今这个是羊肉馅儿的,有些膻,也没有据说是青瓦台独门的什么“味精”提鲜。 不过二皇子依旧很惬意就是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二章 闹、闹、切克闹!(二) 秦二爷办事果真稳妥,粮库那边已经闹腾到引来京都府尹亲至的地步。 要说是向普通老百姓征粮,还真不至于闹腾,不但不闹腾,就算被收粮官差“淋尖踢斛“也得忍气吞声。 但是这次征粮对象是谁?都是在京城里站得住脚的大商人,都是有背景、有人脉的人物,仅凭三个小吏如何抵挡得了。 小吏倒是不知道“玉石关扑”的事情,前来缴粮的也是商人们派来的伙计,按说不至于闹到府尹那里去。 但是吵架无好口,不定哪句话就激化矛盾,再在伙计们有意无意吐露出“四皇子如何如何”的话语,小吏们就知道这事儿不小,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于是,京都府尹秦王就来了。 事涉皇子,作为皇子们的叔爷爷,必须亲自来查看事情原委,这可不仅是关系到皇家颜面,更是要引发民乱的苗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马上要过年的时候。 过年,关系到拜神祭祖、家族根源,祈福辟邪,是人与自然的融合,是体现人向自然索取和回报的重大节日。 就算是再穷的人家,也会在过年的时候扫扫房、擦擦床,平时吃饭米汤稀得见不到米粒,过年这天也能见到。 就可见,在这样的时候,筹粮救灾牵扯出“皇子欺民”,是多么严重的事件了。 只是,事情大体调查明白了,但是到底谁说出“四皇子”三个字的,却是没人承认。 人多嘴杂,这要上哪儿求证去?可这三个字人人都说了,就是没人承认谁先说的。 把人通通带走,审!所谓“玉石关扑骗财”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审就审出来。 但是有句话叫法不责众,这個“众”竟还是关系到各家族势力、关系到京都经济支柱,还能查谁? “父皇,儿臣的确把想法与郑尚书说了,可儿臣没想到他会去做啊!”四皇子再次抱着皇帝的大腿哭嚎。 不抱大腿不行,他爹又要去墙那边摘宝剑。 以前只觉得那宝剑亮亮的很神气,现在觉得那宝剑亮亮的闪寒气! “你若不指使他,他如何取走那些石头去关扑?”皇帝挣了一下,挣脱儿子的束缚,还踹了他一脚:“出事了你不但不敢承担,还要把责任甩到别人头上,这就是你的担当?朕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说那些石头未入库,指的是没有经过清点登记、存入皇家指定仓库;但总是需要找个地方暂存的。 若没有皇家的首肯,郑春秋没资格拉走那些石头,所以既然关扑都已经发生完了,自然是临时库房接到四皇子的命令。 这是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的事,四皇子却还在推卸责任,皇帝能不气吗? 四皇子也突然发现,纵使这一年他强壮了不少,可胳膊依然拗不过大腿,父皇使使劲就把他甩脱了。 看来,前次抱大腿,父皇根本是没真用力。 任何一个家长,面对孩子闯祸肯定是生气的,但更生气的是孩子闯了或却要推卸责任。 前者是水平问题,后者是人品问题。 皇家子女,若闯祸不能收场,就已经是无能的表现;若不能收场还推卸责任,基本上就可以做当一辈子仰人鼻息的闲散王爷的准备了。 皇帝岂能不愤怒? 原本看这老四还算聪明的样子,皇帝也有心思将他列在储位人选上;纵使玉石开采任务完成得并不好,但皇帝还是有心给他再努努力的机会。 可如此没有担当之人,说明品格出问题了,纵使努力,方向也不会正确,不走正路的人,将来若成帝王,江山会怎样? 这是作为父亲,以教育儿子为出发点的思路。 但是作为帝王,要以皇家尊严为出发点处理事情。 “……天未悔禍,王室多難;工部尚书郑春秋身为工部官员,执掌农垦水利、土木工程,本应以勤赋能,亦笃亦行; 孰料其先有贪功揽绩之过而不改,后又消极怠惰致使采玉误工误时、致劳工无辜殒命; 实是枉顾皇恩,不知悔改;即便如此,朕仍念宽容之心,不忍诛之; 然其悖逆不悔,逆乱之心愈显,于天下莫不奋力以救灾之际,为重行贪婪之事,假借皇家之名,以砾石欺诈钱财,实乃诽谤皇家、祸乱民心……” 前来宣旨的是许念平,小伙子因是成年后意外被狗鱼“净身”,因此声音依旧浑厚有力:“……其罪当诛,罪不可赦……然天下大灾,朕不忍牵累过重,特予以全尸,其家产抄没以赈济灾民。” 郑春秋早已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痴痴呆呆。 他身后郑夫人伏地哭嚎:“冤枉啊!冤枉啊皇上!我家大人冤枉,这明明是四皇子授意我家……” 郑春秋突然有了反应,返身扑过去一把捂住郑夫人的嘴! 这时候还敢牵扯四皇子? “哼!”许念平轻哼一声:“皇上口谕:‘汝毙之后,祸不及家’,可是如今……” 郑夫人马上闭了嘴。 郑春秋傻笑了两声:“呵呵……呵呵……祸不及家,臣接旨,臣谢皇上隆恩!” 还祸不及家?是祸不及家人,而非祸不及家产! 郑夫人就算不用跟着丈夫被处死,家都被炒了,她除了流落街头,还能如何?去找她亲闺女?就凭她连二里地都走不动的双脚吗? 当晚,“郑春秋畏罪自缢”的消息便传遍京都。 这是死了也不得好的结论,因为还没等皇家缢死他,他就提前死了。 虽说结果是一样的,但结论可不一样。 最近因为临洋侯的失踪,以及“玉石关扑”等事情,洪亮天天都去上朝,自然也知道郑春秋的结局。 不知为何,明明很为楚清担心的洪亮,得知郑春秋“畏罪自缢”的信息就有些高兴,免不了去青瓦台喝喝小酒。 “哟!什么风把国公爷吹来了?”四儿上前招呼:“您在一楼坐坐还是去楼上包间?哦对了,黄老大人今儿正好也来了,您要不要去见见?” 听说黄忠也在青瓦台,洪亮直接让四儿带路:“我得找老哥哥蹭酒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三章 与我们同在(一) 洪亮进了黄忠的包间,自然感慨好一阵楚清的下落不明,只祈祷老天开眼,能让楚清遇难成祥。 这一文一武,大半辈子都没有过交集,只因前年楚清被诬谋反,二人为楚清抱打不平,竟成了好友。 黄忠是来青瓦台打听楚清消息的,老人家没想到才分别不久,楚清竟因“八风”失踪,实在放心不下。 聊了好一阵儿,洪亮一拍大腿:“我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了,我来是想告诉楚家小子们,他们老大的亲家死了,问要不要庆祝一……呃呃……哀悼一下?!” 黄忠的手指遥遥点向洪亮,笑道:“你呀……说说,怎么个事儿?” 洪亮就把四皇子怂恿郑春秋拿石头换钱,然后被买家以石代粮应缴、闹出舆论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总结道:“我估计,要是没这事儿,只论他们没采回多少玉石,还真罪不至死,至多贬官到蛮荒之地而已; 可偏偏老天下的那点儿雨雪,全都下进他脑子里了,非要行这等欺诈之事,还打着四皇子的旗号,天家能容他?” 黄忠一口小酒灌进嘴,吧唧吧唧,点评道:“这也是狗急跳墙的做法,你想,他岳家倒了,他想不被贬官,只能破釜沉舟赌这一把了; 只是这事儿应该不这么简单,他又不是傻子,岂能明目张胆就打着四皇子的旗号? 怕是被有心人抓到机会宣扬出去的……能是谁呢?” 洪亮俯身压低声音猜测道:“你说,能不能是楚大妹子干的?” 黄忠眼睛一瞪:“她有那个脑子?” 洪亮收回身子:“也是,大妹子一根筋,比鸭子还直肚肠,确实没这本事。” 站在门口给两位老人把门的四儿:…… 黄忠指点:“这事儿啊,不能是外人干的,你琢磨琢磨,郑春秋是替谁受过?” 洪亮:“替四……” 门口的四儿:不是我。 黄忠:“如果四……倒霉,谁最高兴?” 洪亮:“一二三五六七八九十!” 黄忠:“嗯,其中一二吧,或许人皆有份也未可知。” …… 两个老人如此猜想,是出于他们都曾为官身才有的思路,民间可就不这么看了。 郑春旗获罪的圣旨是公告天下的,不然“以石代粮”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何能为四皇子揩净屁股?如何能达到以儆效尤的效果? 所以郑春秋的结局,一时间成了京城百姓议论的“头条”,反倒把“赈灾”举措挤到“榜二”位置。 可马上,郑春秋的夫人又“力压群雄”,占据了“榜一”的位置。 事情是这样的: 郑家家产被抄没,自然朝廷赐的府邸也被收回,郑夫人一下子成为丧家之犬。 好在抄没家产的时候,允许她带了几件衣服离开,并且没有没收她身上所戴的饰品。 可一個内宅妇人,身上是除了首饰不带银钱的,人家就是出门消费,也自有贴身丫鬟帮忙付账,因此郑夫人可谓是净身出户。 但凡还有活命的机会,人是不愿意求死的,尤其是亲眼见过丈夫缢死的惨状之后。 所以郑夫人打算找个典当铺子,把首饰当了,然后租车去投奔亲闺女。 可是,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也好,说是落井下石也罢,反正转遍所有的典当铺子,没有一家能给个合适的价格,而且越换铺子,出的价越低。 终于,在饥寒交迫又疲惫不堪地重回第一家当铺后,当铺二东家做主,低价给郑夫人的首饰办理了“死当”手续。 当铺二东家说道:“你也别在我这哭穷装可怜,你们家要是可怜,能干那缺德带冒烟的事儿? 不过呢,既然圣上都冲着临洋侯的面子没判伱们一个满门抄斩,我自然也给临洋侯留上一分颜面; 能给你这个价钱,不是冲你可怜,你得感谢你有个好亲家!” 这就是民间的看法。 民间认为,既然拿石头当玉卖这件事是郑春秋干的,还敢假冒皇家的名义,皇上没判他们家诛九族、也没判满门抄斩,只能是因为顾虑临洋侯的面子。 郑夫人是在满城人投掷的雪球中离开京城的,并没有租到马车。 别看临洋侯在权贵心中、口中不是个好人,但在百姓心中,人缘还是不错的。 敢冲沃斯王叫号、还把人轰炸个屁滚尿流;给地震灾区送衣送粮;自己都失踪了,可楚家人还在捐款捐物;听说,南方重灾区,还有楚家人带着搜救落难者、帮助幸存的人们开辟安置之所…… 临洋侯虽然失踪了,可临洋侯的影子处处都在。 “临洋侯与咱老百姓同在!”海州的岸边,楚家小子们正带领着百姓捡拾海货。 “八风”肆虐之后,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目前能看到的唯一好处是:海滩上密密麻麻的海货。 不同的地段海货还不同,比如说这片海滩上,遍地是生蚝、海贝;隔很远一段的海滩上,冲上来密密麻麻的海肠和海虾。 这些东西极少有人吃,除非是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到危险的海边捡拾海货充饥。 现在,就是活不下去的时候,楚家小子们却给灾民们开辟了“生财致富之路”。 “这几天大家都早些来捡!”灾民们如此相互告诫和鼓励。 海州,历代都是朝廷发配罪犯的“远恶之地”,可以说,这里是由罪犯组成的地界。 但是如今,总数八万人口的海州,一场“八风”过境后,只剩下一万多人口。 凄凄惨惨,民不聊生。 楚家小子们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能够把这些海物都处理干净,晒成干,临洋侯会给合适的价格进行收购。 不仅如此,楚家小子们还组织他们把生蚝熬制成蚝油,这可是金贵物,一百多斤生蚝才能熬出一斤蚝油。 就是因为产量低,所以价格非常高,这是海州幸存者当前、乃至很久以后长远的致富途径。 “临洋侯与咱老百姓同在!”,海州人一边捡拾生蚝,一边不断地感恩。 “你们说的临洋侯,是叫楚清吗?”一个青年问道。 这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很是瘦削,个子却不矮,说话带着北方口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四章 与我们同在(二) 海州这个地方,和京都有个相似之处,那就是口音纷杂。 京都口音纷杂是因为南来的北往的,不管是做官还是经商,都汇聚在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海州也是,甭管南来的北往的,犯了罪的,经常往这儿发配。 因此,没人会对不同口音产生疑问。 此时大家都是难民,正是需要同心协力共渡难关的时候,因此人们都热情得很。 听到瘦削青年的问话,马上便有人给出答案:“是呀!临洋侯就是叫楚清,听说,是个巾帼英雄呢!” 瘦削青年又问:“当官的那個楚清?北方人吗?” “是啊,你认识?”祥子问道。 祥子这次没有跟随楚清出海,楚清只带了足够的水手,没有带他们这些水性不咋地的护卫。 可楚清失踪了,祥子无比自责,带人疯狂沿海搜索,他们最怀疑的地方就是海州。 因为海州位于大宣最南端,而且向海里突出个尖角,楚家人判断,被“八风”席卷过后形成的海流,最有可能将楚清的船带向海州府的方向。 祥子他们一边组织当地人随同他们出海搜索楚清的下落,一边帮助当地人自救。 这是相辅相成的两件事,没有对当地人的帮助,当地人又如何能辅助他们出海? 只是能组织到的渔船太小,并不能远航。 而且“八风”过后,雨水仍坚持了两三天,当地人说,如果不等到海水变清澈,出海依然会遭难。 搜寻楚清进行得很不顺利,倒是帮助人们搜回来不少财物,虽都不值什么钱,但是破家值万贯,哪怕一块木板子,也对这些灾民有所帮助。 见瘦削青年没有马上答话,祥子不由得抬眼向他看去,那青年刚好手一哆嗦,便被生蚝的壳划破手指。 这两天,为捡拾生蚝,几乎人人手上带伤,碰到水,被水中盐分煞得生疼,所以人人的手都是红肿的。 那瘦削青年把手指放入口中嘬了嘬,力度有些大,好像要把自己的血一口气抽干似的,脸上却露出略有些狰狞的笑。 知道的是他自己手划破了,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别人手破了,他看着解恨一样。 祥子眯了眯眼。 要不是前天早上收到家里的信,说老大已经安全上岛,祥子这会儿就会怀疑是不是眼前这小子谋害了老大。 “你跟临洋侯有仇?”祥子问,表情自然,就像随便聊天。 可周围的人听了不乐意:“谁跟临洋侯有仇?那么好的人为啥会有仇?” 楚家的人就在眼前,帮他们渡过难关,怎么还能结仇? 一个人这样说,很快一群人都这样说。 这里面当然有真心觉得楚家人不错的,楚家人都这么好,临洋侯作为主子的,更是差不了。 更多人则是因为“识相”,他们离朝廷太远,外面的事进不到他们的耳朵,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临洋侯是谁。 但是必须得说临洋侯是好人,在朝廷的救助没有到达之前,能帮他们、也肯帮他们的,只有眼前这些楚家人了。 如此,便有很多人争相说临洋侯是好人,跟临洋侯结仇的,肯定不是好东西。 而此时祥子正盯着瘦削青年看,人们便把焦点集中在那青年身上:“是你跟临洋侯有仇?” “临洋侯怎么你了就跟人有仇,怕是你得罪人家了吧?” “那你肯定不是好东西!” “对,得罪临洋侯的,肯定不是好东西!” “怪不得一个北方人跑到海州来,定是犯了大罪,没准儿还是临洋侯抓住的,要不怎么跟临洋侯结仇?” “那不活该?!果真不是好东西!” 海州住的人,原住民极少,基本都住在城区,但凡有些本事的也都搬家到外地,不愿意待在这种要地没地、还动不动就狂风、海啸的危险之地。 所以更多住户是发配来的犯人以及后代,他们已经怕了当官的人,见到当官的第一反应就是讨好。 如今临洋侯的家人带他们自救、帮他们谋生计,他们更是奉承至极。 瘦削青年看到自己都没说话,仅是别人问了句是不是跟临洋侯有仇,自己就被群起而攻之了,腮帮子咬得死紧,后糟牙都快咬碎了。 他突然爆喝:“伱们知道个屁!什么好人?什么善人?她害得我家破人亡! 要不是她,我们一家能被除族? 要不是她,我们能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要不是她,我爹我娘能死在这穷到不长草的地方?!” 越说越是暴怒,瘦削青年狠狠将手里的生蚝砸在地上,与地上密密麻麻的生蚝磕在一处,碎壳溅到周围人的身上。 碎壳坚硬,边缘锋利,被溅到手和脸上就是一道小小的血痕。 虽说南方沿海的腊月不算严寒,可大早上的也绝不暖和,手也是冻得又红又凉,时不时还要吸溜鼻涕。 先是被个瘦削小子暴吼,然后又被他摔碎贝壳刮出血…… 谁家祖上三辈之内也都是必有罪犯的,就算不敢惹势大的,还能怕了同样身份的臭小子不成? 瘦削青年还没能痛快痛快嘴,就被几人一巴掌呼过去,推推搡搡起来,。 那青年很是有些腿脚,先前上去的三五个人竟没能得逞,反而被踹了好几脚,这可就更激怒人群——楚家人就在旁边看着呢,总要表现表现啊! 于是一群人围上去,总算把人摁在地上一顿揍。 祥子没拦着。 他自己没上手,就已经算是足够克己复礼,没有破坏楚家教育他们“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青年”的要求。 不然,依着他的脾气……哼! 等大家揍得差不多了,祥子制止道:“别耽误功夫了,快些把这些都捡完了,还得换地方呢!” 人们这才停了手。 祥子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别看他加入楚家得晚,没见过这小子,可是该知道的事情是一件不少。 就卓耀对小宝那份如父如兄的偏袒,小宝小时候受的欺负,那是天天挂在嘴边上的,祥子听得耳道都快秃噜皮了。 “你姓孟吧?”祥子问。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五章 与我们同在(三) 祥子把人群打发走,让他们分散开快速捡拾和运输那些贝壳,自己则坐在瘦削青年身边:“孟贤……超?” 那小子还躺在地上控鼻血呢,这些年晕血的毛病好了不少,可浑身酸疼,不想动弹。 被揍的。 祥子从靴筒上抽出匕首,撬开一个生蚝,凑近嘴就呼噜呼噜吃了,然后说道:“你们本家都完犊子了,知道不? 我们家小宝说过一句话:就喜欢看你干不掉我又看不惯我的样子,如今我见到了,果真很爽! 怎么着,小子,想不想听听你们本家怎么完犊子的?你不是对除族耿耿于怀吗?听听别人过得不好,你也能心情好点儿,是不? 反正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们都挺高兴的!” 要不说楚家人都不正常呢,从上到下,包括楚清和小宝。 其他人不说,那都是些苦命人,流民出身,被抓壮丁,生活得身不由己。 就说楚清,已经成熟的三观在这个世界碎了一地,磕磕绊绊活得也是身不由己,若说出身,虽为村妇,却也是流民。 小宝更惨,正常的三观还没有完全建立,就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给从头荼毒,可以说是活夹生了。 这样的一群人,楚清自己都认为是一群心里不健康的人。 所以,祥子说“看伱过得不好,我们都挺高兴的”,一点都不错,这個“我们”能代表楚清,楚清若是在跟前,一定会赞同。 “你家被流放,七八年了吧?你还活着;你们本家家主,就你那堂大伯,可失踪三四年了,你猜他怎样了?”祥子又撬个生蚝吃了。 这玩意儿老大不让生吃,说里面有虫子,也没见有啥虫子啊,鲜嫩鲜嫩的,干干净净的,连泥沙都没有,香滴很! 孟贤超干脆躺地上不动了,彻底摆烂。 他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原本,如果家里不出事,他娘会给他说一门好亲,他娘可是说过,非官家小姐不娶,而且官小的家庭还不考虑的。 可是谁想到原本家富人宁,却落得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他那爹被施了杖刑、黥了面,一路劳苦好不容易挺到海州,伤口感染久久不愈,没几天就死了。 他那娘从未吃过苦,一路上也算是减了肥,可到了地方根本没有带着儿子活下去的勇气,更没有活下去的能力,还得靠着儿子赶海、抓鱼养活。 要说孟贤超也算是有心气儿的,咬牙挺着活下去,就想有朝一日能报仇。 他所有的仇怨都在楚清母子身上,因为他爹说了,就是楚清让他们家被抓的,而他坚决认为,那是楚清为儿子公报私仇。 不然,那些铁锭又不是楚清家的,她着的什么急、起个什么劲?! 可是他娘好吃懒做惯了,说是最宝贝这个儿子,可到最后,竟怨他不会赚钱,不能让她吃上好的、穿上好的。 要知道赶海也是要靠打砸抢的,人家那些久居此地的人,怎么会让他一个半大孩子抢了吃食? 几乎每次赶海都要与人打架,最后带着拼命保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海货拿去换钱换粮。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他娘最爱的是自己,而不是他这个当儿子的。 他心中的仇恨都被维持他娘的生活水平消磨掉了,每天的目标就是打架、抢到更多的海货。 他娘再自私,有个娘,日子过得总是有个目标,可是一场“八风”,他娘就那么活活被大水冲走,再也回不来。 那一刻,其实他心里是有那么一丝畅快的,觉得总算摆脱了身上的吸血蚂蟥。 可随之就是恐慌:他在这世上,再没了亲人!他也再没了生活的目标! 然后他就把所有的仇恨重新捡拾起来,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可如今,眼前之人告诉他:别说你,就是你本家也完犊子了。 孟贤超现在就一个念头:再来场八风,把他卷走算了! 在大宣,流配的犯人,不遇大赦根本没机会离开流配之地,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祥子开始撬第三个生蚝:“我现在就琢磨,你说我不知道你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是把你扔海里喂鱼好,还是留着你老死在流放地好?” 孟贤超突然一挺身坐了起来,阴恻恻笑道:“姓楚的也没好下场,听说她失踪了?你们不是天天出去寻她吗?哈哈哈,善恶到头终有报!” 吸溜完生蚝,祥子吧唧吧唧嘴:“你想多了,临洋侯与百姓同在!”说完,祥子转身朝捡拾海货的人群喊道:“这小子说,他欺负过临洋侯的儿子!” 孟贤超迎来第二次群殴。 有一种情绪叫绝望,孟贤超深陷其中。 祥子乐呵呵地搜集些破烂木头把火生上,然后对痛揍孟贤超的人们喊道:“最多揍一刻钟就过来啊,咱先烤点海贝垫垫肚子!” 往后余生,孟贤超怕是要在人见人打中度过了。 让你嘴欠! 祥子边生火,边撬贝壳,撬开了就平摊在火堆上,壳子直接就当碟子用,原滋原味。 祥子心中乐呵着呢,老大命就是好,出海数天无音信,大家都以为她出事了,急得派出好几批人沿海搜寻。 可总算,侯府那边给带来老大的信息,老大安全无事,已在岛上,并且让家里人帮助几处盐场所在地进行搜救工作,怕盐场的工人们出事。 老大还告诉他们,“八风”过后会有大量海货被冲上岸,可以果腹,要是有富余,也可以让当地人做成蚝油、或者晒制成干。 若有渔船,也可以尝试出海捕鱼,冬季天冷,越往北越冷,能运往各地。 老大就是这样,只要自己不死,就总想办法帮大家找活路;只要自己有活路,就总想办法帮大家找财路。 “老大与我们同在!”祥子拉长声音,拖着戏腔哼唧道。 ************ 楚清最近耳朵总是发热,一热就是一整天,以至于她时不时就揪耳朵:“这谁呀?是惦记我还是骂我?” “那得看是哪边耳朵!”水毛毛一身白衣白裤、满头白发披散着也不扎起来、一下巴白胡子地出现在楚清面前:“左耳发热有人惦记,右耳发热遭人骂!” 就凭这一身儿白衣飘飘、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模样,要不是戴着副大黑墨镜,楚清就信了。 “两边!”楚清左右转了转头,让他看到自己两边耳朵都是红红热热的样子。 水毛毛:“那是被虫子叮的!” 楚清:“……” 李虎过来给查看了下,先排除了蚊虫叮咬的可能性,然后安慰道:“左耳比右耳还热、还红,说明是惦记你的人多,可喜可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六章 可能装了 李虎现在非常注重楚清的健康情况,心甘情愿当好她的私人医生。 以前或许还是出于与小宝的交情,以及帮住晁留脱身的情分,现在可不一样了,他发现这个人的本事不亚于他曾经的师父,号称“千机王”的千年。 楚清以前干的事情他没亲眼见过,只听说是没少干大事,可是火炮、玻璃、水泥等等,他可是见到楚清研究的。 再有,上岛以后,别看楚清认不得几种草药,但她知道哪些植物能吃,还能叫上一些他们没见过的水果的名字,比如黄皮果,比如树仔菜。 问题是她还能辨别矿藏,比方说被她找到一处煤矿,离他们驻扎的大本营并不很远,走个两三天就到了。 就这种有真本事的人,最让李虎服气。 其实楚清当时也不确定是否遇到了煤矿,观土色,寻黑苗,从露头开始查找矿脉,这是楚清所知的古人寻找矿脉之法,她不过是把看到的景物与书本记载相对应罢了。 “凡煤炭不生草木之乡”、“南方秃山无草木者,下即有煤”,这都是书上写的,足可见“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确有道理。 但是水毛毛也厉害,李虎现在佩服水毛毛也佩服得不行,就同佩服楚清一样。 就这老头儿,可能装了! 把那些本地土著忽悠的,一忽悠一个瘸! 还有那几個毛毛,可是从沃斯回来、又跟爷爷团聚了,那爷孙几个配合的……艾玛,没眼看! 就说楚清这次过来,虽然带来几船粮食,但是认为只靠外界输送不是长久之计,便带人探岛,深入小子们说的西南山区,希望统计可耕种土地。 水毛毛与李虎一直随行,几个小毛毛也跟着,都为与楚清共事感到新奇。 楚清则依旧改回女装,以增强亲和力。 事实上,楚清那点亲和力,远不如水毛毛的“仙风道骨”见效快。 山民们见到楚清,最多就是戒备的神色不那么明显,可一见到水毛毛及八个小毛毛,直接就跪地拜服,口中还念念有词,神态可虔诚了! 八个小毛毛一致认为,当地土著的语言比沃斯语好学,一句话他们几乎是听过两遍就能记住大半,让楚家小子们羡慕不已。 “惦记我吗?”楚清往周围指了指:“你们都在我身边,不用惦记,那就是山民们惦记我喽? 怎么可能?他们惦记水帮主还差不多!怎么不见水帮主耳朵发热?” 让你说我被虫子叮! “我爷爷皮厚呗!”水小毛接话道:“被人念叨多了,习惯习惯就好了。” 水毛毛一巴掌拍在水小毛脑门上:“滚一边去!你咋也披头撒发的?给老子扎上!” 水小毛辩解道:“我是您孙子,您都不扎,我自然也不扎!” 水毛毛:“我那是给咱家省点头绳!” 其实是水毛毛认为这是“工作需要”。 水小毛:“我也省!” 水大毛:“你们扮仙人扮上瘾了是吧?” 必须是啊,能当仙人,谁还当凡人哪! 就水毛毛爷孙几个的形象,虽然在大宣人见人打,在沃斯却能唬住贵族,而在岛上,可就是完全可以坑蒙拐骗横着走了。 就这段日子,楚清亲眼看着水毛毛在岛上“建立”了“月影教”,还告诉山民:他们是月神的分身,下届来寻找能者,帮助岛上百姓摆脱贫困、减少疾病。 现在,他们已经找到能者,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楚清,这个人能帮助他们吃饱穿暖,甚至能让他们食有肉、居有屋,不必总住在黑黝黝的窝棚里。 岛上土著崇拜日月星辰,且女子地位不低。 虽然和大宣一样也是男人为主,但是相比起来,岛上女子自由度更高。 比如一夫一妻制婚姻,没有纳妾的说法;女性“抛头露面”从事生产劳动不但不受歧视,而且相当受尊重。 虽然女性不能成为家产继承人,但女性自己所赚取的财物,由自己处理,不受任何人制约。 有“入赘”婚姻,但入赘男子并不受歧视;寡妇再嫁不受歧视;有些能力强的寡妇甚至可以处理两个村落之间的矛盾,而村长及族长往往也会请求这样的人帮忙处理。 女性甚至可以担任“娘母”,“娘母”是巫医的一种,除了以巫术治病,还包括招魂、求子、祈福等,而且其神职传女不传男,就是说,可以传给女儿和儿媳,若她们不愿继承,便任其失传。 岛上土著还有一条在楚清看来是非常科学的规定:禁止近亲结婚,有血缘关系的不能通婚。 这种血缘关系不仅包括直系血亲,甚至延伸到因其他关系而彼此形成的拟制血亲*关系。 也是基于以上种种,所以当水毛毛说楚清是“月神分身找到的能人”时,土著们接受程度很高。 而水毛毛也让楚清展示了比如射箭、飞镖等技能,楚清还自己加戏,用火药包帮伐木的山民炸断一棵足有腰身粗壮的大树。 这果真是能者啊! 而且,关于楚清第一次上岛时帮助救治疟疾山民、以及炮轰野猪群的传闻,也在岛上局部地区传开,所以楚清是“能者”这件事,更加令人信服。 真心不用犯愁“殖民计划”的实施会受阻拦,有水毛毛在,一切不是问题,楚清一行人直接就成为“人上人”。 楚家小子们没打开的局面,水毛毛一出马,一切都摆平,楚清甚至在心里给水毛毛起了个外号:压路机。 有他在,岛上之行可谓无往不利。 也是由此,水毛毛那身里衣都洗得起毛了也不肯换别的衣服穿。 楚清看着水毛毛那身起毛的白衣服就闹心:“早知道多带些白色锦帛好了,你瞅瞅你那衣服,都快穿成纱布了,鬼都不乐意穿!” 在大宣,穿里衣出门叫“不知廉耻”;穿一身白,必是家有丧事,虽然楚清不这么看,但是总要遵守大环境里的规则。 所以楚清说水毛毛的衣服鬼都不乐意穿。 可在岛上就没那么多忌讳,尤其像水毛毛这样白肤白发之人,再穿一身白,那绝对是神仙下凡。 楚清正说着话,就觉背后似有双眼睛把自己盯住一般,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真有鬼吧? *注:拟制血亲:比如养父母子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七章 在乎你的人 楚清猛然回身,查找那令她寒毛直竖的视线,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楚清的反应,让水毛毛和李虎都警觉起来,而水小毛虽不明所以,但看楚清的动作便知有问题,于是根本不问缘由,直接向楚清身后的树林跑去。 她们一行人上午“收复”一个新的村落,此时刚穿过一片树林,准备在河边休息休息,吃了午饭再去寻找下一个村落。 身后不太远就是树林,水小毛比小宝还小几岁呢,一个人就往那边跑,楚清岂能放心,站起身就去追。 身边白影一闪,却是水毛毛两步就跑在她前边。 装神仙没完了是吧?会轻功了不起是吧?“能者”楚清很是嫉妒。 可是一行人奔到树林里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李虎不禁问道:“你刚才发现什么了?” 楚清把刚才的感觉说给大家听:“我觉得背后有人直勾勾盯着我,莫名就感到危险,可猛地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说心里话,我就是现在还觉得有人盯着我,心里毛毛的……” 水毛毛搂了一下胡须说道:“该!让你说我是鬼!老夫可是月神分身,你如此恶言,是该受些惩罚!” 水小毛乐得嘎嘎的,像只快乐的小鸭子,他指了指天上,四只小黑点时隐时现:“婶子,要是真有敌人,它们就示警了。” 天上,是毛毛们救下的一家四口金雕,随着滞留在沃斯的小子们一起来到岛上,也让“来啊”有了回去替楚清报平安的机会。 “不过,”水小毛又补充道:“要是真有鬼盯着婶子,它们估计就看不见了!” “你個臭小子!”楚清伸手就去抓水小毛,个小屁孩儿,也开始笑话人了呢。 这么一闹,楚清似乎心里不那么发毛了,却见李虎往林子更深处走去,他还是不太放心:“再往里面走走,别是有什么大牲口。” 水小毛不以为然,他都说了,真有动静,天上四只金雕呢,怎么也能吱一声。 可李虎并不看好那四只金雕:“那四个捆一块,也抵不上小宝那两只!” 这倒是,楚清也发现了,小宝和甘来似乎比金雕更会教育孩子,反正“小甘甘”和“来啊”就是比那四只聪明。 就比方说,“小甘甘”和“来啊”一般不急于吃小宝他们投喂的第一口吃食,因为它们会等着看后面有没有更好的。 李虎带头走,自然大家也都跟上,可楚清又回头望了望,她还是觉得有人盯着自己,而且就在附近,那种感觉忽隐忽现。 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到什么,楚清不想掉队,便迈开步子要跟着走,就在这时,一个什么东西从她右斜上方的树上向她扑来。 极快、极轻,不等楚清做出反应,已经落在她的右肩背! 一切来得太快,根本没有思考时间,楚清全凭本能,偏头甩动肩膀,想把那东西甩脱,却不料,肩头传来刺痛,似有钢针刺入皮肉,却不深。 楚清抬起左手向右肩上的东西抓去,她一直就没敢回头看,不知为何,她就觉得没准儿真是有鬼搭上她的肩膀…… “喵呜……”右肩背上的刺痛又多了几下,那东西好像怕掉下去使劲往楚清肩膀上攀登。 什么鬼畜? 楚清这次回头了,就见一只猫攀到她肩头,站稳了:“喵呜……” 楚清:“……” 楚清这次心里不毛了,直接伸手把它扯下来,仔细瞧瞧,这猫长得……脚也太大了吧!尾巴也太长了吧? 这皮毛花纹也太……像蟒蛇了吧? 这脖子……咦?楚清发现“猫”脖子上竟戴了条红色小发带,发带上还绣着几只金色的蝗虫! “我去!”楚清惊呼:“这不我的发带吗?” “婶子?”水小毛返身朝她这边跑,他在前边窜来窜去发现楚清没跟上,赶紧回来找人:“咦?这猫……应该是小宝哥哥送你的那只啊!” “啊?”楚清上岛,倒是听孩子们说了,小宝给楚清弄回一只病猫,希望讨好一下娘亲,顺便给救治救治,可是没见着,便没当回事。 “那它怎么出现在这儿?”楚清问道。 远处已经有隐约的人声传来,楚清望去,就见一个身影如小鹿一样矫健,正向自己奔来。 “甘来?!”楚清惊喜:“你怎么来了?孩子呢?” 甘来很随意地往身后指指,眼睛却上上下下把楚清好一顿扫描:“伱受伤没?海上遇险没?” 这都小半个月过去了,还能有啥伤,可楚清鼻子却酸了,一把将甘来抱在怀里:“我没事,啥事儿没有,让你担心了!” 只有最牵挂你的人,才会将很久前的危险也当成刚刚发生的危险,再小的伤害也会被他们无限放大,心急地查看你是否有恙。 来的是楚元一家三口,他们竟然乘着一只独帆小渔船就来了! 总算一群人又去了河边,坐下来,楚清亲自给张罗饭食。 她实在是情绪难以平复,不干点什么恐怕会失控。 一边为了楚元和甘来对她的惦念而感动得想哭,一边又恨不得把这两口子吊起来打一顿! 就说楚元这个没正行的吧,“八风”刚过没多久,海上应该还是很动荡,他们就敢带着孩子出海。 要是人多、船大也行,好歹能增加存活几率,可这小三口,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来找楚清,要是出事怎么办?!那就连孩子也剩不下了! 可是能怨怪他们吗?不能。 他们都是楚清的亲人,而且他们家从来都是“集体行动”,一切事情都让孩子参与,从不分开。 “姨母,兔子!”楚星海屁颠屁颠跑来,身后跟着那只“猫”:“猫猫给咱们抓来兔子了!” “孩子,那是云豹!”楚清说道。 说心里话,楚清对那喵喵叫的豹子真没啥好感,谁让它曾盯得楚清心里直发毛。 可这又是小宝送的,楚清真有点敬谢不敏。 这玩意儿哪是猫啊,那是云豹,未成年云豹! 我滴个天,号称小剑齿虎呢! “哦,姨母,云豹猫猫不肯给我兔子,你跟它要!”楚星海要求道。 楚清:“它是豹子!” 楚星海:“到底是云豹猫猫还是豹子猫猫?” 楚清:“算了,我给你要兔子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八章 “先咱家之忧而忧” 云豹叼着只大兔子吃力地跟在楚星海身后。 这只云豹看起来也就四五个月大,面容还有些“稚气”,毛色也刚开始从黑白纹往棕黄色转变,体型却比成年猫略大,身长腿短脚大,是个阳光帅气的小男猫。 楚清不知道为何楚星海让自己去跟云豹要野兔,明明楚星海对它更熟悉,可又实在不想跟楚星海解释“云豹不是猫”。 这是个难题,因为云豹确实是猫科,可它太凶,不能当猫养。 “喂,那谁,你过来!”楚清对云豹说道。 云豹叼着大兔子努力抬起头,很高兴的样子,屁颠屁颠就跑,没跑几步,比它没小多少的兔子就阻碍了它的速度,让它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委屈。 楚清尝试着靠近它:“你不许再挠我,听见没?” 云豹放下兔子,坐下来,表示它很乖,没有攻击性。 楚清的手慢慢伸向野兔:“这個给我吧,烤熟了吃。” 豹口夺食,这很危险。 云豹的大脚丫子伸出来,把兔子往楚清这边推。 楚清:“……那啥,你真给我啊?” 云豹又推了推。 哟呵!乖孩子! 楚清不拿兔子了,把手往云豹跟前伸:“摸摸,摸摸你行不?” 云豹就像小狗一样,匍匐着往楚清跟前爬,然后把头抵在楚清手掌里。 楚清摸了摸它的脑袋,捻了捻它的圆耳朵,云豹发出猫一样的呼噜声。 楚星海就蹲在边上看,然后也伸手想摸摸,云豹却把头偏开,不给他摸。 “你揍过它啊?”楚清问楚星海,不然为什么云豹不让他摸呢? 楚星海:“娘亲说,它只会听你和娘亲的话。” 楚清:“为什么?” 楚星海:“娘亲说,小宝哥哥的信上说,它是送给伱的礼物,所以娘亲让它睡你被窝、用你的杯子喝牛奶,爬你的书架子,连恭桶都用你的……” 楚清:“……” 楚星海:“娘亲说让它熟悉你的味道,认你做娘亲,它才会听你的话。” 楚清:“那你娘亲呢?她不得喂食?豹子也会听你娘亲的,也应该听你的话呀?” 楚星海:“娘亲不让我和它玩儿,娘亲说,不能让它跟人太亲近,要不会被坏人骗去剥皮; 我娘亲也不和它玩儿,只给它上药和喂食,娘亲说,它只要做到不攻击我们就行,但是要亲近你。” 许是甘来当了十来年“野人”的缘故,她对动物有特殊的理解,总是能让动物保留野性的同时,还能与主人友好相处。 楚清:“可它是会爬树的,让它睡被窝,该不会爬树了。” 楚星海:“娘亲把你的被窝放在树上了。” 楚清:“……” 楚星海:“我们上岛后,娘亲让它去找你,它果真就找到你了。” 楚清扒拉着云豹脖子上的发带,问楚星海:“我的发带还剩下几条?” 楚星海:“就这一个,不过姨母不要担心,小柔小姨说再给你做。” 好吧,你们安排得很好,楚清没话说。 云豹翻了个身,把肚皮亮给楚清,就这动作,真跟家猫一样。 楚清又开始撸它肚子,却又不解:“既然它亲近我,为啥刚才我总觉得被人盯得发毛?” 楚星海:“你周围有人呗,它对别人是警惕的。” 算了,楚清打算对这豹子好一些:“我说小家伙,以后就叫‘大喵’吧?我外甥说你是猫呢,你让他摸一下?” 云豹:“喵呜……”然后把一只大脚丫子伸给楚星海。 楚星海快乐地捧臭脚,捧得好开心:“姨母,‘大喵’的肉垫好玩,你捏捏,摸着就很好吃,应该很筋道!” 大喵就把脚丫子收回来了。 楚清下河捉鱼,小子们抄了几个野兔子窝,路上还采了不少树仔菜,反正荤素都有。 楚清亲手给炒菜,别人自己烧烤去,甘来这一家三口必须吃上楚清亲手给做的菜。 水毛毛“厚颜无耻”地挤过来蹭饭,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水毛毛都如此厚皮老脸,八个毛毛也就有样学样,李虎当仁不让也挤过来了:“我是大夫。” 楚元很羡慕自己媳妇和孩子能被楚清抱抱,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只能用抢着吃光楚清做的菜来平复心中的嫉妒。 吃饱喝足了,楚元开始给楚清说家里的情况:“家里都挺好,‘八风’根本没进临洋县就拐弯了; 老百姓都说,有临洋侯和烈士碑镇着,什么妖风都刮不进咱临洋县,老大你知道吗,徐光泽那老小子笃信这个传说; 那天百家兴去县衙找他一趟,你猜那老小子做啥呢?他对着你的画像烧香行礼呢!” 楚清:“……” 楚清看向水毛毛:“听见没?咱也是神仙!” 水毛毛就嘿嘿地笑。 楚清问百家兴找徐光泽干什么,楚元说:“小宝不是让人把岛上的红薯粉条全给送来了嘛,让给再带些米面回去,说岛上都馋了; 那时候咱家小子的船基本上是借着‘八风’的光回来的,说是被风给甩回来的,可顺利了; 咱家筹集粮食,动静小不了,总得遮掩一下,百家兴就去找徐光泽,说淦州盐场那边遭灾,工人也不知咋样了,得运粮过去看看。” 楚清点头称赞道:“嗯,对的,应该给那边送些粮食,台风、哦不,八风太凶,应该造成不小的灾害。” 楚元说道:“咱家工人一个都没出事,安全着呢,我让百家兴带人把粉条子给送去了,米面啥的,等海上消停些,得运到岛上。” 楚清:“……” 楚元解释道:“先咱家之忧而忧。” 楚清没说话。 家里粮食多,不止米面,还有豆子、玉米等粗粮,给灾区送去些,楚家是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楚元他们不顾风浪,坐个小渔船就冒险来找楚清,楚清又怎忍心反驳他呢? 台风过后,没个七八天时间,近海区域都不是这世界的船能平安航行的,楚元他们一家,是冒了多大的险! 楚元一瞧楚清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啥,说道:“差不多就得了,咱家工人又没事,救助是情分,不救助也是本分; 你可别以为你把大批粮食运过去,就真能送到灾民手里,淦州府衙不得给你截下来?人家会告诉你,要紧着受灾最严重的地区赈济; 到时候被府衙侵吞多少可就不好说了,你知道现在米价多少了不?就咱临洋县都涨到四百五十文一斗,淦州不得五百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九章 爹爹快跑 楚清低下头。 她想的简单了。 可能岛上生活太自由了,以至于她的思路回归本性。 她原本想的是,自家粮食,自家运送,直接送到盐场工人手中,多余的就送给周边灾民。 但是,只要运输的是粮食,衙门就不可能不知道,现在交通受阻,陆路只能走官道,因为最先被清理出来的,一定是官道,那么就绕不过衙门。 即便沿海边运输,作为受灾地区,一定也有衙门的人组织救灾,还是会让官方知晓。 只要官方知道了,必然会截留,截留的借口很简单:征用,待灾后偿还。 毕竟临洋侯的封地在临洋县,其他地区不归临洋侯指挥,要听当地衙门的安排,哪怕是救灾物资,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界,就要听从别人的统一调度, 到那时必然是一场扯皮,对方可以用家国大义、规章制度逼着你交出粮食,如果不交,人家阻着路不让走,非跟你扯皮,自己家的工人照样被耽误、得不到粮食,更别说其他灾民。 如果交了,偿不偿还、何时偿还又是不定数,他们可以无限期拖延。 “那你不还是给送去粮食了?”楚清问道:“你不是说把粉条送过去了?” 楚元:“他们都没见过粉条,咱家人跟他们说送的是重建盐场的材料,路不好走,雨又不停,粮食怕水,在后面过不来,要等等,反正就是拖呗!” 楚清:“他们信了?” 楚元:“信啊!再说人家一听不是粮食就根本没管; 咱家工人都不傻,你都给规定了,事不可为保命为主,他们不仅保命,还有机会拿走铺盖卷呢,只不过来不及通知县衙而已; 那些粉条送过去,够他们和他们家人吃上一阵的; 不止淦州府,包括海州府、福州府、昌广府,这几个沿海州府都送去了些; 这样分开送,每个地方也分不到多少,但是这些吃的能让咱家人调动当地的渔船下海找你; 咱们的人从岛上开回去的船都大,不好被人看见,粮食装船又要磨蹭好些天,我就没等他们,先过来找找伱。” 楚清看着楚星海叹了口气,心疼这一家三口,尤其是孩子:“唉,我不是都传信回去,说已经上岛了嘛!” 楚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海星说,没见到人,总是不放心,他说想和你一起过年。” 楚星海:“……好吧,有事儿子服其劳。” 本来感受楚元关心而要落泪的楚清,噗嗤就笑出声了。 想到楚元之前说“有临洋侯和烈士碑镇着,什么妖风都刮不进临洋县”的话,楚清又开始有些忧心,问楚元:“老白他们有什么消息不?” 楚元兴致高了:“有啊!” 楚元像说书一样,把郑春秋他们回来,拿石头当玉石进行关扑、引发以石头代替征粮的事情讲了一遍,又把郑春秋的下场也说了。 最后补充道:“老白和老魏分析,是郑春秋打着四皇子的名头招摇撞骗,然后被二皇子等几个皇子抓住机会给闹大了,这可是皇家丑闻; 皇上肯定不愿意把所有皇子都牵扯进去,只能让郑春秋替四皇子背黑锅了; 老白说,郑春秋要是回来什么都不做,最多就是贬官到穷山恶水,不至于丢命; 可他偏偏想搏一把,这下可好,把命给搏丢了! 还有他那媳妇儿,据说是被全城老百姓大雪球子给烀走的,连马车都没雇到; 就那么個妇人,别说路上被人谋财害命,就算平平安安,她能不冻死也得算是命大了。” 楚清有些紧张:“这事儿小柔知道不?” 毕竟是亲爹,心里再如何怨怼,听到亲爹的死讯,小柔怕是也不好过吧? 甘来插话:“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送饭送水也不给开门,百家兴怎么劝也没用,让我一嗓子给嚎出来了,没事了!” 楚清:“呃……你嚎什么了?” 甘来扯着嗓门学了一遍:“这两天就要生了啊!” 楚清:“!!!” 一算日子,可不是嘛,估计现在正坐月子呢! 听了半天,临洋县的“神话”应该还没传到京都,暂时引不起麻烦,可是楚清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太久时间。 如果一旦让朝廷认为临洋侯死了,而小宝也找不到,那么与临洋侯有关的一切恐怕都要消失:财产被瓜分,楚家人被排挤、打压,甚至有可能被安上罪名…… 人不到临死,不会懂得什么叫“钱财都是身外物”,楚清作为数次经历生死的人,最明白这个道理。 她不担心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物,但她舍不得楚家人。 楚清当初只是给了他们一席容身之地,他们却把楚清和小宝的性命担负在自己肩上,这样的人,楚清不能弃之不顾。 “有没有疫情出现?”楚清问道:“还有,沃斯国那边可有动静?” 楚元回答说:“沿海州府还好,能找到的尸体都掩埋了,死的人太多了,很多人寻不回; 像海州,六万多人说没就没,别说尸体找不到,就连州衙想估算遇难人口,都是靠重新登记活着的人口,再从去年的总数减掉才得到的; 这其中今年出生、或者今年才申报登记户册的孩子全都无法计算; 海州那人都不是一个一个死的,是一户一户、成片成片就消失的,别说人找不见,成片的区域连房子都找不见了! 像这样的,咱说句不好听的话,都是被海浪卷走喂了鱼,引不起瘟疫; 倒是像福州府、佳兴府这样的,因为暴雨引发内河水暴涨而淹死人和牲畜的地方,瘟疫已经起来了; 你都不知道有多惨,听说那些地方水漫过屋顶,鸡鸭鱼虾满街漂,活着的人都往高处爬,人活下来,家却没了; 想活着,那就只能遇到什么吃什么,为了活命,连那些死鱼死虾都要疯抢; 受冻挨饿生病的,吃了死肉拉肚子的,你想想,暴雨不停,拉屎撒尿不全冲进水里? 人再喝这样的水、吃水里的死肉……” 甘来把还没啃完的鱼骨头就给扔过来,就挂在楚元头发上:“有完没完?说那么细致干啥!恶心死了!” 楚元摘了半天才把缠在头发里的鱼骨头摘出来,却是不理他媳妇儿,而是继续对楚清说:“你看吧,就这样乱丢,能不生瘟疫嘛!” 甘来磨牙,抄起了一根柴火棍。 楚星海:“爹爹快跑,娘亲怒了!” 楚元优雅而迅速地往楚清身后一躲,对儿子回道:“跑啥?就好像我跑得过你娘似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零十章 仙人 鸟人 猫人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媳妇,却有一身好功夫的楚元,到底没忘记回答老大之前的问话:“沃斯那边还好,新伦州边境加强了巡防,目前暂时打不起来; 倒是咱家后山,时不时就有想翻山越境过来的沃斯人; 整个边境,就咱家这儿没有军队,都以为咱这儿好走呢,不过都叫二踢脚给吓回去了,没浪费手雷; 卓耀说能不打尽量不打,不然你不在,侯府这边有什么动静会显得太招眼; 还有,新伦州新来的知州也姓宋,不过跟宋廷山没关系,叫宋宇,那人挺不好说话的,老徐最近挺烦他。” “送雨?”楚清说道:“就凭这名,就挺不招人待见的!要送也送个伞、送个蓑衣什么的!” 楚元拊掌:“老徐也是这么说的!老徐还说,有临洋侯镇着,妖风都刮不起来,就凭他,没风给他吹云,还想送啥雨?” 楚清:“老徐怎么这么烦他?” 楚元:“他暗示老徐,让老徐给他送玻璃、送水泥,不但想修缮州衙,还要把他老家房子也翻新,要安玻璃窗; 还要建個族学,要水泥盖房子,也要安玻璃窗子! 好家伙,可算升回官,那心野的,不够嘚瑟了,就想在家乡炫耀炫耀能耐呗!” 楚清:“他要那么多,他钱够吗?” 楚元:“够?他要是出钱买,老徐至于烦他?他知道老徐跟你关系好,是想让老徐白送呢!” 楚清:“不应该呀?” 楚元:“什么不应该?” 楚清:“他不应该姓宋,应该姓索,索要的索!” 楚元替徐光泽犯愁:“老徐这下可犯难喽,老徐说,他不能开这个头,一旦开了头,那就是无底洞,以后他还会不停地伸手跟老徐要东西; 可是不给吧,往后的日子你看吧,有这么个上官,老徐穿小鞋是轻的!” 楚清不在家里坐镇是真不行,徐光泽犯难,家里人也犯难,这么多事情出来,也亏得百家兴和卓耀调度合理。 可是不能坚持太久,楚清盘算着,也没几天就要过年,过完年马上就回去。 只是这几天要抓紧了,山区这里跑得差不多了,土著们都在商量楚清提议的梯田开垦问题,楚清要在走之前把梯田确定下来。 解决粮食问题,岛上的人才能越过越好。 “姐,小宝呢?”见楚清好像没什么正事要问的了,甘来才问道。 她们一上岛就跟着大喵来找楚清,没有在红薯基地多逗留,而且在基地也没看到小宝。 “他领人在南边组织山民挖铁矿,”楚清说道:“他们在那里找到一处铁矿,不知道进行的怎样了。” 小宝那边是与岛上土著合作的第一个项目,楚清其实很担心他能不能与土著友好相处。 但这是孩子独立开创的项目,只要他不求助,楚清也不愿、或者说不敢干预。 小宝和楚清的思路向来不在一条线上,孩子品性不错,楚清也不认为自己做事比儿子更周全,所以尽量不干涉。 “你们累不?”楚清拿着地图给这一家三口看:“要是不累,就跟着我继续走访这里的山民。” 楚清手里的地图已经进一步完善,岛上西南山区里的村落标记出很多处。 楚清说:“就剩这一块还没有深入走访,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开梯田的地方。” “走!”楚星海马上站起来:“不累!” 年轻人体力都好,中午休息这一阵,已经缓过劲来,再说,如今的体力消耗远没有十年前与楚清一起垦荒的时候大,更没有在沃斯开采玉矿的消耗大。 倒是金雕们没有飞走,它们是第一次见到楚清,水小毛让它们好好与楚清熟悉一下。 楚清更是用活鱼招待它们,几只金雕对楚清很有好感。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楚清都是在“鹰豹不宁”中度过的。 金雕一家四口中,作为“户主”的雄性金雕,看出楚清是这些人的首领,本着强强联手的原则,它自然而然就站在楚清肩膀上。 一是表达亲近,二是作为它们家的户主,它认为自己理应护卫首领。 但是大喵不干啊! 大喵从甘来那里接受的教育就是,楚清有它最熟悉的味道,对于一个没断奶的云豹来说,那就是母亲的味道。 所以,大喵认为楚清是它失散已久的亲娘,亲娘的肩膀只能站着自己,别人不行! 别看一个是云豹幼崽,一个是成年金雕,二者身长却相差不大,体重也都差不多,打起来是谁也不让着谁,一点没有尊老爱幼的自觉。 成年金雕不觉得自己以大欺小,云豹幼崽也不认为自己以下犯上。 不过闹腾归闹腾,它们之间也有默契——小海星一上前劝架,二者立即各自收兵,不会伤到小海星。 而且,只要楚清进入山民村落,它们俩不管当时谁在楚清肩膀上,另一个都不会再抢,十分给楚清面子。 也是,这么多人这么多肩膀,在谁肩上休息不行呢? 山民们看到的景象就是,这一行人,有仙人,有鸟人,有猫人,有孩童,总之,一看就不是(凡)人! 而这群不是凡人的人,通过“小仙人”水小毛磕磕绊绊的翻译,很快就让山民同意根据山势走向开沟整地。 楚清没想到最后这一批山民,竟然是不用联合起来开会商议,就直接同意楚清要求的人,非常高兴。 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们缺少工具。 楚清决定马上回返,去红薯基地取一部分锹镐过来。 这时候就更体现运输的重要性了。 现在不止是缺粮食,也缺生产工具,还缺马匹,而这一切,全靠从大宣往这边运送的话,就又缺大的海船。 所以这也是小宝才发现一处铁矿就忙着开采的原因。 只是,那处铁矿在海岛的最南端,而红薯基地在北部偏东,海岛的形状像个倾斜的咸鸭蛋,所以两处地方几乎是鹅蛋的两头,相隔五六百里。 如此,铁矿就算开采出来,也面临运输难题。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一章 “我给你们炼个铁?” 带着一肚子的难题回返,楚清一直思索解决的办法。 这个咸鸭蛋形的海岛中部高四周低,中部偏南到四周沿海由山地、丘陵、台地、平原逐级递降,南部是岛上光照最强、也最干燥的地方。 那么岛南作为居住地最好,温度、湿度都适宜,但是离大宣也是最远,如果那边有船过来上岛,不易被人发现。 这又是一个难题,海防问题。 越想问题就越多,每想到一个解决办法,就会引出新的问题,楚清一路思索,大家都不敢打扰,直到…… “姨母,姨母,这是不是碧玉?”楚星海举着一块鸡蛋大的绿色石头给楚清看,还说:“不用去沃斯,我就采到了玉石,厉害不?” 楚清接过石头认真看,这块石头入手很沉,似乎比同样大小的沃斯玉石要重些,灰扑扑的,能看出是发青的绿色,并不鲜艳。 楚清好奇:“哪里捡到的?” 楚星海指指旁边,楚清过去看,地上的石头都是灰突突的,看不出什么,往远处看,才发现这里的山不高,没什么大型成林的树。 远山很高,绿树繁茂,近山却有些荒芜,只覆盖些低矮植被,这看起来有些奇怪,怕不是有矿? 只要不是沙漠,看到不长森林的山,楚清总怀疑它有矿。 看到楚清又想爬山,楚元马上申请先补充饮水,大家的水囊都半空,刚才没人敢打扰楚清想事情,便都没说。 不远处就有小河,大家来到河边找干净的地方装水,楚清则把那块绿色的石头放在水里冲洗。 不洗不知道,一洗真奇妙……这发青的灰扑扑的石头一下水,就变成了鲜艳的绿色! “呀!真的是碧玉!”楚星海拍手叫道,要从楚清手里接过石头。 楚清在水里使劲涮洗掉石头上的灰土,露出它本身翠绿的颜色、和疙疙瘩瘩、疤疤癞癞的面貌。 那些凸起的、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呈现出一圈一圈圆形或椭圆形的纹路。 “小海星,这是孔雀石!附近有铜矿!”楚清大叫。 楚星海听说不是玉石,有些失望,但是孔雀石这個名字又很好听,便又高兴起来。 “上山!”楚清下令。 山不高,这里是低山丘陵地貌,很好爬上去,楚清边爬山边注意看脚下。 脚边贴着地皮密密麻麻长满了野苦麻,粗糙的锯齿状叶子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你们记不记得,黄老有次说野苦麻茂盛的地方没准儿有铁矿?”楚清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甘来说道:“不知道,不记得,谁没事儿听那个!” 楚清:“……” 所以说人都是有局限性的,比方楚清,有些人情事故她就不擅长、甚至根本不懂,因为她不关心。 同样的,甘来她们关心的事情,可能在别处,因此不会注意黄忠说的一些话。 不过,楚清还是让大家挖些野苦麻,这东西能吃,靠山吃山,晚饭的时候可以拿来做菜。 楚清自己则到处寻找石头,意外的是,她没有找到孔雀石,却找到几块不大的铁矿石。 楚清可以说是靠铁矿石发家的,因此她无比确定手中其貌不扬的黑石块是铁矿石,因为她脚下踩的这块黑色石头包怎么看怎么像露头的铁矿。 想找铜矿,却找到了铁矿,这事儿闹得! 天色已晚,太阳再过一会儿就要落山,无法再赶路,可楚清兴致不减:“我给你们炼个铁?” 楚元:“就这儿?” 甘来:“没高炉!” 楚星海:“真的吗?” 水毛毛:“不是要烧煤的?” 李虎:“我信你个鬼!” 楚清抓住李虎的话头:“我要是就地能炼出铁,你怎么说?” 李虎:“我把从山民巫医那里搞来的药筒都送伱!” 楚清:“行!” 李虎一直没告诉小宝那些巫医的药筒里有什么,小宝可惦记了呢。 李虎想了想又很舍不得,因此给楚清提条件:“不许用咱们带的工具!” 楚清也加码:“晚饭要有蛇肉!” 二人击掌:“弟兄们作证!” 一众人回到河边,纷纷准备生火造饭,没人相信这俩疯子的打赌。 附近想找蛇可不容易,蛇喜欢呆在隐蔽条件好的地方,一群人这么惊扰,上哪儿找蛇去? 炼铁就更不要想,楚元他们都跟着楚清建过高炉、炼过焦炭,现在要啥没啥,能炼铁才怪了。 李虎去找蛇了,只有大喵和楚星海跟着楚清转悠。 楚清把收集到的几块铁矿石拿出来欣赏了一下下,就开始忙活起来。 捞河石,把两块大些的河石相互敲击,直到敲出锋利的石片,这就是刀,然后在河边灌木丛里挑韧些的枝条割下来,坐在地上编筐。 “李虎行不行啊,去哪儿找蛇了,我这水都烧开了!”楚元说道。 楚星海挨着楚清坐在地上,看楚清用枝条编土篮子,还和大喵分享奶片。 大喵每次从楚星海那里得到奶片,就跑到楚清另一侧,贴着楚清脚边趴在地上慢慢品味,也不嫌麻烦。 楚清很快做好篮子,又用石片劈开拇指粗的枝条,在里面夹上苏铁的叶子,然后拎着篮子去捞河泥。 甘来想吃蛇肉,也想看楚清炼铁,又嫌楚清力气不够大动作慢,干脆拎口锅跟着楚清捞河泥。 “不让用带来的工具!”楚清说。 “李虎又不在!”甘来回道,想了想,怕楚清说作弊,干脆补充:“他不让你用,又没不让我用!” 楚清偷笑。 河泥捞的差不多了,楚清把夹着苏铁叶子的树枝戳在地上为圆心,转了一圈,把以苏铁叶子为直径划出的圆形画在地上,就往上一层一层堆河泥。 楚星海一看有泥巴玩,马上参与进来,很快,一个厚实的圆筒形状堆起来了,楚清把泥巴拍实,并截断出一拃来长的缺口。 楚星海不乐意:“你咋搞破坏?” 天色越来越黑,只能靠旁边篝火照明。 楚清把那个夹着苏铁叶子的枝条立在泥巴桶里,又把几段枝条搭在泥巴圆筒上,再用泥巴覆盖起来。 然后给楚星海解释:“姨母做的这个叫鼓风机,留的缺口是要出风用的。” 一坨坨泥巴被楚清垒在地上,直到垒出个马桶的造型。 然后楚清又开始做钻木取火用的弓钻,甘来实在看着慢,直接从楚元那边抽出个正燃烧的柴火就放在楚清这边。 就喜欢有人帮忙作弊! 既然取火这一步省略了,干脆,楚清又用泥巴盖出个简易窑炉,里面放满干树枝,用甘来给的火种烧起来。 窑炉顶上用泥巴封住,底部留有出气孔,不断有白烟从下面冒出来。 李虎终于回来了,甘来也把装过泥巴的锅刷洗干净,然后嘲笑李虎:“想饿死我们吗?” 天色已黑,李虎走近篝火,大家才发现他背着个大包袱,李虎把包袱摘下来,大伙都惊了:四条胳膊粗的蟒蛇! 李虎嘿嘿笑着,挑衅地问楚清:“我掏了一窝子蛇,你怎么样,炼出铁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二章 比你赚得多 楚清看着那些蟒蛇愣是答不上话。 甘来自然向着楚清:“哪有那么快!炼铁,又不是炒鸡蛋!” 今晚大家可开心,虽然开饭很晚,可大家不白等待啊,蛇肉哎,好吃! 楚清又做了个比男人的手大些的泥巴杯子扔进楚元他们的柴堆上烘烤。 李虎没有说楚清作弊。 临睡前,楚清把窑炉的出气口用泥巴堵死,然后问李虎:“哪天我没钱了,可以伐薪烧炭卖,你行吗?” 李虎:“我采药卖、抓蛇卖,比你赚得多!” 楚清:“……” 第二天,楚清砸开泥巴窑炉,里面的树枝已经全部变成黑黑的木炭,品质还非常好。 这下,连水毛毛都开始称赞了:“你还有啥不会的?” 楚清:“不会飞!” 楚清把水毛毛他们的轻功叫做“飞”。 有了木炭,楚清便把铁矿石扔进泥巴“马桶”的“水箱”里。 炼铁炉和鼓风机连接在一起,果真像马桶,楚清甚至感觉闻到了臭味。 楚元和甘来轮流帮楚清鼓风,楚清则看着火势不停往里面填炭。 一个半时辰后,楚清用树枝从里面夹出几块铁疙瘩,这几块铁疙瘩的分量,比昨天的铁矿石少了一少半,看来,铁矿石里的含铁量至少达到一半以上。 “比吉州的铁矿石还好!”楚清很是欣喜。 这些铁疙瘩被放进昨晚烧制的泥巴杯子里,此时的泥巴杯子,已经变成陶杯子,水毛毛直夸:“你这杯子烧得比那些山民家里的陶器还周正!” 这杯子是当坩埚用的,铁疙瘩放进去,然后一起被放进炼炉,然后新一轮的鼓风、添炭。 为了给鼓风省些力气,也省些手,楚清还是搓了些绳子,卡在转柄上端,又在转柄下端安上块石头做坨。 绳子两头系在另一截棍子上当压杆,这样就把用手搓着转动,改成压着横杆转动。 这是最简易的坨钻的做法。 不然,手掌老茧再厚,也得磨得皮开肉烂。 这个改动,让楚元大松一口气:“我又能坚持下去了!” 楚清也不闲着,一边继续烧炭,一边再去掏河泥,和楚星海一起把泥巴拍得实实的,做成坯子。 楚星海平常都是自己玩,他爹娘也不管他,只要不跑出视线范围就成,如今是姨母领着他玩儿,把孩子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楚清教他用石片在泥坯上划出他想要的东西,楚星海画了一個匕首,和一个海星,楚清则画了一个柴刀。 三块泥坯上的图案,楚清加工了下,变成有形状的浅坑,这就算是模具了。 需要提高炼炉温度的时候,都是甘来帮忙鼓风,大力神的威力,缩短了铁疙瘩熔成铁水的过程。 三个时辰后,铁疙瘩全都熔化成铁水,楚清找根棍子,把前端劈开,让它变成一个大夹子,将坩埚夹出来。 桔红的铁水倒入泥巴模具,一柄匕首、一个海星、一把柴刀就被浇铸出来。 随着温度下降,桔红色的铁水凝固,变成红色,楚清舀来河水进行冷却。 直到完全冷却下来,三把黑乎乎、表面粗糙的半成品就做好了。 楚星海很失望:“好难看呀!” 楚清已经累得不行,楚元和甘来更是累得抬不起胳膊,楚清把三个半成品交给李虎:“拿去磨!” 河边有石头,李虎和水毛毛、水大毛三个人就帮忙磨制。 经过打磨,铁的金属光泽露出来就好看多了。 水大毛很耐心地把铁海星磨得亮亮的,李虎和水毛毛也将匕首和柴刀磨出锋利的刃口。 别看添碳炼铁这种事情很是枯燥和耗时,但就是这种重复的机械性劳作,最容易让楚清想事情。 只是眼下闲下来了,自己不动,耳边却充斥着磨刀霍霍之声,反而打断了楚清的思路。 不过大体思路也有了。 “我说弟兄们,”楚清开口道:“咱们的人要分散开了,红薯地那边留一部分人,上山一部分人,这两部分人负责种地,其余的,都当工人!” 李虎问:“工人?做什么工?” 楚清:“你师兄还愿意继续造船吗?” 李虎:“他喜欢造船,只是不愿意像以前那样被人监视着、被当做犯人一样造船,还有,造来造去都是同样玩意儿的话,他就不愿意了。” 楚清点了点头:“这好办;我说的工人,一部分做矿工,一部分做船匠;还有一部分人,要帮我造炮、造枪。” 李虎皱眉,粮食是大事,按照楚清这样说,一下子把人分成五部分,只有两部分人种地。 而且听起来,这两部分人数还不多,这很不妥。 李虎说道:“粮食是最大的保障,你这么分,是不是种地的人太少了?” 水毛毛也说:“种粮的人不够。” 楚清掰着指头给算:“山民们与我们合作梯田,是必然的事,别看他们多数都在犹豫,但只要有答应的村子,很快就都会答应; 他们的女人都很能干,在种地方面能顶得上一个男劳力,所以山民能达到一万五千的劳力来种地; 我们也有一万人,这些人足够了。” 楚清在岛上走了一圈,实际统计到的人数近两万,并非初时小子们汇报的一万人。 这个误差,也许是和山民之间语言不通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当时小子们并没有像楚清这样细致走访造成的。 山民的男女在劳动地位上是平等的,年轻姑娘们不用像大宣的未婚女子那样,窝在房子里洗衣做饭喂猪喂鸡,照样可以抛头露面做事。 尤其制陶方面,女子是唯一掌握制陶技术的劳动者,她们从制作到销售几乎是全部承包。 而且因生产力不足,山民渔猎大于耕作,其实收获甚微,如果转为农耕,反倒利于他们生存,且相比渔猎,耕作显得更安全。 所以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不管男人女人,都算的上是劳力,如此算下来,楚清说能有一万五千劳力,不为过。 只是这样一来,补充农具就变得极为迫切。 岛民们农具极少,他们多以渔猎为主,楚清一路走访下来,发现他们最多的生产工具是弓箭、石斧、石铲、石锛、石锄等,铁制品极少,非常落后。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三章 小宝知道吗 岛上土著有些行为在楚清看来很迷惑:他们有些人家是有柴刀和锄头这些铁质工具的,却被拿来买卖,现在多数铁质农具被集中到楚清最早救助疟疾的那个村子,因为那里有田地。 可是卖出农具的人,只得到一些紫贝,紫贝是他们的货币不假,可留着没用啊,不当吃不当喝的。 小宝他们都能找到沙金,岛上人却还在用贝壳做货币,不知道是生产工具限制了他们,还是思维方式限制了他们。 山民们曾说,他们曾经是有铁匠的,后来失传了,再没有人能制造铁器,他们还说,有铁矿,但是不知在哪儿。 这可能是一种“潇洒”,就像传男不传女的“娘母”神职,没人继承就放弃。 可在楚清看来,这是种非常消极的生活方式——一件事情有人会就行,大家都依靠那个会的人,但是那人若死了,这件事情就失传。 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俗话还说: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一项技能、一种本事,能学会就别放过,才是积极的人生态度。 但是这种现象并不局限在岛上,大宣人也一样,甚至楚清那个世界的人也一样。 楚清的父辈、祖辈,几乎個个动手能力都很强,沙发刚刚出现时,还是计划经济,想买,需要“凭票”。 楚清的学者父亲就干脆自己动手做一对儿单人沙发,漂亮又结实,简直与商店里的一样。 若不是材料弄不到,兴许电视机、洗衣机也能做出来。 到了楚清这辈,不会绣花,但是缝缝补补、简单织个毛衣、围脖不在话下;造不了衣柜、书橱,但是修理桌椅不费功夫。 对于楚清那代人来说,接触计算机比较晚,高中时期才接触到,可是学程序设计、编译原理之前,已经开始琢磨着组装电脑了。 就像说女性化妆的那句话一样: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对楚清来说:没有不会干的事,只有不想学的事。 不想学,自然是因为懒。 思想懒惰。 水毛毛的注意力集中在楚清说的造枪造炮上面,他问道:“你刚才说,要造炮、造枪?” 楚清:“对,这才是最主要的;我们按一人一天吃不到一斤粮食计算,一个人一年至少要吃掉三百斤粮食; 岛上人口总数近三万,一年就需要九百万斤粮食; 如果按照大宣的粮食每亩平均收三百斤算,就需要至少三万亩地,可咱们一路走访下来,他们开垦的耕地才有多少? 咱们粗算,大宣的平原上垦荒,三个成年壮劳力一天最多才能开垦一亩荒地,想达到三万亩需要多久,何况还是山地? 开山、挖渠、引水、垒田垄,这些事情就需要极费工夫,荒地头两年的产出又能有多少?所以我们不能完全指望种田; 我们现在找到了两处铁矿,那么不谈炼钢,炼铁总是不难的,你们也看到我怎么做了,不难是吧?” 楚清指着水毛毛和李虎手中的匕首和柴刀:“打造些工具也不难,是吧? 目前我们的船不太好,指望从内地运输非常不稳定,若能自产不是更把握? 一边垦荒种田,一边采矿、冶炼,一来保卫我们的海岛,二来嘛……别人屯粮我屯枪,天下处处是粮仓!” 水毛毛:“……” 李虎:“……” 甘来:“有道理!” 楚元:“我听姐和媳妇的!” 楚星海:“枪!粮仓!” 八个毛毛:“小宝娘这么凶,小宝他知道吗?” 跟来的小子们,有些是从沃斯采玉回来的,他们见识过楚清的“彪悍”,因此听到楚清说“天下处处是粮仓”,直接哄叫起来:“没错!” 其实对楚清来说,有了铁矿,第一要造的是炮,迫击炮,射程远,杀伤力大,最主要的是,楚清想把炮安装在船上。 这样,如果有一天楚清在大宣混不下去了……就当海盗! 李虎很快也点头表示同意,因为他亲眼见到楚清炼铁的过程,虽说小有作弊,但基本大步骤还真是徒手而为的。 不止李虎,楚清的这番操作震惊了所有人。 在大宣,三百六十行,基本上无论干哪一行,就祖祖辈辈都干同样的行当,能跨界的,都会被当做奇人。 因为有句话叫“隔行如隔山”,当木匠的不会铁匠的活,当铁匠的不会陶匠的活,这才是人们眼中正常的事情。 若是哪个男人地种的好,还会编筐窝篓,还能打制些简单家具,那已经就是村里最容易娶到媳妇的人。 如果说这个男人还会干些泥瓦匠的活计,那简直可以在方圆百里内的村落随便挑姑娘当媳妇。 一个男人能到如此程度,就已经是人们眼中的全能型人才了,楚清是个女子,制陶烧陶、编筐窝篓、制作坨钻与风扇结合、造窑炉烧炭炼铁……这都跨了几个行当了?不是奇人是什么? 还有,她怎么知道这么做就能炼铁? 可这些在楚清来说,只是将知识储备化作实际应用而已。 这是一个倒推的过程。 楚清先是知道铁的炼制原理,然后寻找合适的材料,一步步完成。 但是李虎他们、应该说这个时代的人们不知道这些知识,他们所有的发明创造都是正向的、一步一步递进的,需要在不断的尝试中总结经验。 而楚元他们,作为楚清最早的家人,是亲身参与过高炉的运作过程,可从未想过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没有将这些步骤联系起来琢磨过,只知道楚清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他们在听说楚清要徒手炼铁时,会提醒她没有高炉、没有焦炭、没有这没有那。 没有高炉、没有辅料,炼不出钢不等于不能炼铁,这个道理他们也想不到。 或许,这就是工匠等级的差别,是普通工人与技术工人的差别,是工人与工程师的差别。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认知的差别。 男人干的活、女人干的活;或是士农工商的分工,都阻碍了这个时代的人对知识的摄取。 楚清一个人改变不了时代,甚至影响不到身边的人,因为身边的人与她一样,已经有成熟稳定的三观。 就连甘来这种曾当过野人的特例,也不能改变她潜意识里自己是女性、不必学很多男人本领的本质。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四章 财政危机(一) 楚清在地图上标记了那处铁矿的位置,还给定了名:星海矿区,因为这个矿区是由于楚星海发现一块孔雀石而找到的。 至于矿区有多大、到底有没有铜矿,还需要进一步探索。 但是有铁矿是肯定的了,那些铁矿石并不难辨认,楚家小子大概也有能认出的。 至于更专业的勘探知识,楚清并不具备,因此给不出建议。 楚清时间紧,目前交通全靠腿,而没几天就要过年了。 要赶紧回到红薯基地,将计划讲给楚家人知道,并且听取建议、加以完善。 过完年楚清要回到大宣,大宣还有很多楚家人。 事实上,目前楚家人暂时还很平安,因为朝廷得到的消息是楚家人一边出钱出粮出人救灾、一边搜救楚清,让朝堂上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虽然所谓的“出粮”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粮食被楚元做主往岛上运,而只把从岛上运去的粉条拿去支援灾区。 可是,也不是一点杂音也没有。 这个杂音的起因是楚家派人联系了胡恒秋,给送去八十万两银票,让转交给皇帝,说这是今年的收成。 五年前楚清就可以给皇帝上缴百万两银子了,五年过去,按说楚清就算不翻倍,至少也该超过百万两吧?怎么就只有八十万两? 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啊,朕可是刚捐出去十万两!——这是皇帝的想法。 但是胡恒秋把楚家人的原话讲给皇帝听:“楚清辞去工部和户部的职务,也就失去棉毛纺织一项的收入,这是個大项; 还有,楚清的盐场被指定为朝廷供盐区,楚清从盐场也获不到多少利; 因此,楚清目前只能靠她的货栈以及京都的几个店铺盈利,剩下的就是豆油的收入了。” 皇帝很想说,她不是还有水泥、还有玻璃吗?那些更赚钱! 可是不能说,那些,并不在皇帝与楚清约定的缴税范围内,而且水泥和玻璃也不挂在楚清名下,是他家工人合股的。 皇帝只在盐和铁这两项上给了楚清一定的特权,别处没有。 楚清的货栈,主要经营粮食、日用品和铁制品,其中铁制销售额品并不占主流,楚清却要把货栈整体收入按比例分给皇帝,已经很是受剥削了。 因为皇帝从楚清这里收到的钱少了,以后也不会更多,便更心疼他捐出的十万两。 按说这些年皇帝没少从楚清这里收钱,可是皇帝的私库也剩不下什么。 对皇帝来说,给皇室内部的赏赐,占不到他私库多大比例,真正的大支出在于对宗室的补贴。 宗室如今人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贪,皇帝不给他们实权官职,他们就会要钱要地。 大家都是一个祖宗,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当上皇帝,就不管伯伯叔叔姑姑舅舅大姨夫了?就不管侄子外甥侄孙女了? 理论上国库只管宗室在日常生活和仪仗用品的开支,可架不住人家没事儿就纳妾生孩子。 宗室每出生一个孩子,只要跟皇帝一个姓,朝廷就得给一份禄银,别看皇帝一堆媳妇,可也就鼓捣出二十来个孩子,只有半数是男孩。 但是宗室比皇帝的“产出率”高多了,尤其与东伦国一战后,大宣很是太平了好几年,经济也提高不少,宗室更是“人丁兴旺”。 如此,国库已经不堪重负,不肯再额外支付银两,就差说你们宗室找点儿正经事干,别闲着没事就造人了。 可对宗室来说,造人就是赚钱,赚钱就是正事。 朝臣们强烈反对连年递增的宗禄支出,皇帝只好从自己的私库进行补贴。 眼下又是用钱之际,还是长期的用钱,皇帝能不急吗! “八风”造成的灾情已经如此严重,如今又雪上加霜——南方很多内陆地区瘟疫流行起来。 赈灾只是小钱,灾后还面临修堤筑坝、清理河渠等大的工程支出,还要对受灾地区连续几年减免赋税,这等于说未来几年,国库将入不敷出。 还有为了提防沃斯国进犯,军费上又是一大笔支出。 如此,皇帝在朝会上不免重提解决银两的问题。 如此大的资金缺口,朝臣们自然提不出可行性建议,于是又有人想起了楚清—— “皇上,盐场全盘淹没,损失极大,典守者不得辞其责!” “没错!若非疏忽怠惰,盐场如何能瞬间化为乌有!” “但凡忠于职守,对盐场多加看顾,兴许不但盐场不会遭受损失,还能防患于未然!” “臣附议!臣认为负责盐场之人,要承担全部损失1” “臣附议!” 附议之声不绝于耳,洪亮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吼了一嗓子:“八风,你们能防患于未然?你们要有这本事,我看八风就是你们招来的!” 楚清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就算不担心,总也该做个人,不至于如此栽赃嫁祸吧? 虽是替楚清打抱不平,洪亮这句话却引出了新的幺蛾子—— “洪国公此言没道理!我等是没这本事,但不见得别人没有……” “对,我虽然没听说谁能招来八风,却听闻有人能让八风转向!” “是啊,我也听说了,说什么妖风不进临洋县……是这么说的吧?” “不是,原话说的是‘有人镇着临洋县,妖风都刮不起来’!” 洪亮气结。 这个消息他没听过,还是比不上这帮家伙的信息渠道啊! “还是没有临洋侯的下落吗?”皇帝发问。 胡恒秋马上从柱子后面现身:“尚无。” “不是见势不妙跑路了吧?”有朝臣说道,“他儿子好像也没动静。” 洪亮马上怼回去:“八风刮进你脑子了?临洋侯偌大的家业,犯得着跑路?” 朝臣:“那伱说,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怎么都不露面?” 洪亮:“不是早都说她急于救灾,坐船出海,被风浪卷走了?” 朝臣:“骗鬼呢吧?这话谁说的,有人证物证吗?” 洪亮马上看向胡恒秋,胡恒秋还未等出声,朝臣又说话了:“就算是密侦司,无非也是从临洋侯府上的人嘴里得到的消息吧? 除了她们家人,可还有其他的人证、物证?” 洪亮傻眼:这还上哪儿要人证物证?跟八风要、还是跟海浪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五章 财政危机(二) 胡恒秋偷看了眼皇帝,皇帝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又看了看洪亮,洪亮一把年纪了,却被气得气血翻涌,要不是有帽子压着,估计头发都要立起来。 胡恒秋心里斟酌了一下,有些话不该他说,可是楚清……可惜这个人了,年轻轻的,唉。 轻咳一声,胡恒秋开口:“咳咳,众位,兴办海盐场,是朝廷与临洋侯联合协作的方略,朝廷出地,临洋侯出钱出人; 所以海盐场被淹没,损失的是临洋侯的财产,而非朝廷,诸位,你们是在替临洋侯惋惜吗?还是想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洪亮左拳击右掌:“对喽!” 其实胡恒秋还有半截话没有说,海盐场的兴建,临洋侯还间接担负着海防的任务,只是这是皇帝的意思,并未在朝堂上公开。 有朝臣眼珠子转了又转,觉得自己又找到一条说辞,正欲脱口而出,却听胡恒秋话还没完:“淦州府海盐场虽刚盈利便化为乌有,但并未影响精盐供应,因为有临洋县海盐场支撑。” 那朝臣便把嘴闭上了。 想以耽误精盐供货问题找楚清的麻烦,胡恒秋先行堵上这条路。 胡恒秋也替楚清头疼。 楚清确实卸去司棉员外郎的职务,胡恒秋也向皇帝禀明楚清在棉毛纺织方面很难获利,但实际上,楚清虽然确实因为棉花被商人们大量垄断而利润受损,可那些商人也没占到便宜。 作为成名最早、资历最老、口碑最好的棉毛织造商,楚家的棉毛纺织品很难被同行取代。 虽然各地都有同行建立商会,想凭借团体的力量抗衡楚家货物,可是他们做不到楚家的产品质量、加工速度以及运输效率。 这就使得楚清因为原料少,进而产品少,可他们不提升价格、保证品质,让试图垄断棉产品的商人反而卖不出货。 楚家的价格无形中成为百姓的衡量标准,宁可少买或不买别家的货,也要等着“宝清祥”老字号出货。 而楚家的精盐,又阻挡了盐商、盐官的财路:精盐价格被皇帝御笔钦定,楚清又控制着精盐品质和终端成交价,盐官倒卖盐引变得无利可图不说,盐商也赚不到差价。 所以,楚清依旧阻挡着众多大商人的财路。 越大的商人,尤其是盐商,其实对朝廷的财力支持也是越大的。 盐税在国家收入里一直都占很大比重,有时候出于筹备战争的需要,就会向盐商大量征收盐税或要求他们提供军需物资。 包括近期,朝廷就在打盐商的主意,希望他们承担戍边军队的费用。 当然,最后盐商也不会白花钱,他们会把这些损失转嫁到百姓身上。 他们不但可以利用在官盐中夹带私盐进行销售,或者在盐里面添加一些杂质,以此获取暴利弥补损失,还可以抬高盐价,百姓则被迫吃高价盐,掺沙盐,而盐商毫无损伤。 楚清成为众矢之的似乎是个必然,胡恒秋很想帮帮她,却力有不逮,最多也就是替她说句话而已。 前提是不引起他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危机。 胡恒秋做不到洪亮那样想喷就喷,人家已经拿了“终身成就奖”,只要不谋反,谁也动摇不了;他却还得兢兢业业、谨小慎微。 皇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感觉以前有问题,他有足够的信心应对,怎么这次就倍感无力呢? “让地方衙门也帮忙寻找临洋侯吧,只凭她的家丁,怕是力不从心。”皇帝说道。 无人应声。 快过年了,谁没事儿给自己揽活干? 再说临洋侯死了最好,谁愿意找她回来? 洪亮踏前一步赞同:“皇上圣明!老臣也将尽一切力量搜寻临洋侯下落!” 回应完皇帝,洪亮退回自己位置,似自言自语,音量却又唯恐别人听不见似的,说道:“哎哟,谁能想到呢,临洋侯离开朝堂小二年了,但是她的身影依然活跃在抗灾救灾最前沿、活跃在众位同僚心里、脑里,想必诸位和我一样,会全力以赴寻找临洋侯下落吧?” 诸臣子恨得牙痒痒:有一个楚清搅风搅雨、阴魂不散就够讨厌了,这老家伙也跟着兴风作浪! 其实朝臣们都没说对,楚清哪里有搅风搅雨,人家的思路和他们根本就不在一個位面上。 要问楚清的思路在哪个位面上?她又把自己圈进技术工人那个位面了呗。 楚清利用过年这几天,小宝也带队回来了,便把将岛上全部人口进行重组,以原住民和少量楚家人为农业生产人口、楚家大部分人为工业生产人口的划分思路说了,得到楚家人的认可。 有粮食和水(神)毛(棍)毛在,原住民不会成为楚清规划的阻力。 而工业人口也进行了细分,这当中最积极的是晁留,他觉得这是他过得最有意义的年。 晁留说:“我太重要了我!我得搬家,我要搬到岛南去,那里不是树多吗,我伐木、我造船……听说那边山民有养牛羊?我爱吃牛肉!” 都不用做思想工作就主动要求造船,晁留这种奋发向上的精神值得鼓励呀,楚清说道:“来来来,咱讨论讨论造海船吧,你说海船与内河船应该有啥区别?” 海上风大浪高,航程距离远,吃水浅的内河平底船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很容易被海浪拍击沉船。 再有,海洋比内河要宽广得多,不必过多顾虑转弯的灵活性,可以造大船。 有了基本思路,就会产生细节问题,比如干舷的高度,船体形状等等。 再深入下去,又涉及到船舱破洞淹水时,如何让船只不不沉,楚清便提出了经典的“水密舱”设计。 “竹子,”楚清说:“有竹节,竹节里的隔膜把竹子分隔成好多节空竹筒,咱可以用这个道理造出水密隔舱; 有这结构,即使某个船舱因为触礁导致破洞而进水,不至于殃及其他船舱,保证船舶还能正常行驶不致下沉。” 腊月三十晚上与晁留讨论水密舱的设计,大年初一早上楚清就拿出一份图纸,还是份透视图,把头天晚上讨论的内容全都体现出来。 圆舭型船、干舷、吃水、龙骨等都画得明明白白,搞得晁留惊呼:“你与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楚清:“……没关系!你师父不是早就死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六章 大年初一就过完年 楚清只是会画图而已,但也足以让晁留惊为天人,至少也是与他师父一样的能人。 以至于他第一反应是:楚清会不会和他师父是同门师兄妹? 第二反应是:看年龄差距过大,那楚清会不会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楚清打破他所有的瞎想:“我就画个示意图,造船还得你来,我又不懂!” 每到这样的时候,楚清都会在心中感慨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要是她过去能多花些时间,研究研究古代手工业在各领域的发展推进过程,今天就能直接报出一堆数据、名词,来支撑她的图纸。 比如她可以提些建设性意见,像用什么材料做水密隔舱板材、用什么连接手段等等。 图书管理员哪,多好的读书机会,楚清遗憾没有利用好。 不过,即便不能提供更多有效信息,至少可以讲讲“设计思路”: “我叫它水密隔仓,就是想用隔舱板将船体严密分隔成若干个互不连通的舱室; 这样不但起到船舱局部密封的作用,即使一两个船舱破损进水,水也不会流到其他船舱,增加航行的安全性; 还因为隔舱板与船壳板紧密连接,可增加船体的横向强度; 舱壁为船体提供坚固的横向结构,使桅杆得以与船体紧密连接,这也使你前些日子说的多桅多帆的设想有可能成真; 当然,还有個额外的小便利,就是方便货物分类存放、装卸和管理。” 李虎之前说过,晁留不愿意老死在船厂,不是因为他对这一行业失去兴趣,而是因为船厂对他们的管制像管犯人,还有,造的船千篇一律,没有创新机会。 当然也是不想创新,因为创新不能带给自己任何好处,反而是被上官“摘桃子”,若创新失败,还要担责。 楚清不用如何“引诱”,晁留就已经兴头十足,现如今再有这张透视图“勾引”,晁留都坐不住了,大年初一就想开工。 男性对新鲜事物的追求,果真比女性表现得更为敏感、直接,尤其在机械方面。 小宝也向楚清说了他的打算:“娘亲,我不跟你回去了,如今有煤矿、有铁矿,都需要组织人手去采挖,我要亲自盯着; 还有,你说一部分人需要搬家到山上去,我也得帮着分配分配。” 如果眼下全是楚家的大兵,那就不用操心,但现在大部分是从沃斯回来的、来自各帮派的成员,小宝对他们的服从性还是有些顾虑,因此他想以“辛勤者联合会”的会长身份约束一段时间。 倒不是说这些人会“造反”,但他们毕竟在沃斯也待了一年多,苦受了、罪遭了,钱也赚到了,难道就不想在内地过过好日子? 老婆孩子热炕头,两亩半地一头牛,这才是大宣百姓心中的小康生活。 不然,有钱了嘚瑟不着、享受不着,不仅是“锦衣夜行”,还有一切从零开始的憋屈。 贾焱垚毕竟经历半生世态炎凉,自然看出小宝的顾虑,此时说了句:“用不着把你耽搁在这儿,有我和水帮主,能帮你看好他们; 岛上多好,回去干啥?等着受欺负、还是等着被抓进大牢替人当死刑犯? 再说了,楚元兄弟不是说老家遭灾了吗?这这时候回去,就等着被谋财害命吧!” 贾焱垚的媳妇,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一直与楚清坐在一处。 其实她不太想与楚清挨着,就不是一路人,而且她从心里有些反感楚清。 这种反感,并非出自什么恩怨,而是她看不惯楚清行事方式,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抛头露面不说,还什么都要她做主,要是女人都能做主,还要男人干啥? 女人就该依附于男人活着,吃香喝辣也好,或是吃糠咽菜也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切得让男人撑着天。 像楚清这样什么都说了算,不是让贾焱垚很没脸面? 对于她来说,自己丈夫可是几千人大帮派的帮主,呼风唤雨之人,岂能让个女子骑在头上? 这就是三观不合,是此世界与彼世界之间的思想对立、规则对立。 可是她也知道什么叫“寄人篱下”,毕竟楚清是侯爵,不是她们这等小民能造次的。 所以她虽然由于岛上男子太多,只能与楚清和甘来坐在一起,却一直都没有同楚清说过话。 但是,听丈夫提到回内地会被抓进大牢当替死鬼,她突然就不那么反感楚清了。 形势比人强。 这些年,丈夫把帮众交给小宝管着,小宝没少分他家钱财,帮众也都过得不错,让丈夫省心不少,既然能服从一个孩子,服从他娘又有什么不行的? 反倒是现在,她有些担心丈夫刚才对小宝说话直门大嗓的,可别让人多想,那孩子再怎么说也是世子爷。 因此她这时小声与楚清说情:“侯、侯爷,我家夫君说话太直,他没有顶撞世子爷的心思。” 楚清一脸懵:“……我没听出来啊……贾帮主说得挺好的呀。” 来自于各个帮派的青年们倒是没有品出小宝的话中深意,他们其实很愿意留在岛上生活。 这里地方大,他们能拥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土地,将来还可以与山民好好相处,划拉个媳妇回来,在大宣,他们能吗? 在大宣,他们没房子没地没媳妇没孩子,啥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 若说赚到些钱,那又怎样? 贾帮主不比他们有钱?不是照样被官府盯上便走投无路吗? 再说了,他们会长可是说过,三不五时就可以回内地玩玩,与内地做做生意什么的。 楚家那些兄弟,不就是出入自由吗?哪个不是在岛上是兄弟,回大宣就是大掌柜?全都他们的榜样、未来。 跟着楚家母子好好干,以后他们也有前途! 所以他们才不愁这些,只管等着小宝给分配活计。 楚清喜欢在岛上,感觉这里有她想要的自由,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这些人行动力超强。 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说到哪儿就干到哪儿。 楚清以为还得与晁留继续讨论一阵儿造海船的事情,却不想,这些青年们纷纷站了起来—— “报名报名!会木工活的跟我站!” “那会挖矿的跟我站!” “看过、干过炼铁打铁的,找肖哥去!” “啥也不会的跟我站,咱们砍树去!” “不行,得分出几路跑腿运木头、运矿石的!” “那这样,啥也不会、力气还不够大的跟着我,咱们动嘴皮子去,找山民买些牛马回来拉货,买不了就租,要不就借,也行!” 庆德十六年大年初一,年就算过完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七章赢来的惊吓 人们开始自告奋勇分担任务,大家都很有想法,便各自分组,制定计划,倒是把楚清和水毛毛等“名誉领导人”给冷落了。 楚清倒也乐得清闲,昨晚光顾着与大伙一起过年,都忘记给小宝送礼物,正好趁现在给补上。 这次上岛,因为急于岛上人的安危,楚清只带了粮食和药品,没有专门为小宝准备礼物。 所以小宝现在得到的,是楚清从李虎那里赢得的一串竹筒。 小宝兴奋地把竹筒挨个摇晃,想通过摇晃的手感以及声音,判断出内装何物。 楚清第一次帮助山民救治疟疾病人时,那村落的巫医对楚清提防的态度和摸向竹筒的动作,让小宝和李虎都有所怀疑。 小宝当时认为竹筒里是暗器,李虎认为竹筒里是毒药。 那时候小宝怕楚清说他偷窃,便将竹筒偷来直接交给李虎,可自那之后李虎就没告诉过小宝里面装着什么,只说不是暗器。 直到今天,这些东西归小宝了,小宝高兴坏了! 小宝打开最上面的竹筒,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就直接脱手扔了出去! 一拃长的间脚蜈蚣! 通身黝黑发亮,两侧密密麻麻的腿上却是橙色黑色相间,被小宝扔出去后可能摔得要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哎哟!别给摔死了!”李虎心疼地上前查看。 “怪不得你那么甘心输给我!”楚清瞪向李虎:“你没安好心!” 李虎刚蹲下身准备查看那硕大的蜈蚣,闻听此言,便嘿嘿笑:“我以为你拿到手就会打开看,争取把你吓哭呢!” 虽然楚清认为自己感情脆弱,容易落泪,但经年以来,楚清却很少在人前外露情绪,即便落泪,也都掩饰得很快。 李虎更是从没见过楚清大惊失色或者慌张无措的样子。 对于把楚清当做谜团的李虎来说,他非常想多方面试探楚清的底限,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临洋侯是个好人不假,这点李虎确定;但是一個女人像男人一样的活着,看不出女人的半点通性,那楚清到底是假女人还是真男人啊?对李虎来说,这是个谜啊! “你就从来没打开看看?”李虎问道:“一点不好奇?” 楚清:“我好奇啊!但不是想和小宝一起惊喜一下嘛!” 早知道是惊吓,打死楚清也不会拿给小宝。 地上的间脚蜈蚣突然动了,楚清一个石子就甩过去!以楚清的手法和力道,这条大蜈蚣不死也得断成两截。 李虎刚捡起竹筒,就发现楚清的动作,吓得赶紧将竹筒砸过去,撞偏了石子,没有打到蜈蚣,竹筒却被石子打裂了。 而蜈蚣呢,能看出它很尽力,身侧成排的小腿儿紧着捣腾,可惜就是移动不快。 李虎把它重新装回破裂的竹筒:“既然没打开,看来也没喂食,难怪跑不快,又给摔这么一下子,唉,可怜哦!你竟然还想要它的命!” 楚清:“……” 还可怜?还给喂食?伱和大蜈蚣咋不上天哪!楚清气得都想揍人了。 小宝已经窜过去了,对着李虎就是一套“还我漂漂拳”,没真打,只单纯表示一下愤怒——大过年的! 李虎笑:“既然你娘那么沉得住气,那剩下的竹筒你可以放心打开了,估计全死了!” 小宝将信将疑地挨个打开,第二个竹筒里面是十几只花蚁虫*,第三只竹筒里是蚂蟥,都死了,饿的、闷的,都有些臭了。 第四个竹筒打开…… “老虎叔,你个骗子!”小宝大喊,扔掉竹筒,对着李虎又是一顿老拳,这次可是下了力道的。 李虎一边闪躲小宝的攻击,一边小心地挪着步子,生怕踩到地上正在爬的两只蝎子,嘴却欠得很:“五只蝎子,你娘不给喂食,就剩两只了!” 蝎子饿了会自相残杀,看来剩下的两只蝎子,是饱食同类才能活下来的。 楚清眼睛看着小宝和李虎打闹,心思却不知飘到何方—— 这两只蝎子一定是达成了约定,合伙对付其余的蝎子,不然五只蝎子混战一处,应该个个肢残体缺。 眼下这两只蝎子精神抖擞,肢体健全,一定是合作下的结果,那如果再饿上几天,它俩会怎样? 楚清脑子里已经开始浮现变异虫大战的画面了。 总算,李虎被小宝揍得挺不住了,告饶,小宝才收了手。 楚清这时也反应过来,小宝的功夫进步很大,尤其轻功,已经与李虎不相上下,否则李虎虽然让着小宝不还手,可也不至于躲不开他。 “那天,那巫医本想放毒虫攻击我?”楚清问道。 李虎点头:“自然,不过这不是他养虫子的本意。” 楚清:“本意是什么?” 李虎:“我想,应该是为治病,我们家擅长的是草药治病,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矿物和动物对于某些病症的医治效果; 不过还只局限于大的动物,比如蛇毒,还未研究过小虫子,但是这里的山民似乎很擅长用虫子治病。” 李虎四下寻找两只蝎子,刚才他还留意着别给踩死,这阵儿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卓不群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树枝,正在不停地将两只蝎子往一处扒拉,似乎想看它俩打架,可两只蝎子只顾各自逃命,根本不往一块凑。 李虎赶紧把蝎子装回竹筒,还看了好几眼卓不群手里的树枝,很心疼他的宝贝蝎子被累着。 不给喂食,还让消耗体力。 卓不群不服气了:“你瞅啥!没有我帮你看着,你连蝎子影儿都找不到!” 李虎回敬:“我可告诉你,这玩意儿治老寒腿!” 卓不群脸色瞬间数次变化,然后突然一展颜:“兄弟,我那儿存了坛玉液琼浆,红坛儿的,喝点儿?” 李虎板脸问道:“整坛儿半坛儿?” 卓不群:“整坛儿!” 李虎:“行,你色诱成功了!” 卓不群:“……” 卓不群被说服了,可小宝却不依,他指着地上一堆发臭的小黑点,以及被李虎收进竹筒的蜈蚣问:“就算蝎子有用,那蜈蚣呢?那些虫子呢?” 蜈蚣很耐饿,没有个把月饿不死它,别看现在被收回竹筒,可那橙黑相间的腿却不时伸出竹筒的裂缝。 李虎指了指地上比蚂蚁大些的花蚁虫,语气很是谴责:“那是花蚁虫,巫医用它治癣疮,我都还没试过呢都被你糟蹋了! 这蜈蚣更是宝贝,息风镇痉、攻毒散结,这种大蜈蚣会不会更有效也待试验,幸好没被你摔死!” *注:花蚁虫:多毛隐翅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八章开年五件事一 卓不群现在在岛上把自己保养得可好了,难怪李虎说他色诱。 所有人都晒得黝黑,就他白白净净,身姿挺拔,衣服还新,不起毛,一看就是不干活的。 岛上这么多人,最没用的就是卓不群。 因为他是卓耀的爹,小宝只敬着他,从不给他派任务。 别看卓不群有贴身保护皇帝的好功夫,可是岛上没皇帝啊! 他既不会种红薯,也不会造船,跟着别人去次海边想捞鱼虾,结果把人家渔网弄坏好几个。 岛上这些人,楚家小子们都当过兵,不是武功高手,但也都受过训练,其他的帮派小子也都跟着楚家小子练过些基本功,不说有多好的拳脚,身手敏捷都是做得到的。 所以卓不群想在岛上找个当教头的活也找不到,因为大家每天都很忙。 卓不群在岛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大家补补衣服,虽然针脚不够细致,但好歹胜在整齐。 如今有贾焱垚的妻子以及两个婢女,于是他又被人抢了工作,无所事事了。 谁能想到,堂堂皇家暗卫大阁领,在岛上竟成了“废柴”。 除了楚清,别人都不适合给卓不群安排工作,而卓不群自己又找不到可干的事。 眼见卓不群再保养下去就比他儿子还年轻了,楚清给他分配了任务:维护和保养迫击炮。 贴身暗卫,通常都很手巧,他们擅于把一切不起眼的东西加以利用,比如卓不群缝缝补补用的针,就是用鱼骨磨制的。 楚清虽是女性,可并不像大多女性那样细腻,配送岛上物资时,从来也没想起过给捎带些针头线脑。 所以连缝补用的丝线,都是卓不群是从每件衣服的边缘抽出来的。 至于岛上人用的碗筷等餐具,也都是卓不群亲手给制作的:椰壳碗,上面还有雕花;竹筷子,看似圆柱体,实则是方圆截面,放在桌子上不会滚动。 包饺子用的“饺子抹”,是收集山民处理老病水牛时剩下的肋骨磨制的;切菜刀,也是他用竹子做的竹刀。 就这么说吧,这种人,只要稍加培训,让其掌握些木工、铁匠的知识,完全可以成为优秀的精密零件加工匠人。 岛上现成的物资不多,尤其是没有润滑油,想清洁以及润滑炮筒是個难题。 卓不群懂得如何熬制和配制动物油脂用以润滑,所以让他养护迫击炮,会比别人做得更好,也更安全。 听到楚清竟然把迫击炮这种“大杀器”交给自己养护,卓不群一下子感动得不行不行的——这是天大的信任! 卓不群当即起身,神情肃穆,正了正衣袍,就要给楚清下跪磕一个,表达忠诚,给楚清吓得! 卓不群刚一矮身,就被楚清一把薅住,压低声音说道:“打住!我可没压岁钱给你!” 卓不群都快泪眼汪汪了。 小宝还在纠缠李虎,眼睛却不时瞄向卓不群,楚清一看便知,小屁孩儿想跟着李虎蹭卓不群的酒喝。 想到给小宝变成“惊吓”的礼物,于是对卓不群说:“瞧见没,我儿子惦记你的红坛玉液琼浆呢,你啥时候攒的?” 不等卓不群答话,马上又交待句:“看好小宝,只许让他喝一杯,敢给多了我找你算账!” 就这么,可算把卓不群打发走了。 个大老爷们儿的,都不如卓耀坚强! 能搬到南边山上住,卓不群是最高兴的,他的老寒腿在湿度大的地方会感觉很“轴”,动作不利落,而且隐隐作痛。 好在岛上不寒冷,又不用整天蹲在房梁上或者随时下跪,日子还不算难熬,要是能搬到阳光充足、气候干燥的南边山上去住,那就真是太幸福了。 到下午时,肖思宁带着几个小子过来,还有几本花名册:“老大,我们都分好队伍了,这是每个队伍的人员名单,你给看看。” 岛上人楚清全都认识,却并不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得看脸才能对上号。 但楚清不必看花名册,她只需知道每个队伍的分工及人数就可以,所以只帮忙调整了下各队的人数。 前脚调整完,后脚大家就去忙活着打包行李,准备搬家的,凑齐工具的……都有事情可忙。 倒是没什么过年的气氛了。 大年初二,黎明即起,万机代理。 楚清既然打算帮忙搬家,就准备带着“神棍”水毛毛先行一步,与山民做好沟通,别让人家误会楚家人去抢他们地盘。 与山民和平共处,是当前要事,解决完了楚清就要返回大宣去。 没等出发,“来啊”回来了,带回百家兴的信,信上说了几件事。 第一件,沃斯国果真有了动静,他们在中部边境趁夜放炮偷袭,将裴将军戍守关隘的防御工事炸毁了好几处。 沃斯国没有“没良心炮”,但是受到使用火药的启发,他们用陶罐装火药,用投石车进行投掷,虽然射程只有十余丈远,造成的危害却也不小。 有意思的是,沃斯国的火药似乎效果也不好,经常是一罐罐火药扔过来,摔碎了也没爆炸,还不如扔石头或者铁球呢。 但是炸了的也确实引起火灾,因为那天晚上风向合适,火借风势,又把地上散落的火药点着,烧酥、烧塌了好几处城墙和鹿砦。 好在裴将军严防死守,应对及时,没让沃斯人突破防线。 第二件事,因为沃斯人偷袭失败,所以马上向大宣又递了国书,说要派使团进贡今年的贡品。 这件事让大宣皇帝犹豫了,还没有做出决断。 工部制造的“没良心炮”真的没良心,炸人也炸己,因此还在研发中,尚未投入军队使用。 可沃斯人不管火药好不好用,也不奢求太远的射程,他们直接用投掷的办法,伤不到自己,最多就是不爆炸而已。 如此看来,沃斯人有了倚仗,所谓进贡,应该就是示威来了。 既然不会是真的进贡、那到底是来讨价还价要求减免进贡、抑或是还有什么别的企图可就不好说了。 信中还告诉楚清,原本沃斯犯边这件事是楚清手下留在沃斯的探子传回的,他们想先一步把信息传给楚清,因为担心处在边境的侯府受到危险。 没想到沃斯人动作那么快,消息到达百家兴手里的当天夜里,沃斯人就开打了,然后第二天沃斯人马上联系要过境进贡,所以白桦和魏诚毅也给百家兴传了消息。 这哥俩也是担心侯府这边会被偷袭,还有,沃斯人要求提前进贡,他们怕会对楚清有所影响,至于是什么影响他们想不到,只是担忧。 他们一边担忧楚清是否真的回不来,一边担忧万一回来了又被沃斯设计陷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十九章开年五件事二 金雕能够在长途飞行中负重的额度不大,因此五件事只用了三张纸就写完了。 而这三张纸中,头两件事就占了将近两页的篇幅。 第三件事说的是往海岛运送的粮食以及生活物资已经出发,不久后应会到达。 第四件事,是告诉楚清,郑小柔生了,果真是双胞胎,而且是龙凤胎,虽然小柔没少吃苦头,但总算大人孩子都平安,让楚清放心,还让给起个名字。 第五件事,则是卓耀给父亲问安、和思念小宝,字写得极小,密密麻麻的,生怕写大了多用纸张,再被“来啊”嫌负担过重给扔海里。 也就是因为最后这页这密密麻麻的信,最后百家兴把卓耀也打发去岛上了。 楚清看罢信,认为暂时问题不大。 首先,沃斯人投掷“火弹”只能算一次示威行动,因为并没有突破防线,再打也是僵持。 其次,他们在偷袭失败后,果断声称提前进贡,往小了想,是他们想用赔偿的方式平息这次进犯。 往大了想,怕是沃斯王要以此事作为谈判资格,借着进贡的名头与大宣谈判,取消进贡,再要求些好处。 若大宣不同意,沃斯就会破釜沉舟一下给大宣点颜色瞧——你们不是正乱着吗?那就趁你乱、要你命。 所以,这场谈判势必会扯皮一段时间,因为大宣皇帝肯定不愿意开战,更不甘心给沃斯任何好处,会采取拖延政策。 再加上两国信使往返的时间,一个月之内不会有事。 一个月,足够楚清把岛上安排妥当,然后返回大宣了。 现在唯一让楚清心里愧疚的,是没有把实话告诉白桦和魏诚毅。 他们还在担忧楚清的安危,而楚清却在岛上呼吸自由的空气,每晚欣赏灿烂的星光,永恒地徜徉。 楚清有些不满地瞪了身边水毛毛一眼:“我不说,你也不说?”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水毛毛却瞬间领会。 魏诚毅是水毛毛的亲儿子,有这么個岛,楚清对外保密就算了,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偷着告诉自己儿子一声?还是不是亲爹? 水毛毛特地摘下墨镜,用慢动作,狠狠白愣了楚清一眼,那慢的,生怕楚清看不明白他那眼珠子是怎么转的! 出奇的是,楚清也瞬间领会了水毛毛的意思——我告诉啥?我那傻儿子对你啥心思你当我不知道? 他别的事都能控制住表情,可就有关伱的事,他能七情上面!我若告诉他,他那木头脸就保持不住了,被人看出破绽咋整? …… 经过大年三十的一致讨论,需要搬家的这部分人,搬家位置定在三处,一处在“星海矿区”附近,便于采矿;另一处定在当初那个爆发疟疾的村落附近。 如果把整个海岛看做一个向右倾斜45°角的咸鸭蛋的话,那么“疟疾村”相当于蛋黄中心,而“星海矿区”则在“疟疾村”的西北方向,大概是蛋黄与蛋白交接的位置。 而“疟疾村”南部偏东方向,距离大概与“疟疾村”到“星海矿区”的距离差不多的位置,就是小宝发现的那处铁矿。 虽然离红薯基地远了些,但可以插入海岛原住民内部,共同发展,共同致富。 红薯基地往南走两天左右的路程,便有煤矿,那里将建立第三处居住地。 重新拜访山民,给他们送去些粮食和腌肉,告诉他们,这是楚家人的“年礼”,楚家人将搬到附近山头居住,以后常来常往,一起劳动致富。 山民们也听说南边有村子同意这些外人说的建什么“梯田”,已经动心了,又与楚清询问了好一阵。 没有亲眼见到,无论楚清怎么说,山民们也想象不出梯田到底是什么样,而且语言还不通,水小毛翻译得磕磕绊绊。 最后,楚清带着山民到河边,掏了河泥,用河泥给做了个山的模型,又在模型上顺着山坡的往下一层层捏田垄,垄里面整齐地插上些小草。 有了具体的东西呈现在眼前,山民们才真正懂得楚清的意思,而楚清又保证可以借给他们农具使用,山民的信心也高涨起来。 顺势,小子们上前与山民攀交情,说过几天给他们送农具,不过需要借牛车拉运。 ……… “咱们是光荣的生产建设兵团!我们要扎根于此,建设美好家园!”重回“星海矿区”,指着附近一片山地,楚清说道。 雄心万丈。 总有现实主义者说些大实话:“这里离那边村子隔了两座山,离着太远,有什么事情求援都难。”这是帮派小子。 人类抱团生活,或者说群居动物选择群居的生活状态,是出于生存需要,更好地适应环境和掌握资源,利用群体的力量来互相保护。 而且,外来者对土著的依赖性很大,因为后者更熟悉环境。 “星海矿区”确实离山民的村落隔了两座山,确实有些远,让人感觉有些无着无落。 楚清说:“我们是被求援的人,刚才我们不是与山民打好了招呼?他们并没有表露敌意,相反,他们似乎很高兴有我们保护。” 相比山民,楚家人男丁多,还都是青壮,那就是劳动力多;楚家还有生产工具——手里有现成的锹镐,脚下有待挖掘的、可变成生产工具的铁矿。 现在真正让楚清烦心的,是懂技术的人不够。 “劳动者、劳动对象和劳动工具,一个都不少,我们的生产力大大滴!”楚清给自己、也是给大家加油打气。 就有其他帮派小子附和:“就是!咱们在沃斯的时候,靠着谁了?不就是靠自己?” 楚家大兵不这么看:“你们还是有依靠,咱家老大、还有小宝,都是给你们撑腰的人。” 帮派小子一想,可不是嘛,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被沃斯人围了仓库,他们吓得半死,可是楚老大和小宝说上就上,说杀就杀,立马就打开了局面。 楚家大兵又说道:“你们不知道吧,咱家老大当初,一个人带着孩子,那时候小宝才三岁多点,她依靠谁了?!” 楚清被这话说得有点儿辛酸——朱元璋开局还有个碗呢,她却只有两张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章人多未必好干活 楚清挥挥手,把那些辛酸挥走,充满信心地说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发家致富靠自己,干,就是了!” 幸亏爱下跪的卓不群没跟着来,不然准得给楚清跪磕一个。 就现在楚清这样背光而立,一只手伸向远方,周身被阳光笼罩,如同从身上散发光晕,那形象实在比水毛毛还要神棍! 晁留虽然被吃海鲜过敏的李虎闹得很想搬家,但并没有太着急,主要原因是,基地还有许多木材,其中大半都存放两年多了,足够干燥。 如果搬家不带着,留在那里没人看管将被吹雨淋,白白保护了那么久;可若带着,那都是几十米长的整木,运输又实在不方便。 想到搬家也总得先有人过去伐木整地再盖些临时窝棚,人到齐了才能动工建房,他不如留在红薯基地,把那些木材都用掉。 最为关键的,是他急于把楚清的图纸变成实物! 他想亲手验证楚清说的“龙骨结构”是个什么东西,如何起到支撑和固定作用,用什么样材料比较好。 还想认证“水密隔仓”能达到的实际效果。 晁留说干就干,得到小宝极力支持。 造一艘安全的大船让娘亲回返,是小宝当前最挂念的事情。 人生才过了短短十四年的小宝,比谁都知道生命可贵的道理,海上凶险,尤其是娘亲顶着“八风”之威前来寻他所遭受的险阻,更是让他急切盼望能有个安全的交通工具。 虽有娘亲的图纸,晁留想要做出成品,中间却还需要不少的计算量。 娘亲的图纸只能算是示意图,并没有各部位的数据,这都需要晁留根据经验和使用需求给予设计。 而各部件的测量、角度、间隔等,又需要计算,因为这是头一次打造“水密舱”,一切都得摸索着来。 计算,在当前时代绝对是個大难题。 尤其是还要将计算结果换算得符合行业标准,这些都是娘亲帮不上、晁留也吃力的事情。 这些问题,全由小宝解决。 人多好干活。 基地上凡是有空闲的人全都帮忙,按照小宝算出的数据切割木材,烘烤造型,小宝也利用边角料,按比例做出一个船模来。 放在楚清那个世界,十多丈长的整木很难买到,可在岛上就不是问题,连晁留都感慨:“在船厂,这么长的整木很少有,成本太高了,不让用!” 晁留和小宝搭档得特别顺手,李虎也操起老本行,一边叮叮咣咣安装龙骨一边带徒弟——这么多年轻小伙,不能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上劲、干不好活啊。 这些年来,楚家人做事早已越过做完一件事再做另一件事的阶段,而是学会提高效率,几件事同时进行。 就像大厨做饭一样,把耗时的食材炖在锅里时,不是等着炖好了再做下一个菜,而是同时穿插着热菜、冷菜的煎炒烹炸拌,待到炖菜起锅时,一桌席面全部就绪。 因此楚清带出去的队伍人数逐渐减少,随着楚清每打一处前站,就留下一部分做先期建设,比如圈地,挖渠引水,初步建立村落基础。 而小宝这边,也开始随着金雕们带回来的信息分队出发,前往楚清打好前站的位置。 一切忙而不乱,繁而有序。 反观大宣朝廷,这段时间很是有些焦头烂额、手忙脚乱、颠三倒四、理伙不清、摁下葫芦起了瓢。 各个州府都在向朝廷伸手要钱赈灾,以至于仅凭募集的那点银钱根本不够。 不是说那么多钱都不够买粮食让灾民挺过这一两个月,而是买不到粮食! 就因为四皇子和郑春秋做局欺诈,使得大商家纷纷抵制——要粮没有,要钱就明码标价! 若按朝廷出的平价粮价格,就算中小商户也出得起,可是现在的粮食是什么价?粗粮都到每斗二百五十文了。 可即便朝廷按市场价让商人们出钱,也是杯水车薪不说,粮商们更是借机哄抬粮价。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良心商人也不敢低价抛出粮食,因为前脚刚一抛出,后脚就被其他粮商收购,市场上依旧没粮食,还被粮商们合伙挤兑。 所以就算有良心的粮商,也只能被裹挟着抬高粮价,因为良心和破产相比,在这粮价乱飞的年景,显然良心上只是他一个人的不安,但是破产却是全家没有活路。 不止粮商,还有盐商也站出来搞事情了。 几处海盐场被毁,能以品质和数量双重冲击大宣食盐的海盐场玩完了,南边多处道路被淹的淹、被堵的堵,不就是井盐、岩盐、湖盐的天下了? 被打击得士气低迷很久的盐商们终于又抖起来了! 不仅如此,盐商还拒绝募捐,原因就是这一年多来他们没赚到钱——“我们自己都吃不起粮了,我们还需要救济呢!” 如今已经不再是皇帝与世家的较量,而是商人群体与朝廷的对抗了。 因为世家望族现在也艰难,就他们田多,不管是粮田还是桑园、茶园,都是大部分在水源充足的南方。 “八风”过境,他们的田地也被连根拔起、淹没、毁损不少,佃户们更是举家逃难,离开本地了。 生产资料的三要素之一,劳动者缺失了,有地无人种,来年不知会怎样,再是世家望族,他也害怕呀。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沃斯国又来裹乱! 偷袭不成,又说要提前纳贡,到底要不要同意他们前来? 要说正是缺钱的时候,他们来进贡正好,三十万两白银,灾情当前,虽不算多,但是也能拿来买不少粮食。 可他们已经展示了他们也会用火药打仗的本事,还能是踏踏实实来给送钱的?不定想起什么幺蛾子呢! 更多的人开始惦记楚清。 楚清呀,那可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的人,那人不是爱出风头吗?蝗灾那年她不是好死不死地站出来搞什么平抑粮价吗? 人呢?这次怎么不站出来? 说什么“八风”给卷走了?我们不信,我们现在需要她! 就算这人这次不掏钱不掏粮,让她回来吓唬沃斯王也是好的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一章乐此不疲 惦记楚清的不止是文臣,连武将也是如此。 并非全大宣离了楚清就不行,也不是没有楚清就没人能对抗沃斯国,楚清又不是太阳,还没那么大本事。 平日武将似乎并不反对楚清,一来是看在洪国公的面子上,二来则是,武将更佩服强者。 楚清在他们眼里,就算称不上强者,至少也是女中豪杰。 但如今不同。 要说与沃斯开战,不是不能打,真打起来沃斯占不到便宜。 他们是可以用投石车投掷火药弹,也不会有炸伤自己队伍的顾虑,可射程不够却是他们的短板。 即使“没良心炮”再如何没良心,射程也远超投石车;就算打出十炮,有四炮炸伤自己的兵卒,但是从双方伤亡相比,怎么也能自损八百之下而伤敌超过一千吧? 可是,穿鞋的不爱跟光脚的干架,是为啥? 因为投入成本不一样。 若是投入军力、军费、时间,但却没有预期的回报,这就是沉没成本;若害怕失败,继续往里投入,这就是沉没成本陷阱。 沃斯国就没有这种顾虑,他们打赢了,就等于赢得天下。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武将,绝非文臣鄙视的那般“无脑”,那些也都是在一场场政治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人,岂会真的头脑简单。 平日文武相争,无非是为了各自的朝堂地位;而文强武弱,表面原因无非是因为战事少,国家对军队的需求显得不再急迫,邦安的基础上,治国更为重要。 本质上,顾忌武将手掌兵权而篡国的成分更大。 但是,手掌兵权,什么是兵权,就是指挥、调动军队的权力;而军队里什么最重要?兵卒。 如果一场战争造成的伤亡过大,兵都没了,将不就成光杆司令了?那兵权还如何体现? 上一次楚清把沃斯王打退,为何文臣闭嘴不肯说一句好话,武将却个个拍手称赞? 就是因为敌我伤亡比例悬殊。 所以现在如此“人心所向”,其关键在于,如果楚清能站出来,将起到成本最低、收益最高的效果。 站在朝臣角度、从以往经验来看,楚清通常是自掏腰包“搏名声”。 虽然朝臣们从没让她博到什么好名声,但是自掏腰包解决问题的能力,楚清不但有,她似乎还乐此不疲。 楚清乐此不疲的事儿多着呢,其中最大一条就是“养成游戏”。 别看她看似被挤兑的被迫在大宣之外建立容身之所,可她依旧乐此不疲,把一个落后的海岛,建成一個比大宣还要先进的小国,不香吗? 多有成就感的事儿! 楚清让“来啊”给回的信中,不但告诉了今天海是什么颜色,更是交待百家兴把玻璃厂和水泥厂的股份,从小宝名下再划出一部分,分成二百份,给尚在沃斯担任密探的弟兄们。 楚清都想好了,要是真到混不下去的那天,她的侯爵也保不住了,这二百弟兄肯定也得被密侦司逐渐边缘化、直至完全取代。 到那时,弟兄们愿意来岛上更好,想叶落归根也行,有楚清给准备的财产,还怕不能安稳过好下半辈子? 楚家资产人人有份,收益关乎每一个人,楚清给的配方足以保密到底,水泥和玻璃也必将成为大宣建设的必需品,就算朝廷想抄楚家老底,没有配方,他们除了能缴获一批成品,也得不到什么了。 而以楚家人的脾气,真到那天,怕是一把火烧了,也不会让别人占了好处。 所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朝廷不至于那么犯傻。 楚清信心十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堵你们路!” “婶子爷,您要堵谁的路呀?”水小毛问,还一脸坏笑。 婶子居然自称爷,那他就喊“婶子爷”。 楚清:“……” 已近午时,阳光明媚,楚清心情颇好。 有红薯基地在先,如今把“星海矿区”这片根据地也确立下来,“疟疾村”和煤矿那边她就不打算去了。 楚清在“疟疾村”打的基础本身就不错,又支招治病又给分野猪肉的,而且那边的人见识过楚家迫击炮的威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不会与楚家为敌。 至于煤矿区,那就是片不毛之地,没人居住,不需要与谁打招呼。 小宝找到的那处铁矿,早就留人在守着,那地方更偏远,楚清时间不多,也不去了。 今天打打猎,捕捕鱼,吃过午饭,楚清就打算回返,然后回大宣去。 不能再拖太久,真把她的侯爵给取消怎么办,还有那么多楚家人依附于她呢。 森林把阳光削成细细的光柱,一缕一缕射在布满落叶的地面,动物们在阴影里探头探脑,躲避楚清一众人的寻找。 可得躲着点,这帮家伙太吓人了,手里也不知拿的啥,砰砰的震得森林都跟着颤抖,刚才那山雉愣是给震晕了被他们抄在手里。 楚家人有腰里挂手雷的,也有别着击发枪的。 楚清搞出的雷酸银取代燧石后,让燧发枪“进化”成击发枪,这也是楚清看到孔雀石就比较兴奋的原因,她需要铜来制作火帽和子弹。 铜的延展性更好,能够更容易被压制成薄片,这将为她提升枪械带来飞跃。 这次小子们把击发枪带出来,就是要练手,结果把森林里的动物们吓到了。 艾玛,这些人类,怎么比那些擅于射箭的山民更可怕! 小子们最喜欢的就是狩猎,在如此原始的森林里,猎物实在比大宣的山里容易获取,一顿饭至少能吃上三种不同的兽肉,小子们动力十足。 人们在林中穿梭,寻找每一个乱窜的动物身影,把周遭的树啊、草啊、藤蔓啊都撞得摇来晃去。 大喵更是在树上跳来蹿去,树枝树叶在它的上蹿下跳中动荡不已,摇来摇去摇碎点点的金黄,伸手牵来一片梦的霞光…… 不对! 大喵在与一条有成人小腿那么粗的蟒蛇缠斗! 天! 作为一名掠食者,成年云豹对与自己体重相差不多的动物来说,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是作为一个只有四五个月大的云豹幼崽,面对体重数倍于己的成年蟒蛇来说,那可就是盘中美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二章蛇豹相争,楚清掉坑一 岛大而人少,没有最危险的人这个因素,可以说岛上非常安全。 大家各自大展身手猎捕,水毛毛也不例外,小老头儿竟展开身形飞掠疾出,追踪他看中的一只黑冠长臂猿。 那家伙别看个头不大,但是气人,刚才它对着水毛毛搔首弄姿不说,还学着水毛毛的样儿捋胡子。 这些动作把水毛毛搞得出离愤怒:“敢笑话我白毛?老子要活捉你!” 水毛毛拔腿便追了上去,一场天赋与努力角逐就此拉开序幕。 敢笑话他们爷爷,几个毛毛自然也不干。 看到那黑猴子在林间矫健穿行,轻松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旁边还有個黄色的黑冠长臂猿用“手”拍嘴唇发出“噜噜噜”的声音,仿佛给自己伙伴加油打气,又像嘲笑水毛毛一身白毛的嚣张样子,几个毛毛立马包抄堵截,誓要把俩猴子捉住让爷爷出气。 楚清身边就剩下水小毛,他被吩咐留在楚清身边负责保护,可这孩子心痒痒啊,目光追随毛毛们和猴子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楚清的注意力全在与蟒蛇缠斗的大喵身上。 原始森林的树木因为争抢光照的缘故,都长得异常高大,因而大喵和蟒蛇位置很高,楚清犹豫要不要爬上去帮忙。 若是爬上去,她为了不掉下来,也只能腾出一只手帮忙,那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可不爬上去,大喵已经被蟒蛇堵得无路可退,眼看就要被蟒蛇缠住,那将面临活活被绞杀的局面。 别看大喵尚未成年,可它却是有记忆的,它妈妈就是为救它而被蟒蛇绞杀的。 大喵的妈妈只有它一个孩子,为了给它寻找食物,不得不外出捕食,将它掩藏在有石头遮挡的草窝里。 可谁能想到妈妈刚走,大喵就被蟒蛇盯上了,它那时还没什么战斗经验,却也知道张开嘴巴咬住蟒蛇的身体。 云豹的嘴巴开合度极大,可大喵还不懂得蟒蛇的死穴,牙齿也不够长,难以对粗壮而皮厚的巨蟒造成实质性伤害。 反而更为激怒对方,蟒蛇缠卷住它的身体,越收越紧。 大喵在惊惧与疼痛中,不得不松开咬着蟒蛇的嘴而放声大叫,还好妈妈并没有走太远,赶了回来。 可是那是一条巨蟒,妈妈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将它救下,蟒蛇也因为受伤逃走,但是妈妈却伤重而死。 大喵浑身都是与蟒蛇搏斗中被磕在石头上的伤痕,妈妈又为它丧命,几乎令它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眼下,大喵面前的这条蟒蛇虽不如当初那条巨蟒大,却也不是它能对抗的。 妈妈的死让它心里对蟒蛇产生阴影,虽然现在比当时长大了不少,可实力悬殊,蟒蛇身形大,又是在树上,堵住大喵退路,纵使有一双可以反向旋转的后脚踝,也无处可逃。 大喵左一下右下攻击蟒蛇,能咬就咬、能挠就挠,动作迅速而勇敢,可它“嗷呜嗷呜”短促的叫声,让楚清感觉到它的害怕。 水小毛往他哥哥们方向跑了两步,追踪爷爷和哥哥们与两只猴子“斗法”;楚清已将两只飞镖先后射向蟒蛇,却一下也没有击中。 那蟒蛇实在狡猾,它躲避大喵爪子的速度极快,每次楚清的飞镖马上要脱手之际它就正好移动身体,把大喵暴露出来。 为了不误伤大喵,楚清的飞镖两次都走空。 楚清这下急得不行,她忘记身边还有水小毛,主要也是水小毛没在她眼皮下,她想不起来。 楚清直接爬上树,哪怕只一只手,也能抓匕首不是?能扎蟒蛇一刀算一刀! 楚清蹭蹭就往树上爬,大喵刚想越过蟒蛇的身体往下跳,就被蟒蛇拱起的身体套住脖子! “大喵别怕,咬它!”楚清声援大喵,同时放声呼救:“快来人!” 水小毛一下子转回身——艾玛,正事儿给忘了! “婶子?婶子你怎么……”水小毛第一眼没看到楚清,第二眼才发现楚清已经爬树爬到丈许高。 “小毛,快喊人来,有蟒蛇!”楚清大声呼喝。 大喵发现它不是一个人——嗯,不是独自战斗,它发现它是有人支援的,勇气开始回升,“嗷呜”一口就死死咬住蟒蛇的身体。 可是此时蟒蛇已经缠住了它,它咬住的并不是蟒蛇的要害,蟒蛇的大嘴也咬在大喵的背部。 “别松口!”楚清喊道。 双方互咬,都吃痛,可谁先松口谁就输了。 云豹的咬合力是很惊人的,就算大喵还幼小、牙齿还不够长,可足够尖锐,让蟒蛇吃痛,至少使不出全力绞死大喵。 可大喵要是松口,蟒蛇不痛了,大喵就危险了。 蟒蛇的听力不如其它野兽,但是却可以通过腹部鳞片、以及通过内耳的空气传播的触觉进行感受。 楚清的叫喊不但给了大喵勇气,楚清爬树带来的震动也让蟒蛇着急,下方还有水小毛清脆的呼喊声,蟒蛇开始焦躁。 大喵在楚清的鼓励下咬住蛇身不松口,蟒蛇因为焦躁也加大了咬合力度,但是它的身体总算因为吃痛而有所松懈。 楚清使出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拼命往上爬。 树太高了,腰杆粗的高山榕树,足有二十米高,越往上分叉越多、树枝越细,两兽相争让树剧烈抖动起来。 楚家人都在猎捕,不知散到哪儿去了,水小毛喊了几声,担忧楚清的处境,又开始吹哨子呼唤金雕。 不知活了几百年的高山榕可说是独木便可成林,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也不知金雕能否发现这里。 楚清接近蟒蛇,这是榕树枝杈的位置,也是蟒蛇借以着力的地方,蟒蛇能待得稳当,可楚清除了抱紧树枝,并无可供踩踏之处。 大喵似乎已经力竭,它咬着蟒蛇的大嘴发出“呜呜”的声音,而它的后背上蟒蛇也没有松口。 角度不好,楚清一匕首扎下去,只能狠狠插进蟒蛇背部,它的肚腹并没有暴露。 尽管楚清手劲很大,匕首扎下去时,依然感觉到来自厚硬鳞片的阻隔,刃尖是停顿了一下才刺入进去的。 蟒蛇感觉到剧痛,挣扎了起来,也松开了咬着大喵的大嘴。 可它松开了大喵,却头一甩,大嘴猛地向楚清袭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三章蛇豹相争,楚清掉坑二 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第一次与狼搏杀,楚清也吓得三魂仿佛出窍,此刻也是如此。 楚清没想到她扎得那么狠的一下子,蟒蛇竟没有因吃痛掉下树去,反倒还有心思袭击自己发起报复! 眼见着一张比自己脸还大的嘴猛然向自己的脸盖了过来,楚清已经闻到它口中的腥臭味! 蟒蛇突袭的速度之快,根本容不得思考,全凭本能,楚清左手离开了攀附的树干,迎向猛砸过来的大蛇之口,右手的匕首同时从蟒蛇身上拔出,向其高昂的脖子挥去! 双手同时离开树干,左手也成功抓住了蛇头下方,别看蟒蛇身上足有成人小腿粗,可头尾两端却很瘦,只有成年男子的拳头粗细。 楚清抓也抓住了,匕首也在蛇的上半身划出了口子,可是,吃痛的蟒蛇再也无法将自己固定在枝杈上,掉落下来。 二百来斤的大家伙自由落体,全靠腿力将自己固定在树干上的楚清再也无法支撑,手中还掐着蟒蛇脖子,就被这大家伙给砸了下去! “婶子!”水小毛惊呼! 他已经爬到一半高了,水毛毛也正在往这边奔来,眼看着楚清再坚持哪怕三个呼吸就能帮上忙,楚清却掉了下去! 这可离地六七丈高哪! 甭管是谁,濒死时候的本能反应就是抓住些什么。 楚清左手有蟒蛇,右手有匕首,本能地紧紧抓着,不知道松开去抓别的。 电光火石间,楚清反应到爬上树时,下方至少有两根树枝,心中侥幸地希望那树枝能减缓她的下坠速度,更希望最好把她挂在树上免于摔死。 念头才起,就发现自己已经错过第一层树枝,紧接着就是第二个! 蟒蛇加上自己,三百斤的分量自由落体,那坠落速度…… 被茂密树冠刮得“嗝儿嗝儿”直叫的金雕,也磕磕绊绊想下来帮忙,可它们的本能让他们不停扑腾翅膀,反而落不下来。 水毛毛大急之下凌空飞扑,却眼睁睁看着楚清自他指尖前一拃处落了下去。 “婶子!”水小毛一只手伸向楚清,却还有一臂距离。 大喵头下尾上沿着树干往下走,眼睛直直盯着楚清,目光急切、担忧,它那稳健杵在树干上的大脚丫子和呆萌的小脸,让楚清深刻领悟“巴掌脸”的含义。 “我艹!”楚清闭上眼睛,旋即狠狠把身上的蟒蛇往旁边一推! 要死,也得先把你砸死! 蟒蛇被推到楚清身侧……楚清突然发现,她和蟒蛇并排,蟒蛇并未先她一步下落,反而似有什么东西托着她俩一样,下落减缓了! “啊……”楚清终于发出声音,可这声音……怎么被拖长了? 楚清看着蟒蛇就在自己身边,都有心思想到比萨斜塔上同时落下的大小两个铁球,都有时间想到她没机会砸死蟒蛇! 水毛毛伸直的双臂和扑出的姿势也没有改变,却也没有第一时间着地! 树冠上金雕的嗝儿嗝儿叫声被拖长的有些滑稽,树枝摇晃得也非常慢。 水小毛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又哦哦来哎哎了呃呃……” 楚清在落地的瞬间脑海闪现一個念头:这是他们说的“迟钝现象?” 念头刚刚闪出,楚清就发现周遭景物突然又正常了,她感觉后背接触到地面上厚实的落叶,身边的蟒蛇尾巴也扎进落叶,发出轻微的“噗”声! 要摔死了,完犊子喽! 咦? 楚清发现自己的身体落到地面落叶层,然后下面仿佛是有几根藤条拦了她一下,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又再次下坠。 那蟒蛇也跟她一起。 周遭一片黑色,只有正上方的光亮证明她正在落入什么地方。 下落的速度好像又减缓下来,她清楚地看到落叶在她上方,腐叶的味道充斥鼻端,想要将她掩埋般地落下,却速度极慢。 因为速度缓慢,楚清判断不出下落了多久,但她判断出这应该是一处被密林掩藏住的深坑。 借着上方的光亮,楚清看到身侧洞壁上附着满青苔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草,楚清想看看身下是什么状况,耳边就听到“呼……”像是跳水时耳边的声音。 随即,她切身感觉到了,她正落入水中,水慢慢地封住她能见到的最后一丝光亮…… *************** 吕师傅平生第一次出海,身边站着平键和卓耀。 浩浩荡荡的船队很是壮观,船上的人们却很无奈。 就在刚才,海岛就在近前,他们的船却无论如何操纵也不能前进,小子们哗啦啦跳下水一大群,却发现游了半天依然停留在原地。 “看那只鸟!”有小子向天空指着,一只海鸟正飞向my world岛,越飞越远,直至不见。 小子们七嘴八舌议论道,不顾浑身是水、以及脱离海水浮力后的沉重。 “这会不会是小宝说的那鸟?” “灰背黑翅尖,黄嘴黄脚、嘴尖有黑红斑纹……像哎!” “等等看,若真是,那过一两个时辰还能看见它?” “它怎么能飞过去?我们怎么过不去?” “谁知道呢?小宝都整不明白,就你我这样的,能明白?”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不好说,上次他们好像等了一天一宿……” 吕师傅看向平键,平键早年是在海边造船试航过的,应该能了解吧? 平键却摇了摇头:“他们说的时候我还当是开玩笑,原来真有这种情况……我也没见过。” 谁也说不清眼下是什么情况。 但是有人突然想起曾经的讨论,说道:“上次小宝进不了海岛时,我们在岛上的人干什么都快不起来,动作慢得像老头儿……不是、像老牛!” 瞥了眼吕师傅,那小子赶紧换个词——太不尊老了! “无妨!”吕师傅开口道,同时让小子们往各船传话——“既然到这儿了,等多久也得上岛! 岛上孩子们还等着咱们给送去米面粮油呢,这都多少日子了,怕是馋坏了! 小宝上次既然等一天就能进岛,我们也不必着急,大家把淡水归拢归拢,从现在起,省着点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这么个老人发声,就像定海神针一样,让小子们心里踏实不少。 平键点点头,也附和道:“也别干熬着不喝水,咱们的水至少够三天的; 实在不行,咱们不是带了不少碳么,烧开海水收集蒸汽,也能保证不死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四章迷路 岛上的小子们回大宣去补充米面粮油,楚清坐船出海,两拨人都遭遇八风。 小子们算是借了“八风”的光,楚清可是冒险走的,这牵动了所有楚家人。 尽管百家兴收到楚清平安的消息,却因怕泄露风声,没有告诉所有人;楚元一家三口去搜找楚清下落的事情,也在保密中。 好在现在“八风”早已过去,小子们带回的船也大、也稳当,吕师傅非要跟去,百家兴便也没有阻止,只是让卓耀跟着保护,也好让他能与父亲团聚。 要不是郑小柔生双胎太伤身体,还在坐月子中,侯府产业又太大,必须有可靠的人管着,不然百家兴也要跟去看看的。 吕师傅根本无法再安心下去,非要跟着小子们的船一起上岛,而平键也惦记晁留,主动联系了楚家人,带上自己的船队一并跟来。 如今海岛近在眼前却无法靠近,让吕师傅和平键都对这个岛的安全性产生焦虑。 小子们说得很好,岛很大,要啥有啥,只要撒种啥都往出长,可是他们说的“迟钝”现象、还有眼前不能靠近的现象,难道不是最大的危险? 他们更惦记岛上的人,尤其惦记楚清和小宝。 一个大家庭,家主的安危牵动所有人。 ***************** 楚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表面龟裂的巨石上,身左就是粗糙的石墙,墙上有一支火把,因而四周并不算太黑。 因为醒了,所以各种感觉也一点点恢复,首先就是发现衣服依旧湿的,贴在身上很难受,继而是后背,肯定是受伤了,湿衣服刺激得伤口热辣辣地痛。 楚清刚坐起身,就是倒吸一口凉气:脚下方有一大坨东西,由于自己遮挡住一部分光亮,只看到似有花纹,而且在晃动的光线中仿佛会动一样。 楚清定了定神——是那条蟒蛇。 蟒蛇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很像是死了,可它又是盘着的,楚清不放心,伸脚踹了踹它的脑袋,没反应,蛇身也僵硬。 还是不放心,楚清便干了件此生可能算是最“龌龊”的事情——抓过墙上的火把给蟒蛇“爆菊”。 蛇“七寸”是心脏,蛇“菊花”是泄殖腔,两处死穴,楚清选择的竟是后者。 被“爆菊”而无反应,楚清彻底放下心:你活着咱都敢跟你拼命,死了还能怕你不成? 于是开始琢磨这两百来斤的蟒蛇能出多少肉,够多少人吃。 当楚家的大家长当惯了,想事情总把吃喝排在第一位。 想到至少能有一百多斤蛇肉让大家吃个爽,楚清就乐呵起来,也就迅速回过味——我在哪儿?小子们人呢? 这么一想,总算想起来自己从树上坠落,然后竟发生诡异的迟钝现象,然后就是触地的瞬间又恢复正常,然后发现自己落下去的不是地面,而是一個坑,进而落水…… 掉坑还能缓慢掉落,而缓慢又把所有的恐惧延长、放大! 这事儿,真坑! 楚清站起来,她得瞧瞧自己在个什么环境里。 庆幸刚才给蟒蛇“爆菊”时没有把火把弄灭,楚清举着火把,开始探索起来。 这里不是一个坑那么简单。 楚清记得落下时,似乎掉进坑里,坑底有水,这可能是自己没摔死的原因,可眼下,地面很干燥,并没有水,上方也看不到天——这里是洞。 火把带来的光亮照不到很远,楚清先看身周,这才看出,她刚才躺过的地方并非龟裂的巨石,而是一大块看起来像巨石的干涸淤泥。 因为干得太久,表层龟裂,呈现白色,但整体看起来平整。 地上发白,洞壁上部是黄土色,靠近地面也发白,楚清判断这里应该是曾经被水流冲刷过的地方,那层白色物质应该是碳酸钙。 这曾经是有过水的洞,楚清想着,可是现在如此干燥,自然不能是自己之前掉落下来的地方,那么自己在哪儿? 洞似乎很大,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 楚清听不到任何动静,仿佛陷入一片宁静而诡异的空间,孤独和恐惧袭上心头,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仿佛整个洞里都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 楚清现在反倒希望蟒蛇还活着了。 至少多一个喘气的,自己也不至于压制不住心底那层层叠加的恐惧。 楚清攥紧了火把,好像这样能给自己提起一丝勇气般,突然,她看向火把——既然有火把,自然是有人的呀!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更是砰砰乱跳,简直是欣喜!她张嘴准备大声呼救,看能不能有人听到,可马上,她又捂住了嘴。 有火把,必然有人,可若是自家人,总会守着她等她醒来,现在她身边没有人,那么,这个制作火把的人是好是歹?有何企图? 刚刚的惊喜瞬间打消,甚至有丝冷意自心头蔓延。 可是……楚清又开始往侥幸了想:万一是自己人,看自己久不醒转,憋不住出去方便一下?或者出去找吃的? 蟒蛇在此,还用找吃的? 楚清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火把滋滋啦啦的轻响和自己心跳,她听不到别的声音。 任何侥幸的想法,都是置自己于死地的根本原因,楚清甩了甩头,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迈开步子,往前查探,希望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 靴子是湿的,再怎么注意也会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楚清却不敢把它脱掉,生怕这漆黑的洞中有什么毒虫咬到脚。 楚清摸向靴筒,想抽出匕首在墙上刻下记号,可匕首不在;摸向腰间,飞镖不在;把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身上带的所有小零件都没了,连个铜板都没有。 咬了咬牙,楚清小心地沿着洞壁行走,同时伸手摸着洞壁,希望能抠下一些尖锐的石头,可是没成功。 地面上倒是有很多看起来像石头的小块,用脚使劲踩踩就碎了,那只是干掉的淤泥碎块。 地面干燥,而且平整,踩不出脚印。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寻找能充当飞镖的石头,一边凭感觉记着路。 拐弯的地方很多,地面高低起伏,楚清感觉没走多远就拐了三个弯,生怕迷路想返回去重走一遍,结果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往回走并没有看到她醒来时的那片被她误会成石头的白色地面,也没有盘成一大坨的死蟒蛇。 这下楚清更心慌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五章有人 心慌就更容易出错。 楚清很快就踩到石头崴到脚,然后就向后摔倒,摔倒的一瞬间楚清还挺高兴,能让她踩一下崴到脚,自然是石头而不是干泥疙瘩! 有石头也算是有防身的武器嘛!如此硬,兴许还能在地上划出痕迹给自己做记号嘛。 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楚清这一摔,就摔下坡去。 刚才竟没发现侧后方又是一处拐弯,而且是向下拐的,楚清为了不让火把熄灭,愣是挺着把胳膊和肩膀撞得生疼。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楚清干脆躺平,然后倾听周围的声音。 刚才摔倒出了声响,会不会引来什么人或者兽? 没有,没有声音。 楚清有些灰心。 以她现在身上的擦伤和摔伤,还有被崴到的脚,以及干渴到觉得舌头上都是细沙的状况,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可是又有些庆幸。 自己走了这么半天,火把也没熄灭,说明洞里空气应是流通的,能流通就代表有出去的希望。 不管灰心还是庆幸,都是人在脆弱和恐惧时的念头,楚清努力克服它,她必须走出这个鬼地方,儿子还等她回家呢! 楚清不躺了,准备起身,结果发现自己动作慢得像老头儿,火把上的火焰也闪动得很慢,和摔倒前完全不同。 又来这抽疯般的迟钝吗?! “还让不让人爬起来了!”楚清咬牙骂道,声音不大,还被拉得很长,仿佛开启了0.5倍速。 这是她自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可是…… 声音自口中发出,送入耳中,说话人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楚清听到的是两重声音! 同样的话,自己的声音稍大,另一个声音很小,与自己的重叠,但楚清就是听到了! 楚清支撑起一半的身体,就那么撑在地上,没有动。 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拄在地上,这个姿势让楚清背部的伤很痛,但是楚清忍着就不动弹,生怕发出半丝声响,也集中注意力想听到那個另外的声音。 挺了好一会儿,楚清拄在地上的手有些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要发抖,她不打算等了,想站起来。 就在此时,“哎哟……”一个细微而发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是个女声,而且是上了年纪的女子声音,距离有些远。 楚清往那声音的方向侧过头倾听,动作依旧很慢,却再未听到动静。 楚清站起来,向那个方向走去。 洞里隧道曲折,楚清走了几步,正前方无路,到头了,可是左上方和右下方却有两个洞口,一米来高,猫着腰才能进去。 到底该走哪个口呢? 楚清站在原地,希望那个声音再出现。 可是没有。 楚清对着两个洞口在心里“点兵点将”一番,结果是走上方那个洞口,然后楚清便弯腰低头,进了下边的洞口。 反正都是蒙的,还是下方洞口容易些,就现在这种0.5倍速、还一停一顿像木头人似的动作,就不要太难为自己了。 在低矮洞里通行,衣服的摩擦声比直立行走时的脚步声更难控制、声音也更大,而且弯腰走路也太累。 很快,楚清就有些喘。 不管动作如何迟钝和发轴,时间却是流畅的,感觉是流畅的、思想也是流畅的,它们都在提醒楚清:你累了、你饿了、你渴了。 “不,你不累、你不饿、你不渴,伱活该!”那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声音又出现了,听起来似乎是怼人的语气,可怼人时候的音量不是该更大吗?怎么比刚才的声音还小? 楚清怀疑自己选择下边洞口可能是错的,声音比刚才还小,不是说明她越走越远了吗? 楚清费劲地又退了出来,感觉更累更渴了。 走到现在,也没有遇到水,就说明不是她落下的地方。 现在寻找出去的办法已经不是优先之事,就算为了解决喝水的问题,她也得找到那声音的来处。 有人的地方,总会有水吧。 虽然行动迟缓,但身体却没感到异样,也就是说,不是利用肌肉刻意减缓速度,因而身体不会因此付出多余的体力。 楚清退回到刚才的位置,对着左上方的洞口运了运气——以后再玩“点兵点将”,一定要点到谁就相信谁。 攀上洞口,干脆就着姿势爬行,反倒更容易些。 洞道崎岖,地上很多黑色的石块样的东西,摸起来很硌手,可使劲摁下去,还是会碎掉,依旧是干透的泥巴。 既要爬行,还要举着火把,很是吃力,楚清坐起来休息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有多蠢,早点抬头看看,是不是就可以站起来用走的? 洞里宽度没有更开阔,可上方却是早就不局促,而且高度起码能超过两米,且有越来越高的趋势。 又有声音传过来,“让你嘚瑟!害我摔过多少跤了?哎哟,我这把老骨头!”随着而来的是几声闷响,像是很远处有人在抽打晾晒的棉被。 楚清警觉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比之前听到的声音都大——她靠近了! 她马上站起身,虽然这个“马上”很慢。 “我这不也摔了嘛!您还打我!”又一个声音传来,也是上了年纪的声音,却是个男声。 “那你赶紧给老娘弄好喽!”随着女声,又是一声敲打棉被的声音跟着传来。 楚清加快脚步。 “哎哎哎别打别打!娘哎,不是我不弄好,是我弄不好!”男声又说道。 娘? 俩声音听着都够老的,男子声音听着怕是有吕师傅那么大岁数,怎么也得六七十吧?可他却喊娘? 大宣极少有八九十岁的老人,至少这些年楚清就没见过。 “还犟嘴!”那女声又传来,接着又是几声敲打的声音。 楚清顺着声音加快脚步,却依旧是缓慢地前行。 这个洞给楚清的感觉应该是上升的,可楚清留意到洞壁和脚下的地面都有些潮湿,却并不见有水。 但是细听之下,又似乎有很细碎的水流声。 水往低处走,为何却感觉她走的路是上升的? “这怨得着我嘛!”那个老年男声又响起来:“您揍我有啥用?这是那个楚清搞得!谁让她把岛上的人搞出那么多!”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六章说不说你说不说 楚清觉得水源就在附近,可那两个老年人的声音却让她决定先寻到人,因为他们提到自己了。 什么叫楚清搞得岛上人多?关他屁事了?他谁啊?嘴咋那么大! 楚清又累又渴又饿,还惦记家里一群人找不到她着急,尤其儿子还等她回家呢,这下情绪就上来了。 她带着一股恶气就朝声音方向奔去,没注意到此时迟钝现象突然消失了,她走得极快。 楚清走得快,但是脚步却轻,不知对方有多少人,还是慎重为上。 在又一次拐弯后,火把烧尽,四周一片黑暗。 楚清终于看到一扇石门,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因为那门看起来和粗糙的洞壁没什么不同。 要不是因为虚掩着,有光亮从里面透出来,楚清是绝不会看出那里有一扇门。 老妇的声音又传出来,声音听着老,可中气十足:“咋不怨你?咋不怨你? 老娘早就说过,就因为你是老娘亲生的,老娘才没一棍子敲死你,而不是因为你优秀,老娘舍不得揍你!” 楚清已经凑近门口,透过门缝向里看去。 这是一间极大的洞室,以楚清的视角,看到里面至少有三层楼高,视线受阻,她只能看到很窄的一条。 可就这一窄条,她看到洞室内有一面由钙华堆*形成的“墙”,直通洞顶。 洞顶垂下一簇簇钟乳石,在火把光的折射下,有的看起来洁白胜雪,有的淡黄如奶油。 它们长短不一垂挂在洞顶,如同挂满流苏的水晶吊灯,与那一壁墙的钙华堆连为一体,拔地撑天。 而那钙华堆成的墙壁,起伏不平,既像海底的白珊瑚,满满敷结与洞壁上,又好像浮雕般,形成一片雪山瀑布雾凇的白色景象。 这片绝美的钙华堆闪闪烁烁,如点点星光,分外奇幻。 而其它的洞壁则如楚清身边一样,是灰突突的石头颜色。 “得了吧!我绝对是您捡来的!就冲您拿那么粗的大棍子打我,我指定不是您亲生的!”老丈的声音响起。 楚清都快把眼球转到极限了,恨不能让它们进化到能拐弯,才看到那面钙华墙下,有位满头白发的老妪,拄着根手腕粗的棍子,正呼哧呼哧喘粗气。 闻听老头这话,提起棍子就奔着一个方向过去:“行,不是我亲生的,那就揍死伱算了!” 于是乎,楚清不用费劲就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须发皆白的灰衣老头抱头鼠窜,嘴里嚷着:“又来!说不过就打人!” 满头白发的老妪抄着棍子看似追得踉踉跄跄,可那棍子看起来不轻,但每次扬起,那老妪似是不费力气。 “别别,别打别打,”须发皆白的老头抱头蹲下:“娘哎,您还真舍得打死我啊?您现在这不跑得挺快,也没摔跤嘛!” 老头儿被胳膊肘遮住的脸上,却是狡黠的笑意,如同任何一家调皮捣蛋的小孩儿,把母亲气個半死,然后他还得逞地偷笑。 这老妪头发也全都白了,却不似那老头儿那样雪白,而是白得发黄,像是陈年的棉花,绒而细碎,眼下,被累出的汗水贴在脸颊上,让皱纹显得更深刻了。 “混蛋玩意儿!”老妪倒是真没把棒子敲在儿子身上,只是重重顿在地上拄着,呼哧带喘地说: “现在怎么办?人就在洞里,好悬没死了,要不是老娘出手得快,她就得被淹死!要不也是被蟒蛇绞死! 还有,这一会儿能动弹一会儿不能动弹的,这岛要崩了咋整? 老娘早就说过,时代不一样了,不能随便把人弄过来,你看看,如今被你闹得,咱娘俩都快没地方待了!” “那是我弄过来的嘛。是我弄过来的嘛!”老头站起身,可算是看她老娘不打算揍他,胆儿又肥了起来:“是她们娘俩自己来的!” 谁能想到,那老妪还在大喘气呢,却一点儿也不耽误她又把棍子抄起来,就敲在老头儿屁股上! “哎哟!娘哎,您真使劲儿啊?看闪了腰!”老头儿揉着屁股,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分不出哪里是褶子,哪里是眼皮。 老头儿嘟囔着:“就算是我弄过来的吧,不过就她那急脾气,也就多拖几天的事儿,难道还让鬼差给抓到地府去? 来我这儿不是挺好的?你瞧,在我这儿,她赚大钱、发大财、当大官……” 老妪一手抄着棍子,一手叉腰,神情无比严肃:“介螭!别跟老娘装糊涂! 时代不一样了,高血压引起的晕倒,在她们那里并不算是绝症,送医及时的话,是醒得过来的; 可你却不但把她弄来了,还把人家孩子也弄来了,你难道不知这是作弊?你难道……” “嘘!”介螭急急打断他娘的话,还四处看了看,像怕谁听到一样:“别瞎说!那娘俩不算是……” 楚清已经无法再听下去,原来她和孟懂会来这里,竟是这个叫介螭的老头儿搞的鬼! “艹!” “砰!” 随着楚清爆粗口,楚清也一脚踹开了石门。 “谁?”这对老得不知多少岁的母子惊疑不定地看过来。 “你大爷!”楚清一个箭步冲过去,刚才踹门那一下都不觉得疼了,另一只崴伤的脚踝也临时麻痹了自己。 楚清一把揪住介螭就给摁在地上,一拳又一拳。 “哎哎哎~~~娘哎,快救我!”介螭捂着脑袋大喊,还不忘求饶:“你这丫头,咋不尊重老人呢!” 楚清砸了介螭二十来拳,那是拳拳到肉,打出来的动静都是“噗噗”的,要是一般老头儿,这会儿不死也该昏厥了,可是介螭还能嚎得出来。 “娘的!你果真不是人!”楚清骂道。 这下,楚清可算容出功夫说话了,刚才光忙乎着解气了,不过说话也不能耽误楚清揍人:“说!你是谁?怎么把我和孩子弄到这个鬼地方的?我们怎么回去?!说!说呀!还不说?还不说!” 楚清一连串地问话如机关枪一样吼出来,拳头也如雨点般砸下去,介螭想嚎两声都没机会。 *注:钙华:地下水补给过程中,碳酸盐岩里的碳酸钙加入了水分子中的氢和二氧化碳,形成碳酸氢钙; 碳酸氢钙随水留出地表后,氢和二氧化碳析出,最终变成钙华,钙华的化学成分为碳酸钙,矿物成分主要为方解石和文石。 *冷知识:溶洞里的钙华景观: 石钟乳:每一个钟乳石开始于一滴水。溶洞中由于洞顶渗入的地下水中co2含量较高,对可溶性石灰岩具有较强的溶蚀力; 当这种溶液渗至洞内顶部出露形成水滴时,由于表面张力作用,水滴迅速释放出co2形成碳酸钙薄膜沉积; 随着不断渗流、沉积,洞顶形成具有空心的管状沉积物,直径一般小于1-2cm,成为石管; 石管外壁也有渗滴水流时,石管就不断加大而成乳状沉积物,即石钟乳。 石笋:当水滴从石钟乳上跌落至洞底时,变成许多小水珠或流动的水膜,这样就促进了水滴中co2的散逸; 而在洞底产生碳酸钙堆积,堆积物横切面没有中央通道,但具有同心圆结构,随水滴跌落不断由洞底往上增高形成锥状、塔状及盘状的沉积物,即石笋。 石柱:由于重力作用,石钟乳和石笋相对增长,直至两者连接而成的柱状体,即石柱。 石幔:随着洞顶下渗的水溶液继续沿石柱表面堆积,石柱不断加粗,含碳酸钙的水溶液在洞壁上漫流时,因co2迅速逸散而产生片状和层状的碳酸钙堆积,即石幔。 石幔表面具有弯曲的流纹,高度可达数十米,十分壮观。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七章介螭母子一 眼见儿子挨打,没有当娘的不心疼的。 可她心疼也没用啊,楚清的速度太快,一脚踹进门就揪着介螭狂挥拳头,她一个老太太想拦都没地方下手。 第一次扑上来,被楚清的胳膊肘撞到,把老太太撞得肚子生疼,好不容易缓过气,赶紧又扑上来,抱住楚清要再次挥下去的拳头。 “停手!停手!”老太太抱着楚清的拳头,拼劲全力往外拉扯:“有话好好说嘛。” “闪远!”楚清喝道:“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 想到这些年出生入死,连带着孩子也跟着死去活来,要安全没安全,把孩子的三观也给养夹生了,楚清的怒火就在心中不停膨胀,眼看要如核弹般爆炸。 介螭抱着脑袋大叫:“你敢!你怎么可以打我们这些老年人!” 就冲这句倚老卖老的话,楚清晃膀子发力一抖,愣把介螭老娘给甩开,然后又是一记老拳揍在介螭护着脑袋的胳膊上。 “老年人?老年坏人!”楚清骂道。 也是怪了,就算是头熊,被楚清如此揍一顿,也该动弹不了呀,这个介螭老头儿竟然只是鼻青脸肿而已,是真欠揍,也真抗揍。 楚清累得呼哧牛喘,眼前都有些发黑。 饿大劲儿了,估计血糖都低了。 楚清起身,头都有些发晕,但还是踹了介螭一脚:“说话!” 这一脚,楚清觉出痛了,低头一看,脚踝连着半个脚面,把靴筒撑得紧紧的,肿了! 介螭老娘一听楚清说“老年坏人”,脸就拉得比驴长:“怎么说话呢?若非我出手救你,你还能站在这里?” 哎呀我艹! 楚清:“伱们怎么把我和孩子弄这里来的?说!不说我今天就打死你们!” 气性太大,喊缺氧了,头晕。 “你!唉。”老妪叹了口气:“我给你倒碗水喝吧,看你那样儿,想是渴坏了吧?” 老妪转身去找碗,介螭还躺在地上不起来,估计不是起不来,是不敢起来,却还咕哝道:“渴個屁!她掉下来时不是没少喝嘛!” 楚清眼睛一瞪,老妪赶紧说道:“不想挨揍就闭嘴!” 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别人吓唬不了,吓唬老头老太太足够,拳打南山敬老院嘛! 介螭不吭声了。 楚清也是真没力气再揍他了。 老妪走到那面钙华墙壁处,在一个一米来高的石笋旁边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瓢,在石笋上舀了一下,给楚清端过来,没好气:“喝吧。” 楚清没接。 老妪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再递过来:“没有毒,你就接着喝吧,甭想给你换水。” 楚清一把抓过小葫芦瓢,一歪手,瓢里的水就冲洗了老妪喝过的地方,然后自己去那根石笋跟前。 “你!浪费呀!这可是乳泉*!一天就这么些,我们还得泡茶呢!” “乳泉个屁!”楚清才不信,这两个老家伙谁知道抱着什么坏心思,她得亲自看过才行。 一米来高的石笋,大腿粗细,顶头上有个比较深的凹坑,像个小盆子一样,里面蓄了大概一升的水,有水滴不断滴下来,也不快,速度跟输液差不多。 石笋平均百年才能长一厘米,能长到一米高的石笋,怕是得有万年,楚清环顾这个洞室,却只有洞顶和一面墙上布满这些钙华。 真是奇怪得紧:既然洞顶都挂满了石钟乳,难道不该是整个洞室都被钙华充斥吗? 每个石笋,正上方应该对应一个石钟乳,楚清抬头向洞顶看去。 果真,上面的石钟乳在滴水,洞壁四圈挂着的火把将那滴水映得流光溢彩。 真是乳泉,这就敢喝了。 含有二氧化碳的水,入口果真清新爽冽,难怪她们说要煮茶了。 人饿不怕,但是别缺水,缺水人就思维迟缓、意志减退,楚清两小瓢水喝下肚,一下子就觉得振奋不少。 这下也有精神头继续“审犯人”了:“说说吧,你们是谁?干什么的?如何把我们母子弄到这个什么大宣来的? 据实交代,如有谎言……哼,我还是有力气揍你们的!” 揍介螭半天,那老头儿还那么精神,说心里话,楚清还真没把握能揍死他,不过,揍得他娘认不出他应该可以。 ************** 吕师傅等一行人在等了一天一夜后,果真就突然恢复正常了,赶紧组织船队快速上岛。 大伙纷纷忙碌起来,调帆的、打戗的、收拾行李的……而跟随吕师傅一起来的康希,却什么忙都不帮,只管掏出个小本本,在上面写字。 这是康希第一次乘船,更是第一次出海。 他一路上与平键学习造船基础理论,做记录;航海常识,做记录;碰上几处海礁,做记录;看星星辨方向,做记录…… 不但悉心学习,还帮助解决比如制作简易指南针、改善升降帆的速度等问题,也做了记录。 到了海岛却不能靠近做了哪些尝试,以及那只怪异的海鸟、包括天气状况,全都记录下来。 此刻,他得把如何发现、何时发现恢复正常也记录下来。 康希深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虽然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只要把不懂的事情都记录下来,然后常去思考和总结,总有机会寻到答案。 吕师傅很欣赏康希这一点,于是也不打搅他,让他认真记录,自己却跟着小子们一起搬那几门迫击炮。 楚清不在的这段时间,吕师傅带着工人没少造炮,凡是楚家能搞到的铁锭,大部分被用来造炮了。 吕师傅就一个想法:自己也六十多岁了,还能帮上清丫头几年?凡是清丫头想要的,就尽量给她做出来,让她回去想用就能用,要是想在岛上用,那这把带的少了,就当是认个路,下次再给带过来! 只是吕师傅没想到,他上岛,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楚清不见了! 就在刚刚,吕师傅在小子们的带领下来到红薯基地,刚见到小宝,就见水大毛浑身是汗的跑来,孩子一看就是累脱力了,气都喘不上来、人都站不稳:“小、小宝,婶子不见了!” 水大毛坚持着把他们在林中捕猎,楚清为救大喵,从树上跌落的经过讲完:“……婶子掉下去的地方,我们仔细看了半天,明明就是些腐败的落叶和树藤,地面是实的; 可小毛和爷爷都亲眼看到她落下去就不见了!那条蟒蛇也跟着一起落下去的,也不见了! 地面是实的,是实的!现在,他们都在那附近寻找,我爷爷他们在婶子跌落的地方挖坑,派我回来告诉一声……” 水大毛说完就晕倒了。 这一天一夜,楚清的消失不但让他心里煎熬,体力上更是消耗甚大,孩子实在挺不住了。 *注:乳泉,石钟乳的滴水,亦解甘美而清洌的泉水。 陆羽《茶经·煮》:“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八章介螭母子二 吕师傅以为终于可以见到楚清,却没想到得来这么一个噩耗,登时也有些站立不稳。 卓耀本来见到亲爹很是高兴,可激动之情还没等表达便被泼了一瓢冷水,也迅速沉静下来:“小宝,我随你去找你娘!” 卓不群立马站到儿子身边:“我也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响应,嚷嚷着要去找楚清。 小宝已经心急火燎,虽然众人都是好意,可如此吵嚷,反倒让他情绪焦躁,却又不好发火,一时间气血上涌,豆大的汗珠一下就渗出来。 越是心急的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吕师傅把小宝拽离人群,让孩子透透气,同时说道: “孩子,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有缘故,深山老林,不定有什么天坑、暗河,爷爷跟你去看看; 带些粮食和火炮,还有绳索和滑轮组,有爷爷在,就算你娘掉落万丈悬崖,爷爷也定能给她拽回来! 你让卓耀选五十个能干的小子一起去, 孩子,你娘不是说过:‘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越是这种时候,伱这个领头人越要镇定。” 换做别人劝小宝冷静,小宝准要给骂回去——出事的是我妈,我怎么冷静?要是你妈,我绝对冷静。 可现在劝他的人是吕爷爷,小宝很快把情绪收敛:“好!” ***************** 楚清现在暴躁得不行——眼前这对老得快成陈皮的母子,还在静默不言。 消极抵抗是吧? 楚清两步蹿到洞壁,摘下一柄火把,然后一個“断头锁”,将介螭老娘的脑袋窝在自己胸前,火把指向介螭:“还不说?我烧死她!” 都“断头锁”了,却说“烧死她”,可见楚清对弄死这俩“老年坏人”实在没什么把握。 不说别的,就看那躺在地上的介螭,除了鼻青脸肿,连鼻血都没打出来,真有些妖孽了! 不过,楚清的“断头锁”没让介螭着急,倒是她那句“烧死她”让介螭慌了,老家伙一骨碌翻身爬起,急的直嚷嚷:“我说我说,我全说,你放了我娘!求你放了我娘!” 怕火烧?楚清瞄了眼手中的火把,又觉得这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谁不怕被烧? 楚清依然没有放开介螭的老娘,而是就那么窝着老太太的脖子,自顾在椅子上坐下:“说吧!我听出诚意就放手。” 介螭搓着老手、皱着老脸:“咋说啊,从哪儿说起呢?” 楚清:“你们是谁,什么人?” 介螭:“我叫介螭,我娘叫夏楚,我们不是人……” 楚清:“你们确实不是人,一对儿垃圾母子!” 介螭老娘被楚清窝住脖子,快喘不过气,却依然喊道:“死小子,你……” 眼看老太太要阻止,楚清加大力度,老太太立马气都喘不上来,再无法说话。 介螭说道:“娘哎,儿子必须老实交代,儿子怎能看着您被人弄死啊!” 楚清嗤笑:“还挺孝顺!”然后略松开些禁锢,让老太太多少能喘点气。 介螭老娘好不容易吸上半口气,就迫不及待骂道:“死小子,你咋早不开口?非等人家动手揍你老娘才吱声啊~~~~” 介螭:“……” 楚清:“……” 哎哟,老太太的意思不是不让介螭交代,而是怪他不早交代! 介螭嘟哝:“那你不也没说嘛!” 介螭老娘声音都变调了,被楚清勒的:“你闯的祸,你让老娘替你解决?!” 楚清一看,看来是能说了,便又松了些胳膊,火把却依旧举着:“说!” 介螭垂头丧气,重新坐回地上:“我叫介螭,我是我娘的儿子……” 这不废话么! 楚清胳膊紧了紧。 介螭老娘:“你松开我,我替他说,这个费劲呀!” 是家长不让孩子主动去做事吗?不是,多半是因为家长看不下眼,才会替孩子做一切。 也行。 楚清反转一下胳膊,把介螭老娘转到身前,不过小臂依旧卡在她脖子底下,火把凑得近了些:“说!” 介螭老娘操着一嘴山东腔:“别嫌我老太太唠叨,因为这话要从头说起——我呢,叫夏楚,是孔圣人鞭策弟子的家伙什儿……” 楚清:!!! 毛都竖起来了有没有! 夏楚,孔子?! 楚清眼睛瞪得像铜铃:“嘛玩儿?你再说一遍!” 夏楚:“你总听过‘夏楚二物,收其威也’吧?当年,要不是有我在,孔圣人未必打得赢子路……”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夏楚:“孔圣人与子路,身高差不多,体重差不多,年龄差距也不大,就差九岁,两人都是暴脾气,尤其子路,一言不合就动粗…… 有一回,子路说‘君子之行,非常而至’,问孔圣人‘子何为也?’孔圣人就说了句‘君子之行,有所不为也’,就被子路轮着大棍子给赶出家门…… 自那之后,孔圣人多了心眼儿,对于不太听话的学生,批评教育未必管用,大棒加荆条,方可震慑; 后来孔圣人回家砍了根楸木棒子,又割了些荆条备着,不过一直也没用上; 等收了子路当学生后,子路再有犯浑的时候,孔子就大棒加荆条地收拾他…… 夏楚,夏是榎的变体,就是楸木,楚,是荆条,因为孔圣人的大棒和荆条总放在一处,受圣人熏陶,久而久之有了灵性,凝结出我。” 楚清倒抽一口冷气,不觉中松开了禁锢夏楚的胳膊:“你果真不是人!那你儿子也不是人?不是人你怎么生的儿子?” 夏楚就势坐在地上回气儿,说:“因我成灵,天下楸木和荆条皆归附于我,为我族亲; 后来佛教传入华夏,为众多人信奉,为在华夏发展,其教义与孔圣人的主张进行融合,包括训诫弟子的办法,也沿用了孔子的大棒加荆条; 后来佛教戒师为了使用方便……你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孔圣人能‘举国门之关’的武力; 所以他们把楸木削成两块长方形小木,一仰一俯,仰木在下稍大,用俯木敲击发声,就是最早的戒尺; 儒、释两派的熏陶使之成灵,因最早传承于我,又是我族中楸木,便尊我为母; 我儿叫介螭,是他故意用了谐音,还有,他觉得螭龙也是山林异气所生,又擅储水; 我们这些木头年头越久越干燥,怕火,所以能灭火的螭就显得很有本事,也是这小子偷摸想表达不服老娘管教的意思!” 介螭叫屈:“我不是……我没有……娘哎,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就是个名字而已,干嘛那么较真? 以前我还说我叫‘勉’呢,那时候你咋不反对?” *注:“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出自翁同龢的一副对联。 翁同龢:咸丰六年(1856年)状元,历任户部、工部尚书、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先后担任清同治、光绪两代帝师。 *冷知识:龢,这字读he。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十九章怪你自己一 楚清此刻是傻的! 她想问对方是何人,结果问出这么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就是说,孔子一人得道,升天的不仅是鸡犬,连他家的花草树木都有了灵性,甚至凝结出夏楚这么个……器灵? 然后受佛教影响,又进化出介螭这么个玩意儿? “你啥时候叫过‘勉’?我咋没印象?”夏楚反问,她儿子乱七八糟给自己起的名字可多了,她都记不住。 介螭:“娘,你根本都不关心我!你忘了那回起山火,我脚趾头都给烧黑了? 那次要不是黄忠路过把我救下,您可就没儿子了! 幸好我脚生六趾,我把那烧黑的小脚趾头剁下来磨巴磨巴刻了個‘勉’字,给了黄忠那小子,说欠他一个人情,可以随时找我讨还; 那时候我说我叫‘勉’,你也没吭声啊!” 夏楚一听,就想揍他儿子:“与你说了两千好几百年不许玩火,你就不听话!” 母子俩的争吵,把楚清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打算回头问问小宝,可见过黄忠有没有个信物,是截烧黑的脚趾头还刻字的。 两千好几百年? 夏楚的话又让楚清有了新的念头:孔子到楚清那个时代,也是两千好几百年。 “伱们和我是同世界的人?”楚清问道。 为了不挨老娘的揍,介螭马上转移到楚清的话题中来:“是啊,不然呢?” 楚清:“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历史上没有大宣!” 介螭有些迟疑地说道:“算有吧?现在你都经历了,不就算有?” 楚清:“你什么意思?” 介螭眼光在洞室内慢慢扫视:“首先,存在即合理对不对?这里是……嗯……怎么说呢,是现实世界制造出来的地方。” 楚清:“制造?” 介螭:“是,制造,这里,算是一种游戏的世界,沙盘游戏。” 楚清再次倒吸凉气:“你说的游戏,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介螭:“不全是,沙盘游戏,最初是治疗儿童心理疾病的一种疗法,不过后来被你们人类发展成沙盒类电子游戏……” “你们人类”,让楚清听出些歧视意味,直接喝令道:“说重点!” 介螭:“唉,好吧,我们这种活了两千多年的木头,嗯,被你们人类称作精怪的,有着漫长的寿命,基本上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 所以我们活着也很闲呀,很闲就要找事做,我喜欢你们人类的电子游戏,于是就改制了某个游戏,就有了现在这个世界……” 楚清声音陡然拔高:“游戏?这里是你的游戏世界?” 没当上妈之前,那可以说都对电子游戏不反感,甚至趋之若鹜,楚清曾经就比较沉迷某一款网游。 可一旦当上妈,教育责任大过一切,对电子游戏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介螭竟然说这里是游戏世界,楚清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但是还得冷静——“那我们怎么来到这里的?”楚清问道。 介螭撇撇嘴:“你儿子喽!你儿子的心愿不就是把他变回小时候去吗?我接收到你儿子的心愿,正想要不要拉他进来,你就一脚踏进鬼门关,那就顺带着都给弄过来呗; 在我这儿,你看你们多好,你也不生气了,你儿子也听话了,娘俩关系改善了不说,你还升官发财,你儿子也考取功名……” 话音未落,楚清一拳头就揍在介螭鼻子上! “娘的!谁用你拉过来!”楚清骂道:“谁用你改善我们母子关系!你算个老几!” 楚清一连往介螭鼻子上揍了十拳:“赶紧给我们弄回去!” 十拳哪,除了把介螭揍出一点大鼻涕,连点血都没出! 真是截死硬的木头! 介螭抹了一把大鼻涕,顺手往衣服上一蹭,夏楚一棍子就敲过去:“什么臭毛病,改不了了是吧!” 介螭讪讪说道:“我弄不回去……” 楚清挥拳又要揍,介螭连忙叫道:“不是我不送你们回去,是我还没找到方法!” 楚清:“怎么说?” 介螭:“我是戒尺,我娘刚才都跟你讲了,她也是戒尺,包括你们人类的‘家法’,也是我们的同族,时代不同、叫法不同而已; 就是说,我们是规矩、规则的维护者,而不是制定者; 我虽有拉你们过来的本事,但也不是凭一己之力,必然是你们都有同样的念头才可以; 比如说,你儿子希望回到小时候,那时候你不揍他,他可以快乐地吃喝玩乐; 而你,也经常怀念你儿子小时候,事事都听你的话,对你有无限的依赖,不会反对你; 换句话说,必须你情我愿才能完成的事情,双向奔赴嘛!” “我去你个双向奔赴!”楚清又给了介螭一记老拳,不过也多少冷静了点。 介螭那话说对了,楚清过去确实常常说儿子:你还没小时候懂事! 这并不是孩子的倒退,而是她作为母亲的倒退。 就因为这种怨怪孩子的思想,给了介螭这个老“植物人”可乘之机,怪不得别人。 楚清深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说道:“那也轮不上你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介螭不干了:“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就嗝儿屁?你死了还有机会养大你儿子?是我给了你们再续母子缘分的机会!” 楚清再也无法镇定:“我儿子还活的好好的!你凭什么把他弄来?” 介螭:“我也没说你儿子死了啊?” 楚清疑惑:“你是说……我儿子还活着?”旋即更怒:“我儿子活着你把他弄来干什么? 就算没有我,他还有爸爸!你凭什么决定我们家人的生活!” 夏楚也瞪了眼介螭:“我早就说了,这样不对。” 楚清反手一拳就烀在夏楚的鼻子上:“你怎么教子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就你们这样还敢自称规矩的维护者!” 一看这个当娘的就不合格,教出个什么孩子! 夏楚这次也不忍楚清了,一蹦三尺高,对着楚清就开喷:“你呢?你怎么当娘的? 我当得好、当不好娘是你能判定的?我们只是你们口中的精怪,可不是你们这些人类! 你当娘当得好,当得好还让你儿子那么反感你的管教?!”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章怪你自己二 果真如夏楚说的,精怪与人类对事物的判断标准到底是不一样。 若是楚清,谁敢揍她儿子,她会不问缘由先上去跟人拼命,不会像夏楚那样看着儿子被揍。 不过,也难怪她能忍得住,就她们这些木头精怪,耐揍得很,还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楚清不拿火把烧她们,她们简直可以肆无忌惮。 楚清并没有被夏楚的反唇相讥难为住,因为夏楚跑题了,楚清才不会与她争谁当娘当得好,她说:“既然你把我们弄来,就必须送我们回去,否则,我烧死你们!” 说罢,楚清的火把就往介螭身上戳去! 介螭吓得嗷嗷直叫,撒腿就跑:“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娘哎,她疯了,你快阻止她啊!” 夏楚抄着木棒就像楚清的火把敲过来:“你放下,放下!有话好好说!” 楚清转头就把火把往夏楚身上戳:“送我们回去,听到没有!” 介螭又赶紧蹿回来救老娘,伸脚要踹楚清的火把,左一下右一下的,刚靠近就跳开,根本就没碰到火把。 介螭叫唤:“你你伱你先听我说行不行?” 长时间没有吃饭,体力消耗太大,楚清也没了力气,不得不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气:“说!” 介螭指指椅子,想让楚清离他远点儿:“你你你你坐、你坐!” 见楚清依言坐下了,介螭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嘛,不是不送你回去,是我还没找到办法……” 见楚清又要发飙,介螭摇晃着双手加快语速:“这世界不算是我一个人创造的,是你儿子造的; 你儿子的游戏,明白? 别人最多建个城堡,你儿子想象力丰富,建了个小世界,不,应该是個小世界的模型; 小世界什么样,全看他在游戏里用了哪些道具,就是说小世界的规则是通过他所选道具代表的年代而成型的; 根据小世界的规模,将自动生成人物,将这个世界运转起来; 而这就是这款游戏的规则,我们是精怪,能进入到游戏中,也能拉带一两个人进入,但需要帮助维护游戏规则; 可你却破坏了规则,我维护不住了啊!” 楚清:“我破坏规则?我破什么了?” 介螭:“按照你儿子选择的材料道具,这个世界不应该有水泥、玻璃、枪炮; 你可以去对棉花进行移植,甚至你把隐藏奖励,比如红薯、花生、辣椒等东西翻出来用,也不算违规,但是不可以无中生有; 而你那么做了,就是破坏规则,你变成了bug,我修复不了。” 楚清想了想,说道:“我用的材料,这个世界都有,怎么算破坏规则?” 介螭说道:“游戏里就没有把那些材料道具合成这些东西的模型,你给搞出来,就占了太多数据,导致世界不稳定了!” 楚清:“不稳定会怎样?” 介螭:“程序运行变慢,游戏卡顿。” 楚清:“卡、顿?你是说……之前那一会儿正常一会儿迟钝的感觉是因为游戏卡顿?” 介螭:“是啊!” 楚清:“可是只有岛上这样,大宣没有!” 介螭:“也快了!岛上先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这个岛是你儿子后建的,相对简单,运行数据并不多; 可是你们娘俩给乌泱泱招来成千上万的人,还有那些你搞出来的不符合这世界的东西,这岛就要运行不下去了。” 楚清想到岛上那么多楚家人,赶紧问:“岛上卡顿会死人吗?” 介螭:“那倒不至于,不过,它运行不动就会随时关闭进岛的界面,岛内卡顿,岛外的人就进不来,就是你们说的‘卡界面’了,要等读条; 本来大宣和沃斯也快要运行不动了,因为这些年被你发展经济给搞得出生率高了很多,死亡率降了不少; 没想到台风给弄死十来万人,还毁掉不少牲畜、房屋建筑以及山体,等于减掉不少正在运行的数据,反倒正常了。” 楚清又问:“如果把电脑配置搞得高些,是不是就好了?” 介螭说道:“应该是吧,不过照你这势头搞下去,赶明儿再搞出个蒸汽机、工业革命什么的,再高的配置也得玩完; 因为你又更改不了游戏服务器的配置,再把服务器造崩溃了; 再说了,你都回不去,还想换电脑配置?” 这是个死循环。 楚清:“我若是把这个世界给灭了,数据清空,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介螭有些慌神:“可别!那可就更触犯游戏规则了!短时间内大量数据变动异常,会被视为使用外挂或者被盗号,玩家账号会被冻结,我们谁都出不去了!” 楚清:“你们精怪也不行?” 介螭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们当然可以,你们就不行了。” 楚清把介螭的反应看在眼里,琢磨他话语的真实性。 楚清继续发问:“既然你说卡顿是因为岛上数据太多,那我找到你之前的卡顿,是因为有人又上岛了?” 介螭点头:“嗯,不过,相对来说,你自己占用的数据最多。” 楚清:“是谁,谁上岛了?” 介螭:“吕师傅、平键、卓耀……还有好多人,都是你们娘俩的熟人,来了大大小小二十艘船!能不卡嘛! 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娘也不至于连摔好几个跟头!” 这会儿表什么孝顺,你挨揍你娘都不管你! 楚清才不理会他娘摔不摔跟头:“我到这里多久了?” 介螭:“一天半了!” 楚清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饿! 楚清:“我家人没来找我?” 介螭:“找呢,你儿子都快疯了!” 楚清:“我儿子也来了?那赶紧让他们进来啊!” 介螭:“你儿子还没到呢,再说你当我傻?你儿子要是进来,不又得揍我!” 一天半,楚清想,她摔落下来,水毛毛和水小毛是看到的,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下来找自己?介螭又是怎么知道岛上的卡顿,还知道是吕师傅他们要进岛? 楚清把问题提了出来。 介螭用火把往那面钙华堆砌的墙上比划比划,那面墙竟变得像监控画面一样,还分出两格。 一格的画面是小宝和吕师傅一行人正在脚步匆匆地赶路,头前有只金雕给他们带路,小宝小脸绷得很紧; 另一格画面则是楚清摔落的那棵树下,水毛毛带着几个孩子正在挖坑,没有锹镐,他们是用匕首和双手在挖土,而大喵像狗一样也跟着拼命刨土。 楚清问:“他们在干什么?” 介螭:“找你啊!不过,这地方是我开的,算是副本,他们找不到入口。” 还副本? 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一章怪你自己三 多荒谬的对话内容,多不可思议的规则! 楚清:“那我怎么进来的?” 介螭:“你那云豹惊扰了副本守护兽,就是那条蟒蛇,它只要血槽将空,就能进副本。” 这不行啊,楚清急了:“那蟒蛇已经死了,我怎么出去?” “时间到了你会自动弹出,”夏楚不满地说:“不过这个副本算是被你废了,没有新的守护兽,这副本将关闭; 那蟒蛇被你搞的血槽快空了,结果你个笨蛋却松了手,蟒蛇一下子回血,你知道不知道守护兽回血代表什么?” 楚清茫然:“代表什么?我被它杀死?” 夏楚:“差不多吧,伱觉得你在水里能打得过它?那水就是副本大门,等你被它杀死在水里,就等于被副本门封印!永远! 封印在副本门里是啥意思知道不?就是变成门上的花纹、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还想穿回去?做梦吧! 不感谢老娘救了你,还以怨报德打老娘,亏心不亏心啊你!” 就凭这句话,楚清再没体力,也坚持着把介螭又揍了一顿:“我用你救?你不把我们弄来,有这么多屁事? 我让你们自以为是! 这顿揍,你是你替你娘挨的,让她嘴欠! 说是维护规则,我的生死规则用你维护?我是死是活由得你们决定?那是医院才能定! 你们已经改变世上的规则,还跑到游戏里说维护规则?! 还要不要脸?嗯?还要不要脸?” 每一句质问,每一次停顿,就是一记老拳! 反正打也打不死,那就随便打,好歹出口恶气。 只要不烧死就行了,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这俩玩意儿是木头,难怪揍不出血,不过倒是把介螭揍痛了,因为楚清是照着他鼻青脸肿的地方重新又来一遍! 打不出血,但是能打出水分哪,介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这不是帮你们母子改善关系嘛!” 楚清照着他鼻子再给一拳:“用得着你改善?你算老几?我们都是初次为人母、为人子,怎么磨合是我们自己的事,用你管?! 说!我们怎么才能回去?” 介螭鼻子被揍得那叫一个酸爽,根本控制不了鼻涕眼泪,他用袖子抹了一圈又一圈:“这個世界被你这么个bug搅得都要失衡了,你不弄安分了,自然回不去。” 楚清:“放屁!你搅得!你才是bug!你全家都是bug!谁让你把我们弄这儿来的!” 介螭一脸无所谓:“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看着办!” 这是耍无赖了? 楚清停下拳头。 就怕这种人,耍无赖,可回去的方法掌握在他手里,自己倒没什么,可事关儿子的性命,哪能让孩子的灵魂陷在这里出不去? 楚清没了辙。 不过…… 楚清突然阴险一笑:“哼哼,我们回不去,怕是你们也回不去吧?不然,岛上这么卡顿,不怕岛上崩溃?你们怎么不回去?哪怕重启电脑也好啊!” 介螭:“……” 夏楚看向介螭的目光充满了怒其不争:“早说让你多学习,你就不听!两千多年哪,你就算只花二十年学习,也不至于被人两句话就拆穿!” 楚清再次拿过火把,贴近介螭的脸:“我没劲儿揍你了,反正你也不打算让我们回去,那咱就都别回去!我先弄死你出出气!” 火把燎着了介螭的胡子,慌得他手忙脚乱往脸上拍,跟自己掌嘴一般,夏楚也有些慌了。 夏楚忙上前求情:“不是不帮你们回去,是我们自己也回不去,我儿子在这儿闯了祸,拉你们进来是想让你们帮忙弥补的; 可没成想你倒是把祸给扩大了……” 楚清:“什么意思?” 夏楚:“也怪我,……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看哪儿都觉得亲,你看,这个世界青山绿水,比我小时候富裕、方便,又不像咱们那儿污染严重; 我就让儿子领着到处走、到处看,然后我们不留神更改了一些人的命数,我儿子说叫什么篡改数据……” 介螭接话:“唉,这个世界,你儿子只堆积了一些模块在里面,比如山、水、建筑、矿藏等等; 话说还得怪你太霸道,总不让你儿子专心致志玩游戏,非要他去做功课、刷题,搞得你儿子都没时间好好建设世界; 按照游戏本身的规则,这些模块在一定时间内没有移动后,会自动排列组合,然后生成各种人物; 我跟我娘到处闲逛的时候,帮了一些人,也救了一些人,等于篡改了系统本身的设置数据; 这些篡改让世界不能按照系统初始规则运行下去,完全变了样,以至于世界失衡; 我们作为规则的维护者,并没有修改规则的权力,因此我们不但不可以再做任何事,还要面临被封禁在游戏里再不可出去的惩罚; 不过,以我们的修为,可寻找外援帮我们,正好你那时候命悬一线,意志最为薄弱,我就给拉来了; 你儿子又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也是最该负责的人,因为你晕倒,他也六神无主,便一起给拽了过来; 我以为你们作为人类,最懂得人类是怎么回事,总能把人类的世界平复好,谁知道你们那么笨!” 哎呀我艹! 当母亲的让孩子专心学业,在介螭这里竟是错了?! 这俩玩意儿就不是好东西!成了精的熊家长、熊孩子! 他们闯祸,最后全赖在楚清身上,还让小宝负责?! 这一点,倒是与大宣朝堂的规则相符——错误都是别人的。 楚清冷静下来,细品之下,从这俩老木头不尽不实的话中发现,真正的bug并不是某一个人,不是楚清,不是介螭母子,而是这个游戏自带的bug——“隐藏帐号”的介入。 在这里,楚清母子、介螭母子都是隐藏账号。 这个发现让楚清开始冒冷汗,作为俩精怪,介螭母子陷于其中都出不去,那么楚清母子作为凡人更出不去。 他们两个出不去,想到的办法是把楚清母子弄来,那楚清该怎么办?楚清就算为了小宝,也必须找到出去的办法。 楚清:“怎样才算让这个世界平复?” 介螭:“没有大规模战争。” 楚清:“以前不是有过?大宣与东伦?” 介螭:“不都说了我们帮了一些人、也救了一些人了。” 楚清:“什么意思?这话跟我的问题有啥关系? 你帮的是谁?还干过哪些事?如实说出来,否则,我找不到办法,大家都陷在这里等死好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二章别被她发现 对介螭母子来说,这绝对是威胁。 介螭语气有些无奈,但也不得不说:“我们是楸木与荆条之灵,自然关心家族兴盛; 强者总是被弱者依附,这个游戏中的草木,本没有生出灵性,我们一进来,它们自然就依附过来; 草木家族如何才能保证长盛不衰?那就是被人类需要,你们需要的,会广为种植,不需要的,就会除掉; 所以为了保证草木被需求,它们就要展现存在的必要性,我可是两千多年的精怪,会的事情可多了! 我用它们制作了许多东西,比如双横木直搭脑靠背椅、折叠床、我还改进了船舵,你知道不,远程投石机就是我发明的! 我大大小小发明、创造和改进了不知多少物件、机械,运用各种木材和藤蔓,让绝大多数草木都得以延续; 我可是这世界的‘千机王’!” 楚清:“死木头、不要脸!剽窃!” 介螭:“彼此彼此!” 楚清:“……” 想到介螭刚才说自己是“千机王”,楚清忙问道:“晁留和平键,是你的义子?” 介螭一脸自豪:“对,咋地?不止他俩,我帮助过的人多了去了,你认识的就不少,比方水毛毛,比方李虎,还有好多江湖豪侠和流放罪犯!” 楚清又一记拳头砸向介螭的鼻子:“你个老不要脸的!晁留为了你,愣是在淦州苦熬几十年!” 介螭不服不忿:“因为我改进船舵,就被大宣皇帝拴在船场,我是来玩的,可不是给人打工的! 再说,我是木头哎,可不想离海风太近,容易糟烂的、破坏颜值! 颜值即正义,不能破坏正义! 我当然要脱身,他们是我的义子,也是我的弟子; 我把技艺传授给他们,他们为他们爹、为他们师父尽点心,怎么了?” 楚清不想跟介螭纠缠这个话题,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晁留和平键他们。 不然,他们发现自己发自肺腑的信任和爱戴被如此践踏,不知该有多伤心。 “伱干的无非是些木匠活,怎么就破坏游戏里的规则了?”楚清问道。 介螭耸耸肩:“也算是蝴蝶效应吧,我干的这些,多少带动这個世界的手工业,改变游戏默认值; 尤其是投石机,我造的投石机,可以把一百多斤的石头发射到七八十米远,到现在沃斯国也比不上! 当年大宣打东伦就用了,无往而不利啊! 不过,这就触犯了规则,因为你儿子选择的是创造模式,不允许有大规模战争,我的投石机反而促成了战争; 话说我也冤枉啊,我是造了,可也没让他们用啊,说到底,还是人心问题,与我何干?这锅我背的冤枉! 不说别的,就说你儿子喜欢打游戏,那是怪游戏还是怪你儿子?还是怪你?这锅是谁的?” “啪!”楚清又一拳头揍过去,可惜力道不够,速度也不咋快,打介螭下巴上了。 “嗷!你干嘛又打我?我说错什么了?!”介螭捂着下巴惨嚎,全脸都打淤青了,就是力道再轻也疼啊! 楚清:“打的就是你,打别人对不起你!你是没说错什么,我就是不爱听!” 刚还在想很多东西的发明,不能怪发明者,而是使用者的问题,这死木头人就往孩子和游戏上扯,不管说得对不对,就问哪个当家长的爱听?! 夏楚既庆幸趁楚清昏着的时候搜走她身上所有物品,以至于不会被她的飞镖伤到,也庆幸她们这些木头虽然不会攻击,但也抗揍。 可现看儿子干挨揍也实在看不下眼了,指责楚清:“你太嚣张了!不懂尊老不说,我们可是受圣人教化、集草木灵气之精怪,你竟也敢放肆!” 楚清则冷笑:“我就打了怎么样?我赌你们不能主动攻击我,估计连自卫都有限度;因为你们是戒尺,只能被动服从教育者的使用,对吧? 打你们我也嫌累,不过,都不用着火烧你们,咱就一起耗死在游戏,你看如何?谁都别出去!” 虽然不知道出不去对于这俩老妖精会怎样,但既然他们不想待在这里,那就是他们的短处。 夏楚不吭气了。 介螭则说:“年轻人,别较劲,都出不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是?还是想想办法吧?” 楚清问道:“不战争就行?现在不也没有战争吗?” 介螭:“嗯,基本是这样,不过不是现在不战争,而是一直不战争;而且……现在大宣和沃斯也快要开战了,至少苗头很足。” 楚清:“一直不战争?那谁能保证?!” 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 介螭:“至少十年,你来这个世界之前的十年,就没战争,恢复到你来之前的平静就差不多。” 楚清:“岛上动不动就卡顿,时间却不卡顿,就算想出办法也没用啊,难不成一天的路走上三天?一年的活儿干上三年?” 一丝慌张从介螭面上一闪而逝,但楚清正在看向那个石笋,她又渴了,所有就没有注意到。 介螭说道:“倒也无妨,这个副本的守护兽死了,会关闭一段时间,直到刷出新的守护兽; 守护兽三年一刷,副本关闭期间,等于关闭一个地图,所占数据大大减少; 也就是说,三年之内,岛上不会再卡顿。” 肚子饿的有些抽筋,让楚清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只想吃饭。 楚清又去舀了一小瓢水喝了,问:“有吃的没?” 喝水不能饱肚啊。 介螭、夏楚异口同声:“没!” 忘了这俩是老妖怪,吃不吃都行,不必准备食物。 楚清:“放我出去,还有,我要那条蟒蛇!” 夏楚不同意:“那不行!我们还得把它镶在副本大门上呢!” 介螭却很大方:“行行行,蟒蛇给你!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你将会被弹出,我让蟒蛇跟你一并出去。” 夏楚还想说什么,介螭却一个劲给她甩眼神,然后对楚清说:“五四三二一,时间到了!” 楚清感到有些头晕,眼前突然一片黑,但是转瞬就正常了,只是她却坐在一处不知什么地方,满眼全是树叶,身边是那条蟒蛇。 “副本”里,夏楚还在抱怨介螭:“你干吗把蟒蛇给她?我还想要那个蛇皮做包包呢!” 再老的妖怪也赶时髦,“包”治百病嘛。 介螭摇了摇手:“娘哎,包包很重要吗?咱俩的命更重要! 刚才咱们差点儿就说漏嘴了知道不?赶紧打发她走才是正经! 她说岛上卡顿,三天干不了一天的活儿,我就怕她想到时间差的问题呢,让她在这里再多待会儿,没准儿就被她察觉了! 这世界的时间与外面不同,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咱还能利用她,懂不? 咱们被游戏规则封禁在这里,最多是失去自由,无法去外面的世界享乐; 可是如果被天道发现我们更改她们母子的生死规则,咱们就要被天道毁灭掉!就算天道现在没有发现,可拖得久了呢? 她们娘俩就算在这个世界寿终正寝,也不过是外面世界几个小时而已,对她们寿命造不成太大影响,天道未必发现; 到时候只要她们肉身还在,她们的灵魂就能回去,根本不影响她们的未来; 可那时候她们没事了,我们却要依旧被游戏的规则锁在游戏里,天道总会发现我们,懂不? 好在她还不算太聪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咱还可以利用她改变游戏世界,把咱们一起带出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三章我给你们炒一锅 楚清现在看出自己在哪儿了,在树上。 这是一棵有着铺天枝叶的大树,她骑坐在一个树杈中间,旁边树杈上就挂着那条蟒蛇。 “副本”保鲜功能强大,两天了,蟒蛇一点都没有腐臭的迹象,和刚死一样。 阴天,分不出什么时辰。 树上挂满了一嘟噜一串的、像胖胖的豆角一样的东西,楚清乐了——这是棵酸豆树! 正饿着呢,楚清伸手揪下两个酸豆,扒开壳就吃,酸酸甜甜,更饿了。 伸手就能抓到吃的,楚清也不急于下树了,这树看起来可不低,没点体力真不敢造次。 有蟒蛇在旁边,楚清也不怕有什么蛇虫鼠蚁,干脆一把树叶一把酸豆地吃起来,这是好东西,不但味道可口,还能解渴呢。 吃到第五个酸豆的时候,楚清好似听到下方有响动,与风吹树叶的声音不一样。 她往下看去,茂密的树叶阻挡,还有旁边树上攀绕上来的藤蔓,很是遮挡她的视线。 楚清向蟒蛇靠近了些,希望那蟒蛇的气味能够吓退兽类。 挪动中,衣服上的酸豆壳滚落,敲打着树叶发出扑簌簌的声音,楚清的心直抽抽——连個飞镖都没有啊。 “喵嗷?”一声猫叫传来,声音轻而短促,似乎带着试探,听起来更像是喊“妈”。 “大喵?是你吗?”楚清问道。 “喵呜呜呜……”这一声可就悠长了,紧接着大喵就从树叶中探出脑袋,一双水润润的圆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楚清:“喵呜呜呜~~~” 三两下大喵就蹿了上来,趴在楚清怀里,“呜呜”叫着,似乎有无尽的思念和委屈。 可不委屈嘛! 水小毛骂了它好一顿,说楚清若不是因为救它就不会失踪;然后又骂自己,说自己留在楚清身边却没起到作用。 大喵虽然全部心思都在找到楚清的兴奋中,却也注意到周围有额外的气味,然后它就看见旁边树杈上的蟒蛇。 这下,毛孩子全身的毛的竖起来了! 大脚丫子在楚清腿上一转,楚清就感受到它趾甲在腿上的抓力,赶紧一把摁住它捋毛:“哎哎,别急,好孩子,它早死了!死的!一会儿咱一起吃它!” 大喵不放心,到底还是蹦到蟒蛇身上踩踏了好几下,还想要抓咬,楚清赶紧拦着:“爪下留皮!这皮挺好,可以做包包!” 大喵跳了回来,又偎在楚清怀里,一会儿舔她的手,一会儿又舔她的脸。 “好了好了好了,”楚清仰着脖子避开大喵的舌头:“你自己来的?还有人没?” 这毛孩子的舌头刮人一下,感觉也太销魂了,能秃噜皮。 大喵这才反应过来,后脚一个反转,蹭蹭蹭就下了树。 果真还有人。 很快,有脚步声呼啦啦往这边传来,楚清已经揪下好多酸角和树叶,用衣服包着。 “娘亲!娘亲!”小宝的声音最先到达,可水毛毛白衣白发的身影却比他早一步出现。 “你们闪开,我先让那条花蟒蛇下来。”楚清向下边喊。 一条大蟒自天而降,水毛毛就嘬了嘬牙花子。 楚清自己抱着树慢慢下来,肩头挂着她用外衣做的包袱:“这是酸豆树,酸豆可好吃了!” 楚清脚刚一落地,小宝就一把将她抱住,胳膊紧紧箍着楚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在儿子的拥抱中,楚清把最后一丝对这个世界现实性的怀疑全部刨除。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游戏世界也是世界,游戏里的人物都在她身边存在、并与她有情感上的互动、行动上的互助,这就是现实! 楚清刚才在树上就想好了,反正都是摔昏了,就说不知道身在何处便是。 但是“副本”里发生的一切,她暂时不会告诉小宝。 自己消失两天,孩子得有多担心、有多抓狂不说,如果让他知道,他和妈妈陷在一个由自己建造的游戏世界里出不来,尤其还是在自己把妈妈气到进医院的情况下,孩子会崩溃的吧? 等回头找机会慢慢试探着套话,看能不能从小宝嘴里探出什么来吧。 只是,作为孟懂的阶段,这孩子过得浑浑噩噩,玩了好多种游戏,也不知对他玩过的游戏还能不能留有印象。 “哎呀,吕老爹!你怎么来了?小宝,你不是在红薯地吗?”楚清装作意外地与小宝等人打招呼,权当自己昏迷刚醒:“我怎么还在树上?我记得我摔下来了呀!” 果真,看到楚清啥也不知道的茫然样子,大家自行脑补原因。 水小毛:“婶子,你从树上掉下来,我爷爷和我谁也没接住,但是伱掉下去就不见了。” 楚清露出疑惑表情给大家看:“我不见了?” 水毛毛不确定地说:“你从上面那棵树掉下的,兴许是从这个陡坡滚下来,咱们没注意?” 水二毛:“我们上上下下都找了啊,这个长着豆角的树底下,我们也找了!” 卓不群:“树太密了,根本注意不到地面,看不出坡上坡下。” 楚清:“可我刚才醒来,就是在这个酸豆树上。” 水毛毛向树冠看去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从上面往下、从下往上看到的全是树,你挂在里头根本看不到。” 小宝上上下下对着楚清又是捏又是翻,查找楚清身上受伤的地方,不停地问:“还有哪儿?还有哪儿受伤了?” 尽管心头还有些疑惑,但人找到了比什么都重要,很快大家就结束讨论为什么两天时间没有找到楚清的原因。 吕师傅由卓耀背着也找了过来,见到楚清,老爷子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两日可是把他担心坏了,还要故作镇定地起到“镇场子”的作用,免得小宝发狂。 “啥也别说了,干饭!”楚清张罗着。 她脚踝还肿的厉害,真不想立马就赶路,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吧。 “对对!”吕师傅赞同道:“两天了,大家都没好好吃过饭,这下可踏实了!” 不午不晚的一顿饭,从扒蛇皮开始。 “副本守护兽”哎,吃了它能成仙不? 看到这条差点儿让全体人吃自己的席的大家伙,楚清是感慨颇多,一会儿一叮嘱:“皮要扒整齐,我得做包包、做鞋子!” “蛇骨留好了,我要做手串!” “啥?太粗了?那给我留一块最大的骨节,当项链坠子!” “算了,骨头全留下,回头问问甘来要不要!” “问问李虎,他要哪些,给他留着。” “蛇没发臭吗?那还不好?臭了还不敢吃了呢!” “那谁,去帮我把酸豆树叶子洗洗,这东西比醋的味道好多了!” “剔好肉了喊我哈,我给你们炒一锅,带蒜和辣椒没?” “哎哎,你别赶我走,我真不累……” *注:此句出自《华严经》:“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冷知识:“花花世界”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四章记得常回家看看 有卓不群和李虎在,楚清没有被脚踝扭伤困扰太久。 当一群人回到红薯基地时,基地的人已经迁走半数,去指定“根据地”搞基建。 晁留如今就是一个疯子。 只见他发髻松松垮垮歪在一侧,碎发乱七八糟糊在脸上,里面杂着木屑,眉毛、脸上敷了厚厚一层木粉灰和尘土,上面蜿蜒着汗水流经的线路。 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梳洗过。 听说楚清回来了,一路奔跑就冲过来,到跟前就拽着楚清的胳膊让跟他去看看新造的船。 水毛毛伸手就掐在晁留的胳膊肘,直接给他造麻筋儿:“松手!” 就这帮家伙,个性贼强,愣是凑在一堆儿,打打闹闹还挺和谐,楚清就觉得氛围特别好。 新的大船已经初具规模,看着实在让人惊叹:“这也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已经在上船壳板了。 要知道,木工育弯枓很费功夫的,只烘烤就需要一到两个时辰,而在这之前还要将木料浸泡蒸煮、之后还要晾干。 短短几天时间就能达到现在的进展,可见晁留对每一块木料的设计和使用都规划得非常周密。 眼前如此巨大的海船,可是大宣前所未有的,已经超过内河漕船的大小。 当然,两者不能如此作对比,但对楚清这個外行来讲,能想到的现世参照物,就是内河漕船。 内河漕船中最大的不足十丈长度,眼下这艘半成品海船,楚清目测长超过十二丈,宽三丈。 就算放在楚清的世界,也是艘大型渔船的规格了。 外行看的都是热闹——又长又宽,真大! 但内行看的却是门道,平键这两天留在基地与晁留一起造船,对这种设计是楚清发明的根本不信。 见楚清过来了,平键上前见礼,晁留都不等他行完礼就说:“我说这是她给的图纸,你还不信,你自己问她! 我跟你说,楚老大绝对不弱于咱义父,也是神人!楚老大,你亲口告诉他,那图纸就是你画的!” 有平键和他带来的工人加入,精细活都都由他们来做,岛上其他小子只管帮忙对木材进行搬运、切割和打磨,进度非常快。 楚清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证明这件事,不由得迷惑地看向晁留,晁留马上解释: “楚老大,我知道您不屑于这些小名小利,但是我弟说了,要真是你画的,他就留下不走了! 伱可得把他留下,看见没,他带来的都是熟练工,有他们在,比我一人带徒弟要强得多! 你知道什么叫快?今儿有了这第一艘船打底,以后我能保证只要木料足够,咱十天半个月造出一艘海船不是问题!” 平键也很直爽:“临洋侯,若图纸真是由你所出,我平键真的留下,因为在你这儿能造出新东西,我也想能有机会出海看看海那边是什么样!” 楚清:“海那边啊,呵呵,我说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你信不?那图纸是我画的。” 平键眼睛直冒绿光:“真的?”随即展开图纸:“这里,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是要考校了——难道真的有人比他们师父、义父还厉害? 说真心话,原理楚清是知道的,基本上现代人一看结构就能懂,至于说设计思路,无非是出于对航海安全以及扩大航程的需求。 真正的技术在于,这张示意图对应到每一块木料上,每个部位该用什么样的木料,如何设计大小,如何拼接、相互成什么角度;以及舵、帆、锚等的设计、涂料、补料等的选择,这些对楚清而言才是真正的蛤蟆跳井——不懂(噗通)。 但是从物理学角度分析一下这种结构中,相互间作用力是怎样的,应对海上风浪时,大概会起到什么效果,对楚清就不难了。 所以楚清便给说明一下,顺便把带回来的蟒蛇骨头展示给这俩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看,用以画大饼、“勾引”平键留下。 这也是个人才,必须抓在手里,楚清希望岛上全是一群由“人才”组成的普通人,那才好呢! 蟒蛇骨骼完美得可以当标本。 就因为楚清那句“要把所有骨头带给甘来挑挑”的话,李虎他们干脆给弄出个完整蛇骨,来应付“事多、麻烦”的女人。 楚清让骨骼“躺”在地上边比划边说道:“把蛇的脊柱看做龙骨,如果加上密集的肋骨结构,中间纵向安装多层互通甲板,以后也可以放弃水密舱; 等岛上铁矿开采到一定程度,我们甚至可以把部分支撑结构换成钢铁的……” 前景美好。 就问外行把内行忽悠瘸,得有多爽? 楚清瞥了眼后跟过来的李虎和水毛毛,在心里想道:不但要把你们几个忽悠瘸,还要打破你们对“千机王”的一切敬爱与崇拜! 什么“千机王”,那就是个不要脸、无下限、败坏先贤名声的木头精! “半月造一艘这么大的船吗?”楚清问。 自己忽悠别人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晁留说的话,赶紧问问,别让人把自己忽悠瘸。 “你看吧,”晁留指着后面的海船:“这艘都要差不多了,你给起个名?” 楚清懂了,专门留下造船的就将近三百人,啥进度还赶不出来?平键的私人船厂才十几个人,都能达到五天造一艘中型渔船。 楚清刚回来就被晁留拽去,吕师傅干脆也跟了过来:“丫头,我也留下,家里那边都有熟手了,这边我帮你带徒弟。” 楚清看着吕师傅就很心疼。 这个老人一直努力地跟着她满世界跑,可楚清的工作性质、以及冒险程度,又不得不把老人放在大后方,总是聚少离多。 楚清说:“老爹,我还得回去,你跟我一起回吧,还是家里条件好些,这边太艰苦了。” 如果单论吃饱穿暖,那岛上不艰苦,以小子们过剩的精力,可以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没有他们吃不着的。 岛上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不需要穿太暖。 如果说艰苦,那就是每天的劳作比较多,不能买些奴仆前呼后拥听使唤,也没有出门找故年小伙伴炫富的机会。 可是楚家人不这么想,他们在这里建造的是他们自己的“别院”。 或许在大宣没身份没地位,但是他们可以在这里有房有车,将来把马匹运过来,还可以有房车。 “不了,”吕师傅说道:“你找的养老地方挺好,我先在这儿养老,就留这儿了,你记得常回家看看。” 只要情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五章那你还是喊吧 楚清并没有像小宝想的那样,乘坐最大最新的海船“饮者号”回大宣,而是在平键带来的船中选了一艘看起来很破,内里却极其结实的中型渔船。 既然楚清是被“八风”卷走的,那自然是海上遇险,然后历经万难、辗转回返才对,因此船不能太好、太高调。 既然撒谎,就得圆谎。 这让小宝无比担心,其他人还好,因为平键保证过,那艘船所有的关键地方都安装了“补强材”,除非再遇到“八风”、被卷起来摔在礁石上,不然通常不会有问题。 所以现在大家都很纠结地看着晁留和平键,亲自往船身上涂写“饮者号”三个大字。 甭管原装的、还是散装的楚家人都学习过楚清专门给编写的生活常用字册子,所以岛上这些人基本都已“脱盲”。 那么面对“饮者”二字,便都议论纷纷: “老大咋想的,饮者,咋听着跟行者差不多呢?” “啥就差不多?叫你一说,跟喝酒的和尚似的!老大的意思是喝酒的人,不止和尚!” “反正够难听的!” “我也觉得不好听,别说,我觉得会长娘俩都不咋会起名,你们看会长给起的‘辛勤者联合会’,你们听听,咱们是辛勤者,会长他娘叫饮者,合起来就是会喝酒的干活人!” “那这么说,叫会干活的喝酒人也对啊!” “哈哈哈,这么说也对,咱老大就是能喝酒、会干活嘛!” 别说他们,就连晁留和平键也对拎着油漆桶的李虎嘀咕:“哎呀,你说临洋侯到底是有学问没学问啊,咋起这么个名儿?” 小宝对娘亲的惦记之情,全被这帮人给搅和了! 小宝:“打今儿起,每晚睡前都给我抄半个时辰的书!吕爷爷不是把书都带来了吗,从《千字文》抄起!” 众人悲呼:“啊?不是吧!” 小宝:“你们这群不长进的,知道‘饮者’什么意思不?古来圣贤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 娘亲的意思是,自古以来圣贤死后无人知,只有那会喝酒的人才能够留传美名; 所以我们才是真正能够青史留名之人,可懂?” 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喵舔脚丫子舔一半都停了动作。 就在小宝以为把大家都震毙了的时候,吕师傅幽幽说道:“饮者,不还是喝酒的人?我看不如叫‘酒鬼号’!” “噗!” “噗!” “噗!” 笑喷了一群人! *************** 蒙原府,海边。 海边停靠了一只渔船,比当地渔民的要大,可看起破破烂烂。 有早起的渔民提着灯笼、小心凑近了问:“喂!船上可有人?”白色的哈气环绕在他脸庞。 并没有声音。 那渔民把灯笼提棍插进腋窝,笼着袖子又凑近些,打算上去看看。 这船不小,虽然看起来破,可也比自己的小船好不是?这么大的船,连村长家的都不如它大。 要是里面没人,就招呼家人过来,把船修补修补留着自家用。 “有人没啊?”那渔民爬了半天,终于一脚跨过船舷。 没人才好呢,先摸进去看看,有啥值钱的东西先给拿回家,再喊人来拖船。 “喂!”渔民身后传来粗声大气的一声招呼:“干什么的?” 甘来抱着膀子站在那渔民身后,大胡子遮盖了她俏生生的脸颊,楚清有样学样地抱着膀子站在甘来旁边,觉得可有安全感了。 船舱里,小海星还没有睡醒,楚元守在孩子旁边一边扎头发,一边听外面的动静,嘴里磨磨唧唧:“这年头爷们儿都得窝在家里带孩子,娘们儿倒是出去浪了。” 卓耀翻了個身,没理他。 半夜靠岸就把他累个半死,停好船又陪着楚清赶去鱼子酱作坊,让他们早点过来,帮忙演一场发现楚清归来的戏码,顺便拿点儿吃食。 可是把他累够呛,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楚清他们是半夜的时候到的,海面结冰,她们的船如同在稠粥一样的碎冰渣子中前行,很是费了些力气才找到合适的地方靠岸。 航程出奇的顺利,从my world出来,沿海绕了半个大宣到达北方的蒙原府,竟然只用了半个月。 只是越往北越冷,蒙原府海边已经有很大区域结冰,今天果真冷的要命啊。 “来啊”这次带了金大和金二两夫妻一起回大宣,领它们熟悉路线,也随时帮楚清送信。 金大和金二在“来啊”看来就是两只傻雕,它准备实在不行就推给“小甘甘”,让它教去。 楚清本来也想补眠,可半夜跑一趟,冻着了,没睡一会儿就憋醒了,天冷,就总想上厕所,拽了甘来就下船找地方放水。 谁曾想,一回来就看见有个家伙要摸上船。 要是自家小子,不会是一个人来,而且,自家小子穿得都好,有专门样式的棉服,眼下这人,肯定不是自家的。 “你、伱们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渔民吓得一哆嗦,腿一软,便一屁股骑在船舷上,蛋疼! 北方冬季,天亮得晚,黑灯瞎火的,突然身后传来声音,魂儿都要没了。 渔民看了看楚清和甘来,俩瘦子,看穿戴,不像渔民,可也不像有钱人,说话还是外地口音。 尤其后面那个面白无须的,站那儿还直打哆嗦,可见是个弱鸡,便壮了壮胆:“说啊,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我们是你爷爷!”甘来说,就想挥拳揍人。 一看就不是好人! 好人能这样偷偷摸摸的?好人会喊几声喊不出来人,就回村找人一起过来探看的。 “我我我我……你你你你……”那渔民兀自强硬:“你们是谁?哪儿来的?!是不是想上我们村儿偷粮食? 我可告诉你们,最近官府查得可严了,但凡有可疑之人,要求一律上报! 你们要是不想蹲大牢,最好马上给我滚!不然老子喊一声,把人都喊出来,你们就跑不了啦!” 本来楚清还没多想,毕竟大冷天莫名出现一条船,任谁都会查探查探,还觉得甘来有点过于警惕了、打算拦上一拦。 可一听此人这么说话,就歇了心思——是个来占便宜的。 都说人贫志短、马瘦毛长。 要是地上有铜钱,哪怕是银锭,楚清不会弯腰去捡,因为她不缺钱;可有些人会,不但捡,还要昧下,哪怕是别人的救命钱。 如果那人很穷,那么就算船上有死人,怕是都得给死人搜身,连衣服都不会给剩下,再把死人推下海,把船和财物据为己有。 所以楚清干脆就没吱声,继续打哆嗦,从南边过来,还真有点受不得寒风,真的太冷了,冻脚! 甘来一看这小子话还挺多,气乐了:“我不想让你喊,也不想滚,你说咋办?” 那渔民眼珠子一转,脖颈子一挺:“那也行,你给我二两银子,我就不喊人来,放你们走!” 一对二,还如此镇定,说是心大呢,还是不自量力呢?楚清也乐了:“那你还是喊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六章接洽上了 楚清说那渔民“那你还是喊吧”是真心话,她现在就等着有人能发现“临洋侯回来了”。 正月都过了一大半,临洋侯失踪一个月后终于回来了,必须要有人见证和传播。 可是,渔民被俩人的态度给唬住了……他没唬住别人,倒被别人弄个懵。 甘来伸手拽住他悬在外面的脚踝,使了一把劲儿。 “啊~啊~~~”一声惨嚎,原本被硌了一下,如今又给生刮了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寡(刮)淡(蛋)? 与此同时,鸡叫头遍。 渔民的生活要比农民更苦一些,鸡叫头遍的时候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吃完早饭、准备出海了。 所以很快就有人声从远处传来:“我好像听见有人叫唤,那声儿还挺瘆人的!” “我也听到了,谁啊这是!” “大早上的,怕不是撞上推潮鬼了吧?谁听见是鸡叫前还是鸡叫后出的声儿?” “好像鸡叫前?” “不是,几乎是同时的!” 大宣沿海渔村有个说法,因出海翻船而死、无法被寻回尸体的人,会变成海鬼。 在海中死去的人,精魂不灭化作海鬼,于海中服苦役。 最为沉重的苦役,当数推潮鬼,推着海水潮汐来来回回,不得安歇。 死后无人收尸、更无法入土,心中怨气不散,再加上每日推潮劳苦痛至,便会兴风作浪,上岸抓人当替代。 要是鸡叫前出来抓人,说明是怕日头的,还能对抗一下,要是鸡叫之后抓人,那完了,连日头都不怕,那谁也对抗不了,被抓的人没救了。 “是同时叫的!分不出谁先谁后。”更多的人肯定道,同时举着灯笼火把地往海边跑。 不管怎样,都是村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实在帮不了,总也要尽些心。 人多,就胆壮,有越来越多的火把加入队伍。 甘来脚踩那個“惨蛋”的渔民,和楚清一起向灯火光亮处看去,火把映照下的脸孔个个发白,明显带着恐惧,却都大声呼喝着“天将明、日将出、鬼怪速去莫自误!” 吓唬海鬼,也为帮自己壮胆。 人群中有人提着灯笼,却提得很高,像是帮大家照明,却让楚清和甘来都看清,那是自家小子。 船舱里,楚元把儿子提溜起来:“别睡了!你娘在外面又闹幺蛾子了!”顺便踹了卓耀一脚:“赶紧起来,报官去!” “哦!”卓耀一骨碌就爬起来,迅速出了船舱,对着船下喊道:“大人,可要报官?” 喊声可大了。 人群中有人听到了,相互嘀咕:“大人?报官?” 于是他们就看到一个黑影向他们靠近,也没拿火把,跑近些就站定大喊:“前方何人!临洋侯在此,休得无礼!” 赶来的人群一下子顿住—— “临洋侯!” “官府天天让上报有没有见到外人,就是为了找临洋侯吧?” “喂!前边的!我是村长,你刚才说的,真是临洋侯?” “哎呀,是是!我看清楚了,那正是我家侯爷!” “对对!咱家侯爷总算回来了,侯爷平安回来啦!呜呜……” 哎——这就接洽上了嘛! 村民们拥着临洋侯一行人进村休息,村长亲自带着卓耀去县衙。 鱼籽酱作坊的小子们“欣喜激动”的围着楚清嘘寒问暖,其中两个溜走,去当地密侦司理事处通知一声。 楚清在渔村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饭,然后在村长家有些秃噜毛的狗皮褥子上美美补了一觉。 到中午的时候,村子里喧闹起来,楚元过来帮楚清把头发扎整齐。 别说,楚元这些年可算把梳头的手艺练出来了,虽然只会绾男子发髻这一个样式,但是比甘来和楚清梳得都好。 楚清常感叹,这些年身边也添了一些女性,比如大宫女们,女护卫们,还有楚家小子们的媳妇,可真正能跟她东奔西跑、也能让她放心带着东奔西跑的,唯有甘来一人。 女性的体能限制,以及思想的自我束缚,均不能跟上楚清的步伐。 对于楚清来说,她自己比男子活得都累,楚家人一向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真不能和别家高官显贵相比。 可就唯独甘来这么一个百无禁忌、体力还好的女性,还是个比楚清活得更粗线条的人,梳头发这种事情,真指望不上她。 楚元在梳子上沾了些村长婆娘的桂花油,把楚清所有的碎发都粘住、梳进发束里,瞬间就是光亮整洁,容光焕发,“爷”的范儿就出来了。 村长婆娘特别兴奋:这可是临洋侯,侯爷哎,用她的桂花油呢,一点都不嫌弃,这是多大的脸面。 她可不敢给人家梳头,只敢在外围当个打杂老妈子,给端个洗脸水、做个饭而已。 那楚元也是能装,自己的小头发就梳得溜光水滑,长得又精神,标杆溜直往楚清身边一戳,可给楚清提气了,一看就是侯爷身边的得用之人。 楚元问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村长婆娘赶紧回话:“是府衙郭大人和县衙唐大人、还有个不知是什么官爷,带了车马进村子,我家老头子去给引路了。” 临洋侯安坐于村长家简陋的堂屋,等待知府和知县以及密侦司理事处的人到来。 咱是侯爷,谱儿可以摆足,没人敢说啥。 蒙原知府郭正彪等人从进村这一路,就已经听说了如下内容: 早上天还黑着,村民就发现了临洋侯的船,一看便知临洋侯宁可在外面忍饿受冻,也不肯扰民。 若不是有早起的渔民去查看海冰情况,发现了临洋侯,恐怕临洋侯会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才会进村,所以,临洋侯爱民如子啊! 这是村民们的说法。 从没见过侯爷这么大的官,村民很兴奋,因为这个侯爷,又来了这么多官老爷,村民们更想表现表现。 所以这一路,村民们还想多说,还不敢多嘴,就当啷一下子来一句,当啷又一下子来一句。 可村长心里不太有底。 他使眼色不让村民具体指出“查看海冰情况”、发现临洋侯的渔民,村长心中祈祷:“希望临洋侯忘记此人、饶他一命吧!” 然后再向官老爷们报告:村里人已经招待侯爷用过早饭,临洋侯平易近人,和村民们吃一样的饭,还夸好吃。 村长的意思是:我们接待临洋侯了,但是不知道官府天天要求上报外来人是个啥意思,对那个女侯爷是个啥态度,所以也没给弄太好的东西招待。 要是你们当官的有啥说头,别牵连我们,我们只管给招待饱,可没管让吃好。 “临洋侯正在补眠,也不知道醒了没有,”村长给引路:“这里就是小的家,大人们请!”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七章本侯配合 即便是村长的家,也不过是泥糊的房子草搭的棚,只是比别家多几间屋、大些而已, 郭正彪走进简陋院子,来到正房前,郑重地正帽冠、整披风、再掸掉裤腿和鞋面上的沙土。 唐知县错在郭正彪身后,赶紧有样学样。 跟在他们后面的卓耀,向留在院外和村民混在一处的鱼籽酱作坊的小子们递了个眼色,小子们立刻不为人注意地包围在村长家周围,替换掉已经守着楚清一上午的其他小子。 天实在太冷,要轮换着来。 小子们的动作看起来自然而然,与那些赶来帮忙和看热闹的村民没什么区别,却是糊弄不住蒙原府理事处的潘大义潘副千户。 潘大义不禁心里直羡慕:密侦司唯一的女性官员,真不是摆设,看看人家的家丁,不比自己手下的专职人员差不说,人家还主动性极强。 一行四人进得屋来,卓耀往门口一站,当起“门神”,连村长都没放进去。 村长欲言又止——他家,不让他进! 不过也好,他婆娘还在里面,总也能听听这些大人们都是个啥意思,咱村儿会不会“沾上事儿”? 这次会面,是为了让这些当官的把楚清归来的消息传到皇帝耳中,所以楚清只表达对他们慰问的谢意,再讲述一下如何被“八风”甩到礁石岛上、如何失去方向、漂泊许久的过程。 这个过程其实只有一句话:“唉,不堪回首。” 看着楚清似乎无语凝噎的样子,和消瘦的面庞,几位来访者都唏嘘不已。 楚元看着楚清根本就没咋晒黑的脸,生怕露馅:“我找到我们侯爷的时候,她都已经被海风吹掉一层皮了。” 楚清恨不得踹他,用不着卖惨吧?就算是真有其事,还能有谁同情是咋滴? “诸位,感谢前来看望楚某了,”楚清再次感(打)谢(发),“楚某歇过今天,明日便回返封地,不必诸位劳心。” 几人坐着没动。 看一眼就走,不合适。 再说,皇上可是有令:一旦发现临洋侯,定要护送她进京。 郭正彪抿了抿嘴,看了几人一眼,把皇帝的旨意说了,然后给唐知县下令:“你且回去,帮忙筹备临洋侯的仪仗。” 筹备仪仗只是個借口,其实并不需要,郭正彪如此说只是想打发走唐知县,接下来又打发潘大义:“潘副千户,郭某斗胆,还得请理事处派人护送;郭某还需要就蒙原府与楚家协作的事宜进行商谈,您若无事,自先去忙?” 官阶上郭正彪与潘大义同级,但谁敢对纪检部门不敬,故而郭正彪尽管想撵人走却依然客气。 潘大义确实无事,他就是代表密侦司来亲眼确定楚清归来,然后等着护送楚清上京;且他与楚清不熟,楚清身份又高于他,自不太好让人误会有巴结之嫌。 潘大义便递给楚清一套密侦司冬季常服及副千户该有的装备,让楚清签字:“突然听说您回来了,怕您行李不全,特给带了来,不过临洋侯也知道,咱密侦司向来抠门,这些东西都是有数的,需得您签字才行。” 楚清笑笑,接过潘大义递来的竹管蘸水笔,签字;再掏出腰牌,腰牌的挂扣上还挂着楚清的私印,盖章。 潘大义看来是个圆滑的,用这种方式检验楚清的身份。 按说,潘大义没见过楚清,但是密侦司是有楚清画像和公函字迹的,他应该有所了解,而且蒙原知府是认识楚清的,有郭正彪在,应该也不用怀疑。 而且,潘大义几乎是刚一见到楚清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肯定了对方的身份——鬓边的两缕白发,斜插入发髻,太有标志性了。 可是密侦司做事就得谨慎,楚清必须拿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才行,其实腰牌才是最证明身份的。 可潘大义怕万一楚清真的海上遇险,腰牌丢失,不能证明身份,也总得有其他方式来证明。 就比方这个蘸水笔,是密侦司里关于“楚爷”传说中的一项,所以他特地带了来验证楚清会不会用、是不是从左往右写字、以及确认字迹。 而盖章,是楚清自己加的动作,意在把腰牌展示给他看,也是告诉他:本侯知道你那点儿心思,本侯配合。 再说了,这不多得一套密侦司的专用匕首和绣春刀,回头送给小宝玩儿,也不算亏。 “楚副千户见谅!”潘大义说道,不提楚清的其他身份,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给自己落半点口实——这里还有两个行政官员看着呢。 唐知县毕恭毕敬跟在潘大义身后一起走了,这是他难得的与密侦司套交情的机会,平时他连见都没机会见到理事处负责人呢。 郭正彪松了一口气,楚清看到了,便问:“郭大人可有事?” “唔……”郭正彪确实有事,可还没等他酝酿好怎么说,楚清先发问了,让他措手不及。 他想提醒楚清一些事情,可又觉得自己级别不够:“呃……这个……嗯……” “郭大人,”楚清说道:“我倒是有话同你讲,有笔生意,你要不要做,就是赚不到多少钱?” “哦?”郭正彪的思路还没转过来。 楚清:“是这样,早饭时,我听村长娘子的话音,这边渔村几乎家家都有昆布卖不出去?” 郭正彪:“哦,是,那东西有腥味儿,本地人不当好玩意儿,都不怎么买; 可是外地人买也只买新鲜的,因为干的不好吃,可新鲜的根本存不住啊,所以想卖就得腌制; 盐又太贵,老百姓买盐……哦,临洋侯别介意,就算您把精盐的价格都控制到粗盐价格,老百姓也吃不起; 就像这里的渔民吧,他们基本上吃的都是自己煮海水滤出的盐,那种焦黄的盐,他们用这种盐腌制昆布,没人买; 好盐又买不起,所以到最后,只有一些大商家偶尔会来买一些,一年到头也碰不到几次这样的机会; 也就近海的渔民买不起粮食的时候吃这个,县城里都没人吃。” 楚清:“渔民手里的昆布、紫菜……这么说吧,所有的海物我都收,要晒干的,只是价格不会很高,行吗?” 郭正彪当即就说:“行啊!太行啦!渔民没有土地,一切都得靠买,要是这些干海货能挣来钱,他们得高兴死!不过你收海货干嘛?” 楚清:“听说好多地方内涝严重,粮价一涨再涨,百姓多有饿死,我运到内地州府去,有吃的就饿不死人不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八章有话要说一 楚清是打着去淦州府救灾的名义走的,可是一走就是失踪一个月,等于放了个空炮。 好在楚家小子们不白给,都按照楚清吩咐带领当地受灾民众搞些生产自救的工作。 所以楚清眼下要做的就是亲自张罗点什么事情,来体现自己“虽然遇险,却不忘初衷”。 自然灾害,非人力能抗衡,只能尽量降低损失,可以大宣的生产力,这一点也很难达到。 所以在当前严重“粮荒”的局面下,需要调配资源、搞一些“代食品”,力求少饿死人。 楚清打算除了干海货之外,再添置“杂合粉”,就是把麦秆、豆秆、豆壳、花生壳、玉米杆、橡子,以及红薯加工成淀粉后的渣滓掺和在一起磨粉。 这样也算有饭有菜。别管好不好吃、爱不爱吃,首先能吃,其次能保证一定的营养,就能保证饿不死人。 其实很多粮食作物都可以全株使用,比方玉米秆、玉米包皮、玉米芯;很多植物也都能吃,比如一些树叶树皮,野菜野果。 可现在是冬天,北方草木早已枯萎,并被积雪覆盖,南方内涝严重,到现在很多地方还是一片泥淖,且疫情横行,水里、泥里的东西人都不敢吃,所以可吃的菜果很少。 楚清如今要养活的人多,在粮价如此飙升的时候,她不能把自家的粮食拿去赈灾,楚元说得对——那不是赈灾,而是当冤大头。 但是老百姓没得吃也是真的会饿死,楚清自己也不能失踪一个月什么都不做,所以选择筹集代食品,相对来说比较经济实惠。 楚清那一百零八村的山头、田地,主要种的就是高粱、玉米、大枣等,今年收成还真就特别好,还有好的肥料给追肥,丰产丰收。 粗粮现在卖价也很高,所以楚清也不会卖,只要能做代食品的东西。 楚清不打算把红薯普及到大宣来,以前是小宝不让说,现在楚清已经自觉保密了。 粮食谁都需要,多一种粮食,就多一丝底气。 可是红薯加工出的产品可以呀!红薯粉条、红薯渣滓等等。 可惜岛上四季如春,不需要晒干菜,否则红薯叶晒成干菜掺进杂合粉里也是好的嘛。 楚清把这個想法与郭正彪说了,郭正彪也觉得这是好主意,便道:“你说的那个‘杂合粉’,我们这儿也要! 蒙原府虽然地方偏远了些,但是从庆德元年到现在,几次大灾都没闹到这里来; 我们这里虽然是北方粮食的主产区,可也是重税区,所以百姓也吃不饱肚子; 像现在,南边遭灾没粮食吃,我们这里不遭灾照样饿肚子,就因为年前又征了一次粮……” 可算有了切入点,郭正彪终于可以把他真正想说的话告诉楚清了:“就是……” 话刚开头,突然意识到村长婆娘还在屋角站着,便打住了。 楚清顺着他视线看去,就见村长婆娘正皱着眉头眼睛翻上天,就跟翻白眼似的,手指头在袖子口动来动去,右手一个一个往下按着左手的手指头,口中无声,却念念有词。 “村长娘子?”楚清问道:“有事儿吗?” “啊?哦……”村长娘子被点名,吓了一跳,手上动作一下子就停了,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眨了半天眼,似乎在反应楚清的问话,又好像有话要说。 “我……草民……”村长娘子憋了一口气,像是提起全部勇气似的探问:“侯、侯爷,刚才您说要收海货?” “啊,是啊,”这下轮到楚清不明白了:“怎么了?” 村长娘子直拍大腿:“哎妈呀,太好了!那啥,您啥时候收?凡是海货都要呗?山货要不要?” 楚清看了看郭正彪,又看了看村长娘子:“什么时候开始收,得听郭大人的,不过越快越好;山货嘛,你家有山货?” 村长娘子:“也不是啥好货,就是西山上全是橡子树,俺们总去那边捡橡子磨面当粮食,家家都有不少,您收不?您不是要整那啥杂合粉?” 楚清:“嗯,是啊。” 村长娘子:“俺刚才听您那意思,杂合粉里还有别的,那应该比橡子面好吃些,俺们能不能跟您换哪?” 橡子面极其难吃,但也确实能当粮食。 楚清又看向郭正彪:“你们这儿橡子树多?” 郭正彪点头又摇头:“蒙原府西南边的山林倒是有很多橡子树,也有些养蚕户,只是柞蚕丝发黑发硬、织出来的丝绸也不柔软,并不好卖,不过,我倒还真不知道这边也有大片橡子林哪”。 郭正彪为不了解近海区域的山林而面露愧色。 这可怪不得郭正彪,一个知府,整日事务繁忙,哪有机会走遍管辖区的山山水水,全凭各县上报的资料进行了解。 县衙能记录的无非也就是有数的耕地,至于荒山荒地,除非有矿产,否则不会有人注意。 “既然你们府橡子树极多,那就干脆,橡子也收,你给规划规划,如何定价、结款方式,反正最后送到我那些作坊就行; 至于换购……到时候直接与我家作坊那边合计吧。” 郭正彪点头称是。 这是好事,也确实像楚清说的,不值钱的东西卖不上价,楚清就算倒卖也赚不了多少钱,她家最后还得承担运输费用。 可那是对楚清,对老百姓却是好事,老百姓总能换些杂合粉,没准还能赚几个海货钱。 仨瓜俩枣的对楚清来说不算啥,对百姓来说却是家庭额外收入,能给家里娃们置办衣裳、鞋子,能给家里病人看看病、抓抓药。 对衙门来说也是好事,能保证百姓不冻饿而死,也就是保证政绩。 郭正彪突然觉得自己有带着全府百姓吃楚清这个“大户”的嫌疑,老脸就有些红。 村长婆娘脸也红,兴奋的,她满眼希冀地看着郭正彪:“知府老爷,那啥时候……” 郭正彪一板脸:“这需要与各县衙共同商议,到时候会知会你们的,伱还有别的事吗?” 这婆娘也真够没眼色的,大人们说话,她竟然眯在角落不知退下! 之前还罢了,人多,确实需要个端茶送水的,可现在是他要与临洋侯单独谈话,竟然还在这里叽叽歪歪! “没、没事!那啥,那知府老爷,您可别忘了哈,有信儿就早点儿通知俺们哈!”村长婆娘边说边往门外退:“早点儿哈!” 楚清憋不住扭过头去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三十九章有话要说二 这村长婆娘真有意思,你说她胆儿大吧,她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可说她胆儿小吧,她竟敢对着知府老爷交待“别忘了”。 正想着呢,就听外面村长压着声音问他婆娘:“咋样儿?你都听到啥了?临洋侯有没有怪咱招待不周?知府大老爷有没有嫌咱招待过头?” “啥呀你说的那是!”村长婆娘满心的兴奋,根本压不住声音:“那都不重要!人家是大官儿,哪在乎那些,人家说得可是大事儿! 我跟你说哈,临洋侯说啦,要收咱们手里的干海货哪,知府大老爷也同意,咱们马上就能赚到钱啦,你赶紧通知村里一声! 哎呀妈!对了,你快去女婿村里也告诉一声儿,让亲家也早早准备上,越多越好; 还有橡子果,也要!趁着还没正式通知,赶紧再去捡去,哎呀伱快去呀!” 村长一头雾水:“收?橡子果?谁呀?” 村长媳妇:“临洋侯呀!” 村长:“临洋侯?她咋地?” 村长媳妇:“哎呀!侯爷要收海货、橡子果!” 村长:“啥?你说谁?” 村长媳妇:“侯爷!” 村长:“她咋地?” …… 俩人边说边走远了。 房屋简陋,屋里屋外就隔着个门,院子也不大,尽管村长压着声音,可被婆娘的话说迷糊了,便控制不住音量。 楚清和郭正彪大眼瞪小眼。 突然外面又传来村长一声爆喝:“你个老娘们儿!胆儿咋那大哪!你偷听当官的说话就是大罪,还敢要求人家快点儿?!完喽完喽完喽……” 门外卓耀不得不过去:“行啦!我家侯爷不怪罪,你们赶紧走吧,这么大嗓门,我们侯爷快被吵死了!赶紧准备午饭去!” 楚清可算松了口气。 海边渔民,天天顶着海风讨生活,说话不粗声大气的少,他们就算压低音量,那嗓门也不小,就这一惊一乍的,没个好心脏还真容易吓出点儿毛病。 “哎哟,可算走了。”楚清吐槽。 “临洋侯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郭正彪有些抱怨:“百姓都不怕您!” 其实他想说,连累他也没了官架子。 不是当官一定要端架子,而是,只要是人,就容易得寸进尺,不跟他们保持距离,他们就会没完没了、变本加厉。 为什么坐堂大夫比算命先生看起来都高深莫测?就是保持距离呗,不然就被病人家属纠缠個没完,一天啥也别干了。 楚元在边上没资格说话,就拿大白眼翻腾郭正彪,翻腾完郭正彪,眼皮子就朝楚清使劲儿,那意思是说:来,摆个架子!挤兑死姓郭的! 楚清装作没看见,只是捡起刚才的话题:“方才郭大人说,年前又征了次粮?” 郭正彪赶紧正色,这次可是临洋侯重提话头的,刚才他还怨怪村长婆娘不着调,把他好不容易找好的切入点给打断了呢。 郭正彪说道:“下官就是要跟您说这件事,不是说征粮,下官是想提醒您,您现在回来,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楚清:“噢?怎么讲?” 郭正彪:“您失踪一个多月,世子也不露面,已经有人提议动摇您的爵位了,所以您现在回来是好事;可是……” 郭正彪把关于四皇子和郑春秋搞赌石得罪大商人、大商人捐钱不捐粮、粮商囤积居奇、粮价疯长、北方产粮区不得不加征粮食等等事情都说了一遍。 再把沃斯国趁机发难未果,提出提前进贡的事也说了,然后说道: “眼下正是要钱要粮的时候,沃斯虽然无需进贡粮食,却还要进贡一千匹沃斯马、十万头牛羊; 再加上三十万两白银、三十万匹生绢,这也是不小的数,现在粮商和盐商闹得最严重,朝廷怕引起民乱,不敢大力整治; 所以朝廷打着用贡品以换取粮商手中粮食的主意,便接待了沃斯使团,使团来了不提进贡之事,却先提出条件……” 楚清:“什么条件?” 郭正彪看了眼楚元,楚清表示无妨。 不过看到郭正彪如此谨慎的态度,楚清便明白: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出了意外。 就算赶楚元走,楚元都不会走的,孤男寡女……临洋侯可是女的! 郭正彪说道:“他们要与您商谈!” 楚清:“与我?” 这可奇了大怪了!礼部那么大,没人了? 楚清现在是被束之高阁的无实权之人,找她谈什么? 楚清问道:“与我谈啥?我都失踪了!” 郭正彪说:“他们不信,他们说一定要先见到您,然后再谈,他们说……他们说沃斯王还是要求娶您!” 楚元:“我废了他!” 楚清也懵了:“朝廷同意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楚清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郭正彪小声说道:“这是小道消息;沃斯人非见您不可,他们怀疑是朝廷不让您出面,于是只在馆驿耗着; 朝廷拿他们也没办法,虽然不惯着他们毛病,却也不能做得太过; 我有个本家侄子,在京都馆驿做差役,负责给使节楼上楼下跑腿传话; 那孩子有天被沃斯人为难,说馆驿提供的厕纸不够柔软,扇了几耳光,打发让他去买宝清祥的细棉帕子,说非宝清祥出的不可; 我那侄子去找上官说明,他那上官也就是个小吏,依朝廷的态度,自然不愿惹上麻烦,便推说是我侄子没伺候好,出了问题该自行解决; 我侄子只好自己掏钱去买,买回来便准备给送到厕间,却听到里面沃斯人正在说笑; 他们说这次要是沃斯王真能把您求娶到手,那等宝清祥的帕子送来,他们可得好好擦擦屁……说是未来王后的赏赐,提前享受了! 我侄子听得懂沃斯话,不但会听,还会说,比通译说得地道,就是不会写; 他觉得这是个大事,便传信给我,让我小心些,因为我与您有交往,万一沃斯人说的话是真的,您必然会陷入麻烦; 而与您交往的人也将很艰难……” 郭正彪说到这里停了停。 楚清听懂了。 沃斯人又来求娶那一套,恐怕是作为一种交换条件,用楚清换点什么利益—— 比如,如果你们大宣不想与我们开战,那要么把楚清给我们,要么就减低进贡标准,或者不给楚清给粮食什么的。 而要楚清,则是顾忌楚清的炮,或是想要楚清去沃斯给他们造炮。 但无论怎样,只要沃斯人把求娶楚清的意图说出来,必然再次将楚清置于险境。 除非楚清能再炮轰沃斯打个胜仗,否则,凡是与楚清有瓜葛的,必然被划为楚清“同党”,于前途有损。 “所以,”郭正彪总结道:“您回来得不是时候。”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章人心不古 侄子偷听来的“茅厕秘闻”,连密侦司都不知道,传信过来已经有三四天了,这几天郭正彪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件事目前就他和侄子知道,他谁都不敢告诉,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郭正彪就觉得楚青这么个人挺可惜的。 第一次见到楚清,是三年多前。 那时候楚清面对一群觊觎她沃斯玉石开采权的高官、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中低品阶官员,以退为进,竟做到寸土不让,很是让他惊慕。 后来他刻意打听、了解其人其行,再后来与楚清有了合作,到现在已经三年多。 在楚家的帮助下,蒙原府建立健全运输渠道和销售渠道,给蒙原府的经济搞活不少、也给他增添了政绩。 而随着与楚家人的交往,他对楚清的了解便更多,尤其是后来楚清竟然炮轰沃斯王、以武封侯,就更让郭正彪钦佩。 这是他对有本事的人诚心的钦佩,无关乎性别。 郭正彪认为,朝廷就应该有实干的人。 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实干之人,可是呢,临洋侯比他还能干,他觉得一個国家的发展需要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可是朝堂内部倾轧,不但对个人不公平,也真的阻碍国家发展,让他觉得心里很不平衡。 尤其他跟楚清交往还不错,他不愿意看到这种能人被消耗掉,所以他很急于把这个事儿告诉他。 信息是虽说是小道消息,可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沃斯人真有这个打算呢? 反正,这事儿要是摊在郭正彪身上,他早就麻爪了。 “老郭啊,”楚清作揖:“谢谢。” 楚清语气很真诚,表情很郑重,这句“谢谢”也是发自真心。 郭正彪此时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真的是好意提醒,因为他完全可以在听说楚清出现在蒙原府海边的那一刻“病倒”,或是“外出巡视未归”。 避而不见,才是他此时最好的选择,而不是留下来与楚清详说内幕,若楚清这次真的“无力回天”,那正好也算是郭正彪与其“划清界限”。 所以说,若郭正彪真的怕受牵连,就不会与楚清有这次谈话。 关于郭正彪说的“动摇爵位”,楚清回来的路上也接到百家兴传信了。 大意是说有人上奏讨论寻找临洋侯下落的时效性:找到何时为止?找不到、或找到尸体该如何? 临洋侯的儿子也没消息,虽然侯府的说辞是侯府世子去开发“鱼籽酱”生产品种了,可他娘都失踪了,怎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就算楚家人在各地救助灾民,打得是世子的旗号,可谁又见到他本人了? 换句话说,如果楚清母子都死了,那临洋侯这个爵位就没有继承人,最多追封个谥号,便就一切全无,与“国除”差不多,也就名声好听些。 这件事好解决,临回来前,小宝已经告诉楚清,说他有替身,让交待魏诚毅通知一下侯泽便可,好几个“五月五”可以随时出来冒充一下。 所以眼下对楚清来说,爵位什么的不算大问题,皇帝诏她进京才是。 可诏她进京又能作甚?接待、谈判,那是礼部的事情,是鸿胪寺的事情,不是她一个挂名侯爷的事情。 那就是又想考验她忠诚度?又想逼她自费炮轰沃斯王? “这段时间,边境上有没有小冲突?”楚清问道。 郭正彪:“这就不知了。” 郭正彪能得来的信息不多,说到这儿也就算说完正事了。 村长婆娘过来说午饭已经备好,问何时开饭,楚清便邀请郭正彪一起吃饭:“反正已经在这儿了,干嘛急着回去?什么仪仗不仪仗的不重要,就算没有,到了京都城门口也得有人给备好了,不着急!” 皇帝都下令,找到楚清立马护送进京,还怕没有仪仗吗? 午饭就在村长家吃的,这次村长可是好好的给张罗了一顿饭食,很多村民不顾寒冷去海边冰碴子里又是抠又是撬,搞回好多新鲜贝类。 面对早餐有啥吃啥,午餐吃啥有啥的局面,楚清权当没看出来。 其实吃穿对楚清来说不重要,整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着的人,吃龙肉也嚼不出啥好滋味。 当然,楚清也不白吃人家的,转头就让楚家小子给送了一百两银子、两头大肥猪和两百斤豆油。 这个小渔村人口不到二十户,两头大肥猪,还是每头都有三百多斤的两年猪,真是把村民们高兴坏了。 要知道,渔村的村民们过年都未必有几家能吃上猪肉。 别以为他们天天吃海鲜,海鲜也是肉,实际上,以现在这种生产力,凭借他们那简陋的小渔船,每日所得比赶海也多不到哪儿去。 他们出海所得还要购买衣物、粮食,温饱难继,所以说,吃猪肉对他们来说是很奢侈的事情。 村长也敢拿出平日舍不得喝的烧酒做招待——知府大人都对临洋侯客客气气,那就是最大的保障。 别看村民们可以把鱼卖给楚家作坊,可村长心里有数:那只是买卖,心里把人家当个贵人就成,可不能与人有啥瓜葛。 反倒是对这些大人物的态度,要看本地知县、知府大人的眼色,这才叫识相,识相才能保命,有命才能长久啊。 送走郭正彪,楚清也等到了小子们带来近日各地的消息。 楚家在吉州兴汤县五棵树村的一千多亩地,和秋生家,都躲过年前粮食加征。 楚家嘛,自然是没人敢征;秋生则因为是举子,不需要缴粮。 新伦州属于粮食低产区,没有加征,不过楚家的货栈今年也改成销售玻璃制品了,没影响收益。 只是临洋县的希望小学,过年这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有婴儿被扔在门口,将来直接就是两个班级,不得不雇了五个婆子照顾孩子,又从牧场给牵来五头羊供奶。 不过,百家兴信上说了,他给这些孩子全都在县衙开了“父母皆亡、无亲无故”证明,杜绝以后给养大了有人跑来认亲的可能性。 百家兴说了:“能扔,就别惦记再要回去。” 他是怕以后这些人再赖上、讹上楚清。 人心不古。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一章结果差不多 一处受灾,带来的问题不会只局限于这一地区。 像“八风”造成如此大的危害,更是让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去逃难,凡是灾情不大、或未受灾害的地区都涌进不少这样的难民。 尤其是听说临洋县有烈士碑和临洋侯镇着,什么妖风都刮不进来,那自然是好地方,所以徐光泽近来专门往外驱赶难民了,没时间搞经济了都。 徐光泽最头疼这种事情。 是否让难民进城、又该如何安置,才能不影响本地治安、经济,安置经费又从何而来? 种种都是问题,所以根本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接收。 但是完全不理不睬,绝对影响官途,那么怎么管、管到什么程度,又是难题。 一道道难题已经让徐光泽焦头烂额,百家兴又拿弃婴的事儿烦他,呵呵,老徐都快哭了。 不过沃斯人倒是给老徐解了围。 楚清从小子们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是,前些日子,新伦州边境不停地被沃斯人袭扰,把驻军搞得不胜其烦。 原因是,沃斯士兵在边境开展“实战演习”。 前阵子“八风”入境时,大宣朝廷加强边防巡逻和操练,以为能对沃斯起到震慑作用。 可现在沃斯有样学样,不但搞操练,还要搞演习,就在城关之下狼奔豕突,没事就用投石机投掷石弹,时不时里面还夹着火药弹。 凡是能打到大宣防御工事的,都是石头弹,打不到的,是火药弹。 守将派人交涉,沃斯人就会说:“我们不是挑衅,咱两国正在磋商,我们岂能冒然进犯?不能够!我们就是操练操练。而已。” 还“而已”! 沃斯人说是操练,可大宣军队就不得不时刻提防:谁知道哪一下子打过来的就是火药弹呢? 后来朝廷不得不把“没良心炮”给配备过来,让对着“操练”,这下可热闹了,边境上一天天轰隆隆没个消停。 炮火声声,让徐光泽有了说法:“不怕被炸死你们就进城,到时候真打起来,只要临洋县有能喘气的,都上前线去!” 逃难的目的是寻求活路,可不是为了被抓壮丁,徐光泽这番话总算让难民退走。 退走是退走,还是有不少人把孩子扔下了,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带着孩子也是让孩子遭罪,好歹在临洋侯的地界饿不死,多活一天算一天,以后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扔到希望小学的弃婴还算是好的,更有卖孩子的、偷孩子的,丢孩子的,更有穷大劲儿的地区易子相食也不是没有。 边境上一副随时开打的模样,就等双方谈判的结果。 朝廷赈济的粮食让灾区勉强熬过春节,可正月却难以维继。 只要是粮食运输,就不会是有多少就能运到多少,而是一路走一路吃,因为运粮的民夫队伍也需要吃喝。 道路尚未通畅,耽搁的时日便久,那粮食损耗就更重。 现在粮食多金贵啊,以前往前线运粮需要强令征调民夫,现在不用,多少百姓都上赶着排大队想得到运粮的活儿。 光是粮食引发的问题,就让楚清意识到事态已经极其严重。 “要乱起来了呀。”楚清喃喃,随即下令:“通知小宝,安生在岛上待着,没我的信儿不许回来; 还有,让家里把我实验室所有带标签的玻璃器皿秘密运到京都青瓦台,越快越好。” 提到玻璃器皿,楚元和甘来一下子就跳起来:“你又要搞那危险的东西?” 楚清点头:“雷酸银太不好运输,得改成雷酸汞,楚元,你化个妆,去给我搞水银来,买现成的。” “银子不行吗?水银又不是真银,还那么贵……”楚元到底咽下后半截话:“也太败家了!” 不打算开化学课的楚清:“呃……你说的对!不过,我只要贵的。买到了一定要密封好,别把自己搞中毒了!” 又嘱咐卓耀:“干脆你去通知县衙,不用他们准备仪仗,让咱家里把御赐的侯爵仪仗直接往京都送,那样我那些玻璃玩意儿就没人查了。” 仪仗这玩意儿,楚清自打封侯,还没用过,这次正好拿来用用。 楚元有些兴奋,完全不像个有家庭责任感的孩子爹:“老大,这是要干票大的?想灭谁?” 灭谁?谁也不能灭! 当初因为介螭的发明创造,带动大宣国机械发展,也让大宣有了摆脱东伦国这個吸血鬼的机会。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介螭也让原本还算相安无事的两个国家发动战争,同时也引起沃斯国趁机作乱。 可与东伦的国战是发生在楚清穿越来之后,因此介螭把这件事归罪到楚清身上,还说楚清在这个世界创造的一切都是破坏规则。 当时楚清就问“若是把这个世界给灭了,数据清空,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当时介螭是有些慌神的,但他说那样帐号会被冻结,谁都出不去,可马上又说他们精怪能出去,但是楚清这种凡人魂魄就不行。 那时候楚清没有反应过来,可这些天过去,楚清反复地想,那死木头人肯定是撒谎了。 如果真的把这个游戏世界毁灭,就该是谁也回不去,所以他才想要楚清把这里恢复和平。 还有,介螭是先于楚清和孟懂进入这个世界的,而且至少是这个世界中的几十年,或者更久。 可是楚清娘俩穿进来时,孟懂并没有玩游戏,那就只能是楚清检查孩子作业前玩的,没下线,而那段时间,就已经是这个世界几十年! 时间差啊! 介螭怕的,恐怕是自己被留在游戏世界里出不去,而不是怕楚清母子出不去。 那么,就算楚清什么都不做,就在游戏里寿终正寝,恐怕也只是现实世界的几个小时。 所以,与这个世界到底是战争还是和平无关! 只是,楚清也不能确定这一点:万一真像介螭说的,短时间内大量数据变动异常,真被冻结账号呢? 游戏账号被冻结,解冻需要几天到几十天不等,若被封禁,则可能是永久。 可哪怕只冻结几小时也不行啊,楚清和孟懂被陷在游戏里,谁能知道?谁去解冻? 没人解冻,楚清和孟懂的魂魄岂不是回不去? 所以说,有些事情想明白、和想不明白,好像结果都差不多。 至少楚清现在就只有一条路,不能让仗打起来。 这个难度太大了,楚清不太有信心。 沃斯人已经摩拳擦掌,大宣也枕戈待旦,就像狮子和老虎对峙,马上就要扑咬在一起,然后让楚清去拉架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二章面面俱到 临洋侯平安返回的消息,是通过六百里加急传入皇宫的,皇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按当年楚清的说法,完全可以从经济上控制住沃斯,把它变成大宣附属国,可如今,钱没赚到不说,还要掏钱打仗,可真是…… 到底差哪儿了呢? “临洋侯知道自己失踪一个多月可能会造成影响,因此已经派人回侯府去取侯爵仪仗,准备风光进京,这样,沿途也就能把她归来的消息公开。”胡恒秋说。 造成影响,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言而明,反正不会是好影响就是了。 皇帝看着桌面没有动,眼皮都没眨一下。 到底差哪儿了呢? 皇帝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临洋侯打交道了。 贵为天子,直接下命令即可,可就是感到底气不那么足。 现在,希望见到楚清的是他,不希望见的也是他。 回想当年,楚清完成寻找、接引“密卫”的任务回来,曾说起过边贸不对等引发的边境冲突问题,那时皇帝让她畅所欲言,楚清却一口一个“臣一介无知村妇”。 可在皇帝的执意询问下,也说出双边贸易的意向,以及为达到这个意向应该制定的策略以及采取的措施。 当时楚清甚至提出以经济渗透、文化渗透的方式制约沃斯国,她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让沃斯从身到心的依赖大宣。”皇帝不由嘟囔出声。 作为皇帝肚子里的蛔虫般的人物,胡恒秋从来都跟皇帝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所以听到皇帝的自语,胡恒秋立马知道皇帝为啥听到楚清回返的消息后就提不起精神的原因。 当年那次谈话,胡恒秋也是在场的,如果按照楚清的设想发展下去,必不会到今天这种被沃斯人打到家门口,还要与人谈判,而不是直接交战的局面。 差哪儿了呢?胡恒秋也想这個问题。 不过胡恒秋很快就有答案:因为楚清的设想,并没有得到皇帝真正重视。 若皇帝真正重视,会维护楚清的权益,会帮楚清顶住朝臣的掣肘,而不是让楚清在外面单打独斗的同时,还要给皇帝赚外快,当然,也有给密侦司赚外快。 朝臣掣肘,不是因为楚清的设想不现实,而是朝臣不能分摊到其中利益。 可真的分摊不到吗?如果真的把双边贸易搞起来了,两国都将受益,他们真正怕的,应该是动摇他们对大宣经济的垄断地位。 所以楚清当年的设想,就只是个设想,并没有发展下去。 而楚清,也不得不顶着各大世家的倾轧和诬陷,在夹缝中求生存。 即便这样,楚清依然充实了皇帝的钱包、密侦司的钱包,还把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不止皇宫里的皇帝和胡恒秋满脑子里是楚清,各高门大户的前宅后院里,也到处都充斥着有关楚清的话题。 (楚清真正做到了无处不在)。 人们脑子里想楚清,嘴上谈论楚清,如果把这些思虑、言谈具象化表现,那么京都夜空上就不是固定不动的星星,而是快速滚动的弹幕…… “怎么发现她的?在哪儿发现的?” “听说竟是出现在蒙原府……” “‘八风’都卷不死她?” “听说是她自己把船停在蒙原府,被当地渔民发现了。” “怎么会到蒙原府?她不是刚出临洋县就被风卷走了?” “谁说不是呢!” “回来就好,至少对沃斯人是个震慑!” “这话说出来,咱们这些武将也真丢脸,竟然还不及一介女流让沃斯人顾忌!” “唉!事实如此,不服不行啊。” “真是祸害活千年,这么大难竟都不死!” “回来更好,这不沃斯人天天嚷着要见她吗?倒是要看看,见她做什么!” “你说,会不是她早与沃斯有勾结,之前的失踪,只是她的障眼法?” “听说,她搞出来的‘没良心炮’放到军队,两边仗没打起来,咱们这边却是天天有伤亡啊,你说,我们要不要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这是文臣武将们在前宅与幕僚们的谈话,后院里也不消停—— “我还从没见过老爷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不过,哼,还真引不起嫉妒!” “夫人说的是,这样的女人,那是祸害!” “就那么个寡妇,也不知有什么本事,让咱们老爷如此大光其火,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不是前些日子还说那寡妇让‘八风’卷走了?都让‘八风’卷走了还能回来?” “怕不是妖孽吧!”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那丫头可算回来了,来人,快把我前些日子攒下的头面首饰都拿来,我得好好选选,给楚丫头做庆贺!” “夫人哪,您还丫头丫头的叫,得改口叫临洋侯才是。” “我们姐们儿之间,不拘那个!” “你说什么?那寡妇竟回来了?怪不得老爷今晚饭都吃不下呢!” …… 临洋侯此时还没有离开蒙原府,蒙原府也太大了,这才刚走过两个县。 虽说没有仪仗,但是楚清穿着一身崭新的密侦司制服,腰带上醒目地挂着腰牌,还有蒙原府理事处派给的护送人马,不管走到哪个县衙,都受到高规格接待。 各县衙都接到过上级通知,如果临洋侯出现,要护送其上京,所以县衙也得认真操办接待事宜。 所谓认真接待,必是衣食住行样样都得操办齐全。 衣、食自不必说,好吃好穿的,连里衣都由知县夫人亲手给奉上;行也不是问题,有车有马,或乘或骑很是方便。 住,可就有意思了。 楚清看着站在自己房门口的四名打扮成小厮模样的阴柔漂亮少年,和四名打扮成丫鬟模样的造作风情少女,一连打了八个喷嚏! 脂粉味太刺鼻了! 楚元憋着笑,一本正经关心道:“大人,可是受凉了?” 楚清掏帕子擦擦鼻涕,一脸生无可恋:“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哪!” 这都什么事儿啊!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瞧瞧,这就给安排了八个“是非”! 选择性还很大,有男有女,这是不好判断楚清这位女侯爷的喜好,就给来个面面俱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三章“她到底要干什么?” 楚清这次出行,可谓高调张扬。 这次可是皇帝下令护送进京的,自然不必怕安全上有闪失,所以楚清是能有多慢就有多慢,为的,是让自己的仪仗和那些实验室器皿有足够时间送到京都。 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不管是县衙做东,还是士绅乡贤请客,楚清都来者不拒。 至于他们呈送的礼物,更是欣然接受,不仅接受,还要提要求:“本侯就是个粗野村妇,这些古籍字画的,咱也看不懂,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哎哟喂,这些借着搞接待拍马逢迎的人们,一边心里暗骂楚清粗鄙、脸厚、心黑,一边巴巴的在古籍字画之外,附赠成箱的真金白银,嘴上还得说: “临洋侯太谦虚了,也怪某想得不够周到,那些书画是托您送给世子爷的,这些黄白之物……您刚回来又要赶路,路上总得带些盘缠,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万望临洋侯一定笑纳!” “我笑纳!我可笑纳了!”楚清一边挥手示意楚元和卓耀赶紧把“礼品”收起来,一边对这些人拱手:“那啥,谢谢哈!” 不管世家望族或是平民百姓,还是那些中低级官员,只要请客吃饭,楚清必大吃二喝;只要送礼,楚清必欣然接受。 不用几天,楚清不但气色看起来红润些了,连消瘦到快要凹陷的脸颊都填平了些。 无论这些人如何看不上楚清,如何贬低她,但有一点他们怎么也抹煞不了:不管承不承认,楚清就是他们打不倒、杀不死、越排挤爬得就越高的“不倒翁”。 这才叫气人哪。 现如今,楚清招摇过市,恨得多少人牙根都痒痒,却不得不去考虑:是不是该不再与她对抗?打不过,是不是该加入? 这次皇帝如此大张旗鼓让楚清进京,自然是与沃斯使团有关,那么自然与眼下的战争危机有关。 万一楚清又像上次一样,把沃斯王打个落花流水、灰头土脸,是不是就更难扳倒她了? 唉,当初怎么没在她势头未起的时候就灭了她呢! 这又能怪谁?楚清还是个无名小卒之时,有谁正眼瞧过她? “我能被如此高看,还得感谢沃斯王啊!”楚清都感叹。 上次开炮把沃斯王轰跑了都没人瞧得起楚清,这次沃斯王又来进犯,瞧吧,楚清一下子成为不可或缺的人才了! “那是你物美价廉!”楚元无情打击。 可不是!用楚清对付沃斯王,花钱少,见效快,经济实惠,还包售后——这次召唤楚清,不就是让她去对上一次的战斗进行售后服务吗? 楚清仿佛都看到各种标题了: ——打沃斯不想费力?教你一招——找楚清! ——见效快花钱少,聪明人已经想到对付沃斯王的办法! ——知道沃斯王的克星是谁?让我来告诉你! …… 几天后,又要到一处县城,理事处随行的干事终于忍不住单独请示楚清:“楚爷,咱是不是太张扬了,这样不好吧……” 能叫一声“楚爷”,可见这是個早就对楚清心向往之的人,之所以这么叫,并非要与楚清套近乎,而是真的怕楚清此举遭人诟病。 看着小伙子满眼的诚恳,楚清拍拍他肩膀:“放心,不会有事。”还朝他挤了挤眼睛:“我故意的,你把向我行贿的人员、和我受贿的物品全都记录详细就好。” “楚爷,我不是……”小伙子急欲分辨,他可没有要对楚清不利的举动,连心思都没有,他是一心希望楚爷好的! 楚清笑笑,把手里正在啃的豆饼掰一半分给他:“我知道,听我的吧,记详尽了,一式两份,回头我有用。” 连楚清这种不懂经营、不会做官的人,都知道“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楚清不相信那些世家望族不懂。 这些行贿之人,有多少出自世家望族、又有多少是高官显贵门下,楚清不得而知,但是通过行贿的方式结交楚清、对其进行“投资”的这些人中,肯定有他们的人。 楚清如此高调之举,皇帝想装着不知道都不行,他心中很是抱怨,楚清这不是又双叒叕给他惹麻烦吗?还嫌他被朝臣烦得不够? 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几日弹劾楚清一路狂收贿赂的声音极少,只有御史台的个别人,而且看到自己独自发声,并无人响应后,也息了势头。 反倒是弹劾楚清行路太慢,眼前局势如此紧张,楚清却视若无睹的声音多些。 这一点让皇帝很是诧异,私下里与胡恒秋直琢磨:“你说,她这是想怎样?如此招摇,还大肆受贿,朕就算想替她遮掩,都开不了口!” 胡恒秋赶紧瞄一眼皇帝,又瞄一眼外面的日头,心中直纳闷儿:皇上竟然主动想着庇护楚清了? 胡恒秋汇报道:“臣接到的消息是,楚清让理事处的人帮她记账,把收受的赃款赃物都记了账本,那些东西也都跟着她的车队,听说现在已经增加五辆马车了。” 皇帝:“她到底要干什么?” 楚清要干什么,将会在她进京都城门的时候揭开谜底。 眼下,楚清才刚到达京城外十里亭。 临洋侯府来送仪仗的人马,早就在京外十里亭等着楚清了。 楚清换好冠服,踏上黑辕轮四角青缘皂帷大马车,伞、扇、旗、兵器、回避牌、肃静牌该撑的撑上,该举的举上,前引十二人,后从八人,二十名护卫充当仪从,身高一致,体重一致,清一色国字脸,面容肃重、坚毅。 祥子因为身高不够,没能当上仪从,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表现欲和存在感,只见他往后腰处一掏,便抽出一把唢呐。 楚清刚好掀开车帷想说话,就看见祥子的唢呐,登时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住手!住口!都给我放下!” 众人不明白楚清在说谁,说什么事,楚清急急指向祥子:“祥子,你把那玩意儿给我收起来!再让我看见,我抽伱啊!” 又想起上次进京那首《耍猴儿》,上次没事,这次再吹,可真是耍猴了!耍得还不是一般的猴儿,耍的是临洋侯!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四章君臣一家亲 讪讪收起唢呐,祥子十分、万分地不甘心:“老大,挺好听的,贼气派!” 楚清:“你想我现在下车抽你?!” 待到进了城门,楚清再次感受到来自京城百姓的热情:他们像看神仙一样地看楚清,并纷纷往前拥挤。 摸不着临洋侯,但是车驾后长长的马车队,总可以摸一下吧?好歹摸一下临洋侯的东西,马尾巴、车辕子,啥都行,就摸一下……沾点好福运嘛! “八风”都卷不死的人,那得是多大的福运啊! 楚清于万众瞩目中走下车来,动作夸张地递给祥子两个册子——这小子不是想嘚瑟吗,那就给个露脸的机会。 祥子双手托着册子等吩咐,楚清表情严肃、声音高亢:“本侯一路行来,心中始终惦念各地灾民,很是难安; 今有沿途各地官员士绅乡贤所赠之财物,你先行进城,拿去换成银钱购买粮食,再送去灾区,一定要亲手送到灾民手里,记住了吗? 告诉他们,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这是本侯与世子的心意,本侯希望他们能以不屈不挠的精神,克服困难、凝聚力量,重建家园; 这两份册子,一份是给本侯送礼的名单,你到时候要一并读给灾民们听,让他们知道,除了本侯与世子,还有这么多人在惦记他们、支持他们; 另一份是物品名单,这可都是好东西啊,古玩、字画、金玉珠宝,京都的长生库都是仁义店铺,你尽可去当了换钱; 连同那些成箱的金锭、银锭,都拿去粮铺换成粮食,甭管粮食多贵都要买,当然,咱京都的粮铺,基本都是朝廷大员们的家眷开的; 他们也都是仁善之人,只要你说明白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他们必然不会卖伱高价! 听懂了吗?快去办吧!” 再浮夸的演技,也被那一套仪仗衬得理所当然。 老百姓不但看不出浮夸,甚至感叹临洋侯爱民如子。 有些老家在灾区的人们,甚至原地下跪,含泪高呼:“草民替家乡父老谢临洋侯大恩!” 哗啦啦,跪倒一片! 仪仗队依旧是走走停停,就和上回打败沃斯王归来一样,只不过如今是严冬,没有那么多鲜花,楚清倒是收获了不少帕子,有些还是男款。 呃……这个嘛…… 百姓被京都府衙的差役隔着,无法靠近车驾,可是声音却不受羁绊,一声声问候、祝福、感谢传递到楚清耳边—— “临洋侯,您可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您哪!” “临洋侯福大命大,老天爷保佑!” “临洋侯,您又瘦了,可得保重身体呀!” “临洋侯,您得多吃点,别总担心我们,我们挺好的,可您看着也太单薄了!” “临洋侯,我听人说,世子爷在南边带着人帮我老家人安置到城里去了,我替老家人谢谢您,我给您磕头!” 完,又跪下一片! 楚清不得不再次下车安抚,大手一挥:“众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我也没做什么,大灾当前,就是要互助互济,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正在开朝会的皇帝看着众臣很是无奈。 早过了辰时,朝会都结束了,“无事退朝”也喊了,百官竟然不走,说有事:“臣等记挂临洋侯,得知她平安归来,总得见一面才放心!” 放心個屁! 你们与临洋侯之间真有如此融洽?见了鬼了! 皇帝:“诸位爱卿先回去吧,朕要单独召见临洋侯,朕也很惦记她,得好好慰问下。” 皇帝总是最大的吧?皇帝要先慰问临洋侯,你们这帮当臣子的,总得退让吧? 没有! 众位爱卿们表示:他们也急不可待见到临洋侯,不如咱君臣一家亲,一起见了算了! 皇帝想单独见临洋侯,是为了与她讲讲当前局势,观察她的态度,动员她对抗沃斯王。 朝臣其实目的差不多,区别在于程度——他们不是要动员临洋侯,而是要逼迫她当堂认下去与沃斯使团的谈判,若谈不拢,就得答应亲自与沃斯一战。 说心里话,皇帝是真不敢逼迫临洋侯,虽然他是皇帝。 临洋侯那人不能与她强横,只要逼迫紧了,她就动不动摆烂、撂挑子,而她这么做的背后,肯定是个大坑,谁也填不平。 当初朝臣们想让她交出玉矿开采权,她就同意,但是跟朝廷算账,让把她的前期投入全都结算清楚。 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要是把楚清逼急了,她投奔沃斯国咋办?那可是能研究出“没良心炮”的人啊! 可眼下朝臣们就是坚定地要等临洋侯,皇帝能咋办?就算不同意,回头他们是退朝了,但跑去宫门口拦截楚清,在外面逼迫楚清、楚清翻脸怎么办? 还不如像他们说的,君臣一家亲,大家一块儿见见临洋侯,万一他们说什么过分的话,好歹皇帝还能拦上一拦。 皇帝不好当啊! “报!”殿外侍卫禀报:“沃斯使者求见临洋侯!” 真是乱上添乱,一定是临洋侯进城动静太大,沃斯人也知道了。 “让他们回馆驿等着!”皇帝没好气。 “尊敬的大宣皇帝陛下,我们就在这里等,只是占您华丽的皇宫门口一个小小角落,我们保证不影响贵国的朝会!”侍卫如实回报沃斯使者的原话。 人家是全员出洞! 还全都堵着皇宫大门呢! 皇帝这下不用担心赶走朝臣、他们会跑去堵门,因为沃斯人已经堵上了! 事情已经这样,那就只好宣他们进殿,不然,等着他们先一步在楚清面前说三道四吗? 皇帝可不像朝臣们那么笃定,经过朝廷如此长期的倾轧之后,楚清还能坚定站在大宣这一边。 不说别的,单说楚清前脚封侯,后脚就要把一切职务辞退,只准备担着侯爵名头,不就说明楚清心寒了吗? 给朕的钱都少了呀! 那帮朝臣还以为楚清怕了他们,惹不起躲着去了? 于是乎,一众沃斯使者进入大殿,文武百官立即分散两侧,像躲瘟疫一样避开他们,一脸嫌弃,甚至言官们把鼻子也捂上了,味儿! 沃斯使者则骄傲地站立在大殿中间,认为自己占领了中心位置,很是自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五章请求严惩临洋侯 楚清没想到自己一到宫门,就被人领到议政殿,她还以为怎么也是去御书房与皇帝见面私聊。 更没想到一踏上殿前台阶,就看到一群沃斯人在大殿当间站着,文武百官却溜在两边,如同海中巨鲸与小鱼。 楚清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郭正彪告诉他的小道消息内容,这段日子一直都没有发生,说明沃斯人还被冷落在馆驿,并没有机会、也或许他们还没打算马上就说出来。 那现在他们出现在大殿里,啥意思?打算当面将楚清一军?将皇帝一军? 沃斯人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们一到大宣就叫嚣着要与楚清谈判,非等到楚清出现不可,是因为他们想确定楚清的下落。 他们真不怵与大宣开战。 就算大宣有“没良心炮”又如何?经过上一次与楚清“过招”,他们发现楚清的大炮,每次开炮都有间隔时间,需要装弹、点火,而且那个时间不算短,足够他们的战马搞一次冲锋。 他们真正输在战马畏火、畏爆炸声上,还有那个铁丝网,太讨厌了。 至于说埋置的地雷,无非也就是大炮仗而已,如果他们提前用投石机投掷炸药包开路,把那些地雷都炸出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已经用一年多的时间训练战马,现在马儿们连火圈都敢钻了,还怕什么“没良心炮”? 听说,那炮也确实没良心,边境上传信说,大宣人开炮炸死炸伤自己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所以,他们真正介意的是楚清。 将近两年的时间,楚清会不会又搞出什么新玩意儿对付他们? 所以这一次,他们一定要确定楚清是死是活,能不能参战。 如果真的死了那最好;若真的失踪,找不回来,那也跟死了差不多,不足为惧。 就怕楚清还活着,失踪只是因为躲起来搞新鲜厉害的武器,那样就得把她争取到沃斯这边来。 争取的借口嘛,老样子,沃斯王求娶呗,这个理由对楚清来说是最有诚意的。 如果她不答应,就想办法让她被大宣朝廷怀疑、甚至给她扣上什么罪名,把她控制起来不能参战。 这些,楚清也想到了,只是她不很确定,因为她觉得那么想有些把自己的作用过于夸大。 她就是一個人,能与一国军队相比较?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所有的想法,仅仅是踏进大殿门口、看到沃斯人的瞬间闪过的,楚清脸上却无任何表情。 早在通传楚清进殿时,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殿门处,沃斯人更是不顾队形,有探头探脑看的,更有干脆背对皇帝看向楚清的。 这楚清,头戴平金七梁冠,外罩墨黑绣金丝流云纹绲边大披风,紫色章服袍摆随着乌黑皮革筒靴上下翻动。 “闪远!”楚清喝道:“别挡本侯的路!” 再怎么对朝堂没好感,楚清也是大宣人,得有立场。 如今大殿内这气势首先就不对:岂能让沃斯人占领优势位置、还悠闲自得呢? 沃斯人正打算与楚清套个近乎、打个招呼呢,就被吼了一嗓子,脸都气绿了! “楚清参见陛下,臣,回来了!”自沃斯人中间穿过、行至众臣最前端,楚清躬身行礼。 皇帝眼睛亮了亮。 果真朝臣们说得对,亲见回归,确实让人心里踏实。 主要也是这张脸总比沃斯人的看着顺眼。 “尊敬的陛下……”沃斯使者也上前,与楚清并列最前排,“我们……” “闭嘴!”楚清喝道。 能压住一时是一时,得想法让他们少说话,不然真说出什么“求娶”的话来,楚清太被动。 上次就是被他们逼得,楚清披挂上阵,还得自费打仗。 再来这么一出?楚清可不想。 关键是现在不能打仗啊,万一打起来楚清和小宝有可能回不去呢。 皇帝正要表现一下对楚清的关心,还打算给楚清赐个座,说声:“爱卿一路辛苦”什么什么的,结果楚清发威了,给皇帝吓一跳:母老虎啊! “你!”沃斯使者气得呼吸都重了,却强压怒火:“呵呵,临洋侯果真性格直爽,与我沃斯女子一样!难怪我们……” 楚清反手一个大嘴巴抽过去:“滚犊子!红描翅你个黑画皮,绿绣鸡冠金镶蹄;岂有画堂登猪狗,哪来鞋拔作如意?!” 皇帝看一眼李公公,又看一眼胡恒秋:你俩谁先把这话记录下来?楚清又冒金句啦! “皇上,楚清这次……”楚清打完别人一嘴巴,就跟没发生过一样,回身继续与皇帝禀报,甭管说什么吧,总之就是不想让沃斯人有说话的机会。 大不了就编一套流落孤岛、风吹日晒的谎话听听,也借着机会思考一下怎么把沃斯人赶出大殿去。 实在没料到沃斯人也在这里,皇帝怎么想的啊,什么人都往殿里领,有毛病吧? 颈边碎发微动,楚清刚有察觉,一只手已经凑近楚清肩膀。 楚清身后全是沃斯人,大宣的朝臣都在两边呢,所以不用想也是沃斯人因为被打,想找场子。 楚清也不回头,直接把手自肩膀往后一抓,果真扯住一只手腕,楚清顺势往身后之人怀里一靠,将肩膀卡在对方腋下,矮身、偏头、腰臀一发力,那哥们儿就从楚清身后翻到身前——“啪叽”地上了。 楚清踢了那人脑袋一脚:“哪里来的野人,竟敢偷袭本侯!”又向皇帝拱手请示:“皇上,大殿上竟能发生袭击事件,臣请皇上下令,将他们关进大牢严加刑讯,定要审出是谁派他们来扰我大宣朝堂、威胁圣上安全的!” 众朝臣:…… 胡恒秋:开年第一个过肩摔,竟是跨国打击? 皇帝:……爱卿啊,朕以前对你有误解,你不止会撒泼,你还会撒野! 楚清感受到身后一群沃斯人的牛喘和跃跃欲试。 沃斯人刻在基因里的摔跤精神,让他们难以自持。 这些人目光灼灼,似要把楚清的后脑勺烧出个窟窿。 他们的牛喘并不能压住脾气,他们几乎暴跳如雷:“大宣皇帝陛下,伱们太过分了!两国交兵还……” “还个屁!”楚清一回身打断那人的话:“偷袭本侯挺有理是吧?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本侯只抽你们一巴掌摔你们一跟头,斩谁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撒野? 与本侯抢话、偷袭本侯,本侯完全可以立即斩杀你们!” 那木头老妖精,本侯都说揍就揍,何况你们了!哼! 可惜就是揍不死。 “你放肆!”被楚清摔在地上的沃斯人爬起来了,嚷道:“我们是沃斯国使者,奉我王旨意前来,你竟敢对我们如此侮辱!” 那沃斯人转向皇帝:“大宣皇帝陛下,我等请求您严惩临洋侯!” 艾玛! 挺好挺好,严惩也比“求娶”来得好啊! 楚清庆幸。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六章很满意 对于沃斯使团竟在大殿这件事完全没有准备的楚清来说,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前,让他们说出“请求严惩”也算是件好事。 楚清的粗暴无礼、咄咄逼人,无非就是想激怒沃斯使者,这对她来说很容易。 因为无论她再如何穿着男子才能穿的侯爵服饰,也掩盖不了她本身是女子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不论沃斯还是大宣,包括楚清的世界在内,绝大多数男子都不能接受一个女子在自己眼前叫嚣。 男子对男子,他们再气也气不到哪儿去,可对方若是女子,他们就会感觉受到奇耻大辱。 所以想激怒他们很容易,只需要强横傲慢就可以。 不信? 瞧瞧大宣那些文武朝臣,他们现在的眼神,丝毫没有看到沃斯人挨揍吃瘪而捡乐子的痛快,反而看楚清就像看疯狗,有不赞同、有警惕,更多的是厌恶。 沃斯人直接就是仇恨! 楚清刚才抽人一嘴巴的时候,就留意到沃斯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摸向腰间。 只可惜,进皇宫是要搜身的,他们的任何武器都带不进来,就算把老腰摸肿了,他们的弯刀也不在那里。 所以楚清才敢放肆地动粗——当然,若真要吃亏,她会躲到胡恒秋身边,或是一头扎进武将堆里。 楚清见怪不怪,扫了一圈大宣朝臣和沃斯使者,情绪一点波动也没有。 也不全是…… 楚清这么一扫视,发现沃斯使团里竟有一人,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不但没有丝毫厌恶和愤怒,甚至好像还有些……激赏? 这tm谁啊?缺心眼儿吧? 那人在沃斯人中间,身材高大,发现楚清看向自己,他身体微微侧了侧,让前边的同伴掩住了一些。 就刚才那一眼,楚清觉得有些熟悉。 这一次的沃斯使团人选,楚清刚才看了一圈没一個认识的,可怎么这个人竟给自己熟悉之感? 楚清偏头,想把他看个清楚。 那人以微小的动作捅了捅他前面的人,他那同伴原本义愤填膺正要与大宣皇帝分说一二的表情就愣了下,差点一口气提起来没地方撂。 那人干咽了下口水,闭了闭眼睛,把表情控制又控制,出列说道:“大宣皇帝陛下,我们本着两国通好的宗旨……” 那人出列说话,再掩不住高个子的脸孔,楚清才终于看清他的脸,不认识,可又有些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楚清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把视线范围缩小,集中在那人的眼睛处,像四王子凯利迪吗? 有点像,也不太像,差哪儿了呢? 是山根! 这人的山根起点比四王子的要低一些,在瞳孔的高度,而四王子的山根高得仿佛是从眉头开始的。 楚清总觉得四王子与甘来相像,是他们俩的眼睛形状很像,但细看就不像,就是因为山根的位置。 四王子的山根起点高,显得中庭更长些,看起来成熟,没有甘来那种幼态感,但是此人有!就算皮肤不紧致,也有! 眼下这个人……楚清再眯了眯眼睛,若是忽略他眼皮松弛造成的纹路,把他的瞳孔想象成灰蓝色……他像甘来! 虽然他油亮而弯曲的金棕色大胡子把鼻子以下的部分都盖住,搞得像头野狮子,让楚清无法看到他的唇形,可从他的眼睛形状、眉弓弯度、山根高度,都接近甘来——这人、这岁数……难道是沃斯王?! “……情系芳心、朝思暮想,这是我们伟大的沃斯王上亲笔所写的《求婚书》,万望大宣皇帝陛下成全!”那名沃斯使者说完最后一句话。 坏了!楚清咬牙,只顾琢磨那人的相貌,竟没防住沃斯人到底还是说出了求娶的话! 楚清震惊地看向大宣皇帝,又转头看向那个说话的沃斯使者,余光瞥到疑似沃斯王的家伙,竟然朝自己快速地眨了下左眼! 艹! 你他娘的来真的?! 楚清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他擒住,这仗就不用打了! 念头一闪,就听沃斯使者声音又响起来:“我沃斯已派出六十万大军沿边境恭候,希望能尽早迎回我王的心上之人!” 枕戈待旦、随时开战的意思? 楚清又看了眼“疑似沃斯王”,那人却已经把目光重新看向皇帝,只是略略挑了一下眉梢,极其轻微,但楚清已经感到对方的志在必得。 ************** 沃斯王心里很满意。 真的很满意。 尽管他冒充使者身份混在使团中间,可从看见楚清踏上大殿台阶的那一刻,他就被深深吸引。 大步流星、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甚至目中无人,她除了看一眼她们的皇帝,就再没给过任何人眼神。 她敢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吆喝外国来使让路,更是想抽谁就抽,想揍谁就揍,霸道吗?嗯,是他沃斯王喜欢的那种霸道! 上一次见到楚清,可是将近两年前了,炮火纷飞中的楚清,是真好看! 他本对这个数次让凯利迪吃瘪、让沃斯吃瘪的女人只有恶感,半丝好感都没有,可那一次,他就生出好感了! 那一次他虽然败了,可是他撤退得是多么不情愿!他还没看够那个穿着盔甲的女人,挑着一杆红边黑底大旗,上面金色丝线绣出硕大的“楚”字,和她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沃斯王就算不断在撤退,良好的视力也让他看清那张自信的脸,唇角微微挑着,在碎尸血雨中指挥若定。 这才是他需要的伴侣!甚至比他的原配王后还要适合! 女人不能对比啊,原配王后也倔强、脾气也烈性,可那是女人的执拗,尤其是对爱情的忠贞和执着。 这个楚清不是,她自然也忠贞,不然不能当这么多年寡妇,但是她更大器,更飒爽,她骑在马上,挑着战旗,与草原旷野极为和谐。 她不美貌,却有摧毁城池的骄傲,更有毁天灭地的能力,那种杀伐果断,太迷人了,正是沃斯王需要的! 败退中的沃斯王甚至看到沃斯王旗遍插天下的愿景! 沃斯使臣说的不错,沃斯王真的是对楚清朝思暮想,只是他不会亲自说出来。 作为一国之君,他只会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可是,沃斯国的利益,他需要楚清这样的人帮他扩大;他的天下,他希望楚清这样的女人与他分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七章爱恨就在一瞬间 对于被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沃斯王自然非常愤怒,但是一点也不愤怒楚清,要不是跑慢了危及性命,他多想在战场上多停留一刻。 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欠揍的爱?——这揍(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可现在楚清傻了呀! 她有八成把握能肯定那厮是沃斯王,可要不要说出来呢?说出来会怎样呢? 六十万大军…… 一个沃斯王倒下了,那就另一个沃斯王站起来,说不说出来有什么区别吗?于大局上没有,于眼下,只能给自己添麻烦! 楚清垂眸。 沃斯人抽冷子来这么一出,她根本来不及琢磨该如何应对。 唉,每一次都是这样让她措手不及,不是她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 楚清又扫了“疑似沃斯王”一眼——连心念电转的工夫都不给是吧?还想让我给甘来当后妈? 接收到楚清“呲呲”冒着火花的眼神,“疑似沃斯王”感觉似被毒物盯上一般,只觉一股寒意自尾巴骨直窜后脑勺。 楚清一个箭步蹿到提请皇帝接受“求亲”的沃斯使者身边,就是一脚! 那使者脸上正露出得意之色,不提防有人一脚踹在他膝盖窝,腿不由得一打弯,人就要往前扑。 “疑似沃斯王”眼角一抽,伸手就要把同伴扯回来——已经被楚清抽嘴巴一個,过肩摔一个,这要再给揍一个,沃斯国还有啥脸谈判,回去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疑似沃斯王”伸手,楚清反倒一拳砸在他胳膊上——就想揍你呢! 对方吃痛胳膊一下垂,楚清立马揪住他领口,腿一抬,膝盖狠狠撞击在他腹部。 “娘的!”楚清开始爆粗口,干脆用两手都抓在“疑似沃斯王”的脖领两侧,狠狠将其固定住,膝盖一下又一下冲击他的腹部: “给你们脸了是吧? 你们这些蛮子来多久了?猫在我大宣馆驿吃饱喝足就上殿作妖是吧? 你们不是非要等着见老子?见老子就为说这个? 咋地,六十万大军压上我大宣边境你跟老子说看上老子了? 你们的王上可真是爱恨就在一瞬间哈!” 谁再胡说八道,就给他一电炮! 口是祸之门,舌是斩身刀,老子让伱知道知道,世上没有卖那后悔的药! 猝不及防被楚清这样一膝盖一膝盖的“电炮”,“疑似沃斯王”竟被楚清揍得直不起腰不说,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 他块头大,楚清也禁不住他的体重,干脆脚下一勾对方脚踝,把他撂倒,骑在他肚子上对着他脑袋就抡拳。 沃斯人再如何看傻眼,这阵儿也反应过来了,上来就提溜楚清——我滴个永生天哪!竟有人敢揍他们的沃斯王! 楚清背上有披风,被他们一扯,脖领处的系带就有些勒脖子。 胡恒秋蹭蹭地从大殿柱子后头蹿出来——他刚才正抱着柱子挥拳头,给楚清加油呢,结果一群沃斯人全冲着楚清去了,这还了得! 胡恒秋也就是个中等个头,没比楚清高出多少,功夫也与楚清差不多,属于能与三五街头混混一较高下、碰上真正的练家子就得有多快跑多快的“战五渣”。 所以他很有救助楚清的心,却是没有能成功的把握,因此刚一蹿动他就喊:“大宣的爷们儿都死绝了吗?” 这一嗓子,武将们全动了! 其实从楚清抽人嘴巴的时候,他们就琢磨来着,如果殿上动武的人是他们,会有什么下场,以此来判断楚清接下来面临的局面。 可是,殿上发生的事情瞬息万变,都没看明白咋回事儿呢,楚清就骑人身上抡拳头了。 这下他们可都不厌恶楚清了,为啥?六十万大军哪!没看那些沃斯人的嘴脸嘛! 他们得到的信儿是二十万大军,这六十万是啥时候的事儿?这帮沃斯蛮子也太狡猾了! 啥叫文武百官?就是来开朝会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不像沃斯只有十几个人能够上殿。 所以武将们一冲上来,楚清身边的压力减轻,也就有机会把脖子上的系带扯开,然后干脆把披风蒙在沃斯王的脸上——给打出鼻血了,不是怕蹭一手血,是那张脸像甘来,楚清怕自己下不去手。 老拳继续伺候:“情系芳心、朝思暮想?老子让你爱恨两茫茫,问君何时恋!” 君子动口不动手,女子动口也动手。 当初怎么揍介螭的,如今就怎么揍沃斯王!要是大宣皇帝现在敢发一句声,楚清能立马把他扯下来也海揍一顿! 楚清现在立场鲜明得很:你们再tm作妖下去,老娘和儿子就会陷在这里回不去,那就谁都别想好!大爷的! 打架这种事,最能刺激男人的战斗欲,尤其是胡恒秋那句“大宣的爷们儿都死绝了吗?”更是刺激到武将们的神经。 是啊,一个娘们儿为了不挨欺负都挥拳相向了,他们这群保家卫国的大老爷们儿,还能看着敌国以大军压境威胁却无动于衷? “揍他丫的!”大殿门口突然一声爆喝,是洪亮。 洪亮昨晚喝多了,早上没起来,便没来上朝,等睡醒时听说楚清都进宫了,他脸都没洗,直接套上朝服就赶过来。 一进殿门口就见里面已经打成一坨,二三十个武将与十几个沃斯使者抡胳膊踢腿,拳来脚往,文官们溜边,却也不闲着:“揍、揍他!哎哎,留神后边!” “踹他肚子!” “嘿!我也打着一拳!” “过瘾,我把他腰带给扯下来了,哈哈哈……” 洪亮都没与皇帝打招呼——这时候谁还看皇帝啊——直接往战圈里冲。 一进战圈,洪亮就乐了——这帮人从外面看是打成一坨,可从里面看,却都是围着楚清;而楚清呢,骑在一个人身上,那人被大黑披风蒙住了上半身,楚清就一拳一拳隔着披风揍人脑袋。 要说沃斯人也是强悍,即便人少,可他们摔跤的本领却很过硬,充分利用人多场地有限,摔跤绊子摇车脚,总有机会把人撂倒。 倒地就容易被控制,所以文官们会时不时上去帮忙,挠一把、掐一下,欠儿欠儿的。 “欧呦!”洪亮一边挽袖子一边眼睛四下踅摸:“都忙着哪?给老子留一个啊!哎哎,有了,就这个吧!” 洪亮也找到活干了。 大殿一片纷乱,有打到皇帝龙座台阶下的,洪亮一把给薅回来,可不能让皇帝受到威胁是不? 洪亮别看岁数大,可摔跤也是好手,把沃斯人帮忙薅回来,就干脆抢到自己手里,顺便还跟皇帝打了个招呼:“皇上,老臣来晚了哈。”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八章别听你娘的 皇帝这个恨呀! 你洪亮这时候打什么招呼! 朕的热闹还没看够,你非得提醒大伙儿,上边还有个皇帝坐着? 要知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让朕看到百官一心! 看吧看吧,洪亮这一嗓子,沃斯人嚷嚷了吧:“皇帝陛下,你们大宣欺人太甚!” 皇帝悻悻收回心思:“来人呐!” 胡恒秋多鸡贼啊,他把武将们的怒火点着后,就抽身跑去皇帝跟前护卫了。 他与许念平两个,一個在龙座台阶前头、一个在皇帝身侧,看楚清揍人正看得热血沸腾,就差摇旗呐喊了。 听见皇帝喊人,也只好站直腰板,很是意犹未尽。 皇宫宿卫很快把众人分开,退下时却都不由自主瞟了一眼洪亮,眼神哀怨——他们之前虽然不能正眼看殿内热闹场景,却也凭借听觉在脑中描绘,洪国公实在破坏了他们的想象,是对他们精神世界的极大伤害。 沃斯王被宿卫们极其恭敬而不由分说地带走,临走时还抱着楚清的披风。 沃斯人个个鼻青脸肿,大宣臣子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纷纷埋头整理朝服,都皱巴了。 楚清抖了抖腕子,力气使大了,拳头肿了,手腕也有些挫伤。 楚清向皇帝禀告道:“皇上,臣平安归来,您也瞧见了,臣无事,活得好好的,也生龙活虎的,就是有些累,臣先告退。” 能开溜就开溜,反正烂摊子已经够烂了,爱咋咋地吧。 言官们没一个敢出声置喙楚清藐视朝堂,因为他们算看出来了,楚清不是不敢揍他们,而是在心里到底还是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不然,你看看现在,沃斯人话都没说几句,就被楚清揍成啥样儿了? 楚清的话不太客气,皇帝也听出来了,不过听出来也没法发脾气,只好说道:“朕的爱卿能安全回返,朕心甚慰,好生回去休息; 诸位使者、各位臣工,今日给朕的临洋侯举行了别开生面的庆祝仪式,很成功,不错! 时辰不早,都回去吧!凌海啊,给馆驿和诸位臣工府上都安排下太医,请个平安脉!” 李公公:“是!” 皇帝亲自宣布:“退朝!” 论开溜,皇帝也不慢。 今天都打成这样了,什么事也谈不了,沃斯人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他们王上……唉,散了散了。 楚清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皇宫,洪亮想跟她说两句话都没有机会。 她着急她那些瓶瓶罐罐,也想回去好好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做,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她料想之外,她又想静静了。 ************ 二月初二,my world岛。 阳光明媚,岛上众人开大会。 小宝仰望着天半晌不语,一众人以为小宝担心楚清,便想安慰两句,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一般的小孩儿想娘,给块糖就哄好了,可这位不行,这是小宝,他娘在他心里既是依靠又是他要极力庇护的对象。 “孩子心重啊!”水毛毛轻叹,难得地露出祖父般地慈祥。 吕师傅瞧一眼白衣白发白肤的水毛毛,也有点肃然起敬——真的很像神棍,如果不戴墨镜。 不过吕师傅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天,于是水毛毛也跟着看天。 两个岁数大的都看天,康希、晁留、平键这些中年人自然也抬头,不过他们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小宝站那儿半天,头上方连个遮阳的树枝树叶都没有,除了蓝天就是蓝天,连片云都没有,所以孩子指定是想娘了,不会是别的原因。 年纪大些的都跟着小宝看天,年轻的便也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虽不明所以,却跟着照做,想知道大家都在看什么。 “差不多了。”吕师傅突然说道。 小宝收回视线:“妥!二月二,龙抬头完成!” 合着,这一岛的龙啊! 这个梗,小宝小时候就玩过,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谁也不敢把自己比喻成龙,今儿玩这一把,大家都觉得新鲜有趣得很,也没有觉得不安。 这里是哪儿,是咱自家的地盘! 二月二,是大宣的节日,但不叫“龙抬头”,而是叫“花神节”。 这一天,人们会郊游踏青,女孩儿们拜祭花神、挖野菜、吃花糕,所以最受女子喜爱。 可岛上大宣女人屈指可数,所以这个节日就不咋好过。 再说,岛上四季如春,天天都踏青、日日都赏花,实在不新鲜,不如过成小宝世界的“龙抬头”,吃猪头肉改善生活比较好。 小宝其实就是看大伙这段时间累得狠了,找个由头让大家歇一歇、吃点好的。 打小宝接到楚清让他不要回大宣的信后,小宝就非常不安。 当初他娘在陷入“谋反”危机时,他娘就没告诉他,而是打发他去沃斯走商。 如今他娘定是又有麻烦,才作此打算的。 所以小宝让晁留和平键加班加点地造船,不要求创新,娘亲那个图纸就不错。 而吕师傅也带人迅速建炉炼钢,反正岛上人多,三班倒,连轴转。 其实小宝不知道,他娘跟他想得一样,只不过他娘就没指望岛上能出力,毕竟岛上还处在百业待兴的阶段。 两次带到岛上的炮总共才十几门,主要也是怕在行船中出意外,到时候把炮损失到海里去,不划算。 可家里在吕师傅和康希他们的努力下,已经不下于千门炮。 上一次与沃斯王对抗,实在是给楚清狠敲一记警钟:七八百门炮太少,里面还有三百门因为铁锭不够而用木头做的炮筒,那样的装备力量能以弱胜强,全因火药与军器的结合首次出现,让对方猝不及防。 吕师傅更是,那一仗,他是亲自与小宝守着临洋县的,他亲眼看着年轻的小子们一个个倒下,连康希都差点搭上那条好腿。 这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多大的心灵伤害。 所以他也不允许楚家再面临危机时仓促应战。 两年间,吕师傅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帮小宝研究并制造迫击炮。 “宝儿啊,这次猎的野物不少,这只最大的野猪头,爷爷亲自燎毛,你说想怎么吃吧?”吕师傅问道。 孩子得操心全岛的人,那他就来操心小宝好了。 “娘亲爱吃红油猪耳朵。”小宝答道。 “别太担心你娘,”吕师傅安慰道:“爷爷交代甘来丫头了,金雕听她的,让她随时传信,别听伱娘的,有事的话,甘来会给信儿的。” 小宝知道吕师傅关心他,便也笑笑:“嗯,爷爷也不要担心,这话我也交待卓耀了,有事及时传信,不让瞒着; 相比我娘,他更听我的话,现在没来信,应该就是没大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四十九章不融不合一 楚清用拳头、而不是用嘴说话这个事,到底是给了朝堂很大震动,以至于楚清参加朝会时,得到了很大“尊重”。 楚清从来都不想参加朝会,可是皇帝要你去,能咋办?所以楚清顶着俩黑眼圈就去上朝了。 沃斯人暂且回去养伤,这几日不必考虑他们,皇帝让胡恒秋派大量人手将他们看管起来,要求: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并美其名曰:全方位照顾伤患。 他们可以养伤,臣子们不可以。 大敌当前,他们需要开会商议对策,所以不止楚清气色不好,凡是那天参与“群殴”的,都是“挂彩”上朝,所谓“轻伤不下火线”。 楚清除了手背还有些肿,脸上并无伤,所以应该是看起来最无碍的,可偏偏眼圈黑得太过明显,反而像大病一场。 “临洋侯可是没有休息好?”皇帝关心道:“是哪位太医负责给临洋侯请脉的?” 可别乱牵扯了! 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人家就是个医生,再给人上纲上线治个罪,得弄出多少個“李辅变李虎”? 楚清答道:“谢皇上关心,臣无碍,臣只是因沃斯人无耻加害、妄图离间臣与朝廷的关系而气极难寐,有些缺觉。” 皇帝不语,众臣不语,都知道楚清说的啥意思,故而谁也不接话。 他们不接话,楚清就自己给自己接:“为什么说他们是离间臣呢?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比方说,上一回他们就……” “咳咳,沃斯人的确无耻,临洋侯稍安勿躁。”宰相谭勉截住楚清的话头。 可不能让说下去,那是朝堂一大丑闻。 刚才为何无人接话?因为都知道上一次是怎么回事。 两年前沃斯王也是以“求娶”的名义,很成功地让朝臣们做出“出卖”楚清的决定,就连龙座上那位,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若非楚清自己披挂上阵、一炮轰穿边境线,楚清没准就真被卖出去了,只是,那次大胜,也属实把朝廷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现在楚清旧事重提,无非是想把自己没有反心说明白,可上头那位脸色讪讪了,还是就别提了吧。 不提就不提,楚清便不吱声,眼睛一闭,站着补眠。 前天回到青瓦台,她就投入雷酸汞的制备中,用最原始的办法制备,很耗时,更耗精力,需要无比专注才行,所以楚清不眠不休干了两天一夜。 除了来早朝的路上在马车里睡了那么一小会儿,楚清就没合过眼,缺觉,心脏都跟着直突突。 “蛇必乱咬,虎必伤人,难怪临洋侯万般小心。”有人说道。 咦?谁啊? 楚清一只眼睛掀开条缝瞧瞧,竟是位言官。 “沃斯向来不怀好意,临洋侯防备他们是对的。” 哟呵,又一位言官。 两位言官一开头,赞同临洋侯的声音就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武将,更是积极发言,前天揍沃斯人,太解气了,临洋侯很得武将的心思,没人再厌恶她作为女子还嚣张跋扈。 楚清把两只眼都睁开——看不明白了。 “对沃斯蛮子,就是一个字:揍!” “哎对喽!他们就是欠揍!” “咱临洋侯可是巾帼不让须眉,比咱们更早看出沃斯人本质。” “要我说啊,揍他们是轻的,这也就是在大殿,你们信不信,这要是在外头,临洋侯能炮轰他们!” 臣子们越说越热闹,前边都是武将说的,最后一句是言官说的。 说完,大殿上雅雀无声——敏感点来了。 皇帝很满意臣子们的节奏,可是,突然就静默了,这个势头不太好……倒是继续啊。 “众臣工,可以畅所欲言嘛!”皇帝鼓励道。 皇帝都给定了基调,那文官可就当仁不让了。 武官词汇量少,只知喊打喊杀太单调,得夸点有用的——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临洋侯上次能够从容获胜,是其早做准备的结果,可见临洋侯十分有远见,才能有如此作为。” “是啊是啊,我们平时还真的对临洋侯认知不足,临洋侯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良将!” “以女子之身荣获战功,自古也没有几人。” “我大宣一女子,足以胜过沃斯一国之王,这也证明我大宣人才济济嘛!” “欸,也不是这么说,不是每个大宣女子都有此才华,临洋侯可说是独一无二。” “噢对对,相信这一次沃斯人的挑衅,临洋侯必会给予痛击,让他们再无翻身机会!” “是啊,上次临洋侯给他们留了余地,可他们竟变本加厉,实在可恨!” 皇帝点头、点头。 还得是文臣哪,节奏把握得好,层次递进得也好。 楚清以从三品官阶,不必再立在朝堂边缘,而是有权置身群臣中间,可即便周围是纷杂的赞美声,竟也觉得无比孤独、无比讽刺。 拍马是为了骑马,医生百忙之中也要送一送治愈出院的患者,是为了快速腾出床位,迎接下一个病患。 楚清突然间倍受赞誉,自然是要她继续对付沃斯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楚清突然开口。 大殿一静。 不等人接话,楚清继续说道:“诸位,赞誉我‘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的是哪位? 刚才楚某太困,打盹儿,没看着,请问你是说我早有预谋,因此准备了炮火?是说我私造、私囤武器?” 圈子不同,不必强融;三观不合,就不必凑合。 楚清今天打算跟他们好好聊聊了—— “说楚某以女子之身荣获战功的,上次就是你说楚某牝鸡司晨的吧? 别慌,楚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们聊聊; 为了躲开你们这一张张足以动摇帝心的嘴,楚某选择偏安一隅,可终究还是逃不开啊! 那好,咱就论一论这‘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它的后一句是‘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相信诸位都是饱学之士,也该明白事前筹谋的重要性,那么伱们今天对楚某的态度,可是事前筹谋好的? 赞誉中挖坑,溢美中埋雷,今儿我若同意你们的话,将来必有谋反的帽子扣上;今儿我若不同意,便是身居高位而置国难于不顾; 诸位,打得一手好算盘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章不融不合二 这帮家伙,埋雷不止一处,不是还有人说上次楚清给沃斯人“留有余地”了吗? 那楚清这次就不给大宣人“留有余地”,包括皇帝,也不给。 所以楚清才会说这帮臣子“动摇帝心”。 领导和下属,总得大目标一致,方能把事情做好。 楚清继续说道:“文臣倒也罢了,他们惯以舌头开路;可武将们,你们可不该如此啊! 首先,这就不是你们擅长的事情; 其次,你们能达到今天的地位,可是靠一战之功? 按说,楚某如今担着云麾将军这个散阶,也是妥妥的军人,不该对同为军人的你们不满,可是你们也实在令楚某失望得很! 文以治国,武以安邦,如今你们也跟着起哄架秧子,何故?怕担子落在伱们头上,把自己打成无兵之将? 既然都是武将,总该有物伤其类的同情心吧?你们也如此对楚某……那成,楚某就问一句——今儿我若答应出战,你们谁愿把兵权放我这儿?!” 其实这是楚清想质问皇帝的,不过之前说了文官动摇帝心,已经打脸皇帝,就不好打得太狠。 毕竟是皇帝,万一给人家惹毛了,直接把楚清拉出午门外砍一砍呢? 破头楔已经打了,就不怕再敲几锤子,楚清一副“大家都别想好”的架势,开启嘴炮: “楚某这几日夜不能寐,缺觉,今儿脾气也好不了,说话可能冲些,你们能听就听,不能听……呵呵,也对付着听吧,不然你还能甩袖子出去不成?这可是大殿之上! 楚某睡不好,不是因为沃斯人,而是因为你们! 沃斯人可恶,可以打可以杀,可你们,我的同胞们,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没有傻子,咱就别使那些歪心眼子; 我上次是打了胜仗,无非是‘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确实是有所准备; 你们都是熟读兵法之人,‘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战胜不忒者是因为‘所措必胜,胜已败者也’; 这是你们都知道的道理,因何一定要往我头上大肆赞誉?不就是为给你们自己找借口? 我虽有你们所没有的战绩,却有私造武器、有谋反之嫌? 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我上交高炉图纸、上交绣春刀时,就已经私造武器了,怎么没人说我谋反? 若论谋反,要不要把天下铁匠全都抓起来砍脑袋?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赤忠者无夸夸之言,’你们是这样相互安慰、自我安慰的吧? 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呢? 扁鹊说他大哥二哥比他医术好,他大哥能在人症状尚未显示就能断其症,他二哥能在人刚出症状便治其病,只有扁鹊自己,非得人痛苦不堪了才能治好; 所以虽然扁鹊是三兄弟医术最差的,可名声最大; 可为何到我这里,我看出蝗灾端倪,鼓励养殖鸡鸭,被你们诬蔑干涉地方政务; 蝗灾兴起后,凡是听我建议,很多地区因鸡鸭减少灾害,你们又诬我造成鸡鸭瘟疫; 因蝗灾粮食涨价,我控制住粮价,你们再次诬我邀买人心; 事前、事中、事后,我可是把扁鹊三兄弟的特点做了一个遍! 两年前沃斯国提出无理要求,你们不去据理力争,却极力把我推出去,卖我楚某人卖得那叫一个上下一心! 然后呢,再夸我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就算一了百了,如今,还想再来一遍?” 楚清最后这句,把满殿之人全给得罪了,包括皇帝。 场面一时死寂。 他们发现,与楚清引典孔孟,人家能回怼;如今人家还引典兵法,把所有人都给骂了。 “楚清,你太过分了!”言官终于忍不住了:“你以为大宣离了你就不行了?!” 楚清嗤笑:“呵呵,要是行,你们今天干嘛对我这么好?” “好”字咬得很重,大有一副“不服你来咬我啊”的架势。 这一次,楚清底气足的很。 上一次她尚且可以要挟皇帝“你封我为侯,我帮你打沃斯”,这一次更可以。 论内忧,饥民遍地,百姓吃不饱就容易造反;论外患,沃斯人已经叫嚣边境屯兵六十万;论朝堂,哪個武将愿意此时出征? 那是要顶着楚清上一次自费、还以少胜多的战绩去打仗,谁能保证能获得同样结果?更别提超过楚清。 只要去打,必然会花费大量军费,损失大批兵卒,那就算赢了也是败绩,何况,能不能赢他们心里也没谱。 这些都是外因,内因则是,楚清不惧被他们一撸到底。 朝堂上大放厥词,只要没直接骂皇帝是昏君,那就不算是罪;他们听不惯,那就把楚清所有官职、爵位全都革除好了,看看楚清会不会怕。 楚清在获得爵位之时就已经表示要辞去所有官职,那时不怕,现在会怕? 就算大宣朝堂把楚清驱逐国境,都不怕,应该说,那更好,咱海外有小岛嘛。 要说现在直接把楚清摁死在朝堂上,也不怕,楚清袖子里就有一包现成的雷酸汞粉末,大不了抱着皇帝死一死。 当然,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只要楚清不投奔沃斯,活着比死了有用。 “皇上,”楚清行礼、认错:“臣刚才错了,臣没那么重要,天下少了谁都还是天下,臣果真是少眠缺觉、精神不佳,臣请告退!” 不跟你们玩了! 天下少了谁都还是天下,但,是谁的天下、还叫不叫大宣就不一定了。 楚清就这么晃晃悠悠、大摇大摆地走了,皇帝没说不让,众臣也无法阻拦——拦下干啥,不怕那疯女人说出更打脸的话? 楚清是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她得回去等两个消息:一、雷贡运回侯府;二、“杂合粉”运到灾区——只运到、不下发。 依目前局面来看,朝廷赈济粮后继无力,粮价已经升至“涨停板”,这是极易爆发民乱的时候。 楚清只要控制住“杂合粉”上市的时机,又有足够的迫击炮护卫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足以起到震慑作用。 “谁说我要当皇帝?别瞎说!”楚清揍了楚元一巴掌:“那玩意儿有意思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一章大丈夫能屈能伸 楚清接二连三下达任务,任务地点遍及南边半国,甚至让楚元去寻侯泽,把水陆两路运输全都提速,这可都是小宝的势力范围。 又是粮食又是军火的,难怪楚元以为他家老大要称王称霸。 被楚清一巴掌把胳膊拍麻筋儿,证实他想多了后,还挺遗憾的:“我还以为这辈子有机会当个王爷呢!” “那你没机会,不过,你老大我要是死不了,倒是可以收你儿子当义子,还有小柔家那俩,都当我的义子女,以后我和小宝要是……他们都有继承权!”楚清说道。 “噗通!”楚元跪下了,满脸焦急和惊恐:“老大,你们不会有事,我绝不会让你们出事!” 卓耀也跪下了:“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们娘俩死在我前头!” 相比楚元,卓耀更现实,他知道一人之力无法与国家军队抗衡,但是,他也表达了定会誓死护卫楚清母子的决心。 呃…… 把俩大个儿给吓到了哈。 “不至于……”楚清赶紧哄。 真不至于,到不了那一步! 楚清说不会当皇帝,是因为就算她勉强造反登上龙椅,最多也就是袁世凯的下场,当然,不会是死于尿毒症,应该是被人杀掉。 可是楚清说让楚元和百家兴的孩子拥有爵位继承权,是因为楚清不知道如果按她的想法,达到十年内不起战争的效果后,会是怎样“回去”。 到那时她和小宝这两个人物是否还“在”这個世界? 所以她不会是楚元想的那种“造反”,会尽量保住爵位,让楚家人有领袖,能长久地走下去。 “我得补觉了,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楚清打着哈欠说道。 卓耀不放心,问道:“皇上不会再找伱?” 楚清眼皮实在沉重,只好半闭眼睛回答:“找!肯定找!不过,他会好好想想怎么找我比较合适,比方说,开个价!” 皇帝确实在想这个问题。 他听明白了,楚清的确在指责他。 楚清面对皇帝,一向谨小慎微,她所有的“撒泼”,也从来只针对朝堂上那些攻讦她的人。 可既然如今楚清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恃才无恐。 皇帝就琢磨,楚清恃的是什么呢?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棉裤太薄,就是皮裤没毛。 想到楚清擅于琢磨工匠那些活儿,皇帝估计,楚清可能是又搞出新武器了。 胡恒秋就在边上,也想心事。 楚清现在是临洋侯,官阶比他还高,不好明目张胆派人到她身边。 而且以楚清的本事,想在她侯府插进人手进行监视,太难。 楚清要是个男人,还能给送进几个美人,可楚清是女的,还是有御赐牌匾的寡妇,别说送美女没用,谁敢送美男,怕是她还得给治个罪。 楚家甚至不招仆人! 好歹是个侯府,大门大户的,总得招些洒扫庭除的杂役吧?没有,人家不招! 他们甚至连外围都进不去——她那后山地雷和陷阱也太多了。 混进工厂的也没用——接触不到任何配方,还被限制活动范围,只能在厂区大院里待着。 这不废话嘛,谁家雇工可以乱闯乱走? 胡恒秋挑了挑眉毛:唉,他也是不想与楚清交恶,让楚清察觉到密侦司想监视她。 “应该比‘没良心炮’更厉害!”皇帝双眼放亮:“常丰你说,楚清是不是搞出新武器了?” 胡恒秋:“呃……臣不知,侯府监视不了。” 皇帝:“朕知道,你也不想得罪她。” 胡恒秋赶紧跪下:“臣只忠于皇上,得罪谁都不怕,只要皇上下旨,臣立即加大人手进入临洋侯府!” 皇帝:“……倒也不必,你起吧。” 最近真的事情太多,皇帝烦心得很,说道:“你给朕看住沃斯使团,不要让他们有任何联系外界的机会; 但也不能让他们有说我们软禁他们的借口; 还有,这次会试,也要加派人手,朕这次要选取真正的人才,不论贫贱,凡是徇私的人和事,你一定给朕看牢了、抓住了!” 胡恒秋刚起身又跪下了:“是,臣遵旨!” 一脑门子汗哪! 监视沃斯使团要人手,监视会试考试要人手……密侦司哪儿那么多人手!就算把畿县的人手抽调回来,怕是也不够啊! 去年年底一场八风,搞得天下都不安定,密侦司撒出大量人手去监控、协助救灾赈灾官员,现在又给指派任务,唉! 你用着顺手就使劲儿用,我却不能随随便便扩招,这就是矛盾, 事情繁杂的时候,每个人心中都有很多抱怨,皇帝也是。 开耕礼、会试、沃斯使团、边境……种种都是麻烦,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楚清。 而且,皇帝发现,最大的麻烦就是楚清。 沃斯使团和边境其实是一回事,但可以通过密侦司监控,暂时隔断两者间的联系,延迟沃斯军队的行动,和减缓边境压力。 开耕礼需要皇帝亲自主持,并带领臣子们一起搞一场“直播秀”,几乎是从早到晚的时间全得搭上不说,还要提防沃斯人捣乱。 紧接着又是会试,虽不必皇帝亲自主持,但每到大考,麻烦都不会少,更要提防沃斯人出来搅闹、散布谣言。 所以说,沃斯人在京就是不安定因素。 可如果把他们的“克星”——楚清给哄好了,让楚清把沃斯人压制下去,可以说是万事大吉。 但是楚清今天翻脸了啊,而且翻脸翻得毫无顾忌,这就糟心了。 所以,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楚清。 皇帝此时想到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从来没有楚清这个人,他不会挑剔吃喝,什么炒菜啊、豆油啊、豆粉啊、麻辣鸭脖啊…… 如果没有楚清这个人,他不会高频率、大规模改善、更换军备; 如果没有楚清这个人,他不会想着荒山变棉田,因为他老祖宗几代人都没干成,谁干谁是浪费资源; 如果没有楚清这个人,他不会把大把的私库银子送到宗室,以求培养自家人才、取代世家把控官场的份额; 如果从来不曾有楚清,他会踏踏实实地派兵与沃斯作战,直至把国库掏空;会加大对商人的缴税、下狠手整治粮商、盐商,哪怕民乱、起义、造反,绝对会死磕到底。 可现在,既然有楚清这个存在,为何不利用呢? 虽然她让朕颜面受损,可能带来的好处不是更大?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二章超然物外一 果然不出楚清所料,只隔了一天,李公公便来到青瓦台,给楚清带来皇帝的“口谕”:临洋侯历经大难归来,朕摆筵,给你接风洗尘。 借口合理,楚清佩服。她回来几天了都! 楚清立马放下手里的苹果不吃了,而且很后悔已经啃掉了一半。 吃别人请客,必须空肚子呀,不然多亏! 楚清换上密侦司的制服就进了宫。 胡恒秋果真也在,楚清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皇帝会拉着他作陪。 可惜皇帝打错算盘了,与其拉着胡恒秋,不如把许念平叫来,不管怎么说,许念平比胡恒秋看着顺眼。 胡恒秋是楚清的上司不假,可他终究是站在皇帝那边的,不像许念平,没有自己的主张,只管让干啥就干啥,相对单纯。 果真是筵席,大宣皇帝情调得很,一张竹席铺在地上,上面摆满食物,还有两坛绿坛的玉液琼浆。 绿坛玉液琼浆,这算烈酒当中的“女士酒”了,还有那些菜品,楚清打眼一瞧,光是眼下摆上的冷盘,就有好几道是楚清在宫宴中吃过几嘴的菜。 随着菜品一道道上来,更是有楚清曾在宫里喝过的淡而无味的鸡汤、有热腾腾的驼峰饺子,还有啃起来不很雅观的羊排,这都曾是楚清在宫宴时下筷子最多的。 可见皇帝是用了心。 其实那些菜,全是宫宴上冷得慢的菜,真不是楚清爱吃,楚清很想说,来顿海鲜大餐最实惠,那玩意儿吃多少她都吃不腻。 到底不是同路人哪,楚清想。 楚清并没有向皇帝磕头表达“蒙皇帝盛宠”的感激之情,而是像老朋友一样拱手寒暄:“哎呀,真是让皇上费心了!” 搞得皇帝本来准备在楚清刚刚下跪的一瞬间,就给一把扶起,再说上一句:“爱卿是朕的肱骨,不要见外”等感人话语的想法,直接给掐没了。 皇帝愣怔了下,有点整不会了。 连胡恒秋都意外得很,一个劲儿给楚清打眼色——作为一国皇帝,连你一个臣子喜欢的菜都记得住,说明皇帝对你有多么在意,这可是天大恩宠,你咋还不跪下谢恩? 可在楚清看来,首先皇帝就不是我心中满意的领导人,其次,你所谓的恩宠,是建立在阶级差异、地位尊卑之上的,并非真心实意的关心。 皇帝的关心,甚至还带着自上而下的优越感、压迫感。 这么些年来,楚清谨小慎微,那是本着“入乡随俗”的原则;可在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楚清依旧是建立起一个相对符合她自己三观的、和谐的“族群”。 楚家人相处,真的像一家人一样,对家主确实敬重,但尊卑差别基本看不出来。 即便有时候楚元、卓耀他们依旧会以下跪的形式表决心、表忠心,也已经是很少见的情况,不如本土家族的十分之一。 尤其楚清从介螭那里了解到,这不过是一個游戏世界之后,楚清的想法更是变化极大,可以说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楚清故意忽略胡恒秋快要抽筋儿的眼色,照样拱手寒暄:“胡大人,你也在啊,又能看到伱,真好!” 又能……胡恒秋也被整不会了。 楚清这个“又”是在说自己大难不死,还能活着回来见到老上司;还是说皇帝请我吃饭,你竟也来了,怎么哪儿都有你? 皇帝和胡恒秋原本在心里为见楚清打的腹稿,用不上了。 筵席筵席,果真“复古”,席地而坐,脚丫子离菜盘子不到半尺,楚清总忍不住看向那俩男的的脚丫子——他俩会不会有脚气、脚臭? 算了,反正离得远,只吃自己眼前这两盘吧。 皇帝穿得也很复古,宽袍大袖都快拖地了,颇有魏晋之风的潇洒恣意,一副“这是家宴,大家随便点儿”的做派。 楚清又开始操心他那袖子没有桌案阻隔,会不会沾上菜汤、然后甩到自己这边来——那还咋吃啊! “朕听说,你常常带着家里的小子们就这样席地而坐吃饭?”皇帝问道,摆出闲聊家常的姿态。 楚清放下筷子,咽下口中食物回答:“是啊,最早的时候,穷得很,荷包比脸干净,不,连荷包都没有,我和孩子就在学堂灶台边蹲着吃饭; 后来赚到铜板,也是用帕子包着,贴身揣在怀里,还是蹲着吃饭; 再后来抓东伦细作得了赏银,跑去雇了二十个工人帮我开砖窑,没桌没凳,干脆大家一起坐在地上,就着砖窑的火口烤糙面饼子吃; 再后来去沃斯,一路风餐露宿,风沙大的时候没办法吃饭,躲在马车边上,把袖口对着脸,在袖筒里啃两口冷饼子; 就算现在,有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依旧坐在地上,挖坑生火,不过能吃上烤肉了。” 皇帝就有些吃不下去了:“这些年,你没少受苦啊。” 楚清端起酒杯邀饮:“苦不苦,也走了路途两万五,累不累,谁走谁才能体会!请!” 皇帝举杯,胡恒秋也陪着,三人干了一杯。 “楚清啊,朕可是第一次听你诉苦啊!来,说说,这些年你都遇到哪些困难、受过哪些苦楚?”皇帝示意李公公给三人倒满酒,说道。 这是要联络感情的意思? 楚清觉得有些晚。 要是早上几年,楚清差不都就能当真了。 楚清:“往事不堪回首,干脆闭着眼睛往前走,皇上,有个小调儿您听过没——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臣喝多了,失态、失态!” 什么失态,是超然物外,是楚清现在不把“入乡随俗”当原则了。 按介螭说的,他怕的是战争引起“短时间内大量数据变动异常,导致帐号冻结谁也出不去”,那同样,楚清的最坏结果,也是这个,所以楚清不用怕大宣皇帝,她谁也不用怕。 大宣皇帝要是不给她活路,她就可以投奔沃斯,帮着沃斯打大宣;或是沃斯王计谋搞得狠了,她就帮着大宣灭沃斯。 再不,她就撤到my world,然后看着大宣和沃斯对着打,反正最后大家都是一起卡死在游戏里,谁也别得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三章超然物外二 在楚清这里,就没有什么事是男人能做、女人不能做的,只有法律、道德允不允许、能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这次楚清做回她本来的样子,这副样子,楚家人都熟悉,小宝也熟悉,可偏偏,皇帝和胡恒秋都有些傻眼——眼前这位,真是楚清?喝多了吧? 这也没喝几杯呀,再说,这是绿坛的玉液琼浆,酒性不烈呀。 “皇上,”楚清说道:“臣这一次遇险,对人生有了些感悟。” 皇帝:“噢?说说看。” 皇帝是强打精神,他正闹心怎么把话题扯到让楚清去对付沃斯人呢,要是楚清不愿意,那就看看楚清造出什么新的大杀器,要过来。 可楚清偏偏只顾着吃喝,看起来竟像个乡下汉子,无拘无束的,这要不是身板笔直,也没有抠脚,皇帝还真会当她是个糙老爷们儿。 楚清:“皇上,臣哪,以前最怕什么?最怕您看不见臣努力、看不见臣有成绩,怕您不让臣再当官儿; 为啥呢,因为臣就是个村妇,干点儿啥都难如登天,要是您再把官儿给臣收回去,那臣真是啥也干不成了! 可是后来呀,臣发现臣想错了,大错特错! 当官儿有啥用?臣这個官儿,走哪儿就憋屈到哪儿!离开吉州,离开过去的老领导,是一步一个坎,一脚一稀泥! 可是这时候臣已经雇了那么老些工人了,臣若真卷包袱不干了,那些人咋办?那是多少个家庭面临温饱不济? 臣硬着头皮往前闯,臣就不信,只要功夫深,铁杵还能磨不成针? 可臣又错了,臣是想认真磨杵,而且是自己跑到没人的河边,找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谁也不打扰地磨; 但是偏就有人跑来抢臣的磨石、抢臣的杵,臣抵抗不过,只好给他们,还是不行,人家抢完东西还要打杀臣,多少次了! 臣算看明白了,臣以为自己辛苦、委屈,这些年一人干四份工——替罪的羊、出头的鸟、儆猴的鸡、看门的狗; 可在别人眼里,臣就是那盛饭的桶、搅屎的棍、眼睛里的沙子、肉中的刺; 所以啊,这一遭‘八风’既然没能把臣卷死,看来老天想给臣一个改过的机会,所以臣干脆,都放弃掉…… 皇上,臣恳请,看在臣为您效力多年,允臣辞去所有职务,包括密侦司的职务,还有那些虚的,什么云麾将军,臣不要,臣不当军人! 臣就是一村妇,当什么军人! 您就给臣保留个爵位,让臣娘俩有个富裕的、不受欺负的名头就够了!” 皇帝:“……” 胡恒秋:“……” 俩人大眼瞪小眼——一对傻眼! 密侦司隶属于军队,云麾将军更是武散阶,这全都证明楚清的军人身份,有这个身份,皇帝才好要求她参战。 这怎地,还没等皇帝拐到正题,你就先把军人身份辞了?那接下来还怎么谈! 楚清一杯小酒自己干了,还舔了舔嘴唇——自家的酒,就是好喝! 哼哼,就许你们摆鸿门宴,还不许老子甩手不干?想得美! “哦,还有,”楚清又说话了:“臣在京都的几间铺子,臣出兑给皇上,或者胡大人也行; 臣不打算再东奔西跑、平添烦扰,后半辈子就待在临洋县,挺好!” 这是不打算再给皇帝和密侦司“进贡”的意思了,棉、盐、铁如今一样不占,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想咋地? 皇帝:“……” 胡恒秋:“……” 这是要划清界限了? “臣是不是要求得过分了?”楚清看俩人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样儿,自己也弄出懵懂嘴脸:“哦,那皇上您别为难,爵位臣也不要了!咋活还不是个活了!” 皇帝:“……” 胡恒秋:“……” 这是大撒把呀! 皇帝忍不了了,一个劲儿瞪胡恒秋:说话!朕让你来,是请你吃饭的吗?! 胡恒秋紧忙给楚清续上酒:“小楚啊,跟我咋还越熟悉越生分了呢,半天也不与我说话,好久不见,都挺想伱的……” 楚清以前还曾叫他“老胡”,如今却一板一眼:“胡大人!咱俩也不咋熟,您说,上官和下属太熟了,是不是不好? 就算不讲咱都是密侦司同僚,您与临洋侯攀交情,也不大好吧,皇上可看着呢! 再说,臣正要辞官、辞爵,从此草民与您更说不上话!” 胡恒秋被噎得直翻白眼:“……” 楚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胡恒秋,心说:老胡,换个身份,咱俩能成哥们儿,但现在,不行。 皇帝不得不亲自上阵:“楚爱卿就是风趣!只是,玩笑归玩笑,可不能乱说,朕怎么会收回你的爵位! 你可是大宣功臣,朕既然可以赐兽医侯爵,以表彰其医治战马之功劳; 而你不仅为大宣引棉种、辟棉田,更是改高炉、救蝗灾、晒海盐、退番寇,如此功绩,朕怎会无视,那岂不是无道昏君!” 噢,爵位保住了。 楚清却摇了摇头,再次举杯邀饮:“人生几何,去日苦多!皇上,臣一介村妇……” 皇帝、胡恒秋:又来…… 楚清继续以退为进:“真的该守家在地,安安分分做点女人该做的事,研究研究厨艺、学习学习女红……” 胡恒秋忙不迭地打断:“临洋侯此言差矣!皇上这些年大力培养你,你自己也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进步极大; 如今你岂是一般女子可比,可说是文可舌战群儒,武可拳打番邦……培养一个人才不易,你不能说甩手就甩手,枉费了皇上的栽培之心嘛!” 楚清把脸拉长了——这是什么话,听着跟翻小肠、讨人情似的! 楚清说道:“胡大人才是此言差矣! 若说培养,楚清不否认,因为没有谁能给楚清铺就一条荆棘之路、任凭楚清无援无助、独自摸爬滚打; 没有谁能让楚清把努力留给自己,成功留给前辈,送死自己去,黑锅自己背; 没有谁能用苦难历练楚清、用不公平考察楚清的人性! 老少竞浮沈,须知岁月深。开花如似梦,世有几般心*? 楚清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斤两,也知道朝廷如何看、和待楚清,你我相识并非一日,不必与楚清说些挟恩图报的话; 今日楚清也并非以酒盖脸,我清醒得很,纵然你有千言万语,我却有一定之规:如此培养,楚清熬了十二年,够了! 若真要算总账,楚某自信,无愧大宣!” 楚某……唉,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 *注解:宋太宗赵光义写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四章画大饼一 看楚清说翻脸就翻脸,胡恒秋心里委屈——楚清啊,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先别委屈,皇上不是在这儿呢嘛! 皇帝却陷入沉思。 他设这顿筵的本意,就是给楚清一个吐苦水的机会,这叫帝王施恩;等楚清把胸中郁气抒发完了,他自会安抚一番,然后加派任务。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然,哪个皇帝会听你一个臣子发牢骚? 可眼下,楚清不但发牢骚、吐苦水,还很有挑衅的意味,竟敢提出撂挑子不干,她凭什么? 她觉得朕真的不会治她的罪?! 楚清继续吃饭,那君臣俩爱想啥想啥。 她就是赌皇帝不敢治罪于她。 如今的楚清,底气十足。 皇帝现在面临内忧外患,若还选择与自己较劲而不是合作,那就是犯傻。 即便是真犯傻,想治她的罪,那也首先得要罗列罪名,可她有什么罪名呢? 刚刚皇帝还帮她罗列出一堆功绩。 若说豢养私兵、意图造反?楚家那些老兵如今分散各地做生意,谁能说他们算是私兵? 说触犯盐铁律令?她一样也沾不上啊! 海盐场都被“八风”毁了,唯剩临洋县一处盐场,也被定为朝廷盐引支领和运销的场所,逼急了直接送给朝廷,把自己的技术工人都撤出来,让他们以后再无精盐可用。 铁矿石特许购买权,也可以退掉,咱家有铁矿,不差你那仨瓜俩枣,还能省省心、再不提供你新款农具呢! 罪名罗列不上,那就说楚清刺杀皇帝?呵呵,谁信哪,有谁那么傻? 最重要的是,楚清如今名声太大,无论大宣还是沃斯,那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除非暗杀,否则只要不造反,皇帝还真没法动她。 皇帝琢磨楚清,楚清大吃二喝。 楚清以为打乱皇帝一切部署,却不想皇帝还有备用计划。 皇帝发现眼下用恩威并济那一套没有用,楚清既然经如此明确地“挑衅”,说明她并不忌惮当前局面。 楚清其实没想挑衅,她只是明确表达摆烂的态度,可这在皇帝看来就是挑衅。 不过,对于皇帝来说,能伸能屈、有容人之量,也是帝王的必修课,因此他忍得。 皇帝说道:“朝中很多大员的确德不配位,也导致楚爱卿没能得到公正的待遇,楚爱卿心有顾虑在所难免; 有些人遇到困难会退缩以求自保,但楚爱卿却迎难而上、愈挫愈勇,却是令朕刮目相看; 楚爱卿萌生隐退之意朕可以理解,不过,这些年你我君臣守望相助,配合极好,我们再配合一次如何? 这次,朕必不会令爱卿失望——只要爱卿同意,朕以公爵相赠!” 艾玛!还得是皇帝! 轻描淡写把“德不配位”推给朝中大员背锅,然后许出公爵爵位做筹码,直接无视楚清之前一切牢骚! 这下,打乱了楚清的计划! 楚清原本的计划,是通过把“临洋侯”这個爵位变成纯粹的头衔,一来试探皇帝是否打算将自己除爵。 她觉得一个侯爵,高不成低不就,不至于让皇帝顾忌,应该保得住。 二来,只剩下这个名头,就可以摆脱身上所有可供攻讦的因素,让自己“挂起来”,看着大宣和沃斯相争。 这种“挂起来”,表面看是什么权利都没有,但实际会形成让双方都顾忌的局面。 大宣和沃斯,一方是狮子,一方是老虎,势均力敌,如果没有楚清帮手,他们真打起来值不值得,就会各自衡量,很可能就打不起来。 打不起来,楚清又很安全,不是很好吗? 果如她想,皇帝并没有除爵的意思。 可是,皇帝也没有让她“挂”起来、获得“超然地位”的机会。 皇帝用公爵的爵位诱惑她! 人哪,禁不住诱惑,不是吗?楚清不言语,开始掂量起来。 “食邑万户!”看楚清不语,皇帝继续加码。 楚清抬起眼皮看向皇帝——挺大方啊! 楚清:“皇上,臣就是一介村妇……” 皇帝:“封地三府!” 侯爵一个县,现在公爵要给加到三个州府? 皇帝气闷。 他想起两年前楚清说:“臣将以先锋官的身份,到边境与沃斯王对战!” 又说:“臣愿以那玉矿余下的采矿期所得为军费,亲往北境,充当先锋官。” 他当时问:“伱在威胁朕?” 楚清则答:“皇上,臣愿为先锋官,自筹粮草,以玉矿开采期所得充作军费,并立下军令状,保证把沃斯王打回去,可好?” 那时她说得轻飘飘的,一句句话却像一个个秤砣叠加在一起,压得皇帝心头沉甸甸的。 如今,皇帝也在层层加码,心中却在发狠:楚清,你不要太过分!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楚清眯了眯眼睛。 皇帝这是在试探她所恃何物。 我所恃何物嘛……你可以理解为我手里有大杀器,但我却认为,我所恃,是我正好踩在大宣和沃斯中间的平衡点上! 还有,我儿子不在大宣,你找不找他,这就是我的“恃”! “你不是总说,你只想多赚钱养孩子吗?你若能退敌,朕赐你公爵,世袭罔替!够你养孩子了吧?”皇帝咬牙说道。 皇帝已经放下君王尊严,以商人姿态与楚清讨价还价。 世袭罔替,这是又加码的意思?楚清点头:“皇上说的是,臣一介村妇……” 皇帝和胡恒秋现在一听“一介村妇”四个字就过敏,脑瓜子嗡嗡的,太阳穴都跟着突突。 楚清继续:“臣一介村妇,盼的无非就是孩子无忧、吃喝不愁;不图希功啊名啊那些没用的; 所以您让一个村妇去退敌,听起来有些好笑,皇上,您说退敌,我总得有兵吧?您给我多少兵?哪支部队归我使唤?” 要不是发冠束得紧,皇帝毛都得炸起来——你还想掌兵?! 皇帝气息已然错乱,胡恒秋惊得更是舌头打了结:“啊你你你……这这这……不不不……唉!” 可怜的老胡啊,皇帝让你作陪,是让你当说客的,结果你不但插不上嘴,还给吓成结巴,这夹板气受的……难为你了哈! “不然呢?”楚清耸着肩膀,摊着两只手:“皇上,您以为我往边境上一站,吆喝一嗓子:苏来满沙·胡什伯克,你丫给老娘退回去!他就能乖乖退兵?” 就算您真这么以为,我还怕被朝臣们攀咬,说我与沃斯王早有勾结呢!再诬陷我一次谋反,我还活不活了? 到那时候,什么公爵、什么世袭罔替的,有用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五章画大饼二 像皇帝画这种边缘模糊、颜色模糊、啥啥都模糊的大饼,楚清真的很鄙视,之前那一点点的动心,也平静下去。 临洋侯,是县侯,九等爵,食实封,还有封地;虽然一般的侯爵都没有封地,楚清属于特例,但这就是楚清当前的待遇。 现在皇帝随口就说出以公爵相赠,那到底是县公、郡公还是国公?若只是个县公,除了比县候品阶高出一品,好像没啥进步啊! 还有,食邑万户,确实能达到公爵的食邑,可封地三府,看来,皇帝是有重新进行行政州府区划的打算,不然,三个府才达到食邑万户,得是多小的府?闹哪?! 楚清当年与皇帝谈判,加码时提出的是很具体的事宜:以什么身份、军费如何算、粮草归谁负担,说得明明白白,还签下军令状,是一份非常明确的“生死契约”。 如今皇帝却用这种不清不楚的大饼当做谈判筹码,谁信谁是傻子。 故此,楚清才拿兵权之事讥讽——你总得有具体的好处给我吧? 皇帝现在觉得楚清又是他熟悉的那个楚清了。 就像当初谈棉花收购价,楚清丁是丁、卯是卯的讲价,连种子价格都是一文钱一文钱的和皇帝掰扯。 虽然找回些熟悉的感觉,可皇帝却很失望,因为那时候楚清对他让利,而且话说得直白、不绕弯子,现在却拐着弯讽刺他,还没有打算让利的意思。 这让皇帝难以接受。 但是相比顶着内乱的压力进行外战,无论从经济还是军事上都不划算,还是楚清比较“便宜”,给点好处是可以的。 “你是对朕没有信心,还是对朝廷没有信心?”皇帝问道。 楚清不言,只管挑着眉毛直视皇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有区别吗? 除了历代开国皇帝握有实权、至高无上;之后的皇帝,手中权力会越来越小,基本是在与官僚地主集团的斗争中度过,而每個朝代的更替,也将会发生在在皇权越来越被架空的阶段。 所以皇帝能不能完全把控朝廷,或者说能不能占有主导地位很重要,但显然,这任皇帝如今只能说与利益集团勉强势均力敌。 所以皇帝问那话真的没啥必要。 如果拿楚清举例子,楚清每一次被朝臣攻讦,皇帝就算有意维护、又能能维护楚清多少?基本上约等于零。 不知这个规律,皇帝们自己知不知道。(肯定知道) “也或许,”楚清开口:“您又想借着这次机会搞些什么动作,比如重新规划地方政区?而我,又是个打掩护的?” 又?! 这下,胡恒秋埋头吃菜,爱谁谁!他今天就是来蹭饭的! 这下,轮到皇帝眯起眼睛:“此言何意?” 楚清笑笑,示意皇帝吃菜、放轻松些,如同自己才是主人,她说道:“您看,庆德十一年蝗灾,我被弹劾,很快您就借着落实赈灾粮搞了一次整顿江南官场; 弄得我还以为您是替我出气、以为自己特受重视呢; 庆德十三年,我被诬谋反,结果把我查个底儿掉,谋反的竟然……另有其人吧,您借着清剿反党余孽小小清洗了一部分北方官场及南方名流; 庆德十四年年底,沃斯人接应战俘逃跑,转年大正月,您又开始全大宣范围的清缴叛国余孽; 先后清理三次,应是腾出不少空缺,这次是准备把空缺补上喽?” 皇上惊了! 他没想到楚清会如此说,关键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女人果真不能小看! 楚清满嘴“臣一介无知村妇”,实际上看得比谁都清楚! 这要是个男子……她即便是个女子,也够可怕了! 楚清说的没有错。 大宣皇帝自登基以来,没有发生大的灾情,他自身根基不够坚固,需要维稳,故而一直没有下手集权。 他需要培养自己的可用之才,也需要机会。 他培养的不止楚清一个,但是最好用、最得力的却只有楚清。 吉州富铁矿的出现、楚清的出现、高炉的出现、灭东伦带来的财富,都给皇帝提供了发展国力的助力。 有楚清这样的人帮他利用军屯收拢荒地、除了掌握军队,也帮他掌握新的资源时,又为他积累了与利益集团抗衡的资本。 利益集团,那是楚清的叫法。 本质上说,大宣的社会由三个阶层组成,分别是皇帝、官僚地主、百姓。 其中官僚地主阶层,就是利益集团,表现形式就是各世家望族,世家望族的政治代表,就是朝臣。 开国皇帝一般能做到握有实权,但是像庆德帝这样的江山继承者,他们手中权利已经大大缩水。 皇帝的地位和权力虽然大,但官僚地主阶层掌握天下大部分的土地和整个官僚系统。 全国的财富、人事、军事、意识形态几乎都在官僚地主们的掌握之中,大部分老百姓也受到地主乡绅的控制。 庆德皇帝为何不愿在发生灾情的时候祭天?除了认为屈辱,还认为那是无能之辈借卖惨以表达体恤百姓的手段。 对他来说,利用每一次灾情,对资源、对利益进行重组和分配,才是帝王的正确集权之法。 当然,风险也很大,搞不好就容易翻车——百姓吃不饱会造反。 经过前两次清剿以及第三次“肃反”大运动,皇帝已经斩断一部分利益集团的臂膀。 如今若是能用楚清这个“便宜、好用”的实惠人在前边牵引视线,借着这次全国范围的大灾情,重新进行行政区划,把一些大的州府一分为二、为三,多出来的空缺职位,用今年新鲜出炉的人才填补,岂不是最好的集权手段? 二月会试、三月殿试,也就是说,一个月后,他将有几百名“真材实料有保障”的可用之人,会奔赴他开辟出的职位上,挤占利益集团的空间。 如果不涉及自家安危、不涉及能回到自己世界这个关键问题,楚清不介意被皇帝利用。 个人的价值,总需要一个平台去体现,个人的利益,也需要通过这个平台去获得,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如此道理。 可现在不行啊,皇帝只保证他自己的大业,并不保障楚清的利益,而且,楚清还想“回家”。 “你果真聪明,看来,朕还是没能做到人尽其才啊!”皇帝如是说。 呃……楚清认为,这又是一个坑。 “皇上,画的大饼不管饱。”楚清说道:“我就是一个无知村妇,心里就想努力赚钱养孩子,别的,与我无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六章按酬办事 “你真的只是无知村妇?你到底是什么人?”皇帝问道,声音有些冷,眼睛也眯着,似乎是在集聚能量,力求灼穿楚清的伪装。 李公公早就溜边躲着、减少存在感了。 我的天哪,太可怕了。 以前觉得楚清偶尔与皇上你啊我啊的讲话,是她“一介无知村妇”不懂规矩,现在看来,人家是真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只是在装低调呢。 胡恒秋继续埋头苦吃。 这是他在宫里吃的最饱、也最难吃的一顿饭,撑死他算了! 也好过如此提心吊胆。 这是什么人呀,楚清,老胡我也看不透你了! 楚清把同样的句式还给皇帝:“根正苗红、世代务农,皇上,你是怀疑我、还是怀疑胡大人?” “嗝儿!”胡恒秋一下就噎住了,俩小眼睛瞪得溜圆,委屈而无助地看着皇帝,就恨眼睛怎么发不出声音——皇上,楚清的身份,臣早就给您报告过了,整个密侦司就属她的履历最厚! 皇帝却没理胡恒秋,眼睛直勾勾盯着楚清:“十年,便能从一介村妇,变成满腹经纶、精通机关工艺之人?” 那当然不能!估计除了天才,没人能吧?但是不能这样回答。 楚清笑得很谦虚:“皇上您过奖了,楚清哪有那般厉害! 只不过天下学问相通,只看动脑不动脑,相比之下,似乎女子比男子要聪明些; 比如,男子会耕田,却不会做饭,女子放下锅铲照样能耕田,只是体力上略逊罢了。” 小抬一杠,无伤大雅。 楚清只是想把自己隐藏在广大劳动妇女中,意在告诉皇帝,换个女子,照样能做到楚清的成绩。 “皇上,楚清最近沉迷刺绣一道,过去日子苦,乡下妇人只会缝缝补补,没有机会、也没有余钱去买绣线学习刺绣; 如今日子好过了,我正在学着呢!若无事,楚清想告退了。”楚清之前忘记说一句话——她除了当搅屎的棍,还想当退堂的鼓。 谈合作就认真谈,明确合作意向、内容、责任,别整没用的,大家都挺忙。 皇帝抿着嘴运气。 胡恒秋不得不猛灌一口酒,一来把噎住的食物顺下去,二来酒壮怂人胆:“楚清啊,你怎能说出除了赚钱养孩子,别的与伱无关的话? 现在你还是密侦司的副千户,你有职责在身,就算你真的辞官了,你也是大宣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是?” “胡大人,辞了官,我就是一‘匹妇’。”楚清纠正道,当年,白桦也是这么与她说话的。 想到白桦,楚清面色柔和了些,其实,密侦司这些人,都还不错,不难为老胡了。 于是楚清说道:“胡大人,如果依然拿我的官身要求我,那么,我楚清能够再次披挂上阵,只是,兵马、粮草等,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给你们一個讨价还价的机会。 胡恒秋看了皇帝一眼,他知道皇帝生气,也知道皇帝尊严受损、下不来台,但是君臣多年合作,他更知道皇帝务实。 天下一盘棋,皇帝是执棋之人,每颗棋子都要放置在合适的位置,这盘棋才能赢,至于棋子有些扎手,皇帝该忍还是会忍的。 毕竟关键时期任用楚清,那叫花小钱办大事。 所以皇帝不好说的话,他这个臣子就只好代劳。 胡恒秋把当前局面讲给楚清,关于皇帝打算重新规划政区之事,反正楚清也猜到了,他便绕过不谈,而是提起另一件事: “楚清,皇上对你多有包容,你好歹也该为皇上考虑考虑,不能闯完祸全靠皇上给你兜底不是?” 楚清:“我闯祸?” 胡恒秋:“你把沃斯人打成那样,沃斯人抗议得厉害,眼下又是皇上要出宫举行‘开耕礼’之时,会试也要马上进行; 事情都赶到一起了,京都内除了馆驿的使团,也还有不少沃斯人的商铺,如果这时候沃斯人闹腾起来……你说你是不是闯了祸?” 噢,还有个“开耕礼”,皇帝要去东郊,得出宫,那是,楚清把沃斯人揍了,沃斯人要是报复,皇帝至少会有安全隐患。 楚清:“又不是我一人打的……行吧,那你说,想我怎么做?” “你若能亲自退敌,那最好,让沃斯王死了那条心,”胡恒秋把“那条心”咬得重些,继续道:“当然,你若有退敌之法,也不必亲自上阵,把办法讲出来,也是一样的,皇上必不会亏待于你……是吧,皇上?” 胡恒秋说着说着赶紧征求皇帝意见。 他可以代劳说话,却不能代劳做决定——皇上,你要不要先给些实惠? 皇帝点了点头:“君无戏言,爵位、封地、一个都不会少。” 楚清:“具体呢?” 皇帝:“三等爵,食邑万户,只是封地嘛……” 三等爵,是国公;不是郡公、县公,还行。 楚清:“若拿几块边边角角的地方赐予我,比临洋县也没什么意思,那样的三府,不如一府!” 先前皇帝有“封地三府”之言,楚清又说中他会重新规划行政区的心思,所以,楚清此时说“边边角角”的地方,很是贴切。 “封地海州府!”皇帝如下了天大的决心般,原本是要把三个边角地区凑巴凑巴应付楚清的,现在看来不行,那就一个府吧。 要不是因为对面是皇帝,楚清就要爆粗口了! 海州府,那是什么地方?是遭灾最严重的地方! 八万人口只剩下一万多,海边本就没有几处村落,就连正在兴建的盐田也全被海水吞没,那就是一片荒凉的半岛! 楚清猜到皇帝不会再把临洋县给她,毕竟将近两年的经营,临洋县如今可是翻天覆地,不但有平坦的街道,还有了处湖盐,畜牧业也发展起来了。 可也没想到皇帝竟给她一块要啥没啥的荒凉之地!海州,连块耕地都无! 楚清:“一万人口,哪来的食邑万户?” 皇帝垂了垂眼皮:“重新规划后,海州将向东扩展三十里,同时,佳兴府会迁出五千户到海州府。” 楚清在心里盘算了下,海州府是大宣面积最小的州府之一,比临洋县大不了多少。 如果向东扩展三十里,相当于把佳兴府与淦州府之间的丘陵地划过来,丘陵地,哼哼。 皇帝:“你还有何不满?你若有开疆拓土之功绩,那就另当别论!” 言外之意,洪亮把东伦国都吞下来的功绩,才叫开疆拓土,也不过是在京都赐了府邸和几处庄子,都没给封地。 楚清这还没等干活,就嫌工钱少了? 楚清冷笑:“我虽未开疆拓土,但功绩却也不逊,皇上您说呢?行吧,眼下条件勉强合适,给多少好处咱就办多少事!” 皇帝:“……” 胡恒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七章机会不常有,千年等一回 看来皇帝还觉得挺吃亏? 楚清又看看胡恒秋,胡恒秋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是……太tm气人了! 这可真把楚清惹恼了:“皇上,胡大人,觉得亏吗? 这些年我把皇上您弃置不用的荒山荒地变废为宝,即使不算开疆,总也算拓土吧?您说有功没? 我的高炉图纸、以及织布机图纸,让冶炼、织造提高到前所未有的水平,您说,功绩比得上拓土不? 军屯,皇上,真正的好处是什么您最清楚吧?仅是棉田吗? 或许不是每个爵位都有封地,但是他们都有您的赏赐,比如无数田庄,那都是良田,地里的出息抵得上食邑几千户吧? 可我呢?这么些年,我位居从五品,两个实职,连块职田都没有,也没有上官替我分说,是吧?” “嗝儿!”胡恒秋没吃东西,也被噎出嗝来。 楚清才不管他,上官有上官的难处,楚清理解,但是与胡恒秋关系不好,在皇帝面前,总好过与他关系太好。 “还有,”楚清继续道:“这些年,我楚家自掏腰包,引得沃斯国疲于内部乱政,朝廷可给我经费了? 这些都无所谓,钱财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楚清不在乎,我楚清不差钱儿! 但是皇上,我差的是您的认可!您若打心里像认可别人那样认可我,今天就不会觉得吃亏! 您若认可我,甚至会觉得亏待我了! 我楚清就是一介无知村妇,大道理讲不出来,但至少,我们村子里谁家办个红白喜事,需要帮厨时,咱帮了,人家也会分些吃食让我们带走,不让白干活; 可我是朝廷官员,是您下旨亲封的从五品官员,依我为大宣所做的贡献,给我個爵位,您真的吃亏吗? 您给的封地,是大宣历代发配犯人的流配之地,也就是说,即便您封我公爵,也是个流配的公爵,对吧?!” 一连串的“对吧”,楚清是带着笑容说的,语气也轻松得很,仿佛在说别人。 可是最后一句,皇帝也不禁脸有些红。 他是带着些恶意在其中的,因为他气恼楚清不像过去那般听他指挥,那就算给个爵位,也得恶心恶心人。 按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楚清就算品出味了也该忍气吞声才是,可并没有,楚清不但直接说出来,还拿乡下村人帮厨作比喻。 那不就是说你皇帝恶心我是个流配的公爵,我便恶心你都不如下里巴人有人情味? “不过没关系,我楚清有信心、也有能力把任何一个地方都变得富庶,”楚清说道:“这样很好,按您开的价码干活,这是十二年来我最舒心的一次!” 是真的舒心! 骂上官、怼皇帝,损得俩人没脾气;菜一吃、酒一端,钱给少了不上班。 就这机会哪儿找去?千年等一回啊! 楚清就觉得前十年活得太平凡,这二年过得才叫不一般。 ……… 其实,沃斯来犯这件事在楚清看来并不难解决,前提是她已经拥有超过当前时代至少五百年以上的“黑科技”——迫击炮。 而迫击炮所用的起爆药,又是大宣无人能模仿、更别想奢求超越得“狠活儿”。 所以解决大宣当前处境,对楚清来说,一场“军演”就能搞定。 战争的本质和目的,是为了取得或维护政治地位和经济利益,如果战争的发起方能够对战争结果有正确估量,自然会慎重行事。 到目前为止,沃斯人都很慎重,他们一直等待楚清,就是为了正确估量战争结果。 所以楚清现在只要考虑以何种形式搞这次“军演”即可。 **************** “那还用考虑吗?都给我上!”小宝站在甲板上,胳膊肘搭着炮筒,活像个土匪:“娘亲吓唬沃斯,咱替她吓唬大宣。” “我说世子爷,”祥子比小宝更像土匪,还是那种吃不饱饭的土匪,瘦的像人干、连衣服都是破的:“我听说,你娘可是把炮运到崇鱼府和佳兴府交界了都,你这么干,当心回头你娘揍你!” “什么?伱听谁说的?我娘真把炮运过去了?”小宝很吃惊:“我咋不知道?” 祥子嬉皮笑脸地递过去一个小竹筒:“给,现在你知道了。” 这是卓耀来的信,祥子已经先行看过。 卓耀不在,祥子贴身跟随小宝,有信到来,一般是祥子接收。 卓耀现在也不太放心小宝,那孩子平时挺好,可上次楚清掉下树后就不见了这件事,让小宝几近崩溃,之后孩子就变得容易焦躁,就不太能听进去话。 “不见了”几个字,听起来就很让人没有安全感,甚至感觉比死了更可怕。 因为如果楚清掉下树后,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总是个定数,活着,有伤治伤;死了,收尸埋骨;倒时候是喜是悲、报仇还是报恩,总是能够把握的事情。 可“不见了”,是让人从希望变失望再变绝望的过程,是摧毁人意志的过程,让人如陷地狱不得超生。 卓耀让祥子先看过信,想好如何能不激怒小宝,再让小宝看信。 要说卓耀还是比甘来心细了些,他是一知道楚清的打算就赶紧通知祥子,比甘来总是抢先一步。 飞鹰传书,即便快捷,但限制也很多。 金雕可以抓一头羊飞至半空再扔下,看似力气很大,但是长途飞行负重能力却很小。 尤其是绑在腿上的竹筒,既不能妨碍它借风翱翔,也不能阻碍它俯冲和猎捕,所以竹筒不能大,装不下多少信纸。 这就限制书信的内容,要挑关键事情说,还得说明白,就不能浪费篇幅去写规劝的话。 所以卓耀的办法就是,让祥子先看信,充分领会精神,再用不带“刺激性”的语言概括内容先给小宝做好“心理建设”,然后再让小宝看信,这样,小宝就能做到足够理智。 “你娘现在行了,让人能放心多了,她让人把炮和杂合粉都运到灾区,一手赈灾,一手放炮……”祥子说着,边紧盯着小宝的表情。 小宝正小心地展开信纸,免得被海风吹跑。 祥子有足够的机会先把“你娘做得很好,不用操心”的思想灌输给小宝:“要不说呢,能当侯爷的人,就不是一般人……哎呀不对,你娘要当公爷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八章拍桌子比赛 卓耀在信中详细汇报了楚清回京后的状况,包括楚清把沃斯人揍了的事情也都写进信中。 楚清揍完人回来那天,心情如在健身房撸完铁那么畅快,所以这些情况回来都告诉了家里人。 只是,沃斯使团中有个“疑似沃斯王”卓耀不知道,因为楚清回来就没敢说。 那咋能敢说! 小柔他爹,与楚清作对,死了;现在甘来他爹与楚清作对,揍了……都是自家孩子,咱这么容不下她们的爹,这玩意儿没法说啊! 以前炮轰沃斯王,那是两国立场,而且距离远,反正楚清是没看清;眼下却是实打实地拳拳到肉,楚清好几天都没敢正眼看甘来。 卓耀信中说,楚清与皇帝的谈判结果,是内定了三等爵位,封地定在海州,但是海州疆域会面临重新规划。 还说,这只是与皇帝口头约定,要待沃斯全面退兵后,皇帝才会下旨册封。 但既然口头约定了,基本就不会变动,因为君无戏言。 “你娘还敢和皇帝讲价了呢,”祥子通过小宝目光停留的位置,判断其所看内容,继续打“预防针”:“你娘可算出息一回,要不然我都替她急死!” 小宝看完信,果然神情很平静:“嗯,你说得对,也不对; 娘亲不是懦弱,她身兼数职,没人能帮她不说,她还总被无数人盯着,说话办事都要考虑后果; 女子做事本就艰难,娘亲更是在虎狼成群的官场打拼,稍有不慎,便牵累到全家人,不止我,你们,也是她要保护的人; 今天她敢与皇帝叫板,也是因为咱们有海岛这条退路,更是有火炮能保障安危,所以……” 祥子很是动容。 小宝所言,其实家里人都明白,没有人会怪楚清,家里人怪的是自己,没人能帮得上楚清。 他们之所以个个都愿为楚清母子卖命,是因为这对母子也在为他们卖命,情感是相互的。 只是祥子没想到,小宝小小年纪也能理解她娘。 看看别人家孩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见过的穷人多了,穷人家的孩子,到小宝这個年纪,最多就是爹娘批评不还嘴,但心里一个个都有主意得很。 倒是小宝,极其体贴、理解他娘,十分难得。 “所以什么?”祥子问道:“咱们还是要去崇鱼府吗?” 小宝:“不,我们要改道,去佳兴府!娘亲既然也想到不能只震慑沃斯王,也要震慑大宣皇帝,我们就要把戏给做足!” 这一次,母子俩想法一致,做法一致。 ************* 京都。 楚清意气风发地坐在谈判桌上,她对面,就是沃斯王。 与外国使团谈判,鸿胪寺卿是正使,楚清是被皇帝下令来“旁听”的,事实上,是沃斯人一再强调楚清必须出面给他们道歉,而大宣皇帝却表示,楚清可以出面,绝不会道歉。 这算是一个没有完全同意、也不完全否决的回答,算是保全大宣颜面、却也有所顾虑的做法。 既然是旁听,楚清的位置就靠边,而沃斯王也一样,既然是冒充来的,必然不占主导地位。 可不知是不是故意安排的座位,楚清竟和沃斯王面对面,所以谈判尚未开始,气氛就有些凝滞。 “我们强烈要求,贵国的楚清,必须向我们道歉!”沃斯人率先打破沉默。 已经习惯单打独斗的楚清正欲开口,鸿胪寺卿杜绍义已经拍了桌子,只听“砰!”的一声,沉实的铁力木大桌子都微微颤动、楚清也被吓得一哆嗦。 只听杜绍义喝道:“无礼至极!临洋侯的名讳,也是尔等能直呼的!” 楚清都惊了! 铁力木的大桌子哎,纯肉的巴掌哎! 楚清真想跑过去研究一下杜绍义的手,是不是练过铁砂掌,咋能拍出这么大劲道?他不是文官吗? 杜绍义在心中直咬牙:老丈人教的也不咋地啊,拍个桌子,手咋这么痛! 面上却刚毅坚定得很:“作为战败国,你们打着进贡的名义而来,态度却如此嚣张,你们到底是来下战书的还是来进贡的?!” 行啊杜绍义! 楚清心里给点了个赞。 这是楚清第一次参与两国谈判,她以为鸿胪寺官员会之乎者也一番体现大国礼仪呢,没想到这么刚。 楚清一个劲儿看杜绍义,对面的沃斯王却目不转睛盯着楚清。 沃斯王心情极其复杂。 他恨不得立即把楚清大卸八块——他还从来没被女人打过,竟然被楚清打到“面目全非”。 真的是面目全非,他现在脸胖了一大圈,好在肿得匀乎了些,不像前些天横看成岭侧成峰的。 只是下巴尤其肿,以至于大胡子显得分外丰厚,像极了金毛大狮子。 可沃斯王又对楚清恨不起来——这个夺走他“第一次(挨揍)”的女人。 第一次,总是印象深刻。 可就是这个女人,竟然被两边谈判官员拍桌子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一个哆嗦的,有些可爱,也有些滑稽。 一刻钟后。 楚清总算明白为什么桌子选用铁力木的了——一个个是真能拍啊,要是松木桌子,这会儿估计得散架。 只是……是不是有些费手? 楚清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宣的外交谈判,不是比谁的话狠,也不比谁的音儿高,而是比谁拍桌子的声大! 砰砰之声连绵不绝,听得多了便习惯下来,权当过年时候放炮仗嘛,反正自己手不痛。 沃斯人没想到不但没能获得楚清的道歉,然后把话题往沃斯王的“求婚”上引,反而大宣人上来就给下马威,之后便是暴风骤雨般的讥讽。 这实在是打乱他们的节奏。 可是,沃斯人讲大宣话,本就不是母语,说起来就有些磕绊,大宣人的嘴皮子又太快,实在是有损他们的进度。 “砰!”又是一声,接着就是沃斯人的大嗓门:“我们六十万大军……” “砰!”这次杜绍义拍桌子拍得急,直接打断对方的话:“吓唬谁呢?瞅伱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六十万多个屁啊,都不够我们的大炮轰一个来回儿的!” 空气陡然凝固。 沃斯人目光转向,齐齐看向楚清,楚清好似听到他们目光投来的声音,特别整齐——“唰!” “瞅啥?”楚清淡然问道:“没见过美女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五十九章没事儿别来烦人 美女? 楚清一句话把双方官员都给问愣住了:美女?说的是谁啊?说你自己吗?照过镜子没? 除了楚清自己,在场就俩人不发愣,一个是沃斯王,一个是杜绍义。 沃斯王觉得楚清真的是美女。 沃斯王族的人都长得太漂亮了,金发碧眼、高鼻深目、肤白貌美,不提甘来这样的年轻姑娘,就看沃斯王,纵使一脸大胡子,那高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眉弓、碧蓝深邃的蓝眼睛,依然昭示他即便老了,也是个好看的老头子。 大概好看的人审美都与别人不同,他们更看重特点,楚清在沃斯王眼里,是個气质突出、个性鲜明的人,这样的人才符合沃斯王的审美。 杜绍义不发愣,则是因为媳妇交待过:“只要临洋侯在场,你啥也不用顾忌,想咋说咋说,展国威的时候,不许怂!” 关于这一点,上次沃斯国与大宣和谈时,杜绍义就被媳妇骂了个狗血淋头。 明明一场天大的胜仗,临洋侯雷霆手段直接吓破沃斯人的胆,不趁热打铁多捞些好处,竟然只象征性地收点牛马羊,赔偿金都少得可怜! 当时杜夫人是这么说的:“每年三十万两,咱家使使劲儿都出得起!你们鸿胪寺干什么吃的!要我说,不能干就赶紧散了得了!” 杜绍义自然维护自己的工作单位,因而顶嘴:“不是三十万两的事儿,不还有二十万两赎战俘的银子,还有三十万匹生绢、一千匹沃斯马、十万头牛羊……” 就这话又被杜夫人戳着脑门一顿喷:“眼皮子就那么浅?那点玩意儿,你往江南走一趟,看谁家出不起?! 我要是临洋侯,二话不说先开炮把你们轰死!一群没用的玩意儿,大饼套在你们脖子上都能饿死的玩意儿!” 杜绍义那时候冤得不行,脑门子都被媳妇戳肿了,平时这种状况下也就一甩袖子回去生闷气,可那次也忍不住跟媳妇对着吼:“伱骂我有个屁用! 我又不是正使,礼部尚书才是!你有种,你去戳着尚书脑门子骂去啊,你踩他们家门槛骂去啊,朝我吼算什么本事!” 好不容易跟媳妇叫了次板,结果连着两个月没有零花钱不说,以前藏的私房钱还被翻走;这还不算,好茶叶、好笔墨也都被没收了。 这辈子没被皇帝查抄,倒是被自家媳妇抄了窝! 所以这次谈判,他媳妇一听他做正使,马上耳提面命:“让你做正使,就说明上次的结果皇上也不满,所以你得硬气! 知道什么是硬气不?得硬,还得气人! 口气硬、态度硬、举手投足都得硬,对方敢说半个不字,你不但得骂、还得上去抽他! 你看看人临洋侯,让他们让路他们就得让路,不让那就揍!一个嘴欠儿的揍一个,一对儿嘴欠儿的揍一对儿还得外搭一个! 你不能丢了临洋侯的脸,听见没?” 最后这句“听见没”,是抓着杜绍义装银子的荷包说的,威胁之意表达得极其直接。 而这一次谈判之前,皇帝也单独把杜绍义叫去开了个小会,直接点明临洋侯会出战,所以杜绍义心中有底气,敢于听媳妇的话。 “美女”楚清睥睨沃斯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沃斯王脸上:“对面的,什么时辰了?” 沃斯王顿时觉得,楚清不是美女! 沃斯王没有吱声,他是一国之君,尊贵着呢,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开尊口的。 他旁边的官员赶紧回答:“辰时二刻。” 楚清点点头,又问:“你们那六十万大军,想传信儿给你们,需要多久?” 沃斯使者眼神警惕:“临洋侯此话何意?” 楚清:“意思是,一、比较一下你们的信息传递是否优于我大宣,若是,我让他们向你们请教;二呢,就是想算算能放几天假; 咱们没必要在这儿浪费功夫,你们回去该养伤就接着养伤,该玩儿就赶紧去玩儿,能让你们来玩儿的机会不多,要懂得珍惜,啊? 你们收到消息需要三天还是四天?反正不管多少天吧,在你们收到消息之前,咱都可以放假,都回去吧!” 说完,楚清大摇大摆就走了。 两方官员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杜绍义也造得直发懵——还谈不谈? 想到媳妇耳提面命的宗旨就是,让他狂得不能低于临洋侯,于是杜绍义干脆起立:“散了吧,你们回去等消息!有消息了再来通知本官!” “等什么消息啊?!”沃斯人更懵了,干脆就问出来。 杜绍义模仿楚清刚才那副轻蔑神情,鼻子轻哼一声:“哼!再会!”然后一脸高深莫测地带头走人。 正使是这个态度,自然其他官员也跟着杜绍义走,只是生忍着满脑子问号,把嘴巴抿得紧紧的,脚步追得快快的,独留沃斯人原地懵圈。 “杜大人,咱们为什么不谈了?临洋侯到底什么意思?您和临洋侯是怎么商量的?”在沃斯人听不到的地方,官员们围着杜绍义追问。 杜绍义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嗯,大家不必着急,静待便是。”说完步履匆匆就走人。 我知道个屁啊!——杜绍义在心中呐喊,不行,他得赶紧去皇帝那里报告一声,然后马上回家跟媳妇商量商量,临洋侯到底搞得什么把戏。 实在不行,就让媳妇找洪国公夫人、再求洪夫人引见,去拜访临洋侯……要不,让媳妇去青瓦台“偶遇”临洋侯? 杜绍义如此想着,脚步更快了。 皇帝见杜绍义就这么回来了,派去听信的小太监就跟在杜绍义后面,也懵了:“杜爱卿,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杜绍义把谈判过程详细汇报一遍,皇帝一听,是楚清带头走人的,马上就问:“临洋侯人呢?” 本以为临洋侯会候在外面等着传讯,没想到小太监进来回话:“临洋侯说,等着就是了,没事别……” 皇帝:“别什么?” 小太监嗫嚅半天不敢说,直到皇帝瞪眼,才结结巴巴道:“临洋侯说:‘没事儿别来烦人,老子要睡觉,谁打扰老子睡觉,老子咒他上边吃饭下边窜稀!’” 皇帝:…… 杜绍义:那还是别让媳妇去招惹临洋侯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章六天后 六天后。 在别人的地盘上,基本无法保证己方消息传递的及时性,所以,当沃斯人听说自大宣边关传回捷报,以六百里加急进入京都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捷报?打起来了吗?谁下令开打了?! 沃斯王的眼睛如鹰隼般扫视一众使团成员,这都是各部落的代表人物,可是他们纷纷跪地表示无辜,甚至不惜发最毒的誓言。 皇宫里。 担任驿夫的是边境裴将军手下的探马,小伙子个儿不高,人很黑很瘦,却浑身似铁铸般硬实。 只是再硬实的人,五天六夜马不停蹄地急奔,也虚弱得很,刚报上一句:“启禀圣上,沃斯人退兵了!”就瘫倒在地。 许念平上前,像撕胶布一样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李公公在一旁温言劝道:“我知道你很想休息,但你先别休息,皇上还等你回话哪!” 这可是军情,哪能让皇帝等着你啥时候休息够了再来汇报? 看着探马满嘴起皮,可见干渴至极,李公公转头喊门外的徒弟:“赶紧端碗热乎参汤来!” 小太监听命转身就跑,李公公又追上一句:“再来碗红糖小米粥!传太医!” 又两名小太监转身就跑。 交代完徒弟,李公公继续安慰探马:“你再坚持坚持,补汤马上就来,你放心,给伱大补,就算产后虚脱的妇人,也准保给你补回来!” 探马:…… 许念平:…… 皇帝:…… 探马累是累,嗓子也冒烟,但是他精神亢奋得很,他也不想现在就下去休息,于是艰难抬起手,想往怀里掏,可是胳膊和手也不听使唤,一路抓着马鞭缰绳早就麻木了。 许念平干脆伸手去他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是大半截新鲜人参,还是咬过的。 探马舔了下唇,许念平很犹豫:这玩意儿能直接啃?但是看到探马眼睛一直盯着,便递到他口中。 探马咬了一大口,又咬了一大口,再闭眼睛喘了口气,声音如砂砾般传出来:“活过来了!” 然后挣扎着向皇帝伸手:“皇上,沃斯大军……嘿嘿,嘿嘿嘿嘿……” 皇帝:这人……什么毛病! 李公公:怕不是累疯了?傻笑个什么劲儿? 许念平已经抬手,准备给探马一個嘴巴子,一般失心疯的人,狠抽一巴掌,差不多能给抽回来。 探马依旧笑个不停,却坚持说道:“皇上恕罪,可是……嘿嘿嘿嘿,您听也得高兴!” 高兴?皇帝想,那就可以等等,不用急,便吩咐:“赐座!” 那边小太监不但带来人参乌鸡汤、红糖小米粥、请了太医,还叫进来两名殿前侍卫。 于是,这名探马享受到连他们将军都没有的待遇——小太监给喂汤水,太医给把脉,完了后还有两名侍卫帮忙按摩胳膊腿。 一刻钟后,大概是肌肉的酸痛缓解了些,也可能是生嚼人参起了作用,探马连粥都没喝完就给扒拉开,重新跪地:“皇上,小的缓过来了…… 皇上,临洋侯的家丁带着从临洋县招募的五百名民夫,运来五百门火炮; 那家丁说,让俺们裴将军派出一千名兵士,两人一组,负责一门炮,轮流往里放炮弹; 俺们裴将军听着都想军法处置那个家丁了,这也太潦草了吧?当过年放爆竹哪? 可那家丁竟然跑上城头,亲自操作了一下……就见他让人把炮架起来,然后对着沃斯人那边举了个大拇哥,就这样……” 那探马竖着大拇指,就像要给皇帝点赞似的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那炮口斜指向天,然后把炮弹往里一放! 完了就‘叮!’那炮弹就落底了,我们还没明白咋回事儿呢,三里多地外就‘轰!’地一声,完了俺们就见到那地上升起一圈尘烟!” 皇帝一下子坐直:“多远?你再说一遍!” 探马:“三里多!厉害吧!俺们将军都说老厉害了!” 皇帝:“那伤亡如何?” 探马:“没伤人,那边是空地!皇上,沃斯兵马在十里外扎营,但是每天都往咱城下派出几千人投掷石弹,说是练兵; 俺们要是骂得狠了,他们投掷的石弹里就会掺上火药弹,虽说打不到城墙,可是常会把城墙震得颤悠。” 皇帝:“你们将军是干什么吃的!” 探马马上维护他们将军:“皇上,您不能怪俺们将军,将军又没接到命令,不能擅自发兵啊!” 李公公都替他捏了把汗:这是谁带的兵啊,胆儿也、忒肥了!当着皇上的面敢这么说话,你知不知道,皇上要是下令,你们将军也没命? 皇帝却是没想那么多,怒斥道:“沃斯人投弹,你们又不是没有炮,因何不还击?” 探马一脸委屈:“皇上,就咱们那‘没良心炮’,是真没良心! 赶上下雪天,不但点不着火,就算勉强点着了,也是白给人家送火药包,那玩意儿根本也不炸呀! 倒是让沃斯人白捡去咱好几百个火药包!” 皇帝更怒了:“他们能炸,你们的怎就不能炸?!” 探马更委屈了:“那俺咋知道啊?连俺们将军都整不明白呢; 不过后来整明白了,沃斯人的火药,不是装在石头壳里就是装在坛子里,不咋受潮,俺们的火药包都是拿布包着的,容易受潮; 所以俺们将军也不敢再浪费火药包了,都是把那玩意儿提前拆开,连烘带烤地给整干燥了重新打包; 可是想烘干,那可费老劲了,热了就炸,不热还不干,俺们都说,伺候自己爹都没那么精心过! 用一次费好几天的劲、用一次费好几天的劲,完了还打不着人!” 皇帝:“为何打不着人?” 探马:“那玩意儿最远都不到两箭之地,沃斯人一看我们把炮架上,他们掉头就往回跑! 再说也没下令开战,咱也不敢真打中人家! 可两边天天就这么轰来轰去,谁也打不着谁,倒是咱们城头底下堆的全是石头! 人家半夜再把石头偷回去,第二天接着用投石机投掷; 不过晚上他们来运石头的时候,咱们倒是用弓箭射中他们一些人,都到墙根下了还不射杀?万一爬上来呢? 可他们人一被咱们的箭矢射死射伤,马上就朝咱们投掷火药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一章上回说到…… 这可真是个死循环了。 两国士兵暂时不能交战,便在边境上相互挑衅,沃斯方不担心激怒大宣,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大宣却不想做赔本买卖。 对方用石头,己方用箭矢和火药包;对方的石头可以循环使用,己方放出去的箭矢和火药包却没机会拿回来。 最后就是相互挑衅半天,己方不占优势不说,还被气得够呛,很伤士气。 皇帝听懂了,可也更气:“说的都是些什么?!朕问的是,临洋侯的炮既然能打出三里多地,因何没有伤亡?!” 皇帝有意转移话题,探马当然听得出来,便也不再坚持刚才的话头,反正将军让他说的,他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能当探马的,放在楚清那个世界叫做“侦察兵”,必然都是些身体素质好、反应机敏、观察力、判断力都超强的人。 所以尽管看着挺傻,说话也大大咧咧没规矩,可是戍边守将交待的任务,却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 因“没良心炮”产生的伤亡,也交代清楚了,免得回头将军还得获罪。 探马道:“回皇上,他们在十里外扎营,每日只派几千人到城下。” 这话刚才就说过,不过皇帝问啥就得答啥,但是还不能表现出刚才说过的样子,这也是裴将军教的。 探马又傻乎乎笑:“嘿嘿嘿嘿,皇上,您可不知道,老招笑了!就那一炮放出去,也太快了,俺们都没回过神,就别提沃斯那帮蛮子了! 他们听到后方有爆炸声,还以为自己后方部队的火药炸了呢! 俺们在墙头上就看见下边的蛮子们发半天傻,接着有个首领模样的人叽哩哇啦一顿喊,就有人骑马往回跑查看情况; 这时候,俺们将军可回过神儿了,马上便让人把临洋侯家的炮架上城墙!” 皇帝这时候想起来问:“还是‘没良心炮’?” 探马答道:“不是,他们说叫迫击炮,长得也不一样,那炮筒子,也就娘们儿胳膊那么粗,嗯,还得是胖点儿的娘们儿; 炮弹也不是拿布匹包的,是铁壳的,像個大水滴似的,带尾巴,尾巴就像箭羽; 也不用点火,就头上尾下往炮筒子里一扔,一股青烟,完了三里地外就爆炸,你都看不清是咋飞出去的! 俺们将军一反应过来就让把炮往城墙上搬,临洋侯家丁就让搬上去一百门炮,说足够了,不然还得往下抬; 炮一搬上去,沃斯蛮子就呼呼往回跑,跑到两射之外就朝俺们打唿哨、喊脏话,还有人脱裤子对着俺们城墙方向撒尿; 他们还以为又得像以前那样,打不着,完了俺们自己还被炸死炸伤呢! 俺们将军气得,就让放炮,那个家丁就这样……” 探马说着就挣扎站起来,比划装填炮弹、再捂耳张嘴蹲下的动作,只是他还是太虚弱,刚下蹲就坐到地上,赶紧解释:“皇上,不用坐下,就蹲着,完了马上还得站起来往里放炮弹呢!” 探马说得嘴角上都积了白沫子,可他亢奋哪,他五天六夜马不停蹄,这么大的新鲜事愣是没机会与人炫耀,快憋死他了都! 干脆,他也不起来了,就坐在地上,还想继续说,这时有小太监与李公公小声禀事,李公公便请示皇帝:“皇上,鸿胪寺卿杜大人等求见!” 看来探马一路喊着捷报进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杜绍义率着谈判组赶紧进宫听信儿。 皇帝便让都进来,而小太监也机灵,麻溜儿给探马把红糖小米粥灌下去,还小声叮嘱:“你那人参还有没?赶紧再啃两口!一会儿大人们进来,肯定要从头再讲一遍!” 那成啊!当然没问题了!讲多少遍都乐意,太刺激了有木有! 探马掏出人参,把剩下一小截全给嚼了,还问呢:“临洋侯家丁给俺的两根新鲜人参,这下全给吃了,你说,皇上能补给俺不?” 小太监:“……” 李公公这时想起一件事:“裴将军没有军报呈上?就让你一人跑回来说嘴的?” 探马一拍大腿:“哎呀!俺给忘了……在俺……”说着就往怀里摸,都摸到肋巴骨了才掏出来:“嘿嘿,怕丢,塞到里面去了!” 探马心说:不能先拿出来啊,先拿出来,谁还听俺说话?俺们受的委屈咋能让皇帝知道?! 就那些“没良心炮”,临洋侯家的人都看不下眼! 要说工部做的那些炮,百家兴在裴将军那里看到了,就是他带着民夫去的前线。 用百家兴的话形容那些炮:“嗯,挺好看的!” 啥意思呢,就是说炮筒子擦得锃明瓦亮;底部用来做发射药室的榆木墩子和缓冲后坐力的板子也是磨得十分平滑,上面竟还雕了花! 雕花哎,放不了几炮,那板子就顺着雕刻痕迹裂开! 也不咋想的! 关于这一点,在杜绍义等一众官员进来后,探马又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虽然人家并不关心这些,他们只想详细听前线炮轰的经过,要了解沃斯人的态度和动向,以做谈判的资本。 可皇帝却是听进去了,就免不了“怀念”了一下郑春秋,恨不得把他从土里刨出来鞭尸。 探马这阵儿体力不行,可人参赋予他强大的亢奋劲儿:“上回说到,俺们将军命人将炮抬上城墙,霎时,百门炮筒齐刷刷指向天空; 每门炮两侧各站一个兵卒,裴将军大喝一声:‘放!’一名兵卒就往里放一个炮弹,然后马上蹲下,另一个兵卒就抱起炮弹再往炮筒里装…… 那炮才好呢,都不用点火,直接往里扔炮弹就行! 沃斯蛮子一开始以为俺们的炮不灵,打不着他们,还站那儿起哄呢,还是他们的首领反应快,立马意识到咱射程太远,呼喝着让快快逃命! 哎哟哟!那家伙给沃斯蛮子轰的,朝俺们撒尿那个,直接给吓成大傻子,裤子都不提,光着大屁股就跑! 跑一步就被裤子绊住摔一跟头,完了他爬起来再跑、再摔,就是想不起来提裤子! 还别说,你们看他们一个个卷毛大胡子埋了吧汰的吧,那大屁股还挺白,老招眼了! 哐哐哐哐俺们这些兵卒就只管往里装炮弹,没一会儿抬上城楼的炮弹箱子便空了! 俺们将军就让再往上搬,但是临洋侯家的人就不让了,他说,反正把他们吓尿了就行了,省着点儿,让把城门打开,把炮推出去轰; 说是他看见炸死一队蛮子,好像是给城门楼子下这帮投石头的蛮子送饭食的; 俺们谁也看不清,太远了,但是临洋侯家人手里有个筒子,拿那玩意儿能看见,还给俺们将军看了; 俺们将军这才下令开门,推炮! 蛮子那顿跑啊,那大白屁股……”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二章七里半 杜绍义他们听得很认真,虽然认真得脱离了初衷。 他们的本意是要通过探马的描述,找出与沃斯人谈判时能起到一击毙命效果的点。 可他们听着听着就全情投入了:啥玩意儿?那炮都不用点火的? 也怪探马,说着说着就把自己搞成说书先生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一头俺们没打够炮,却得听令给搬下城头; 另一头,俺们将军就嗔怪临洋侯家小气,说既然那么多箱炮弹,咋不让用呢?不让用你大老远运来干啥? 临洋侯那家丁偷着跟俺们将军说,他家就能买到那些铁,也就能做出那些炮弹,反正咱炮轰过去就是震慑对方的,用不着浪费那么多炮弹; 得留着追他们屁股后面打,打得他们完全没了士气才行,说上回炮轰一次给他们吓破胆,这次要是不能比上次更吓人,他们就不能长记性! 既然是震慑,就得给震慑到再起不了造次的心思!” 为啥探马要“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因为这一枝是百家兴让他表的。 百家大哥可是好人,要没有百家大哥给的两根一拃长、大拇脚趾粗的人参,他早在路上累死了。 临行前,百家大哥一边给他往包袱里塞肉干和人参,一边与他讲:“你得吃饱,不然在路上累趴下,完不成任务不说,还得治罪; 我们侯府粮食都拿去赈灾了,家里也没有细面饼子给你带,这些肉干和杂合粉饽饽是我从弟兄们手里凑的,你就路上吃,好歹抗饿; 感觉顶不住就啃一口人参,你别推,拿着! 哥跟你说,现在是人命最金贵,啥玩意儿也没命值钱,人参再好,它也不顶饱不是? 咱侯府不差钱,就是搞不到粮食,人参算个啥! 伱要是能见着皇上,还能有机会同皇上说上话,万一听皇上怪罪咱侯府不尽心,好歹就帮忙给说上一句…… 不是临洋侯不尽心,是咱侯府弄不来铁,咱家连要卖的锅具、农具啥的全都给熔了,才搞出这些炮和炮弹; 就算临洋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你说是这个理不?” 这么一说,探马便“明白”了——连他们将军都嫌临洋侯小气,怕是皇帝也会那么想,那可就太冤枉了! 不说别的,听百家大哥这话音儿,临洋侯又是自掏腰包来打仗的!哪能这样可着一只羊薅毛?说不过去呀! 说书的嘴、唱戏的腿,凭借的全是专业功夫,侦察兵出身的探马小哥,明显是一专多能的复合型人才,在不经意间就把众多人需要向皇帝传达的思想,融汇于他的讲述中。 探马继续讲道:“俺们往城楼下运炮的时候,下面另外四百门炮已经被推了出去; 那场面……唉,咋说呢,俺估计整个新伦州的手推车怕不是都给划拉到俺们城楼下了吧? 反正那些民夫,推着手推车呜嗷疯喊着就往外跑,比俺们这些当兵的都不弱! 把蛮子给吓得! 他们想往回跑呢,不敢,因为刚往他们后方轰过一阵子大炮;往前跑,咱们推炮的民夫又嗷嗷叫着冲出城门,只好四散逃命; 俺们跟随民夫一直跑了三里地,皇上,诸位大人,您们猜猜,俺们看到啥了?” “看到啥了?”除了皇帝,几乎异口同声,连李公公也不例外。 皇帝张了张嘴,口型做了一半,好歹没出声音,算是保住点面子。 探马:“一地小弹坑,都不大,也就菜盘子那么大吧,可是那里躺了一地人,都死了,不过多数都是囫囵個的尸体; 还有六辆马车,车上原本装的都是馕饼,结果撒的满地都是,应该是来给送饭的小队,被咱的炮给轰地上了! 俺们一看全给捡起来了,现在粮食多紧张,饼子可不能浪费!” 皇帝鼻子快气歪了,正听着起劲儿,结果听到什么了?一群当兵的不干正事儿跑去捡饼子,一堆民夫倒是推着火炮追蛮子? 探马小哥吧唧了下嘴巴,仿佛提到饼子就觉得太干:“沃斯蛮子总说缺粮食,俺看他们伙食好滴很! 他们还有麦面馕饼吃,俺们吃的啥?俺们吃的是咸菜粥!人家还有干的吃,俺们半个多月都喝稀的! 对了,能给口稀的不?渴死俺了!” 待又灌下一碗鸡汤后,力气好像又充足了些,接着说:“扯远了,还说回放炮,这时候俺们距离沃斯蛮子也就六里多地,可就是看不见他们; 因为啥呢,那片地不是平的,中间有些高,是一道横向的坡垄,他们就在垄后; 俺们往前又推进将近二里地就不敢再前进,万一他们骑兵一个冲锋过来,俺们这才千八百人,不全交待了? 可不前进又看不到他们,咋打? 话说前后脚,五百门炮全都运到了,临洋侯家的那个家丁就让架迫击炮,一字长蛇阵地排开,这次炮筒子几乎快正对着天了; 完了不用俺们将军下令,那个家丁把手掌往下一劈,哐哐哐哐,又是一顿轰! 你们猜咋样?算了,你们别猜,别说你们猜不到,俺们当时都以为自己长了双假眼珠子! 你说那炮筒都快垂直指天了,俺们都以为放炮不得炸死自己?结果,那炮轰轰就在那坡垄后面炸了!隔山打牛啊! 这一爆炸,紧接着就起火,原来,那坡垄后面是他们的粮草,让俺们的炮给烧着了! 他们利用地势和粮草、还有火药和石块,围出一片比较挡风的区域给他们首领安置帐篷, 哎哟喂,沃斯人哭爹喊娘的动静哟!隔着好几里地俺们都听得见!” 其实听到这儿,基本也就知道最后的结局了。 一道横坡,另外方向便是粮草和火药,粮草烧了,得救火,又怕火药那边也被轰炸,还得冒险抢救火药; 另外,十万大军的马匹,就算受过训练,连火圈都敢钻,可是它们的主人率先慌乱起来,马匹还能保持镇定?最后还是惊了马群。 探马小哥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次‘军演’很成功,到现在边关城门外七里半的地方还都是俺们将军在驻守。” 这七里半,按说都是荒地,有啥好驻守的,回城门关就不行? 这里有个缘故,当时沃斯人粮草尽毁、人仰马翻,为了保证不点着他们的“飞火面儿”,不得不撤退六十里。 百家兴便指着那道坡垄对裴将军说:“城门到这儿,七里半;别看七里半不大,那也是临洋侯打下的疆土,大宣从此边境线东扩七里半,守不守得住,裴将军,这就看你的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三章一炮巡疆,三言安邦 一通汇报,口干舌燥,探马小哥最后说着说着没动静了,太医一把脉:“疲累至极,虚脱昏迷。” (话多也伤身。) 探马终于获得休息的权利,被抬下去自不必提。 皇帝和臣子们却是各自沉默,若有所思。 整场听下来,皇帝总结的是:临洋侯没铁、临洋侯没粮、临洋侯开疆拓土七里半; 杜绍义的“谈判天团”笔墨纸砚铺满地,最后只就记了四个字:漫天要价。 何谓漫天要价?都赢成这样了,还有啥可谈的?只剩下漫天要价,让沃斯国吐血呗! 要说杜绍义对他媳妇说的“上次谈判结果不好、鸿胪寺赶紧解散”的言论不愤,其实也有道理。 上次为啥不敢放开手脚谈判?不就是因为工部发现“没良心炮”的使用弊端吗? 工部仿制许久,都不能攻克“技术难关”,这就是军事上底气不足,当时礼部尚书生怕与沃斯国真的谈崩了再打起来,所以有些畏首畏尾,是情有可原的。 不然真打起来,到底要论谁的责任去? 那时他还庆幸自己不是谈判正使呢。 但这次就不一样,临洋侯鼓捣出新炮,不用点火,也不炸膛,直接填装弹药,两炮之间间隔短,射程却很远,甚至可以做到“隔山打牛”。 若工部把这个炮仿制出来武装全军,那还怕啥?直接学螃蟹,横着走便是。 所以,谈判组成员现在都自信得很——总算可以踏实地回家睡上一觉,不用扎推熬夜开会了。 杜绍义更是高兴,他急着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媳妇,到时候他就这么跟媳妇说:“你瞧好吧,为夫定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上国之风,也让你好好瞧瞧我寺卿大人是真汉子、纯爷们儿!” 杜绍义的谈判团個个胸有成竹地回去了,他们都打算回头就在谈判桌上一展国威。 沃斯使团消停得很,因为他们收到大军溃败的消息,消息十分详尽,详尽到他们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消息是大宣皇帝派人通知的。 皇帝这边听完汇报,直接派那名让探马小哥见缝插针补充食水的小太监,由许念平陪着,去馆驿把这个捷报讲给沃斯人听。 那小太监机灵,也能说会道,关键是他当时一直在场照顾探马小哥,把所有内容都听全了,能绘声绘色把沃斯人气个半死。 再有许念平护着,就算沃斯人气急败坏动粗,许念平也能护着他不挨欺负。 谈判双方都请了助力。 杜绍义亲自上门,请楚清坐镇,说楚清啥也不用说,坐那儿喝茶就行,就是没敢把心底那句“让他们见见活阎王,吓死他们”说出来。 沃斯使团则是请了一位馆驿里的差役小子做翻译,而不用礼部派给他们的通译。 他们觉得需要一名翻译拉开舌战的频率,不然大宣人叽哩哇啦语速太快,他们跟不上节奏,一点气势也发挥不出来。 选择这个大宣差役的原因是,那小子听话,上次使团的人让他去买宝清祥的帕子用来擦屁股,那小子连个屁都不敢放,自己掏钱给买回来的。 而且小子沃斯话说得好,比通译说得还地道,还能听懂不少沃斯人的俚语,能准确传达他们的意图。 谈判双方自认都做足准备,再次坐到谈判桌上。 楚清依旧坐在上一次的位置,对面依旧是沃斯王。 “我们……”沃斯使者刚出声,就被楚清的声音打断。 楚清转动着茶盏,眼睛盯着漂浮的茶叶,脸却是朝向沃斯王,懒洋洋、轻飘飘地说道:“知道了?还打不?回去吧!” 连个正眼都没给沃斯正使。 然后楚清起身,准备走了,有啥可谈的? 但她毕竟是杜绍义请来的,总得有个交待。 于是对杜绍义说道:“杜大人,真没啥可谈的,该要啥要啥,再问问他们都有什么矿,挑一个,要开采权五十年!” 沃斯王眼角一抽:五十年?!这是盯上我沃斯什么矿藏了? 然而,楚清又说道:“然后,再替我传达一下对他们王上的谢意——他上一次提娶我,我就得个侯爵,这次又提,皇上答应给我公爵; 感谢他们王上对我的厚爱,期待沃斯王再次求亲,没准儿下次我能搞个王爵!” 沃斯使团:…… 最后,楚清似不经意地扫视一圈沃斯使团,这个扫视,从沃斯王起,到沃斯王止,然后左眼一眨,算是还给沃斯王,说道:“公爷我走了哈,回见了您哪!” 楚清让杜绍义要采矿权,而不是玉矿的采矿权,杜绍义瞬间就明白其中深意:玉矿要不要都行,要来你们也开采不出多少,再说,盛世之时玉石值钱,眼下局面混乱,不如找个实惠的矿,多要些开采期限。 杜绍义亲自把楚清送到门外,一边告别一边由衷赞叹:“楚公爵果真大才,可谓是‘一炮巡疆,三言安邦’!还有,您提醒得太及时了,下官马上回去通知他们,那下官就不远送了!” ************** 楚清的言行,自然很快就传到皇帝耳中,皇帝感觉楚清有些飘:“一炮巡疆,三言安邦?哪三言?知道了?还打不?回去吧?” 却又觉得飘得有道理——开疆拓土七里半嘛! 现在,又为朝廷提出要沃斯一处矿藏的五十年开采权,可见此人还是很为朝廷打算的。 只是那炮……怎么与楚清提一提呢? 上次没良心炮的图纸是五万两银子买的,工部给做成那个熊样儿;这次是迫击炮,得多少银子?工部又能做出啥样儿来? 探马说那炮炸出的炮坑才盘子大小,那威力应该不大吧?能便宜点儿不? 不对,那炮坑是不大,也没把沃斯人炸碎,但是个个都被弹片穿体而亡,能说威力小? 关键是,那炮的射程远、隔山打牛啊! 皇帝正胡思乱想着,李公公提醒说临洋侯求见。 “皇上,臣超额完成任务,请皇上明示:臣是在京都受封、还是回封地受封?”楚清问道。 确实超额,七里半么。 用不着这么直接、这么着急吧?皇上眉头都皱成一坨了:“临洋侯很着急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四章拖延 楚清:“是,臣急着去南方,臣往那边输送了一批杂合粉和干海货,用以代替粮食赈灾,已经到了,却听说被山匪打劫了!” 皇帝一愣:“什么?” 想了一下,皇帝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听说楚清到处收购橡子果、玉米芯什么的做“杂合粉”,说是要用来救助灾民。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粮食紧俏、粮价太高,楚清这个办法要是行得通,没准还能把粮价打下来呢。 楚清说道:“臣希望尽快受封,臣也好有更大的名头去剿匪!” 这笔交易是早就说定了的,君无戏言,皇帝自不会赖账,可楚清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却让皇帝不好开口讨要迫击炮的图纸了。 不过,皇帝也不会让楚清痛快就是了:“临洋侯稍安勿躁,朕还有件事要命你去做。” 皇帝现在隐约、不,是明显感到楚清不再听话,很想给她些教训——朕有事命你去做,朕是皇帝,命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何事?我看看有没有档期!”楚清答,顺便解释:“档期,就是我的行程安排。” 李公公肝颤——胆儿是真大! 想起前几天给楚清摆的那次接风筵上,楚清就已经挑明这一对“向来和谐”的君臣关系,已经转变成“讨价还价”的合作关系,皇帝皱了皱眉。 那时候他有内乱外战之忧,现在……外战之忧算是解了吧?那么…… “皇上,有急奏!”御书房外的值守太监禀道。 李公公过去,接过一份加急奏报呈给皇帝,皇帝粗粗一扫,视线便凌厉地盯住了楚清。 奏报是两份,分别是崇鱼府和佳兴府呈递的。 崇鱼府的奏报内容是:临洋侯派往崇鱼府的运粮队遭遇山匪,为保护粮食,双方激烈争斗,山匪利用地形优势,将临洋侯的运粮队困在山脚下。 那里因山体塌方,原先本是通畅山道,现在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堵死了。 佳兴府的奏报内容是:临洋侯之子于山脚炮轰不断,震得当地百姓人心惶惶,府衙派人查探情况,说是临洋侯之子为营救自家粮队,要开路剿匪。 两份奏报,报的是同一位置:崇鱼府与佳兴府交界处的山沟。 “炮轰不断”,皇帝琢磨奏报中的字眼:“你儿子出门也携枪带炮?” 楚清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宝?携枪带炮?皇帝那奏折上,难道提小宝了? 楚清早已算好日子,昨天或今天,崇鱼府那边怎么也该有奏折到皇帝手里,汇报山匪劫楚家粮队一事,她也坚信皇帝现在手里的奏折就是汇报这件事的,可没想到皇帝问的竟是小宝。 楚清心说,我儿子不止携带长枪,他还携带火枪呢,嘴上说的却是:“是啊,不然我们娘俩活不到今天。” 皇帝:…… 大宣朝廷对兵器的管制,对楚清来说就是“没有管制”。 连擦边球都不用打。楚家就不使用和仿制朝廷的制式武器,别说不仿制,密侦司的制式武器之一——绣春刀,还是出自于楚家呢。 而且以楚清的地位,没人去和她追究“民用武器”来源和数量,楚家也从不私售武器——一般都是送。 所以想从武器方面找楚清的麻烦,不太容易。 但楚清一句话,就让皇帝连这心思都没有了:人家那话就差明说“想我死的人里面也包括你”。 楚清不管皇帝怎么想,接着说道:“您瞧,还是侯爷的儿子呢,就这么被欺负!” 李公公在旁边轻咳了一下,想提醒楚清收敛点。 楚清看他一眼:“李总管,伱也这么认为吧?” 让你出声,烦人! 李公公:“呃……谁敢欺负临洋侯的儿子,您说笑了。” 楚清大摇其头,指着皇帝手中奏折:“不是说笑!你看,皇上刚接到的奏折,肯定就是说我儿子的,不然也不会问什么携枪带炮; 既是地方上奏的加急折子,没人过问山匪之事,只盯着我儿子携枪带炮,这还不是欺负? 自我归来,至今未能与我儿见面,我儿也始终在山区里帮忙清路、运送物资、无暇归家; 如此情况下,不提山匪之事,却上奏什么枪炮,这难道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连皇上带地方官,都被楚清圈到“欺负人”的那一伙,必须先给这些奏报定个性。 不能怪楚清如此做想,她没想到小宝不在海岛待着,竟然跑回来了! 楚清已经计划好,边境和内地要前后脚的开炮,起到沃斯和大宣两边震慑的作用,但是这個计划的参与者并不包括小宝。 如果说,两边都吓唬住了,楚清能确保楚家今后能于比较平稳的状态,那时宝再回来,她还不担心。 可现在不是时候啊! 震慑大宣,动作轻一点、重一点都是万分凶险的局面。 轻了,起不到震慑作用;重了,朝廷万一使下雷霆手段一股脑把楚家端掉咋办? “皇上,臣现在就得走!不然前有狼后有虎,我儿子被人欺负成啥样还不知道呢”楚清说道,之前是不想在京都多待,现在是真的心急了。 前有狼后有虎,这是把山匪和官府当做一丘之貉了。 皇帝又看了眼手中奏折,奏折上有更难听的话,说小宝的炮不走直线,可以打到山坡后的土匪窝,把土匪惊走、让官府扑空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种火器太过凶残,“后患”无穷。 佳兴府衙与小宝交涉,说土匪自有府衙剿灭,希望小宝上缴火炮,不要让百姓担惊受怕,他们已然被天灾祸害的苦不堪言,不要再被人祸逼迫的没了活路。 可小宝非但不听,还与官衙形成对峙局面,所以佳兴府的奏折是请求支援的。 皇帝不动声色,并不把奏折内容告诉楚清,而是说道:“这样啊……朕原本打算待与沃斯谈判之后再为你好好举办授爵典礼; 一来,上次你受封为侯,只凭一道圣旨,连个仪式都没有,实在是过于草率,朕这一次想好好为你操办; 二来,也是为损一损沃斯人的脸面; 三来,如今正在谈判,礼部想也忙不过来,而且你的封号,也需要好好斟酌; 不过,既然你如此着急,不肯在京中久留,这样吧,正好沃斯使团中有二位使者需要先行回国筹备赔偿事宜; 你便辛苦一趟,先护送他们前往新伦州,免得他们沿途再生事端,然后转道去佳兴府,也耽误不了几日; 上一次,不也是你押送、哦不、护送沃斯人出关的吗,这次还是交给你,朕才放心哪; 至于授爵仪式,朕让礼部尽快拿出章程,即便你不能回京,朕也会让你风风光光受封!你看如何?”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五章精准打击与范围魔法 楚清同意了。 她怕自己态度过于强硬,会激怒皇帝对小宝采取动作。 小宝不在大宣,她怎么强硬都不害怕,现在,小宝在大宣。 反正只要能尽快出京就行,在京都,她太受瞩目,很多事情做不了,而小宝那边回来多久、麻烦发生多久,她都不知道,再急,也不能马上飞到小宝身边。 但是只要出了京都,就方便她与楚家人联系,尤其是押送沃斯人的路线是一路向东,更是要经过吉州,她想派人支援小宝就更加方便。 其实皇帝如此决定,也是个缓兵之计。 如今的楚清让皇帝有所顾忌,他需要几天时间确定佳兴府所奏之事的真伪。 若在以前,皇帝会果断找个由头把楚清扣在京中,毕竟佳兴府衙提醒的“后患无穷”的确也是皇帝所虑。 “谋反”之事是帝王禁忌,必须慎而又慎,但有风声就会严查。 可是对现在的楚清,皇帝不能再肆意行事,所以拖延几日,手法相对和缓得多。 而沃斯使团的确有两人提出要返回母国,理由也过硬,因为他们真的需要筹措物资。 挑衅在先,威胁在后,最后却落得溃败逃窜,沃斯人将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只会比上一次更重。 虽然还没有完成谈判,但这个结果是肯定的,以沃斯国的财力,还真需要回去准备准备。 这都是表面原因,真实原因是,沃斯王得赶紧回去。 他觉得,楚清肯定是怀疑他身份了,否则不会那样针对他,之前没有戳穿他,应是出于为她自己考虑不招惹麻烦。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没料到楚清一边与使团周旋,另一边却拿出大杀器把他六十万军队连轰带吓的直接搞溃败了。 最可恶的是,楚清把他的粮草给烧了一大半! 开春的时候是沃斯粮食最紧缺的时候,他的军队却损失大半粮草,还打個屁! 这就不得不说说沃斯使团接到的消息了。 大宣皇帝派人去给他们通报的信息,虽然已经让他们惊讶、愤怒得不行,却依旧抱着侥幸心理,因为毕竟大宣是敌国,为达成目的不惜夸大其词也是正常手段。 可在第二天他们就接到己方传回的消息,比大宣告知得还要惨:并非只烧掉一部分粮草,而是大半! 因为大宣人用的炮,竟然能隔着坡垄“盲打”! 只轰炸到粮草引起火灾他们还能抢救一二,可是他们炮轰的范围太大了,炮弹碎片竟引起他们堆放飞火面儿的帐篷,那可是火药库啊! 关于这一点,楚清是知道的,因为皇帝收到捷报的时候,楚清也收到来自百家兴的传信。 当时楚元还赞叹呢:“老大,咱这炮准头儿实在是好,想烧他们粮草就烧粮草,想炸他们火药就炸火药!” 楚清就苦笑:“这分明是歪打正着!咱们的炮还是过于简易了,没有膛线、后坐力也解决得不够,炮弹准头儿其实很差; 炮筒内密闭得也不好,否则射程至少达到五六里地; 能够让沃斯人损失如此大,不是咱们能做到精准打击,而是五百门炮打击范围太大! 你们知不知道,就咱家的炮,连着五发炮弹,能落进同一亩地范围内最多两发? 是准头儿差造成的范围大,才能烧到他们的火药和粮草,也有另一种可能,我猜……” 楚元:“我可不觉得差,迫击炮的准头已经很好了,不比没良心炮强?你说的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卓耀先想到了:“他们有私心?” 楚清点头:“应该是。” 甘来:“啥意思?” 楚清示意卓耀说说看,卓耀便说道:“如果我是沃斯人,知道敌人有远超自己实力的武器,为数还不少,那我不会做无谓牺牲,我得保证自己的拥兵数量; 具体做法就是向朝廷夸大敌方实力、并且多报损失; 比如烧毁一石粮草,我会谎报十石,那么多出来的九石,我就带回自己部落,保障我部落子民在粮荒的时候能存活下来更多人。” 应该说,楚清他们猜得大差不差。 沃斯使团先行回返的两人,正是因为这个才着急的。 沃斯王不介意各部落谎报军情,就怕他们没这个心眼儿!保存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与沃斯王同样想法的还有朝臣们。 他们不但不反对楚清进爵,而且也没有发出质疑楚清私造大杀器的声音。 楚清揍沃斯人,不禁是在朝堂上,边境上揍得更狠,如果楚清用她的大杀器去揍他们的家族呢?不是不可能吧? 所以楚清在“护送”沃斯王上路的时候,很多朝臣都来送行,不但交代护送沃斯王的大宣官员队伍要好好照顾楚清,甚至有人还出钱给楚清的私人护卫队送上不少吃食。 楚清都感慨:不是朋友多了路好走,分明是路走好了朋友多! 你挑着担,他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郭正彪的侄子跟着楚清吃香喝辣。 这次“护送”,楚清要了郭正彪的侄子做随行,理由有二:一、这小子沃斯语说得地道,而且在馆驿办差,也更了解他们习性;二、楚清不想与沃斯人直接对话,嫌跌份。 有了这趟出差机会,且沃斯人和楚清都肯定过小郭的翻译水平,再有楚清与鸿胪寺卿打过招呼,小郭翻译这次差事办完,将进入鸿胪寺,成为一名通译。 这算是楚清给郭正彪的回馈吧。 郭正彪为她着想、给她提醒,又比较看重这个本家侄子,而他这个侄子也确实对得起他,有消息会通知他,那楚清帮一把,总是帮郭正彪多一个在京为官的帮手。 做馆驿的差役,只算合同工;但成为通译,却是有了从六品官职,这可是为数不多不需要科举考试就能当官的职位。 (学好一门外语的重要性) 过去,小郭翻译还提防楚清给他堂叔带来麻烦,如今相处下来,还挺感谢楚清的:“临洋侯,多谢您在寺卿大人面前为我说话。” 楚清则笑说:“我总不能让你在我的店里白花钱嘛!” 这是说小郭曾在宝清祥买过帕子的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六章冲谁来的 楚清一路上安安静静,沃斯王却让他的同伴时不时搞点动静出来,一会儿嫌伙食不好,一会儿嫌赶路太快、休息不好。 总之,想尽一切手段想与楚清“私聊”,只是,朝廷的护送官员和队伍为楚清马首是瞻,楚清不理睬,他们就拒绝沃斯王,反正他们也不知道队伍里有沃斯王。 开玩笑,楚清着急去找儿子,谁有耐心管他吃不吃得好? 最关键的是,队伍里有甘来啊! 闹呢,沃斯王那老东西差点儿把楚清和甘来这姐俩闹成娘俩! 不知队伍里有谁是盯着自己的,又有谁是盯着沃斯人的,为了减少与沃斯人的接触,也为了避免大宣官员凡事都请示自己来规避风险、逃避责任,楚清每天都只与自家人在一起。 吃饭的时候会叫上小郭,同僚家的孩子,怎么也得给些照顾。 派出去给小宝送信的“小甘甘”,早上去,晚饭前就竟然就回来了,可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遮挡的建筑物都没有,楚清只能不时拿眼睛往天上踅摸,也不敢吭声让它飞下来。 楚清想着,反正大家的目标无非就是在自己和沃斯人身上,那干脆自己就把目光都吸引过来好了,于是便道:“趁天没黑,就地露营!咱今儿改善伙食,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一听楚清要亲手做饭,最高兴的就是楚家人,登时便欢呼起来,一下子就把众人目光都吸引到楚清这边。 楚清亲自操刀,大宣官员便赶紧过来陪着忙乎。 现在,整个队伍品级最高的就是楚清,听说过些日子侯爷都不当了,进爵当公爷,在京中倒是无所谓,可如今在路上,最好还是敬着点儿,还指着万一出状况、让官大的抗雷呢。 再说,能蹭顿吃喝也是好的。 话说他们过来就是来添乱的,啥也不会干,只能站边上陪聊,可楚清用他们陪吗?嫌烦还不够呢! 大宣官员一:“哎哟,临洋侯切的这是什么呀?下官还没见过!” 楚清:“橡子糕。你若有空帮我剥蒜吧。” 大宣官员二:“没想到临洋侯竟会做菜,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楚清:“我也会做官。你若有空去看看沃斯人那边,别让他们生乱子!” 楚清把人们指使个遍,让大家都忙活起来,然后让飞毛腿甘来溜出去把“小甘甘”的信筒给拿回来。 沃斯王掀开马车帘子,眯眼看着楚清忙碌的身影,琢磨找個什么借口凑过来。 他实在想问问那炮是怎么回事,就算楚清不嫁给他,但是可以与他合作生意呀——军火生意。 天黑的还是快,火把已经都点了起来,围成很大一圈,旷野中火光摇摇晃晃,唯独楚清这处光亮稳定,因为楚元贴心地给带出几盏玻璃提灯。 盘子大的橡子糕托在手上,楚清抖动着匕首切成带着波浪纹的厚片,大宣的官员还在陪聊:“临洋侯,您可小心些,莫要切到手!” 楚清干活的时候,最烦有人在身边磨叽,要是陪着一起干,多磨叽都没事,就烦站在身边不干活,还总要和你聊天的。 楚清恨不得甩腕就把匕首飞在他嘴上。 余光瞥见一直看向自己的沃斯王突然缩回马车,之所以说“突然”,是因为他动作很快,楚清不禁警惕起来,眼睛扫向四周。 身周都是提灯和火把,很是明亮,便把周遭映得更显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咻咻!”两支箭矢突然飞向楚清! 楚清并不能看到有箭矢向自己飞来,只感觉危险逼近,却听不远处“叮叮”两声响,楚元腾空飞起一人高,长枪的头和尾分别击掉两支箭矢! 百米外传来打斗的声音,听起来人并不多,可打斗却很激烈。 楚清被卓耀送进马车,顺便把小郭也拉了进来,楚清嘱咐卓耀道:“看紧沃斯人!” 冲谁来的不一定。 话音未落,楚清已经听不到远处刀兵相击的声音,满耳朵只有大宣官员外强中干的叫喊:“快去!什么人如此胆大!给本官拿下!” 要是声音不劈叉,楚清就真敬他们是条汉子了。 不过这也不错了,现在高声吆喝的,是礼部几位负责外事的官员,都是文官,品级不高,面临危险时还能站出来“主持”局面,也算是没丢脸,虽然没什么用。 大宣护卫们只听自己上级的吩咐,按部就班形成防守和反击的队形,文官咋咋呼呼的声音权当没听见。 尽管心中鄙视,可护卫们品级毕竟不高,再烦也得忍着。 楚家护卫则直接包围楚清的马车,把楚清和小郭保护起来,不管别人。 文官们看着酸透了——那个没品级的小青年怎么就那么得临洋侯的青眼,这种时候竟然能坐进临洋侯的马车,要知道临洋侯自己还有一圈护卫呢,就她那儿最安全! 他们好歹还是五六品官员呢,竟然没人管! 沃斯护卫也一样,包围了沃斯王的马车,沃斯王坐在车里,另一位使者站在车外,看似临场指挥,实则还是与沃斯王分出尊卑。 卓耀小声对马车里的楚清报告:“应无大事,祥子他们负责外围放哨,有问题早就放信号弹了。” 话音未落,远方黑黝黝的树林里就传出“滴~~答答”的唢呐声,高亢的《耍猴儿》吹得震天响,楚清仿佛听到惊鸟们扑楞着翅膀乱飞的声音。 “是没事儿,还有这闲心!”楚清说道。 沃斯王的车帘子再次掀开,看不见人,仿佛只为了听周遭的动静。 唢呐声很快靠近,夹杂着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人似乎很多,还有闷闷的倒地声,像是有人摔了跟头。 “老大!”卓耀的声音突然有些激动:“你猜怎么着?” 楚清:…… 楚元挺配合:“怎么着?” 卓耀:“你们猜是谁来了?” “娘亲?娘亲!”小宝的声音! 楚清眼睛睁得老大:“儿砸?!” 小郭只觉得马车震了一下,一回头就不见了临洋侯,再往前看,临洋侯已经和一个瘦高的人拥抱在一处! 小郭喃喃:“侯爷好功夫!”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七章治愈 儿子平平安安出现在眼前,楚清啥都忘了,啥都不惦记了,就会问一句话:“饿了没?娘亲给你做饭!” 只有这时候,楚清最像女子。 楚清扒拉开围着的小子们,嘴里不停絮叨:“该干嘛干嘛去,别烀在这儿,我的锅哪?刚才我切好的橡子糕哪?” 完全不顾小宝带过来的队伍里还有一大串“绑匪”,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绑匪”,全被五花大绑,可没少用绳子,七八十人呢。 楚清蹲在地上,在一块木板上切葱花,小宝也蹲在旁边,帮忙把干辣椒搓得碎碎的,然后报告近况,先挑楚清最关心的说:“娘亲,我最近伙食可好了,你看我是不又长高了?” 楚清看着孩子又瘪下去的小脸,心里直叹气:每次给孩子补得腮帮子挂上些肉肉,转头就掉的两腮凹陷。 侯府家的孩子,竟不比穷人家的孩子胖乎。 好在个头没耽误,差三个月才十五,个头却比楚清高了半头,小肩膀也开阔不少,看着像根柴火棍。 小宝:“娘亲,奶粉我天天喝,都喝腻了,那也坚持!” 楚清:“好,一会儿娘亲给你炒鸡蛋补补。” 大宣官员一路上就羡慕楚家人的伙食。 同样是朝廷给配发的食物,包括粮食、酱菜、少量点心等等,其他全靠沿途各地驿馆提供伙食,可偏偏楚家人就吃得香。 楚清给做了一盆香椿芽炒鸡蛋、一盆凉拌橡子糕、一盆海货汤、一盆蕨菜炒腊肉、一盆葱油饼,还有一大锅酸菜猪肉炖粉条。 有凉有热、有稀有干,四菜一汤,工作餐。 盆比洗脚盆大,锅比盆大,炒菜用铁锹,盛汤用水瓢,这就是楚家的大锅饭,把整個队伍目光吸得牢牢的,肚子叫得响响的。 沃斯人由礼部官员负责,所以楚清只管自家人吃饭。 用楚清的话说:“我不用你们操心,自给自足,还想咋地!” 搞得官员们顿顿只盼着能到驿站,好歹吃顿热乎的,就怕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不是没有美味佳肴,楚家有,可他们是只能看不能吃。 眼下,官员们心里眼里全是楚家的饭食,却不得不吞着口水等护卫们给弄吃的。 话说护卫们都是禁军出身,家庭条件也都不差,谁没事会学做饭?能弄熟的都少。 所以他们的饭食只能是简单地把饼子烤热乎,胡乱烧锅水弄点汤对付着,不饿就行了。 楚家人围着火堆热乎乎地吃香喝辣,身边盐罐子、干辣椒串、花椒面,啥都有,还特别整齐的排成一溜,一水儿的小铁葫芦,谁爱放啥就放啥,热热闹闹的。 沃斯王眯了眯眼,走了过来,另一位沃斯使臣跟在他身后。 沃斯王:“临洋侯伙食不错,我们今天就在你这儿吃了。” 楚清:“临洋侯不负责你的伙食,而且这是家庭聚会,伱还是回去吃吧。” 沃斯王却不走:“临洋侯不要那么小气,出门在外,想吃顿好的不容易,这样,我们付钱,可行?” 沃斯王掏出一块金币。 沃斯国与大宣不同,他们的货币不是金锭和银锭,而是金币,一块金币快有巴掌大,跟奥运金牌似的。 楚清皱眉,想站起来把他揍跑。 不是因为沃斯王耽误楚清母子团聚,而是因为甘来也在。 自从把武继昌扔进熔炉后,甘来就不再害怕熔炉,可是她依然害怕沃斯王。 听楚元说,甘来现在都当了娘了,有时候还会做噩梦,梦见沃斯王把妃子扔进熔炉的场景。 沃斯王于甘来,不是爹,是梦魇。 楚清不敢看向甘来,生怕引得沃斯王跟随她的视线也看过去,干脆起身就要动手。 楚清现在发现,揍过一次的人,就很想揍他第二次。 小宝一直盯着沃斯王和另一位沃斯使臣,一是怕他们对娘亲不利,二是觉得沃斯王眼熟,正在琢磨着,却见他娘站起来,拳头已经有抬起的架势——这是咋回事? 小宝赶紧起身阻拦——不能动手,这可是外交事故! 小宝一下子蹿起来,一手搂着沃斯王肩膀,另一只手接过金币掂了掂。 小宝没有沃斯王魁梧,也没有他高,但是一点也不妨碍小宝搂着对方肩膀,孩子胳膊腿都长,放在楚清的世界,该是打篮球的好苗子。 “真金?纯么?”小宝一边问,一边把金币放在牙上咬,咬出牙印儿还“呸”一下,没洗过的东西进嘴,怎么也得吐吐口水。 小宝:“呸,成色一般,你这一个只能换一道菜,你选吧,要什么菜?” 沃斯王:“……胡说!” 小宝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饼,跟沃斯王的金币差不多大,略厚,上面没有加铸铭文:“瞧瞧,这才是好成色!” 那是小宝金矿产的黄金,揣身上当零花钱,家里有矿,就是不一样! 沃斯王被小宝缠住了,楚清赶紧去找甘来:“走,陪我解手去。”楚元连忙起身,拎起提灯,准备给她们带路去“移动厕所”。 甘来果真认出沃斯王了,楚清摸着她的手就感觉到了。甘来小手粗糙而冰冷,微微抖着,嘴唇也没了颜色。 甘来这几天一直陪楚清待在马车里,几乎没有正眼瞧过沃斯人,直到刚才去找金雕回来,怕被人发现,才往沃斯人那边看了一眼,结果一下子就看到沃斯王那张脸! 她没有告诉楚元,不想让他担心,自己却是怕得不行。 熔炉不可怕,熔炉不会亲自吞掉人;把活生生的人扔进熔炉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人是她爹! 小时候的记忆又翻涌出来,她亲眼看着那个应是她父亲的人,把几个漂亮东伦女人扔进熔炉! 原本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面孔已经模糊到想不起来,可沃斯王今天活生生就出现在面前,火把的光亮映在他脸上,就像当年熔炉前的样子。 就算半张脸都隐在胡子下面,但相似的眉眼怎么都掩不住他就是那可怕的人的事实。 楚清稍稍用力握了握甘来的手,向她传递温暖,并且悄声说:“别怕,没关系的,只是别说出来,给咱惹麻烦。” “倒春寒,媳妇儿,你去把你俩的披风都拿来穿上,瞧你冻得,嘴唇都没颜色了!”楚元支使着甘来。 自家媳妇儿小脸发白,老大脸色也不咋好看,女人就是不抗冻啊! 甘来二话没说就转回去,可是并没有去马车上,而是走到小宝身边,从小宝手里拿过沃斯王的金币掂了几下,粗着嗓子留下句:“一块金子一盘菜!”就走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八章真假山匪一 甘来并没有去取披风,空手走回到楚清和楚元身边,说:“没多远,还披个什么劲儿,解手麻烦!” 楚清就赶紧点头:“是,麻烦!” 楚元笑着摇头,前边给照着路:“你俩就懒吧!”又不忘絮叨:“你俩解大手解小手?有没有带草纸?!” “噗嗤!”甘来笑了,即便隔着小短胡子,楚清都能感觉到她真的开心,而且紧绷的人突然就放松下来,小手似乎也有了温度。 或许,当年与武继昌殊死搏斗中把他推进熔炉,治愈了甘来一半的恐惧;另一半,被他丈夫贴心的关怀治愈了。 楚清也笑了,笑得一脸奸邪——沃斯王,你都比不上一块擦屁股的草纸! 沃斯王朝这边看了一眼,他并没有正眼看甘来,没有注意到她的相貌,他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亲闺女! 远处有楚元早就给搭好的临时厕所,楚元在不远处给守着,楚清在里面悄声问甘来:“我要是说,我把沃斯王给揍成猪头过,你信不?” 甘来疑惑地问:“你说两年前没良心炮轰的?” 楚清:“十天前,在朝堂上。” 甘来:“十天前?!咱不刚进京都?” 楚清点头:“嗯,就那天,他想让我给你当后娘!” 甘来:!!! 楚清她们回到篝火前时,沃斯王已经不在了,四下张望了一圈也没看到。 小宝拉着她俩坐在自己身边,解释:“五个金币,我把咱家菜每样都分给他们一半,让他们去跟那些当官的吃,算是沃斯人请他们吃饭!” 楚清这才注意到自家饭菜都只剩下半盆。 不远处是一串被捆绑的人,大宣官员们在他们的另一边,正与沃斯王一起用餐。 大宣人都在夸临洋侯手艺好,做饭快而且好吃,沃斯王脸色不咋好看,五块金币请客,没落下一句好,反倒全都夸赞赚钱的那個! 赔本也没赚到吆喝。 有那些“绑匪”隔着,倒是阻碍了视线,两边谁也看不到谁。 甘来拍了下腿就要起身:“亏了!应该一盘菜一块金子!我找他们要去,咱家还不够吃呢!” 甘来食量大,她说不够吃,绝对不是因为金子换得亏。 小宝一把拽住甘来,把五块金币都塞到甘来手里:“不亏不亏,我还带回两头野猪呢,一会儿都烤了给伱吃!” 祥子正带人收拾野猪,闻言说道:“就一头吧,这大的挺不到明天,今晚吃,足够了;那头小些的,留着明天再吃。” 小宝都许给甘来两头野猪,祥子竟然给扣下一头,楚清笑骂:“祥子,活该你找不到媳妇!” 小宝路上逮了两头野猪,都还活着,个头大的伤重,个头小的再挺上两天也死不了。 香椿芽和蕨菜,都是路上采的,楚家人伙食好,很大程度是因为随时收集食物的习惯。 不然,路上只靠干巴巴的干粮和咸菜,谁受得了! 小宝串了几串蒜瓣放在火上烤,叮嘱祥子他们饭后别忘记给那些“绑匪”每人发一个杂合粉窝头。 “娘亲,那些人,你猜猜都是什么人?”小宝说。 那串匪徒人数不少,足有七八十人,楚清打眼一瞧:“我怎么看有几个像是沃斯人?” 那些人穿得都是大宣百姓的服饰,而且都是很普通的衣服,比较破烂。 小宝点头:“对,有十几个是沃斯人,刚才抓的,楚元刚才说他们放箭射你?” 楚清点头:“你就是那时候赶回来的?” 小宝:“是啊,小甘甘去找我,我一看,也没多远,就没让小甘甘再跑一趟,让它跟着我一起回来了。” 甘来不满地说:“让我空跑一趟,我还以为能有信筒呢。” 小宝:“信上能说清楚啥?娘亲,咱家的杂合粉已经发放到灾民手中了。” 楚清点了点头。 她原先的计划是,那些暂时取代粮食的杂合粉,要在她边境上“军演”结束后再发放。 发放粮食的时候,自家一部分人装扮成山匪去抢劫。 这样,自家带去的炮轰炸一番,让皇帝知道知道,楚家的炮已经深入大宣内地,给皇帝造成一种:楚清一只手可以炮轰沃斯,另一只手随时可以炮轰大宣的印象。 这样,沃斯国短期内生不出再袭扰大宣的心思,而大宣,想追究楚清是否有“反心”的时候,也会掂量掂量,会不会逼得楚清真的造反。 楚清想凭借超出当前时代至少五百年以上的军事水平,与这两个国家形成一种平衡关系。 让他们打不起来,同时,自己也摆明不好招惹的态度。 现在的大宣,不用外患,单就粮食不够吃这一条,就很容易生起民乱。 而楚清统计过小宝收拢的民间力量,不算岛上那六千人,大宣内地还有至少一万五。 真要造反,楚家的财力、两万人能裹挟起的百姓力量,可不容小觑,再有迫击炮开路,完全可以达到如蝗虫过境般一个县一个县吞噬的效果。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但至少当前,楚清希望皇帝能有这份忧虑。 小宝说道:“娘亲,那几个沃斯人,是来刺杀你的,能得手就得手,算是除去后患; 不能的话,他们就会以使团受到大宣人袭击的借口,或许会用作谈判上讨价还价的资本; 只是他们没想到来不及撤退,被我给堵了后路。” 祥子已经把野猪外皮烤焦,用刀刮掉,变成干净的没毛猪,此时接话道:“我们刚交上手,那些沃斯人掉头就跑,还好小宝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不知得追出多远去。” 卓耀皱了下眉,正要开口,祥子马上又说:“当然我们也不会穷追不舍,追不上就回来,保护老大才是要紧!” 卓耀这才把眉头松开。 小宝接着讲:“我没有细审,娘亲,你也不必细审,我继续说,你就明白了; 除了那十几个沃斯人,剩下的全是山匪,真正的山匪!” “真正的山匪”几个字,小宝说得很轻,再小声告诉楚清:“咱家那些,我让他们回临洋县了。” 看来,楚清派去的假山匪,遇到了真山匪。 小宝说道:“娘亲,你知道这些山匪是谁派来的?” 楚清惊讶:“谁派的?难道不是地道的山匪?不是饿不起的百姓落草?”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六十九章真假山匪二 “南边的确不少灾民落草,但不是他们,”小宝说道:“那些灾民都是普通老百姓,也不敢跟真正为非作歹的人搅在一起。” 楚清点头,这倒也是。 没杀过人放过火的普通人,能落草,最多比好人坏一点儿、胆大一点儿,要说与山匪相比,远远不够看,就算投奔山匪,照样挨欺负、吃不饱。 小宝:“毕竟只为抱团取暖,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所谓打家劫舍,也只敢打劫穷人,比讨饭的强不了多少; 碰上真的匪徒,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那样儿的人,我给他们分了点杂合粉,让他们往南走,去海州了。” 楚清奇怪:“去海州干嘛?” 小宝理所当然:“那不是咱家封地吗?反正他们土地没了、家也没了,家人逃荒时丢的丢、死的死,去咱家封地不正好吗?” 楚清就更奇怪了:“谁跟你说海州是咱家封地?圣旨都没下,你娘我还没换地方呢!” 卓耀悄没声坐得远了些,甘来装作去看野猪肉烤没烤好也跑了。 “小甘甘”从祥子那儿获得一大堆新鲜的野猪内脏,正撕扯得欢实,突然后脖子上的羽毛炸了起来,它“咕咕”一声,跟老母鸡似的,抓起一块猪心飞树上去了。 楚清看着“叛徒三人组”,抿了抿嘴,咬牙道:“小宝,断你一个月零花钱!把你的金饼子上缴!” 小宝一脸无奈地把刚才那个自家矿产出的金饼子交到楚清手里。 甘来瞧见“警报解除”,就捧着两大条烤好的肉过来,很狗腿地拿起调料罐,挨个给撒了一遍料才递给楚清。 然后反手就塞给小宝两块金币。 两块金币的厚度,抵得过刚才那個金饼子了。 楚清权当没看见俩人的互动,动手把两大条烤肉切成小块——一条肉足有半斤,不切开咋吃? 卓耀就没敢回来坐,他可没有金币! 小甘甘就在卓耀上方的树上吃猪心,有碎肉掉下来,带着血滴落到他身上,卓耀气得够呛——他没有金币,又不能飞树上,那树枝也抗不住他的体重呀。 “那这帮家伙是什么人?”楚清没有忘记刚才的话头,问道。 小宝说:“这些是老‘坐地户’了,平日打劫过往商队,衙门有需要时也接点私活。” 能接衙门私活的土匪,不像那些地主乡绅或是他们手下人干的“兼职工种”,只敢打劫小商贩。 他们通常是“职业土匪”,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有时需要官府提供信息或是帮忙销赃,官府的人也乐于白得“手续费”,达到“合作共赢”的目的。 没有“白道”支持,何来“黑道”呢? 楚清问:“你是说,这次真的劫咱家粮队了?谁指使的?” 一般没人敢劫楚家的队伍。 “佳兴知府,”小宝说道:“娘亲,你知道玉米面现在价格多少不?二十文一斤!快赶上节前的猪肉价了! 咱家的杂合粉,虽说吃起来难吃、难咽,但好歹以橡子粉为主,里面还掺着粗粮,顶饿,若是卖,也能卖上十文一斤!” 楚清明白小宝说的意思,要是把杂合粉劫下来,一来能够转手卖掉,二来能够不影响他们的高价粮。 “可是,”楚清问道:“现在已经二月过半,野菜也该出来了,伱瞧,香椿芽都长这么长了,这还是在北方,南方应该遍地野菜,灾民的日子应该好过些了吧?” 南方温暖,就算野菜也不能饱腹,总该饿不死人,不至于粮价依然居高不下啊? 小宝直摇头:“娘亲,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山上是绿了,可你知道嘛,山上经过滑坡,野菜也没长出多少; 山下又无路,想上一次山,没有大半天回不来,人都饿着,谁能有那体力去爬山呢? 而且现在正是野猪下山的时节,饿一冬天,还是个遭灾的冬天,听说,就连过年的时候野猪都下山了,找不到吃的,吃人! 别说南边,北边也一样,呶,现在吃的野猪,就是我们在吉顺府逮的; 上下山本就不易,还经常有野猪等大牲口出没,老百姓哪里还敢上山!” “这……结伴去不行吗?”楚清犹豫地问道,无甚底气。 普通老百姓哪里能与楚家人相比,楚家的小子们都年轻力壮,而且抱团,要吃就一起吃,不会吃独食,遇事一起上,不会丢下同伴。 老百姓则是采点野菜也要掖着藏着,生怕别人家也去采,自己下次再去就没有收获。 何况他们也不会组织起来一起上山采集和狩猎,人的能力不一样,一起去了,最后获得的成果如何分配? 不管是平均分还是按各家人口分,出力多的肯定都不会服气,为了点吃食,没准全村人还要打成一团。 楚清问完这话就自己补充了句:“这句算我没问;可为什么没有路?年前不就开始清障通路了吗?咱家人还帮忙了呢!” 小宝很想慈祥地摸一摸娘亲的头、叹一句“傻孩子”,可想了想那枚金饼子,便又咽了回去,而是正经做答:“咱家帮忙才几个地方几条路? 你信不信,前脚咱家开的路,后脚给堵上也说不定! 路堵着,朝廷就得掏银子资助,这样大家才有钱分哪! 一层层盘剥下去,真正能剩下的钱又有多少?还让雇佣灾民通路清障?一天就三文钱,谁去干?三文钱能买几粒米?” 楚清都惊了:“三文钱?十年前短工一天的工钱就二十文!” 小宝语重心长:“娘亲,这些话,回头你与徐光泽交流交流吧,我说多了,你该说我复杂了!” 楚清无语。 她不是不明白,粮饷、工程款被“漂没”,征税时多征的“火耗”,都是各地官员的“创收”手段。 楚清想不到的是,在如此严重的灾情时刻,他们还敢这样干! 就不怕灾难当中没有死多少人、灾后反而大批死人吗?那时候他们的官还能当得下去?不怕治罪? 小宝好像看透了楚清所想,自语了一句:“那些落草的,都是家里的几亩地全卖光、也换不到多少粮食吃的人家。” 是了,他们敢这么干,除了发财,还能买到廉价土地。 到百姓走投无路民变之时,他们会推到灾难方面:是天灾,不是他们造成的人祸。 天灾到人祸的转变,只差两个字——贪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章人精戏精 楚清此时不知该如何做想才是对的。 从国家层面说,如今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刻。 越是灾年,越是土地兼并的好时机,也是朝廷最危急的时候。 在楚清的世界里,自秦以后,历朝历代的统治时间都没有超过三百年,根本原因就在于社会资源流转集中。 作为以农业为主体的国家,土地是最大的社会资源,皇帝的统治基于地主阶级。 每一个朝代的兴起,都是将从前朝所获资源重新开发和分配的时候,一段时间后,资源逐渐被上层阶级掌握,尤以土地为甚。 这种资源流转、最后集中到上层阶级手中的主要方式,就是土地兼并,而其结果,要么朝廷抑制成功,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要么,导致农民战争爆发,最后国将不国。 眼下,大宣就处在这个危机的边缘。 但是从楚清的角度来看,倒是不错的时机。 只有这样的时候,楚清才有机会与大宣和沃斯形成相对平衡的局面,也有机会对大宣有所牵制。 也就是说,眼下这个时候楚清才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可能,才能让皇帝不敢造次。 以前楚清陷于“谋反”风波,那时候她也曾赌气的想,不如反了算了,可那时候,百姓食能果腹,衣能蔽体,这样的程度,对于朝廷来讲就是“国泰民安”,对于百姓也叫“衣食无忧”。 这样的时候不可能有追随者。 但眼下能了。 小宝好像又猜透了楚清的心思:“反正没有土地,不如出去闯一闯,海州确实是個好选择。” 楚清不得不服,这小子,在往海州迁移人口! 有人,才有生产力。 肉烤好了,先前作的热菜也没凉——边说话就边趁热吃了,当前菜吃的。 祥子让人给那些匪徒每人发了一个杂合粉窝头。 那窝头也不小,楚清拿着与自己拳头比了比,一般大,楚清也要来一个吃,说心里话,不好吃,但也不难吃,因为楚清在这个世界没少过苦日子,只要能饱肚的东西,再难吃也吞得下去。 只是冷窝头很硬,楚清把它掰成小块穿成串,放在火上烤,再撒上些辣椒面。 烧烤的精髓就在于,只要小料撒得够足,耗子肉也能吃进肚腹。 同样是橡子粉做的食物,楚清给凉拌的橡子糕极受大家欢迎,有大宣官员屁颠屁颠过来讨要配方: “临洋侯,这个黑乎乎的橡子糕味道极好,可能教教下官是如何做的? 下官老母齿落,所剩无几,就好吃这些软嫩弹滑的东西,下官想学了回去做给老母。” “这样啊……”楚清犹豫了。 要是平时,告诉他也没什么,从话头上听,对方是个有孝心的人,楚清会给。 对于食物的配方,楚家小子们很在意,楚清却不怎么在意。 什么东西再好吃,楚清吃几顿总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做不出别人的精品高端,做出差不多的味道骗骗舌头总是可以的,所以不觉得配方必须保密。 可眼下楚清要慎重了。 橡子粉,如今也能当粮食吃,这在大宣是很少见的,因为这不但是穷人才会吃的东西,比吃猪肉还让人瞧不起,关键是又苦又涩不好吃,还容易便秘。 楚家的杂合粉里有一半是橡子粉,这些橡子粉是经过六次以上淘洗才作为粮食用的,虽然让楚家的杂合粉成品制作慢了些,但好歹苦涩味道得以减轻。 橡子糕是橡子粉添水加热熬成的淀粉冻,没什么科技含量,但是楚清担心,如果告诉了这帮当官的,是不是他们会大肆收购橡子果? 于是让老百姓连这点救命的东西也变得奇货可居? 这不是等于勒紧老百姓的脖子吗? “这东西我也不会,是从我们青瓦台拿现成的,你要是喜欢,回京后可以去青瓦台点餐,提我名,打八折。”楚清微笑回道。 那位官员称谢回去了,小宝一抬下颏,对着那人背影,说道:“都是人精!” 看来,小宝也想到这里的弯弯绕了。 “还是个戏精,”楚清赞同道:“都把老母亲抬出来说事儿,话说,他一把年纪,还要拿老母亲给他当台词,他这么干他妈知道嘛?” 今年楚家的粮食也不富裕,不敢放出来冲击粮价,但楚清想到制作杂合粉,好歹能让活生生的老百姓不至于变成饿殍。 楚清是真没有称雄的心,不然橡子粉让那些人掌握又能如何?正好可以当一回黄巢、起一回义。 她若起义,成功性应该比黄巢大,她有粮有人有迫击炮嘛。 只是,和平年代下生活四十年的人,看不得社会动荡,也没有称王称霸的心,她一门心思就是想过平稳安定的生活,她的三观也让她看不得民不聊生的凄惨。 现在更是有一条:不能让“数据变动异常”。 “你不让细审那些山匪,是不想我们招惹麻烦?”楚清问小宝。 要说麻烦,从楚清要救济灾民就开始了——以个人力量救助,哪儿都显着你了是不是? 要是人人都这样互相救助,我们当官的别说有没有外快可赚,连皇上都能垂拱而治了! 阶级呢?利益呢?优越感呢?人上人呢? “咱家麻烦就没少过,不是因为这个,”小宝说道:“是不想耽误工夫,这些匪徒,细审之下必然拔出萝卜带出泥; 我已经知道他们受佳兴知府的指使,再审下去,佳兴知府上面是谁?周遭有什么势力为他所用? 审出这些东西对咱们没用,该谁操心谁操心去!” 楚清招来大宣的随队护卫长:“本侯托你办件事,这些匪徒……” 楚清简明扼要讲了这是些有背景的山匪、还有沃斯人,让他派人去下一站——吉州,联系府衙和密侦司,让他们派出足够人手过来接应,将其押解进京。 “咱们明早继续赶路,你派人到那边通知清楚就原地等待便是,他们派的人自会与我们在路上交接,这样不耽误行程。”楚清最后说道。 写一封介绍信,印上密侦司的公章和临洋侯的私印,让护卫长拿去执行任务。 此次护送沃斯使者,楚清是最高级别官员,她下令,必须执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一章贯穿伤 吩咐完护卫长,楚清又喊卓耀:“啊对,你回来坐吧,还能躲多远?” 卓耀:“……” 卓耀讪不搭地坐了回来——碗都空了半天了。 “小甘甘”也飞下树——猪心掉下去的比吃进嘴的还多,还没吃饱呢! “啊对,一会儿你写信,让南边的兄弟发放杂合粉时,顺便让愿意迁徙的都去海州,”楚清吩咐道:“佳兴知府长远不了了,本来就要从他们那儿迁过去五千户,早去早好。” “小甘甘”狂野地撕扯猪下水——又要派活儿了。 佳兴府的山匪将被带往京都,佳兴知府目前肯定是自顾不暇,趁着他忙中再给添些乱——在皇帝下达海州新的行政区域之前,先行迁过去一部分人口,回头皇帝再给五千户,呵呵,楚清赚了。 楚清这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沃斯王却时不时看一眼被绑的那些匪徒。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几名沃斯人身上,他不在意他们,大不了回国后给个“勇士”称号就什么都解决了,一句话的事儿,不费钱。 他注意的是那些黑乎乎杂合粉窝头——看起来很难吃的样子,但意也是粮食——沃斯王隔着人头看向楚清所在的方向。 大宣也陷入粮食危机是沃斯王知道的,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应对之法。 楚清果真不简单。 沃斯王往怀里摸了摸,他胸前有一块沃斯黄玉,油润细腻,形状天然,如一根“杵”,符合沃斯人的生殖崇拜,是多子多孙的象征。 那是沃斯王苏来满沙·胡什伯克家族的传家宝,他很想把它送给楚清,作为他意情的表达。 “今儿是个好日子,庆祝庆祝,完了睡觉!”小宝抹着小油嘴站起身:“小爷头回见这么多官老爷,还不是一国的,高兴!” 侯府世子说见到官老爷高兴,呵呵,官老爷们面面相觑:啥意思? 祥子他们从远处马车中抬出十门迫击炮,围着队伍间隔摆放一圈,炮口朝外。 这炮远没有“没良心炮”的炮筒粗,筒壁也不厚实,炮弹似乎也没几斤重,看起来单薄得很。 小宝亲自填装第一颗炮弹。 “砰!”一声响,炮口有火光迅速闪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后,远处传来“轰!”地响声,很大。 接着,第二颗炮弹、第三颗……十发炮弹打出,大地似乎震颤,整个队伍雅雀无声。 小甘甘一头扎在楚清马车里的大毛毯中不出来。 小宝满意地拍拍手:“收工!方圆五里,不会有蛇虫之忧!” 虽然没有人能看到炮弹轰击后是什么效果,但听那响声便可知小宝说的“方圆五里”,谦虚了! 这才是震慑。 只震慑佳兴府一带,北边的人怎么知道?眼前都是跑完这趟路途就回京的官儿,让他们回去好好跟皇帝学学舌吧! 看儿子嚣张的小样儿,楚清很想抱着儿子的脸蛋亲一口。 可惜呀,儿子比自己还高,也快十五岁了,老母亲纵有千般疼爱,也省省吧! “没有蛇虫之忧?”沃斯王轻声重复,把手从怀里抽出来,那枚黄玉,自己留着吧——这個后生,放在沃斯,也可称句“巴图尔(勇士)”,可是,如果真要……那就是个“逆子”! 这不是他能掌控的母子,沃斯王歇了心思。 小宝不经意似的扫了沃斯王方向一眼,转头就把刚才甘来塞给他的两块金币,又重新放进甘来手里:“留着吧,当个纪念,以后未必搞得到!” 楚清盯着小宝的后脑勺——小宝也看出那是沃斯王了?! 第二天天刚明,派去报信的护卫准备上路。 此时出发,如果快马加鞭,晚上应该能进吉州州城。 楚清专门给包了一包袱食物让带上:“路上碰不到打尖的地方,就自己垫补点儿。” 一如关心自家小子。 就想让我别耽搁,快些赶路呗!护卫没太当回事。 出身禁军的,最次也是小康家庭,不说吃过见过,至少也是没亏过嘴巴。 一路上跟随使团的队伍都没有什么好吃食,自己单独赶路,还能有什么佳肴?杂合粉窝头么?切! 非是身份高的人物做做样子罢了。 整景儿的事儿,女人最爱干了。 护卫简单道谢便上了路。 策马前行一段,刚要提速,便见地面上有处凹坑,坑本身不大,也就比盘子大不了多少,不至于别到马腿,可是在凹坑前方一丈处,有只死兔子,血基本都流干了。 把兔子提起来看看,身上竟有几处出血口,且都很深,护卫把手指挤进两处出血口,摸到骨头碎茬,却没有摸到铁质弹片,贯穿伤! 另一处弹片显而易见,因为就卡在兔子脑瓜顶,脑袋,可全都是骨头! 这么深的伤口,是个人也该死翘翘了。 护卫的身体就抖了抖。 他想起昨晚临洋侯的儿子说“方圆五里无蛇虫之忧”,干脆绕了半圈查看弹坑。 昨晚他数了,应该是十炮,那就该有十个弹坑。 哪里是方圆五里,已经超过七里! 除了刚才那只兔子,护卫还看到一颗倒地松树,显然那炮弹是撞在树干上爆炸,树干一半被撞断,另一半被自身重力折断。 靠近树冠的地方还有个树洞,也不知是哪只倒霉松鼠的家,里面的榛子、松子撒了一地。 这些坚果都很好吃的,在京都,花钱就能买到这些东西,可价格却很高,也不是家家都常备的零食。 护卫解下包袱,把地上坚果一捧一捧收进去,这才注意到包袱里的东西是一油纸包一油纸包的分装。 打开最大的纸包,竟是几根扭成绳索一样的吃食,金黄金黄的,油油润润,闻着就香,每根差不多一尺长,手腕粗,一共六根,足够两顿饭了。 忍不住抓起一根咬一口尝尝,嗯?外酥内软,还有淡淡的奶香味,香甜可口,这玩意儿好吃! 再拆开其他油纸包,一包葱油饼、一包是酱牛肉,一包烤整鸭,还有一包是荠菜,大概是路上挖的,倒是洗净的,一点沙土都没有,根部也去掉了。 里面还有个小罐子,是一罐蒜蓉辣酱! 这伙食,比他这几天在队伍里吃的好了不知多少,他在家也没有这样吃过,难怪临洋侯从来不与他们一起吃饭。 就算是女人整景儿,护卫也认了! 以后临洋侯就是他亲大姨!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二章人生啊 对于是方圆五里、还是方圆七里,使团队伍很快也有了判断,沃斯王自此再没出过马车。 吉州理事处的蒋副千户亲自带队前来交接押送罪犯任务,还未等他先开口与临洋侯见礼,他身后已经有干事不由自主喊出:“楚爷!” 楚清一看,乐了,打头的几个,都是一起喝过酒的! “犬子只觉事大,且心有不甘,又不知如何处理,便想一路告到京都,”楚清说明了一下小宝抓山匪的经过后,又说道:“我觉得倒也不算越级;我临洋侯的儿子,做好事竟被人欺负,就算越级、越界,又能怎样?!老蒋,本侯把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可得押解到位!” 说这番话时提高了些音量,为的是给蒋副千户免责,因为同来的还有吉州府衙的人。 小宝捉的这些山匪,后台是佳兴知府,按说一府之长出了问题,可以告到提刑院去。 提刑院是大宣地方行政机构的一部分,负责监督和管理地方的司法事务,他们有权对知府的行政和司法行为进行调查和审理,以确保官员的廉洁和公正。 小宝身上无官无职,所以把匪徒交到提刑院去比较合适。 但是小宝说了,拔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能带出哪一级的泥巴呢?所以不如不审问,直接送京都去。 楚清现在还没有辞去密侦司职务,依然是密侦司的副千户,她请求自己部门支援,无可厚非。 再有,楚清是侯爵,别看没有实权,但这是皇帝给的荣誉勋爵,地位相对超然,欺负到侯爵儿子的头上,侯爵发怒了,管你什么级别,越级、越界,谁又能说出什么? 密侦司不能干涉政务,只能监管执政之人,所以很多事情上,地方理事处与官府应该是没事互不干扰、有事配合地方衙门行动。 所以楚清这话,也是提醒吉州州衙派来的解差——本侯不管你们的长官如何做想,现在就是要求你们配合行动了,你们敢不听命? 这样,也好让蒋副千户行动相对自由,不至于与吉州知州形成对立局面。 “伱们进京要留神些,”小宝指着被绑缚的沃斯人,向蒋副千户叮嘱:“正值会试,京城里来自各地的举子及家属都很多,别让这些匪徒逮到机会作乱。” 每次春闱,的确是京都治安管理需要严防死守的时候,尤其现今沃斯使团还在城里,京都的巡防压力肯定很大。 小宝叮嘱得很合理,楚清却知道,小宝应是惋惜不能参加春闱。 不想做官是不想做官的,但考试是衡量自身在同辈中处于什么位置的最直接手段,小宝想来也是想比试比试的吧? 交接完分别时,麻花、烤鸭、牛肉、野菜等食物,楚清给蒋副千户带上了一大箱,一根麻花也没给小宝留。 这是楚家不成文的规矩:只要需要疾行赶路,尽量给准备最好的伙食。 把其他官员和护卫都看得心疼——那么些好吃的,也不说分点给他们。 小宝一直安静地骑马随行在队伍中,楚元以为楚清把麻花都给蒋副千户带走了,小宝吃不到不高兴,便提缰绳跟上小宝,悄声说道: “那些麻花从京都带到现在,四五天了,不好吃了,等到吉州让你娘给做新的!” 小宝:“……” 甘来一马鞭敲在楚元的马屁股上:“读书人的事,你不懂!” 楚元被赶到队伍前头了,甘来骑行在小宝身侧:“小海星没跟着来,留在京都等着给你抄题,回头你也答一遍,榜单公布后你对照对照就是了。” 果真最了解小宝的是甘来,小宝朝她笑了笑,憨憨的,说道:“娘亲马上都要变成公爷了,我这个世子哪里还需要考试?” ************** 京都,皇宫。 “开耕礼”完成了,会试结束了,两名提前返回的沃斯人也送过边境了,除了使团还在唧唧歪歪讨价还价,京都最近总算消停下来。 可是,皇帝心里却一点都不消停。 护送两名沃斯使者过边境的官员们回来说,临洋侯结束任务直接回临洋县,说要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还让他们带话给皇帝:有空下旨意的话,就下到海州府吧,她会在那边等着受封,另外,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一切从简,给道圣旨就行,仪式就免了。 一边把封爵的声势造出去了,一边还摆出爱答不理的姿态——爱封不封,老娘忙着呢——也是没谁了。 劲儿劲儿的! 不仅如此,她那儿子也不省心,给整回来一串山匪,都押解进京了,还能往哪儿送?刑部审去吧! 这一审,果真拔出萝卜带出泥,佳兴府又动荡起来了。 虽说这对皇帝来说是个好事,佳兴府从上到下可以换血,安排皇帝中意的人了,可问题是,皇帝现在哪有那么多人手可用? 还得二十天会试才能放榜呢!然后还得殿试,殿试后又得甄选人才充入地方衙门,这個阶段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所以说,小宝这是给皇帝找了个活儿干。 这些也都还好,最让皇帝心惊的是那个“方圆七里”——炮都轰到大宣北方了! 皇帝最近天天询问京内驻防军的操练情况,还要求京郊大营举行军演,以加强军事实力。 同时每日都召见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讨论如何提高军备水平。 新任工部尚书温炳铨是原工部左侍郎补位上来的,此人没有黄忠那么热衷于技术领域,但是人情世故要比黄忠圆滑些,而且,没有郑春秋那么贪婪。 他甫一上任,就面临“没良心炮”以及火药的改良问题,可以说新官上任没喜事。 可是前任尚书是郑春秋,与楚清的关系臭得不要不要的,导致整个工部对楚清就是排挤的状态,虽然没啥用,因为根本也排挤不到人家。 但这也导致工部除了已退休的老干部黄忠,再无他人与楚清有交情。 所以,温炳铨只好“曲线救国”——借着郑春秋下台(丢命)、其下一些有瓜葛的官员都被贬谪,导致几个职位空缺,工部人手不够,上奏折请求让黄忠的长子提前结束丁忧。 既然人手不够,黄忠又是皇帝一向欣赏的老臣,皇帝便同意了。 所以黄忠的长子从不起眼的档案管理工作,被调整为工部郎中,。 一个管里人员档案的不起眼的从五品员外郎,莫名就晋升为正五品郎中,参与两位侍郎大人主管的所有事物! 温炳铨的真正用意,是希望他能借着黄忠的面子,与楚清搞好关系,就算弄不来图纸、配方,好歹在技术上能指导一二也是不错的。 黄老三得知大哥不但可以提前结束丁忧,还晋升到重要岗位上,都惊了! 他是该感叹老父亲的人缘好呢,还是感谢老父亲与楚清的交情好? 人生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三章永安公 “常丰,”皇帝说道:“你说说,你心中可有委屈?” “啊?”胡恒秋一惊,皇上抽的什么疯?合着刚才半晌不语,就琢磨委屈来着? 胡恒秋赶紧跪地磕头如捣蒜:“皇上,何来如此一问哪?臣惶恐!您是风儿臣是沙,您是伯乐臣是马,臣可不委屈啊,皇上如此器重下臣,臣铭感五内!” 又是风儿又是沙,又是伯乐又是马,李公公听得酸倒牙! 皇帝让胡恒秋平身,他知道当臣子的不敢抱怨什么,不对,楚清就敢! 可是皇帝心里也有一肚子委屈:“常丰,人人都会有委屈,怎会没有呢? 你为了不辜负朕的提拔,甘愿做孤臣,朝中无人不讨厌你,朕都知道……” 胡恒秋颤声:“皇上……”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表忠心,继续说道:“说起委屈,你说谁不委屈? 朕自幼便失去母后的庇护,父皇也并不重视朕,朕有时都怀疑,父皇可还知道有朕这么个儿子?” 胡恒秋冷汗都下来了,皇上啊,这种话您可同臣说啊,臣脑袋还没在脖子上待够哪! 皇帝自顾说道:“朕活得只比凌海强一点儿,连把凌海要到身边来,都与大太监们陪着笑脸,还要花银子打点一二……” 李公公在旁边直抹泪,同皇上一起长大,其中艰辛封存于心多年,今日突然被皇上翻出来说,皇上……您太让老奴感动啦! 皇帝:“你说,朕是皇子,委不委屈?凌海与他们同样是宫中内侍,遭受欺凌,他委不委屈? 这些年下来,朝臣们一边为朕打理天下,一边想从朕手里争取更多利益,争取不到时,他们委不委屈? 朕贵为一朝天子,天灾一来,就要听满朝之臣劝谏下什么罪己诏,朕委不委屈? 朕为江山社稷,不顾朝臣反对任用女官,就说朕任命楚清一个工部参知的闲职时,朝臣们是如何反对的?朕难道就不委屈? 朕甚至给她这个特许权、那個特许权,她还想让朕怎样? 她觉得她委屈,觉得朕亏待了她,朕亏待她什么了?!” 皇帝越说越气愤,声音从消沉急速转为恼怒:“啊!伱说,朕亏待她什么了?!” 胡恒秋:…… 您干嘛冲我嚷嚷?您有气当时怎么不朝她嚷嚷! 皇帝一拍桌子,啪地一声:“你说啊!” 胡恒秋:!!! 胡恒秋心中也气了,皇上你这是欺负我没有楚清厉害呗?就看我怂呗?我还就、我还就……就是没楚清厉害。 胡恒秋郁闷、且不甘心地顶了句嘴、弱弱的:“皇上,反正您就算把那些特许、那些器重给臣,臣也鼓捣不出那老些好东西来,连棉花,臣也鼓捣不回来!” 呃……皇帝竟不知下面该说什么了,情绪被打断了呀! “人人都委屈,人人都在忍,凭什么她就不能忍?!”皇帝好不容易想了句新台词,一肚子委屈呢,不能说被打断就被打断:“她忍十二年就忍不得了?朕从小就在忍!” 李公公的情绪倒是被彻底打断了,他嘴巴闭得紧紧,眼泪都憋回去了,心里却在说:“皇上呀,您从小是不得不忍,可后来您登基了,不就不忍了吗? 你登基后忍的,不也慢慢都打垮了不是? 当初老奴小小年纪被去了势,忍了,因为得活命;可您看,现在的老奴,会忍手底下那帮小崽子吗? 现在的临洋侯,也不是当初的临洋侯,她不忍了,不很正常?再说了,皇上呀,临洋侯她……她有炮呀,有炮!” 胡恒秋刚才软软地顶了一句嘴,现在不敢再来一次,君为臣纲,不可太放肆,可心里也在想:“临洋侯手里有炮,人家自然不忍,皇上您要是不忍,是脑子里有泡!” 皇帝也就说说罢了,他脑子里怎么可能有泡。 如今沃斯人敢刺杀临洋侯,他敢吗? 去护送沃斯使者回来的官员及护卫们已经报告过了,那炮的射程果真能达到三里以上,这种射程,是大宣军用床子弩才能勉强达到的射程。 可弩箭只能打一个点,炮弹的碎片却能造成七丈范围的杀伤力。 临洋侯的儿子给送来的七八十号山匪,是活着的,太医说了,很多炮弹碎片留在肉里,太医也弄不出来,还能活多久,全看他们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那么,死在山上的又有多少?按照奏报,那可是隔山打牛摧毁的山匪窝子! 而且,佳兴知府做梦都想不到,他奏报中所说的山匪活口被临洋侯儿子惊跑,导致府衙无法剿匪,可人家却把山匪给送到京城了! 楚家人这份魄力、速度、以及战斗力,已经远超地方武备! 百姓吃不饱已经纷纷落草,若此时临洋侯振臂一呼……皇帝打了个激灵,所有的情绪瞬间平静:“召翰林学士葛墨孜,楚清的爵位封号要修改!” ************** 庆德十六年三月十五。 临洋侯刚刚把水泥厂和玻璃厂迁址到海州,皇帝的授爵圣旨到了,随着一起来的,是全套国公仪仗,以及皇帝赏赐。 圣旨一共三份:授爵诏书、嘉奖诏书、联合诏书,均以为玉轴金帛。这是一品及以上的品级才有的待遇。 以前楚清接的第一份圣旨,是黑牛角的轴柄;两年前封侯时,是贴金轴柄;如今,晋级到了玉质轴柄。 受爵诏书自不必说,把楚清夸了一顿,然后封地、世袭罔替等等都说清楚了,还补给了楚清职田。 只不过这个职田补不补区别不大,因为都在海州,而海州并没有耕地,言外之意,你楚清想要职田,朕给了,你自己想办法开荒去! 嘉奖诏书,则是专门夸奖楚清的,比授爵诏书上夸得更细致、措辞更华丽,连“开疆七里半”都夸进去了。 这算是皇帝的反击,因为楚清的反击在先——她先是说虽未开疆,但功绩足可媲美拓土,而把大宣边境线东扩七里半的消息,又给传得人尽皆知:七里半再少,也是开疆了! 皇帝反击的就是,朕承认你开疆,还帮你宣传,就那七里半,看天下之人笑不笑话你! 封号:永安公。品阶:从一品。 另授:拓番大将军,从一品武散阶。 永安公,不是保护国家永远安宁,而是朕要你永远安分,懂不?!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四章实惠到手就够了 “呵!拓番大将军,这可是专为我新建的军衔!”楚清盘腿坐在榻上,面前小炕桌上摆着芦笋蒜蓉烤虾和浇汁香煎鱿鱼,对面小宝则正在给娘亲剥虾。 二人腿边,则是三份圣旨,都打开着,胡乱地搭在一处。 “那份联合诏书,娘亲,你同意吗?”小宝问道。 楚清给小宝喂一口苹果醋,这是当娘的亲手做的,然后说道:“看内容是份合同,但以诏书的形式下达给我,你说我不同意行吗?” 也不知小宝是被酸得直歪嘴,还是不屑地撇嘴:“你要不同意,用圣旨包颗炮弹还回去不就行了?” 楚清:“……” 楚清耐心教导儿子:“儿砸,这青春期呢,身体激素比较不平衡,易怒很正常,只是吧……” 小宝摸着自己光滑的小脸:“连个痘痘都没有,您从哪儿看出我不平衡了?” 楚清:“……” 对于皇帝讽刺楚清把七里半的地界也当“拓番”这种幼稚的报复小手段,楚清丝毫不在意,甚至把自己的封地放在流放之地也不在意。 有地方、有名头,这就够了,就算是“流配的国公”,咱也是国公不是? 好处拿到手就行,别的都不用往心里去。 不过,楚清还是秉着一颗“真诚之心”给皇帝写了厚厚一封信,信中像皇帝赞誉楚清的诏书中那样,先狠狠赞美了皇帝一番。 反正就是商业互夸,然后说自己忙着安置人口,就不回京谢恩了。 而对于那份“联合诏书”,实际就是皇帝的“合作合同书”,楚清也给了回复:只要钱到位,万事皆好说。 “联合诏书”的主要内容,是皇帝说还需要海盐场,要与楚清以合作的形式继续开办,却没有明确何种形式。 “大宣有井盐、有岩盐、有湖盐,并不缺,咱临洋县的盐场,不也归他了?”小宝问道:“皇帝真的想要盐?” 楚清指指盐罐子:“缺精盐,但这不是诏书的本意,皇帝是舍不得放弃能够帮他收拢资源的楚家; 海盐场只能算是皇帝的一个切入点而已; 看吧,等他看过娘亲的回信后,会慢慢地、不断地跟咱家合作更多的项目,比如水泥,他也得修桥铺路造城墙吧? 比如玻璃,城墙上总得有瞭望窗口,最好还能挡风吧? 看吧,到时候他肯定啥都想要!” 小宝说道:“要?那不行!可以租,可以买,分期付款也可以,就是不能白拿!” 楚清赞同:“娘亲也是这个意思,不给、不借,只租和卖,若是以后皇帝心再大点儿,想用咱的炮也行,咱可以租,连人带炮打包整租; 不过,短期内只要沃斯国消停着,皇帝不会与咱家讨论这么敏感的买卖。” 小宝将剥好的虾往楚清嘴里送:“其实,我觉得,现在时机正合适……不如咱们……” 就说嘛,小宝不是白在这里伺候楚清吃饭的! 看楚清眼睛瞪得老大,小宝嘿嘿一笑:“我是想一劳永逸!” 楚清享受小宝的投喂,顺便再喂他一口苹果醋,酸得小宝鼻子眼睛皱在一起,楚清这才说道:“ 儿砸,咱现在是能与皇帝叫板,可一旦熬过了饥荒阶段、百姓饿不死的时候,咱家这点力量,还是弱了些; 有利益牵制,才能延长我们发展壮大的时间,估计皇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纡尊降贵’与咱们谈合作,而这也是娘亲愿意看到的。” 小宝:“那……他要是也发展壮大了呢?” 小宝的担心并不多余,只是想用短时间消灭几百年的科技差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倒也不用担心大宣成长。 还有一個关键问题——楚清已经成功遏制了两国交战,那么是不是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呢? 可是,如何判断是否算是平复游戏世界?是需要继续待在这里十年来验证,还是有别的什么方法? 不得而知。 但无论如何,与大宣和平相处是必要的,也不用过于担心,因此楚清答道:“以现在大宣的生产力能达到的水平,想发展壮大很难; 而从各个利益集团的角度来说,想让他们促进国家飞速发展,也很难; 这就像渔民的鱼篓子,如果里面只有一只螃蟹,它很容易就爬出来,可是里面很多螃蟹的话,反而谁也出不来; 咱娘俩这么些年的经历,不就是这样么? 好在娘亲我这只螃蟹身边,还有个腹黑的小螃蟹在帮忙搭梯子,给娘亲铺了好一条物流渠道,让娘亲不但出来了,还吃成个大肚瓜!” 这才是楚清最大的感触。 不论楚清如何把脑中的知识变现、搞出多少新鲜玩意儿,也离不开强大的物流体系支撑,小宝早早做到沟通南北、交易东西,才能让楚家发财发得膘肥体壮。 小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我那是无心插柳,原本是想闯荡江湖,多招些人手的; 当时想的是,您是女子,又有官身,不定有多少眼睛盯着你、又有多少暗中使绊子的人,总得有人帮你干点儿脏活儿才行; 不成想倒是把物流搞起来了。” 楚清鼻子发酸:“儿子,妈妈看你现在这样子,挺难受的,本应是个单纯快乐的阳光少年,现在竟、竟……” 算了,不说了,楚清揉揉鼻子,把情绪憋回去。 能说啥?是自己,过早让孩子经历了杀人放火,过早让孩子变得心狠手辣,这不该是一个孩子该承受的。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当年在五棵树村不帮忙对付东伦匪寇,像任何一个村妇般带着孩子躲起来…… 或许也能活命,只是那样的话,村子里被匪寇洗劫一空,还会雇佣楚清做厨娘吗? 没了生计,两个人又该去往何地、以何谋生? 与介螭母子见过面之后,直到现在,楚清也没有对小宝说出“副本”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没法与小宝一起琢磨这件事。 现在,既然已经阻止了两国战争,那就更不想说了,静待结果吧。 楚清一个成年人回想过去,依然觉得往事不堪回首;若让小宝知道穿越的真相竟是因为他而引起,孩子还能面对这过往的十二年吗? 看到妈妈情绪有些落寞,小宝安慰道:“妈妈,别想那么多,不管什么样的生活,只要能跟伱在一起,只要还有妈能管教我,都是好日子!” 然后用脚勾起那几份圣旨,抬得高高的,逗楚清:“永安公,小子可没有大不敬,实在是小子满手虾汁,不方便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五章你们走不了 大宣皇帝发愤图强的决心是巨大的,行动是迅捷的,楚清的授爵圣旨颁发的当天,大宣州府行政区划方案也同时颁布。 其中与楚清关系比较大的规划方案有三条: 一、海州府东扩一百三十里,将佳兴府的一部分纳入海州府,同时,海州府自即日起更名为“永安府”。 二、新伦州自北向南分为三个府,分别是平伦府、新伦府和临洋府,临洋县为临洋府内辖县。 三、吉州自北向南一分为二,分别为吉隆府和吉庆府,兴汤县为吉庆府内辖县。 除此之外,就是大宣取消直隶州,至此府之上无州,府之下有散州。 海州府东扩一百三十里,并因永安公而更名为永安府,楚清很是乐了一阵——皇帝还真是幼稚,以为这样就能羞臊谁了? 你随便就东扩一百三十里,确实比我那七里半听起来大的多,可你倒是出来到民间走走、打听打听,老百姓是咋说的? 老百姓听到“七里半”的感想是:那个棉花大人、那个女官、那個乡下寡妇,给大宣打下七里半的江山! 一个村子的居住区才多大?边境东扩七里半,虽然那是片贫瘠的土地,草都长不出来,但也是沃斯的土地不是?谁打下来的?楚清! 而且是大宣开国以来第一个占下沃斯国土地的人! 洪国公打下东伦国,将之变为新伦州,确实是开疆拓土,可东伦国在大宣眼中,一直是弱国,而沃斯才是强国。 一口吞个大面饼,是很厉害,可一口咬掉一小块铁饼,不更可怕? 所以,楚清非但没被羞臊到,反而是自豪滴很! 又过七天,第一批永安府的新官员到了。 之前还是海州府的时候,因抗灾救灾不利,原府衙班底全部降级,最少也是降了一级。 降得多的,比如正六品通判,一撸到底,贬至府内最穷的县当任九品典吏。 所以,原先海州府知府,现在是永安府通判,而新任知府竟是原吉州知州戚贵燃! “这可厉害了啊!”楚清看着手里的名单,很是感慨:“咋整地?明为岗位平调,实为降职了啊!” 小宝对此比较了解:“戚贵燃本来就死脑瓜骨,怎么干也脱离不了宋廷山的光环; 蝗灾那年要是没有兴汤县、槐安县撑着,吉州的税收就没法看! 在任四年,不但没有突出政绩,反而使吉州税收下滑,能不给他换地方嘛! 要是我也得把他换走,既然好地方干不了,那就去穷地方劳动改造去!” 楚清就笑:“老徐一跑,看来戚贵燃没咒念了啊;不过老徐倒是扬眉吐气了,你瞅瞅,临安府知府,升官了!” 小宝跟着一起看名单,点着平伦府知府的名字说:“看,尤正航他爹也苦尽甘来,连升三级,成了平伦府知府了!” 徐光泽从临洋县知县升至临洋府知府,尤正航的父亲也升任为平伦府知府,这对难兄难弟算是熬出头了。 这下,一直想从徐光泽手里占便宜的新伦州知州宋宇,也没法给徐光泽穿小鞋了,因为现在他只是新伦府的知府,与徐光泽平级,徐光泽再也不怕他了。 尤其是尤正航的父亲,很耿直的一个人,自家岳父是翰林学士,却并不走后门,任劳任怨自我发展。 可惜时运不济,被槐安县那个小县城困住好多年。 那地方也真是不好,先是先皇时期的两位侯爵挤占土地,生生把槐安县压缩到没有好耕地,然后是本朝皇帝又把两位侯爵分在原先的位置。 这下可好,原本尤知县在楚清的帮助下搞活经济,结果受到两位侯爵“欣赏”,生怕尤知县走了没人帮他们致富,年年吏部考核都给使绊子,使得尤知县留任多年不得晋升。 这一次大宣的官员变动中,不包括楚清。 楚清没能辞去密侦司驻沃斯理事处的职务,而是把驻沃斯理事处的负责人增加了一名,干事增加二百,全被送往沃斯国。 辞不掉,是因为楚清对沃斯国的震慑作用太大,保留她的职位,哪怕她什么也不干,只顶着这个名头也是好的。 而楚清早先派去的二百名干事,因长年扎根沃斯,根基已经很深,沃斯国年年查细作,年年也没查出他们,很是老道。 所以,在眼下两国关系紧张的时刻,“增加”比“取代”更为稳妥,而且有楚清牵引视线,新去的这一批人才好不易被察觉。 所以这也皇帝憋屈的地方——越不想用谁,还越得用谁。 楚清可一点都不憋屈,不但不憋屈,还嚣张得很。 这不,在戚贵燃上任,召开见面会的时候,把永安公楚清请了去,楚清大摇大摆就去了,穿着从一品官服、戴着大墨镜就进了议事厅。 墨镜是新鲜事物,见过的人不多,没有相应的规定约束正式场合可不可佩戴,就算有,对永安公也不好使。 新官上任,一府最高长官却要站在一边听训,戚贵燃也很憋屈。 楚清站在首位没有坐下,隔着墨镜把所有人的面孔都辨识一遍——总得认识认识自己封地上的行政官员吧?以后这帮人得给自己干活呢! 对,楚清就是这么看的:这些都是给自己干活的人,工钱朝廷出。 楚清不坐下,就那么站着不出声,一群人冷汗呼呼直冒,大气都不敢喘:永安公这是什么意思?给咱们下马威吗? 这就是戴墨镜的好处,嘿嘿,谁也看不到楚清的表情。 “坐吧。”楚清说道,率先就座。 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偷眼瞄瞄楚清,犹豫着坐下了,屁股都不敢坐踏实。 小宝站在楚清身后,没有椅子。 孩子还是守规矩的,归为国公府世子,却还没有官职,这种场合,不该有座位。 可他站在那儿更吓人好不好? 一个孩子,把佳兴府知府都给端掉了! “楚某就一句话:在永安府,跟爷干,有钱赚;不听话的……”楚清顿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们走不了了!” 气氛一下紧张至极! 走不了了?永安公还能杀了他们不成? 别说,可能性很大啊! 听说永安公对沃斯使臣都拳打脚踢,还是当着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炮轰起沃斯人更是眼皮都不眨,那就是一个煞星啊! “永安公的意思是:这里是大宣的流配之地,土地贫瘠,资源匮乏,伱们只有干好了升迁这一条路才能离开此地;不然,贬官、发配,你们还是得留在这儿!”小宝给予了充分解释。 娘亲可以嚣张,小宝却要保证娘亲不落口实。 根据白桦给楚清传来的那份官员变动名单,楚清已经看出来了:皇帝那幼稚鬼算没完没了了,明明流配之地多着呢,却偏偏集中发往永安府。 这可真是从另一个角度给永安府增加人口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六章秋生来了 又过了一天,秋生来了。 秋生来时,楚清正在布置她的新工作室。 水泥厂和玻璃厂是最先搬到永安府的,楚清直接挑了两处最好的作坊买下自用。 永安府(原海州府)遭受台风灾情严重,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举家搬迁到别的州府,不少商铺和作坊直接关闭或被贱卖,楚清可以说是花小钱办了大事。 从临洋县搬家时,楚清让把水泥厂和玻璃厂全都迁到永安府,只留下空空的厂房,让徐光泽很是失落:“说好的‘本侯守国门,老徐搞经济’呢?” 直到楚清跟他说:“我的别府不还在这儿呢嘛,咱俩断不了联系;而且,县里两处玻璃、水泥经销店的契书,早就送你夫人手里了!”才算安抚好他受伤的心灵。 老徐人不错,当初为了小宝的事儿都打算把自家闺女给搭上,作为父亲,楚清不做评说,做朋友,也算肝胆相照了,有好处不能忘了他。 所以永安公受封后短短几天时间,楚家的工厂就开始运转起来,同时把招工启事贴的满城都是。 楚清亲手归置工作室里的瓶瓶罐罐,卓耀过来说:“老大,外面闹哄起来了!” 楚清埋头整理,并没打算多管,只是问:“又是来应聘的?” 卓耀却说:“算是吧,都是逃难过来的人,直接跑到咱厂里来了,说是不需要衙门给安置,只要咱厂里接收他们做工,就直接在厂里住下。” 楚清总算抬起头来:“胡闹!谁跟他们说可以直接进厂、不需要衙门安置了?当我楚家是什么地方?!” 不去衙门登记、办理户籍手续,以为在永安公的厂里一待就万事大吉了?! 国公的地盘,可不是难民收容所,就算是收容所也要登记的! 卓耀说道:“你先别急,乱不起来,只是闹哄着,不过里面有个青年倒是在劝他们找衙门去报到,就是没人听。” 楚清:“为什么不听?那青年是什么人?” 卓耀:“咱们永安府,如今基本上与空城也差不多,你想想,八万人口只剩下一万多,得多少个县基本没有人? 外面都说,永安府就是鬼域,里面连鬼都住不满; 现在有不少逃难的被咱楚家发的救济粮给牵引到这边,人口虽然在增加,却都不愿意被分去各县; 说只有跟永安公在一个地方,生活才有保障,不然,他们千里迢迢,跑到被‘八风’灭城的地方来作甚?哪里不比这儿安全?” 哎呦喂,楚清都气笑了:安全的地方不是没饭吃嘛,有种就别为口杂合粉窝头跑到永安府啊! 楚清:“你说的青年,也是逃难的?” 卓耀点头:“应该是,我只在瞭望楼上看了一眼,一個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青年,在人群里不停劝说; 只是不劝还好,他一劝说,虽是给咱家工人解了围,可那些难民全冲他吵嚷上了。” 楚家的工厂原址是处大作坊,里面有座很高的小楼,估计以前是用来风干海鱼的,被卓耀他们用作瞭望楼监控厂区了。 楚清:“谁在那边呢?” 卓耀:“我让祥子带人过去了。” 楚家人现在分得比较散,永安府陆续将会有逃难的人被楚家小子指引到此地,佳兴府的五千户人口,近期也会被迁过来。 目前府衙和几个县衙的人员变动太大,还都在交接和熟悉业务中,人手缺的很,可以说,永安府从政府机构到各行各业基本上全面停滞,楚家人都被分散出去帮忙维持局面了。 剩下的,就只有楚清的护卫们,和水泥厂与玻璃厂的技术工人在维持生产。 眼下来了不少难民,全都在厂区闹腾,楚清还真担心控制不了局面——可别给咱的厂打砸抢了。 楚壮这时候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的:“主子,外面劝难民去找衙门报到的青年,差点儿被打,祥子让我回来报告您一声,说那青年是秋生!” 秋生! 楚清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往外跑,楚壮在后面直喊:“您不换身衣裳?” 哪里还顾得上换衣服!去晚了秋生被揍了咋办! 楚清一门心思要去解救秋生,根本没顾得上自己穿的是干活的粗布衣裳。 今天要收拾实验室,得干活,楚清一早起来就穿了件半长的灰色窄袖粗布袄子,为方便登高爬梯,腰间系着的短褶裙里套着长裤,头发上还包了块巾帕防尘土,看上去就像个做饭婆子。 其实穷苦百姓的衣服,男女相差不多,不是灰色就是灰褐色的粗麻布料子,脏了也看不出来。 想分清性别,一是看脑袋,女人和男人发式不一样,面部线条不一样;二就是看围在腰上的短裙,女的有,男的没有。 剩下的,也就是裸露皮肤的多少了,男的不介意撸袖子挽裤脚露肉,女的穿着严实些。 所以楚清穿的是女装,因为短裙可以掀起来擦手——当围裙用。 待到楚清接近吵嚷的人群,就看祥子带着两个护卫紧紧围住一名看起来脏兮兮的青年,手中的组合长枪没有安上枪头,只当棍子,用来推开靠的太近的难民。 难民们叫嚷着,有嘴巴不干净的还骂脏话。 楚清一边往人群里挤一边听他们嚷:“有本事你们把公爷找来,公爷要是亲口说不收留我们,我们立马走人!装什么善人啊,几个杂合粉窝头就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就是!不是说到了海州我们就会有地方吃饭、有地方做工赚钱吗?怎么不收我们?!” “骗子!就是骗子!” “揍他!一路上就他给我们画大饼的!不然老子也不会几百里的路跑到这里受气!” “对,揍他!” “我看也是欠揍!把咱们大老远骗来却不收留,是啥意思?” “早知这样,咱们还不如等着官府救济,也好过到这里受罪!” 混乱的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而且里面还有不少妇女和儿童,一时间,男人骂、女人怨、小孩哭,嘈杂一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七章 子助母威 祥子这个气啊! 难民们没让祥子气到,祥子却被秋生气得不行。 他就带了两人过来看情况,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才认出被包围的是秋生。 秋生眼下与难民几乎分不出来,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祥子护着他就想直接开路,把他先带出来就得了。 这里不比临洋县的工厂,位于县城郊外,有足够大的场院和院墙,招工处也是单独设的院落。 这里是府城内,而且是买下的作坊,没有隔离区,来应聘的人需要要进院面试和登记,所以根本就不安全。 尤其现在楚家人太分散,家里就只有楚清的几十名护卫,加上工厂里充作“技术骨干”的楚家老兵,也就不到百人。 小宝又带着他的护卫去河边巡视渡口了,那边船帮这几天也在往永安府运送物资。 祥子想的开路,自然是报出永安公的名号,一路棍棒打出条路来,这是最快给秋生解围的方式。 人少,就得有足够的震慑手段。 可秋生愣是不让,说什么都是难民,老少妇孺都有,来了就是永安府的百姓,现在正是收拢人口的时候。 还说不能给永安公带来不好的名声,不让祥子武力开道。 难民可怜归可怜,可也是最容易作乱的人哪! 为口吃食都能不远千里的迁徙,那得是多大的决心和毅力?你跟他们讲理,他们能听得进去? 秋生这么一拦着,顿时祥子和两名护卫也被难民围堵在中间了,这是护卫之大忌! 秋生还在扯着嗓子讲道理:“大家不要吵,你们得先去衙门进行报到,等待衙门分配住处……” 可谁听他的啊?! 人群都在吵嚷,还越吵越激动,祥子冷汗都下来了——难民到暴民,往往都不用别人刺激,自己吵着吵着就能“自动升级”! 楚清听到秋生要挨揍,着急想把秋生拉出来,一个劲儿往人群里挤,也是犯傻,卓耀不得不带人给她开道。 既然是开道,少不得踩了这人的脚、撞到那人的腰,相互之间也就人挤人,抱孩子的抱不稳,挨了撞的就更是要骂人。 卓耀爆喝:“永安公到此,众人回避!” 可是人声鼎沸,外圈人听不到,内圈人有听到的想退开却也退不开,挤挤挨挨的,站都站不稳,往哪儿退? 关键是,永安公在哪儿呢?除了几个手持铁棍的家丁模样的人,也没看见有衣着华贵之人出现哪! 骗人的吧! 一时间更混乱了,谩骂之声更大。 其中有被楚清撞到的妇人,一把揪住楚清肩头的衣裳就骂上了,嗓音尤其尖锐高亢,一看就是路上杂合粉窝头管饱、中气十足: “那婆子,你挤什么挤?!你撞到我家娃了,赔钱!还想挤到老娘前头应聘,也得问问老娘同意不同意!” 这是把楚清当做来应聘打工的婆子了。 永安府在大宣最南端,暖和得很,如今刚三月,穿衣只需要两层就够。 那妇人扯衣服这個动作,就很容易让人露肉,所以楚清直接反手就握住她的手腕子用力。 妇人顿觉手腕如被铁钳箍住,不但痛得要命,还不过血,手背上青筋暴涨,手掌也聚合不起来,松开了。 “啊!”那妇人痛得直喊:“杀人啦!他们把咱们骗来就是为了杀掉的!不想死的还不……” 楚清和卓耀顿感不妙,这是要煽动闹事! “砰!”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两声“砰砰!”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公爷到!谁敢造次,格杀勿论!”整齐的吼声响起,声音嘹亮、雄浑,威慑力十足。 人群如被点穴般,全都静立不动,踩住别人脚的继续踩着,被踩脚的痛得龇牙咧嘴继续保持龇牙咧嘴。 举着拳头准备要闹事的,拳头依旧高举着不知放下来。 正在叫骂的,嘴也还张着。 只是都回头看向后方。 楚清也往外看去。 大门处,小宝吹了吹火枪的枪口,他身后两名护卫也吹了吹……楚清捂眼——太能装了! 侯泽“唰”地抽出刀来,喝道:“准备战斗!” “哗啦啦!”护卫们齐刷刷亮出武器。 “哗啦啦!”小宝身边跪倒一片,有小孩子被跪倒的大人的屁股撞了脑袋,想哭,被长辈一把捂住嘴。 小公爷,自然说的是小宝,按理应该叫世子,可楚清就这一个孩子,还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叫小公爷一点儿也不过分。 最主要还是楚清默许。 通常的爵位家族,只要没有给晚辈申请袭爵,就还得称作世子,不然是对爵位拥有者的不敬——老子还没死,你小子就想翻天吗? 其晚辈不但不敢自称爵爷,若听到有人如此奉承,纵然心里再高兴,也是会大张旗鼓追责,除非他自己有能耐赚得爵位。 楚家就没有这个麻烦,楚清不但默许,其实内心还很高兴。 她没能让小宝参与科考、去证明自己的学识和才华,没能让小宝获得国家认可,还不能让小宝获得足够高的地位? 而小宝,被称作“小公爷”不是出自他本意,事实上,这是娘亲在与府衙官员见过面后,府衙那帮官员喊出来的,以知府戚贵燃为首。 这个戚贵燃如此称呼,到底有没有怀着恶意,小宝没有证据;但不管对方有无恶意,他知道娘亲不会介意、 而小宝自己也需要有这个名头。 “世子”,相当于很多事情不能做主,“小公爷”,意味着他可以分享永安公一部分权利。 娘亲是女子,再能干也容易被人使绊子。 牝鸡司晨,是这个时代男子所不容之事,哪怕职位再高、权利再大、能力再强,对方即便不能明着作对,也会暗中消极抵抗。 就比方说戚贵燃,当着一众官员的面称呼他“小公爷”,小宝打心底里认为对方是想让他们母子不合,想撺掇小宝生出“取而代之”之心。 所以“小公爷”这个称呼,小宝还就认了,他是男子汉,他要帮助娘亲巩固威势。 既然子凭母贵,那他也要子助母威,他,就是娘亲手中的杀威棒、斩骨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八章 豆腐心 眼下,小宝带人冲天开了三枪,把躁动的人群吓唬住,侯泽很见机的手持武器带着一众船帮弟子分开人群,让小宝的护卫行至前方。 护卫们心中偷笑,暗赞船帮兄弟够意思,竟然如此相互抬举,下次,他们也要给船帮兄弟撑撑场子、造造势。 在船帮与护卫们双重开路之下,小宝径直走向楚清。 楚清手里还握着那妇人的腕子,模样有点儿滑稽:说像是妇人打架,却没有薅头发挠脸,说是熟人之间打招呼,又实在有些剑拔弩张。 小宝走到楚清跟前,跪下行礼:“母亲,让您受惊了!是孩儿没有安排好,请母亲责罚!” 就这一句话,楚清身周还发呆没有跪下的难民也赶紧跪下,与外圈下跪的人不同,他们跪下后不停叩头,却不敢说话。 刚才别人都跪了,他们还装糊涂地站着看热闹,以为是对方是吓唬人的,因为根本没见到永安公呀! 他们知道永安公是女子,可既然是公爷,出行肯定是前呼后拥,衣着也必然华美异常。 可哪里有?都一样是穿得灰突突的平头百姓嘛! 这下可好,公爷果真就在他们中间,他们在公爷面前闹事,这不是找死嘛! 楚清憋住呼吸,不然会忍不住笑场——艾玛,太能整景儿了! 想赶紧把儿子扶起来,从来也没让孩子跪过,怪心疼的,却被小宝眼皮子一使劲儿给制止住。 嗐,做戏做全套吧,楚清只好木着表情说道:“起来吧,这不怪你。” 小宝起身的时候,一个眼神甩到卓耀脸上。 人群已经被分开、也被吓住了,卓耀身边自然也不拥挤了,见小宝不是好眼神,赶紧一把扯过那妇人扔在地上:“放肆!还不快向永安公请罪!” 小宝却不满意,又把眼神甩给祥子,祥子本就被秋生气得不行,怒火无处发泄,这下小宝的目光投来,祥子顿觉小公爷给了发火的机会,贼高兴贼积极地就嚎了一声:“拉下去打十板子!若态度还不端正,再加十板子!” 侯泽马上就接令:“是!” 然后就把妇人提溜走了,那妇人连求饶都不敢。 这就是地位,这就是尊卑。 楚清可以平易近人,小宝却决不允许别人不敬、冲撞他娘亲。 在这一点上,小宝更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若不是看在永安府需要人口,小宝会直接下令把闹事的所有人都拉出去杀掉。 秋生咽了口口水——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小宝,不禁心中惴惴、口中讷讷:“婶子,哦不,永安公,真打啊……?” 楚清一听,嗯?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这时候质疑小宝的命令,那就是质疑永安公啊,这还了得? 楚清装作没听见,小宝那边已经冷声道:“本世子知道你们一路迁徙很是辛苦,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以下犯上,冲撞永安公,按大宣律之骂詈罪,百姓辱骂官员,杖一百; 按交通律,贱避贵,少避长,有违犯者,科违敕之罪,杖一百……” 啥?刚还说打十板子,这就变成一百了?还是所有人? 那被提溜的妇人再忍不住,一嗓子嚎出来:“国公爷饶命啊!民妇罪该万死,可请您看在我家娃儿年幼,饶命吧!要是一百板子打下去,娃儿就成孤儿了啊!” 别说那妇人哀嚎,满地难民也duang duang磕头求饶,谁也不想挨板子。 秋生面露不忍,想开口求情,却听到已经有人开始指证是谁先口出恶言的了,而被指证之人则把目标转向秋生,说是秋生骗他们来永安府的。 小宝这才看向秋生。 刚才小宝只顾留意楚清是否受到伤害,根本没注意娘亲身后那個脏兮兮的年轻人。 “秋生?”小宝惊愕:“你怎么来了?” 秋生讪讪:“我是来赴任的,我被分到这里任涨海县知县……” 这下楚清愣了。 把北方人吴秋生,分到大宣最南端,而且是受灾最严重的涨海县当知县,这是有多欺负无后台之人啊! 楚清看向秋生的目光,便充满疼惜:瞧把孩子折腾的,大老远一路能活着过来,已经算是幸运了,看看这一身难民的装束,怕是没少遭罪。 不行,一会儿得问问秋生,咋就独自一人呢?行李呢?别是官印、任职文书和官服全都丢了吧? 这可是大事!当官的丢了官印,那就是丢了前程,像秋生这样无后台无背景的人,没准儿小命都保不住。 回头可得给想想办法弥补。 哎哟,楚清这个婶子把心操的不要不要的,就这么短短一瞬间竟开始琢磨起如何寻找官印,如果找不到又该如何操作一下给秋生免罪。 倒是秋生,从领口里掏出一根红绳,还挺长,像斜跨书包一样从脖子一直挂到肩膀,全都掏出来时,发现红绳坠着官印,原来一直都夹在腋下。 这都啥毛病,跟小宝一样,藏东西都往腋窝里藏。 既然官印没丢,楚清刚要把提起的心放下,却听秋生凑到耳边说道:“婶子,这些逃难过来的人,可别真给打死啊,永安府的人口实在太少了,这些都是宝啊!” 幸好他是在楚清耳边叨咕的,别人也听不清,不然楚清真要扇他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这是滥好心的时候吗?! 如果是一群不听话的人,再缺人口也不能留! 不过秋生说得也对,现在人口就是宝贝,也不能下重手整顿。 于是永安公就发话了:“我儿念在你们都是穷苦之人,未以国法治你们的罪,仅决定杖责伱们区区十板,你们还吵闹什么? 不过,看在刚才吴知县不计前嫌、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本公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除小儿外,所有人一律罚五板子,那妇人袭击本公,领十板子,然后严加审问,因何煽动闹事、是谁指使她如此行事? 二、领罚之后,愿意留在永安府的,便去府衙报到,等候分配居住地,本侯保证,凡到永安府者,必有房可住; 不愿留下、未登记者,本公给你们三日期限撤走,三日之后若让本公知道你们依然逗留于本公封地,格杀勿论!” 支持小宝、维持原判是必须的,因为小宝在给娘亲立威;可秋生是来赴任的,就冲他那豆腐心,楚清还是把难民的人情卖给他吧,不然这么弱的性子,以后咋管得住人!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七十九章 十二选一 “婶子,我是自己申请来永安府的!”经过洗漱,秋生总算干干净净、精精神神了,开始汇报行程。 小宝冷着脸打击秋生情绪:“你不申请,也得来永安府!” 小宝现在心里有气,一是气秋生不顾危险,与难民混在一处;二则是祥子告状了,说秋生不让武力开路,以至于被难民包围。 所以尽管见到秋生很高兴,也忍不住先给秋生冷脸瞧瞧,让他妇人之仁! 把他自己置于险境不说,也让娘亲受到冲撞,哼哼,要是换个人,小宝先就把他揍一顿。 不过小宝打击得倒是实话,因为连楚清也认为秋生是被挤兑了。 楚清瞪了小宝一眼,见面挺高兴的事,怎可扫兴呢,对秋生先是祝贺一下:“恭喜秋生,金榜题名了!” 还不知道秋生成绩,但说金榜题名总是不会错的。 秋生挠挠后脑勺,挨着小宝坐下,一点也不介意小宝的态度,说道:“婶子,惭愧了,我就得了个同进士出身,好悬没落榜!” 楚清:“嗯?怎么说?” 秋生:“今年多取士一百人,我正好第四百名!要按往年,我就完了!” 这回小宝也不气了,问道:“秋试的时候你考得不错啊,怎么春试才四百名?” 秋生说道:“还是比不过江南的考生啊,别看在吉州,我们几个成绩都不错,但是进京后,我们才知道江南的学子原来那么厉害! 论起引经据典,我们是真不行,很多典籍只听过没见过,他们却能张口就来; 你知道,策文不但注重所述观点是否正确,是否能举出实证; 最好还能引对典,证明前人也有同样的言论或做法,这一点我们几個都不行。” 小宝就不服了:“那要是前无古人呢?” 秋生说:“就算没有古人,也有今人呀,比如说‘八风’,哪年哪地的哪一任知府或知县,曾采取何种手段减少损失等等,这些我们根本就说不出来。” 这些消息,没有官方渠道,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这就是世家与寒门子弟的资源差距。 小宝依然不服:“哼!在我娘亲之前,还没有火炮呢,上哪里引经据典去?” “这是没有考,若考了,你信不信会有人用此做典?”秋生反驳道:“唉,咋没考关于火器的题目呢? 那样的话,我们几个引典肯定最厉害,比如我们可以写:临洋侯曾言如何如何……” 小宝这下都忘了之前生的气,跟着秋生一起笑起来。 秋生看小宝总算不阴着脸了,才把话题说回去:“我殿试也太紧张,原本秋试是三百七十多名,殿试一见到皇上,我满手心是汗,攥着笔就打滑,字写得僵硬不说,还不小心划下一道墨痕,虽然很淡,但是能看出来,所以给个第四百名,不冤。” 这倒也是,平民老百姓一下子得见天颜,肯定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热汗冷汗一起流,出点差错非常可能。 秋生继续道:“秋试放榜那天我一看,三百个名字,没有我,当时心就拔凉拔凉的,都准备卷包袱回乡了,心说运气不好; 哎,突然衙役宣布,说今年要录取四百人,然后在榜单下又增加一张榜,我就在里面找,嘿,三百七十三!你说我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当然是运气好,不然不就是落榜了?不过,要是回去复读,万一能考得更好呢? 秋生说:“我就不是做学问的料,这把好歹算是考上了,改换了门庭,以后,看我儿子的吧,我是不想再考了! 我娘说,我这辈儿能干到同进士出身,全凭婶子的栽培,才让我们老吴家祖坟冒了青烟……” 楚清直摇手:“可别!让你说的,好像我去伱家祖坟放火了……” 小宝捧腹大笑。 秋生也笑:“婶子去怪我娘吧,这真是我娘的原话。” 想到张二妮,楚清就很心暖,那是个如果她只有一坛大酱,也会拿来送给楚清的人。 秋生开始说来永安府的经过:“我们考完试出来的时候,小海星来接的我们,跟我们要考试题目,还说婶子已经动身往海州府去了; 我们一问才知道,婶子要被封为国公,封地在海州府; 所以我们当时就约好了,万一能考中,就来海州府做官,来帮婶子,不然这么个破地方,要人没人、要地没地,婶子得多操劳! 结果一放榜,我们全都在榜上!不过,除了裴庆进了二甲,嗯,是一百四十六名,剩下的我们都在二百名后; 对了,尤正航是今年的探花郎!他可真厉害,才刚刚十九岁! 这下好了,既然都上了榜,我们就特地去找宋廷山宋大人,今年吏部铨选,宋大人负责考核吉州和新伦州的学子; 宋大人说,这次朝廷破例增加取士人数,还要求吏部铨选过程要缩短; 以前铨选一套规矩走下来,怎么也得一年半载,这次要求要在一个月内完成,能看出朝廷是急于用人; 然后佳兴府这次裁撤许多官员,需要甄选可用之人,宋大人忙得够呛; 我们就说那就把我们全弄到海州府来,这样宋大人也少费些心思,可宋大人说不行; 他说虽然我们名次不好,但是试卷却是皇上挨个审阅的,皇上说名次不代表能力,寒门学子更懂得百姓疾苦,要分散到受灾严重的地区; 所以我们不可能一股脑都去一个地方,而且,海州府虽受灾最严重,可也是最难出业绩的地方,不能用这样的地方打击新科进士的进取心; 所以就给了一个名额,我们十二个人抓阄,最后我赢了!” 秋生一口气说完,满脸放光:“嘿嘿,他们沮丧得不行,可是,如果再抽一次,他们还是得输给我!” 小宝:“抓阄?你写的阄?全写否,然后最后你把自己那份给扔了?” 秋生大惊:“你咋知道?” 小宝直翻白眼:“这招跟孟武他们学的吧?他们是我教出来的!为了到这么个穷地方,你也是拼了!” 秋生:“……” 秋生说到这里,就见正在炉盖子上给他们烤大虾撒辣椒面的楚清直抹眼泪。 秋生一看,咋还把婶子惹哭了?赶紧想劝,不料楚清抽了抽鼻子又打了个喷嚏:“阿嚏!小宝,你瞎扇什么风,辣椒面全扇我脸上了……阿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章 不是问题(一) 虽说很感动秋生这群孩子能惦记自己和小宝,但楚清还不至于掉眼泪。 因为她早就想过,这些孩子纵使刻苦努力,但科举这条路比高考录取比例还小,他们的眼界、阅历、对时事政治的把握、书籍资源的拥有都远不如世家望族。 他们连小镇做题家都算不上,因为他们想做题都没有啊。 上一次若没有小宝把历年乡试的考题给小伙伴们抄送过去,他们未必能在乡试中取得那么好的名次。 可一个个年纪又不小了,像秋生,比小宝大了十岁,今年都二十五了,若这次不中,怕是没有信心再考下去。 所以楚清都打算好了,自己有国公爵位,不管别人服不服气,至少现在无人再敢给她使绊子,所以她想要举荐几个人当官,应该很容易。 这些孩子都有举人功名,举荐個一县之长不在话下,这就是楚清早给定好的出路。 至于在哪儿做官,更是想好了,能塞到哪儿就塞到哪儿,比如蒙原府郭正彪那儿塞几个;尤正航他爹那儿塞几个;徐光泽那儿塞几个,咋还不能给孩子们找份好工作? 再不济,全划拉到自己封地来当知县、主簿什么的,他们升官不一定快,但楚清保证他们有份好收入! 只是没想到孩子们都很优秀,竟都上榜了。 别说同进士出身不如进士出身,在楚清看来,对这批孩子而言,这个成绩很可以了! “秋生啊,你娘没跟来?”楚清问道,烤大虾做好了,几个人就围在炉子边上吃,跟乡下人没啥区别。 秋生答道:“来了,我娘说怎么也得来见见你,太久不见了,顺便也算把我送来,我媳妇、孩子也都来了。” “她们人呢?”楚清批评道:“你怎么没跟他们在一起?现在路上乱得很,你咋敢把妇人和孩子扔下单独走!” 秋生赶紧安抚:“婶子别急!哪有官员赴任带着家眷一起上路的?那样的话万一真出事,全家一起都没了,朝廷也不知道; 总得官员先赴任,家眷随后来,一旦官员遇害或被冒名顶替,家眷随后赶到也能报案不是?” 这说得也有一定道理,很多小家小门户出身的官员确实会这么做,即便不是现在这样到处闹粮荒、贼匪横行的时候,也安全不了多少,不让怎么会有镖局这个行业? 唐僧他爹不就是赴任路上被水贼所害么。 楚清现在一点也不像有官有爵之人,张嘴就江湖气十足:“胡说!别人怎样赴任我不知道,你只要去趟青瓦台,有的是弟兄护送你们过来!” 秋生:“婶子别急,我找了,真找了,我娘她们就是被青瓦台的兄弟们护送着; 我与她们分开先行一步,是因为我舅舅说朝廷把一批贬谪的官员给弄到永安府了,我怕您没有趁手的人可用; 不过在路上遇到咱家的兄弟给分杂合粉窝头,并指引难民往永安府来,我就想,先混进难民里,了解了解他们的想法,这样上任后也好尽快将他们稳定下来。” 小宝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到这儿,不由得看了秋生一眼,继续打击:“然后被难民给卖了!” 秋生又挠挠头:“意外、意外,嘿嘿。” 楚清现在可算是“过来人”了,她知道秋生跟自己一样,尽量把人往好处想,尤其难民都是穷苦人,实在可怜。 重要的是,秋生是想尽量为楚清收拢人口,不然,纵使有封地,没人有什么用? “有弟兄护送就好。”楚清又瞪小宝一眼,熊孩子咋不给秋生好脸色呢?真是跟越亲近的人就越使性子。 “我已经把各县区域重新规划了,让知府上报给朝廷,过几日就能有回音,到时候伱再赴任,这段日子就住在婶子这儿!”楚清说道。 既然是自家封地,楚清绝对不让戚贵燃当大尾巴狼,必须得听自己的。 有什么不服不忿都憋着自己消化去,对于他们这些被贬官员来说,除了听话没有其他出路。 听话了,楚清吃肉他们跟着喝肉汤;不听话,楚清就会闹着朝廷把他们的官一贬再贬,反正他们听不听话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永安府。 为啥呢?既然给训练听话了,自然不能放他们走啊,不然不白培养了? 不听话?永安府本就是流配之地,一向是被贬谪官员和罪犯的容身之所,那就原地被贬,更不用走了。 有炮,就是这么不讲理! 这一点,楚清在与他们见面那天,小宝就给他们讲清楚了。 所以,秋生所担心的、婶子手下无可用之人的问题,根本不存在。 接下来的日子,秋生都看傻眼了。 他觉得他见到办差最有效率的地方,就是科举考场,那地方是干什么都有时间限制,开门关门、搜身翻检、发卷交卷等等,还执行得特别彻底,过时不候。 可眼下,短短二十天,永安府不但所有的职位官员都就任上岗,而且是人口达到五万有余! 按平均每户二到五人算,永安府至少有一万户的人口了! “食邑万户嘛,”楚清说道:“皇上钦定的!” 总得先满足自己的食邑数目才好。 “婶子,你怎么做到的?”秋生问。 楚清:“原本咱家的杂合粉,我是打算卖钱的,就算没有粮食值钱,那也是能赚钱的不是? 不过后来改主意了,用杂合粉把难民吸引到永州府来更划算些; 这些是小头儿,大头儿是,我给淞江府、崇鱼府、昌广府等好几个府都去了信,让他们给我送人来。” 秋生不明白:“那怎么可以?他们怎么会让自己辖地的人口迁移?” 就跟带兵打仗一样,当将军,你首先得有兵;治理一个地方,你就首先得有人口。 没有哪个州府愿意让百姓大批转移,因为那代表辖地之内的生产力会下降。 “皇帝有意重新划分州府行政区域,娘亲趁着皇帝下旨之前,先给各地去信,说愿意与他们共担赈济重任,只需把他们无法安置的人口转移到海州府便可。”小宝给秋生解惑道。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一章 不是问题(二) 其实就是打了个时间差,利用的是楚清先一步猜出皇帝要重新规划州府的心思。 楚清从皇帝那里确认重新规划的事实,也知道了自己封地被设在海州府,只需在给各地去信中稍加透露此意,便成功大半。 因为这些当官的都是老油条,有门路的自会找京都的亲朋去确认;就算没门路的也会相互之间打听。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朝廷的赈济粮在春节后就后继无力,以至于各地灾民最终沦为流民。 能到逃难的程度,说明官府基本失去能力,这时候是最容易丢官的时候,楚清的信等于给他们机会,因为他们终于有了借口——他们没有看着百姓逃难束手无策,而是给予“定向安置”。 这样一来,不但那些州府摆脱掉没有生产资料的“劣质人口”,还能把赈灾工作美化成“井然有序”。 而且,那些农户为了活命而廉价卖掉的土地,也都掌控在官员手中。 每到大灾之年,毁掉的通常是有土地的农户和小地主,他们的下场是沦为佃户、或直接成为灾民。 土地资源逐渐被大地主、大官僚所掌控。 皇帝下旨让佳兴府迁出五千户到永安府,佳兴府的知府被下了大狱,等待过审,执行命令的自然是通判,因为只要皇帝不给空降个新知府,自然会由他补缺。 所以佳兴府的通判也是同样的思路,把“劣质人口”给迁到永安府,留下“优质人口”,以备自己上任后能迅速做出政绩。 这里的“劣质人口”可不仅仅是指体质低下的老弱妇孺或个体生理缺陷人口,还包括家庭不完整的人户。 灾难之下,很多家庭因饥饿、疫病等问题支离破碎,没有家庭作为依托的人,是社会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尤其是青壮,最容易落草为寇。 这個时代,独自一人想正当的、从容的活着,几乎没有可能,个人对家族的依赖极强。 有家,就等于有工作、有土地、有房子,没有家,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佃户的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也不敢分家,至少有爹娘兄弟,捆绑在一起还能相互有个依靠,哪怕出门做工,别人也敢雇佣。 没有家的流民,打工都没地方打去——若给主家带来什么麻烦,直接逃逸了,主家的损失上哪儿找补去? 连黄忠的儿子都怕分家,就可想普通百姓家庭是什么样了。 所以楚清接收的人口中,青壮竟然占了大半,可把她高兴坏了! 所谓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在她这里就不是问题,因为有小宝呀。 小公爷现在可是大宣暗地里最大的“黑帮头子”,有不听话的,揍也给揍听话了。 揍也不听话?那就消失!这些“消失”人口将被确定为灾难损失人口,属于“不可抗力因素”。 “佳兴府通判送过来的,可不止五千户,几乎把他看上的地皮上的住户都给清空了!”小宝说道:“以后那些好耕地,就可以重新分配了,别的府其实也一样,除了灾民,还清理出很多土地。” “还有,”楚清补充道:“灾情之下,相对于灾区坐等朝廷援手,非灾区州府才是最难的,因为他们面临的是流民安置问题; 百姓纷纷逃难,总要有落脚处,这就给非灾区带来极大麻烦,要提供粮食、衣物、医药,甚至还要提供住处; 不但给他们的州府带来经济负担,也增加安全隐患; 所以非灾区官府一听说永安府可以解决流民安置问题,他们比灾区还要积极,甚至会派差役专门游说,说海州府如今是永安公的封地,永安公最善待流民,会让他们吃饱穿暖; 所以啊,你婶子我如今是香饽饽,流民眼里的香饽饽!” 这些都是各地官员的手段,楚清和小宝讲给秋生听,算是给他长点经验。 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从业经验,哪就那么好混出业绩来? 而且,穷人家的孩子试错成本太高,想通过自身努力去获得工作经验,很大可能就是没等摸索出经验,先被社会毒打致死。 秋生好不容易考取功名,有了官职,总不能让他当不了几个月的官,就遭挤兑、或是替别人背锅,最后锒铛入狱,十几年的寒窗变铁窗吧? 秋生很是琢磨了一会儿,这些内容是他想不到更接触不到的,需要消化消化。 “可为什么说流民会带来安全隐患?他们能有口吃的都很难,哪里还敢作奸犯科?”秋生问道。 不过问得不太有底气,因为流民确实闹事,刚才差点就让婶子吃亏了,但还是补充了句:“那些打家劫舍的不算,那些本来就不是好人。” 楚清特别理解秋生,因为多数人都是好的,至少不会主动作恶,而且,好人的思路和坏人不一样,对是非善恶的评价标准不一样。 楚清说道:“仇富是种共性,表现得轻重不同、采取的做法不同而已; 比较轻的,看别人比自己过得好,最多羡慕一下,然后自怜一下; 比较重的,会仇恨比自己过得好的人,会想方设法进行掠夺,不管是欺诈还是杀戮,总之要把一切抓到自己手中; 从轻到重,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很可能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完成转化; 打个比方说,你们在村学的时候,天天吃不饱饭,但是米粮却不比别人交的少,你们是怎么做的? 最多抱怨一下抢不过别的孩子、或是骂句谁谁家太不像话,也就作罢; 但是抢饭吃的孩子又是怎么做的?他们的做法是能抢多少抢多少,生怕自家粮食白交不说,还怕占不到便宜; 灾民也一样,受灾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看到非灾区百姓再穷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屋檐,是什么感受? 灾民的孩子饿得直哭,眼睁睁看着非灾区孩子嫌窝头不好吃把碗打翻,你说他们是什么感受? 他们不敢把这些怪罪在官府头上,也不会怪自己命不好,而是会直接把仇恨建立在这些没有受灾的人民身上:凭什么我们就要遭这份罪,你们却太太平平的? 一个人如此想,翻不起浪,但很多人如此想,只要有一个人煽动,就能形成打砸抢的浪潮; 放灾民进自己的州府,如果出现商铺被抢被砸、百姓生命受到威胁的状况,遭罪的是百姓,可是官府会被问责; 一个知府是从五品,你想想,伱们这些新科进士,就算是状元,留在翰林院,最高也才从六品,像你们这样的,到地方是七品或从七品,想爬到从五品需要多少年? 哪个官员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去接纳流民?就算再有责任心,他还要面临经济压力吧? 各府衙的财政支出,每年都是有数的,他要拿什么钱来安置流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二章 幸福……县? 小宝这时也补充道:“你知道徐光泽是怎么对付流民的吗? 他一开始也想着安置,但马上发现不能开这个口子,因为临洋县离宣慰府、淦州府太近了,只要他这里一放松,会有更多的流民涌入临洋县; 于是他便告诉流民,想留下来可以,马上就要与沃斯开战了,你们将是第一批被抓的壮丁,这才把流民吓退; 徐光泽,算是好官吧?可他也得这么做。” 秋生听后更沉默了。 徐光泽,在秋生眼里如同恩师,亲力亲为地带着他们在临洋县处理所有县务,不厌其烦的教导他们,是他们这群小伙伴公认的好官。 可是当官原来这么不容易啊! “那……婶子,他们都不敢接收流民,你咋就敢?”秋生问。 “唔……”楚清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她总不能说“你婶子我如今今非昔比了,皇帝惹我都得掂量掂量”吧? 小宝迅速解围:“本来海州府就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都快成空府了,有足够的地方安置他们呀; 海州府如今更名为永安府,也让他们模糊了灾情与这块地方的联系,再说,他们都成流民了,选择余地还大吗?” 对嘛!就是这个道理! 楚清赞赏地看向小宝,这孩子就是比自己反应快! 唉,这爵位得的,人都发飘了啊,天天净想着自己如何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二十天时间,各地从府衙到县衙,各级官员皆已就位,唯独秋生还待在楚清的家中,不免有些着急。 秋生问道:“婶子,我何时上任?” 楚清:“婶子给你一个最艰苦的地方——幸福县。” 楚清拿出一份地图,这是新绘制的永安府地图,是海州府东扩一百三十里之后的整個区域。 “尽然永安府是婶子的封地,那就得有新气象,经过婶子重新规划,一些县合并了,一些县改名了,但是这里,”楚清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这里要形成一个新的县,幸福县,你原本需要就任的涨海县被一分为二合并到两个临县;伱要就任的是幸福县,皇上已经批准了。” 楚清说道:“所有被流放和发配的犯人及家属,将被迁至这里,由你管制。” 这二十多天,楚清就干一件事——给皇帝写信。 大有一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闲着的架势。 还都用密侦司渠道,按加急件处理,让原海州府理事处、现在的永安府理事处忙得苦不堪言——他们自打被派到海州府,就没这么忙过! 在这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设立理事处,跟流放没啥区别,密侦司派去的也都是无足轻重的人。 而且人也少,从上到下,一共三人,一个副千户,两名干事,中间连过渡的职位都没有。 所以楚清天天让他们给送信,他们就得不停往福州府跑,借那里的人手给送信。 所谓密侦司渠道,就是密侦司在全国各处驿站都有优先权,除六百里加急军报之外,其余任何信息传递都要给密侦司急件让路。 同时密侦司手中有一部分隐蔽路线,可以少走不少官道,让信息传达更为快捷。 但是永安府的理事处,一共就三个人,现在让楚清给支配的全都变成跑腿的了。 没办法,实打实的国公爷,谁也惹不起。 一战成名变成临洋侯,还有少数人敢置喙置喙,如今二战都拓番七里半了……谁再敢唧唧歪歪,不怕变成“七里半”上的沙土吗? 对了,听说沃斯边境上被楚清炮轰过的坑里,长出一种蓝色的无名小花。 据牧民们说,和当年楚清在他们那里买走的衣裳一样的蓝,因为谁也不知道名字,如今被叫成“七里半”。 叫这名,估计有牧民对楚家商队留恋的成分,因为两次炮轰,他们已经看出,楚家商队其实并不依赖他们,而他们,却已经养成依赖楚家的习惯了。 秋生听傻了:“有那么多流放犯吗?一两个村子不够容纳他们?” 楚清:“会有的。” 秋生:“……会有的?” 小宝又给解惑了:“别看‘八风’屠戮了几乎永安府绝大部分流配之人,但很快就能补上; 你瞧着吧,不出一个月,各地都会兴起缉捕山匪路霸的潮流,然后刑部会以最快的速度审理,最终发配到你的县内。” 秋生惊愕:“不至于……吧?” 楚清心说,怎么不至于,只要楚家不煽动造反,其余地方就煽动不起来。 为什么?因为怕皇帝封楚清为永安公后,第一个要求就是剿匪。 没看楚公爷的儿子,没等当上永安公世子,先就剿了一支山匪队伍进京吗?那还是有官府做靠山的山匪呢! 要是永安公一路炮轰下来,呵呵,各府官员怕不是都要被贬谪、问罪了? 赈灾不利贬官一大批、剿匪不利再贬官一大批,官僚阶层会哭晕在茅厕吧! 各地落草的百姓不计其数,别看都是半吊子山匪路霸,可时间长了,谁知道会不会都变成“职业匪徒”? 大灾之后会有大疫,可大灾之后更会大乱! 打劫现成的,总比地里刨食要容易些啊! 秋生的表情一言难尽:“流放的、发配的,全放在我管辖的县里,婶子,您确定叫‘幸福县’?已经上报了?” 楚清予以确定:“已经批准了,批文都下来了,回头你可以去戚知府那里领批文。” 秋生:…… 流放和发配的犯人,加起来凑成一个县,真不算难。 流放犯,罪轻者,可流放一二年,罪大者,可流放三五年。 当然如果家人犯下“不敬”之罪,可被永久流放,甚至终生为奴。 这样的人被流放,通常是举家被流放,相当于驱逐,将他们驱逐到蛮荒之地,让其自生自灭。 也有另一层原因,流放犯通常是有官身的人,除了贪赃枉法者,也有不少是官场倾轧、权利争斗下的失败者。 能做官的,都是饱学之士,这样的人对国家来讲都是人才,多少人中才能出一个读书人? 又有多少读书人中才能出一个举人以上的功名? 他们都是国家的资源。 所以驱逐后一段时间后,没准还能被召回,重新做官。 发配的人就不太一样,他们是真正的作奸犯科之人,罪不至死,那就留着发配到蛮荒之地服役,往后余生都在重体力劳动改造中度过。 两类人加在一起,以目前大宣的状况来看,人数不会少。 “婶子的封地,是流配之地,皇上会源源不断地把人都送到这儿来的!”楚清最后总结道。 就皇帝那气性,势必要把楚清这个“流配公爵”给坐实的。 反正这对皇帝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事情,既能解气,又能利用楚清把永安府这块蛮荒之地发展起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三章 永安公来信(一) 秋生的性子,需要磨练,他也需要快速熟悉官场,而管理流放犯,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历练。 流放犯虽说是官场斗争的失败者,但并不代表他们无能,只能说运气不好,比如对手碰巧迎合了皇帝的某种心思,而自己没有;或是利益集团的妥协之举等等。 所以这些人可说是真正的满腹经纶,综合素质极高,用他们做秋生的磨刀石,应该能让秋生进步很快。 再有,以秋生的习惯,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就会来问,也方便楚清把握这些人的动向。 而且,有楚清这个永安公做后台,秋生不会有危险。 “各就各位,万事俱备,”楚清在今日份的“骚扰皇帝书”中写到:“臣这个‘流配爵爷’,今日参加了‘幸福县’的揭匾仪式; 臣和永安知府戚贵燃共同把大红绸缎揭开,露出‘幸福县衙’四个大字,皇上,这四個字是臣亲手题写的呢! 臣最近练毛笔字颇有心得,没有临摹任何一派,完全按自己喜好所写,别说,自成一派,随信附上臣写的新体字,皇上,您给指导指导?” ********* 皇帝最近是真烦啊! 几乎每隔一二天,就能收到楚清的一份书信,每次都没什么重要内容,却还要封着“加急”二字的信封。 最烦的是,他明明很烦,却还想看,而且是信一来就想马上看! 有一天他曾故意不去看,结果午饭没吃好不说、奏章也批不下去,抓心挠肝更烦躁。 明知楚清是故意的,却忍不住要读信——万一楚清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胡恒秋最近也很烦——堂堂密侦司指挥使,生生被远在天边的楚清给训练成快递小哥。 可是,这份烦中,也带着丝“盼”。 他琢磨,皇帝应该也如此,不然瞧瞧皇帝读信那个表情,嫌弃与津津有味并存,还时不时“御笔朱批”:“嗯,这捺写得不错,那横差点儿意思……” 楚清的信纸上,被皇帝东一个小圈圈,西一个小叉叉,画了不少红色标记,所圈中的,都是皇帝认为写得好的笔划。 “您还真给指导上了?”胡恒秋嘟哝。 “嗯?你说什么?”皇帝没有听清胡恒秋的话,嘴上虽问着,眼睛却没有离开信纸。 “回皇上,臣是说,要不要明示永安公,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总占用密侦司的通讯渠道?”胡恒秋现找说辞,一点儿都不费劲。 官当久了,甭管实话瞎话,张口就来,已经成了基本技能,别说胡恒秋,楚清现在也有这种水平了。 “嗯……”皇帝沉吟了下:“永安公呈上的奏报,也不算完全无用,你瞧这里—— ‘幸字,从夭从屰,上部从夭为头屈下来,表不直;下部从屰为倒过来的人,表相反,组合在一起,便为意外地得到好处而免去灾难; 福字,则为手捧酒樽祭神,表护佑之意; 幸福二字,体现了皇上对百姓的一片良苦用心,皇上想方设法让他们免于死难,却也要他们学会感恩……’ 你看看,幸福县竟是这个意思,岂是无用之语?” 胡恒秋瞪大着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就理解出两个意思:一、楚清学会拍马屁了;二、皇上很受用。 总之就是,以后楚清的满纸废话,依然走密侦司加急件! 皇帝自然很受用,他直接忽略下面那句:“臣自当让封地内百姓长久稳固,安宁幸福,不负皇上赐臣永安之封号。” 隔两天,皇帝再次收到永安公的信,开头照例是关心皇帝——你身体好不好呀?你心情好不好呀? 但是这次的内容不一样了,讲的是永安知府的“乐子”。 比如说,永安知府屁大个事儿都来咨询楚清的意见,楚清在信中问皇帝:“皇上,知府是一地的父母官,事事都来问臣算怎么回事?” 还说:“说句实在的,您给臣这块地界的使用权,臣就坐等他们好好做工便是,臣是收钱的,不是给他们做工的,什么事都问臣,要他们何用?” 这是何意啊? 皇帝琢磨:难道是楚清向朕表示她无心政事,安朕的心?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官员,反正他们都唯永安公之命是从? 皇帝继续往下看信:“臣问戚知府:‘你成天向我早请示、晚汇报,是啥意思?是捅了什么篓子、还是想让人觉得我霸道、独断专行?’” 皇帝看明白了,楚清是提醒皇帝,别想让她背黑锅,也用不着从别人口中道听途说有关楚清的情况,让皇帝有事直接问,楚清也会给他写信的。 皇帝很气:拐着弯骂朕不信任伱是不是? 隔天收到的信就更有意思了,信是很大一张纸,上面不但有文字,还配上插图了! 有配图不稀奇,大宣的出版物也有会有,但是楚清的不一样啊! 文字部分,写的是哪个哪个流放的罪臣不会用锄头,把自己的脚给刨了;哪个哪个罪臣竟然连教授百姓识字都不会。 配图则是四格漫画:那个高颧骨尖鼻头的罪臣高举锄头、向下用力、锄头刨脚、抱脚坐地大哭。 每个人物都被画得极夸张,一看就知道是谁,却又感觉无比滑稽。 看那个下巴肥大且突出的罪臣,脸被画得像蚕豆一般,嘴里说着“之乎者也”,教的却只是个“土”字。 这封信用的纸张,有半个桌面那么大,虽然有插图,文字内容并不多,看起来却非常有意思。 不像话本子,一本书里也没几个插图。 又隔一天,皇帝再次收到大大的信纸,上面依旧有文字、有配图,不过就不是之前那些趣闻了。 比如一段文字写道:“用精选上等生蚝,经过独特手法处理,佐以秘制调料,以及雪白精盐提味,以光阴雕琢,最终制成金棕色浓汁…… 拌菜时加上一勺、炒菜时加上一勺,浓郁、鲜香、清爽、润滑的口感,一分的厨艺便涨至十分,胃口不佳也变得食欲高涨……” 配图第一张便是一个小坛子,被拿在一只芊芊素手中,倾斜着,有浓稠汁液垂下,浓汁的下方是一只汤勺。 这次的图画不再夸张,但是线条极其流畅简约,把那只手画的姿态优雅而又柔弱无骨,那汁液也是半落不落,一看就很浓稠的样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四章 永安公来信(二) 第二张配图则是一勺底的蚝油被放进锅中加热,锅下面炉灶里的小火苗画的似乎要跳出来一样,活泼得很。 灶台边角位置画着个盒子,盒子上有一个字:猜。 第三章图最吸引人,上面竟画了那芊芊素手的主人,一个美貌少妇的半身图,她正把热好的蚝油倒在凉拌菜上,有两条丝滑的线条延伸出画面。 最后一张估计不吸引人了,因为画的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手里的书册背在身后,闭目行走,似乎在背书,可他鼻尖前,却是从第三张图中延伸出的线条——噢,那是香味,书生背书的时候被香味引到厨房了! 那男子背在身后的书册上,书名是《红袖添香》。 在四個插图底下有一行小字:第二图中盒子里是何物,下次便知。 皇帝看着铺满大半御案的纸张,迷惑不已:“楚清这是什么意思?给朕推荐一种吃食?” 皇帝又摇了摇头,不能吧? 因为这么大一张纸,不像是画的,看不出任何笔触,所有线条深浅一致,倒像是印出来的。 可印这么大一张纸,需要要制多大的雕版?还得是有图有文的雕版?又该如何压制,才能让这么大一张纸上墨色均匀,没有漏墨、也没有印不上的地方? 这些都不论,就为这一张图,值得制作如此难度、如此大幅的雕版吗? 这是那个掉钱眼儿里的楚清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个时代的大宣,图文相配的印刷品是非常昂贵的,书局通常只印文字,比如经史子集,而带有配图的,则是县志、府志类。 还有,能与学习类书籍卖到同一价位、或是更高的是话本子,越是有插图的话本越贵。 当然,还有一类更贵的,就是以图画为主,间或插些文字的,比如:春宫图。 但是这一类,为了能卖上高价,可就不是印刷品了,而是手绘的彩色图册。 “她图什么呢?”皇帝百思不解。 答案在第二天知道了。 上朝前,李公公一路小跑过来,臂弯中的拂尘划出一道超凡脱俗的弧线,惹得一众小太监没眼看——平日里看见他们跑,李公公就下令打板子,说没规矩,那李公公如此飞奔,规矩哪? 皇帝也皱了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李公公都顾不上擦掉额上汗珠,只顾从袖筒中掏出份折叠的纸张,展开,正是昨日皇帝看过的带插画的大画纸。 “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皇帝不解,也有些不悦,嫌李公公没正行:“马上就上朝了!” 李公公直摇头:“皇上,一模一样,奴才刚从洪国公那里借来的,不止洪国公,几乎每位大人都见过了,说是青瓦台赠送的!” 赠送的?这么大一张印刷品? “在青瓦台只要吃够二十两银子,便可以获得这样一张……一张……新品宣传画报!”李公公说道。 宣传画报、赠送!皇帝反复咀嚼:“还真做了这么大的雕版?手笔够大的呀!” 今天廷议的最后一项,就围绕这张画报展开—— “永安公又弄出新吃食了?” “应该是调料!没看是拌在菜里的吗?” “昨日家母胃口不佳,我让人在青瓦台点了些餐食,里面就有一道蚝油鸭掌,味道确实独特,十分开胃!” “远了远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永安府这么快就给百姓找到营生了?人才没迁过去多久吧?” “一个月!” “是啊,一个月,永安公也太……能干了吧!” “一个调料能算什么营生!” “众位众位,先安静,先容我向皇上禀报,皇上,这个画报的纸张您可细看过?质地厚韧,平滑紧实,且更为洁白!” “不仅如此,昨日家中小儿用竹管笔在上面书写,丝毫不用担心划破纸张!” “别说竹管笔,昨日青瓦台的伙计还是用他们家专门的钢笔在上面写字呢,也写不破。” “皇上,这种纸张如果造价合理,完全可以用作衙门公务用纸!” “李侍郎说的是,这种纸张应是不贵,没看青瓦台的伙计都不太当回事嘛!” “皇上,臣倒是认为,可以询问一下永安公,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印制如此大的‘画报’,青瓦台不当做好物,可见应该不贵,那么这种印刷手段我们也可以借鉴下啊!” 对造纸工艺和雕版工艺如此上心的,是工部右侍郎李进。 自打十几年前想用百两银票收购楚清的高炉图纸、为自己铺垫晋升之路却未遂之后,他一直停留在原职上不能寸进。 老干部黄忠的工部右侍郎职位都腾出来了,也没轮上他。 这么些年过去,要不是这次郑春秋出事,连带着工部好一顿人事调整,他肯能就要老死在郎中职位上了。 不过很可气的是,论资历,也该是他升到左侍郎的位置才对,可到头来,却是黄忠的儿子到了那个位置,那厮还不如自己有专业水平呢! 黄忠的长子黄照贤,有上进心,也有偏见,自小就看不起工匠,所以在黄忠没能给他安插进其他几部之后,便把精力都放在收发各种官用器物、管理工匠定额及钱粮事务等方面。 希望做好每一笔账目、配发好每一宗材料、器物,攒下足够的“会计工作经验”,同时积极与户部各层官员打交道,期待有一天能进入户部。 老爹指望不上,自己多交际交际,再加上兢兢业业、踏实肯干,万一就成了呢? 幸好,他莫名奇妙就当上左侍郎了,还提前结束丁忧,真是好运来、好运来啊! 怪不得李进一向看不惯黄家老大,当初一个从五品搞后勤的,算账用得着你吗?户部哪个不比你会算账? 再有,每一笔款项都有户部拨发,并非由你创收,你算来算去,还能多出来是怎地? 说到底,伱算完账后的结果就是这笔钱也不够、那笔钱也拿不出来,有多不招人待见,心里没点数吗? 可有啥办法呢?人家有个好爹,到底是占了左侍郎的位置。 如今李进与黄照贤当初的想法一致,找机会跳槽去户部。 不然,他想晋升到尚书,中间还隔着左侍郎。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五章 永安公来信(三) 虽然右侍郎与左侍郎品阶相同,但左侍郎才是二把手,所以想晋升到尚书职位,得先升至左侍郎。 李进今年四十八了,眼睛都有些发花了,从郎中到右侍郎,他熬了十几年,再熬到左侍郎,又要花多少年? 再有,工部尚书才上任不久,年富力强,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所以与其与黄老大斗智斗勇,不如上任之初就在工部“崭露头角”,搞几桩有可能赚钱的业务,回头也好当做转职户部的敲门砖、试金石。 即便平调,油水也比工部多不是? 如今机会大好。 作为右侍郎,最近李进几乎每次都来参加朝会。 工部的三巨头——尚书和左右侍郎,如今都算是新任,按说都需要时间熟悉业务。 可尚书是由原先的左侍郎补位,人家不需要重新熟悉业务,上任伊始便直接投入到河道清理和修渠筑坝等项目上。 因为眼下已是春季,必须抓紧时间,否则赶上夏秋汛期,又不知会有多大水患。 真正需要熟悉业务的是两名侍郎,但相比之下,李进又算是熟手,所以,黄照贤天天往各司去了解情况时,李进抓住一切可能为自己争取露脸的机会。 黄照贤也是个傻的,他属于那种见领导就躲的人,本就是破格提拔,生怕因为业务生疏而遭上官白眼,所以根本不敢参与朝会。 通常尚书公务繁忙时,会让手下的侍郎参与朝会,那首选就该是左侍郎,可黄照贤心下忐忑,李进便以“黄大人是不是太忙?不如我替你去上朝?”为借口,获得机会。 如此,朝堂上便有了他的踊跃发言。 李进禀道:“永安府百废待兴,人口又不足,永安公定是非常忙碌,即便能做出如此好的纸张,想也不能形成规模; 臣提请皇上准许,臣想去拜访永安公,与她沟通一下造纸和雕版方法,商谈一下合作事宜,因为无论材料还是人工,毕竟还是工部更为便利; 而且,从成本上说,即便永安公有再好的方法,如果不能形成大规模生产,利润便不会太高,不划算哪!” 现在工部都在躲避火药研制项目,谁也不明说,全都用别的业务把自己忙起来,李进也是如此。 工部事务繁多,可作为侍郎,做的最多的应该辅助尚书对各项目进行统筹安排、资源调拨及与其他几部相互协调,把活计都分派到下属各司才是。 但李进想出差,他想好了,这次应该能得到楚清的造纸和雕版工艺,就算不能,花些钱让她转让技术也成。 永安府才多大,大宣又多大,哪边业务多不用想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吧? 到时候只要把工艺抓到手,以工部的生产能力,再重新制定价格,自然会是一项大的创收项目。 工部尚书把黄照贤举荐到左侍郎的位置上,不就想让其利用他爹黄忠与楚清关系亲厚的便利,从楚清手里挖掘些好的配方吗?尤其是火药方面。 这次,如果皇帝能都应允李进去永安府,他一定会找机会与楚清商谈火药的事情,他这个右侍郎,一定要比左侍郎更出色! 可皇帝会同意吗?皇帝并没有当场就同意,而是让他们工部回去先琢磨一下楚清这份画报的工艺。 皇帝可不想让人觉得,楚清刚炫耀个东西,自己就派人去打听,不丢人吗? 皇帝得要面子啊。 第二天下午,楚清的信又到了,这次的信正常了些,又有些不正常。 正常的是纸张规格,与通常书信用纸尺寸一致,只是纸张质量要好,与画报纸张相比略薄,但同样细腻洁白。 不正常的是:楚清用的是花笺。 用花笺为何说不正常?因为楚清从来不用啊! 楚清在皇帝眼里,永远是個叙事干巴、性格拧巴的人,也从来都是白纸黑字,有一说一。 但最近写信画风突变,皇帝倒也适应了,可突然用上花笺,这就有些诡异了——是楚清开始变得正常了?还是更不正常了? 关键是,她那花笺,是彩色的! 一直以来,花笺是文人雅士和高门闺秀的最爱,这种纸张通常比书信用纸尺寸小,适合书写诗词,而且纸张上有花纹。 有些是整张纸都铺满暗纹,有些则是在局部装饰纹样图案。 图案内容通常是花鸟鱼虫,技法以白描为主,颜色单一,或粉或绿或红,只有一种颜色。 且这些装饰会占据很大面积,字要写在装饰图上,年头稍久,便会显得整张纸脏乱。 所以说楚清的笺纸不正常! 楚清用的笺纸,并不在纸面中部绘制纹样,而是只在四边描绘了柳枝柳叶,如同纸张边框。 其间还夹杂星星点点的粉色、红色小野花,颜色对比鲜明,一派春日景象,文字写在边框图案之内,干干净净,丝毫不影响阅读感受,甚至还觉得神清气爽。 彩色、多色花笺! 今天的书信内容,第一项是揭晓上次画报上留下的谜题,那灶台边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文字一看就是楚清的字体,是熟悉的钢笔字,工整有力、笔势强劲,楚清的钢笔字写的比毛笔字要好,几乎找不出可挑剔的笔划。 信中写道:“环曲的拐子湾,咸淡适宜的水质环境,是上天赐予生蚝的天然港湾,也将是永安新民今后赖以生存的港湾; 生蚝采收即将结束,大量的生蚝除了变成蚝油,也变成了美味的金色蚝干,故,上期谜底:金蚝。 美味不能只等天赐,清明后,臣将亲自带领百姓养殖生蚝,为大宣的餐桌添一道美味,为沿海的百姓增一项营生! 臣送上金蚝若干,请皇上派人去青瓦台收取,那里,将会现场制作金蚝菜品奉给皇上,算臣请客,不必付款。” 皇帝哑然失笑——还不必付款?你不是都说了是送给朕的? 第二项,信笺中夹了一张精美的彩色图,上面是一道道菜品的图样,颜色鲜艳,层次分明,浓淡过渡自然。 皇帝翻来覆去、正面背面都看过,确定这是印制的,不是手绘的! “这……”皇帝惊了:“这是什么技法?什么工艺?如何印制出如此精美图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六章 永安公来信(四) 绘画,可以将美好景物、壮观山河留存成影;彩色印刷,却可将这些留存批量复制,进而广为传播。 不仅如此,彩色印刷可以辅助书籍内容,利于理解其含义,也给读书带来额外乐趣;可以应用于票据制作,达到防伪效果;可以应用于商业,如楚清那样,宣传商品,以取得更大收益。 皇帝攥着楚清的信纸,爱不释手,恨不能把楚清的字迹都弄掉,只留下空白纸张。 李公公指着那张色彩鲜艳的金蚝菜品宣传彩页提醒:“皇上,老奴这就派人去青瓦台?” 时辰不早,再过会儿就该传膳,如果现在去青瓦台把菜品取回来,正好可以让皇帝晚饭就吃上那个叫做金蚝的东西。 皇帝这才重又去看那张彩页,说心里话,虽说不知道菜名是什么,可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以前只能看到菜单,菜单上也只有文字,什么黄焖鱼翅之类的,无法想象菜品的样子。 甚至更有很文艺的菜名,比如“荷塘月色”,听着很有意境,却不知是什么东西,端上来一瞧,噢,原来是炒莲藕。 如今看着彩页上的菜品,皇帝就猜:“这个应该是铁板烤的,那盘应该是切片与腊肠一起香煎的……” 肚子没饿,脑子饿了。 皇帝吩咐:“把胡常丰给朕叫来,咱们去青瓦台尝鲜!” 虽说宣传彩页上印的菜肴让皇帝很是垂涎,但他更想看看,这种彩页是否又是青瓦台赠送的! 昨天那么大张画报,已经很让他吃惊,竟然在青瓦台就能轻易得到,那今天的彩页呢?楚清如此奢侈,是要上天吗? 奢侈这种事,没有“最”,只有“更”。 宽敞的青瓦台一楼,此时人满为患。 飞桥阑槛,灯烛耀眼,二楼三楼的围栏下方,镶了一圈玻璃镜子,镜子的下方垂吊着一圈间隔紧密的灯笼,镜子将灯笼的光芒反射得更为明亮。 没有电灯的世界里,几乎每天都能享受“烛光晚餐”,可真的享受吗?不,其实感觉挺压抑的,光亮不均匀,再鲜亮的菜品也看不出好颜色。 人都是视觉动物,色香味少了哪一样,都觉得吃得不痛快,所以京都的有钱人最爱到青瓦台消费。 这里宽敞,明亮,晚上也能如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有了几圈镜子的加持之后,即便掉在地上一根针,也能被轻易找到。 食客面前每一道菜品,都呈现出正常的光泽,皇帝和胡恒秋、李公公三人一进入酒楼,就被中柱上的挂画吸引——那正是皇帝拿到的宣传彩页的放大版! 挂画不止一张,柱子上有,墙上也有,戏台子外侧也有。 按说到处张贴海报这种安排难等大雅之堂,可青瓦台是京都酒楼中的另类,怎么布置,也没人说不好,并且还趋之若鹜。 原因无他,大家没见过,新鲜! 也没人敢置喙,因为这是开业时皇家都表心意、撑门面的地方。 若要评论,那也只有一句:大俗即大雅。 青瓦台从来都是与众不同,别的酒楼菜单会挂在店外墙壁上,青瓦台的菜单都是手绘的,每道菜都有图。 如今更是,柜台上放了一大摞菜单图册,每本都一模一样,全都是印刷好的,随时可以拿给客人“看图说话”。 对于一楼不识字的广大群众来说,他们不必询问“店里的招牌菜有哪些”,只需对着第一页上的图指指点点即可:“这个、这個、还有这个,都上一份!” 二楼三楼都是有钱有势之人常去的包间,他们倒是认字,可也忍不住只看图不看字。 “啧啧,”胡恒秋开始嘬牙花子:“永安公是真有钱!” 单独为几本菜单,搞出一套彩色印刷的雕版,说是小题大做好呢?还是该说有钱任性? “她是你的下属,你用不着口口声声永安公吧!”皇帝回了句,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反正胡恒秋听后更郁闷了:“下属比自己有钱……” 皇帝不吱声了,因为他也觉得闹心——比朕还有钱! 虽说有钱的臣子不止楚清一个,但是有钱不掖着藏着,反倒还搞得这么夸张,这不是明摆着气人嘛! 三楼,楚清的私人休息室里,四岁的楚星海正与尤正航坐着闲聊。 尤正航给带来了一堆试卷:“这是前一百名的春试答卷和殿试答卷,其余的不用考虑,我觉得以楚懂的学问应在百名之内; 到今天才凑齐,是因为不想让别人多心,我外公为了这事儿没少费神,需要找些借口,贡院才肯让人誊抄考生试卷。” 楚星海站起来对着尤正航一揖到底:“多谢多谢,实在是麻烦了!” 尤正航看着眼前的小娃,白白净净,长长睫毛遮挡下的大眼睛似迷雾深海,即便认认真真鞠躬作揖,小身板也是直直的,便想到自己一岁多的闺女——要不要琢磨下娃娃亲? 尤正航赶紧扶起小娃儿:“快起来,没什么的,你不用这般多礼!” 楚星海重新爬回椅子上坐好,认真说道:“我是谢你外祖,由你代为转达。” 言外之意:我不是谢你,是谢伱外祖,你想要人道谢,找小宝哥哥去! 尤正航:怎么感觉像小时候的小宝一样……讨厌呢!娃娃亲……哼,不想了! “你这么漂亮,可有定亲?”尤正航问道。 说是讨厌,可面对这个跟幼年小宝一样的孩子,尤正航就是觉得亲切。 “你才漂亮!”楚星海说道:“你全家都漂亮!” 得,还是讨厌的小孩儿! “我是永安公的义子,担负楚家未来,责任重大,不会轻易与人订亲。”楚星海不喜欢人家说他漂亮,但还是回答了尤正航的问题。 然后又问:“你这么欠儿,小宝哥哥揍没揍过你?” 尤正航:“我……” “永安公的义子?”尤正航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儿?” “年初,”楚星海答道:“在家里举办过仪式了,待到永安府,还要大操办一次。” 尤正航咽了咽口水,娃娃亲不想了——差辈儿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七章 和小宝一样讨厌! 要是没有永安公这茬,光从小宝和楚元以平辈相论,那自己闺女和楚星海还算一个辈分的,但是现在有永安公义子这一说,楚星海和自己可就是一辈的了。 尤正航为楚清认义子这件事吃惊,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楚元应是楚清的下人,哪有主子认下人的孩子当义子的? 不知道作何想时,门被敲响了,四儿进来在楚星海耳边说了什么,楚星海看向尤正航:“你们殿试时,可见过皇上?” 尤正航:“那自然。” 楚星海:“你随我来。” 二人从包间出来,躲在三楼角落向下看去,有三个人穿过大厅正欲上楼,楚星海问:“哪个是?” 尤正航都惊了:“啊……中间那個!” 皇上怎么来了?皇上经常来吗? 楚星海把尤正航又拽回包间,从柜子里取出一叠宣传彩页,还有张打折卡,跟皇帝收到的一样,交到尤正航手里:“这些你拿去给你的同僚们吧,你们来,打七折。” 姨母为何要搞出这么多彩色的纸,楚星海并不明白,他小小的脑袋还思考不了太多问题,但是他知道,既然姨母派人大老远给送来了,必然是要散发出去的。 就算为了给姨母多招揽生意吧,反正这个姓尤的好歹在翰林院,听说那地方的人以后是有机会进入内阁的,所以他们特别注重人际交往,平日吃吃喝喝不会少,来青瓦台正好。 “好了,你走吧!”楚星海下了“逐客令”。 “哎,我说小东西,伱至少请我吃顿饭吧?”尤正航说道:“就算你哥哥,也得请我吃饭啊!” 楚星海想了想,好歹给送来考题,同意了:“行,我请你吃饭,那你先下去看看给你打包的东西有没有弄好,顺便把这些彩色纸一起打包。” 尤正航:“你家不是有伙计嘛,问问不就行了。” 楚星海:“我哥哥有没有说过你很懒?” 尤正航:“……小东西,你比你哥还讨厌!” 楚星海:“谢谢!” 想到当年小宝曾挤兑自己离开下人连衣服都不会穿,尤正航出了包间——十年前被鄙视一回,现在又被鄙视一回! 一出包间,就看到楼梯口上来一行人,尤正航就想返身回去,皇帝上来了! 可是来不及了,皇帝已经看到他了,只好原地要跪,在前边带路的四儿反应极快,马上使个眼色过去,说道:“公子,可是要结账?” 尤正航不敢动了,皇帝这是不想暴露身份,可自己也没想结账呀,再说,结账用自己来吗,小厮就在楼下呢。 “唔……是的。”尤正航赶紧回话,朝着皇帝躬身施礼:“先生好!学生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了。” 殿试时皇帝亲自来监考了,叫一声先生不算失礼。 “嗯,”皇帝淡淡应着,却没停步,而是走到尤正航的身边:“反应还是很快的嘛。” 尤正航哭笑不得。 他是真的想在青瓦台蹭顿饭的,可现在却不得不走了啊。 正不知如何回话,又听皇帝问道:“你可吃了饭?” 现在刚到饭点不久,楼下都还在等菜上桌,尤正航这时说要结账,想是不敢在自己面前逗留,所以皇帝才有此一问。 尤正航:“不曾……啊、吃过了。” 皇帝笑笑:“来陪先生再吃点。” 皇帝还是很喜欢这个小探花郎的,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外祖葛默孜是翰林学士,常与之见面,印象很好。 但是在殿试时,这孩子丝毫不受皇帝在场的影响,从容答题,也从容应对皇帝考校,再加上年轻,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进了包间,尤正航马上给皇帝下跪,宣传彩页被放在地上,皇帝让李公公把他扶起来并赐座,却问起那些彩页:“你怎么有这么多?” 隔壁楚星海笑了笑,然后合上隔音墙上的一处塞子:目的达到了,彩页交给皇帝,能给姨母招来更多生意。 皇帝看着那一摞宣传彩页,心中越发了然:楚清哪里是向朕卖生蚝?她是在卖彩色印刷术! 尤正航刚起身,还没等坐下,皇帝又问话了,赶紧回道:“下臣来此求他们帮忙给家父捎些东西,他们便让臣拿这些给同僚分分,想是招揽些生意。” 尤正航没敢说与楚家走得很近,怕皇帝有想法,但也没敢说不认识,他觉得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与楚懂曾是同学。 楚清一向倍受争议,如今尤正航并不确定皇帝对楚清的态度,所以能扯谎便扯谎。 “听说,他们家还有花笺呢,你怎么没讨些来?”皇帝问道。 “花笺?下臣不知道啊。”尤正航是真不知道:“不过下臣很少能用到花笺。” 皇帝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那叠彩页,看来,楚清还没来得及把这买卖铺开。 不过也快了,酒楼里已经张贴出去好几张,如果尤正航这一摞也散发出去,想来打主意的人不会少。 皇帝觉得,即便知晓楚清打的是卖他用彩色印刷工艺的主意,他也要接受。 因为一旦这些技术被商人取得,会被大量应用于商业用途,比如楚清的宣传彩页、商品包装等,这是对好技术的浪费。 但这是轻的,严重一些的,会让“杂书”充斥民间,比如春宫图册、风月话本等,让大宣的年青一代不思进取。 更怕被邪恶势力所利用,更改百姓的价值观,甚至最终动摇皇权。 商人逐利,他们不会看中印刷的是否是有用书籍,他们看中的是印刷品带来的经济利益。 书籍是记录文明、传播知识的载体,可书籍的普及要靠印刷术来完成,因为单靠人力手抄,效率过于低下。 所以历朝历代的官办书局才是知识传播的主流场所,而私人出版商、坊刻、刻书作坊及民间出版机构出版的“坊本”,要受官方监管。 控制印刷术,就等于控制主流媒体。 饭菜上桌了。 四儿曾在楚元结婚那天,见到楚清对皇帝和胡恒秋二人的态度,就连黄忠都战战兢兢,虽然过后谁也没说过那就是皇帝,但以四儿的聪明,猜得大差不差, 所以今天一见到皇帝,四儿就认了出来,不点破,直接给带上三楼vip包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八章 金蚝·花笺 现在,四儿又亲自给上菜:“香煎金蚝、生蚝粉丝煲、蚝汁烧蹄膀、蚝汁蛋黄肉、板栗烧金蚝……” 除了上菜,四儿还负责介绍金蚝:“精选优质新鲜生蚝制作的金蚝,才能进入我们青瓦台; 阳光和煦时晒制,脱去水分,表面便呈现出淡淡的古铜色,就像我们这些纯爷们儿,这便成了金蚝; 经过我们青瓦台秘制的卤水一点点浸润,再配上特调的酱汁,金蚝的鲜、香、甘、甜,层层尽出,回味无穷; 金蚝保留了鲜蚝的全部养分,又因为晒制,使其滋味更为浓郁、口感更为劲道,每一口都是大海的味道; 还能强肝解毒、净化淤血,对男子补肾壮阳,让爷们儿龙精虎猛还能快速解除疲劳……” 李公公:……感觉受到歧视。 尤正航:……当着皇上说这个? 四儿眼珠子一转:“对女子,则滋容养颜,抑制衰老。” 李公公脸色正常了些:原来是没说完啊。 尤正航:真的假的?要不要买些回去孝敬老娘? 四儿:“于男子、女子皆是大补,所谓阴阳和谐……” 李公公:“你下去吧。” 尤正航心里:真是敢说! 四儿最后收尾:“咱们内地人,尤其是北方,想吃鲜蚝是不大可能,但可以吃到晒制好的金蚝; 不过,虽然现在依然能够采到生蚝,但我们公爷说了:林麓川泽,适时而眠,做事要留有余地,不能竭泽而渔; 所以等四月下旬之后不再采收新鲜生蚝,而是开始人工养殖; 如果内地对蚝油和金蚝的需求大,我们公爷会带动所有沿海地区的百姓一起做这件事,让百姓多一项收入; 各位贵人,若吃得好,可以订购哦,沿海百姓未来的生活,就在你们的唇齿间!” 隔壁的楚星海对四儿很满意,他就说嘛,为什么青瓦台不放自家的老兵哥哥盯着,而是提拔一个京都账房家的亲戚小子,果真是个伶俐人! 皇帝若有所思。 怪不得楚清说给送了金蚝,却要他去青瓦台提货,原来是想让他看看金蚝的受欢迎程度,同时也说明——我这個“流配公爷”到哪儿都能带动一地百姓。 一顿饭吃完,胡恒秋拿出自己的七折卡准备结账,四儿看了看卡片,又扫了一眼皇帝和李公公,不动声色说道:“我们店里的海物一般不打折……唉,算了,听说探花郎与我们小公爷曾是同窗,这顿算是小公爷请客,不必结账!” 胡恒秋虽有些感觉没面子,但一听不用花钱,顿时心花怒放! 京都吃食最贵的便是海物,今天吃到这么多,还是大补的生蚝,还不用花钱,好事儿啊! 皇帝却给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马上放下两锭银子:“那怎行!阎王不欠小鬼帐,吃饭岂能不给钱,拿着吧,余下的赏你了! 不过,刚才听尤探花说很看好你们的花笺,我们老爷倒是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 翰林院的人有机会到达皇帝身边,尤其是尤正航的外祖,所以说见过那花笺不为过,虽然楚清给皇帝写信用的花笺并无其他人见到。 但皇帝认为,青瓦台一定有。 果真,四儿取来一沓花笺,装进一个漂亮盒子里,对李公公说道:“您到是真不亏,打赏小的那些银子,都换成花笺纸了。” 言外之意,你给的银子,除了支付饭钱,也就够买到这么一沓纸,多了没有,我也没收到伱的打赏。 皇帝看了看那花笺,暗中对比了下尤正航怀里抱的那摞宣传彩页——还不到人家一半的厚度,能值三四两银子? 关于纸张价格,皇帝自是不信,但是这价格背后的意义,却让皇帝在回宫的路上想了一路。 楚清不但要卖她的彩色印刷技术,也要卖制纸的技术,还要卖干海货,换句话说,楚清到哪儿,都能找到发财之路。 可这么有钱的人,这次怎么不出手打压一下粮价呢? 从“八风”入境到现在,三四个月了,粮价居高不下,粮商、盐商惩治了一批,皇帝却不敢下死手,生怕被大商人煽动起民乱。 只能期盼拖到夏收时节,让粮价自然回落。 蝗灾那年,楚清不是在粮价刚涨起时就出手了吗?这次怎么就忍心旁观呢?这顿饭是吃得畅快,可饭后却不好消化。 “凌海,给尤编修瞧瞧那花笺。”马车上,皇帝吩咐道。 尤正航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彩色花笺。 一直以来,大宣的花笺,也算是彩色的,却是单色,像楚家这样同一张纸上,印有花红柳绿各种颜色的,却是独一份。 尤正航一眼就喜欢上了,摸着纸张爱不释手,“皇上,能否赐臣几张?唔……一张也行!” “探花郎胆子够大的,敢与皇帝要东西”,李公公想道:“皇帝想要还得花银子买呢。” “你喜欢?”皇帝问道。 尤正航:“喜欢!皇上,就这种漂亮的纸张,下臣的母亲特别喜欢,下臣也喜欢; 小时候,下臣不喜识字,母亲就亲手裁纸片,然后在边角画上花草鸟兽,中间再写上一个字,下臣就愿意学了; 下臣的外祖常说,真正给下臣开蒙的,是母亲。” 尤正航的话一下子让皇帝想到楚清的《棉花十六图》和《生活常用字》,以及坊间流传的话本,那些上面都有图有文,很是吸引人看。 与官办书局出版的正规书籍不同,官方出版的书籍,就是文字形式,并无配图,读起来不免会有枯燥之感。 如果一本书中,有文字,有彩色插图,会变得更为生动吧? 如果是官办书局印制出版,是不是可以取代坊间那些不良书籍?让民间思想更为统一? 而且,官办书局也可以出版杂书,比如游记之类,即便是话本,挑些经典的进行刻印,也会吸引百姓购买。 如此,给百姓正确的思想导向,不让不良书籍污染年轻一代,大宣的未来岂不更好? 皇帝想得很多。 远在永安府的楚清刚刚吃完晚饭,正与卓耀闲聊,卓耀担心楚清这么早就把彩色印刷品让皇帝知晓:“这样又会被工部占便宜吧?” 楚清:“工部?不,是皇帝。” 卓耀抿了抿嘴,他还不适应张嘴闭嘴说皇帝坏话,但依旧问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不是白忙活吗?” 楚清就乐:“怎么会?皇帝肯定想彩色印刷一统天下,用官办书局垄断印刷行业,问题是,我不卖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八十九章 委屈孩子了,要弥补 垄断这种事,其实谁都想做,但是能做成的不多,至少彩色印刷这一项,楚清不会让别人垄断。 卓耀不明白:“不卖?” 这时,甘来带着一个工匠进来:“姐,样书出来了。” 工匠恭恭敬敬呈上一摞书,最上面的是《在路上·和索特》。 楚清把小宝这些年写的游记、读书心得、随心偶得的诗句等等,全都印刷成书,有些还给亲自配图。 当然,楚清的绘画仅限于火柴人和传统的写意漫画,但也足够让让书册变得生动有趣。 更多的图则请了画匠按要求完成。 这是楚清想给小宝的补偿。 这孩子为了娘亲,为了整个楚家这个大集体的安全,他海岛、大宣两头跑,没有一日清闲,自然也没有参加春试,尽管他有资格参加。 别人科举是为了做官,小宝不为此目的,可也想有与天下学子一较高下的机会,却没有如愿。 他以后也不可能参加,因为参加了若考不好,娘亲丢脸,这很有可能,秋试时的名次就很说明问题。 但是考得好就得去做官,那样将会给娘亲带来更大麻烦,也将使楚家置于危险中,因为楚家的二代过于亮眼,会更遭皇帝猜忌。 当然也可以辞官不受,那同样会惹皇帝不高兴,因为那是打皇帝的脸。 楚清一心想养好孩子,却无形中剥夺了小宝考试的权力,心中十分愧疚。 她多想告诉儿子,你若真想考,那就考,人活于世,证明自己是很重要的事,不管什么压力都有妈妈顶着,可是不行。 她现在还不知道怎样才算达到介螭说的“平复”,不知道何时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回去。 最关键的,她很后悔当初没有问问介螭,如何才能找到他,以至于眼下她因前途未卜,心里焦躁得很,却连個商量的人都没有。 所以她要把小宝的学问展示给天下人,让他们知道,天下学子之外,还有个“无冕之王”。 这位“无冕之王”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文学功底扎实,他能写出通俗易懂的天下各地人文、自然景观。 他可以从美食的角度、民俗的角度、地理位置的角度,分析一地的物产、经济等特点;他可以用最优美的语言赞美天下风光;他对一些地区的独特见解,甚至可以为当地官员所借鉴。 楚清捧着样书,一页一页翻看,工匠以为永安公在逐字逐句挑错,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却不知楚清几乎是以膜拜的心态在“拜读”:“……施施而行,漫漫而游,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 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 啧啧,瞧见没,我儿子写的!我儿子啊,我儿子写的!” 换一本接着翻,依旧啧啧有声:“啧啧,地理、历史、民族、宗教、民俗……面面俱到!这是一个孩子写的! 我儿子还不到十五岁!就问大宣有哪个孩子,能与我儿子媲美!” 工匠偷偷抹了把汗——你高兴就好,瞅把我给吓的! 楚清突然转向工匠:“你回去,把人分组,制墨的、调色的、绘图的、刻板的、印刷的、装订的,全都分开,单独培训匠人,听懂了?” 纯手工时代,要提高工作效率才行。 工匠马上领命:“听懂了!公爷放心,小的回去马上就执行!只是,人手有些不够……” 楚清:“那就招人,培训上岗!” 工匠面露为难:“公爷,人多了,就怕咱的技艺被泄露出去啊。” 楚清:“不怕泄露,随便泄,但有一点,他们仿制没关系,不能打着公府的旗号,一旦发现,马上上报!” 工匠虽然答应了“是”,却欲言又止。 楚清:“嗯?有什么问题?” 工匠:“公爷,小的们大老远投奔您这儿来,要是这点儿营生都被人抢走了,小的们不就又要吃不起饭了吗?” “哦,这个呀,”楚清宽慰道:“你大可放心,不会少了你们工钱就是了,公爷我保证,只有你们干不完的活,赚不完的工钱,没有人能抢伱们的营生!” 工匠将信将疑,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应了声:“是,谢公爷。” 甘来一瞧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就来气:“放心吧,没瞧见小公爷有这么多书吗,以后还会有,小公爷的书,只会交给你们印,不会给别人的! 小公爷的书只要一面世,必将是……必将是畅、畅……什么来着,姐?” 楚清笑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畅销书!放心吧,回头公爷我也写书,够你们印的!” 工匠一个头就给磕到地上:“谢谢公爷!谢谢公爷!” 看吧,对公爷的崇敬,远不如对工钱的崇敬,对公爷他可没磕头。 对于楚清在永安府这个被‘八风’洗劫一空的地方,搞什么印刷,除了楚家人看好,就没有人看好的。 为什么? 因为粮食是民生的根本,不种粮食,拿什么让百姓吃饱?搞印刷,有病吧! 楚家人看好,是因为迷之相信楚清;而不看好此事的其他人,指的是永安府各级官员,因为他们认为楚清“不务正业”。 知府戚贵燃专门请楚清去府衙参加了一次会议,婉转提醒楚清应该重视农业。 楚清用很奇怪的神情看着他:“戚知府,你是一府的领头人,这是你该负责的事; 难不成你还等着本公爷劝课农桑?那还要你作甚? 本公爷还得提醒你,你得抓紧,封地内的赋税可是本公爷的收入,你若干不好,想想后果!” 后果?呵呵,永安公是不会把他调离永安府的,而是上奏朝廷给他降职,让他连现在的收入都保不住,看他拿什么养家糊口! 楚清还说:“戚知府,你缺什么要及时向朝廷反应,别等着我帮你要,我只会按时跟你要钱要粮,可听懂了?” 戚贵燃真是一脑门子又一脑门的汗哪,气的! 责、权、利,楚清要求各级官员分清楚。 想让公爷我带着你们起飞?你们是谁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章 好看呐! 戚贵燃确实挺憋气的。 当年楚清在虎山附近遭遇山匪截杀后,以团结三府五县发展经济为由,让各自派人马剿匪,那时候他就对楚清很反感。 不为别的,就因为一群大老爷们儿就听她一个妇人叭叭说个没完,让他很不爽。 那时候他只不过是因为刚升任到吉州,作为楚清家乡的最高长官,来慰问楚清一下而已,虽然,虎林县作为与几个州府交界的地带,他也应该出面。 但楚清毕竟是個女人,让一群官老爷们听她说话——你说你要是漂亮也行——真是……真是反了天了! 也是因此,他对楚清的观感十分不好。 后来蝗灾,他觉得楚清的提醒不但是多此一举,更是干涉,是对他为任一地知州的干涉。 可是,事实狠狠打了他的脸,为此他还花了府衙一大笔钱向兴汤县和槐安县采购鸡鸭去灭蝗,这让他尊严受损,更厌恶楚清了。 可是偏偏运道就这么不凑巧,他被贬到永安府来,就在楚清眼皮底下任职,而此时的楚清,已经是他不可企及的高度了。 这他也认了,不认还能怎地? 而且,他还积极地向宋廷山和徐光泽学习,那郎舅俩不就是听楚清的话才升官发财的吗?他也听啊! 可你看看,他是想听话,楚清不让啊! 楚元到底看不下眼,私下给戚贵燃透了话:“配合,懂不懂?合作,懂不懂? 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你还想让我们公爷带着百姓致富发家、你只管跟着享受政绩是怎地?” ************** 京都,御书房。 皇帝有几日没有收到楚清的书信了,这让他很不习惯。 他最近发现,有些习惯是他从来没有、却被楚清给养出来的。 比如,定期收银票、收述职公文,收……信。 现在,好几天没有楚清的信了,她又在鼓捣什么呢? 难怪皇帝会想到楚清,因为他正在看的,是来自永安府的奏折,内容是要求尽快落实救灾粮和救灾款。 这个事情让皇帝很愤怒。 从“八风”为害到现在,四个多月过去了,竟然朝廷的救灾粮款都没有送到永安府! 不过奏折上倒是涉及到一些永安公的消息:“永安公言:‘不能因为我楚家救助及时,朝廷就不给赈济了吧? 别说那时海州府不是本公爷的封地,就算是,朝廷也不能不管! 是谁负责赈灾的?本公爷要弹劾他!怎地,大宣是不要永安府了?永安府不算大宣国土了?’ 永安公出此言时,其情愤愤,下官不知如何安抚,请圣上明示。” 皇帝看到这里,心情有些复杂:“这是想要粮食、款项,不敢直言、打着永安公的旗号呢,还是给永安公穿小鞋呢?这个戚贵燃,干别的不行,阴阳怪气倒是熟练!” 想了想,又道:“楚清是想把永安府收为自有、还是在向朕表示她无心自立?” 李公公静悄悄立在不远处,把自己想象成烛台桩子。 当皇帝身边的人,要时刻判断皇帝哪些“自言自语”能接话,哪些不能,现在,就不能。 可是,又不能不理皇帝,皇帝不是普通人,会随便自言自语,皇帝既然发出声音来,自然是希望得到回应。 要是让皇帝的话头儿落了地,那不定会从何处找茬发火呢,这可咋办呀? 李公公这时候无比盼望胡恒秋出现——胡大人哟,该来的时候伱咋不来了呢? “麻烦通报下……”外厅传来说话声,李公公如蒙大赦一个箭步窜出去看,果然是胡恒秋,忙道:“哟,胡大人哪,老奴给您通报去!” 胡恒秋:“……” 这怎么有点不像李大总管了呢?他不是总拿白眼仁儿瞧我的吗?胡恒秋很是纳闷儿。 “让他进来!”皇帝已经发话了。 皇帝也发现刚才不该指望李公公搭话,那个奴才,一天天可知道啥时候开口、啥时候闭嘴了。 胡恒秋抱着一个包袱进了御书房,皇帝看了看,那包袱方方正正的,不知里面是什么。 “皇上,您请看!”胡恒秋把包袱解开,里面的东西摆在御案上——一摞书册。 一摞印刷精美的书册。 一摞书名奇怪而印刷精美的书册。 皇帝一本一本挨个看书名,有几本他有些熟悉,比如《舌尖上的新伦州》,他在九皇子那里看见过,只是当时没有装订,仅用绸带简单捆扎而已,不如现在的精美。 “这是……?”皇帝问道。 胡恒秋:“皇上您看这里——楚懂。” 皇帝数了数,九本书,署名都是楚懂。 每隔几页,就有一幅彩色插图,有的是风土人情,有的是自然风光,也有战斗的:在一条河边,沃斯人和大宣人两群人打斗在一起,河滩上有装了石头的筐子。 看了看书名:《淬血之玉》。 这本书里讲述的是楚家人在沃斯开采玉石的事情,写成系列故事,每个故事都有独立的标题,故事之间又有很强的关联性。 皇帝看得津津有味,胡恒秋急得抓耳挠腮:“皇上,这书不是永安公送给臣的,是昌广府理事处和佳兴府理事处送来的!” “什么?”皇帝沉浸在故事中,未解其意。 “嗐!皇上,这里有些插图是沃斯国的地形图,算不算泄露军情?有些故事涉及到与沃斯人的商品交易,算不算违规?”胡恒秋问道。 尽管胡恒秋很欣赏楚清,也愿意在能力范围内给她一定的庇护,可是先决条件是不能影响大宣的安危,不能泄露大宣的机密。 皇帝终于正色:“这些书你都看了没有?” 胡恒秋:“臣只粗粗浏览一遍,并未细致查看,臣急着给您送来!” “那现在看!”皇帝下令。 胡恒秋:您确定不是想看故事? 不是。 皇帝认为胡恒秋提醒得对,他确实要认真对待这些问题。 于是君臣两个用了三天时间,废寝忘食的把九本书都读完了。 揉着通红的眼睛,君臣对视,目无焦距,脑子里还在如梦似幻:这书好看呐!有图有真相! 至于说违禁内容,不算有,因为没有涉及到大宣内任何疆域图、军事图、政令等方面内容,有地图的几页,也是沃斯境内某个地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一章 本官看好你 大宣的书籍,不管是官刻还是坊刻,在内容上都有比较严格的规定,比如禁止刻印、销售边机文字、刑统律、敕文等机要文献;禁止刻印、销售宗教异端等书籍;禁止刻印、销售违背儒家经义的书籍。 甚至还有一种禁,叫做“党禁”,就是在朝廷派别斗争中,禁止刻印、流传反对派的书籍。 不止如此,包括朝廷大臣之奏议,台谏之章疏,内外之封事,士子之程文,机谋密画,均不可泄漏。 更甚的,不经过国子监严格审查,“程文短晷”之类也不可刻印和销售,以防晚进小生“文场剽窃之用”。 换句话说,小宝秋试前的那份“历年真题”,要不是皇帝给开路子,一般人弄不到。 这些规定在楚清看来,一部分是为了防间谍,一部分是党争手段,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在防人民,防人民“肆毁时政”。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宣的“政治需求”。 换句话说,你可以像京都百姓那样热议最近粮价涨得让人吃不起饭,但你不能议论朝廷控制不了粮价。 如果某本出版物敢出版这类内容,那就是“肆毁时政、摇动众情、传惑天下”,就要“严行根捉”,从重从严、深挖广掘,力求除恶务尽。 不过,小宝的书,并未涉及大宣的禁止范围,能够与“边机”二字沾点边的,也是在沃斯国境内,比如有插图标明了玉京山、白山、及玉京河的位置和走向。 皇帝和胡恒秋没找到犯禁的内容,却把自己看了个意犹未尽——写得有些少,某些地区的内容可以多写,比如那些沃斯人的生活、生产分工,尤其是那边的教育是怎样的等等。 可是看看书籍最后一页的备注,上面写着:庆德七年。 那时候楚懂应该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再翻阅近二三年的书籍,则是一些诗句集锦,还有一些杂记随笔,内容包括异闻逸事、风景记录、日常琐事、有些则是看过某些文章后的读后感。 可以说,这是一个有见地又风趣、有很多奇思妙想的孩子, “你说,这书是从两個府收罗到的?”皇帝问道。 胡恒秋说:“是,这些书刚运到昌广府和佳兴府,两地的理事处就上报了;而且销售很快,几乎是书坊刚到货一日便被售空。” 皇帝问:“那么好卖?” 胡恒秋:“主要是少,印制的书册发往好多个州府,听说这叫什么‘试销售’。” 皇帝:“就是说,这些书已经被那些州府审查过了?” 胡恒秋:“应该……是吧。” 按规定,楚清的书坊需要得到当地官员的许可、并按照官方规定纳税,才能在那些地方销售书籍。 但是官方许可,这个“弹性”就很大了,比如,出于忌惮永安公,很可能就不仔细审查书籍内容,或是永安公纳税足够多,也不审查。 但皇帝和胡恒秋不知道的是,全国各地都有楚家的书坊,都是这些年中,楚家分散在各地的小子们盘下的店铺。 所以楚清这批书籍的销售,可以说是自产自销。 楚家用的纸张,一直是自产,起因是楚清想弄出适合硬笔写字的纸,久而久之,自家既然有纸坊制造纸张,而且成本低,为何不卖呢? 所以楚家小子收购店铺时,对于书坊的收购从最初的无意识行为变成后来的有意为之。 书坊是印刷和销售书籍的地方,有自家纸坊供应纸张,以及楚家强悍的物流支撑,各地的书坊运营得还可以。 如今有了小宝写的书,自家书坊还能不卖力? 能买得起书的,自然是家有余钱之人,第一次看到彩色图文的书,自然爱不释手,纵使贵,也得买来收藏。 “那么这几天,应该有很多地方都有这些书籍了吧?”皇帝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胡恒秋的反应则是:“皇上,要制止吗?” 没有触犯任何禁令,没理由制止,因此皇帝抖了抖书册说道:“由她去吧,这些东西,写得还不错,印制的嘛,也不错。” 转头第二天的朝会,皇帝就同意了工部关于去永安府“考察”造纸和彩印工艺的提请。 这次工部尚书亲自参加的朝会,看只开了个话头,连准备好的一肚子关于“有现成的工艺应该直接借鉴,少走弯路”等理由都没来得及说,皇帝就同意,还偷着庆幸了一会儿。 他是生怕皇帝问:“你们可研究出什么名堂没有?” 关于把多种颜色印刷在同一张纸上,工部不眠不休研究了好几天,可根本达不到楚清印出的水平。 要么图案重影,要么颜色厚薄不均、甚至糊成一片。 “有那工夫,不如直接一张一张手绘了!”这是工匠们的一直结论。 工部尚书回去就找了左侍郎:“黄侍郎,你出一趟远差,去永安府拜访一下永安公,同时参观他们的纸坊和书坊,好好学一下他们的工艺。” 工部尚书温炳铨全部心思都在左侍郎黄照贤身上,使得右侍郎李进急出一脑门子汗——去永安府可是他的主意啊! 领导才不问你是谁的主意呢,领导只看重结果,温炳铨说道:“李侍郎的提议非常好,今日皇上已经同意了; 黄侍郎,这件事交给伱去做,重任在肩,希望你能圆满完成任务; 另外,你可去支些银子,多支一些,看看需要给永安公带些什么土仪,自管去准备。” 黄照贤唯唯诺诺地走了,心里觉得简直是赶鸭子上架,他根本都没见过永安公啊! 李进却是急得不行,黄照贤前脚出门,后脚他就对温尚书说道:“温大人,左侍郎公务繁忙,每日还要抽空去各司考察,下官这里倒是早已按部就班,可以替左侍郎跑这一趟。” 温炳铨很欣赏李进的专业性和事业心,因为两个侍郎相比,右侍郎的确对业务更为熟练,于是说道:“李侍郎锐意进取,这份责任心很好; 这样,你既然有空闲,那就把火药改良这一摊担起来,好吧?就这么定了,好好干,本官看好你!” 李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二章 谁的活儿谁干(一) 有时候“鸡贼”也得看运气,显然李进运气不好。 黄照贤也认为运气不好,因此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黄照彦:“老三,你同我仔细说说,那永安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黄家,除了老黄忠,没人对楚清有好印象,别看除了黄忠和黄老三谁也没与楚清打过交道。 黄老三已经对楚清改观了不少,尤其是看在那匣子银票的份上,但其他人还不行,他们依然和当初黄老三的想法一样。 黄老三因为那匣子钱票,以及楚清对黄忠的照顾,还有后来老爷子那番关于“远近亲疏”的话,还是改变很多想法的,因此与大哥介绍起楚清来,第一句便是:“你别把她当女人。” 黄照贤显然没成想会听到这么句话,很是迷惑:“她就算当官,她也是个女人哪?” 黄照彦说道:“她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和男人也不一样,她想事情,跟人就不一样!” 这话说的,楚清不但不是女人,连人都不是了。 黄照彦继续说道:“她看重钱财,但也不看重钱财,反正我也说不清,有时候觉得她蠢,可多数时候又惹不起。” 黄照贤:“就是又蠢又不好惹呗?” 黄照彦:…… 黄照彦没法说出那个钱匣子的事情,因为老爷子说了,他要敢告诉家里任何一個人,就一文钱都别想得到。 但是黄照彦又觉得那笔钱才是对楚清是什么样的人最好的说明,这可难为死他了。 “就这么说吧,你对她哪怕有一个眼神不对,她都能感觉得到,她倒不会拿你怎样,但你别想从她那儿得到一丝好处。” 想到楚清当初把钱匣子重新塞回老爷子手中说的话:“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年年孝敬您,最起码,三五十年完全没问题!”黄老三对黄老大说道:“你也别指望用老爷子的脸面去挟制她,她不受任何挟制。” 楚清那番话表明了只跟黄忠相处,不与黄忠的儿子们有任何瓜葛的意思,对如此之人,黄老大若还抱着“挟恩图报”的想法,恐怕此行会一无所获。 “咱爹说了,他们是忘年交,彼此互助,不存在谁对谁有恩,若说有,也是永安公对咱爹有授业之恩。”黄老三说道。 黄照贤:“授业之恩?” 黄照彦:“对,是永安公教咱爹本事,不管伱信不信,我信。” 黄老三一口一个永安公,远没有过去私下里叫“那个楚清”的不屑,反而很是尊敬,黄照贤的心情便更加忐忑了。 这趟,到底能不能完成任务啊? 过去看不起、怨怼的未曾谋面之人,听老三的意思,根本不与除老爷子之外的人论交情,那就是个很难打交道的人啊! 黄照贤还在路上的时候,皇帝先收到楚清的信了,拿着信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说心里话,皇帝恨不能掌握楚清的实时动向,可直觉告诉他,楚清久不来信又突然来信了,应不是好事。 跳过毫无营养的开头问候语,看到信上说:“臣近日事多且忙,没能与皇上紧密通信,希望皇上不要怪罪。” 皇帝嗤笑:“就好像你以前与朕有多少通信似的!” 想到以前,皇帝心情就不太好了,以前的楚清可不像现在这般刺儿头。 往下看:“臣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可汇报,不过鉴于皇上时刻惦记下臣,就汇报一下近日所忙之事吧。” 虽然感觉“时刻”二字有嘲笑皇帝对楚清不放心的意思,但皇帝确实想知道她都在干什么,便继续看下去。 “臣近日接见了很多商人,他们来自各个州府,以淞江、崇鱼、易斌、福州府的书商为主,还有一些则是粮商; 书商们想与臣合作刻印书籍事宜,希望得到臣的彩印工艺,条件是可以帮助臣将书籍发行到京都; 臣不免感到啼笑皆非,难道臣这个‘流配国公’就没本事在京都发行书籍画册了嘛! 他们要的合作,无非是想买断臣的刻印工艺,臣告诉他们,合作可以,但不是这个方式,想要工艺,需要‘加盟’; 粮商则是与臣商谈杂合粉的销售问题,希望臣能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们,理由是春季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播种下去却未到季节收获,百姓食不果腹; 臣又不免嗤之以鼻,若他们真的体恤百姓之苦,倒是把他们手里的粮食降价出售啊,还用得着打臣这点杂合粉的主意? 臣直接斥骂:‘别以为本公爷不知道你们那点心思,想拿本公爷的东西替你们赚钱,做梦去吧!’” 皇帝皱了皱眉,他感觉楚清这话似有所指——这是在敲打朕吗?敲打朕别想让她去帮忙平抑粮价? 再往下看:“臣从各地搜罗的材料,费尽周折才能制成如今的杂合粉,只是一种‘代粮食’; 味道虽然不好,但不会让人涨肚和便秘,也能勉强维持生命所需养分; 他们那帮黑心商人背地里没少仿制臣的杂合粉,竟在里面掺了黏土,以至于很多饥民涨肚到死,却还打着楚家杂合粉的名头; 更可恶的是,他们竟将这能吃死人的东西卖到五文一斤! 他们要不是被人戳穿不是楚家杂合粉,也不会跑到臣这里‘求合作’,臣很想将他们挂在城门楼子上风干啊!” 皇帝眉头皱的成了疙瘩。 楚清不但表明不会管粮价之事,还鼓动皇帝下狠手——挂城门上风干,就是枭首示众的意思,这是极刑! 已经看到最后一张信纸了,虽然皇帝心情已经不太好,却还坚持看下去,因为楚清还没写“加盟”是个什么意思呢。 最后这页写道:“虽然臣很想看这些黑心商人被吊在城门楼上晒成人干,但想想也就罢了; 他们又不是永安府的,即便是,也得由知府去惩办他们,臣不好越界,除非知府也不顶事,毕竟各司其职,谁的活儿谁干嘛; 算了,臣本想与您聊聊闲篇,结果却成了抱怨,希望没有搅扰皇上心情,请皇上恕罪!” 再往下看,就是祝福皇帝吃好喝好休息好,保重龙体没烦恼的话。 “这就完了?”皇帝这次是真郁闷了:“什么叫‘谁的活儿谁干’?‘加盟’哪?不提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三章 谁的活儿谁干(二) “谁的活谁干,哼!”皇帝把信往御案上一扔,纸张顺着桌面滑落到地上。 李公公赶紧过来拾起,就听皇上又“自言自语”:“‘八风’惹出来的活儿,就该朕干?!” 李公公冷汗就下来了:自己就在皇帝眼皮前,是接话不接话啊?再说了,您是天子,老天惹的祸,您这个当儿子的不管谁管? ***************** “谁的活儿谁干!”楚清正在教导秋生:“该干的一样都不能少,不该干的事儿一样都不许干;能者多劳的部分一定要给奖励; 你把那些犯官安排去教书,看来是这些人除了长个好舌头,没有其他技能,这么安排没错; 但是要做好监管,既然让他们教书办学,就不能荼毒学生的思想,也不能让他们利用学生做非法之事; 能成为贪官的人,比商人还精明,所以还要提防他们盘剥学塾的利益,也要防止他们之间相互串联; 所以监管要严、手段要狠,奖惩必须分明; 秋生啊,当官的管人,为吏的做事,人是最难管的,你得心眼子比他们还多,才能当好官。” 秋生这孩子其实并不软弱,只是性子里妥协的成分很大。 小时候在村学,他明明是学里的大孩子,午饭却抢不过比他小的孩子,是因为他妥协,因为她娘在家里处境不好,不想给娘惹麻烦。 但是他与小宝一起在州学读书时,他可不妥协,小宝被欺负,他总是冲在前面保护小宝,很有担当。 来永安府的这一路,他始终在妥协,是因为他知道饥饿能打败人性,所以他尽力帮助流民保持摇摇欲坠的人性,让他们能平安走到永安府。 究其根本,是秋生知道永安府没剩多少人,而他婶子楚清的封地就在这里,需要大量的人口来建设和发展。 所以,秋生很珍惜每一个人,想把他们能好好地带到永安府,并留下来。 想留住人,自然要让这些人看到希望,能尽量安抚就尽量安抚。 只是流民是最容易被煽动的,因为他们除了性命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但凡有一点点与他们相关的利益,他们都会拼命抓住。 当到了永安公的招工处,没能直接被留下,对他们来说就是触犯了他们想拼命抓住的利益,那是他们能延续生活的希望。 虽说流民们是出于不信任官府、只信任楚家的原因,才会不服从登记报到的流程,但他们的行为确实导致秩序混乱。 可“留在永安公家”是他们的利益所在,所以他们才会闹、间接煽动起乱子来。 秋生的“妥协”,出自于他内心的纯良,相较以自身利益为基础的“妥协”是很难抗衡的。 犯官被发配到此地,死了心的,通常是后台不硬或被利益团体抛弃之人,自然是活一天算一天、混吃等死;但大多数人是不死心的。 能为官的人,都是苦读十几二十年考上来的,要学历有学历、要工作经验有工作经验,在大宣这样的时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有起复希望的。 对这样的人来说,被流放此地也是一种“妥协”,为的是东山再起。 秋生每天与这样的人打交道,需要给自己的纯良竖立尖刺,做好防御。 作为吃过无数次亏的楚清,希望秋生能活得游刃有余,于是便在秋生每次过来时都要提点提点。 “婶子现在有能力嚣张了,”楚清用这样的开头结束自己的教导:“所以你只要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甭管证据不证据的,直接告诉婶子,婶子帮你下手整治他们,” 小宝看着楚清,满面欣慰,眼神里全是“我家有母终长成”,搞得楚清哭笑不得:“你那什么眼神儿!” 这次叫秋生过来,是因为有张二妮的消息要告诉他,也是想让过来吃些好的,再问问工作、生活上有什么难处。 秋生的家属至今未到,之前来信说是因为晕船,从水路改了陆路,会慢一些,如今有了确切的消息,得让秋生知道。 “秋生,婶子这儿有两個消息,一好一坏,先听哪个?”楚清问。 秋生:“坏的!” 楚清就笑,这一点,秋生与自己也一样!甘蔗没有两头甜,楚清也是喜欢先苦后甜。 楚清:“那好吧,你娘和媳妇还要再晚上几天才能到永安府。” 秋生一愣,随之有些着急:“为什么?” 远行是此时代百姓最不爱干的事情,遥遥之路充满变数,但凡有个意外,都不能及时通知家里人。 小宝把秋生按坐在椅子上,别看相差十岁,小宝现在与秋生一般高:“这就是好消息了,嫂子查出有喜了!” 之前水路改陆路,起初是以为晕船,也没请大夫给看看,可改了陆路,秋生媳妇还是吐,这才想着会不会是害喜,才去请大夫,一把脉,都怀了两个月了。 这就是过去穷惯了,总把请大夫当成很大的花销,有个小病小痛,能挺就挺,再有也是生过一胎后生理期不太准确,就不在意。 秋生高兴得嘴巴咧到耳根、手也不知往哪儿放,多子才多福,怀孕可是大喜事,随即又抱怨:“咋就不早请大夫,心疼什么银子,我留了好些钱给她们的!” “我已经派人往崇鱼府那边去接了,坐咱家的马车,防震,嫂子不会有事的。”小宝安慰道。 好好的聊天被楚壮的通报给打断了:“主子,又来人了,说是黄老爷子的家人。” 楚清马上起身:“带去前厅,我马上过去。” 小宝有些紧张:“怎么是黄爷爷的家人?难道黄爷爷……” 按说以黄忠的性子,要来,也会是他亲自来。 一直没与黄忠通信,现在黄家突然来人,老爷子岁数也不小了,莫非……楚清想着,便加快脚步往外走。 见到永安公一脸冷肃、大步流星走进前厅,黄照贤赶紧起身,同时紧张得有些手抖。 他没想到永安公过来的这样快,还有,这是个女人吗?他怎么感到压迫感十足呢? 跟着进来的是小宝,小宝都没给黄照贤行礼的机会,直接就问:“伱是谁?与黄爷爷什么关系?黄爷爷怎么了?” 可见小宝是有多担心黄忠。 可黄照贤没体会出担心啊,他体会到的,是小公爷的“来势汹汹”!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四章 加盟(一) 世子先于公爷发声,这在任何一家都是不可能出现的现象,但永安公似乎一点都意识不到,依旧满面冷肃地盯着黄照贤,等着他作答。 “唔……这个……”黄照贤一时不知该先行礼还是先回答问题,有些手足无措。 之前在心里预演无数次的先行礼、再问好、之后寒暄、再如何想办法切入话题等等步骤,一下子就全被面前二人的表情唬得什么也想不起来。 黄照贤支支吾吾的样子,让小宝心里更加惶恐:黄爷爷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宝一把薅住黄照贤的衣领:“说!我黄爷爷怎么了?!” 楚清:“……” 儿子现在速度和反应远超自己呀。 都说人靠衣装,衣服穿得合适,很能抬举身份,但眼前之人的穿戴并不能判断出什么。 黄照贤远途而来,穿的是便装,又是求见永安公,不好带下人在身侧,就凭他自己现在小心翼翼不敢站直腰杆的样子,和高门大户的管家也差别不大。 所以楚清和小宝一听说是黄老爷子的家人,第一个反应是家仆,而不是他的儿子,谁让这么多年,也就黄老三来看过老爷子呢。 楚清都想薅对方脖领子了,这人也太肉了,能不能嘎嘣脆地回句痛快话啊! “不是……你爷爷……哦不不……”黄照贤脸都吓白了:“家父很好,世子爷放心!” “家父?”小宝没松手,只是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谁?” 黄照贤:“家父是黄忠,在下黄照贤,是家中长子,世子可知黄照彦?那是我三弟。” 小宝这才松了手:“哦。” 然后回身扶楚清坐在主位上:“抱歉了,刚才心急。” 就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连个眼色都没给。 “坐吧。”楚清抬手示意。 黄照贤忐忑入座,都不敢擦一擦额头的汗——永安公果真不能当一般人看! 黄照贤感觉无法与楚清母子对视,觉得二人的目光像刀子,时刻准备剜掉别人的眼珠子。 同样是冷肃着脸,他觉得面对亲爹都没有那么大压力,登时想起三弟的话:“许是真正杀过人的,和一般人都不一样吧。” 黄照贤鼓起全部的勇气,向永安公及世子转述黄忠的问候、汇报黄忠的近况,这才看到二人的表情缓和下来。 老爷子近来一切都好,最近时不时与户部尚书刘聚一起下棋、喝茶,偶尔还会与洪国公小酌一杯。 “黄侍郎此行是……?”楚清发问。 这人太肉,等他说话实在耽误工夫。 “唔……”黄照贤又支吾上了,楚清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人都不如他家黄老三爽利。 “哦,还没恭喜黄侍郎高升!”楚清先拱拱手,表示恭贺,再不喜,对方也是黄老爷子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黄忠干了一辈子,才到右侍郎的位置,他儿子可是连升六级,直接干到左侍郎了,估计是官场上最不可思议的升迁速度吧? 黄照贤可丝毫没有“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自信,他讪笑着说道:“这是托了永安公的福。” 原本还以为自己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终于被上官看到了,才给予破格提拔,心中还有些自得,认为就算熬年头,也该坐上如今的位置。 这次接了与永安公洽谈的任务,才想明白为何自己能连升六级,登时所有的自信都没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打击! “永安公,我这次来,一是替家父来看望您……”黄照贤斟酌着说,希望能借上老父亲的面子。 小宝终于忍不下去了:“你是为我们彩色印刷工艺来的吧?直接说你的目的!” 黄照贤是真不适合拐弯抹角的说话,他还是不够油滑,只好实话实说:“我这次来,是想来参观一下公府的造纸和彩印工艺,如果可能,想问问永安公可否教导一下我带来的工匠?” 楚清不说话,她就知道皇帝得打这個主意。 小宝:“白教?” 黄照贤:“啊?” 永安公家说话都这么直的吗? 黄昭贤都不知所措了:“唔……可以吗?” 小宝:“没门!” 黄照贤:“……” 这还怎么谈?黄照贤用袖子擦了擦流到腮帮子上的汗,永安府怎么春天就这么热呢:“那……要收取费用吗?” 小宝:“学费?呵呵,你们工部可不会想出的,我们也不挣这份小钱; 我看你说话也是费劲,这么说吧,想要我们的工艺,可以加盟; 就是伱们出店铺、承担所有经营费用,并向我楚家缴纳一定费用,楚家则允许你们使用楚家的牌子,并教导相关技术,听懂了?” 这……这可是黄照贤没有想到的啊。 这是什么意思?让工部出钱、出铺面,开一间楚家的书坊?! 小宝仿佛看透黄照贤的想法般继续说道:“换句话说,就是你们给我开间书坊,伙计、工匠都是你们出,刻印和销售的,是我楚家的书籍,而我们负责传授技艺。” 黄照贤眼睛瞪得溜圆——永安公不是占工部便宜,这是明晃晃占皇上的便宜! 黄照贤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清,似乎想求证小宝的话有没有效。 在他看来,楚家这是占便宜占到不知死活,哪个傻子会与她们家如此合作? 现在大宣最大的问题是粮食,可不是印刷;没有彩色印刷不打紧,有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谁知永安公楚清只点了点头:“加盟招商问题,一向是世子负责,你与我儿商讨即可。” 楚清有很大把握皇帝会同意。 这次取士,扩招一百人,可见皇帝是要加大寒门学子入仕为官的比例,自然也会加大教育上的投入。 而楚清在把小宝的写的书铺满整个大宣后,第二批就要出版《儿童识字绘本》,给大宣扫扫盲。 这也是楚清向皇帝表达和平相处的方式——你对我不猜不忌,我自会让大宣受益。 大棒加甜枣,这是甜枣。 皇帝最重视的永远是皇权,维护和稳固皇权是第一位的,百姓排在后面,加大人才培养力度才是集权的最佳手段。 只要把印刷的成本降低,而又能印刷出有彩色插图的课本,可以达到楚清曾说的“教育从娃娃抓起”的目的。 书好看易懂而不贵,能上学的孩子会更多,朝廷将来可用的人才也更多! 再有,灾难总会过去,再过两个多月就到夏收时节,可以暂缓粮食危机,所以皇帝会把着眼点转移到楚清的印刷工艺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五章 加盟(二) 楚清猜对了皇帝的心思。 这次取士,扩招到四百人,皇帝发现,其实还可以再增加人数。 因为他阅读了每位考生的文章,发现即便是寒门学子,也都见地不凡,可用之才很多。 皇帝想的是,楚清印刷的书籍,才能有多少数量?如此,书籍成本就相对偏高;如果把工艺拿到手,进行大规模印刷,以官办书局的数量和影响力,能让多少孩子买得起书? 楚清不但猜对皇帝心思,而且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不多印刷,怎么摊薄成本? 教育从娃娃抓起,就得有能买得起的书、孩子爱看的书。 黄照贤出大门的时候,碰到戚知府上门,二人谁也不认识谁,但戚知府穿着官服,黄照贤便也打了招呼。 工部的侍郎大人主动对自己打招呼,让戚贵燃有些受宠若惊,立马升出攀交的心思。 但现在他有“公务”在身,因此对黄照贤说道:“侍郎大人在哪里下榻?不如换到下官家里来住,目前城内不时有流民出入,还是下官家里稳妥些。” 黄照贤这次是出公差,因此在驿馆住宿,南陲之地的驿馆,条件远不如内地,而且也确实有流民迁徙到此,着实有些混乱。 对于久住京都未出过远门的黄照贤来说,他对外界的认知都不如他三弟,所以看到目前永安府贫瘠而混乱的现状,心下确实惴惴,生怕一个不好,被流民打劫或偷窃。 戚贵燃的提议显然说中他的心思,不禁面露迟疑:“这不太好吧?” 他好歹是打着看望永安公的旗号来的,依他老父亲的面子,他都没能得永安公留在府中借宿;而与永安府衙并没有任何理由往来,住进去确实不大说得过去。 “侍郎大人不必犹豫,”戚贵燃循循善诱:“特殊时期特殊安排,流民迁徙怎么还得再坚持一个月才能结束; 目前城里最安全的地方只有永安公府和府衙,永安公毕竟是女子,还是住到府衙来最稳妥,况且,府衙到公府也近。” 哎,这个理由充分,永安公是女的,黄照贤住女子家里不合适! 黄照贤终于点了头:“那就麻烦戚大人了。” 在永安公府建成之前,楚清目前住在城中最大的宅院,原主人年前就把房子卖了、远离“八风”肆虐之地。 这里确实离府衙很近。 戚贵燃最烦离楚清太近——感觉像被监视一样。 他比楚清更积极地监督永安公府的建设,隔三差五就来汇报进度,询问需求。 不过今天他来不是为了建府之事,而是来汇报楚清到永安府后打造的第一個建筑物的情况。 “永安公,‘抗八风暴潮烈士纪念碑’建好了,”戚贵燃汇报道:“永安公真是一心为公,宁可不建公府,也要先建纪念碑。” “八风”吞噬了大半个永安府,因救助灾民而殉难的人也不少,却无一人是在职官员。 楚清要让这些无名英雄活能安心,死能安魂,所以到达封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建一座纪念碑。 对于戚贵燃不走心的恭维,楚清权当没听见:“嗯,知道了,五日后举行揭碑仪式。” 这都不用戚贵燃说,祥子他们早就报告过了。 “呃……永安公,世子爷的书册,可否卖给下官一套?下官去买,竟已经卖光了。”戚贵燃正事说完,还想与永安公套套近乎。 他现在想明白了,永安公是头倔驴,要顺着毛摩挲。 “卖光了?”楚清有些吃惊:“第二批的一千套也卖完了?” 一千套,每套十本书呢,就算书坊进货,大抵不会超过十套,要是规模小的书坊,最多进一套书,然后拆开单卖,算是试货。 就算楚家在各地都有书坊,也不过是一个州府只有一两家,有些州府还没有,而且算日子,北边还有好多州府应该还没送到货才对。 关键是书太贵啊,有钱人这么多吗? “世子爷的书,现在是一书难求啊!”戚贵燃感叹道:“下官原本买过一套,寄去给家中几个孩子看,结果被下官妹妹看到; 下官就那么一个妹妹,远嫁在外,能回家一次不容易,下官母亲做主就给了,可这样一来家中孩儿就没有了,所以想再买一套; 不想印刻坊那边说没有多余的,现在订单都完不成,您看……” 戚贵燃的话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就是订单还没完成,前边全是假的,因为他想用这些书讨好他妹夫和其他几位“关系户”。 戚贵燃可不想在永安府这穷地方待太久,他甚至都没把妻儿带过来,他得想办法活动关系,尽快让自己换地方。 起初他购买那套书,无非是给永安公和小公爷一点面子,算是示好、捧场。 可谁能想到呢,小公爷是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书一面世,竟就脱销! 不但书卖得火爆,小公爷的名声也随之响彻大宣——“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人送外号“走四方小公爷”。 能买得起书的都是家有余钱之人,能买得起整套书的,更是大富大贵人家。 不但公子们买,连闺阁小姐也买来看——不能出门看世界,还不能看看游记解渴吗? 戚贵燃的妹妹就是因为灌了一脑子的“走四方小公爷”,回娘家探亲时看到了这套书,当然要弄到手。 戚贵燃的母亲一想,女婿外放今年有望回京,没准儿能帮儿子活动活动换个地方,自然有求必应。 同时也来信告诉戚贵燃:“你妹妹说了,现在在京都送礼,送这套书是十分有面子的事,因为京都没有卖的,要是有京都能帮忙办理调职的朋友,就给送几套,尽早离开永安府那鬼地方。” 楚家在京都没有书坊,而且这些书,小宝也不让往京都运,因为小宝说:“怎么也得在京都白赚个书坊来才卖!” 这就是小宝与黄照贤谈的“加盟”,还得是“自愿加盟”的方式。 眼下戚贵燃与楚清这里提起买书的事,一是有讨好之意,二也是打算让楚清催一下刻印坊的进度,这样,他就能多搞出来几套拿去送礼,活动门路。 “戚大人,”小宝说道:“不如这样,你家有书坊没有?换我楚家牌子,可以让你加盟,我给你铺货,好处多多哦!”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六章 知府,快去给本公赚钱! 娘亲帮自己扬名,自己的名气就得有价值,价值体现就是能赚钱! 加盟! 戚贵燃倒吸一口冷气。 最近这段日子,他可是听说各地都有商人前往永安府,商谈造纸印刷之事,甚至商人们私下竞价,力争买断楚家的工艺。 他们还想方设法接触刻印坊的工匠,想要把他们挖走,为自己效力,开出的价格极高。 就不明白了,楚清这人是怎么做到今天这国公之位的! 如此高调行事,屁大点本事就炫耀得人尽皆知:一群流民就敢雇来做工,这不是擎等着让别人学了本事好跳槽吗! 谁家不是有工艺、有配方都掖着藏着,生怕外人学了去;楚家可倒好,扑腾得生怕别人不知道、生怕别人不来撬行! 就这样,楚家人都不当回事,还高调地与这些商人谈什么“加盟”,还分出各种方式,什么特许加盟、自愿加盟等等,真是不知所谓! 戚贵燃认为眼下是永安府的“回光返照”阶段,等这块地方最后一点人力资源被挖空,永安府就废了。 做人不能太张扬,不然不止是破财,更有可能招祸,人祸!哼! 这也是他急于离开永安府的原因——再待下去,恐怕就只有被贬官一条路了。 戚贵燃说道:“呃……世子爷奇思妙想,下官一定好好考虑,如果可能,下官就凑钱去盘一个书坊好了,呵呵。” 婉转表达拒绝,戚贵燃心说:老子才不上你的当! 小宝才不担心戚贵燃之流不肯踏实干工作呢,娘亲说了:“干得好就留下来让他们继续干,干不好就给他们搅和的原地贬官,然后继续留下继续干。” 楚清这时候对戚贵燃说道:“戚知府,公私要分明,像买书,是你的私事儿,不必与我提; 纪念碑是我公府的私事,建碑的地皮是我公府掏钱买的,工人也是公府花钱雇的,不是你府衙的事务,你就不用操心了; 就连我国公府的府邸,本公也可以自己建造,但是费用,你得抓紧催一下户部,本公的住所是朝廷出钱,这是公事,你这个知府要尽职啊; 本公自行建设府邸,是为伱府衙分忧,可你却不能当做是我的私事,否则,是你渎职; 本公用不着你督建,但你是知府,要代表朝廷出钱,可懂? 这都也是小事,本公问你,流民安置完了没有?街面上怎么还那么混乱? 开荒开了多少了?再过两个月,别的州府该夏收了,你开出的荒地,有多少地区播种了? 还有,随便個商人就能进入我的临时公府,我且问你,城内治安你是怎么管的?” 戚贵燃头顶都快冒烟了,给气的,也是给急的! 烈士碑算是公府私产?这怎么可以!政治性事件怎么可以排除我府衙? 还有,是个人都知道海州府没有耕地,你跟我要什么开荒、种田?你永安公不是最擅长种田吗?! 其实所谓原海州府没有耕地,指的是没有官方记录的大面积耕地。 因为这里在大宣最南端,说是半岛也不为过,原海州府像一颗瓜子形状,瓜子尖端部分伸入向海洋,应该说半个府域是半岛, 这里是大宣的流配之地,罪犯被送去挖煤、采石等矿区,犯官及家属们自己开荒出来的土地也是零零散散东一块西一块的,没有形成规模。 而且犯官们一旦复官,这些开垦出来的地就又没人耕种了。 原住民们以渔业为生,有些犯官也跟着捕鱼,向大海讨食。 另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因为有半个地域都伸入海中,即便开垦土地,最终也会被海水吞没。 “另外,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永安公又发话了:“目前永安府上下依靠我国公府的粮食和产业支撑,是本公在养着几万人,你这个知府在干什么? 戚知府,你是永安府的最高行政长官,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凡宣布国家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你的职责; 本公享有万户食邑,你何时缴给本公啊?现在本公养活全府之人的费用,你何时给本公补回来?” 哎呀,是真他娘的气人!最烦女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的戚贵燃,如今却不得不躬身听训。 最后,戚知州连个屁都不敢放,灰溜溜擦着冷汗走了。 “不好好给本公种地、赚钱,尽想着从本公身上捞好处!”楚清望着他的背影骂道。 戚贵燃身形晃了晃——就不能等我走远听不到再骂吗? “这一天天的,总有刁官想害本公爷!”楚清没想到跟秋生聚会的日子还搞出这么多不咸不淡的事情,白让秋生在后院干等着。 “秋生啊,”楚清一回来就张罗道:“来,跟婶子去厨房,咱们做点儿好吃的!” 秋生一路与流民一起过来,不能漏财吃喝,又是北方人,永安府的饮食很显然不合他胃口,小伙子这些日子比来时又瘦了不少,腮帮子都缩进去了,必须得补补。 楚清带着秋生和小宝在厨房忙活,三个人下厨都很熟练,包包子的、炖排骨的……把楚壮她们看得很惊讶:这个新来的知县,竟也会下厨。 “婶子,我包包子还是跟您学的呢!”秋生一边包包子一边说:“您还记得当年在村学给我们讲‘君子远庖厨’不?” 这话说来,有十二年了,楚清突然发现日子过得好快:“那时候你也不爱说话,我跟你娘和你舅都认识了,还不知道哪个是你呢。” 提到秋生的娘,楚清想起一件事:“再有几天你娘和媳妇也该到了,具体是哪一日也不好说; 咱们五天后要举行纪念碑的揭碑仪式,还有给我的义子和义女办一次宴席,婶子有可能会不能亲自去接你娘,行吗?” 秋生:“婶子,不用您亲自去接,我也不去,揭碑仪式很重要,我既然来这个遭受过大灾的地方任职,就要担负起责任; 到时候我会带着县衙所有官员一起参加,让他们受受教育,当官就得为民办事,不能灾难来临自己率先跑路!” 小宝插言道:“不去接也好,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回来时自然会有人先行通报,他们从哪边回来还不一定呢。” 既然说秋生媳妇呕吐不是晕船而是害喜,没准儿最后还得选择坐船回来,毕竟那样可以减少马车颠簸、和路上投宿的时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七章 仪式(一) 庆德十六年四月初六,晴,今日小满。 永安府最南端的山上,至今仍残留着‘八风’肆虐过的痕迹——断裂倒伏的树、被雷击出的坑。 但整座山依然挺拔屹立,山上依旧郁郁葱葱,似乎在向大海宣告:来吧,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半山腰的一片山坪上,翠柏丛中,一座六丈七尺高的花岗岩石碑立于其上,代表着死难的六万七千民众。 碑座呈正方形,分两层,下层背面靠山,东南西三方砌筑六级阶梯,以便游人登览。 纪念碑正面镌刻着鲜红的“抗八风暴潮烈士纪念碑”十个大字,直面大海,象征烈士们面对灾难不屈不挠的精神。 背面的碑文,则记录了“八风”登陆时造成的灾害,以及百姓不顾危险、相互救助的事迹。 烈士碑顶端,是两只铜铸的交握的右手,象征着危难时刻的“拉一把”。 整座纪念碑端方正直、高雅挺拔,山下数里,举目可望。登临凭吊,翘首瞻仰,雄伟壮观,庄严肃穆。 山坪三面砌了石墙,石墙刻满浮雕,把风暴潮、骤雨、山洪、滑坡、遇险、救助等等场景重现出来。 此时这一切都掩在红绸之下,连石墙上的浮雕也都被红绸遮着。 楚清背对烈士碑,向山下看去,山脚下,是楚清的国公仪仗,十分醒目;很多百姓小心翼翼绕过仪仗队向山上走,神情都很肃穆。 楚清回身看了看,她身后是以戚贵燃为首的一众官员,各县的知县都到齐了,今天,恐怕是永安府所有属县的县丞们在当家。 呵呵,楚清心中冷笑,只有那些百姓是自发来的,没人通知他们,他们中有一部分建造纪念碑的工人,更多的,是知道这里建碑,都私下打听着什么时候完工,他们一定要参加的。 灾难造成无数活不下去的百姓背井离乡,但他们心中也有对已故亲人的思念、对家乡的怀念,他们需要有这样一个地方,让他们寄托哀思。 倒是那些当官的,把这件事当做政治任务来完成,呵,我需要你们来完成什么任务吗?楚清想着,你们无非是来“表演”心系百姓而已。 “吉时到!”卓耀提醒。 楚清大踏步走向纪念碑,卓耀“咚咚咚”敲起大鼓。 鼓声震荡在整座山中,山下的百姓也都纷纷停止了脚步,向上看来。 鼓声中,楚清亲手扯下蒙盖在纪念碑上的巨大红绸;楚元与甘来带人分头将石墙上的红绸撤掉,直到二人相聚,红绸在他们怀中聚集成一朵巨大的红花。 鲜红的十个红漆大字“抗八风暴潮烈士纪念碑”,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不需谁做司仪,楚清举起铁喇叭直接开讲,声音洪亮:“庆德十五年十二月初四,‘八风’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席卷海州府,造成无数家庭被淹没,无数百姓被吞噬; 面对超出人力抗御范围的狂风怒潮,有无数英雄为救助百姓生命、保护百姓财产,一次次扑入海潮、奋力抢救遇险的人们,直至失去宝贵的生命; 他们怀揣人定胜天的豪迈气概,面对强风暴潮,不惜人肉筑墙,悲壮的结局铸就一段英雄史诗! 本永安公代表楚家,向这些无名英雄致敬! 为海州府抗八风、抵暴潮而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为全大宣抗八风、抵暴潮而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历年来、历次抗八风、抵暴潮过程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卓耀在楚清语毕后,又是一通擂鼓,激昂的鼓声震天动地,山脚下仪仗队的鼓手们也配合着擂鼓,如战鼓,又如海啸。 百姓们在鼓声中抽泣、甚至痛哭。 虽然他们大部分都是迁徙而来的外地人,却无不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哀痛中。 无论他们的原籍在海边还是内地,都是八风的受害者,如今他们迁徙至此,很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到故乡,但对亲人、对故土的哀思永不会消失。 鼓声结束,楚清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我们低头静立,悼念逝去的英雄!” 山下的百姓不能够全都听清楚山腰上的讲话,但他们会照着前面的人做,于是也都低头默哀。 数息之后一声鼓响,楚清下令:“礼毕!” 之后,楚清又举着铁喇叭进行了第二项——动员大会:“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 不幸的日子已经过去,我们要向往美好的未来,过去的海州府,如今已变成永安府,永安,永远平安! 乡亲们,永安府将是你我最美好的家园,我们共同建造它、维护它,我们要让这里要田有田、要粮有粮! 这不是空话,我楚家人,将带着你们围垦这块地方、向大海要地! 我们一起填出堤坝,让泥沙淤积成陆地、让河口泥沙自然沉积出肥沃良田! 今天是小满,往年的这时候,北方的麦子已经灌浆半饱,南方的稻子应该已经结束插秧; 我们寄希望于明年,在小满的时候,在这烈士碑下,有绿油油的稻苗一片!” 楚清的话语,给百姓带来希望,让百姓们欢呼,就连山脚下听不太清楚的人们,也都从前面人的口中得知内容,登时,半座山都欢呼雷动起来。 戚贵燃等一众来“参加政治任务”的官员却全都失语,冷汗涔涔! “本永安公代表楚家,向这些无名英雄致敬”,单这句话,就把烈士碑与官府隔离开了,表示这碑与府衙无关、与朝廷无关。 还有,前几天楚清才提醒他,作为知府,劝课农桑是他的职责,今天,楚清就说出带领百姓向大海要要地! 这不是在谴责他们渎职吗? 如果楚清真的带头去围垦,朝廷必然会知晓,不但将暴露府衙的不作为,还会让永安府的百姓今后只听从永安公,眼里再无官府! 那时候,他还想调离?怕是要原地发配了吧! 想到这里,戚贵燃顾不上冒犯,直接从楚清手里抢过喇叭,大声宣布道:“永安公讲得非常好! 这里是永安公的封地,本官怎能让永安公亲自操心农事,本官会亲自带领农师们勘选适合围垦的地界,本官会让百姓们都能有地种、有粮收!” 一众官员忙不迭地应和,一個比一个大声,生怕永安公听不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八章 仪式(二) 楚清冷冷地盯着戚贵燃……手里的铁喇叭。 戚贵燃的心就“咯噔”了一下——敢从永安公手里抢东西?这个问句突然就浮现在脑中,瞬间戚贵燃的脑子空白一片,完犊子喽! “继续!”楚清命令道。 “永安公,下官……下官不是、下官只是……”戚贵燃的心提到嗓子眼,腿也有些打斗,说都不会话、走都不会道了。 “百姓都在看着你,继续说!”楚清又下令。 都打定主意把戚贵燃永远留在永安府了,楚清便不再介意他抢喇叭的动作。 不过楚清也没有真打算让楚家人亲自带队去围垦,那不是便宜戚贵燃这种人了? 封地是什么意思?是封给自己的土地,土地、人口、赋役等使用权都是楚清的权利。 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岂不是让永安公给封地内所有人口做公仆?那还要行政官员干什么! 所以楚清要戚贵燃继续发言。 既然敢抢话筒,那就是抢话语权,让你抢,你得给爷说出个子午卯酉来,爷这个国公爷和百姓一起坐等你兑现诺言。 刚才抢话筒抢得有多急切,现在还话筒的愿望就有多强烈——把永安公的话拦下来就行了呗,还有什么要说的? 可永安公那阴冷的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冰窖,仿佛自己敢违抗命令就会被永远封入其内变成冻死鬼。 戚贵燃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说得越多,相当于做的承诺越多,比如多少日子内规划好垦荒区域,府衙和县衙要给予什么样的帮扶政策等等。 说完这些,发现楚清还在冷眼盯着自己,戚贵燃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比方承诺会向朝廷上报,让朝廷给予什么样的支持、承诺多久之内见到效果等等。 说得越多,许诺就越多,其他官员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楚清的冷眼便将这些人一一笼罩,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来自永安公的“眼神杀”——都好好给本公爷赚钱,否则,哼哼,你们懂得! 戚贵燃说到最后,喉咙喊哑了不说,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可楚清却眼神依旧,这可咋办? 叮!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戚贵燃猛地把手中的大喇叭塞在身边一位知县手里:“现在,让本地知县具体说一下安排! 你们县可是最光荣的地方,是烈士碑所在的地方,无数抗风、抗洪英雄和死难百姓都在看着伱,你要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安心才是!” 烈士碑设在黑礁县,如今黑礁县知县是被贬过来的,曾经也是知府来着——原义斌府高知府。 说起高知府这一批从蝗灾那年被贬官的人,都挺倒霉的,在哪儿也干不长,五六年了,换了三四個地方,今年海州府更名永安府,他又被换到这里来了,还是最危险的地方,黑礁县。 上次‘八风’就从这里经过的,整个县都被吞没。 这个县如今不是百废待兴,几乎可以说是重新来过。 要啥没啥,连以前的县衙都残破不全,县志也都被海水泡成纸浆,一切从零开始,做一件事便是一件事,容不得半点敷衍,因为任何可以推卸到前任的由头都没有。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初看不起、甚至使绊子拉踩之人,如今高高在上盯着他。 高知府,不,现在是高知县,不得不举起铁喇叭下一番保证和许诺,然后再用同样手段把喇叭塞给别人。 知县们个个神经绷得死紧,尤其是发言之人身边的几个,悄悄地脚尖脚跟轮换着使力,“滑步”无师自通,欲要远离发言者,以免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塞话筒的人。 可又能躲到哪儿去? 大家都站在一堆儿,又离永安公很近,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能被永安公发现。 而永安公丝毫不嫌累,耐心极好地看着话筒一次次被传递——谁也跑不了,都给爷下保证、作承诺! 楚清现在心情舒畅,要十分克制情绪才能保持冷脸冷眼,这很艰难,因为当年她有多忍气吞声,现在她就有多扬眉吐气。 说来也好笑,人生多奇妙,楚清身边总有一群臭虫围绕,如今终归还是躲不开这些臭虫。 不过躲不开是躲不开,但总能控制了啊,他们如今真的是臭虫,永安公随时能踩死他们。 山下人群传来骚动,楚清往下看去,有一行人站到了仪仗队列中,被仪仗队保护起来。 卓耀把望远镜递来,楚清对着一瞧——三个孩子被充当仪卫的楚家小子扛在肩头坐着,还有两名女子和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站在他们身后。 是楚星海和百家兴的那对龙凤胎! 他们身后张二妮,另两位不认识,想是其中有秋生的媳妇。 楚清马上回身叫秋生:“吴知县,你到这里来!” 正准备把喇叭塞到秋生手里的知县的动作就是一僵——没给出去! 楚清把望远镜给秋生,让他看看下方,小声说道:“放心了放心了,你娘她们竟然今天就到了!” 秋生也很高兴,前几天百家兴带着楚星海以及自己的家眷到达永安府时,他就很着急,为何自己的娘和媳妇还不到,现在看到了,心下踏实多了。 秋生站在楚清边上,一下子就拉开了和其他知县的“距离”——吴知县的后台竟是永安公! 于是,知县们谁也不敢再起心思给秋生递话筒,轮到谁,谁就任命地发言、许诺。 甘来发现山下的动静,早就抡起飞毛腿冲下去了,她得先行预定一下儿媳妇。 知县们终于轮流发完言,谁也没逃过,除了秋生。 喇叭重新回到楚清手里,楚清看了眼小宝,小宝走上前来,交给楚清厚厚一摞纸。 楚清举着喇叭、扬起那摞纸,再次声音嘹亮的说道:“父老乡亲们,衙门老爷们都做了保证,你们听到了,本公也听到了; 不但听到了,小公爷还亲自给记录下来,明日,这些记录将被印制成告示,下发到每个县村,请父老乡亲们知晓,并给予监督! 本公把监督衙门兑现这些政策的权利交给你们,如有什么他们没有兑现的地方,你们可以直接来永安公府上告!” “好!” “好!” 山下百姓欢呼声四起,直冲云霄! 听了半天官老爷们放空话,这下,可算有兑现的希望了! 他们迁徙到这蛮荒之地,可不是只为了眼前那一口杂合粉窝头,只要有机会,谁不想过上好日子? “另外!”楚清又说道:“借着父老乡亲们都在,借着各级官员都在,本公宣布一件私事! 本公收了三名义子女,今天举行认亲仪式!希望乡亲们给予见证,仪式后,本公在此地办酒席!”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九十九章 仪式(三) 今天可真是来着了! 百姓觉得这是自受灾以来,不对,是自打这辈子以来、过得最高兴、最荣光的一天! 先是一次性见到那么多穿官服的人,又见到永安公的仪仗,之后那帮当官的对着他们这些老百姓又是许诺又是下保证,永安公还亲切地称呼他们“父老乡亲、兄弟姐妹”…… 这还不算,一会儿还能参加永安公义子女的认亲仪式,还能吃上永安公家的认亲酒席! 他们已经小半年没吃过细粮、甚至连饱饭都没吃过了。 仪仗队护送着三个孩子和吴秋生的母亲、妻子上了山,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跟着也上了去。 卓耀派人下山,维护山道上的秩序。 这条山道本是野径,不宽,是由裸露的树根、深嵌在地里的石头等自然形成的小路,虽然走起来有些磕绊,但总是够硬实,比两侧草丛里行走要容易些。 老百姓想凑近了看热闹,他们猜,那几个穿金戴银的孩子,能被国公爷的仪仗队护在中间,应该是永安公的义子女,便紧紧跟随仪仗队。 但是仪卫怎会让他们靠近,便一部分分列两侧进行隔离,其他楚家的护卫们则负责开路和断后,同时对着这些百姓“虎视眈眈、严防死守”。 都是曾经当过流民的人,知道流民们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可是失去家园、失去土地、流落在外后,过去曾遵守的规矩、礼数都淡漠了,甚至故意遗忘掉。 因为沦落为流民,还遵纪守法不争不抢遇事礼让,恐怕会成为最早变成路边饿殍的人。 如今他们还没有完全“恢复”当一個“良民”的习惯,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推我搡、前挤后拥,很是混乱。 所以楚家的护卫相当警惕。 自家老大可以亲民,但他们绝对要保证老大的安全。 这时候就看出甘来的作用了。 这妮子二话不说,凡是被她瞧见往前凑合、或者在山路上横冲直撞想尽早爬上去凑热闹的人,都被她一把揪住,然后丢到两侧林子里。 爬山的时候横冲直撞,万一造成成片摔倒、踩踏的危险怎么办。 几个孩子都上了山,张二妮也与秋生团聚了,秋生一一问候过娘和媳妇,把视线转向那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聂二哥,我给你介绍,这是永安公!” “学生拜见永安公!”这位聂二哥对楚清行躬身大礼。 “不必如此多礼。”楚清抬手,示意这个男子免礼,同时打量他,感觉有些眼熟。 这人身材中等,偏瘦,白净,蓄着山羊胡,发髻不怎么丰满,人看起来有些文弱,可双手却青筋暴露,显然是个出过大力的人。 “婶子,您还记得他不?他是聂先生的二儿子!” “聂家二郎?”楚清使劲儿看了看面前之人,多年不见,都忘记他的模样了。 “我求聂二哥做我的师爷!”秋生说道。 “学生连考三次,勉强与秋……吴知县同届中举,可却在榜末,自知再考无益,幸好吴知县念旧,给了学生一个职位。”聂二郎说道。 楚清明白了,秋生这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自己跑到楚清这边报答恩情,同时也报聂先生辅导课业的恩情。 聂先生起初对小宝不好,可后来没少跟着小宝各处教学,给楚家小子扫盲也是尽心尽力,其实人挺好的。 想到秋生的幸福县是新规划出的,县衙班底还不健全,楚清干脆说道:“秋生,你手下还有几个职缺?” 秋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所有职位都空着,现在县衙里用的都是犯官代为管理。” 幸福县位置在原海州府东扩的一百三十里范围内,那里原是佳兴府的地界,原先居住的百姓也一并划了过来,光是办理户籍迁出迁入就得有一阵子,更别提其他县衙事务。 但是没人愿意跑那么远去工作,不管是被贬官员、还是本地官员,没人报名去那里。 他们宁可给戚贵燃送礼,希望被调至资源好一些的地方,也不想跑到原属于佳兴府的地界。 因为这种地方最难管,矛盾也最多。 “那这么着,”楚清说道:“把你认为能力不错的人,都给婶子一份名单,婶子替你挨个举荐;聂家二郎……” 秋生小声提醒“婶子,聂二哥的名字是聂景辉。” 楚清看着眼前与自己同龄的聂家二郎:“嗯,记住了,聂景辉,我看直接任县丞好了,做秋生的副手。” 自己的封地,想干啥就干啥,楚清乜斜着眼睛看向戚贵燃:“戚知府,幸福县到现在人员还没给配足,监管不力啊!” 戚贵燃唯唯诺诺,他有些糊涂:以前虽然没瞧得起楚清,但也没怎么得罪过她,可这人怎么就专门跟自己过不去呢? 聂景辉做秋生的师爷,那得秋生自己掏钱给人发工资,但是做县丞,就是正八品官员,是公务员,由国家财政供养。 给秋生省了钱,还多了个副手,也给聂景辉一个终身饭票。 总比当个师爷强,师爷属于雇员,没有退休工资;可县丞是公务员,朝廷给养老呀。 如今的楚清,也到了可以一句话左右一群人的人生的地步。 山不高,百姓也都围聚在烈士碑附近了,楚清让他们参观烈士碑。 这时候百姓的秩序很好,或许是高大的烈士碑,和围墙上的浮雕让他们感受到了肃重的气氛,都很安静。 有人红着眼睛向烈士碑磕头,把烈士碑当做他们对逝去亲人寄托哀思的地方。 有年纪大些的,便静默不语,识些字的,就去看碑文。 这块山坪不很大,看过的人,便自觉退下山坪,让后面的人也能上来瞻仰。 楚清此时已经躲去边上逗孩子去了。 百家兴和郑小柔的一对儿双胞胎,被送上来,可他们两口子却不见了。 百家兴真是个尽职的大管家,有操不完的心,他和郑小柔留在山下监督桌椅、食材去了。 楚清力气大,把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不挪眼地看,真软嫩,真好看,男孩儿像百家兴,眼睛、嘴巴都像。 女孩儿活脱脱就是郑小柔的翻版,小脸胖嘟嘟的,和楚清第一次见到白胖的郑小柔一个样儿。 楚清左一口有一口的亲,俩小孩儿觉得这是个好游戏,也在楚清脸上亲来亲去。 两个娃娃正是出牙的时候,八颗小牙把他们的笑容支撑得无比灿烂,也让他们的口水无比旺盛。 最后楚清和两个娃娃都是满脸口水,也不知都是谁干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章 仪式(四) 小宝拉着楚星海的手,就在旁边看着楚清没正行,两人对视,神情黯然,小宝说:“我们过时了!” 楚星海干脆蹲在地上,双手捧腮,小小的一团看着让人心疼:“姨母好歹疼了你十五年,可才疼了我四年!” 小宝在楚星海脑壳上敲了一下,把孩子敲的哎哟直叫,小宝却丝毫不惭愧:“打你出生,娘亲就不疼我了,娘亲只疼了我十一年!” 楚星海能服气吗?自然不能:“那也比我多七年!七年啊!” 甘来本来也在逗弄龙凤胎,但当娘的,总有一只耳朵是挂在儿子身上的,闻得儿子哀叹,低头一看,一脚就踢儿子屁股上:“给老娘起来!蹲地上拉屎哪?!” 楚星海哪防备他娘偷袭,直接就趴地上了,干脆就在地上趴着不起来,嚎道:“姨母不疼我,连亲娘都踹我,小宝哥哥,我们离家出走吧!” 哎哟,这下甘来有些惭愧了:咋就把儿子给踹了呢,才回来就要离家出走了,赶紧蹲下来哄道:“儿啊,起来起来; 娘跟小柔小姨说了,要讨你妹妹给你做媳妇,你这么趴着实在没面子,回头你妹妹该看不上伱了!” 楚星海“呲溜”就爬起来站好了,还不忘拍拍身上的灰、对龙凤胎说道: “媳妇儿、大舅哥儿,你们可不能嫌弃我,我可吃香了,惦记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们要是看不上我,我该被尤正航家的丫头抢走了!” 楚清:“……” 甘来:“……” 刚一岁多的龙凤胎:“走……走吧!” 楚星海:“!!!” 百家兴和郑小柔都上了来,对楚清汇报:“老大,没想到今天能来这么多百姓;咱们米备的不足,做米饭大概最多一人一碗,若是蒸馒头倒是足够。” 来永安府的流民都是南方人,习惯吃米,但是楚家的大米大部分被送到my world岛上,余下的不多,面粉倒是不少。 楚清手一挥:“掺小米,大白馒头二米饭,还想咋地?能吃饱就行!主要是肉,够不够?” 百家兴:“那够!小海星他们回来时从临洋府带回不少猪牛羊,这些天每天依然还在运来。” 临洋县有自家的牧场。 现在粮价比肉价高,多新鲜吧! 楚清便说:“肉管够就行,还有,山楂水要浓浓的,别回头这些吃不饱饭的人冷丁吃多了再出问题。” 好一会儿之后,百姓们终于参观完烈士碑,自觉溜边站在围墙处,挤挤挨挨,却与官员们保持开距离,更多站不下的人还站在了山道上。 楚清抱着龙凤胎,小宝牵着楚星海,站到烈士碑前。 楚清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有烈士们见证,有父老乡亲们参与,还有各级官员们目睹,本公今日宣布,这三名孩子,为本公的义子女!” 楚清把龙凤胎交给小宝,然后挨个介绍道:“他们与小公爷,从今往后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 本公的长子,楚懂;次子,楚星海;三子,百家峻茂;长女:百家扬舲。” 楚清顿了顿,看向戚贵燃:“戚知府,你可记下了?我的义子女落实户籍的问题就交给你了; 这可是本公的封地,你是本公封地上的行政长官,本公的子女在封地上的安全,你也要负起责任来!” 戚贵燃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是,是!下官领命!” 小宝和楚星海又一次对视,小宝悄声与他抱怨道:“你的名字出自‘去帆入云里,遥星出海中’; 峻茂的名字出自‘冀枝叶之峻茂兮,原俟时乎吾将刈’; 扬舲的名字出自‘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舲’; 唯独我的名字没有出处,看吧,我最不招娘亲待见。” 楚清听着身边臭小子们的嘀咕,心说傻小子好好抱孩子得了,哪儿那么多抱怨? 可又实在忍不住,附在小宝耳边说道:“你的名字出自你爸爸,与我无关!” 不给小宝回嘴的机会,楚清马上站直了又宣布道:“接下来的话,各位官员请记录下来: 楚家人也都记住:本公的子女,婚配自由,他们自己选择心悦之人,他们也不会攀高枝,不与皇家结亲,这是我楚家家规; 所以,谁也别到本公这里保媒拉纤,本公还是临洋侯的时候,就在淦州府打了一群人的脸,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本公的封地,本公的子女会不定期巡视,如遇不法之事,本公授予他们全权处理的权力,任何人不得阻挠。” 哎呀,真爽! 有封地的爵位就是这么爽,活儿都让当官的干,权都自己揽着,爽翻天了! 以前与徐光泽合作治理临洋县时,是相互关照,相互成全;如今在永安府,除了秋生,楚清谁都不成全,都给爷留下来好好干活! 该宣布的都宣布完了,百姓们窃窃私语:“这就完了?也不摆供桌祭祀、不宣读家训?” “对呀,什么都没有,这算数吗?” “咋不算数,那么多官老爷都做见证,哦对,还有咱们,咱们不也是证人?” “那没有拜祭祖宗,也算?” “拜谁祖宗?永安公是寡……嗐,这是咱们操心的事儿嘛!” “她就是寡……也得祭她亡夫的祖宗吧?” “没听见楚家、楚家吗?她儿子都跟了她姓!” “你们说的都不对!公爷今天是祭拜了烈士碑!公爷是把百姓当做家人的,你们都想什么呢!” “那是那是,咱与公爷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向着一家人了,那收义子,义子的亲爹亲娘总该上点儿孝敬吧?” “私下里的事儿,用你操心?” “也是,的确是瞎操心,不过,义子不得改姓吗?” “永安公说不用就不用呗!人家都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了。” “那么多官老爷在,永安公发话,就算是同官府报备过了!” 这些疑问,其实楚清都想到了。 大宣对于收养义子也是有制度的,比如,义子没有继承权,义子需要改姓等等。 但楚清是为了将来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做准备,楚家需要有人继承,保障那么多依附楚家而活的人。 所以今天她在自己的封地上大张旗鼓地进行宣布,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坐实。 戚贵燃随后肯定会往京里递奏折,理事处那边,楚清自会去报备,而且,永安公可是会随时给皇帝写信的哦!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别急、别怕(一) 楚清带着孩子们走在前面,四周都是楚家小子给开道。 为凸显庄严肃穆,楚家小子都腰杆笔挺、沉默不言地走着,集中精神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保证自家老大安危。 周围的树上,更有祥子他们蹲在繁茂的树冠中,监视下方的动静。 跟在后面的官员们也安静的很,偶有说话,楚清注意听了听,说的都是些如何围垦、在人数不足的情况下如何保证进度等。 也有与戚贵燃商量的,问能不能申请些款项云云。 嗯,还都挺有心眼儿的。 因为前方的官老爷们都低头看路很少言语,就显得后面群众队伍的声音很嘈杂。 活了半辈子,头回参与这么大的事儿,新鲜、激动,忍不住就要说话,一个人说,便会一群人都参与。 于是再小的声音也逐渐变大,因为说话的人多了相互干扰,不提高音量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什么。 就这样,种种关于认亲仪式上的疑问,夹杂着他们自己的想法,都被前方的官员和楚清听到了。 尤其是那些官员,干脆也不相互交谈了,而是侧耳倾听百姓的声音,这大概为他们为官多年,头一次这么重视“百姓的心声”吧? 官员们安静了,楚家人听得就更清楚了。 秋生一家被百家兴先行带走安排去了,否则他定会留下来组织百姓的纪律。 卓耀很生气。 若自家老大是男子,谁敢如此议论?就算想议论,也得一路憋回家再说吧?这就是欺负老大是女人! 卓耀回头,想出声斥责,被楚清拦住:“别管那些,他们又没说过分的话。 他们越是议论,说明越是听进去了,回头也越能更好地监督官府,这不挺好?” 卓耀:“公爷是他们可以随便议论的?那是不敬!” 这倒也是,若较真,可以把百姓拉出去打板子,可楚清是较真的人嘛! 是。 楚清看卓耀还在咬着腮帮子,咀嚼肌将他硬朗的下颌线条鼓出一个会动的棱,就觉得好玩,便继续安慰:“有他们监管,总比咱家人时刻分神盯着强吧?他们对我也就是个好奇,只要不过分,都无所谓。” 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戚贵燃等官员,声音提高:“百姓们很多事情不懂,心里装不住太多事,许多话都是无心之言; 可官员们若是乱说,哼,有一個算一个,都给我往死了查! 不然,白读那么多年圣贤书,怎么做人、怎么为官都不知道还成?朝廷养他们,难道是为嚼舌根的? 所以啊,你们的眼睛不该盯在百姓身上,要盯在当官的身上,可懂?” “遵命!”卓耀大声回答,这下他可不郁气了。 卓耀刚才也是没抓住重点,百姓议论的内容无关痛痒,他真正担心的是被百姓随便议论,影响楚清这个公爷在官员心中的威信。 现在好了,楚清给点明内中道理,不纠结了。 原本还想多收集些内容有利的“民意”、好好往奏折里写写的戚贵燃:“……” 宴席已经摆好,楚清领着长子和次子入座,百家兴和楚元分别抱着龙凤胎,坐在楚清两侧。 郑小柔和甘来则挨着坐在楚清对面,憧憬当亲家的美好未来;旁边的张二妮听得津津有味,还把目光时不时看向儿媳妇的肚子。 秋生媳妇被张二妮的目光闹得脸红,唯独聂景辉独自一人,好在秋生一直照顾他,不至于孤单。 楚清直接夹起一块鲍鱼放入口中,然后宣布:“开席!” 把一众官员惊掉眼珠子——都不致个辞吗?果真农妇出身不懂礼仪规矩啊! 戚贵燃等官员坐在旁边席位上,与楚清这桌最近,戚贵燃装作给楚清敬酒的样子走过来,提醒楚清:“今日热闹,百姓都期盼您讲几句呢,您看……” 楚清不解地瞧着他:“你没挨过饿吧?”然后扬扬下巴示意他看看百姓那边。 只见百姓虽然听到楚清大声喊的“开席”,却犹豫着到底能不能开吃,手放在筷子上要拿不敢拿,看一眼饭菜看一眼周围,期待着有人能先动筷。 而孩子们眼睛直盯着饭菜,口水都流出来了,小手快速地抓起一片肉紧忙塞进嘴里,还要四下瞧瞧,大人们全都默契地装作没看见。 戚贵燃讪讪。 他是真心为永安公着想啊! 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 他已经被楚清那句“官员乱说话就往死了查”,彻底打消了给楚清找不痛快的心思,只求做出积极配合的态度,让楚清别把眼睛总盯在他身上。 明明是一片好心,他这个知府帮着永安公周全礼数,咋还又被看不上了呢? 楚清叹了口气,似乎照顾戚贵燃面子般:“行,那我说两句。”然后站起身,筷子上夹着块肉喊道:“开吃!” 在百姓们目光投来时,当众把肉塞进嘴里,然后就坐下了。 这是讲的“两句”? “公爷就是豪爽!”戚贵燃借着给楚清倒酒解嘲一下。 楚清接受他倒酒,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有多久没吃饱过了?在饭菜面前,谁想听人废话? 戚大人哪,读书是为了明理,不只是为了考试,嗯?学问该用就得用; 任一地之官,就要了解百姓生活状况、把握百姓思想脉搏,着眼百姓需要解疑释惑、阐明道理,把学问写进百姓心坎里。” 戚贵燃端着酒壶,脸红得像盘里煮熟的虾,腰也快弓成虾子了,楚清最后说道:“嗯,回去吃饭吧,酒有的是,本公请客,你们随便喝,但耽误公事不行!” 楚元在旁边憋笑憋得快喷了,对怀里的骏茂悄声说:“你义母只管请客,就是不让喝,还不直说!” 楚家人吃饭一向快,连小宝和楚星海也一样,待到楚清吃完,聂景辉才吃了一半。 楚清示意他继续吃,因为张二妮和秋生媳妇也没吃完,楚清自顾说道:“现在说一说我的义子女的财产继承问题,小柔、小宝,你们两个负责记录。” “姐?!”小柔有点惊到了,声音有些抖:“你说什么?” 楚清轻轻摆了下手,示意她不要惊慌,说道:“别急、别怕,今天是认亲仪式,可这是咱自家的问题,所以刚才没当众去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别急、别怕(二) 楚清暂时安抚住小柔,然后用平稳、且足够邻桌官员们听到的声音说道:“全天下都知道我有钱,你们说,我这个有钱的娘,攒钱干嘛使? 就是为了养孩子! 我名下的财产,小宝、小海星、骏茂和扬舲各占两成;余下两成,一成作为楚家发展基金,另一成做后备基金; 发展基金呢,是给咱楚家所有的孩子们,不止他们四个,是所有的孩子,给他们做束脩; 愿意读书的、愿意学手艺的,干啥都行,只要是学本事,就从这里出钱,道远的,过年时给充进压岁钱里,近的,直接给付款; 还有,生三胎及以上的,给奖金!奖励多生、优生! 楚元,百家兴,你们得努力!生一胎不给奖金!一胎生俩也不给!” 这个玩笑,让大家终于神色缓和了些,楚清继续说道:“后备基金,是用来应付意外事件的,天灾啊、人祸啊,总得有过河钱; 打個比方啊,你们瞅瞅,多少人惦记咱们家的刻印坊呢?这帮当官的明知道都不管,这就是人祸! 还有啊,小满都快过完了,也没见哪个县上报开荒的田亩数,我的封地居然要我养,而不是养我,你们说,是不是人祸?!” 官员那桌个个冷汗往饭碗里砸。 百家兴和楚元却越听越急,他们觉得老大似乎有交代遗言的架势。 楚元最先忍不住:“你你伱是不是病了?哪里不舒服?多久了?” 百家兴比他稳重得多,但也有些惊慌:“老大你这是……” 楚清瞧了一眼官员那桌,说道:“别怕、别急,我这不是交代后事,而是楚家发展计划中关于钱财使用方向的决定; 再说了,就算是交代后事也没啥问题,不趁着最清醒、最有钱的时候交代,万一哪天我破产了,我交代了也没用啊; 难不成我留一堆债务让你们继承? 所以这就涉及当前财产的分割问题,所以才让你们赶紧记录下来,从现在开始分下去,你们各自管理起来,别等我自己给挥霍光了啥也剩不下。” 郑小柔总算缓过劲儿来:“姐,我们都有自己的营生,不比你钱少,你不用操心。” 郑小柔尽量说得平静,眼睛也配合着往官员那桌瞟了一眼,但心里仍是惴惴不安。 她明白楚清的意思,是让那些当官的把风声放出去,楚清的钱都分光了,谁也不用惦记。 可这么早就开始安排这些,她仍然感觉是要发生些什么。 看着表情平静,脸色却煞白的郑小柔,楚清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她。 谁知道自己哪天能离开这个游戏世界呢?又是以什么方式离开呢?总要为楚家人做些筹划的。 “小柔啊,”楚清点了郑小柔的名:“既然你的两个孩子得叫我义母,那就得担起我儿子、闺女的责任,可不能因为小就舍不得! 我会不定期带着小宝或小海星出去巡视咱家的买卖,在我外出办事期间,你们得帮着永安公的孩子们维持好封地内秩序。” 听到楚清讲述未来的计划,郑小柔总算面色恢复了些:“你放心,我们肯定把家守好。” 张二妮和秋生她们早傻眼了,张二妮眼中全是担心,饭都吃不下了,只想着早些散席,她得问问楚清到底是怎么了。 楚清一看,果真如她之前想的,不管怎样说,都会让家里人担心,便从怀里掏出四块羊脂白玉坠,给孩子们发到手中。 本应是在认亲仪式上拿出来的,楚清担心提到财产分配问题时会让她们忧心,才刻意拖到这时候才送出。 “我这个当娘的,不大合格,从来也没给孩子们送礼物,今儿是好日子,娘亲给你们一人一块玉牌; 扬舲是女孩儿,那块长圆形的,是给她的,你们几个男孩儿,是长方型的; 别怪娘亲没给你们雕刻纹饰,所谓‘大圭不雕,美其质也’,这玉质实在不错,动刀子可惜了; 还有呢,‘无饰’即‘无事’,佛曰;‘无即是有’,这是‘平安无事牌’,娘亲祝你们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这下坏了。 本以为送礼物能让他们高兴起来,没想到祝福刚说出,更加重他们不好的揣测,结果全都抹起眼泪,旁观的张二妮更是哽咽出声。 吓得她儿媳妇一个劲儿哄劝:“娘啊,你可悠着点儿、悠着点儿啊!” 楚清搓了搓眉心——就咱这不咋会说话的人,还整出景儿了?咋还哭上了呢? “老大!”祥子匆匆跑来,楚清松了口气——快让这尴尬的局面度过去吧! 不料祥子报的内容是:“云雾村和云安村打起来了,据说已经打了三天!” 楚清听得有些迷糊:“那都是什么地方?” 这可说来话长,祥子跑得有些气喘,一边深呼吸一边开始介绍原委。 原来,永安府与相邻的福州府交界之处有座山脉,因山脊上堆满无数巨型麻石,从远处看去,就像连成一条线的数座坟冢,而被称作“坟头山”。 几年前,这处山脉的其中一座山上开了采石场,采石场横跨两个村子,云雾村和云安村。 原本这两个村子都在山脚下,相距也比较远,但是一代一代传下来,因为躲避台风造成的海水倒灌,便慢慢迁移至山上。 祖辈们出于天灾面前抱团互助的动机,两个村子便挨得很近,但从行政隶属上来说,云雾村属于福州府辖县,云安村属于海州府辖县。 这处采石场,原本是划在海州府地界内的,也就是现在的永安府石岗县,由发配到此地的犯人进行开采。 可是去年年底台风登陆,造成伤亡太大,尤其是那些还在采石场的犯人,为防止犯人趁乱偷跑,被监工赶回工棚避雨,谁知山体滑坡,连监工在内,都被埋在山石中。 “今年那处采石场,是由云雾、云安等几个村子的村民在开采,因为咱永安府变动太大,石岗县从上到下,官吏换了个遍,根本就没人管那处采石场。”祥子说道。 “没人管?那采到的矿石怎么谁收购?”楚清问。 祥子说道:“您哪!咱建烈士碑的麻石就是那儿来的的,花您的钱。” 楚清:“收钱的是谁?”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采石场(一) 祥子有些着急,他得到信儿说三天前两个村子就火拼,这么大的事儿,老大怎么不行动,只坐在那儿问呢? 要是在以前,老大会立马出发,然后路上问原委的。 可老大问话,又不得不答:“是石岗县衙。” 这处采石场是官营的,由县衙负责进行交易和销售。 “不监管开采,只管收钱?”楚清都听迷了:“那采得的石头被人弄回去自用呢?” 祥子:“不知道,反正我们是没找到矿场负责人,直接去石岗县衙门掏钱买的石板。” “那为什么两个村打架?”楚清问道。 采石场没有负责人,石岗县衙只管收钱,这(好)种(机)情(会)况下,为什么还能打架? 换做是楚家小子们,指定是忙乎着采石,有便宜不占那不是王八蛋吗?谁还有功夫打架? 楚清提问题的顺序,让原本还挺心急的祥子一下就不急了:“对呀!都打了三天了,也不差这会儿功夫。” 这么一想,不但不着急了,还抓过公筷夹了块儿八爪鱼往嘴里塞。 可刚嚼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不对呀!那咱们不是白花钱了?完全可以不花这笔钱,咱自己去挖石头不就好了?!” 说话时要把食物咽下去,不然……“嘶哈斯哈”祥子咬到舌头了。 楚星海看祥子一会儿的功夫脑子都不知转到哪里去了,便提醒:“要是咱家自己采石,再制成石板,要多久?今天能完工不?” “唔……”祥子不吱声了,专心吃八爪鱼。 他感觉到了压力——一个小宝就够让人吃不消,又来一個!就不能迟钝点儿吗? 楚星海:“祥子,义母还在等你说,两村为什么打架?” “嗝儿!”祥子一下就噎住了,脸憋得通红,忘了老大还提问呢,越急越噎,越噎脸越红,反反复复。 “唉,”百家兴怀里的扬舲突然开口:“没个好儿了!你喝口汤!” 那小语气,活脱儿是郑小柔的翻版。 楚元怀里的骏茂也跟着说:“喝汤!” 别看是龙凤胎,在语言发育上,男孩还是差了点儿。 小宝贴心地给盛了一大盅汤,祥子像灌凉水一样就灌下去了,然后狠狠松了口气:“哈!可噎死我了!” 旁边桌的官员们都看傻了:永安公家里,果真没大没小、不分尊卑,一个家丁,随便就坐到主子桌上,提嘴就吃,然后小公爷还给盛汤! 而石岗知县早就脸色煞白、坐立不安,不知现在去请罪合适不合适。 去跟永安公请罪,就越过知府了,没看知府大人一直拿眼皮夹他吗?恨不得把眼皮变成铡刀了都! 早知道分一半银子给知府大人好了,现在也能帮忙分担一点。 可不请罪,永安公会不会直接收拾他?听说永安公当着皇上的面,在朝堂上公然胖揍沃斯使臣,他的命还能有沃斯使臣值钱? 祥子换过气来后,马上回答:“那采石场现在不是没人管嘛,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就动了心思; 您想啊,‘八风’掀了多少房顶,海水倒灌又淹了多少屋子,泥石流又埋了多少村落; 就这么说吧,家家都需要盖房子、修补房子,别说村里,就算县城里也是如此; 别看永安府穷得叮当响,可您知道现在砖头什么价不?一块青砖涨到200文! 这是城里,有点儿钱的想着用砖修补房屋,更多的只能用泥胚对付着; 采石场周围的几个村子,大概有五六个吧,那不都是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人?根本就不用想着买砖,和泥搭草修房子都不成; 因为以前攒下的苫房草不是被水冲走了就是晒不干烂透了; 现下有采石场没人管,他们能不想着去搞些石头盖房子? 后来离得最近的两个村,云雾村和云安村,干脆由村长组织人力去采石,这样也可以多采些,然后加工一下卖给城里人。” 楚清摸着下巴赞叹:“能当村长的,果真比一般人聪明!这就想着开买卖了。” 戚贵燃看得直皱眉——你说你一个女的,下巴上又没胡子,摸下巴有个屁用! 祥子说道:“倒也不是村长有多聪明,据说是有城里亲戚让帮忙打听麻石砖价格,这才起了心思; 咱永安府的黑麻石,据说虽然颜色看起来没有白麻石好看,却是最硬实的,现在城里已经卖到600到800文一块了; 就那种一尺长半尺宽的,300文,大一圈的600文,咱烈士碑的石板不还一两半银子一块嘛!” 楚清没有亲自经手这些事务,听后颇觉难以置信:“一两半银子一块?一两半银子,普通村民半年的吃用吧?” 祥子撇撇嘴,往官员们那桌扫了一眼:“不如您问问石岗知县,现在您再想要买烈士碑上那么大的石板,五两以下他卖不? 他没准已经念叨亏钱多少天了呢! 还有,就咱用的碑心石,花了两千两,你问问他是不是觉得亏了?” 碑心石是楚家小子亲自上山,用火药炸下来的,一万多斤,用了大量滚木和拖挂马车才运到这边,不比在沃斯玉矿容易。 自费弄下来石头,还得给县衙交两千两,县衙这不是白赚嘛! 祥子说道:“当时咱家人一门心思都在建碑这件事上,谁也没去想采石场的事儿,现在看来,咱们还是太按规矩办事了! 看看这么长时间,村民不知都倒买倒卖出去多少麻石,要说啊,老大,当初您那句话说的太对了!” “我说啥了?”楚清又茫然了:“我一天天话那么多吗?” 祥子瞪眼好好瞧了楚清一眼,楚清有种“对方给个眼神让自己体会”的领悟。 祥子说道:“您当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哦。”楚清把嘴闭上了,她才不是话多,她只是背书背得多! 祥子说:“咱家人纯属是义不掌财,白花冤枉钱,你看看那些村民是怎么干的?” 邻桌石岗知县已经跪在地上了:“永安公恕罪、恕罪呀!下官这就让人把钱退回来!” 他可顾不上上官怎么想了,永安公不比知府凶残? 上官最多批评几句,给穿穿小鞋,回头给上官送点“孝敬”,以后再捞“外快”时分给上官几成也就好了,不至于丢官,更不至于丢命。 可得罪永安公,怕是咋死的都不知道,听说,以前得罪过永安公的人,不是莫名其妙就被贬了,就是莫名其妙就死了。 *麻石:花岗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采石场(二) 石岗知县是心惊胆寒、两股颤颤。 小宝却说道:“祥子,咱不掏钱,是占公家便宜。” 祥子不服:“咱倒是没占,可我敢打赌,公家也没得到这笔钱!” 石岗知县磕头如捣蒜:“永安公明鉴!那笔钱还在县衙,下官并未贪没!” 祥子:“咋地?是没来及花出去、还是在你县衙后院也算在县衙?” 县衙后院,是知县的住宅。 楚清没理他,而是问祥子:“既然麻石这么值钱,县衙怎么没派人去盯着?” “那就不知道了,听说,以前采石场的监工是原知县的亲戚,这不是死了嘛,现在的……”祥子说到这里一转头,问向跪着的人:“喂,石岗知县,你家准备让谁来当监工啊?” 石岗知县都快吓尿了! 他刚调来永安府不久,光忙乎着挨个拜访上级了,哪顾得上管理县衙事务? 他倒是想把二表哥三外甥的都给弄过来,这不是的得先与上级们搞好关系以后再说嘛! “你接着说你的,别理他。”楚清说道,顺便往他碗里夹了好大一筷子猪肉炖粉条,自打有了红薯粉后,猪肉炖粉条成了祥子的最爱。 说了这么半天,连为什么打起来还没说呢。 祥子:“以前的采石工,都是发配到云安县的犯人,附近村子不会来采石场; 一是采石场并不对外招工,用犯人采石,每天只管两顿糙面窝头就行,便宜; 二是村民们怕受连累,万一遇到逃跑的犯人,被官府认定是窝藏、或者包庇怎么办,也怕被逃跑的犯人胁迫,伤到家里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村民们要修房子,可他们能修的起的,只能是泥巴茅草房,再下一场雨,或者刮大风,还是要无处可住; 所以都盯上采石场了,不花钱就能盖石头房,谁不动心! 还有,据说那村长听说城里人都需要砖石修葺房屋,马上动员村民一起去采石卖,现在粮食多贵,不赚钱拿啥买粮? 可是呢,采石场虽然很大,但石头哪有那么好开采? 村民们没有太多工具,无法从山上凿石头,只能是紧着过去犯人们弄下来的大石块进行分割; 可大石块就那些,哪个村都想独占,尤其是云雾村,他们离采石场距离近,也是最早打采石场主意的村子; 可云安村也就比他们晚了一两天,便以采石场属于永安府为名,不让云雾村的人来采石; 云雾村自然不干,他们觉得先到先得,这么大采石场,有什么可好争的?让云安村到另一边去采; 还是那句话,哪个村都没有能力从山上挖石头,只能拣过去开出来的大石头进行分割,这样云安村自然不干; 于是,云安村以地界为由头驱赶云雾村,云雾村就反过来要挟,说云安村监守自盗,盗采盗挖朝廷石矿; 不过这时候还没打起来,最多是几個人之间骂架而已。” 开山挖石,是十分艰难的事情。 在楚清接触沃斯国玉矿之前,所有关于古代采石的印象,只限于电视剧里的那些镜头:工人们拿着锤子、凿子,在一块块大石头上敲敲打打。 可那些大石头又是怎么来的,楚清从没想过。 直到在沃斯,靠着凿炮眼、塞火药,把石头一块块爆破下来,算是有了初步认知。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知道如果没有火药的情况下,依然需要用锤、凿去山上打孔,然后等待石头因自重和受力自己裂开。 能掉下来的就掉下来,掉不下来的就继续锤、凿,使巨石分成几块,再用铁钎、撬棍等撬松,让其滚下来。 巨石下来后,才是用小锤、小凿进行敲打改造。 普通村民哪里能拥有那么多铁器,他们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几把锄头而已。 像楚家人去山上寻找碑心石,是在那片山脉的山顶上,直接爆破山顶石中的一块,把它与其他石头分离,然后再用滚排运下来的。 也是因为楚家人去弄石头,几个村的村民发现,石头果真值钱,更增添他们要据为己有的心思。 祥子说道:“当时他们躲着咱家人一段时间没有出来,咱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在私挖盗采; 后来咱们人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全都出来了,一出来争抢之势就更胜,因为永安公都要石头,那城里肯定是好卖得很,又得涨价; 这时候小规模的骂架,多数村民就不再看热闹,因为这不是简单的骂架,而是关乎全村的利益; 于是就群体对骂、再群体开打; 之前是拳脚相加,现在发展成抡锄头敲、搬石头砸,像采石一样打人,最近,连着三天,两村各死了两人,伤了多少就不知道了!” “唉,”楚星海叹气:“傻不傻呀,多耽误功夫!” 楚清明白小海星的意思,楚家人全明白:趁着没人管,赶紧采石,越多越好,瞎耽误什么功夫去打架呢? 楚清说道:“小海星,想不想跟义母出去巡视封地?” 楚星海:“想!走吧!” 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直接从椅子上蹦下来了。 为了让楚元和甘来多跟儿子待在一起,楚清便让两口子跟自己一起走,同时吩咐卓耀:“你留着帮衬小宝吧。” 祥子抹嘴也要跟着,楚清让他吃饱再说,祥子倒是实在,往怀里揣两个饼子,然后端着猪肉炖粉条的盘子直接往嘴里扒拉,如鲸吞。 那边跪着的石岗县知县可算得着机会站起来,他膝盖都跪疼了,满脑门都是土,向楚清请示:“下官随公爷…… 楚清才不理他,自始至终都没给他一个正眼。 就凭他这种人也能跟永安公说得上话?楚清只张罗人带上几个菜,就带着人走了。 饭局就这么结束了。 赶紧走,不然张二妮她们的担心,楚清不知道怎么安抚。 甘来临走还使劲儿亲了一口扬舲的小脸蛋:“儿媳妇儿,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扬舲:“好!” “我也给伱带好吃的!”楚星海马上也跟着保证,他发现在撩妹这件事上,他的技能点好像没有点满,比他娘差远了。 骏茂:“妹妹不要!” 扬舲:“不要!” 楚星海:“……” 楚元则对骏茂说:“等叔给你带好玩儿的回来!” 楚星海马上又对骏茂下保证:“舅哥儿,我也给你带好玩儿的!” 骏茂:“哼!看表现!” 扬舲:“嘻嘻嘻。 路上,楚星海与楚清聊天:“义母,我发现有一种亲戚最烦人,越对他好就越给人使绊子。” 楚清:“哪种亲戚?” 楚星海:“妻舅!” 早教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耳熟 一天后,楚清到达了云安村。 云安村属于石岗县管辖,在石岗县最西部,石岗县的最南部就是海了。 在大宣,县的分等标准明确规定为地位、户口与地理条件的综合,以之为据分全国的县为赤、畿、望、紧、上、中、下七等。 京都所在之县为赤县。紧邻几府内的县为畿县,其余地区则根据“资地美恶”以及户口多少为标准,分为望、紧、上、中、下五等。 石岗县属于中下县,就是人口不足一千户。 如今的石岗县,人口都不足五百户。 而云安村这样只有三四十户的小村落,还有几个。 按说,他们应该聚集在县城附近才对,毕竟县城居于一个县的中心地带,各方面条件要好一些。 可这几个小村子却远离聚集地,选择住在山里,便显得有些不正常,让楚星海很是看不懂。 “义母,为什么会有人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楚星海问道。 楚清叹了口气:“总有交不起赋税的人家,便躲到山里生活。” 曾经有句话叫“穷山恶水出刁民”,大概意思是说,生存条件很差的地方,容易造就愚昧无知、穷凶极恶、自私自利的人。 这类人通常不服管束、价值观也比较扭曲,被蔑称为“刁民”。 可在楚清看来,有一种“刁民”,是被逼成为的“刁民”,不得不流落到穷山恶水以求生存。 比如说为了躲避严苛的赋税,或是乱世中官兵如匪,底层百姓手无寸铁无力反抗,便躲进深山,靠山吃山。 不知道这几個村子是属于哪一种,但大体不过这些原因。 因为永安府一直是流配之地,原住民不多,普通老百姓在这里生活,衙门想增长经济,手段多是从百姓身上捞取。 这样一来,苛捐杂税就难免,很多百姓活得都不如那些发配来的犯官。 犯官虽被改变户籍,成为贱籍,但他们通常能谋求到一些文书之类的工作,至少能吃饱饭。 可百姓们在苛捐杂税之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碰上乱世,那更是连性命都朝不保夕。 楚星海就喜欢与楚清说话,因为义母从来不把他当小孩,对于他提的问题,知道就告诉他,不知道就回去研究,弄明白再告诉他。 换做是楚元或甘来,很可能答不上来就给他一巴掌,然后说:“屁大个孩子一天就知道问问问,出去玩去!” 与楚星海说着话就上了山,云安村在半山腰上,并不高。 一户户人家散落在山坡里,高高低低,但都在房前屋后开垦出一小块地方,种些蔬菜。 不过此时,很多村民聚集在稍高些的一处山坪上,村长家就在那块山坪住。 楚清一行人上山,一直在树林里穿行,没让人发现,待凑近那块山坪,就听到阵阵高呼的声音,一听,楚清就开始抽凉气! 她听见了什么? 人群中,有个五十岁上下的人,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面前几十位青壮汉子讲话,看这架势,大概是村长或族老。 他声音高亢地问:“后生们,你们想顿顿吃饱饭、天天穿新衣吗?” 后生们:“想!” 再问:“你们想有足够的钱娶个漂亮姑娘做屋里婆娘吗?” 后生们:“想!” 老者一副欣慰的神情:“好,想就好!”,又问道:“路在人走,事在人为,干什么事都要把握住机会,你们能把握住机会吗?” 后生们:“能!” 这半大老头高亢地问一句,后生们就响亮地答一句。 老头又说:“机会和财富,是属于有胆识、有见识的人的!你们是这样的人吗?” 后生们举拳呐喊:“是,我们是!” 老头:“你们怕不怕苦、怕不怕死?” 后生们举拳呐喊:“不怕!我们不怕!” 老头再次露出欣慰的神情:“好,都是好后生!采石场现在无人看管,这就是老天爷可怜我们,给我们发财致富的机会! 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抓住这次机会,让自己家里有饭吃、有衣穿,我们是爷们儿,上得奉养爷娘老子,下得喂饱婆娘孩子,我们就得拼命干!” 后生们举拳呐喊:“拼命干!拼命干!” 老头:“前阵子你们看到了吧?咱府城来了个永安公,说要建什么碑,人家自己上山撬碑心石,啥活都自己干的,还得掏两千两给县衙,伱们说咱这石头值不值钱?!” 后生们议论开了:“两千两?这么贵?就这石头?” “村长的话还有假?” “听说足有万余斤的石头,那么大,应该值钱的。” “啥石头也不能比肉贵吧?” “那现在粮食就比肉贵,咱这麻石这么硬、又不怕潮、不怕裂的,咋就不能贵点儿了?” 老头:“你们还别不信!这话,是云雾村那边打听出来的,不然,你们以为他们现在咋敢跟咱们抢地盘?以前咋就不敢? 采石场可是咱永安府的,云雾村来抢石头,那就抢钱!这笔钱咱能让云雾村抢去吗?” 后生们举拳呐喊:“不能!不能!” 老头大手一挥,手有些发抖,但最终挥舞有力:“咱们村已经死了两名好后生,还有几个也被打得下不来地,把我这个村长心疼得……疼得…… 后生们,咱们是不是得报仇?” 后生们举拳呐喊:“报仇!报仇!” 老头:“对!为了咱村死了、伤了的后生,为了咱村能有钱买粮食吃,有钱能看病、看伤,咱们是不是必须得把云雾村的赶跑?!” 后生们已经义愤填膺了:“抢咱们的东西,还打死咱们兄弟,必须干死他们!” “对,干死他们!” “采石场是咱们府的,凭啥让他们占便宜?!” “兄弟们,抄家伙!咱这就去!” 老头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听起来有些声嘶力竭的感觉:“后生们,有一点咱们得向云雾村看齐!” 后生们安静下来,聆听村长教导。 只听老头说道:“云雾村为啥这么拼命?因为他们知道一个道理! 那就是:想成功,先发疯,不顾一切向钱冲! 拼一次,富三代,拼命才能不失败!” 艹! 可真是致富饼管饱,成功学洗脑! 楚清眼睛瞪得溜圆——这套词儿,咋听着这么耳熟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小的就能做主 楚清就站在坡下树林里,把这些煽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也听见他们拿楚家人买石头的事情举例子。 楚清往树林外看了看,能看到几处凑得比较近的小茅草房,房门口都有妇人或孩子,站在院里,面朝山坪方向倾听。 以楚清的视角,能看到他们脸上均有担忧之色。 没有哪个家庭能对准备去拼命的家人不担忧,男人,才是他们家庭的支柱,但是女人和孩子没有话语权,男人决定的事情,她们改变不了。 而且,男人拼命,也是为解决温饱问题,是正事儿。 楚清挥挥手:“走,去采石场看看。” 几个村落的位置,这一路已经都掌握了,还得去看看云雾村和采石场。 顺着山路一直走,这是一条盘山路,路很窄,勉强够一辆马车通过。 大概走了十里地,就看到另一个村子——云雾村。 与住房集中在一起、周围是耕地的平原村落不同,建在山上的村子,住户只能说是相对集中。 近看东一处西一处的,谁家也不挨着谁家;如果能够拉远距离看,它们就像草莓上的种子,家家户户之间还有树丛隔着。 这是由山上树木分布和地形地势决定的,被海潮逼上山的村子,并没有什么规划。 云雾村很安静,楚清只见到個别住户里有女人和老人进出,晾晒衣服或是给菜园子浇水。 云雾村离采石场更近,楚清一行人经过这里继续沿着盘山路前进,又过五六里地的样子,就到了采石场。 采石场已经叮叮咣咣在开工了,楚清看到一群衣衫破烂的男子,正在一些大石头上凿击,嘈杂的声音让人心烦。 显然,在云安村开动员大会、也可以说是洗脑大会的时候,云雾村已经悄没声开始抢石头来了。 他们的工具很少,楚清看不到几个铁凿,多是卸下锄刃、用木锤敲打着充当凿子使用。 那些大石头很大,形状也不规整,村民们没有能力运走大石块,只能就地进行加工,把它们变成小些的石板,然后再捆在背上背走,和沃斯玉矿山上的情形差不多。 还有些看起来强壮些的村妇,她们没有凿石头的工具,但她们有背篓。 妇女们正在把碎石装进背篓,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些碎石也不能留给云安村,咱都划拉走,和上泥盖炉灶、盖鸡舍,干啥不行?!” 采石场空旷,楚清一行人的出现,立即引起村民的注意和紧张。 村民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有来头。 怎么一看就知道?以貌取人。 没有来头的人,谁能穿得起收腰长摆的绸缎骑马装? 嗐,别说绸缎,就说他们这些穷人,能有件不带补丁的衣服都难,谁还能分出骑马装不骑马装? 敢抬杠说分辨得出,那也是不会骑马只会装的! “贵、贵人!”一位满脸皱纹、年纪看起来足有六七十岁样子的老汉试探着询问:“你们可是来买石料的?” “唔……是,谁是这里的主事之人?”楚清问道。 楚清依然是男装打扮,她通常只穿骑马装,因为袖子窄,方便,再加上常年奔波,没工夫发福,看起来雌雄难辨。 甘来也是,跟楚清一样不喜欢女装,走路容易摔跟头不说,出门一趟,裙摆底边都会被地皮磨破。 “小的就是!”那老汉马上拍胸脯:“贵人,您要什么样的石料?小的就能做主!” 他可是云雾村的村长,吐个吐沫都成钉,全村人都听他的,当然能做主。 “你做主?”楚清用明显不信任的眼神打量他:“你是采石场的管事?” 老汉眼神颤了颤,依然挺胸脯应承:“是!这里是小老儿负责!” 这么好的拉生意的机会,无论如何得应承下来。 老汉朝着凿石头的青壮们高喊:“你们手下麻利点儿!有贵人来买石料啦!” “好嘞!” “是!” 青壮们大声回应着,声音里掺着兴奋,相互对视的目光里全是惊喜。 “贵人您看,这里是小人负责。”老汉说道。 “我们主子承建永安公府邸,需要大量的石砖、石板,还要雕刻,还有门口的石狮子,还有……”祥子问道:“你们这儿每天能出多少料啊?” “这……”老汉一时语塞。 就凭他们拿着锄刃一点点连刨带凿,能出多少料?不说石狮子、浮雕,光说那些贵人要的石砖、石板他们也做不来。 那得需要大块的石头,要很多很多。 “哼!”楚清做出愠怒的样子,背着手往外走:“走,去看看别处。” 一行人转身就跟着楚清走,那老汉急得在后面伸手想拦,手刚伸出去又马上缩回,口中那句“贵人咱再商量商量”也憋了回去。 拿啥商量啊! 青壮们看到楚清等人转身走了,不由得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围到老汉身边,其中领头的一个后生问道:“爹,谈妥了?他们咋就走了?” 爹? 楚清用余光往那边瞟了瞟,那老头怕不是得有六七十岁吧,那个后生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能是父子? 祥子在边上小声说:“那老汉八成就是云雾村的村长,天天亲自带村民来采石; 我听说云雾村的村长才五十来岁,面相有些显老,没成想显得这么老!唉,这里是真苦!” 楚清打算把这附近的山都看一看,找一下界碑的位置。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 “坟头山”,不是一座,而是一条山脉,几乎每个峰顶都有巨石矗立,站在山脊上,颇觉壮观。 那些巨石如同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身姿提拔,气宇轩昂,俯视着沙场上的士兵,霸气十足。 真不知这壮美大山如何被称为“坟头山”这样难听的名字,叫“将军岭”不好吗? “可惜了这么好的山,没个好名字!”楚星海说道,显然他也觉得这里风景独好。 祥子说道:“等你快饿死的时候再来看,看还会不会觉得名字不好。” 楚清和楚星海对视,谁也说不出话来。 是啊,吃饱了撑的才有心情赏景,奔波于生存底线的人,朝不保夕,看到的只是葬身之地。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忽悠(一) 界碑立在山脊上,与巨石相比过于渺小,实在是设不设都行。 界碑是顺着山脊方向设立的,与其看界碑,都不如在巨石上直接刻字更显眼了。 没这么做,估计也是巨石太大,无处攀爬,所以也不好刻字吧。 山脊往西就是福州府,以东就是永安府。 “老大,你要是想要这上面的石头,咱可就没辙了。”祥子开玩笑的说。 这些石头,个头小的堪比一座民房的体积,大的几乎独石成山,而且相互簇拥,想弄一块下来?不,不想。 “这么大个山脉,干嘛非抢这一处采石场?”楚清问道。 问完了就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 还是老问题,生产力不够。 生产力的三要素是什么?劳动者、生产资料与劳动对象。 劳动对象就摆在这儿,剥离山上的土层,里面都是石头,资源好得很。 可是,劳动者不够,生产资料更是不足。 采石,至少人手一把铁锤或者铁钎吧?看下面的村民就知道,没有。 生产资料掌握在地主以上阶级的手里,普通百姓哪里有。 所以大好资源就在这儿,可采石场却只有那小小一处。 “咦?”楚元举着望远镜正在看:“云安村的人也到采石场了!” 甘来马上凑过去问:“打起来没?”颇有些也想跟着打架的劲头。 楚元:“没,两伙人在说话呢。” 甘来问楚清:“咱要不要下去,万一真打起来也好拉拉架!” 楚清:“你是想跟着打吧?” 甘来:“先帮着弱的一方打,要是势均力敌,那就两边都揍!” 楚清:“……” 看楚清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楚星海感同身受:“……义母,您费心了!” 楚元还在紧盯事态发展:“看着不像要开打的意思,他们消停得很,两個村长应该在合计什么事儿呢。” 楚清想了想,说:“嗯,应该合计合计,一个村接不下咱们要的石料,两个村一起,会有可能,这时候两个村长应该想着合作呢。” 祥子:“老大,刚才我是顺着你的话说要买石料,你还真想买啊?” 楚清笑:“石料确实得买,但那是戚贵燃要操心的事儿,给我盖府邸,哪能让我自己操心呢,出钱出力是府衙的责任; 不过,按照刚才咱们的试探,两个村现在很可能就是在商量合作; 走吧,咱下去看看,准备好治罪!” 楚清俯身去抱楚星海,准备把他放进背筐里,曾经她就是这样背着小宝上山下河的。 楚星海正回头跟祥子说话呢:“别忘了把咱家水泥卖给戚知府,让他给咱盖房子用!” 结果发现自己被托着腋下给抱起来了,然后就落进了背筐,一下子小脸就红了:“义母,我能自己走!” “走什么走!才四岁,小孩子走太多路,骨骼关节该变形了,你小宝哥哥我都没让他走太长的路。”楚清不由分说就把背筐背上了。 楚元在后面直捅咕甘来:“媳妇儿,上山路我背的,下山你背。” 对于大力神媳妇,楚元的原则是该用得用,不然力气太多没处使,自己该变成媳妇的沙袋了。 甘来满不在乎地回道:“姐喜欢带孩子,给她个过瘾的机会!” 楚元:“……” 待距离采石场很近的时候,两个村的村长都等在了路上,见到楚清一行人马上迎上前来。 云雾村的村长先前已与楚清见过,便先开口:“贵人,小的能不能再与您说说?您想要多少石料?您看看,我们人多,出料不成问题。” 云安村的村长也马上附和:“是啊,都不成问题!” “伱们两个是云雾村和云安村的村长?”楚清问道,眼睛盯在云安村的村长脸上。 之前看他忽悠村民时,以为得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可离近了仔细看看,发现他应该也是长得着急了些,实际年龄应该在四十岁上下。 楚清这次忘记伪装声音,暴露出自己是女子身份,让两个村长愣了好一会儿。 倒是云安村长反应稍快些,马上问道:“这位贵人,您是哪家的夫人?” “大胆!我们主子问话,竟敢不回答!”祥子喝道。 “不不不,贵人莫要生气,小人只是看贵人福气深厚、威势十足,以为是大老爷,没想到竟是夫人!”云安村长说道。 话听着谦卑,但是他表情却是比刚才放松得多。 云安村长:“贵人,咱这采石场的石料可是最好的,连京都都从咱这里采办石料; 不是小人跟您吹嘘,皇陵,您知道皇陵吧?都是从咱这儿进的石料!” 楚清眯了眯眼睛——果真长了一张好嘴,都开始忽悠永安公了! “噢?皇陵的石料都是你们这儿出的,那看来我们算是找到好地方了?”楚清说道。 “那是!不瞒您说,咱这石头,您看见没?”云安村长说着就解下水囊,倒一点在手上,然后再让水从指间滴到石头上。 “您瞧,小人往上面滴上水,您看这水珠,它一点儿都不散,这说明什么?”云安村长自问自答:“这说明咱的石料致密,质地好; 这样的石头您是盖房子也好、做台面也好,它结实、耐磨,用个几百上千年都不用担心它坏了、碎了; 我跟您说个消息,您可知道永安公?以前我们府不叫永安府,叫海州府,是永安公来了才改成永安府的; 您可知道永安公一来,就建了个烈士碑,那碑用的就是我们这儿的石头! 您看看,皇陵用我们这儿的石头;永安公建烈士碑也用我们这儿的石头; 听说,贵人们是承建永安公府邸的吧?那您更该用我们这儿的石头了,永安公都说好的石头,你用准保没错啊! 再说了,永安公的府邸,应该是朝廷出钱吧?到时候您多上报点儿钱进去,小的这边再给您让让利,您不就……” 楚清一直没说话,因此祥子他们也没有打断云安村长的表演。 云安村长的形象在楚家人眼里逐渐高大,甚至光辉万丈——此人不但敢、而且能忽悠一村子的人,现在更是敢忽悠永安公,胆儿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忽悠(二) 楚清一直没有说话,不是因为被忽悠住了,而是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些村民。 根据大宣律法,上山挖石头不违法,但未经许可、挖采石场的石头就犯法了,而且对个人来讲,罪还不轻,要缴回所有非法收入,并杖一百,徒三年。 就是说把采石所得缴回之后还得挨打一百板子,并且监禁于一定的场所并强制劳动三年。 要是缴不回非法所得,就要根据款项多少,徒刑更长时间。 打、罚兼备,就问你怕不怕。 不说打一百板子还能不能活下来,就算命硬活下来,怕是养伤也难;这就等于说一个家庭的支柱倒塌了。 再徒三年,那可是比征徭役更艰苦的事情,那是苦役。 苦役能熬下来的人,基本也就丧失劳动力了,还是等于一个家庭没了支柱。 这些村民的确犯法了,而且这也该是县衙去处理的事情,县衙处理不好还有府衙,反正用不着楚清亲自处理。 但楚清想的是,犯法是该伏法,可如果先挨一百板子,打不死也是半死,不是等于白白浪费百十号劳动力吗? 之后强制劳动能有什么效率?无非是给乱坟岗再添加尸体罢了。 哎呀,自己封地的事情,自己是可以参与管理的,甚至说知府还要看永安公的眼色行事。 那就不能白白浪费这么些劳动力。 还有,楚清想把云雾村那些村民都划归到永安府来,永安府什么都缺,尤其缺人。 刚才已经确定界碑的位置,发现确实有些小村子是在永安府界内的福州府人,这都是资源,不能浪费。 这事,楚清不打算与戚贵燃商量。 在楚清眼里,戚贵燃是她十二年来受朝廷气的发泄口,所以没打算与他商量事情,拿他出气便好。 有了这個想法,楚清想着正好有些时日没有“骚扰”皇帝,回头把这事知会皇帝一下,就不打算再与村民们说什么。 这段日子,就让他们占些小便宜吧,石岗知县恐怕几日内就会来处理了。 “我们走吧。”楚清说话就转身欲走。 “哎,贵人,您别走啊,您……咦?”云安村长有些惶急,正要小跑两步堵到楚清身前,却正好看见转身的楚清,露出背后的背筐,背筐里还有个孩子。 楚星海到底年纪小,上山时自己走了不少路,走不动了才让他爹背着,到下山时,楚清背着,比楚元稳多了,孩子舒服,竟睡着了。 一个女子,虽然穿戴看起来富贵,却自己背着小娃,那肯定不是当家人,最多是大户家里的管事婆子、或是少爷的奶妈子,云安村长想。 那永安公是个女的,官府肯定会找个女子去上门与永安公交涉盖房子问题,这婆子,应该是承建盖房的商人家的仆从。 如此一想,云安村长便改变语气,半嘲讽地说道:“贵人,我们也知道你未必能做得了主; 不过呢,给主子办事,也得用对方法,趁着价钱合适的时候,要抓紧机会,不然,下次再来,可就不是今天的价儿了! 那时候多花银钱不说,没准儿还会耽误工期、得罪永安公,就不知你们能不能吃罪得起了。” 呦呵,楚清觉得咋听出威胁之意呢? “今天的价儿?今天什么价儿啊?”楚清笑问:“今天,我有与你们谈价吗?” 云安村长有些愠怒,之前确实没有谈价格,可那不是刚接触嘛! 但此一时彼一时,云安村长认为,幸好他来得及时,不然,就凭云雾村长那眼光,怕是会被这些做不了主的假贵人给吓唬住。 云安村长说道:“我们诚意已经摆在这儿了,为了让你们放心,我们甚至找来这么多工匠; 至于价钱,刚才没谈,现在谈也不晚,既然你们承建永安公府邸,那都不是外人,永安公可是用我们的石头建烈士碑的! 我们冲着永安公,也不会要高价,半价,啊,盖房的砖,半价算! 现在市面上的房砖三百文一块,咱给伱们算一百五,墙砖按三百五算; 至于庭院、水池等用的大砖,咱们另说!” 云雾村长在云安村长身后直拽他衣后襟,心里是又急又气:云安村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村长,最不是东西! 人家是什么人哪你就敢如此放肆说话? 再怎么说人家是给永安公盖房子的,那就是替永安公办事,来谈买卖也是代表永安公来的。 咱都是如蝼蚁般的小老百姓,拿什么跟人谈价钱? 你以为自己是谁? 还有,咱这是占衙门的便宜,偷挖盗采,只能求着人家买,可不能威胁人家,万一给咱告官呢? 真是想钱想疯了,你们云安村想死,别拉着我们云雾村啊! 云雾村长一个劲儿拽云安村长的后襟,都快把后襟直接扯下来了,却根本挡不住云安村长。 云安村长嫌他拽得烦,就说自己的衣裳被他拽得动来动去,别人看不见吗?有啥话你直接说呗! 自己不敢说,还不让我说,活该你们穷死! 云安村长干脆转身瞪云雾村长:“有话你就说,不说就别耽误我谈买卖!” 云雾村长:“……唉。” 云雾村长也不敢就带村民走人——万一云安村长真谈成了呢?到时候没云雾村的好处咋办?那他不是白张罗了? 今儿这个头儿可是他起的。 看云雾村长憋回去了,云安村长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都不明白云雾村长有什么好怕的。 对方不过是个娘们儿,出门还得自己背孩子,别看穿得体面,那一看就是个管事婆子、或是小少爷的奶妈子,有什么可怕的? 还真以为替永安公盖房子,就一定是永安公家的下人了? 没见识! 永安公的府邸,必然是朝廷出钱,最后落实到府衙督办,督谁办?不就是府衙找人承办嘛! 那谁承办?无非就是找个商人,这商人手里有几支专门给人盖房子的土木队而已。 也就是给公爷盖房子,需要好点儿的土木队;换做一般的有钱人家,最多委托牙行给找些乡下盖房子的短工罢了。 所以,这些人连公府的下人都不是,最多是承建府邸的商人家的下人! 一个商户家的下人,还能有啥好怕的?贱籍! 就算他主家有钱又能如何,还能为个奶妈子出头? 此时的云安村长,已经在心里认定,楚清一行人就是包工头家仆从。 “没见识的傻子!”云安村长在心里骂云雾村长:“空有一把年纪,这辈子都没进城见过世面吧?随便什么人都能把你吓唬住!”。 都说了,拼一次,富三代,拼命才能不失败。 生意不好做,逮到机会不放过! 人没点儿魄力怎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二公子 “怎么样?”云安村长提高了声音:“机会只有一次,趁现在价钱合适,还是抓住机会的好,往后可不知道会是什么价了!” 机会,云安村长想的是,机会真的只有一次,现在是采石场空着,等过段时间又派人来,他们可就占不到便宜了。 所以今天一定要把这笔买卖谈下来! 一块砖的价格,哪怕是他刚刚开出的半价,也够买上5斤米! 永安府这地方的人说话声音都大,而且发音位置靠后,所以不用云安村长刻意提高声音,楚清都觉得他们说话声大。 他这一高声,便觉得很吵。 楚清怕吵醒孩子,便摆摆手,让祥子打发他们,自己好赶紧离开这儿。 但楚星海还是被吵醒了:“义母?” “没事,你接着睡。”楚清回头安抚背筐里的楚星海。 “哟!小公子醒啦!”云安村长马上凑了上来:“小公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天生好相……” 真是越想躲还就越过躲不开,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在永安村长的认知里,一般来说,哪怕主子年纪再小,旁人也要敬着、恭维着。 所以云安村长眼下正挖空心思把这笔买卖谈下来。 小孩子最是好骗,哄一哄,多说点好听的,比如“小公子一看就明事理”云云,就能诱导孩子按自己的心意说话。 比如诱使小公子亲口说出“这石头好,就这儿买吧!” 然后自己在夸奖一番“小公子真是独具慧眼”,这买卖不就敲定了? 可云安村长刚一对上那双眸子,舌头就打了结:“……貌。” 不知为何,他感觉那双眼睛好似镜子,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都显现出来;又像一对漩涡,仿佛多说半句话,就能被吸掉灵魂。 楚星海他娘可是超级大美人,楚元也是长得不错,楚星海的相貌完全继承父母的优点,鼻梁英挺,皮肤瓷白,睫毛长而卷,双唇粉嫩,双瞳深蓝如夜空。 可就是这双眼睛,看似清澈诚挚,却似又穿透人心。 “义母,我想下来。”楚星海说。 “你们是云雾村和云安村的村长?”楚星海问。 两个村长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熟悉,好像刚才那婆子也这么问过? 云安村长还在被刚才的对视搅得有些心神不定,便没回话,云雾村长不由在心里骂道:“刚才不是挺能说吗?现在人小主子醒了,怎么倒是不敢说话了?” 心中骂归骂,小贵人问话却总得要答,咱是穷人,咋能得罪得起富人? 别的不说,穷人和富人打架,你问问衙门会处置谁?定然是穷人,因为富人有钱,能买通官府! 于是云雾村长堆起满脸笑:“是啊是啊,小公子真是聪明!敢问小公子是……” 不等他说完话,楚星海直接问道:“你们两个村没打架?为何拦住永安公?” 永安公?! “谁是永安公?”云雾村长觉得“永安公”三個字很熟,好像常念叨,但怎么现在就有点反应不过来呢? 云安村长眼珠子快瞪出眼眶:“谁?你说谁?” 祥子在旁边偷着乐,看来之前小海星不是一点没听见,应该是睡得舒服不想睁眼而已。 眼下看这些村民纠缠义母,生气了,这才出声下地。 楚元也这么认为的,他正在抱怨甘来:“我就说楚壮、楚丽总该带一个出来,别的不用,专门替老大骂骂人也好; 你瞧老大那样,都当上公爷了,该吃瘪还是吃瘪!” 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小海星突然回头,给了爹娘一眼,仿佛是种警告。 也是怪了,楚元和甘来马上站直,不说话了、也不偷笑了,本分得很。 祥子很配合楚星海,马上出声:“刚才伱们拦着不让走的,是永安公!” “噗通!”云雾村长就跪下了:“小的拜见永安公!小的拜见小公子!” 倒是云安村长转了转眼珠子:“小公子?永安公不就一个儿子吗?那不是得叫世子爷?” 想到眼前小孩刚才叫了声“义母”,到底是什么身份? 烈士碑前的义子认亲仪式还没有传到这里,这下倒是能马上传到了,祥子说:“这是永安公府二公子!” “哼!”楚星海轻哼一声:“永安公念你们生活困苦,本不欲处置; 可你们竟得寸进尺,拦截永安公道路、进而出言诱惑永安公和你们一样背公营私…… 永安公爱民如子,本小爷却不能惯着你们这群刁民,来人,把这两个村长给小爷绑了!” “得令!”楚元第一个行动!动如脱兔! 楚清看得一愣一愣的,问甘来:“你们经常这么玩儿?” 坡下有草丛轻动,楚清说:“甘来,让那人过来吧。” 上山的时候就察觉有人跟在后面,本来想抓,后来祥子绕路查探一圈回来说就一人,还是永安府理事处的人,便没惊动对方。 永安府的密侦司理事处一共就三人,看来眼下这个是被派出来盯梢楚清的。 甘来像抓小鸡似的就把人给提溜过来了。 有些人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好苗子,指点指点就是高手;有些人天赋一般,下苦功也能练出来。 还有一种人是天生就是高手,比如甘来,力量、速度、反应无人可比,还用练啥? 密侦司的干事们个个都会些拳脚,可在大力神飞毛腿绝色美女甘来的手里,不过就是个小菜鸡。 “永、永安公!”小干事面色讪讪地行礼。 “最近跑腿帮我送信,辛苦了!”楚清说道 小干事:“不、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楚清:“烈士碑揭碑仪式,你去了没?” 小干事低下头:“去了。” 从那时候就盯梢了。 楚清:“下次不用偷偷摸摸,跟在我身边就好。” 小干事:“永安公,我们副千户说了,我们没有为难您的意思,我们就是、就是执行上头命令而已。” 理事处可不想得罪永安公啊! 楚清:“老胡这些年真是老糊涂,永安府理事处有几个人都不知道?还专门派出一个盯着我,真是…… 这么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不是都看见了,那就直接跟在我身边吧; 一会儿跟我下山,回去给皇上写信,你正好也能歇歇,然后你也给你上司打个报告,再帮我把信给送出去; 嗯……我信上会帮你们副千户说一声,让老胡给你们加派些人手过来。” 就说嘛,皇帝不可能不盯着自己,看吧,密侦司的人都跟楚清爬山爬到采石场了。 “呃……不是、永安公……那个……”小干事吓得不行,语无伦次:“属下不是盯你的梢、不是,属下也得盯梢……唉呀!副千户让属下保护您安全!”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主动 楚清带着小干事走到一边聊天,甘来找块石头坐下,边吃肉干,边看儿子处理两位村长。 楚清既然带楚星海出来,就是为了给孩子增加露面机会,让人知道这是公府二公子,也是公府当家人之一。 如果将来自己和小宝不在这里了,楚家是有人带领的。 在楚家的第一代人中,没有出现比较好的领头人。 百家兴算是比较有能力的,人善良,做事也周全,是个合格的大管家,这样的人守成可以,开拓不足。 相对来说,郑小柔更好一些,但是她的三观太符合这个时代,嫁夫从夫的观念根深蒂固。 如果没有楚清和百家兴在身边,她放不开手脚,也没有足够的自信率领男子们做事。 这不能怪他,是大环境造成的。 楚清挣扎到现在,也没有让楚家之外的人由衷敬佩过。 这与能力无关,而与大环境对女性的要求有关。 而楚元嘛……唉,在楚清看来,那就是一个寻找家庭温暖的孩子!找到了,就知足了,就……不思进取了。 其余的小子们一样,他们忠诚、勇敢,行动力强,都是很好的将才,但不是很好的管理者。 若是没有楚清,他们可能也成长不成将才。 这也是大环境造成的,人总要有足够的阅历、足够的物质、足够的学识以及足够的背景,才有机会发展成才。 所以,楚家的领头人,从先天不足的他们中选不出来。 但是楚星海这一代可以,他们从出生就有良好的资源,见过足够多的世面,思想不像成年人那般固化。 尤其是楚星海,他的爹娘从不约束他发展,给他足够的空间,而且这孩子也聪明,且有担当,楚清在他身上看到比幼时的小宝更圆滑的部分。 而且楚元和甘来在楚家人中也有元老资格,地位也足够高,这都适合把小海星往当家人的道路上培养。 要不说,还得是纯种土著才能更好地管理纯种土著呢。 楚星海背着小手,小身板挺得笔直,冷眼看着两個村长被五花大绑。 护卫们一丝不苟地认真执行楚星海的命令,只捆村长,不捆村民,同时把楚星海和祥子及楚元保护起来,防止村民闹腾起来伤害到孩子。 祥子偷偷与楚元说道:“咱家二公子真不错,知道擒贼先擒王,看见没,村长一拿下,那帮村民就有了顾忌,不敢造次。” 楚元就露出自得的神情说道:“那是!咱家总得有个顶事儿的,不然就凭老大那性子,走哪儿就吃瘪到哪儿还行?” 谁料,小海星再一次回身瞪了他老子一眼。 “你咋又瞪我!”楚元弯下身低声训他儿子:“老子给你长脸,你让干啥就干啥,你可倒好,一会儿瞪我一眼,一会儿瞪我一眼,反了你了!” 小海星却拍了怕他老子的肩膀,语重心长:“义母吃瘪不是因为性子弱,她只是不愿意与百姓计较; 若她性子真的弱,能当上国公?咱楚家能走到今天? 爹呀,你也没少去京都,难道就没听说义母在朝堂上是如何怒怼群臣、怒怼皇帝、胖揍沃斯使臣的? 她不与百姓计较,尤其不愿意难为女人、老人和孩子,那是她善良,不是性子软弱!” 小海星说一句,旁边祥子就点一下头,再说一句,再点一下头。 小海星说完了,认真看了楚元一眼,又扫视护卫们一眼,然后下令:“本公子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说义母吃瘪!” 楚元:“……” 真是一脑门汗哪! 小海星的一番话,把身边几个大人全给震懵了。 祥子第一个沉思起来。 说心里话,他们就从没想过替老大做主,他们向来是老大怎么吩咐就怎么做。 听命令听习惯了,老大不发话,他们很少能想起主动分担老大肩上的责任,维护老大的权威。 这问题卓耀其实与他讨论过,卓耀说不能什么事都等着老大做决定,一个人纵使有三头六臂,也照顾不到方方面面。 祥子不是没听进去,而是听进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挑大梁。 万事有老大,老大不在有卓耀,有楚元,有百家兴;自己鼻子底下有嘴,出了问题只管张嘴汇报就是,他就从没想过脖子上还有个脑袋,能想事儿。 这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依赖感太强,从来不动脑。 楚元也触动很深。 儿子是在提醒他,不能因为与楚清太亲近,就随意说话。 行吧,儿子拿老子立威,是为了老大好,楚元认了! 楚星海把他爹训了一顿后,小手依然背着,但是手掌却伸得直直的,小胳膊也有些僵硬,好像在尽量护住屁股一样。 他有种感觉,今晚回家,他爹会向他娘告状,然后自己的小屁股会有一劫。 他故作镇定地走向楚清,然后故作镇定地看了他娘甘来一眼:“娘亲,我有话同义母单独说。” 甘来看了看密侦司那名干事,以为儿子是在委婉地让那干事回避,便带头离开得远些。 那小干事也挺机灵,马上意识到自己该回避,便也站得远远的。 楚清看着小海星一脸郑重,神色也跟着郑重起来:“出了什么事?” 谁知小海星却说:“义母,晚上我跟伱睡好不好?” 楚清:“……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位村长被捆好后,就被护卫押送着,与楚清一起下山, 村民们忐忑地跟在后边,不敢上前询问。 楚清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快要到晚饭时间了,便想招呼大家快些走,因为下山后到县城还有不近的路,别耽误吃晚饭。 意外却在此时发生。 四周突然出现很多村民,前面有,左右两侧也有,后面还有跟着采石场的那些青壮,楚清的队伍一下子就被包围起来。 正前方领头的是个妇人,她手中举着一把镰刀,高声呼喝:“就是这群人,把咱村长绑了!” 楚清定睛一瞧,竟是那个带着妇女们往背篓里划拉碎石的妇人! “什么人!”祥子快速走到前边喝道:“胆敢阻挡永安公的去路,不想活了吗?!” 要积极主动,祥子想。 楚元则推了甘来一把:“你主动点儿,我不打娘们儿!” “放屁!”那妇人喊道:“吓唬谁哪?永安公能到我们这穷地方来?骗人也撒点像样的谎!” 又马上掉头煽动群众:“你们看看,这些人都什么德行,还想冒充永安公?他们就是来抢采石场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一章 村民闹事(一) 一个妇人,能领导上百名男女老少,要么,是此人能力超凡,要么,大家有共同利益。 显然,这妇人属于后者。 妇人说道:“大家看看,我没说谎吧?专门跑咱采石场来抓人,这是来抓咱苦力的! 他们想让咱们白给采石头! 咱们可都是良民,不是犯人,他们凭啥抓咱们?!” 这几句话一下子挑动了所有人的情绪,尤其是跟在楚清后面不敢靠近的那些采石场出来的汉子们。 刚才他们看村长被抓,有些不知所措,可现在一看,村长媳妇把村人全给喊来了,连村中族老都在内,顿时腰杆就挺直了! 他们人多,前后左右把楚清一行人围得严严实实,那还有啥怕的? 汉子们纷纷喊道:“放了我们村长!放了我们村长!” 他们手里还有锄头和镰刀,为了提防丢失,他们哪怕找地方撒尿,都会把劳动工具随手拿着,现在再如此喊叫,更显得气势汹汹。 不等祥子喊话,楚元先动起来,背上短棍抽出、拉长,膝盖一抬,从靴筒上抽出枪头安上,动作眨眼间一气呵成,十分利索。 长枪朝前一指,甘来眼疾手快拉了一下他胳膊肘:“先讲理!” 这是楚清以前要求的,让楚家小子们在外尽量讲理,少动手,怕他们万一惹上高手,再吃了亏,都不好报仇。 楚元是多听媳妇话的人呀,于是马上把枪尖往地上一扎,一手扶长枪,一手叉腰:“呔!放肆!你们盗采盗挖朝廷麻石矿,没将你们全部缉拿归案已经是网开一面,你们竟还敢聚众闹事?还不快快退下!” 艾玛,楚清有些郁闷——以后再不给他们讲《西游记》了,瞅瞅楚元,活脱脱孙猴子的做派! 楚元如此耍宝,明显对眼前局面不甚在意。 但楚清却有担忧。 现在楚清他们被前后二百多人夹击,不是怕打不过,而是怕与民众冲突,产生不良影响。 国公可参与自己封地上的管理,是参与,而没有决定权,决定权掌握在行政长官手里,往大了说,是在朝廷手里。 通常封地内的行政长官都会顺着封地主人的意思做事,这是为了以后能借助封地主人的脸面做点其他事,或是有大责任时,让封地主人帮忙分担。 但如果认真追究责任的话,封地内出了事故,主要承担责任的人还是行政官员。 换句话説,执法者,不该是永安公。 所以今天绑了两名村长想送往县衙这件事,本不该是国公所为。 但楚清有意培养楚星海,而且绑缚两个人去报官,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阻止孩子。 可眼下如果闹腾起来,永安公不得不以执法者的身份进行平息,那就逾矩了。 楚清看着眼前局面,脑袋里不停思索应对之法,却听小海星说道: “你等不要煽动造势! 此二人以下犯上,不但公然怂恿永安公与他们同流合污,妄图染指公家财产; 还拦阻永安公行路,且言语不敬,冲撞永安公,作为苦主,永安公要将二人扭送县衙! 现已将实情告知你等村民,若还要拦阻,便是与之同罪,我永安公府将不再宽大为怀,必将严惩!” 瞧瞧! 这就是接班人! 才四岁啊,小海星就能短短时间内高度总结案件本质,将“侵占国家财产案”转为“不敬永安公案”,永安公一下子从执法者变为苦主! 在所有人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性质问题时,作为当家人的楚清意识到了,这便是领袖与群众的根本差异。 但楚清在短时间内并没有想好对策,因为思想受到限制,限制出自这些年来,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歧视和制约。 如果今天的事发生在洪亮或者成国公身上,都不是问题,他们可以理所当然的转换角色成为“执法者”。 因为他们都是有实权的国公,不会受到置喙。 成国公,是当朝副宰相,洪国公,有赫赫战功加身,即便朝堂上讲的是文治,武将们参与机会不多,但若有战事、或是军队有何改制,都是洪亮等人参与制定政策。 可永安公却没有实权,她的国公封号仅是因为战功而被赐予的高级荣誉。 有无实权的差距,一半来自皇帝的信任,一半则是因为性别。 这便限制了楚清的思路。 而小海星,才四岁的孩子,已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做出利于楚清的结论,把事件的性质调整到利于楚清的角度,真真是……绝了! 这一点,四岁时的小宝是做不到的。 三岁半时小宝就经历过亲手杀人救母的绝境,他的心智从那时起开始走偏,遇事会首先想到死磕,明里不行,暗里便不死不休。 那时候楚清作为乡下寡妇,一穷二白起家,后来竟有了公职,在这個世界扎眼得很,时刻受到关注。 因此顾虑太多,束手束脚,以至于小宝独自发展起一个“地下组织”,专为保护楚清。 楚星海则不同,父母双全的出身,以及楚家优渥的生存环境,让他不但有安全保障,更是能全面、客观地开拓视野、增长阅历。 小宝遇事硬扛,因为起家时四六不靠;楚星海知道借势,因为楚家如今已非昔年可比。 两个都是超级优秀的孩子,但显然,楚星海更适合把握全局。 应该说,楚家打江山的第一代,不止是楚清,还有小宝;楚星海则是第二代。 一代和二代的差别,分外明显。 楚星海的话让祥子敬佩得不行。 难怪他师傅卓耀以前总说:“咱们以前就是个大头兵的料,但凡积极主动点,好歹也能当上个亲兵; 咱得学会让头脑灵活,多思多想,别跟驴拉磨似的,抽一鞭子走一圈,不抽就不走了。” 楚元则是把着他那长枪,快把胸脯挺出天际了——他儿子,就是这么出息! 楚清望着楚星海的眼光里充满赞赏,正要扭头对甘来赞一赞孩子,不想,一声高调打断所有情绪:“哪里来的小野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二章 村民闹事(二) 小野种? 不能忍! 甘来身形一晃就冲到那妇人面前,“啪啪啪啪”左右开弓就是一顿大耳雷子! 让她口吐芬芳!甘来骂道:“知道你骂谁呢不?你骂的是永安府二公子!” 多占理啊! 楚清刚提起的心又缓和下来。 这一怒、一惊再一急的,楚清都担心又被搞出高血压来。 “niang……你!回来!”楚星海急急喊道,就她娘那手劲儿,那妇人耳朵怕是要失聪吧? 只是眼下他着急,不敢喊娘亲,直接切断发音,把“娘”变成了“你”。 楚星海眼里着急,语气却竭力保持平稳:“那妇人,念你无知、且是初犯,这次就罚你掌嘴十下,罢了吧。” 没成想,甘来“啪”又是一巴掌,然后回身对楚星海说道:“二公子,刚才只有九下!” 楚星海:“……” 楚清:“……” 楚元:“不愧是我媳妇儿!” 那妇人:怪不得刚才只有一边耳朵轰鸣,原来是少打一下,这下对称了。 楚清可算知道楚星海的聪明劲儿随谁了,肯定随甘来呀! 想想也是,甘来孩童时竟能当了六年的野人而存活下来,必然是极其聪明,学习能力非常强的,生出楚星海这个小人精,真不算意外。 “没王法了吗!”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语气愤怒至极:“把人打得口吐鲜血,是要杀人吗?!” 楚清抬眼看去,对面挨打的妇人脸已经开始红肿,连带眼睛也有些充血,嘴角更是有血流汩汩而出,混着眼泪,血水顺着下巴滴到衣服上,着实有些可怖。 两名妇人扶着她退后,找个石头坐下,挨打的妇人嚎哭不止:“杀人啦!杀人啦!他们抓咱苦力不说,还要杀了咱们灭口!” 甘来刚才下手没使多大力道,那妇人不但没被打聋,腮帮子也没脱臼,只是好几颗牙齿松动,流血不止。 这一嚎,甘来就又要冲上去掌嘴:“刚才就不敢收着力气!” 楚元紧紧抓牢她:“行了行了,别让儿子为难。” 那妇人嚎哭不止,对着刚才发声的老者哭道:“族长,我男人是村长他们都敢抓,其他后生还能有好?您可得为咱们做主啊!” 那老者手中抓着根一人来高的木杖,上半截黑红发亮,一看便知是长年拄杖,已经包浆。 老者的木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伱们冒充国公爷,还要打杀老百姓,后生们,咱跟他拼了!” 转而对身后的几位老者说道:“你们云安村就干看着?别以为有我们云雾村出头,你们就想跟在后面借光!那被绑的,难道不是你们的村长?!” 噢,楚清听明白了。 被打的是云雾村的村长媳妇,那個被称作族长的是云雾村的族长,他不但带头对抗楚清一行人,还要拉着云安村的村民们一起对抗。 云雾村族长的话,戳穿了云安村族老们的心思。 他们这些人中,不止云雾、云安两村人,还有几个旁村的村民也在内,云雾村长媳妇跑回去可是没少喊人过来。 当众被戳穿心思,所以云安村的几个老头都面露尴尬。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琢磨,没什么,一琢磨就特别有意思。 从夫妻角度说,若是男人平和,必然女人强势;从一个村子的角度来看,若是村长平和,必然族老强势。 所以眼下,平和的、只想占点便宜让村人能混口饭吃的云雾村长,此时是急得直跺脚:“乡亲们听我说,别冲动,这都是误会,我去衙门解释一下就回来了,别冲动啊!” 他媳妇一贯瞎操心、爱张罗,现在看着自己男人被绑了,就把几个村的村民全给招来,替他做主来了。 尤其他们云雾村的族老,年轻时就当过村长,也是非常能张罗的人,要不是有他存在,号召村人们早年往山上搬家,没准这会儿就没他们村子了。 有这么两号人物在,平日他当村长当得很省心,可现在,他担心死了! 这伙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虽然看不出是当官的,也没什么官威,可那从容淡定的架势,哪是他们这些土都吃不上的老百姓能比的? 谁知道是什么厉害人物,万一真是公爷呢?他婆娘不是领着大伙往人家枪尖上撞吗? 他唉声叹气,永安村长却抖擞得很,别看四十多岁了,但眼下整个儿就是一精神小伙儿:“乡亲们,不要怕!回头咱们把他们全都绑了送去永安公府,没准儿还能得赏钱!” “哎呀我……”要不是被捆着,云雾村长都得拍着大腿哭出来:“你可省省吧!现在不急着拦住他们,你裹什么乱!” 云安村长极其瞧不上云雾村长:“死脑瓜骨!你啊,忒窝囊! 也不想想,就算他们是真的国公爷又能如何? 只要我们不认账,就说他们是假冒的、咱们是为了帮国公爷捉拿贼人,他们就不能把咱怎样! 再说了,法不责众! 你看看,二百来号人,不止咱两村,不还有别的村也在吗?几百人闹腾起来,咱吃不了亏、却够他们喝一壶的! 大不了这次之后,采石场让他们跟着占点便宜就是了!” 都到这时候了,云安村长还在惦记采石场,云雾村长都不知该说啥好。 甘来平素与楚清一样穿男装,一是图方便,二则是楚元让的——他怕漂亮媳妇被人惦记。 所以刚才楚元拉着甘来的动作也被对面云雾村族长收入眼中,他向村民们喊道:“老少爷们儿都看清楚了,这伙人哪里像什么贵人! 没没大没小胡乱插嘴的毛孩子、分桃断袖的痞子、还有不男不女的老娘们儿,也敢冒充永安公府的人?! 咱们没钱没粮、苦挣苦熬就为活命,他们竟想抓咱们去做苦力,这能忍吗? 欺负人欺负到不让咱活命,这气咱不能忍,上!后生们,给我上!抢人!” 族长的煽动力可不是云雾村长媳妇能比的,尤其他还拄着那个木杖,说一句话就往地上顿一下,特别有权威的样子。 年轻人就怕煽动,尤其是被长辈煽动,云雾村族长的一番话,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尤其那句“分桃断袖的痞子”,更是让他们正义感爆棚:“一看就是冒充的,弟兄们,上啊!” 正在抱怨楚元没事总掣肘的甘来:……我们是断袖的痞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三章 性质变了(一) 村民们手持棍棒冲了上来。 楚星海的小脸,明显变得有些苍白。 孩子还是太小。 以四岁孩子的身高,眼前呐喊狂冲的人群就如排山倒海。 小海星与父母仅凭一艘小渔船在海上漂流时,真正排山倒海的大浪没让他害怕过。 但眼前面目狰狞的人群,让他胆寒了。 “义母……”楚星海向楚清看过来。 楚清想把他抱起来,孩子害怕的时候,母亲的怀抱是最让人心安的吧?——甘来跟本就不看他。 楚星海的神情依然镇定:“义母,我可以处置所有人吗?” 望着小脸苍白却依然挺拔站立的孩子,楚清心揪了一下——当年的小宝也是这样,无论多害怕,却依然强势地试图控制局面。 “可以!”楚清坚定回答:“今日的恶性事件,本公全权交由你处置!” 先定性——恶性。 楚元一个箭步站到儿子身前,甘来一个箭步站到楚清身前。 祥子:“……我站哪儿?算了,我去前边打架吧!” 护卫们已经与村民打起来了,持长枪的都没有装上枪头,持刀的都没有卸下刀鞘。 楚星海叫住祥子:“枪给我!” 楚清:“……枪?” 祥子在双肩背包中取出尺来长的击发枪。 楚星海接过枪就喊楚元:“爹,嘿儿喽着!” 楚元把楚星海举起,让骑在自己脖子上:“得令!” 楚星海这次位置高了,小手在裤腰上掏了掏,掏出颗纸包弹塞进枪管,通条往里捅了捅,然后掰开击锤,安装火帽。 别看人小,但动作丝滑,准备好后直接朝天就放了一枪:“砰!” 在喧嚣的喊打喊杀声和刀兵碰撞声中,枪声虽然突兀,却并没有震慑住人。 村民们只是下意识地愣了下神就马上继续打斗。 楚星海显然对此早有准备,他骑在楚元脖子上,重新动作丝滑地填好第二个纸包弹,装好火帽。 但是这次他没有朝天开枪,而是认真向前方瞄准,然后调整枪口下移——“砰!”又是一声。 “啊!”有人跌倒在地,抱腿惨嚎。 那人小腿迎面骨中弹,血流的不多,但那腿,指定残了。 “唉,打偏了!”楚星海说。 孩子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甚至因为开枪而略显出兴奋的微微红晕。 “那本来你想打哪儿?”楚清温和的问道,紧跟着一句便是对全体楚家护卫高声喝令:“杀!速战速决!” 丝毫不觉得这一幕有多残忍。 楚家护卫才带出来五十人,跟在楚清身边的五六個,把楚清和楚星海团团围着,其余的都在与村民对战。 楚家护卫对待百姓,长枪不上枪尖,腰刀不卸刀鞘,依然很克制。 但看看这些村民在干什么? 他们在下死手!锄头、镰刀,每一次挥舞都是朝着护卫们头上攻击的,而且是尽全力。 那他们就不是村民,是暴民! 全杀了,也好过让自家人受伤。 楚清能理解村民们的做法。 和她那个世界一样的道理,普通人买菜,同样是青菜,明知有机蔬菜更好,但依然会买肥料催化的,因为便宜。 健康永远不是消费者考虑的第一顺位,价格才是。 同样的,眼前这个世界中,国家的资源、安定,均不是百姓考虑的第一顺位,温饱才是。 他们并不是为了抢回两个被绑缚的人才战斗,而是为了他们的村长。 换个说法,换成其他人是村长,他们也会为之战斗。 因为是村长带他们采石换钱,没有村长,他们采到石头也没有能力卖掉,卖不掉就没饭吃。 他们的初衷是采石修房,可村长却带着他们采石发财,这个目的远远强于他们的初衷,是真正触及他们根本利益的地方。 楚清把他们村长给绑了,要带走,就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能不拼命吗?所以,他们现在已经变为暴徒,对付暴徒,开枪算什么! 更有云雾村长媳妇的“抓苦力”、“冒充国公”之言,以及族老们的煽动,对他们来说,战斗无可避免。 这已经不是冲撞永安公、以下犯上,而是袭击永安公,性质完全变了! 而楚清不会让陷入自证身份的漩涡中,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不管有没有执法权,这次就坚决执法了。 当着理事处小干事的面,她定要给楚星海开个好头。 大不了给皇帝的信里多说上一句。 “我瞄准的是脚!”楚星海撅着小嘴,对自己的枪法很不满意。 两只小手能拖住一尺来长的枪就很有力气了,亏得他有个大力神的娘。 但即便是成年人也做不到一点不受后坐力影响。 枪支击发后枪口抖动偏上,误差也只有一尺左右距离,这种枪法,还想怎地? 械斗见血,对双方是种刺激,会激起更大仇恨,以至于战况更为激烈;但是有人倒地惨嚎,就是一种震慑了。 之前楚家人控制着打,能敲晕就敲晕,尽量保证不出人命,倒是让村民们觉得楚家太菜,他们胜算很大。 可现在,一个人倒地,旁边正在械斗的人就被绊倒,马上人群就安静下来,傻眼了! 就在此时,“轰!”“轰!”“轰!”几声巨响,从山下传来,似乎离人群并不很远,楚清感到了地面震动。 这是……迫击炮! 楚清这才明白,第一枪并非示警,而是楚星海的攻击信号。 “怎么回事?”楚清看向楚元和楚星海。 “大哥给的!”楚星海说:“大哥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让我防身。”他以为楚清问的是击发枪。 “怎会有炮?”楚清把话问清楚。 楚星海:“穷极生恶,大哥说,易子相食都算是善的,生了恶的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大哥让侯泽的船队守在这里……炮船!” 楚清不知该说什么。 小宝总是把保护网提前罩在娘亲前方。 小宝那孩子,永远会先以恶意揣度所有的人和事,在他逐步扩张自己的势力时,这种以恶意揣度为基础而支起的保护大网,便牢牢保护住了他的娘亲,进而是整个楚家。 如今这张网,不但把小海星也保护起来,甚至还让小海星一起掌管这张网。 这是一种分享,更像一种交接——小宝不会用恶意揣度自家人。 小宝,也需要有兄弟帮他分担。 这孩子,活得太累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四章 性质变了(二) “仓啷啷!” 一声声利刃出鞘的声音。 “咔咔咔!” 一声声枪头卡位的声音。 在陡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中无比刺耳,也令人无比胆寒。 楚清在闻知楚星海的行动背后,有小宝的支持时,心内翻涌,觉得自己实在是让孩子操心,不由得眉头轻蹙。 可在周围人眼里,楚清皱眉的动作却有不同的解读。 楚星海是觉得自己没有处理好问题,义母不满意。 楚家小子们认为是下手不够利落,和这些暴民纠缠半天也没把他们全都拿下,老大不满意。 理事处小干事想得更多——永安公是不是认为他们刚才说到炮被自己听到了,会惹麻烦? 那……大人物们解决麻烦的手段通常都是解决掉惹麻烦的人……那就是自己啊! 我的天哪!他们手里都有杀伤力非常强的、连幼童都能使用的暗器,直接就能断人腿骨; 还有让沃斯人闻风丧胆的火炮,那可是开疆拓土七里半的火炮啊,自己就孤身一人,会不会被灭口? 楚清想完了小宝想楚星海,就觉得自己这个长辈当得不合格,总让孩子们担心,就惭愧得不行。 “杀!”楚清下令:“反抗者一个不留!” 楚清想得很多,时间却只不过一眨眼,所以楚清喊完了才注意到眼下场面——暴民们已经被吓住不敢动了。 楚清:“呃……” 这都不打了,还杀不杀呢? “杀啊!”山下传来一阵呼喊,声音整齐划一,雄浑有力。 往下看去,金色丝线绣出的硕大“楚”字的红边黑底楚家大旗随风招展,快速往山上移动。 楚清捂眼,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三十护卫,是皇帝默许的,当时就越级了,但以现在地位来说不过分。 可楚清身边已经露面五十护卫,如今山下又有人举大旗来支援,那可就不是护卫了,往好听了说也是家丁护院,往不好听了说那叫私兵。 理事处小干事的眼珠子直颤——我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恨不得能马上隐身! 小干事腿肚子都有些转筋,他今年才二十岁,去年好不容易才娶上的媳妇,上月底娃儿刚出生,男娃! 现在都还没满月,正是他感觉人生美好刚刚开始的时候,永安公来了,于是他不停地跑腿帮永安公送信。 这倒也罢了,最多就是累点儿,但没啥不安全的。 可现在突然知道永安公这么多秘密,那自己的小命儿……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粉嫩白胖的娃儿……哎呀呀,可怎么办哪! 小干事顿觉前景一片黑暗。 “小秦呐!”楚清的声音传来:“小秦?” 小秦干事冷汗直接从鬓角滴落下来:“永、永安公……我什么都没看见!” 楚清:“呃……” 楚清搓搓脑门:“那你现在看!看仔细点儿!” 小秦干事:“……” 永安公这是要弄死他的节奏啊! “你是从烈士碑揭碑仪式一路跟到这儿的,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看到了吧?”楚清问道。 “没……”小秦干事嗓子发紧:“你们走水路过来,我是从山间抄小路到的这边……” 小秦干事想说,从烈士碑到石岗县这一路他并没有跟着楚清,所以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希望永安公能放过他。 但是没等他说出来,楚清已经发话:“那没事,回头我告诉你路上的一天功夫我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那些不要紧,我是问,今天采石场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 一会儿回去,伱赶紧记录下来,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要写清楚; 尤其经过,双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看到的、推测到的,要写全面,记住没?” 小秦干事彻底慌了,面色惨白,摇花手摇出残影:“公爷,属下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属下什么都不知道……您放过属……” “站好了!”楚清喝道:“本副千户命令你,如实汇报!本公回去,也将此事如实上奏圣上,你若与我写的内容不一致,哼哼!” 小秦干事懵了:那我到底是有啥写啥、还是不该写的不写?可除了不该写的,也没啥该写的呀?您倒是先说说您会写啥嘛! “本副千户会写两份述职文书,一份给密侦司,另一份以奏折形式上呈皇上,且内容一致,”楚清警告道:“本公没有任何事需要隐瞒,你最好不要弄巧成拙。” 小秦干事:“……属下领命!” 楚清的自称中,一会儿用“本副千户”,一会儿用“本公”,意在提醒小秦干事自己的国公身份和密侦司实职。 楚清的密侦司实职依然保有,论级别是小秦干事必须服从的上级;而国公身份也是高高在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国公想怎样处理,密侦司也没有直接权利可以干涉。 这就撇清了小秦干事的责任。 小秦干事总算冷静下来,他觉得,今晚还是能回家搂上媳妇、抱上娃儿的。 楚星海开枪伤人,让暴徒们见识到除了刀枪棍棒,还有更高级的东西能迅捷的伤害他们。 而楚清的一声“杀”,更是令他们意识到,原来这伙人实力并不弱,刚才人家只是没有放开了打。 现在更是完蛋,山下喊杀声一片,难不成,此人果真是永安公?不然,哪能有这么大阵仗?! 手拄木杖的云雾村族长,在听到山下传来的喊杀声后心念电转,马上回身对云安村族老们快速说道:“不好!这伙人是山匪! 你们听到没有,他们的同伙马上就要冲上来了,咱们擒贼先擒王,先抓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妇人,还有那個小孩儿!” 不等云安村族老们应声,云雾村族长马上向村民们喊话:“后生们!听到没有,他们是山匪! 山匪还想冒充永安公,这是大罪! 咱们是永安公封地的百姓,是受永安公庇佑的! 咱别的做不了,维护永安公的声誉还是能做到的! 后生们,给老子上!” 云安村的村长,瞬间领会云雾村族长的意图,来不及感佩对方与自己是“同道中人”,也高声喊道:“老少爷们儿们,为了永安公,咱跟他们拼了! 老子不怕死,你们不用顾忌老子,老子死了也是为了护卫永安公的声誉,死得其所!” 楚清回身,对他比了个大拇哥:“真有你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五章 想啥呢 每个族群都会有首领,羊群的首领叫头羊,鸡群的首领叫头鸡,人的族群叫族长,担任行政责任的就是村长、里长,乃至知县、知府。 能当首领的,必然有过人之处,比如见识广、应变能力强、有组织力等等。 云雾村的村长这方面相对要差一些,他此时已经跪倒在地哭上了,他媳妇满嘴血污地跑来给他松绑都不让。 “你个败家的婆娘,咱一村子的人都要让你害死了!”云雾村长哭道。 娶个婆娘太能作,头顶上还有精明的族长,平日里他觉得村长当得容易,村民们都听话,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就是個摆设! “当家的!”他家婆娘嚷道:“你说啥话哪!咱们来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救你的,我的牙都被人打掉了,你竟骂我?!” 婆娘口齿不清,牙齿松动直流血,哪怕一点点小风经过牙齿,都觉得刺痛难忍。 跟这个小事精明、大事糊涂的婆娘说不清楚话,云雾村长只能用肩膀抵开婆娘伸过来要解绑的手:“不想死你就滚远点跪着!” 云雾村长其实已经看明白了,对方这伙人,九成九真的是永安公! 他都看明白的事,他不信他们族长看不明白,那老头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似的,现在是故意装糊涂呢! 那个小公子已经把今天的事儿定性为“言语不敬、冲撞永安公”了,那就是最轻的处分,最多打几板子就完事。 而且小公子也警告过如果再闹事,就要让他们为私吞公家的采石场之事获罪,这可就重了! 前者打几板子,后者就得变成犯人,沦为贱籍。 可偏偏,他家糟心的婆娘跑来,攀咬永安公是被冒充的,还说他们是来抓苦力的! 不仅如此,他们村的族长坚定地把持这一借口往死了作! 原本他这个村长挨几板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如今变成什么样了?在官府眼里,他们这叫造反! 云雾村长以头抢地,恨不能直接撞死算了。 云安村长在旁边却直叫唤:“那谁,伱过来先把我绳子解开!你那男人,忒怂!都不如你们族长!” 云安村长此时非常赞同云雾族长的做法,既然错,就得将错就错,错到底才有一丝出路! 都这时候了,用膝盖都能知道对方必然是永安公了,但我们是老百姓嘛,见识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就认定你们是山匪,有啥不对吗? 老百姓是不敢与官斗,但你们是官吗?怎么证明? 你不能证明你是官,可一看我们就知是老百姓、是弱者,弱者,如何能欺负官? 而且我们这些老百姓是为了打击假冒永安公的山匪,才如此拼命的,永安公最多也只能认倒霉吧? 再说,不知者不罪,不是吗? 她永安公不是个女的吗?女人不该善良、慈悲吗? 若是她还要抓为她声誉去战斗的老百姓去坐牢,那就是不体恤百姓!她永安公名声就臭了! 越是贵人越注重声誉,不信那娘们儿不为她的声誉着想。 永安村长偷眼看看楚家人,又低声而且急切地催促云雾村长媳妇:“你快点,赶紧给我解开!你家男人指望不上,不得我带着你们村把今天的事儿平了?!” 楚家人都在注视前方战况,没人看他们。 云安村长声音压得很低,神情又非常急切而坚定:“快点!我离那婆娘这么近,你只要给我解开,我立马能控制住她!到时候逼得她放了你男人,不就有救了?!” 云安村长知道,这婆娘一门心思想把他家男人弄出去,这番话定能打动她。 果真,云雾村长媳妇犹豫起来。 他们以为声音压得很低,别人都听不清,可他们惯常的大嗓门压低了又能有多低? 看守他们的楚家小子又不是聋子,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便说道:“好主意!你快给他解绑吧,我们公爷站那儿等他挟持呢!” 云安村长:“!!!” 小子们是看着那妇人掩耳盗铃般溜过来的,只是没想管而已,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两个被五花大绑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楚清和楚星海想怎么处理,所以才没有采取行动罢了。 眼下听他们的对话,气得都乐了:“说你们是聪明还是傻好呢?你们是不是以为永安公是女的,就比别人好欺负、好骗?? 去年暴雨都浇到你们脑袋里去了吧?女的好骗能当上国公爷?做梦呢?别侥幸了! 换我是你们,早就磕头认罪、求从轻发落了!” 云雾村长觉得此话真是说到他心里去了,可他就是没机会说给村人听啊! 现下,这些护卫们说出来了,应该算是机会吧?他急急跪行几步往前凑,想替大伙求饶。 却听那护卫又说道:“不过,你们现在就算求饶也晚喽!敢袭击国公爷,呵呵,你们真厉害!” 这种夸奖,咋感觉就那么不好呢?云雾村长心碎了。 另一名护卫眼睛依旧盯着村民方向,却一点也不耽误搭腔:“可拉倒吧!你以为他们只是欺负咱公爷是女子? 那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想用这种办法蒙混过关!” 护卫们眼睛都在扫视楚清身周的安全,嘴巴全都不闲着,积极展开讨论—— “咋蒙混过关?” “这还不容易?他们会说:我们不知道那是公爷!” “对啊对啊,甚至还可以说,公爷哪有女的!” “全天下都知道咱老大是大宣唯一个的女子官员,唯一获得封爵的女子,他们敢说不知道?” “有啥不敢的?他们可以说山里人、消息闭塞啊!” “切!前阵子咱家来这里炸下来万斤巨石,那动静,他们能不知道?” “他们就说不知道,你能如何?” “对喽!就是这个理儿!看吧,一会儿他们还得说呢,不知道是永安公到此,谁能想到堂堂公爷会往这偏远地方来?” “你想的也不咋高明,刚才那女的、还有那老头,不已经喊出来了吗?人家喊得还全乎呢,什么分桃断袖、什么抓苦力……” 一块肉干就打过来,撞在护卫嘴巴上,嘴唇立马肿胀——甘来干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六章 “不必堵嘴” 甘来恶狠狠瞪他们几个:不敢重复别人说老大不男不女,也不敢说楚星海毛孩子,因为一个是永安公,一个是二公子,倒是敢重复“分桃断袖的痞子”,反了你们了! 护卫们看着挨了一肉干的弟兄捂嘴皱眉,十分乐呵,不过话也没停—— “看见这個没?牙都快掉了还摸过来要给人解绑,真是患难见真情哈!你们猜她一会儿看逃不了,会嚎点儿啥?” “嚎啥?” 提起话头的护卫就憋着细嗓:“我们真不知道她真的是永安公啊!她哪儿像个公爷?大伙瞧瞧,咋证明她就是永安公?” 果然……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说你们是永安公就是了?怎么证明?”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惜说话的并不是小子们以为的云雾村长媳妇,而是他们村的族长:“谁能证明?啊?你们欺负我们老百姓!” 曾在边境上飘扬过的楚家大旗,现在就立在楚清身边,由侯泽把着,一大群青壮,手持钢刀利刃,将村民们团团围住。 云雾村族长被船帮的小子按住肩头,老头却死活不肯跪下,拼命拄住木杖保持站姿:“伱们这群山匪,还想冒充国公爷?还想欺压我们老百姓?” “证明?你算老几啊用得着跟你证明?!”侯泽吼道:“永安公微服出巡还得向你证明身份?” 船帮的弟兄们可没有楚家护卫说话那么客气,浑身依旧匪气十足,但多少也知道把脏话收一收,尽量不说。 不然准得先给老头一顿揍,然后再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但是老头不下跪不行,船帮兄弟碍于楚清在场,不敢下狠手。 楚清有官身、有爵位,凡事需得谨慎,不能过分,但是讲道理没用的时候,就得讲讲物理。 对于讲道理还是讲物理,船帮兄弟们把握最好的就是侯泽了,就听侯泽喝道:“给我踹!” “哐当”一脚踹在云雾族长的膝盖窝上,纵使再老当益壮,纵使有木杖支撑,也招架不住这一大脚,老头终于跪下了。 这就是阶级,这就是礼教。 面对永安公,就算是有功名之人也得行大礼,一介平头百姓居然敢不跪?还敢叭叭个没完? 人一旦跪下,气势、尊严就所剩无几,老头这时候再梗不起脖子叫嚷了,却改成了哭嚎:“你们如此欺压百姓,还敢说自己是永安公? 山匪才是如此作风! 老天爷呀! 求您睁睁眼吧! 给我们老百姓一条活路吧! 哪怕您下一个雷劈死这帮山匪也好啊!” 声音苍凉、悲切,句句都咬定楚清一行人是山匪。 唱念做打、捶胸顿足、情真意切、最后老泪纵横:“我们为了活命,都避到深山老林里住了,还让我们怎样?难道非要逼死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才算满意嘛!” 楚清眼眸眯了起来——云雾族长真是长了一张好嘴啊,这话不是在说永安公逼迫百姓没有活路? 侯泽又一嗓子喊出去:“把嘴给他堵上!” 楚清刚想阻止,侯泽立马又补充一句:“鲶鱼,脱袜子!用你袜子堵!” 楚清:“……” 楚清本来想说让他骂,随便骂,但是得先打他五板子,结果,侯泽的话差点让楚清绷不住。 “不必堵嘴,”楚星海发话了:“永安公本想善待老人,但如今看来,坏人变得再老也是坏人,先打十板子,然后绑了!” 哎,这就对了,楚清给楚星海的鼻头上点了个赞。 其实楚清从没有约束过楚家人,但他们是退伍老兵带出来的,讲规矩,同时也是不敢给楚清惹祸,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克制。 与他们相比,侯泽就自由多了,船帮兄弟在滑头侯泽的带领下,在道理和物理的中间地带游走,潇洒自如,让楚家护卫们有了出气的机会,他们跟着一起,这个踹几脚,那个给几拳头。 楚清没眼看。 二百来人,全给押送下山,两个村长依旧被绑,后面跟着满嘴是血、哭哭啼啼的云雾村长媳妇。 连云雾村族长都被打了板子,云安村长此时也不敢再叫嚣,云安村的族老们更是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云安村长本就是“一言堂”作风,要不是他足够强硬,也带动不起整个村落,相对的,他的村民们就胆小一些,此刻都耷拉着脑袋跟在村长身后。 下山时看到满地土坑,再往下走,十门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他们。 “瞧见没?这些铁家伙,把沃斯人都打跑了,就凭你们也敢在永安公面前耍横?”侯泽说道:“信不信把你们整个村子都轰成灰?!” 身周都是亮闪闪的长枪、腰刀,前方是黑洞洞的炮口,云安村长终于在心中哀叹:这哪里是撞人枪尖?分明是撞炮口上了! 再无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也起不了蒙混过关的心思。 “永安公可在此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是这声音呼哧带喘,且喘气声比问话声还大。 “来者何人!”这是船帮小子的高声喝问。 “呼……呼……在下、在下是石岗……知县,前来拜、拜见永安公!”石岗知县实在是跑不动、也喊不动话了,拄着膝盖,腰都直不起来。 他身后是一顶官轿,抬轿的差役也是满头大汗,上半身衣服颜色很深,可见是被汗水浸透,若走近了看,胸前部位有几圈白色纹路,那是汗碱。 石岗知县都快哭了! 在永安公收义子女的认亲宴上,他饭菜没吃上几口,倒是跪在地上半天,永安公还甩手先行离席了! 剩着他被老百姓和一众官员像看耍猴一样的围观,只围观也就罢了,还被戚知府喷了一头一脸唾沫星子! 之后他连县衙都没敢回,一路往采石场这边赶,紧赶慢赶,还是比永安公晚到! 可倒霉的是,他刚从路那边拐过来,就看见一队人马,守着一溜炮筒! 那绝对是炮筒! 别看他没有亲见过,但永安公炮轰沃斯、扩边七里半的事情,官场上谁人不知?那地上的铁筒,绝对就是炮筒! 额滴个元始天尊、玉皇大帝、各路神仙爷爷呀!永安公都推上火炮了,你们谁能管管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七章 给皇帝养出个“请安折子”的习惯 楚清与石岗知县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十多米,中间却隔了一片灌木,因为有点坡度,所以楚清能看到石岗知县,对方却看不到她。 “老大问,谁找她呢?”侯泽往下喊话。 “是石岗县知县!”下边弟兄回答。 这条山路拐弯颇多,双方十多米的距离,却要从边上拐个大弯,想是因为地里石头、树根太多,山路不好开的缘故。 楚清不着急,她随着楚星海的速度走,小家伙很努力的提速了,奈何腿短,跟不上大人的脚步。 反正他们前边是被打了板子的云雾村族长,那老头被揍得路都走不稳,踉踉跄跄。 “不急,看路!”楚清提醒小海星:“别绊了脚。” 谁知话音未落,本还踉跄的云雾村族长突然腿下发力、猛往前冲,嘴里还高呼:“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草民有状要告!” 楚清就发现人的潜能是真了不起,老头这么大岁数,还挨了十板子,当然,也不是真的板子,是村民手里的扁担,但还能跑这么快,脚下也不被树根磕绊,可真是太厉害了! 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胆儿又肥了,一口气爬十座山估计都行。 押送他们的船帮小子就要就地给撂倒,楚清制止了:“且让他去!” 楚清想看看这老头还想干啥。 可很快她就后悔了。 “青天大老爷呀!”老头边喊边跑,脚下虎虎生风,拐弯时的离心力都影响不到他,稳稳当当奔至石岗知县面前,一个头磕在地上:“草民有冤要诉、有状要告、求大老爷给草民做主!” 石岗知县往他身后张望,楚清一行人才从拐弯处转出来。 老头:“青天大老爷!草民们遇到冒充永安公的山匪,他们不但打了草民,还把草民的乡亲们都抓了!大老爷,求您给做主啊!” 见到永安公,不踹一大脚都不跪,这倒好,刚见到知县就给叩头。 楚清砸吧砸吧嘴,这番操作,真是令楚清三份诧异五分尴尬七分苦笑不得进而万分佩服:都这时候了,还打着“说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也说不知道”的主意呢? 石岗知县越过老头,朝着楚清方向紧跑几步,噗通一声跪地,扬起一尺高的尘土:“下官拜见永安公!” 前天楚清直到离席都没正眼看过石岗知县,更别说与之讲话,如今石岗知县硬生生膝盖砸地,诚惶诚恐跪拜,总该有所表示吧? 石岗知县不敢抬头,却听楚清声音响起:“小秦呐,这位是石岗知县,你留下与他好好说说今天的事情; 务必详尽,一丝细节都不要遗漏,然后他什么反应、如何应答、对此事将采取什么措施,也要详实记录; 与今日之事一并上报密侦司,听懂了吗?” 还是没理石岗知县! 石岗知县抖若筛糠——密侦司?我才当上这里的知县,就把我挂号到密侦司了? 既然石岗知县到了,那楚清就啥也不管了,一切交给本地县衙处理,永安公表示她“不干涉地方政务”。 楚清去到县城客栈,吃过晚饭后,就开始提笔给皇帝写信: “恭请圣安。 近日事忙,未与皇上闲聊,皇上可有惦念下臣?臣是万分想您的。 给您汇报下近日所忙之事: 其一,工部左侍郎黄照贤来永安府,与臣相谈彩色印刷技法,臣建议他加盟臣的书坊,黄侍郎正在考虑中。 臣为官十年有余,所得经验是,合作以求共赢,是最长久稳定之法,最忌谈交情;生意场上,财帛动人心,而非交情。 故,臣只给黄大人一个选择:加盟。 其二,永安府各级官员基本到位,但永安府目前整府粮食均为臣所供,皇上,您何时给臣报销? 永安知府或许不忍给朝廷添麻烦,朝廷拨款迟迟不到位,他也不好意思向朝廷问询,但臣得问,因为不是花他的钱他不着急,可臣急。 其三,臣在永安府建了一座‘抗八风暴潮烈士纪念碑’,以纪念因抗灾救灾而殒命的烈士,日前完成揭碑仪式; 并在揭碑仪式后,举行了臣的义子女认亲仪式,皇上,臣为孀寡之人,膝下只有一子,但臣如今又有了二子一女,也是儿女双全了,臣真高兴! 臣汇报一下子女的名字:长子,楚懂;次子,楚星海;三子,百家峻茂;长女:百家扬舲。” 皇帝挨個念叨着名字,觉得楚清自家孩子不给好好起名,倒是给没血缘关系的义子义女的名字起得不错,真是不知是傻、还是傻,抑或是傻。 楚清报备这些名字,一是为郑重,这几个孩子不但是永安公府真正的主子,而且还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无人能质疑,这是为几个孩子好。 二则是,楚元和百家兴的身份皇帝早已知道,楚元的婚礼皇帝都参加过了,如果楚清有什么事,好事不一定轮上他们,坏事绝对会牵连, 既然他们与楚清的关系人尽皆知,不如大大方方公开,显得坦荡。 皇帝一边腹诽楚清缺心眼,一边继续看信:“臣在认亲仪式上宣布了家规,其中一条是不与皇家结亲,荣华富贵要靠自己努力获取; 臣有今天,离不开皇上赏识和提拔,也离不开臣的鞠躬尽瘁,臣希望子女也能踏实进取,通过努力赢得皇上的青眼相待; 皇上,您觉得臣教育得可对?给臣点个赞吧? 其四,就在揭碑仪式当天,臣收到永安府一处偏远采石场内,两村村民械斗,导致四人死亡、多人受伤的消息; 因是臣封地,臣便亲自去查看,期间碰到密侦司在永安府的理事处干事,我们一致认定:此次械斗,是由于采石场空置,附近村民争抢石材所致; 这些人中有隶属福州府、却搬迁至永安府地界的云雾村等村民; 这是偷采盗挖朝廷矿产之非法行为,臣好言制止,却遭到他们持械以抗,无奈,臣只好炮轰空地以震慑; 之后,臣和理事处干事共同将涉案村民押送至当地县衙,由县衙进行受理。 其五,如今的永安府,百废待兴、百业待举,和银两一样急缺的是人力,故,臣请将云雾村等凡是跨入永安府地界的村落,都划归永安府; 这本应是永安知府应该奏报的事情,但臣知他脸皮薄,不愿给朝廷添麻烦,便厚颜向皇上求旨意了。 皇上,臣猜您更喜欢看臣画的图,故此次将烈士碑、永安府地图均画给您看,望您满意。 另:地图上标有隶属他府却在臣封地内的村落名称和位置。 再另:附上与黄侍郎相谈的《加盟合作书》范本。 三另:此信上大部分内容,臣也向密侦司进行报备了。 最后另:皇上,没事儿就给您写份请安折子,臣觉得真好,您觉得如何? 最最后:皇上,祝您天天胃口好,日日心情好! 臣,楚清敬上,年月日。” 好习惯,需要培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八章 皇帝的读后感 皇帝御案上,有奏折好几摞,离手边最近的那摞是批阅完的。 而皇帝手中这份奏折,刚刚看完,提起朱笔,要写不写的,很纠结的样子。 胡恒秋这时候也来了,捧着一份盖有“加急”印戳的厚信封。 “皇上,永安公的汇报文书到了。”胡恒秋双手递上。 皇帝放下朱笔,手悬在半空,要接不接的,依然很纠结。 胡恒秋偷偷看了眼边上的李公公,李公公向皇帝御案努了努嘴,无声地说了个“楚”字,胡恒秋就明白了,皇帝刚看完楚清的折子。 胡恒秋手里大信封还举着呢,皇帝却悬着手纠结,李公公接了过去,转呈给皇帝:“皇上,您看是老奴给您读,还是胡大人读?” 皇帝把手收了回去:“常丰啊,你那份报告上有几条内容?几个‘另’?” “啊?”胡恒秋懵了,直勾勾想了一会儿才说:“其一、其二……两条内容,‘另’也是两个。” 皇帝:“其一,炮轰;其二,收义子?” 胡恒秋:“嗯,其一炮轰,其二是炮船沿海巡视;收义子是在‘另’里的,说替她儿子闺女要礼物,还有一個‘另’,是说永安府理事处人太少了,都不敢常给您写信,怕他们传不过来。” 皇帝:“……” 炮船、沿海巡视? “拿来朕自己看!”皇帝说道,总算从李公公手里把大信封接过去。 难怪皇帝会这样,他现在的心情很难言喻。 被楚清前几封信给养出习惯了,连着读了几封信后突然断档,让皇帝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可空的这块,这段时间却被全国各地的山匪路霸给填满了。 不是这个地方出了马贼、劫了朝廷下拨的粮食,就是那个地方山匪下山,抢劫多少多少村落,造成多少多少伤亡。 南方各地都在剿匪,也是怪了,这贼匪是越剿越多,越多越剿,所有的地方都报告衙门捕快不够用、经费不够用、牢房不够用、粮食不够用……反正啥都不够用。 总之,要钱! 除了剿匪,就是旱涝问题。 应了民间俗语“大涝之后必有大旱”,今年北方又开始不降水了,不但如此,“旱极必蝗”的说法再次印证,北方多地发现蝗蝻,数量极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北方农户们这几年没有放弃养殖家禽,目前蝗虫正处于跳蝻阶段,还飞不起来,倒是在可控范围。 皇帝就天天看这些内容,烦不胜烦之时,楚清的信到了,皇帝觉得精神一震,马上先看楚清的信,换换脑,改善改善情绪。 可看完了更闹心! 措辞极为谦卑,内容却在表达平起平坐。 什么“合作共赢,不讲交情”,就是说只认银子不认人呗?朕要你点儿东西就不行呗?! 什么“炮轰震慑”,你震慑朕呢吧?啊?七里半?! 什么“不与皇家结亲”,皇家怎么了,那么让你看不上吗?皇家的子女还赶不上你个乡下寡妇的娃儿了? 皇帝满心怨怼,拿起信封这么一掂量,咦?比给自己那带壳的奏折还重,这就更气了:“有多少话啊,写这么厚?” 拆信封的动作不免重了点,得!信封扯开了,里面的信纸也扯坏了些,一看,更气了! 扯坏的那张,是彩色图画! 把皇帝气的,他就想看画呢! 这次画不是印刷出来的,而是手绘的,内容似乎是两伙人在争抢一些什么东西打起来了。 其中一伙人手中有刀有斧,另一伙人破衣烂衫赤足,地上有一个个椭圆形的小东西,不知是何物,几个妇人一边捡拾一边掩面哭泣。 图画背景是海边,边缘处有船,画得很小,看不太清。 这封信的开头部分与皇帝那封差不多,也是“你想我不?反正我挺想伱”类似的话。 主要内容第一条,也是说采石场的事情,并且叙述的比奏折上还细致,双方对话、村民诱惑说让利等详情都写得明明白白。 之后几个村的村民聚众闹事、持械袭击,再之后永安公炮轰空地予以震慑等写的更是详尽:几门炮、放多少炮弹、爆炸点距离人群多远,无人受伤等等。 后面还有段感慨:“水有源树有根,天下万事万物必有原因,这就是欺负我是女子,不然换个男的试试,不说别的,胡大人,你便装出门,谁敢跟你叫板?” 第二件事,说的是淦州府、永安府等沿海区域,当初遭到“八风”侵害之后,楚家人一边寻找楚清下落,一边带领百姓自救。 如今渔民们在楚家的指点下,掌握很多干海货的晒制方法,还有蚝油等制作方法,在楚家配合销售下,基本能够勉强维持生计。 但经常被匪徒掠夺,或是以收保护费的形式,或是直接抢夺渔民们晒制的海货,更甚的,连渔民们的渔船都要抢。 淦州府的船厂被摧毁后,附近几个府的渔船都翻倍涨价,渔民根本买不起,以前的破船修修补补使用起来也很危险。 但就是这样的船只,也被匪徒们抢走,他们沿着海边航行,走到哪儿抢到哪儿。 这样的队伍不止一支,他们之间甚至还会发生火拼,给渔民们的生活带来极大破坏。 楚清写道:“我只知道内河有水匪,却没想到如今已有了海匪,这些海匪猖獗到连我家的船都敢抢! 我已经专门给家里的商船配置了火炮,沿海剿匪! 还有,希望胡大人跟皇上说说,要不要更新大宣舆图,把沿海各府、县、村等界限都标记清楚; 依我目前掌握的各地地图来看,海岸线首先就标记不清晰,而且不止渔村,各府交界地带,均有混住现象,不利于管理,更不利于保护百姓; 所以不仅舆图需要重画,最好再做一次人口普查,避免逃避赋税、徭役,和非法盗采矿产资源等状况发生。” 看到这里,皇帝已然很震惊了——竟出现海匪!真是不择手段地造反哪! 越是灾年,匪患越重,越穷的地方越闹匪患,这一点历代皇帝都清楚,可今年,匪患都患出新花样了! 竟还跨界流窜! 皇帝粗喘了口气,稳了稳情绪继续看:“胡大人,为了师出有名,我家沿海剿匪您给个批示呗?别到时候再有人弹劾我。 对了,你再帮我问问皇上,沿海一带挺乱的,内地怎么样?剿匪困难不?要是有需要,我家的炮可以帮忙。 只是,我家的炮和炮手需要整体出租,是租,不卖,因为我家也没多少,更不借,亏本的事儿我楚清不干! 以前这种事儿干多了,不但不落好,还遭弹劾,赔本都赚不上吆喝,为了不伤感情,定要谈钱。 不过这些话我可不敢与皇上直说,您给帮忙给说说,就说我楚清一心为公,只要朝廷需要,我楚清没有二话,有偿为朝廷服务! 这,就是我永安公的爱国情怀!” “啪!”皇帝还没看完呢,就把信纸pia在御案上了:“这个……这个……没脸没皮掉钱眼儿里的混蛋玩意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十九章 皇帝的读后感(二) 胡恒秋知道皇帝最重视的内容是什么,但他不敢问。 楚清与皇帝之间纠结繁杂的恩恩怨怨,那就是一坨破渔网缠着烂海藻,谁也解不开、理不清。 但信中明显的“合作”之意却可以做做文章,比如:“皇上,臣觉得永安公如今脾气平和许多,不似往年那么浑身是刺; 您看,她字里行间都想向您示好,还托臣代她美言。” 皇帝更是气怒了:“胡常丰!瞪眼说瞎话是不是?!平和?示好?那是挑衅!” 可不就是挑衅么。 楚清在明目张胆告诉皇帝:我的火炮厉害着呢,我就是最大的海匪!你能奈我何? 你把我放在鸟不拉屎的流配之地,以为我就没办法了?不能够! 你把我放在山边,我就靠山吃山养牛牧马,你把我放在海边,那妥了,整个海域都是我的! 我楚清炮船巡海,近海主宰! 皇帝甚至想到建立水军,把大宣所有沿海州府都护卫起来。 如果建立,需要多大规模、配置什么样军备?军费需要多少? 军费呀……大宣西南半圈都临海,且无外敌,值得建立水军吗?各州府守备军能不能分出一些? 看吧,一涉及到财政问题,所有想法都得打折。 “皇上,她信里没有写明租金,臣需要问一下吗?”胡恒秋试探地问,希望引导皇帝不要恶意揣测楚清,因为楚清说了,她的火炮可为朝廷所用。 楚清还是太大胆了呀,胡恒秋在心中抱怨——你说你都当上公爷了,说话怎还那么不懂得委婉,还得我老胡帮伱收拾烂摊子! 皇帝斜了胡恒秋一眼,没理他。 皇帝能看不出来楚清的“示好”吗?自然能。 胡恒秋收到的那份报告中都写了,如果朝廷需要,她可以支援火炮,当然了,是有偿支援。 楚清对自己拥有火器这件事,并不掖着藏着,也明说了只租、不借不卖的原因——跟你们这群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人耗不起神。 这就是皇帝又怕又气的地方。 说皇帝怕,是怕在楚清拥有朝廷所不及的武备;说皇帝气,则是因为楚清一边展示肌肉一边卖乖。 到处设烈士碑,笼络民心;没事就炮轰,展示肌肉;一手慷慨解囊给百姓发粮,一手伸到皇帝鼻尖下:“皇上,给钱!” 民心她得去了,钱却是皇帝掏的,皇帝觉得亏透了! 既是给百姓发钱粮,用谁不行非得用楚清? *************** 楚清已经回到府城的临时府邸,与小宝团聚了。 把这趟行程给小宝说了一番,楚星海在旁边作补充,如果有外人在场,定会以为二人在向小宝做汇报,小宝才是永安公。 但从楚清的角度来讲,孩子们也是楚家的领导层,有任何事情应该第一时间互通消息。 足见楚清早已认可小宝的能力。 当家长让子女参与并分担重大事情时,子女才算真正证明自己可以独立。 楚清连给皇帝和胡恒秋写信的内容都与小宝报备一遍。 楚星海不知道楚清写信的内容,这会儿知道了,便问:“义母,皇上到底能不能给咱家报销粮款?啥时候报?” 楚清:“谁知道呢,反正打今儿起我会天天追着戚贵燃问钱什么时候到。” 小宝则说:“那笔钱不要也罢,就当邀买民心,也不算亏;否则皇帝会觉得他花钱、帮你笼络民心; 再有,若朝臣们添油加醋,最后不但钱拿不回来,咱还要受弹劾,岂不是费力不讨好? 再说,你要是刚受封就要钱也就罢了,现在要,咱这不等于当了个二传手?回头戚贵燃那些人也会败坏你在封地内的声誉。” 楚星海:“大哥,什么叫二传手?” 小宝:“打排球、呃……就是蹴鞠时负责传球的那个人,就叫二传手。” 楚星海:“不该叫二传脚?” 形式主义这件事,道理小宝懂,却不知道“二传手”曾是形式主义的代名词。 玩笑归玩笑,正事还得接着讨论。 楚清知道小宝担心自己再次面临朝廷打压、官场倾轧,说道:“咱们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了呢,放心,没谁敢欺负咱们。” 可小宝扔有担忧:“娘亲,会不会让皇帝以为咱们家要封土建邦、对抗大宣?” 楚清说道:“封地建邦不至于,但割据是肯定的,咱就当割据一方的军阀好了,只割据自守,不搞对抗,嗯,行政特区!” 楚星海还不能理解“行政特区”的具体意义,但有了些模糊的概念,嘀咕道:“行政……特……区……我想我会懂的。” 楚清安慰:“当然,你很厉害的,多想想就能明白。” 小宝也安慰:“有大哥在,这些事你不必操心,咱们一点点干着看。” 楚星海没再纠缠这個问题,转而问道:“义母你说,皇帝会不会在骂你,说咱家赚得钱没他的份了不说,他还要掏钱养咱家封地的人口?” 楚清大笑:“会的,一定会的!我这几天总打喷嚏呢,皇帝肯定骂我掉进钱眼儿、没脸没皮!” 小宝则说道:“咱家养了他那么多年,该他破财了!” 说笑一阵,各回各屋,准备安寝。 如今楚星海作为永安公府二公子,责任心可强了,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独自睡一个房间,且不要人照顾。 楚元和甘来只好搬到孩子的外间护卫安全。 楚元很不适应:“要不我去帮儿子铺床?” 甘来拿眼睛瞪他:“他自己不是弄得挺好?” 楚元:“可天气越来越热,我想看看他需不需要蚊帐!” 当爹的比当娘的心细,还总表现出来,就问当娘的是什么感受?绝对不是欣慰,是想揍人! 甘来狠掐楚元的腰肉:“爹是亲爹,娘是后娘是不?” 楚元抱头鼠蹿,但很有方向——往里间儿子那边蹿,还得压低声音训媳妇:“你你你停手!别让人看见你打我! 我可跟你说哈,你儿子现在是公府二公子,可不行给你儿子丢脸!” 楚元的手已经触到儿子房门,甘来的“二指神掐”不得不停下:“我……” 唉,真苦恼,没结婚时被楚元天天管束,结婚了刚翻身农奴把歌唱没多久,又开始间接为儿子被约束。 “来啊”在房檐下找根栏杆抓住站好,它刚被“小甘甘”一翅膀给扇回来,心中很是不服气:“就想吃点宵夜怎么了?最近又没有飞行任务!” “小甘甘”在对面的栏杆上恶狠狠盯着:“保持体重,时刻做好执行任务的准备!” 唉,阿刁也不是自由的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能不能弄到酸梅? 楚元和甘来两口子,把门推开,蹑手蹑脚靠近儿子。 啧啧,看看别家四岁小娃在干啥,再瞧瞧我家娃,甘来满眼自豪。 楚元倒是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眼前坐着写字的,是小宝。 楚星海坐在榻上,榻几上笔墨纸砚齐全,楚星海已经在纸上写了好多遍“行政特区”。 有四个字连在一起写的,也有单个分开写的,还有两个字一组的,边写边琢磨。 楚元看着儿子身周散乱着好几张纸,都写满了这几個字,儿子的小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既然是特别的地区,那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该有何不同呢? 我看,首先律法就要有不同,首先就得从严,采石场那些村民……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义母是女子,不能让人欺负到!” 楚元视线变得模糊,仿佛又看到当年小宝即便被人绊倒摔跤、被人剪书包带、往书包里灌墨汁,也要发奋读书的样子。 那时候楚元让他出去玩玩、休息一会儿,他说:“等我考上功名,娘亲就不会受欺负了。” 楚元的眼睛有些发胀,鼻子也有些发堵,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爹爹,娘亲?你们怎么还不睡?”楚星海听到声音回头问道。 楚元:“儿砸,爹来瞧瞧要不要给你挂蚊帐。” 楚星海:“刚才以为身后滋滋的声音是蚊子,结果一看是你。” 甘来狂笑。 楚元:“……儿砸,你能不能……能不能……” 楚星海:“嗯?爹爹,你说。” 楚元:“能不能让我保持一会儿情绪!” 甘来拿着楚星海写满字的纸张,挨张看,夸赞:“不错不错,这字写的,我全认识!” 这夫妻俩,其实刚才就在小宝那屋听了楚清与小哥俩全程的谈话,看到儿子一直在琢磨“行政特区”,甘来说道:“其实我跟你爹也不太明白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楚元的情绪被打断,连不回来,干脆接过话头说道:“伱义母既然没有明说,应该只是有这个意向; 其余的,应该是等着看皇上会做什么回应再做安排; 你还小,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管跟着看看就行。” 当父母的,都希望孩子能有个快乐的童年,不愿孩子过早担负责任,谁知楚星海却说道:“我是公府二公子,得为咱一大家子人负责。” 楚元说道:“不还有你小宝哥哥吗?” 楚星海:“大哥有大哥的责任,我有我的责任,咱楚家数万人口,又分散在各处,千头万绪的事情,多一个人分担就能让义母少操些心。” 甘来道:“你现在还是太小,你义母和你哥哥最多就是带你见见世面,并没有要求你做什么。” 楚星海说道:“义母总说咱家人口多,要多多的赚钱,所以她总是很忙; 可是我觉得义母其实更喜欢当匠人,她与匠人们讨论技艺的时候,总是比处理外面事务时开心得多; 而大哥……爹爹,娘亲,你们知道大哥最喜欢什么?” 楚元和甘来面面相觑。 这个,他们真不知道。 他们都是很简单的人,老大让干啥就干啥,反正是老大带着他们把日子越过越好。 现在,几乎楚家每个人都小有资产,小柔嫂子更是擅于打理财务,不但帮老大在各个州府买下整条街的铺面,还把这些铺面的经营项目与小宝的陆运、水运统筹、搭配和调度得非常协调。 但是,他们还真的没有想过,老大最喜欢干些什么,因为老大很少能有为自己办事的时候。 小宝也是,成天到处跑,家大业大,只看他打理家业,也不知他喜欢做什么。 “你知道?”甘来问。 楚星海:“我知道,大哥喜欢当纨绔!我多帮他分担些,让他能当上纨绔,他肯定高兴!” 楚元、甘来异口同声的质疑:“当纨绔?你是认真的?” 楚星海说:“我在京都等春闱的试题时,有天去大哥的‘聚玩堂’看行情,碰到五皇子和六皇子了; 五皇子很担心开采沃斯玉的事情会落到他头上,因为四皇子把差事办砸了; 六皇子安慰他说没关系,还有二皇子呢,轮不到他; 可五皇子说,二皇子说过,大哥在宫里住时曾说‘天下那么大,我想去转转!美食那么多,我想吃个遍!’让他很向往; 说二皇子让人把四皇子关扑玉石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让皇家大失颜面,皇上很生气,不但处置四皇子,也让二皇子和他母妃都禁足; 说二皇子争储位的机会不大了,他现在与大哥想法一致,只想四处游玩; 你们知道吗,他们还说,大哥特别希望有个兄长去赚钱养家,然后他就可以当纨绔了; 大哥确实太累了,义母更是累,我想让她们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甘来没想到自己这个简单的人能生出不简单的儿子,不由赞道:“好儿子!你在做我和你爹一直想做却做不好的事情,娘支持你!” “胡说八道!”小宝踏进门:“我那是忽悠皇子们的,你也信!” 小宝是看到楚星海这屋还亮着灯盏,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却听见弟弟这么为他着想的话,心里柔软得不行。 当他奋力地为娘亲、为楚家撑起保护网的时候,竟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想为他也撑起一个保护网,怎能让他不感动? “大哥想培养你当纨绔,当有学问、有见识、光宗耀祖的纨绔,”小宝说道:“你不是为了谁而活着,你要为自己的梦想活着; 干自己想干的事,无论想干什么,只要是正道,就一门心思去做,做到极致,你就是成功的人!” 楚元在旁边看着两个孩子,又转眼看看甘来,仰起头、闭上眼,在心中说:“姐,我过得很好、很幸福,我把你那份幸福也过出来了,你看见了吗?” 门外,楚清默默转身,走了。 她得去厨房,给这些可爱的人儿预备点儿好吃的,让他们明儿一早就能吃上。 “姐,你咋来了?”厨房里,张二妮正在往一个大碗里倒醋,“咕咚咕咚”的,见楚清进来,还有些慌乱,都倒洒了。 旁边秋生媳妇赶紧接过醋坛子放好,然后用手指把洒到案台上的醋液拨到大碗里,又嘬了嘬手指,才拿过抹布擦案台。 “那点儿就不要了,酸不酸哪傻孩子!”楚清说道。 “现在什么都不好买,又贵,不能浪费!”秋生媳妇说。 “怨我……唉,坛子太大,没控制好。”张二妮说道,有些脸红。 “娘,”秋生媳妇插话道:“你就别瞒着婶子了。” 张二妮马上白了儿媳妇一眼:“多嘴!什么瞒不瞒的!” 楚清一看,这是有事情啊,便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秋生媳妇不顾婆母阻拦,说道:“婶子,能不能弄到酸梅?我婆婆害喜呢!” 楚清:“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凉拌酸芒果 不是说秋生媳妇害喜吗?怎么变成张二妮了? “二妮?”楚清瞪大眼睛看张二妮:比以前是胖不少,苹果脸本就显胖,如今这苹果好像又扩大了些,连眼角皱纹都快抻平了。 本以为是家境改善了,中年发福,现在看来…… “恭喜呀!几个月了?”楚清握着张二妮的手,把她扶到一边的小凳上坐着。 能害喜,自然月份不大。 “两个多月。”张二妮脸更红了。 “哟,”楚清说道:“那你不早说!我就说给你派几个人去照顾,还不让!这次可别拒绝了,回头让赵敏和公孙绿萼去帮你们; 哎……不对呀,那你们婆媳俩岂不是一個月份的?” 楚清说着说着就反应过来了,秋生媳妇也是怀孕两个多月。 “这……嗯,是呢。”张二妮的苹果脸,红成枣子色了。 不过,女人怀孕本是喜事,可有一怕——怕别人怀疑怀孕的“根源”。 张二妮说:“秋生这不是春闱入榜准备参加殿试嘛,他爹特意请假回来上京陪着,就是那阵儿……” “噢噢噢噢!我懂,我懂!”楚清忙不迭说道。 秋生获得功名,全家高兴嘛,高兴还不得有庆祝的办法?全家有全家的方式,小家有小家的方式,只不过,小家方式相同了呗。 婆婆和儿媳妇同时怀孕,说出来可能不好意思,难怪张二妮一直瞒着。 张二妮脸红得快滴出血,急忙转移话题:“不用派人给我们,又不是没生过,我有经验呢,咱可不是什么娇贵人儿,艳梅有我照顾就够了。” 楚清知道张二妮是不好意思,可不好意思也得有人照顾啊,她自己怀孕,还要照顾同样怀孕的儿媳妇,照顾得过来嘛! 张二妮虽是二胎,可已经四十岁了,是高龄孕妇,高龄约等于高危,得有人多加照顾才行。 “听我的!你生过是生过,可岁数也不小了,得好生养着,不然艳梅都不够操心你的。”楚清看了一眼秋生媳妇说道。 秋生媳妇虽也红了脸,却连连点头:“婶子说得对!” 随即不忘继续刚才的要求:“婶子,能不能弄点儿酸梅?我娘害喜比我严重,家里带的酸菜早就吃完了,路上买的酸梅很好吃,可娘都省着给我吃,她只喝醋……” 这婆媳俩,原本在路上以为是晕船而呕吐,便改走陆路,可不见好,请大夫把了脉才知是怀孕。 当婆婆的还不好意思说,又惦记着省钱,买酸零嘴只肯买一份给儿媳吃,自己全靠生吃家里带出的酸菜。 艳梅从腰里掏出块帕子,里面包着一锭五两的银锭,交给楚清说道:“婶子,城里我们转遍了,寻不到卖酸梅的,估计就算有,也该很贵,您先买五两银的,有多少算多少。” 五两银子,这才寻常人家可是大钱,即便是大富之家,也是闺阁小姐一个月的月银。 五两银子买酸梅,又是在酸梅产地,按往年,能买一车。 可今年却怎么也寻不到。 楚清也逛过永安府的商业街,铺面不算少,但是由于在大宣最南端,过于偏远,府城的商业街都赶不上临洋县的行情。 尤其是去年底遭灾,大量店铺都关门出兑,商业街如今萧条得很,凡是还在继续营业的,营业额也基本来自永安公府的采买。 不过楚清还真不知道酸梅的行情,她又不吃。 楚清推回艳梅的钱:“傻姑娘,银子收好,回头孩子生下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在婶子家,还能让伱们出钱?” 艳梅固执地要塞钱给楚清:“婶子,已经够打扰您的……” 楚清对张二妮笑道:“二妮,管管她!” 张二妮不好意思地说:“姐,你说也是怪了,在路上我也不觉得有多想吃酸,现在闲下来了,反倒馋得不行,我生秋生那年都不这样。” 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五六岁,却依旧喊自己为“姐”的张二妮,楚清依然像当年一样给足她依赖感:“别害羞,有啥害羞的! 这可是大喜事!一般人想这个岁数要二胎还要不来呢!这说明咱身体好! 酸梅的事儿你放心,交给我,保证给你们供应足!” 秋生媳妇,艳梅,闻言放了心,便又垂下头,不声不响,就像刚来的时候一样。 楚清瞧着就替张二妮高兴。 张二妮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以前在婆家被妯娌们欺负,生忍着,唯一一次反抗,还是为了楚清。 那时候楚清因为村民欺负小宝,把所有人都辞退,张二妮的两个妯娌让她与楚清说情,还想上工,张二妮没答应。 眼下看秋生媳妇,表面上和张二妮一样不声不响,骨子却是个胆大的,该说的话一句不少说,该争取的会坚持争取。 有这样的儿媳妇帮衬,张二妮以后会更省心。 大半夜没地方买酸梅,要买,也得等到明天,但眼下,有楚清在,就不能让张二妮喝醋。 怀孕又不是必须吃酸梅才能解恶心。 楚清找黄蓉要了一筐青芒果、一筐酸角,让公孙绿萼和赵敏帮着用推车推来。 这都是从my world海岛那边运过来的,因为楚清爱吃。 不过海上远途行船,有时遇到天气不好,很耽误时间,所以运的都是青芒果,放放就能熟透。 现下,青芒果正是酸的时候,楚清给切成条,让张二妮试试,果真,张二妮连连点头:“姐,好吃!真好吃!” 艳梅吃着也好,但觉得太酸。 楚清就给撒上些辣椒粉和盐末,让她再试试,结果,这加了料的,让艳梅吃得停不下嘴。 楚清让艳梅抱着一大盘凉拌酸芒果回去吃,顺便让赵敏和公孙绿萼把芒果和酸角都帮着送去,自己转回头陪张二妮说说话。 楚清怪她不该将就:“家里这么多人呢,你随便吩咐谁还不能给你弄点合口的吃食?非得对付着?” 张二妮一边享受青芒果,一边说道:“姐,永安府现在不景气,你一天忙得脚不沾地,我看着怪心疼,不想让你费心。” 这就是永安府的现状。 纵使楚清腰缠万贯,却无法满足物质需求,因为要啥没啥,有钱也买不到。 府城都这样,秋生那边新规划出的幸福县就更是如此,这也是楚清把张二妮婆媳留下的原因。 百废待兴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皇帝不快乐 本地有酸梅,本地也有芒果,都是野生,数量还不少。 少的是采集的人。 在这个世界,一场天灾或战乱,就可以让无数生命消失。 用永安府本地人的话说:“昨中午还一桌吃饭的人,如今只剩我一个。” 消失的生命再也回不来,即使楚清从别处迁徙过来大量人口,也再不是从前那些人。 不过没关系,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日子怎么过,不分对和错,只看快乐不快乐 戚知府很不快乐。 他刚刚好声好气打发走永安公府的小厮,那小厮三天内来了五次,每次就两件事,第一件:询问何时给报销粮款;第二件:送上一叠账单要求签字。 永安公府邸得建,永安公目前自己掏钱,由府衙督建,每一笔费用,永安公都记了账,记一笔,要求府衙签字和盖章一笔。 总之,永安公天天派人追着府衙还钱。 皇帝也很不快乐。 他刚刚摔了一个碧玉的点心盘子。 刚才他很生气,一气之下抓起玻璃茶壶就要摔,即将脱手的那一刻,看着晶莹透亮的玻璃壶就有些舍不得,于是就换手,把点心盘子给摔了。 这下更生气了,也更郁闷了。 玻璃器皿再贵,也是能制造出来的;可碧玉,却是凝结天地精华而出,不可复制、不可再生。 对于皇帝打碎的东西,李公公向来亲自收拾,都不敢假他人之手。 皇帝用的都是宫里最好的东西,就说这碧玉盘子,是先皇时期,东伦国从沃斯国买来,进贡给先皇的。 通身颜色浓郁沉稳,迎着光看,绿中透翠、沁人心脾。 过去曾输于羊脂白玉,可自打楚清给弄回大量白玉及青玉后,这浓重的碧玉反而显得更为珍稀。 如今碧玉盘子碎掉,使得宫里为数不多的沃斯碧玉又少了一個,真是让人心疼。 这些碎掉的玉块,李公公一边捡拾一边拼凑,力争拼出整个盘子的模样,确保不会缺少任何一块。 碧玉碎了也是碧玉,不是垃圾,拿回内务府能修补就修补,不能修补,便重新打磨,或许可以成为一套镶嵌碧玉的头面首饰,也可以是某条腰带上的扣饰。 李公公趴在地上,尽量快速收拾,可想一块不少,就很是需要时间,于是皇帝更加心烦。 各地奏折都在要钱,如今,不但永安府也跟着上奏折要钱,更是有永安公亲笔信,让皇帝给报销粮款! 都是一群讨债鬼! 皇帝就觉得自己这皇帝当的,窝囊!憋屈!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被人逼债的皇帝了吧?! 以前还有楚清年年给最起码百万两的进项,如今不但没有了,反倒还要上钱了! 那个沃斯玉更是,楚清挖了一年多,一出“谋反嫌疑”就给搁置大半年,之后四皇子倒是带队去挖了,那点收成,比为开采玉石花出去的钱也没多多少。 真是一处不顺,处处不顺。 这还都不算气人,今天让皇帝摔盘子的,是各地奏折中都提到的另一件事——永安公的商队,“帮”他们剿匪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各州府都有爆炸声响起,然后第二天早上,衙门门口都出现成串成堆的山匪。 成串的都是还有气的,身上的伤或轻或重;成堆的,都是断气儿的,一横一竖堆得规规矩矩,像是柴火垛。 审问时都不用上刑,能喘气儿的直接招供。 不然呢?等着被堆成柴火垛? 在录口供之前还要汇报句:“永安公说,剿匪的花销要记得在十日之内送到永安府,账单在小人怀里。” 一个折子这样写就罢了,几乎大半个南方州府都这样写,说明什么?说明永安公有同步推进战事的能力! 那是……造反的能力。 怒是其次,惊,才是本质! 皇帝眼睛随着李公公捡拾碎玉块的动作移动,眼轮匝肌却不受控制地抽搐。 李公公收拾好起身,偷瞄一眼皇帝,想看看皇帝是否还在盛怒中,以判断要不要找个妃子过来调解下气氛,却正对上皇帝跳动的眼袋和震动的瞳孔——“哗啦”! 兜在袍摆中刚捡好的碎块又掉地上了。 **************** 蒙原府。 云迷晓日山头闇,风落春梅水面香。 三天了,楚清的信被皇帝翻来覆去、连看带拍、几欲破碎的时候,楚清正带着小宝和楚星海在船上快乐地开炮。 炮轰“水匪”。 楚家的船队,如今不止在内河运输,更是从海岛那边新调来不少中型船只在沿海一带巡游。 相比陆路走直线,沿海行船似乎绕远,可速度反倒比陆路快得多。 而且,不需要每个渡口、城关都停下检查、缴费,真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每到一个沿海州府,便从入海口进入内河,收集好所需物资,再分批转运回去。 楚家物流,经海路形成自循环运输体系,一方面把物资运送至永安府,一方面运送至海岛,忙得不亦乐乎。 楚清这趟出来,便是把海岛的青芒果、红薯粉往北边运,再筹集米面粮油往海岛和永安府运。 在内地,朝廷靠车马、漕船费时费力地进行南北物资交换的时候,楚家已经趁着海路尚未规划的机会,发展海路运输,狠狠地吸金。 楚清还要沿途寻找适合建港口的位置,让自家船队有停靠、修整的地方。 与晨光一起四射的,是楚家人的万丈雄心。 站在船头,楚清放声歌唱: “别让乌云遮住了天空的蓝, 别让命运折返没桨的船, 别让黑夜都落在你的臂弯, 让我来与你作伴……” “砰!”小宝放上一炮:“爽!” 娘亲已经好多年没有唱歌了。 小宝的印象中,在楚家初具规模后,不停地遭遇暗杀、倾轧、诋毁,娘亲的官途也是一步三个坎,磕磕绊绊、胆战心惊。 娘亲从刚开始时的快乐歌唱,到后来默然不语,是环境对娘亲的压迫使然。 在孟懂的印象里,妈妈从未大声唱歌,尤其不曾当众唱,但在家中,做家务时总会轻声哼唱,与自己做手工时也会。 可到了自己年级越高而成绩越差时,再没有听到娘亲的歌声。 那是对儿子的前途担忧使然。 可现在,娘亲在放声高歌,似乎两世郁气一起发泄,小宝配合,也跟着唱:“一去不返的我们啊, 就肆意地追逐吧, 有你目送就不算落单, 每当我悲伤过, 也被暴雨淋过, 泥泞开出花朵, 就让它生长着……” “砰!”又一炮,楚星海干的,他大喊:“赏!” 楚清:“……” 小宝:“……” 人家喊的是“爽”啊,小海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急也白急 炮声还在轰隆,但不密集,东一声西一声,有一下没一下的,警告的成分很大。 海边有被震碎的渔船,还有不少渔民模样的人慌不择路地在沙滩上奔跑呼号:“跑啊!那是楚家的船!” 小宝开炮很有技巧,看到远处有争端,便炮口朝天,减少射程,让炮弹在他们附近炸开,海水铺天盖地地溅起,再狠狠砸在他们身上。 或是海水冲击得渔船相互撞击、破碎,人都掀起到海里。 蒙原府的不少渔民看楚家大量收购生蚝,如今变得很有干劲,而且只要攒够一定数量,便自己行船往临近收购点送货。 可是,想不劳而获的人也很多,他们会相互打劫,然后自己去送货,把钱赚到自己手里。 这些人中,有流民,更多的却是渔民自己。 因为一到海里,就没了界限,管它是哪个县哪个村的渔民,谁的收获多,打劫了便是。 渔民天不亮就出来,坐船寻找生蚝多的地方挖,而那些贪婪的渔民则是划船沿着海边巡回,看到有装船的就上去抢。 生蚝一般都附着在海边的石头上,密密麻麻的,附近的采完了,就驾船往远处去采。 越远,便越利于抢劫,因为你都不知道被谁抢了,想告都没地方告去。 小宝一般看到这样的情况就直接炮轰,给吓跑了算,因为这一带渔民最“野蛮”,今天被抢的,也许就是前天抢人的, 毕竟海里可分不出地界,谁管你是哪村哪县的,现在生蚝行情好,再过段日子,天一热就过季了,味道不好不说,采来还容易腐烂。 趁现在再赚几天好钱,不然就得等到秋天了。 没听说南边的生蚝已经过季了么。 “没工夫给他们断官司!”小宝说道。 这是打算堵住楚清责怪的话,生怕楚清批评他不分敌我、胡乱放炮。 楚清倒是没打算批评,可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宝:“你……串台了?” 小宝变声了! 很突然,和楚清印象中变声根本不是一回事。 楚清以为男孩子变声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声音会慢慢变粗、低沉,可小宝不是。 刚才他大喊“爽”的时候,楚清听着就有些嘶哑,以为他是突然喊叫声、音劈叉,没在意。 楚星海听着是“赏”,以为大哥要给义母的歌声打赏,也跟乱喊。 可现在一听小宝说话,给楚清吓住了:怎么突然就浑厚了,一点过渡都没有? 小宝也愣了:“我……” 清了清嗓子,小宝试图再次发生:“啊、啊、啊,呓、呓、呓,啊呓……” 然后楚星海就笑翻了:“大哥你……” 小宝的声音,一声粗、一声细,时不时还断掉半截声音,细的时候还有些像感冒,粗的时候就锯木头,不但粗,还咔咔啦啦的。 真是串台了!这哪里是变声,简直是要变身好不好! *************** 皇宫。 “退朝吧,温大人留下。”皇帝没精打采结束今天的朝会,点名工部尚书温炳铨,让跟着去御书房。 其他朝官有序退下,把站着不走、在柱子边面向龙位眼巴巴、直勾勾冲皇帝放电的胡恒秋显得很突兀。 胡恒秋向来是朝会能不来就不来、即便来了也躲在柱子后溜号,今天如此迫切和积极,皇帝想装着看不见都不行。 皇帝:“……胡大人也留下!” 随皇帝去御书房,不是三個人直接进屋就说正事儿,而是臣子从偏殿方向去御书房,站在外间候着;皇帝则有专门通道直达,先进里间更衣、放水,然后再喝点儿茶。 若皇帝此时腹内空虚,还可能再吃块小点心。 这不是皇帝不务正业,而是皇帝也需要一个转换思维,理清思路的时间,再有,就是人有三急,皇帝需要放水,臣子也需要。 所以胡恒秋和温炳铨以最快的速度在偏殿排空膀胱压力,都顾不上好好抖抖,就紧忙去御书房外间候着。 皇帝就从容得多,他龙袍已经褪下,只着里衣松快松快身体,李公公用温热的帕子帮忙给皇帝擦一擦脖颈和前心。 天气开始变热,加上心里有事,皇帝容易出汗,不舒服。 上边有李公公帮忙擦汗,下边有小太监端着赤金夜壶、扶着龙根帮忙放水,皇帝总算觉得清爽了些。 “凌海,胡常丰今天怎么这么积极?”皇帝问道。 也就是随口一问,李公公却一头黑线——您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 想是这么想,可给他吃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回话,李公公说道:“老奴琢磨,应是永安公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现在皇帝听到“永安公”三个字就头疼——朕让你永远安分,不知道嘛? “哼,”皇帝轻哼:“一天天的,净出幺蛾子!” 李公公在心里给自己擦了擦汗:永安公,对不住了,您脸大,兜得住皇上的怒火,老奴可不行。 来到御书房,皇帝免了两位大人的礼,直接令温炳铨进里间,询问道:“你们可弄明白那火炮如何不点火就能发射了?” 温炳铨立时觉得久悬于顶的雷有立即爆炸的趋势,但再怕也得回话:“回皇上,臣亲自带着匠人进行了无数次试验; 虽找到极易产生火星的燧石,却也做不到每次都能击发出火星; 而且,燧石与火药捆在一处,火药包被发射出去的时候,也不能保证让燧石受到撞击,进而产生火星。” 不敢直接说工部做不到,只能说说“我们在努力”了。 不管怎么说,从明火点燃,到燧石击发,工部也算有了进步。 皇帝不由气道:“工部一百多人都是废物吗?!” 这骂的,工部官员、吏员全成废物了,倒是没包括工匠。 温炳铨不敢接茬,只说:“永安公天赋异禀,非常人可及,只盼着黄侍郎能够受些教诲,兴许能开辟思路。” “永安公天赋异禀”——永安公是老天照应,天天给饼吃,我等凡人不可比。 “黄侍郎受些教诲”——黄侍郎他爹跟永安公关系熟稔,没准尝过永安公的饼。 “兴许能开辟思路”——也兴许不能,万一永安公连饼渣子都不给呢?谁家有好吃的给外人留? 所以说工部尚书这位置,温炳铨能顺利补位,而不是等着皇帝给空降,必然是足够圆滑的。 只是,现在温炳铨深刻体会到郑春秋当年的如坐针毡——只要有永安公珠玉在前,工部尚书的位置,谁坐谁扎屁股!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绝对资格 温炳铨的话虽然说得周全,可在皇帝面前啥也不是:“你是说,你们整个工部抵不上一个永安公?那不如让永安公来做工部尚书好了!” 温炳铨伸手在额头上擦了擦,做出诚惶诚恐的姿态,心中却不甚在意——您都把永安公弄到流配之地了,可能让她掌实权、担实职?! 不过是放放嘴炮,自我解嘲罢了。 可惜,温炳铨做出的诚惶诚恐姿态,马上就被落实,变成真的惶恐——御书房外间,还在等待的胡恒秋正问道:“李侍郎可是有急事?” 工部右侍郎李进在外间等候,面带急色,很是明显:“胡大人也在?是黄侍郎的信到了,我怕尚书大人着急,赶着送来。” 李进就等着黄照贤这个左侍郎铩羽而归呢,如今有信来,他比尚书大人都着急知道内情。 所以直接把信送到御书房,让书信内容曝光,免得尚书大人有什么应对之举,自己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只等着上官给分配任务,太被动了。 只要黄照贤那边没有进展,自己又在此处候着,当着皇上的面,温大人还不得马上让自己去接手与永安公接洽的任务?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假,但是有准备的人也可以自己创造机会嘛! 皇帝把李进宣进御书房,温炳铨自然是等着皇帝看完信再接过来自己看。 信上内容不出皇帝意外,因为几天前楚清的信中就说明白了:合作,加盟。 黄侍郎并不能白得楚清的技艺,花钱也买不到,除非让朝廷楚清开個书坊,楚清会让他们在书坊里跟着学习,这叫“自愿加盟”。 占便宜占到皇帝头上,楚清还是自己写信告诉皇帝的,这一比,就看出黄照贤的不足了。 他都不敢把与楚清相谈的原话写上,还尽量委婉呢。 让朝廷给楚清开书坊,真正占朝廷便宜的地方在于,以后楚清可以轻易得到书籍刊印、和发行资格。 大宣负责籍刊印发行的出版社,有三种:国子监、公使库、民间书坊。 国子监,作为“皇家出版社”,出版物包括科举材、考试试卷,还有就是儒家思想的经典书籍以及史书、医书等。 制定出版物的最高决策者是皇帝,只有皇帝才可以确定选题,并担任总编辑。 公使库,是地方政府管理公务经费的机构,并非专业出版社,但他们有资格,他们出版书籍是为了赚外快。 民间书坊,其主人多是手工业主,以雇佣劳动制度来管理工人,将生产与销售一体化。 他们所出版发行的书籍内容范围非常广,除了经史子集,这些还有许多民间流行书籍。 就是说正经书和闲书都有。 但是。 什么事儿一旦有了“但是”,才能显得与众不同。 民间书坊若想出版发行刊物,必须经过专门机构审查,就是说,他们要通过本地州府官员审核过,才予以刊印和发行。 这么做,一是为了杜绝非法出版物,二则是保护版权、严防盗版。 所以说,同样是大宣的商人,干文化产业的商人总是高其他行业商人一等。 不是因为他们有学问,而是他们需要经常与政府官员打交道,认识的官员多,并且名义高尚。 楚清让朝廷加盟她的书坊,就等于间接取得全部书籍的发行资格,她甚至有资格发行国子监刊发的书籍。 同时楚家在各地的书坊刊印书籍时,也无需经过当地官府审核,因为人家已经在朝廷都挂了号,朝廷让印,你敢不让? 别说不用给当地官府行贿,没准儿官府还要行贿楚家书坊呢。 用彩色印刷的技术,换取一个书坊是小便宜,在京都开多少书坊楚家也开得起,咱家不差钱儿。 但取得更大的发行资格,才是真正目的。 楚清要把小宝打造成读书人中的“无冕之王”,接下来她会把经过小宝修改的儿童读物绘本、已经为成年人扫盲的《生活常用字》,以小宝的名义进行刊印发行。 人活一世,总得留个印迹,楚清想让儿子,在这个世界受人崇拜! 所以,她需要教育类书籍的出版资格,要绝对资格,不容置疑的资格,那就必须是国家级出版资格。 工部尚书温炳铨看过信后,转手递给右侍郎李进。 李进一看,瞬间浑身热血翻腾——黄照贤去了等于白去,啥也没干成,就这条件谁能答应?他李进的机会,来了! 可皇帝却未置一词。 就连温尚书请皇帝做出明示,皇帝也只说了句:“朕知了,此事先放一放。” 黄照贤给工部去的信,自然没有楚清的加急信快,皇帝几天前就知道内容了,故而今日见到黄照贤的信,并没有多大反应。 更没有觉得黄照贤无能。 若没有楚清那封信,以今天皇帝的忧心,和温炳铨汇报的所谓“进展”,皇帝可能一腔怒火都发在黄照贤头上,停职自省或贬官降职都有可能。 但楚清提前给皇帝去信,就是为了给黄照贤脱责。 楚清不想再让皇帝白占便宜是必须的,但也不想让黄照贤背锅,毕竟那是黄忠的儿子,也没有得罪自己。 就算得罪自己,她也依然会照拂一二。 不冲别人,就冲黄老爷子的面子。 于是,李进一万句自荐的话,就生生憋在肚子里,憋得他脸色宛如便秘。 这件事皇帝确实不甚着急,因为有让他更为焦虑的事情,因此才把工部尚书留下。 各地奏报都有说楚家商队沿途剿匪之事,而且每次剿匪,不是手雷就是炮,轰轰烈烈真热闹。 这是最让皇帝心慌的。 如果楚清用火炮开路,沿途收编山匪呢?然后再裹挟吃不起饭的百姓呢? 就凭每个州府守备军那万八千人,就算大府、有几万守备军,能控制住全府数十万百姓? 这种实力,有哪个皇帝不忌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打呼噜! 楚清信里也提过朝廷可以租用她的炮剿匪,但也只是一说而已,皇帝能信? 你楚清若真忠君爱国,因何不把你的火炮献给朝廷? 所以他才急着把工部尚书叫来,询问工部对火器的研究有何进展。 嗯,听到了,进展有没?有,但约等于无。 若楚清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必得叹上一句:皇帝还是太贪心了。 火炮明火点燃发射,这在楚清那个世界也是经历了五六百年才过渡到撞击式发射,又过了一百年才出现击发药,以及撞针击发的点火方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大宣的工部,从明火到燧石这个转换,虽然尚未成功,但在楚清看来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进步了。 其实在皇帝心里也是。 若没有楚清的炮,皇帝怕是要大肆褒奖工部的发明,可现在…… “你们……”皇帝看着温炳铨,骂也不是、夸也不是,一口郁气难以发泄:“永安公的火炮都替朕剿上匪了!” 皇帝的气闷在胸中,李进的气憋在肚子里,反正都是上下不通气。 李公公提醒道:“皇上,胡大人还在外面候着哪。” “他什么事儿啊?”皇帝没好气的问道,他把胡恒秋给忘了。 “他……呃……胡大人有公文上呈。”李公公答道。 他也不知能不能明说胡恒秋手里拿的是楚清的信,只好模糊回话。 “公文……”皇帝回了神,对温炳铨等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温炳铨这次是真抹汗了,工部一二三把手,全都没得好脸色! 温炳铨和李进匆匆施礼,准备退出御书房,又听皇帝重重的语气:“工部还得再抓紧些!” …… 看到工部两个高层狼狈退出御书房,胡恒秋不敢等通传,急急往里走去。 皇帝那脾气,最喜欢跟亲近的人撒火,不信?看看李公公见到胡恒秋时大松一口气的神情就知道了。 李公公无比庆幸胡恒秋与自己不是同行,否则,都是内侍身份,面对皇帝心里那些朝堂之事,内侍无权参与,咋为皇帝分忧?不都得当出气筒? 朝堂政事,自该臣子分忧,胡恒秋,你好自为之吧,若是皇帝允许,本总管倒是可以帮你上盏好茶——谁让你也是皇上亲近的人呢。 “皇上,臣一早刚要出门就收到永安公的加急件,臣不敢耽搁,给带来了,只是没想到温大人有事禀告,只好拖到现在。”胡恒秋一进来就把信奉到皇帝眼皮底下。 他可不敢说皇帝:你明明看我很急,却偏要先见工部尚书,拖到现在也是怪伱自己。 这么些年了,以前楚清送到密侦司的公文也好、书信也好,胡恒秋还能拆了先看,然后再禀报皇帝,现在,不敢! 不是现在才不敢的,自打楚清第一次立下军令状要自筹粮草去前线退敌,就不敢了。 那娘们儿,虎啊! “皇上,信里说什么了?可有臣需要做的事情?”胡恒秋见皇帝一目十行地看,眼见都看到最后一页的下方了,才敢出声发问。 “哼!”皇帝冷哼一声,把信甩给胡恒秋:“拿去自己看!” 这一甩,信纸都甩到地上了,胡恒秋赶紧去捡,一边捡一边在心里唠叨:“肯定不是好内容了!可您跟我摆脸色也没用啊! 是,楚清名义上还是我密侦司的副千户,可啥时候我能管着她了?别说我,您现在不也管不了嘛!” 这么想着,不由得心里又有些愤愤:“就会跟我发邪火,有本事你跟永安公较劲去啊!”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君权神授,不可妄议,所以这句怨言刚在心中闪过,胡恒秋便连忙给擦掉,转而抱怨起楚清来: “楚清啊楚清,这些年我对你也不薄啊! 你咋总给我惹祸呢? 我为你都被皇上骂了多少次了? 你行行好吧,我白头发都出来了,都为你操心操的,为我媳妇儿我都没这么操心过!”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简直是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更是委屈得很,捡起信,也没站起来,就蹲在地上看。 蹲着看……可怜巴巴的……像极了拉不出屎还占茅坑的样子。 “嘶!”看着看着,胡恒秋就吸了口凉气,跟牙疼似的。 信上面写的什么? 信上说,上次的信里没有说明楚家迫击炮的租金价格,这次补上——每门炮和炮手整体出租,租金每天一百两银,限发两枚炮弹,如需多发,每枚炮弹五十两。 还说,当时楚家一直在等皇帝下旨给定价格,因为楚家做好了听候朝廷差遣、帮忙剿匪的打算,准备等皇上给定个明确价格。 谁知楚家商队经过淞江府某县时,遭遇一伙匪徒堵路,劫货劫财,楚家人直接开一炮给轰散了。 结果县衙派人接洽,说想求楚家人帮忙去山里剿匪,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落草,到处做恶,纠众绑抢,屡拒官兵,衙门那点人力缉拿不过来。 楚家当时不得不临时给定了价。 虽然家里小子们不知道炮弹的成本、把价格给定低了,那点儿价格只能勉强保本;但既然话已出口,就不好随意改动,所以赶紧写信报备一声。 哎哟! 一天一百两银子,只管两炮,要是不够用,还得每颗炮弹花五十两银子去买! “想钱想疯了吧!” 胡恒秋都蹲不住了,“嚯”地就要起身,结果,脚麻了,起猛了,差点没摔一跟头。 “瞧你那点儿出息!”皇帝轻斥。 胡恒秋这副表现,倒是让皇帝胸中郁气消散了些。 人哪,总是看到别人比自己还不顺心,才能心理平衡。 “起来吧,边上坐着!”皇帝说道:“蹲地上像什么样子!” 看,小小表演一下,就获得皇帝的体贴,给赐座,这才是真正的“你高兴就好”。 像楚清这种信,皇帝都没法回信,因为不知道该对她采取什么态度。 既然信送到了、皇帝也没什么下文,胡恒秋小意陪皇帝骂了楚清一阵子也就回去了。 皇帝都没留他吃饭。 胡恒秋发现,只要楚清一来信,他这一天就跟渡劫似的,难过得很。 午饭时,押司胡图过来告诉说,胡恒秋夫人给送饭来了。 自打去年底“八风”带来灾难后,为赈济灾区,各部门食堂都缩减经费,因而伙食寡淡得很。 别的部门还好,到点就能下值,回家按时吃饭,那么中午那顿寡淡就寡淡了,回家能吃上好的。 可像密侦司就不行了,尤其是胡恒秋,没事儿总得往皇帝那儿跑,下班也不及时,所以胡夫人时不时会让小厮在午休时给送点儿可口饭食,免得支撑不住一天的消耗。 今天怎么夫人亲自给送饭来了?难道家里出什么事了?胡恒秋一路小跑去迎接媳妇。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胡夫人(一) “今儿给你改善伙食!”胡夫人一见面就说道:“看看,都是你爱吃的,刚从青瓦台打包,热乎着呢!” 胡恒秋赶紧接过食盒,看看夫人脸色,挺好,还捯饬得挺漂亮,能捯饬,说明心情好,那家里就没大事儿。 于是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你用我那打折卡没?青瓦台可贵着呢!” 第二句则是抱怨:“不年不节的,花这钱干嘛?七折也不便宜!” 第三句才是:“夫人怎还亲自送饭?可别累着!” 胡夫人说道:“你们司里,没了永安公给的那份进项,伙食比哪个部都差,让你们得罪她,活该!” 胡恒秋:“……” 那是我得罪的嘛,胡恒秋可不服气了呢,但他不敢说出来,一是不敢说皇帝坏话,二则是不敢得罪媳妇。 现在媳妇脾气可大了,动不动就生气,弹琴也哄不好。 不过今天胡夫人很高兴:“给你看个东西。” 胡恒秋把夫人领进自己的办公间里间,门一关:“夫人,今天什么日子,为何给我准备礼物?” 说着就准备抱抱媳妇。 别看老夫老妻,胡恒秋对媳妇可是永远相爱如初。 谁知胡夫人却一把推开丈夫,还有点嫌弃地说道:“别给我压坏了!” 胡恒秋紧盯胡夫人的胸和肚子:“压坏了?我又要当爹了?” 是啊,抱抱都怕压,定是有喜了吧,肚子是儿子的住房,胸是儿子的饭碗,肯定怕压啊! 哎哟,一把年纪了,可能吗? 男子的生育能力自不必说,六十岁照样可以,可女子过了四十岁而受孕就很难了,难道说……胡恒秋有些激动,更是期盼。 胡夫人恼怒,狠狠一个小拳拳捶在胡恒秋胸口:“想什么哪!这辈子跟了伱,除了生孩子就没干别的事儿!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個什么?啊? 四儿二女,我都快成猪了,我嫁的的是猪吗?你说!你还想怎样? 再生,你还养得起吗!” 养不起。 养孩子可不止穿衣吃饭这点开销,想到聘礼和嫁妆,胡恒秋瞬间冷静:“夫人教训得是!” 现在媳妇是越来越难娶,尤其在京都,对男方要求实在是高,要有房有车有房车,还得有个有权势的公公和有家世的婆婆。 女儿更不好嫁,陪嫁得是聘礼的二到三倍,还得有田有庄有铺面,最好还得有权大势强的岳丈和家世显赫的岳母。 生一个孩子是背一世的债,生六个孩子,那就妥妥的千秋万载还债人。 打击男人情绪最到位的,通常只有亲媳妇才做得到,胡夫人明显是个中高手。 看到丈夫冷静、自持且乖巧,胡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胡恒秋:“喏,看看,你闺女的陪嫁银子!” “什么陪嫁银子?”胡恒秋莫名其妙接过信封,一边打开一边问,而且情绪明显焦躁:“我闺女要嫁给谁就陪嫁银子? 跟谁就谈婚论嫁了?不是……我闺女才十三,你想……” 说起嫁闺女,是胡恒秋唯一敢跟媳妇翻脸的事情。 大闺女十三,小闺女才十一,怎么就涉及到陪嫁了?胡恒秋有点怒——哪头猪惦记老子家小白菜了这是?! 可还没等他把脾气发出来,信封里一张带着红印的薄薄信纸就拿了出来。 那不是信,而是一张契约——玻璃代销契约。 楚清给胡夫人以出厂价提供大尺寸平板玻璃,在胡夫人的店铺进行销售。 出厂价,还不到销售价的三折,这不等于白送钱给胡家? 玻璃器皿已然天价了,这又大又明亮的平板玻璃,岂不是三十三重天价? 三折价拿货,头半年还可以赊销,这不是白送钱是什么? 胡恒秋仔细看契约,结尾处有楚清的手印和私章,契约双方是楚清和胡夫人,没他胡恒秋什么事儿。 “她这是贿赂我?”胡恒秋嘀咕,眼睛落在“三折”两个字上,眸光发绿。 胡夫人道:“或许也是感念这些年来你帮她也说不定; 你看,洪国公夫人、杜寺卿夫人,吏部宋大人夫人手里都在卖楚家的东西,可赚钱了,这都是曾经帮助过她的人; 还有,听说户部刘尚书的孙女也经营一间胭脂铺子……哎,这都你跟我说的呀,你忘了? 要说贿赂,人家现在需要求你办事吗?” 胡恒秋:“可……可我毕竟是密侦司指挥使。” 胡夫人说道:“人家还永安公呢!” 顿了顿,胡夫人又说:“依我看,人家为了避嫌,特意不与你合作,而是寻到我这里来; 要说贿赂,她找皇上合作岂不更好?贿赂皇上不比贿赂你强? 别太拿指挥使当回事了!” 堂堂一大老爷们儿,被谁瞧不起都行,唯独自己媳妇不行,胡恒秋反驳道:“找皇上?找皇上合作她还赚得到钱? 你以为皇上还能给她多少好处?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堂堂一指挥使至少……” 胡夫人果断打断丈夫的话:“就说咱家老三的聘礼,你准备出多少银子?” 胡恒秋立马又冷静下来:“夫人分析得对!” 都说多子多福,但在胡恒秋这里,是多子多债。 作为皇帝器重的人,干的又是得罪百官的活儿,天天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胡恒秋想搞点儿灰色收入都没机会。 如此,还要在京都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张罗几个儿子的亲事,可想而知经济压力得有多大。 胡夫人知道不是自己打败了丈夫,而是收入打败了丈夫,便安慰道:“好啦,你也别多想,她又用不着求你什么; 这种情况下与咱一起开买卖,那不是贿赂,是情分! 再说了,帮过她的人都有份,说明她是珍惜情分的人,咱也记着她的好,真有什么事,能帮就帮一把,当亲戚处着就是。” 明明是安慰的话,可胡恒秋怎么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呢? 胡恒秋颇为感伤地说:“从她到密侦司报到那天起,我就处处照顾她,一直到今天! 她谁都给好处了,怎么今天才轮到我?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嘿!”胡夫人不耐烦了:“你那羊剪绒的披风哪儿来的?里头还装着银票?” 胡恒秋:“那都哪年的事儿了?再说了,就那么件破披风,还要我替他去皇上跟前美言她那些羊毛袜子! 还有那披风也是比洪国公整整晚了一年才轮到我! 你也别觉得她有多好,哼,你刚才也说了,家家她都给好处了,咋就没我?” 胡夫人气乐了:“家家都有,你没有,那你是不是该反省反省?” 胡恒秋:“我……”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胡夫人(二) 其实胡恒秋挺高兴的。 楚清没因为与皇帝闹翻而疏远他,他就挺知足。 不说能力、不讲身份地位,单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上说,他很欣赏楚清这个人。 做事踏实、务实,谁当她上司,都能从她身上捞取业绩,比如郑春秋,比如自己,再比如,皇帝。 也包括户部,光棉花一项,让多少粮食作物低产区转变成经济作物的高产区?年国库收入又增加多少? 有能力,还不嚣张,尽管受到严重倾轧,依然力求与人为善。 最让胡恒秋欣赏的是,楚清这人不该忍的也绝不忍,那翻起脸来……真真是六亲不认啊。 洪国公有句话算是说到胡恒秋心里——若楚清是男子,定要与她拜把子! 代销楚家的平板玻璃,这是大好事。 把玻璃制成厚薄均匀的平板,在大宣,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在楚家制造玻璃之前,大宣也有叫做玻璃的东西,杂质多、不通透,遇热就炸裂。 虽然能塑形,但想做成均匀的平板却很难。 也不是不能,得像楚清过去那样,弄一块软乎的玻璃坨坨,靠离心力把它甩成圆饼状,虽然这样看起来似乎是平板,但透视起来看什么都是变形的。 楚家的玻璃,不一样,看不出杂质,通透的很,看东西也不变形,而且尺寸都很大,有一尺见方的,也有二尺见方的,不同厚度还可以订制。 既然是大好事,胡夫人怎能让丈夫心里别扭? 胡夫人说道:“别矫情了,就算贿赂,人家也不冲着你,是冲我!” 言外之意:你算哪根葱。 胡恒秋更气了,跟牛鼻子一样呼哧呼哧的。 这绝对就是矫情。 “咱说心里话,”胡夫人带着丈夫坐到桌边:“以前她是你的下属,小来小去的给你些礼物,都是以年礼的形式; 后来她提职了,钱也越赚越多,可也麻烦缠身,那时候她给你送,合适吗?真送了你敢收? 虽然我与她从未见过,但我很欣赏她; 一个孀寡之人,独自带着孩子打拼有多艰难且不说,单说人言可畏,她从来只自己承担,没有半点牵累到伱这个上官不是? 多少人质疑她官路不正,可质疑到你头上没?别说你,洪夫人、宋夫人,都与她交好,说明什么? 说明她从不给人带去麻烦、不让人心里有疙瘩,是不是? 如今人家贵为国公,地位在你之上,纵使于密侦司来说,你依然是她上官,可实际上,以她今天的地位,还需要你关照吗? 需要你关照时她没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不需要你关照时,她想办法给你关照; 你想想,去年刚给老二娶了媳妇,今年又要替老三下聘,咱家正是用钱犯愁的时候,她送来代销契书,你说是为什么? 而且,她把契书送到我这儿,分明是避嫌,也是安我的心,怕我多想; 她能做事如此周到,你还顾虑什么?” 胡恒秋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赞同:“嗯,还真是哈,你不说我都没想到。” 胡恒秋咋能不明白? 他一切的反应,无非是想让妻子别瞎猜忌而已,自己把自己说明白了,不比让他下保证、跪床凳去解释与楚清的男女关系强? 女子清白很重要,可有责任心的丈夫,在妻子跟前的清白也很重要。 胡夫人微笑着白了丈夫一眼,边把食盒层层揭开,把里面的饭食一一取出,边说道“少来!我知你是怕我多心。” 有汤有菜,荤素相间,很是周全。 胡恒秋赶紧伸大拇指点赞:“夫人聪慧,夫人明鉴!” 胡夫人先给丈夫盛好汤递过去,说道:“老夫老妻了,还能不知你心思?不过大可不必。” 胡恒秋接过汤碗,一個劲儿点头:“是,是,倒是我小心眼儿了。” 胡夫人布好菜,陪着丈夫一起吃,一边说道:“当初嫁你之前,我也曾雄心壮志……” 胡恒秋瞪大眼睛张大嘴,一副惊掉下巴的夸张表情。 胡夫人将一块花雕醉鲍鱼塞进他嘴里:“怎么,我就不能雄心壮志了?闭嘴嚼!听着就是!” 胡恒秋便把嘴闭上,细细咀嚼美味,却并未把妻子的话当真。 胡夫人:“我母亲曾说过,北方的土地是黄色的,南方的土地是红色的; 北方人正月十五吃的是元宵,南方人吃的是汤圆; 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东西,不都是土地、不都是汤圆? 可北方的元宵可以炸着吃,南方的汤圆炸着就不好吃; 这是因为不是一样的水土,长出不一样的米; 我母亲还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我们身为女子,只能从娘家的后宅,嫁到婆家的后宅; 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后宅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什么新奇的事物都看不到; 所以我母亲总是让兄长带我出门长见识,说趁着未嫁,还有机会走走看看,等嫁了人,便只能困守后宅……我母亲说……” 胡恒秋瞬间觉得鲍鱼变了味——岳母咋这么能说! 这话可以在心里想,能说出口的只能是:“不至于吧,你嫁给我,我也没让你困在家里啊,想出去逛,我从未拦着嘛!” 胡夫人没有接话,却在心里想道:“一个月也轮不上一回出去,出门也只限于马车和店铺两点一线,那算什么?” 胡夫人继续说道:“我母亲说,女孩子若不努力,会被抓去嫁人的,所以……” “!!!”胡恒秋差点儿噎住:“这是什么话!岳母、岳母大人竟还有这种论调?” 后半句是“女孩子努不努力都得嫁人”,不过看看媳妇脸色,又给咽回去了。 胡夫人不理他,自顾说道:“我母亲让兄长去哪儿都带着我,我当时还嫌累,不愿意跟他见他那些朋友; 听他们说话我还觉得怎么男子的想法都那么奇怪,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那是多好的岁月啊,我竟不珍惜,直到遇见了你……” 胡恒秋乐了:“这才对嘛,遇见我才是你的好岁月!” 胡夫人:“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母亲说得多有道理,原来,女孩子不努力,果真就被抓去嫁人,果真就没了自由!” 胡恒秋:“!!!” 胡夫人:“这些年,我就干了一件事:怀孩子、生孩子、养孩子!” 胡恒秋:“明明是三件事!” 胡夫人:“你闭嘴!就一件事——孩子!” 胡恒秋讪讪:“好吧。” 胡夫人:“要说我与永安公素未谋面也不算对……” 胡恒秋就觉得,女人的心思果真难猜,听听,正说着婚前婚后呢,怎么就扯上别人了? 胡夫人:“那年千秋节,哟,这话说起来小十年了!日子是真经不起过啊……那年宫宴上,我见过一次永安公; 到现在我脑子里永安公的形象,还停留在那一次,真是大气、真是英姿飒爽!” 胡恒秋给媳妇夹一筷子菜:“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胡夫人听话地吃下去,继续说道:“都说她是一个乡下寡妇,可有哪个女子有她那般风姿、那般风骨? 那是千帆阅尽才有的眼神,我看啊,广化寺的住持也比不上她;还有与洪国公一样的……嗯,杀伐之气,对,就是杀伐之气!” 胡恒球眨着小眼睛就不明白——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那次不就是耍了个花枪吗? 倒是这几年才品出来那娘们儿有点儿疯! 胡夫人双手捧心,双眼冒小星星:“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风中英雄叹彷徨,一杆缨枪竖身旁…… 女人哪,还真得多走走、多看看,有了见识才不会被人弹支小曲就给勾走!” 胡恒秋一口汤就呛住了:“夫人,怎么说话哪?什么就一支小曲儿?当年为了能让你看我一眼,我把那支曲子练了三个月!” 胡夫人把筷子拍在桌上:“我是说,这么个一身傲骨之人,能让我疑心你与他的关系?” 胡恒秋感受到深深的鄙视之情:“我不配呗?” 胡夫人:“呸!”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快不过永安公 总有一种人,会被人常常谈论,连两口子说私房话,说的内容都是围绕这个人,比如楚清。 胡恒秋两口子吃着楚清家酒楼的饭,旁边放着楚清的《玻璃代销契约书》,然后谈论楚清的厚道、朴实、雪里送炭、绝渡逢舟、暗室逢灯、涸鱼得水、急公好义、仗义疏财…… 也总有一种人,会常常破坏气氛,连两口子说点私房话的气氛都要破坏,比如胡图。 当然,对胡恒秋来说,那叫救场,叫解围。 作为秘书,嗯,也叫押司,按说胡图的本职工作应该是替胡恒秋整理文书、管理档案,但还有个职责——跑腿、传话。 就在胡恒秋被媳妇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的时候,外间传来敲门声,胡图在外面边敲门边喊:“大人,大人!” 胡恒秋如蒙大赦,跟媳妇儿告假:“夫人,你就坐在里间慢慢吃,不用急,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等等!”胡夫人手速极快地把每个菜都扒拉出一部分,装进空盘子,再放上两团菜叶包饭递给胡恒秋:“外面是胡图吧?估计都还没吃饭,你给他送去!” “哟!”胡恒秋不大情愿地接过来,嘀咕:“你这点倒是与楚清像得很!” 指的是胡夫人对丈夫下属很关照。 心头却在滴血:“青瓦台的菜,贵啊!” 胡图给带来一大摞公函,是各地理事处传来的:“大人,全是关于永安公的!” 各府理事处都汇报了当地的匪患作乱情况,和衙门剿匪情况。 从理事处的汇报看,朝会上讨论的各地奏章所上报的匪患“纠众绑抢、屡拒官兵”,倒也不尽不实。 所谓“纠众绑抢”是真的,但说“屡拒官兵”倒是夸张了,因为各地官衙几乎没几個向守备军请求协助的。 理事处的公函中提到了楚家的剿匪行动,说是真正的剿匪,但只剿自家商队遇上的匪,并不管其余地方的匪患。 清剿匪患应该是各地官衙的事情。 对于小规模匪患,如果衙门捕快人手不足,可以招募乡勇。 但如果匪患规模太大,比如成百上千的人数,当地府县不能自行解决,可向地方守备申请调兵剿匪。 但只要申请外援,比如招募乡勇,官衙就得花钱。 这算是小钱,若请求守备军支援,那可就是大钱了。 理论上请求守备军支援不该有所花费,因为这是守备军的职责。 可实际上,你不给钱,守备不给调兵呀! 他会用各种借口进行推诿,比如兵力都派到什么什么地方剿匪了,你们县来晚了;或者朝廷粮饷不到位,士兵都饿着肚子,哪有力气剿匪,等等。 总之,你不把守备打点好,别想让他给伱派兵。 这说的是府衙,若是某一县内匪患过重,想申请守备军调兵,还得先要向府衙申请,那就还得给知府上点儿“供”。 这谁请得起呀! 于是,在得知楚家商队随便放两炮就把匪徒打跑或者抄了窝,便有个别衙门打起楚家商队的主意。 结果楚家人开价就是一门炮加两颗炮弹,一天租金一百两。 听起来好像比打点守备官便宜,可人家开的那是一天的租金。 别说一个府,单是一个县就不止一处山匪。 从这处跑到那处,光是在路上的时间就不知道得多少。 而且一天之内能不能剿灭一股山匪都不好说,更别提“匪患”。 “匪患”自然规模小不了,更别提具有一定武装力量的盗匪群体。 反正没听说过哪个官衙能在一天之内就剿灭“匪患”的。 一天一百两银子,五天呢?十天呢? 一门炮不够,需要五门、十门炮呢? 一门炮只配两颗炮弹的份额,够干嘛使? 真可谓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也不比打点守备便宜啊! 这些内容,包括楚家开具的价格,各地衙门奏报均不体现,他们只上奏了楚家到处开炮的事实。 只有理事处给汇报上来了。 官府奏报不体现,就说明永安公不支持朝廷剿匪,至少不主动、不积极;但实际情况却是,人家愿意帮忙,只是需要花钱。 各地理事处对楚家商队及火炮动向的记录,并非出于密侦司或皇帝的授意,因为永安公的动向,归永安府理事处进行监视。 但楚家商队大张旗鼓开炮剿匪,甚至把匪徒不论生死,都给扔到官衙门口的做法,不可能不引起重视。 本来从去年底开始,各地治安就不平静,理事处也一直关注官员与盗匪之间是否有勾连,以推测民乱是否有人煽动,有没有造反成分在内。 现下府衙或县衙门口被堆了成串成堆的人或尸体,经审问还与永安公家里商队有关,理事处自然会上报。 这是职责,也是自保。 就算哪个二百五想巴结永安公、把事情瞒下来,首先一个,瞒不住,放炮的动静能小吗?知道的人能少吗? 再一个,永安公都给盗匪怀里揣上信件了,明说都是楚家干的,你再给瞒着,别说巴结永安公,先一个就得治你渎职、瞒报之罪。 所以这种傻事儿不会有人干,永安公也用不着他们巴结。 胡恒秋粗粗浏览一下这些公函,对等待吩咐的胡图说道:“先吃饭,这些不是大事,不着急。” 胡图端着胡夫人给打点的餐食盘子,肚肠早就喧闹不已,真的是饿啊,上官能按时吃饭,下属可不一定啊! 听到胡恒秋说不急,马上就咧嘴乐了:“那就好,那就好,多谢胡大人赏饭!” 胡恒秋是爱妻之人,说道:“这是夫人给你准备的,要谢得谢夫人。” 胡图:“属下感谢胡夫人!大人,您替属下转达下呗。” 胡恒秋也是小气之人,说道:“嗯,这是青瓦台的饭菜,你可认真品味!” 胡图:“!!!” 胡图一手端盘子,一手摸肚子……怀里有楚大人还没当上临洋侯时就给的青瓦台半价卡…… 当时楚大人可是嘱咐过:“别让你家指挥使大人发现!” 哼哼,胡图想,我坚决听楚大人的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皇叔,朕心里憋闷”(一) 胡恒秋拿着那些公函返身回了里间。 胡夫人以为丈夫会直接跟着胡图就走了呢,没想到丈夫又返回来,问道:“不是急事?那接着吃。” 胡恒秋之前趁着媳妇“大放厥词”的功夫,已经吃了八分饱,这一耽误,便也不想再吃,于是道:“我饱了,你吃,我陪着你。” 自打当上指挥使,能陪媳妇的时候越来越少,尤其随着楚清步步高升,他除了本职工作外,又填上一条:陪皇帝解闷。 真烦人哪! 就说,俩男的,动不动腻在一起,真的好吗? 有啥“正事儿”也行,没有,就是听皇帝发牢骚、看皇帝拍桌子! 天天接收皇帝的情绪垃圾,你给升官发财也行,没有! 你发完牢骚,哼哼唧唧回后宫了,一堆媳妇儿对你翘首以盼,我哪?我媳妇在家独守空房,我在你偏殿独守空房! 胡夫人吃饭一向慢条斯理,现在有丈夫在旁边陪着,难得的相聚时光,高兴,便忍不住边吃边与丈夫聊天。 “这些,”胡夫人看向胡恒秋正在装匣的公函:“这么多,伱这一下午都批示不完吧?听说都与永安公有关?” 机密之事,胡恒秋自不会与媳妇说,那是原则、是制度,但眼下这些,南方的老百姓都人尽皆知的事儿,就无所谓了。 胡恒秋答道:“这些不用管,下午我直接呈给皇上,让皇上烦心去!” 胡夫人:“哦?” 胡恒秋:“楚清那家伙,我以前还以为是个老实憨厚的人,时常还要照拂一二,其实不是!那就是个狐狸! 这些公函上的事,早几天前,人家自己就给皇帝报上来了,报的比地方奏折、比理事处的都详尽; 这么说吧,把近五六天皇帝案头的奏折,与我手里这一匣子公函加在一起,其内容才堪堪抵得上楚清写给皇上的信。” “哦……怪不得。”胡夫人说道。 胡恒秋:“什么怪不得?” 胡夫人:“怪不得最近你天天不回家,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勾搭上狐狸精了。” 胡恒秋:“……” 胡夫人也知道胡恒秋不回家,肯定是被皇帝叫去了,但就是要故意说点儿酸话。 并非警告,可让丈夫感受到来自妻子的醋意,也是保鲜感情的一个小手段嘛。 “那……今晚恐怕我又得住在宫里了。”胡恒秋拍拍装公函的匣子,向媳妇“请假”。 **************** 御书房。 果真如胡恒秋想得那样,皇帝又把他留下了。 说心里话,要不是看在能蹭皇帝的晚饭,胡恒秋准要找借口往家跑。 媳妇都亲自把饭给送到密侦司了,可见胡恒秋有多久没回家,放着好好的媳妇不陪,我陪你個大老爷们儿作甚! “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帝嚼着饭说话,腮帮子滚动得很是醒目,仿佛嚼的不是饭,是楚清。 皇帝此时一点都不怀疑楚清谋反,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可就是咬牙切齿。 谋反,你得谋啊,楚清把事情都摆明面上了,谋啥了?就差直播了!那就是明谋! 那她谋什么呢? “哎哟,皇上,”胡恒秋眼睛盯着面前的豆腐:“这豆腐忒大,臣想吃,一个人又吃不完,不如,咱君臣合作一把?” 皇帝有个饮食习惯,每日必吃一次豆腐,就是普通一块豆腐,不做加工,不放任何调料。 御膳房做的豆腐,自然细腻如羊脂玉,切得正正方方,刚好一斤重,用涂山黑釉瓷盘盛了,黑白分明,颇具意境。 皇帝有时能吃掉半块,有时只是浅尝一口,但每天必定要吃。 眼下胡恒秋与皇帝一起吃饭,并不分餐,足见胡恒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而这块豆腐,就在胡恒秋手边。 皇帝正要说那就“一人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 合作。 胡恒秋说“君臣合作”。 臣子不能比皇帝聪明,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不然误会的小流积成江海,将来永安公麻烦,大宣皇帝怕是更麻烦。 胡恒秋还在用请示的目光看着皇帝,眼神纯粹,仿佛刚才他真的只是问可不可以与皇帝分吃。 皇帝只伸了伸手,示意胡恒秋随便吃,便陷入沉思中。 胡恒秋闷头吃饭,心中盘算:皇上,您什么时候能回神?臣趁您走神提出要回家,您是能答应的吧?能吧? “皇上,秦王来了。”李公公禀道。 “谁?哦,请皇叔进来。”皇帝回过神。 “皇上。”秦王见礼。 “秦王殿下。”胡恒秋给秦王见礼。 李公公给搬了座位。 皇帝:“皇叔可曾用过膳了?与朕一起用点吧。” 秦王马上躬身:“臣正好未曾用饭。” 胡恒秋此时看秦王是分外亲切——殿下,您来得正好啊! “皇上,”胡恒秋说道:“臣司里还有事需要处理,臣先告退?” 皇帝点头:“去吧。” 胡恒秋欣喜若狂,便准备撒腿就跑,却听秦王笑道:“哟,怎么我来他就要走?可是我来的不巧了?” 皇帝脑子还在转悠“合作”二字,没能反应到秦王的玩笑,便问:“这是怎么说的?” 秦王:“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岂不是好?” (作者桀桀怪笑中) 胡恒秋深深看了眼秦王,告退一声便走,他觉得有时间该与秦王好好研究下话术,回家便能应对媳妇儿的醋味情话了。 李公公见胡恒秋巴不得能赶紧飞出宫去的样儿,不由得偷笑,又怕被皇帝发现,便转过头去,装模作样地嘱咐传菜太监,让把吃过的菜品撤掉、上新菜并添份儿碗筷。 皇帝并不觉得好笑,因为他的眼睛又盯回那盘豆腐思考了。 秦王坐下,见皇帝有些神思不属,便问皇帝可是有恙,因何胃口不佳。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皇叔,朕心里憋闷。” 秦王本来摸上筷子的手便放下了。 此言何意?明明刚才胡恒秋在的时候,皇上情绪还不错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皇叔,朕心里憋闷”(二) 皇帝此刻的样子,让秦王有些心颤。 “皇叔,朕心里憋闷”这句话,皇帝一共说过两次。 第一次是皇帝登基那天。 登基,是每一位皇族子弟的梦想,是他们奋斗的目标,包括秦王。 秦王比皇帝只大十岁,是先皇最小的弟弟,纵使年幼,纵使他记事时先皇已坐稳了皇位,他也曾有过自己坐在那把龙椅上的渴望。 他以为他这个皇帝侄子经过血拼终于登基,会有功成名就的欣喜,会有大展宏图的万丈雄心。 但那天夜里,当时负责守护皇城的秦王被皇帝叫去小酌,皇帝说:“皇叔,朕心里憋闷。” 对于从小听着先皇如何把叔伯及兄弟杀个干净的秦王来说,当时觉得这个侄子有些矫情。 这個侄子和先皇一样,手段并不比先皇仁慈,几乎把兄弟杀了个干净,没杀的康王,软禁于皇陵,都大获全胜了,有什么可憋闷的? 矫情! 可那时刚登基的皇帝说:“我也要像先皇那样防着所有人了。” 秦王当时虽然想的是:你不早就防着所有人了?不然能活到现在?能登上帝位? 但实际做法却是立即表忠心,向皇帝表明可以对自己信任,就如先皇的信任那样。 因为他当时认为,皇帝是在犹豫要不要把看起来无害的自己也杀掉,因为自己只比皇帝大十岁,手里也有先皇留下的一些权力。 对于宗室来讲,他们两个谁当皇帝都行,或许温和的秦王对宗室来说更有利些。 现在,皇帝又是这一句:“皇叔,朕心里憋闷”,那么,要不要再次表忠心? 或许把手里唯一的京都府尹的职务交出去、回家做个闲散王爷? “皇叔,朕现在特别能理解先皇当年为什么对我们都不假辞色,”皇帝说道:“真的是后继乏人啊!” 秦王不知如何接话,心却安定了不少——不是说我就好。 至于后继乏人,嗯,秦王也是这么认为的。 先皇的儿子们,个个能力都不俗,城府也够深,只是皇帝更胜一筹;但现在的皇子却是比之差远了,不是身体羸弱,便是不思进取。 几个年长的皇子虽有争储之心,却缺乏心机手段,表现得过于幼稚。 秦王觉得,此时最好闭紧嘴巴,奉上耳朵,给皇帝做个听众最安全。 “朕是不是做错了?”皇帝似乎也不需要秦王说什么,又道:“皇叔你说,我是不是早该立储封王,让他们安分下来,踏踏实实学着做事? 可是,看看朕的十个儿子,有一个能让朕满意的吗? 几个大的,成日像斗鸡一样你啄我一下、我叨你一口,只想把别人都踩下去,剩自己一个,让朕无从选择,只好立其为储; 谁也不肯好好学学如何做事! 朕不是不给机会,朕给了! 这次‘八风’之灾,朕把老二和老五两个大些的派出去赈灾,就是在给他们机会接触民生,给他们机会为自己树立口碑; 可看看他们的干的事——他们两个谁也不愿去遭灾最严重的昌广府、淦州府,也不愿去最危险的海州府,反倒争着抢着去易斌、去淞江府赈灾! 那些地方用他们去吗? 也罢,毕竟那些地方也内涝严重,可他们去都干了什么?老二只在城里待着,不敢去有疫情的地方; 老五则更是吃不得苦,到地方直接把钱粮交给府衙,自己就回来了!还与他母妃不停抱怨道路险阻! 老大和老三,一个是先天心疾,一个后天心疾,朕怎么放心立他们当太子,那岂不是让他们死得更快? 一个个把聪明才智放在兄弟阋墙上,没有一个关心政事!” 秦王真诚地听着皇帝的唠叨,并适时地给皇帝续上酒或茶,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还“皇叔你说”,我说什么说啊,我有啥说的?我能说啥?这怪得了谁呀? 这不是皇帝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吗?伱不是认为皇子们斗来斗去是手足相残、不希望他们重蹈你的覆辙吗? 你倒是对他们表现了父爱,可也杜绝他们与朝臣接触,他们整日只能从母族那里获得有限的支持; 那种支持,除了教他们如何讨好你、如何表现得比兄弟们更好,还能有别的什么? 皇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到现在,小半年了,永安公天天来信催着朕要钱,为何?因为赈灾款到现在都没发到永安府! 在他们心里,永安府既然已经没剩几个人,就可当做全死绝了,就当做荒地! 他们就是这样的责任心!” 顿了顿,皇帝平复下心情。 这也不能全怪朝臣和皇子们,因为皇帝自己就打着让永安公自费振兴永安府的主意。 所以皇帝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说道:“永安公曾说,沃斯国的领主,像一群蛊虫斗来斗去; 最后取得胜利的那只蛊虫将成为新一任的沃斯王,原先的王或被“逼宫”或主动禅位,所以他们的王位是禅让制; 可是我大宣不也如此么?所不同的是,那群蛊虫不是领主,而是皇子,当年,朕也曾是一只蛊虫; 朕受够了兄弟阋墙,一旦立储,必然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如朕当年;待朕百年,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依然如朕当年; 如此,不管谁继位,大宣都要动荡不安,而沃斯国始终虎视眈眈,大宣却再没有了东伦国做缓冲。” 秦王:…… 皇上这都说的是什么? 到底是怀念先皇、还是对皇子恨铁不成钢? 是苦恼立储、还是担忧沃斯国报复? 可为何又扯到永安公了呢? 永安公要钱、永安公说蛊虫争斗…… 秦王想到自己来之前,是胡恒秋在这里陪皇帝吃饭……胡恒秋那小子,最近总是来给皇上送永安公的信。 嗯,那就是有什么事让皇上感觉到永安公带来的压力了? 是关于楚家商队剿匪只顾“自扫门前雪”的事么? 那就对了,本王也是为这个事来的! “皇上”,秦王终于开口:“永安公说得也未必对。” “嗯?”皇帝抬起眼皮,看向秦王。 秦王说道:“树木不拼命向上生长,高于其他树木,便争取不到阳光,它们就会萎靡、甚至死亡; 海潮来袭时,如果人不拼命跑,那就会被海水吞噬;”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这是上天定下的规则; 皇子们有所竞争是好事,说明他们知道上进,岂能说是像蛊虫? 只有不择手段、不念亲情的竞争才是蛊虫般的争斗,可皇上您只需多加提点,避免他们把路走偏便是; 至于说东伦国、不,至于说缓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棒喝(一) 东伦国曾作为大宣与沃斯之间的缓冲地带,被先皇纵容了几十年,这是先皇的外交战略,先皇直到临终才简略说给庆德皇帝听。 这种战略,一直以来,庆德皇帝其实心里并不以为然,直到近些年,才越发觉得先皇未必不对。 之前不以为然,是因为先皇生前对东伦国有求必应,按说东伦国广受恩惠,应该对大宣更为亲善。 可事实上,自先皇病危,东伦国再不能得到接济,便马上袭扰大宣边境,屡次烧杀掠夺,丝毫不念旧情。 这个所谓的缓冲地带不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成为祸患。 直到东伦国被灭,成为大宣的新伦州,接受大宣统治后,大宣直接面对沃斯国,庆德皇帝才从国库支出上发现,还是有缓冲地带好。 因为先皇时期每年接济东伦国的财力,远不如支付给戍边部队的军费。 而这还是在开通与沃斯边贸的情况下,沃斯国能通过贸易,解决一定程度的温饱问题。 不然,恐怕沃斯国会每年都要进攻数次,而不是在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了。 “皇叔,你说的‘焉知非福’是何意?”皇帝问道。 秦王:“自从军屯种植棉花以来,军费支出连年减少,因饥寒而死的百姓也逐年递减,各地呈报上来的生育之数却逐年递增; 虽然没有了东伦国,可大宣如今却蒸蒸日上,所以臣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皇帝沉默了。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因为细想了,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并非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 能够速战速决打一场国战,哪怕敌国规模再小,也是很难,想天时、地利、人和三势均备,里面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 因为再小的国家,也有数万军队,就算站在那里等着被砍头,也要砍上几十天、甚至数月。 如果不是有楚清带着刚刚培训出的十五名干事迅速补充到当时的东伦国,重新建立起两国情报的传输渠道,那次与东伦国的战争,不可能那么快取得胜利。 而也是因为这批人,联合埋在东伦国的旧暗桩,在楚清的调度下,给予军队有力的情报传递支持。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孙子把“道”排在第一位,此“道”,是指从政治上使民众与君主的思想一致,这便是“人和”。 可见“人和”尤为重要。 在与东伦的战争中,不但百姓人心归一,上下团结,各个部门之间的相互配合也极为有效率,尤以情报传递最为突出。 如果说,为将者洪亮,智、信、仁、勇、严五种素质皆备,是指挥作战胜利的主要原因,那么情报的及时、准确、客观,便是为将者决策成功的决定性因素。 所以…… 这一切如果没有楚清参与其中,与东伦国不知会打多久。 而当时楚清又以并不丰裕的家资,支撑了洪亮部队一天半的粮草,使其守住北部边境线上来自沃斯国的进攻,没有让沃斯国趁乱得逞,进而对大宣造成伤害。 要知道当时与沃斯骑兵对抗,洪亮部队损失惨重,士气已然低糜,一旦当时断粮,恐怕再无坚守阵地的意志。 那么,或许被沃斯军队一举攻入,直逼京都也说不定;好一些的,大宣也要陷入与沃斯国无休止的拉锯战中。 到那时,“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军罢马,甲胄矢弓,戟盾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 大宣经济,不知会衰败到何种程度;兵戈扰攘,社稷从此动荡不安,反正,必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那一战,除了洪国公,永安公也是功不可没。”皇帝说道,他刚才回想了灭掉东伦国的那场战争。 继而又说道:“军屯种棉,也是永安公一手搞起来的。” 作为缓冲带的东伦国没有了,可随之驻军以种植棉花实现部分军费自给自足,没有给朝廷财政带来过大压力,也是楚清的手笔。 “这个人……竟起了如此巨大作用。”皇帝喃喃。 还是那句话,什么事儿不能细琢磨,不然就把自己吓唬住了。 这些事情若让楚清自己说,她只能说是“碰巧了”。 战争的成败,决定因素多着呢,她只是凑巧参与了比较重要的一环而已,可不能就把她想成是战争胜利的决定性因素。 至于说战后经济的快速恢复,楚清倒是可以厚颜承认一二——“嗯,我确实挺有功劳的。” 秦王趁着皇帝发呆,默默吃菜,再与皇帝说会儿话,菜就又凉了。 没看李公公脸都皱成苦瓜皮了嘛——全桌饭菜,已经轮番热过一遍了,再热,就不是味儿了。 “皇叔是说,失去东伦这匹‘马’未必是坏事,原因是因为永安公?”皇帝问道。 秦王有些惋惜地看了眼刚夹起来的蚝汁烧干鲍,正要放下回皇帝的问话,想了想又不放了:“皇上,至少现在能吃上蚝汁烧干鲍呀!” 说着,一口全放入口中,大嚼特嚼。 过去提起高炉和豆油,想起楚清;后来提起棉衣、毛袜子,想起楚清;如今看到蚝油、干海货,又想起楚清。 “最近臣从临洋县定了一批平板玻璃,打算先给书房装上玻璃窗,过些日子就能到,皇上,你这御书房要不要一些?臣先紧着您用。”秦王问道。 干鲍真香,再来一块儿。 皇帝抿了抿嘴——玻璃、水泥也是楚清的。 “皇叔倒是与时偕行,”皇帝说道:“可朕囊中羞涩,买不起!” 皇帝很想说,皇叔你若真为朕分忧,就帮朕想想,如何把制玻璃的配方从永安公那里要过来。 秦王:“皇上,您看中什么,只要臣有,您尽管拿去,只是多少得给臣留点儿,臣还得养活一家老小。” 秦王心中直撇嘴。 虽然同是皇族中人,坐龙椅的和不坐龙椅的,想法差距却很大哟。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什么都是伱的,这想法,唉,咱只是個亲王,不配有您这思路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棒喝(二)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是指屁股坐到什么位置上,就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故也可说为“位置决定想法”。 所以同为皇族直系血脉,秦王和皇帝的思路,因为一把龙椅而产生如隔天堑般的两条平行线。 普天率土,从皇帝的角度说,都是他的资源。 皇帝,总是会把最好的资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知道的就算了,但凡知道,必要据为己有。 “皇上,臣最近琢磨着还想买些水泥,把臣后花园的墙修缮修缮,”秦王说道:“臣那几个不争气的孙子成日翻墙,墙砖都缺了几块。” 皇帝就看着秦王——你到底想说啥? 秦王:“皇上,您要不要修园子?不如……您让内务府干脆多采办些水泥,把臣那份带出来算了。” 皇帝:“皇叔不请客了?” 刚才还说请客送朕玻璃,轮到水泥就不请客了? 秦王:“……臣请不起啊。” 我家园子多大,你皇宫园子多大! 皇帝:“皇叔请不起,朕就请得起了?若水泥厂和玻璃厂在工部,朕还能帮皇叔做主匀出些份额,可眼下……” 秦王心道:我可算启发你说出启发我的话,真是累死人了。 秦王:“工部把着最大的琉璃作坊这么些年,也没见他们搞出玻璃来,有色的琉璃都做得出来,却做不出无色的玻璃; 若真要把玻璃厂和水泥厂都收到工部,臣可就不买玻璃、水泥了,臣信不着! 再说了,改日再出现什么新鲜玩意儿,皇上,您打算继续收进工部吗?” 秦王一番话,说出三个意思。 一,琉璃也好,玻璃也好,瓷器也好,砖头也好,这些东西在外行看来,都是用火烧出来的,工艺上差别不大。 而差别到底在哪儿,天下工匠那么多,工部倒是雇来研究呀?可琉璃作坊都成世代相传的工部资源了,也没见搞出玻璃,可见工部有多懈怠、不思进取。 如果上位者是外行,看待问题的思路其实相对简单——养着你们技术工种,就是为解决实际问题的,你们做不出成绩,就是渎职! 皇帝就该多督促工部搞研发,而不是看到别人的东西直接要来。 那都不如花钱买产品简单呢。 二、就算把永安公的玻璃厂和水泥厂收为国有,做出的东西能有人家的好? 不说别的,当年永安公把高炉图纸都献上来了,工部做出什么了?不照样不如人家的产量和品质? 工部,朝廷这么大一个机构,不如一私人作坊? 三、永安公搞出一样东西你就要一样,即便伱贵为天子有权利,可你不觉得丢脸吗? 见什么东西好就要,那是孩童的做法;若要不来你强抢,那就与强盗无异,你一個皇帝,做得出这种事不? 皇家颜面、朝廷颜面,不要了? 看到秦王一副“我啥意思你肯定明白,要不是看在君臣地位的份上不敢直说,我有更难听的话等着”的神情,皇帝差点自闭。 “皇叔啊,朕就你一个长辈了,”皇帝语重心长,似乎要与秦王交心:“您说,于国于民有利的好事,不该主动上缴吗? 尤其已经位居国公高位,难道不该有这种觉悟吗? 朕贵为天子,尚且不敢稍有奢侈,尽量缩减宫内开支,只为天下少些饿殍; 朕让她高居国公之位,享受百姓赋税,难道替朝廷分忧、为百姓造福就不应该吗?” 你还能再往自己脸上贴多厚的金?这话秦王差点儿就脱口而出。 你给她国公之位?也对,是你给的,你不松口她也当不上永安公,可问题是,你不给这个爵位,自己觉得丢不丢脸? 两次退敌,有功不赏,皇上你干得出来?不怕天下人寒心? 这些都不论,现在什么形势皇上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在这儿绕着弯儿提醒你,对永安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予取予求,要改变策略;你跟我装傻充楞、还想让我帮你从永安公那儿白吃白拿? 秦王直勾勾地看着皇帝,不错眼。 这也就是皇帝,若是他儿子,大嘴巴就烀过去让他清醒清醒——跟谁俩绕弯子呢? 皇帝也直勾勾盯着秦王:朕说过,你是朕唯一的血亲长辈,你赶紧给朕想办法去! 皇帝就是赖定秦王了。 谁让你是朕的皇叔,谁让你这时候撞上门来,朕不赖定你还赖定谁? 道理皇帝不懂吗? 当然懂。 可他毕竟是皇帝啊! 皇权在手,天下我有,不是吗? 什么是皇权? 天下土地、财富都该归皇帝控制、管理,皇权是至高无上的,所有资源都应该拱手送到皇帝面前,由皇帝规划、分配。 可问题是…… “皇上!”秦王慢腾腾从座位上挪开屁股,然后慢腾腾走到皇帝身侧,再慢腾腾跪下。 虽说臣给君下跪理所应当,可秦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叔叔,这一跪,皇帝不得不做出忐忑不安的神色:“皇叔快请起,有话好说,因何就下跪呢!” 秦王看着皇帝屁股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心里叹了一声“这大侄子是真稳得住,你哪怕虚扶一下也行啊。” 秦王:“皇上,臣还是跪着说吧,虽说为朝廷分忧是每个臣子应尽的本分,但臣子也需要师出有名才行。” 皇帝:“如何算师出有名?” 秦王:“请皇上下明旨,令所有臣子上缴家资!” 皇帝:“……放肆!” 秦王:“臣不敢!臣就是因为想说这话才跪的。” 皇帝:“……皇叔,你可真行!” 秦王苦口婆心:“皇上,若永安公是成相、或是谭相、抑或是洪国公,您可会对她说:‘交出你手里的好东西,为民造福?’” “……”皇帝语塞,半晌又反驳道:“朕又不是白要她的!” 秦王:“那皇上准备如何奖赏她?她已然贵为国公。” 皇帝:“呃……” 皇帝又自闭了。 奖赏什么? 若是把楚清手里的东西收归国有,还不想落下强夺的口实,那就得赏。 赏金银? 怕是楚清的家产划拉划拉,比国库都要丰盈吧? 不然为何她想修桥就修桥、想铺路就铺路,眼皮都不眨;朝廷却要为每一笔支出精打细算、整日朝议不休呢? 就算她没那么多钱,可她也不需要管疏浚河道、军费武备、官员俸禄、宫廷消耗啊! 赏官职? 就是不想让她有实权,才把她远远安置在永安府的!给她足够的荣耀就够了,还想要实权? 手里没多大权力都干了不少事,若再给她权利,不得上天!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棒喝(三) 京都这地界,三品以上官员,半数都有爵位,即便官员本人没有,家中长辈也有。 打个比方说,哪天青瓦台门口掉个树枝,砸着的不是公爷、侯爷,也得是世子、世孙。 秦王提到的谭相、成相,与洪亮一样,也有国公爵位。 当年帮助皇帝荣登大宝的谭相和成相,早早被皇帝封官加爵;洪亮则是以赫赫战功换来的爵位。 别看洪亮这个国公爵位算是“终身成就奖”,目前无实职,只担兵部顾问之虚职,但若起战事,洪亮依旧有掌兵权的机会。 所有爵位中,唯楚清的“永安公”有名无实。 其实当初的“临洋侯”也是有名无实。 因为楚清把费力不讨好的那点儿实职都给辞掉了,只有职、而无权,留着干什么? 所以说现在楚清的国公爵位,约等于无:连房子都要自己张罗,封地内人口尚且不足,又多是饥民,何来食邑? 不过是自费帮皇帝建城、兴城罢了。 名头给了,却啥实惠都没有,这就相当于把人闷在被子里打,你挨揍了,可谁也看不出伤。 皇帝说道:“她不还有個儿子吗?她儿子不是挺能耐吗? 朕听说,如今学子之间都在传那个楚懂,是科举的无冕之王,若他参加春闱,状元没准就是他的? 那就让他儿子当个庶吉士,毕竟没有参加春闱; 再说他家不愁钱财,去个清贵之地反倒是抬举了身份。” 哎哟喂! 秦王真想薅着皇帝的头发、把他脑瓜子里的水分控一控。 “皇上,万万不可!”秦王说道。 “皇叔!”皇帝声音带着怒意和警告。 朕说一句你就顶一句、朕再说一句你又顶一句,现在都“万万不可”了,怎地,朕这皇帝让给你当呗?! “臣该死!臣有罪,臣要向皇上禀奏臣的失职之罪,请皇上屏退他人!”秦王一个头叩在地上。 叔叔给侄子磕头,就算是君臣,却非重大场合,这等礼数也有些过了。 皇帝不知秦王这般作态是为何,但想必这个叔叔是有什么话要说,暂且压了压火气:“你跟朕去御书房。” 御书房里,秦王依旧跪在地上。 李公公退至门外守着,一脸肃然,让想过来报告请求调休的小太监愣是不敢靠前。 “皇上,臣有罪!”秦王说道:“早在十二年前,永安公上交高炉图纸,臣就该提醒皇上重赏; 想当年先皇封一位民间兽医为侯爵,只因他治好了军营马瘟; 先皇还曾认下一个义妹,封为义公主,只因那年地动,她及时通报下游村落,躲过因堰塞湖泄流造成村毁人亡的危险; 当年永安公的高炉图纸,直接提高大宣冶铁水平,其贡献不比前者小,臣应该建议皇上按先皇的做法予以奖励; 一来可以起到鼓励百姓多思多想、革旧出新,以利生产之作用; 二则可以昭显皇家对有功之士不分贵贱的重视; 可臣却因那女子乃一介乡野村妇而未加理睬,没有给皇上应有的建议; 后来,永安公在朝廷灭掉东伦的战争中贡献极大,后又将棉花普及大宣各地; 按说,以前没有好好奖赏,这时候臣应该提醒皇上重赏以作补救; 可臣看那妇人要样没样要貌无貌、行止也丝毫不成体统,认为此人难登大雅之堂; 皇上赐官与她,臣还觉得皇上实在是小题大做; 一个妇人,碰巧做对了件事,而事情本身又不是她亲力亲为,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臣是犯了以貌取人之过啊! 可到这时,臣依然没有意识到这是错误; 再后来,百官对此人进行质疑、甚至攻讦,臣也对其有所怀疑,认为她恃宠而骄,皇上给予她的太多了,让她滋生了不臣之心; 臣认为这极有可能,因为人心总是贪婪的,得到一便想二,得到二便想一切,这才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当她上朝自辩、与朝臣唇枪舌剑,臣更认为是无知妇人的撒泼之举; 要知道秀才遇见兵还有理说不清,众朝臣都是知书明理之人,哪能抵得过下里巴人撒泼胡闹; 到此时臣对她的印象坏透了!” 随着秦王话语,皇帝也细细回忆了楚清的履历,她是如何一步步站到朝堂之上的,全都历历在目。 别人站到朝堂之上,是靠着多年寒窗苦读、一朝考取功名,得授官职;再靠着多年打熬,从地方逐步调入京都、最后才迈入朝堂。 而楚清却是因为不停被弹劾,不得不站到朝堂上,与一群人争,而这群人,全是大宣的肱骨、大宣的栋梁。 这些所谓的弹劾,究竟有多少是真正以江山社稷、以朝廷前途为目的,又有多少是为各自所属的利益集团效力? 当时因“谋反”二字太过敏感,挑动皇帝神经,所以不觉这些弹劾过分,但现在想来,可恶至极。 想到这里,皇帝说道:“她只有一个人、一张嘴,若不牙尖嘴利,怎能为自己辩白?” 秦王露出崇拜神情,赞道:“皇上圣明!皇上从一开始就力排众议、任用女子为官,不止是慧眼识珠,更是皇上的君王魄力!” 心里却道:皇上,你是不是觉得给她个官做已然是皇恩浩荡了? 伱到底听没听出来,我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错误,那是我的错吗?我是在指责你哪。 算了,明摆着你是没听出来啊! 秦王继续说道:“直到沃斯国送来求婚书,臣才意识到,臣一向没看得上眼的乡野村妇,竟是如此被看重! 臣就纳闷儿了,沃斯王是眼瞎吗,我大宣无数德才兼备、才貌双全的妙龄女子他看不上,独独看上这么一个无姿无色的寡妇? 臣这时候才重新审视此人,才发现,单是当年一张高炉图纸,便足以抵得上一个侯爵、一个义公主的名分! 治好军营的马瘟,解的是一时所需,最多是一战所需; 而那一战,也仅是先皇早年打压东伦国的一次战役,目的是让其安分,即便失利,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地动时及时通报下游村落避险、弥补官府指挥的不足,也只是救了一村一屯之人,其人数远抵不过当年葬身灾难的人数; 可一张高炉图纸,改良的却是沿袭千百年的冶炼之法,看上去提高的仅是炼铁的用时和成色; 但产生的却是对军事、农业、建筑等多方面的深远影响,而且她还率先发现了迄今为止,大宣最大的铁矿脉; 使得短期内军队的武器装备都得以更新,农具更是由北往南迅速派发,让百姓对朝廷信心更足; 这些深远意义,足以值得一个公主名分,或是公侯爵位! 若臣早能意识到这些,早早为皇上提供建议,也不至于如今让皇上这般为难!”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棒喝(四) 皇帝深深凝视秦王。 虽然秦王说了一大通,绕来绕去的,皇上似乎猜到秦王的思路,可眼下皇帝注意的是,有一种隐约熟悉的感觉不断浮现,到底是熟悉什么呢? 秦王沉浸在膝盖的酸痛中,没有抬头看皇帝的表情,为了让膝盖早些解脱,他加快语速,直奔主题: “皇上,臣若能早早提醒您,也不会让您为如何封赏永安公为难,以至于产生封赏永安公世子的昏招!” 骂皇帝“出昏招”,绝对是一步险棋,可为了膝盖着想,秦王也不得不如此。 就算只比皇帝大十岁,秦王如今也是快五十岁的人,真的跪不起。 在皇帝没有回过味儿之前,秦王一点儿思考的缝隙都不给皇帝留下,快速说道: “已经把永安公的封地设在大宣的偏远蛮荒之地,就是顾忌永安公实力强劲、生怕尾大不掉; 若此时想让永安公献出她的配方或是图纸,尤其是迫击炮的图纸,必得给予重赏; 她以女子之身获得国公爵位,此时看来已经是顶天,便只能用官职予以奖励; 最可能的便是工部实职,可她贵为国公,自然不能只给一个低品阶之位,需得让她执掌工部,您自然不肯; 若是以您最重视的迫击炮论,应赏她一个兵部实职,那就涉及军事机密; 或是令其带兵,予其兵权,那您更不会同意; 正是有此所想,您便想到给她儿子封官,以示皇恩; 可您想过没有,她在获封侯爵之时便辞去所有官职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她不屑再与朝堂有所牵扯,不想麻烦缠身; 她躲都来不及,如今您不但算计她的东西,甚至算计到她儿子头上……” 秦王的话越来越直白,一是因为膝盖实在受不了了,二是不想让皇帝再装糊涂。 你装糊涂是骗谁呢?还不是骗自己?你以为有人能有办法替你去得罪永安公? 当初你不想着走亲情路线,将其纳入后宫也好;或效仿先皇,将其寄在太后名下或你自己名下认个义妹、封为义公主也好。 哪怕实在不行你寄在本王名下,封個异性郡主,总之把她划拉进皇家,既为皇家一份子,那如今她所有的一切不都在皇家掌控下? 我说我以貌取人,是真的说我自己吗?我在说伱啊大侄砸! 也就是她长得不美,但凡有些姿容,但凡没有孩子,纵是出身低微、纵是寡妇,你也指定往后宫划拉! 人家本可以加入皇家,成为“君”,你偏给人推到“臣”的一边,还自己给自己贴金,标榜“知人善用,选贤举能、不论男女、不患黎庶”。 现在好了,如今她被迫走臣子路线,及至国公之位,便再无可封。 还能怎么封?封异姓王?你敢?你乐意? 秦王话语直白,说得皇帝有些恼羞成怒,但听到“算计”二字,突然气就泄了一半。 噢……想起来了!知道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怎么来的了! “哼!皇叔,这么多年你还是这点儿伎俩,可真没长进!”皇帝嗤笑道:“小时候你一共就带我玩儿了三次,结果三次都闯了祸; 父皇把我们叫去,你当时就如现在这般,见面未等父皇问话,先就跪下认错! 貌似把一切错误都揽在自己头上,口口声声说你没尽到长辈职责,没有照看好我; 其实你拐着弯儿让父皇以为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第一次,你让父皇以为是我非要上树掏鸟窝,你不忍心看我哭闹,只好上树,结果从树上掉下来把宫人砸得手臂骨折; 第二次,你让父皇以为是我非要捉鱼,你不得不亲自下水,结果害得你的玉佩掉进河里找不见; 第三次,你骗我捉迷藏,把我扔在假山洞里,然后你就跑回去吃点心,把我忘了,一直到天黑,我吓得直哭; 你却对父皇检讨,不该纵着我玩捉迷藏,你把御花园翻了三遍也没找到我! 每次都是你闯祸,最后父皇却把我禁足! 过后我问你为何说谎,你却说,推在我头上,父皇念我年幼丧母,最多禁足; 可若承认过失在你,你会挨板子,就没法进宫带我玩儿了; 你还说,不提前算计好后果,就要吃大亏!你倒是好算计!” 许是勾起儿时记忆,皇帝对秦王之前狂戳心窝子的话也不那么愤怒了,不再自称“朕”,而是改称“你、我”。 秦王早早被先皇分出宫去独自生活,很少进宫,所以在庆德皇帝的记忆中,只带他玩儿了三次。 虽然每次最后都得挨罚,却是皇帝压抑的童年阶段最美好的时光——皇兄皇弟们欺负他,只有这个小叔叔还能带他玩儿。 而秦王当年那句“不提前算计好后果要吃大亏”,也让皇帝记了一辈子。 刚才秦王说皇帝算计完楚清又算计楚清的儿子,没说错。 可正因为没说错,皇帝才会恼羞成怒。 而又因为“算计”这个词从秦王口里说出来,带来童年回忆,让皇帝自行消了不少气。 看着秦王半白的头发,皇帝指了指座位,解放了秦王的膝盖。 可还是挺生气的! “皇叔,你竟敢说朕算计!”皇帝说道。 秦王一看,自己既然能被赐座,那就说明皇帝还是听进去话、并且多少也有所认可,便也敢于说得再多些—— “皇上,她儿子若有心,能不参加春闱吗?必然是不想做官的; 您若为了那些东西,强赐官职,会把她逼到……对立面,要知道,沃斯王还等着呢。” 纵然斗胆,也不敢说得太过,秦王真正想说的是——难道你不怕把她逼出反心吗? 当初她若真谋反,未必成事;可如今,她要人有人、要炮有炮,在百姓中声誉还好,如若真给逼反了,大宣姓谁的姓也就真难说了。 纵使秦王话说得含蓄,皇帝也听明白了,不禁震怒:“朕苦心提拔、着力培养,就是想将其培养成朕的心腹,难道竟培养成个心腹大患?!” 秦王暗自翻白眼——皇上,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骗自己玩儿呢?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棒喝(五) 皇帝发现自己愤怒一喝之后,秦王不但并未给予回应,还露出一副“合着我刚才舍着膝盖跪着说了半天、你一句都没听进去”的表情,不由得老脸一红:“朕……朕……” 秦王打心眼里感到龙椅不是啥好东西。 眼前这个侄子,小时候就是个小可怜儿,成长岁月中被磋磨得心机深沉,只有在自己面前才真正像个孩子。 可现在,面对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小时候的率真了。 因为龙椅成为他面上的盔、身上的甲,心头的盾,手中的刃,他再也不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内心,也看不清别人真正的实力。 “朕是皇帝!”憋了半天,在秦王略显失望的目光中,皇帝憋出这么一句话。 秦王:您真幼稚! 皇帝怎能不了解楚清的实力,楚清都把实力明明白白写在信里了! 就是因为对方实力在他不知不觉中壮大到他难以接受的程度,他才如坐针毡、寝食不安的。 这句“朕是皇帝”,语气中带些赌气的成分,倒是有了些皇帝小时候的样子。 秦王目光中的失望才褪去了些——皇帝侄儿是颜面上难以接受,而不是心中根本不接受。 这就好。 “皇上啊,”秦王说道:“您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何为九五? 恕臣大逆不道,臣并非教陛下如何做一個皇帝,臣只是有感而发……” 想说话,不能畅快的说,因为对方是皇帝,即便亲叔叔也要顾虑皇帝的面子,更要留神不能给皇帝留话柄,这不是亲情,是礼教。 皇帝这时情绪已然控制下来,他平静说道:“皇叔,你说。” 秦王:“谢陛下不罪。 所谓九五,数有九,五居正中,若峰,在其之巅。具鼎盛之势,不偏不倚; 九五者,位高而不傲,谦和之德,是为太和之意对应。 若无土石堆积,何以成山?若无山拱卫,何以成峰? 世间确有孤峰,却难以长高,必有山石化为大地做基,方能一枝独秀,可这样,也必然独自面对雷霆风暴,不能久长; 所以,真正长久、真正冲天的山峰,一定有群山拱卫; 先皇因何小功必赏、大功必封? 无外乎山峰需要群山拱卫,群山也需要山峰相护,如此,群山才不会化为一盘散沙,山峰也不会变为短命的孤峰; 楚清曾是山脚的一块砂石,因受山峰感召而自强不息、发展壮大,成为能拱卫山峰的群山之一; 她始终都在为山峰尽职尽责,不曾为贡献远大于赏赐而计较、也不曾因为群山倾轧而妥协、放弃; 甚至她被诬谋反、形势于她来说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面对沃斯王厚礼求娶她都没有动心; 她是您这座山峰的忠实拱卫者; 您既然用人‘不论男女、不患黎庶’,因何在对待她时依然要比其他朝臣低了数等待遇?” 秦王结束一段话语,看了眼皇帝,再看眼茶盘,又看回皇帝。 说太多话,口渴,皇上,能不能赏你叔一杯茶? 打比方、举例子半天,秦王觉得还是先皇更会算计些。 施小恩以得大惠,这“小恩”到底在多大范围,先皇拿捏得最为准确。 天下的好东西就该归于皇家,这绝对没错,所以先皇把能干好事、能制造好东西的人,都笼络进皇家。 即便不足以进入皇家,那也要给“小恩”中的最高规格。 如此,才能获得人心所向。 皇帝大侄子咋就不学学先皇呢? 要是早早给楚清一个皇家身份,管是义公主还是义郡主的,如今她的一切不就属于皇家? 唉,先皇实在是不会教养孩子,只知道任由他们竞争,却没给足够的指导啊! 皇帝凝视秦王,颇有些含情脉脉。 秦王狠狠一哆嗦! 真肉麻! 小时候就这样! 自己好不容易进一次宫,这孩子就这样眼巴巴望着自己,明显是想让自己带他玩儿,可就是不说,非等他主动。 就这逼迫对方开口的毛病,简直贯通皇帝小半辈子,当初也是这么对付郑春秋的。 只不过用的是冰冷威慑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厮,直到那厮把购买“没良心炮”图纸价码,自动升到十万两。 可眼下目光如此脉脉含情,却是点中秦王“死穴”的“利器”,秦王知道,皇帝是在等着他给出主意。 皇帝自然心知“养虎为患”,可虎并未作恶,便有杀之不得、而留之可怕的顾忌。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秦王说道:“她既未有不臣之心,那就依然是您峰下的群山之一; 皇上,她不过是过去的委屈受多了,筑起心墙,不肯轻易付出而已,女人嘛!” 欸,什么事一旦划到“女人”二字上,不但简单了,而且似乎可以多加体谅。 看,女人嘛,心眼儿小,受不得委屈。 以前她为您没少做事,也受了不少委屈,皇上您却没有多加袒护,如今她使性子了,皇上您就多加担待呗? 您后宫那么多女人,哪个不是使小性儿只为邀宠?您就宽宏大量些,男人嘛,气量要大、格局要大。 秦王道:“您看,她有好东西都告诉您,以前是白给您,现在不想白给,您就不乐意了?那就买呗! 只要她人是大宣的,您还怕什么?她的东西您直接买来用就是!” 皇帝:“她只租!” 秦王暗笑:哟,听听,皇帝说话气呼呼的,越发像小时候了。 皇帝腹诽:哼,皇叔就是个老狐狸,朕不给点儿面子让他心里舒坦,他就不给朕分忧! 总想让朕给好处,一个两个的,楚清是,皇叔也是,朝臣们更是!朕欠你们的吗?! 秦王:“租就租,您只要得了实物,马上让工部拆解、研究,还怕工部提升不起来? 您既然不想让她掌实权,那就培养好的工匠,把她的东西学过来嘛,偷师,民间的学徒不也得靠着偷师,才能在师父手下学到真本事? 不然,哪个师父愿意把看家本事教给徒弟?那岂不是要饿死师父? 皇上,有空您微服去转转,看看民间的学徒是如何过活的,学徒三年,得有两年半,是给师父师娘烧火做饭、洗臭袜子的; 剩下的半年,师父才教些手艺,只有有心计的徒弟,才懂得在日常中偷学手艺; 至少,楚清不会让工部洗臭袜子,不是吗?” 这比喻!皇帝直皱眉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棒喝(六) 秦王的话算是给皇帝打开一道天窗。 “就是个比喻,”秦王说道,像教小孩子一样循循善诱:“偷师,也比让工部毫无头绪的瞎琢磨要强,至少可以少花很多银钱不是? 《淮南子》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可依臣看,不管是鱼还是渔,不如把拥有这些东西的人赚来!” 确实如此。 不同位置的人,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 作为君王,总是以自上而下的角度,普天率土,我为其主,所有一切都该归我。 不会以平等或是自下而上的角度去考虑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楚清让他知道,最好的资源不是她研制的东西,而是她本人。 如此一来,若还想要她的东西,就得维护好这个人。 维护一个人能花多少钱?总比千秋万载的培养工部省钱吧? 就那一门没良心炮,到现在也没有解决点火问题、火药受潮问题。 工部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东撞西蹿地试验,却始终不得其法。 不能白拿,就得交学费,这也是正理。 学费,总比工部胡乱试验的开销要小得多吧? 如今因为粮库空了,搞得国库也快空了,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任工部随时报账采买试验物资。 “她说的合作……可是这個意思?”皇帝沉吟道。 “什么合作?”秦王问道,他可不知道楚清给皇帝写了多少信,又写了什么内容。 他只知道楚清的火炮威震八方,他很想弄来把畿县流民作乱好好震慑一番。 皇帝把楚清写的信拿出一封给秦王看,上面提到书坊加盟、和火炮出租的内容。 “这不是正好?”秦王边看边说:“到底是女人,心里藏不下多少事,看看这满纸炫耀,与您后宫嫔妃也无甚差别!” 皇帝:“怎么说?” 秦王:“您后宫那些妃子,今儿这位绣朵花、明儿那位煲个汤,芝麻大的事儿都要与您显摆,无非就是想要您句夸,获得您的疼宠; 楚清也不过如此; 只是她非后宫女子,要的也不过就是钱,而非权,您就给嘛!百八十两又不多; 要不,臣先花点儿钱租着试试? 臣正想开开眼,亲见一下那据说能隔山打牛的火炮呢,畿县最近不消停,臣给它一家伙,看看灵不灵!” 闹了归其,皇叔这次来,是为了租永安公的火炮? “嗯,也好。”皇帝沉吟许久,点头同意了。 秦王暗自揉着膝盖。 坐下有一阵子了,膝盖依然酸麻,不禁心中暗骂皇帝:刚才给你利弊得失分析半天你不为所动,这下怎么就想通了? 无非是本王把楚清说成是使小性儿的女人,让你全了面子呗? 最后不还得是让步妥协? 反正都是跪,你不过是让我帮你找个能舒服点的姿势罢了。 皇帝闭目,久久不语。 秦王趁机告辞。 宫门可是快要落锁了。 真是的,为了这么点儿事,又是跪又是说,饭没吃好,茶没喝上,我可是你叔! 时辰已晚,李公公却不敢上前请示皇帝今晚去哪个妃嫔宫里安寝。 皇帝看似坐着就睡着了,实则心内翻腾不已。 皇叔刚才有句话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女人嘛!” 是啊,楚清不过是个女人。 曾经皇帝甚至觉得她像一个讨父母欢心的乞丐孩子,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也要让父母先吃一口自己讨来的饭食,只为看到父母的好脸色。 皇帝认为,自己也不算辜负她,她每次进献的好东西,自己不是也给了赏赐吗? 可皇叔说,太少了。 想想也是。 若她为男子,自己会赏她什么? 若她是世家男儿,自己又会如何待她? 若她貌美如花,自己又会…… 当初为什么就会疑心她有反心呢? 倒是沃斯王,无论他出于怎样的目的,依然把求娶楚清放在首位。 难怪楚清如今远避他方。 叶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楚清:是我远避吗?有种伱把最富庶的州府给我做封地啊!) *************** 今夜无人入睡。 海风轻轻吹,海浪轻轻摇。 漆黑的海面上,有灯光闪耀。 甲板上,楚清点燃小铁炉,准备给两个孩子弄点儿吃食。 俩孩子中午背着楚清偷酒喝,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反而精神得很,直喊饿。 有了老二,也不能忽略老大,楚清把小宝也当小海星的年龄看待,一视同仁嘛。 趁着楚清捅咕炉子,小宝悄声与楚星海说:“看见没,只要咱俩在一起,娘亲对我就可好了。” 楚星海:“大哥放心,以后弟弟罩着你!” 小宝:“……” 楚星海:“咱俩是睡多了不困,义母怎么也不困?” 小宝:“娘亲在等皇帝的信儿呢。” 楚星海:“等什么信儿?” 小宝:“书坊啊、大炮啊!” 楚星海:“干嘛那么在意?义母不是说,不给他们占便宜吗?” 这个问题,小宝也回答不出,因此他说:“你去问问。” 尽管海浪声声,可海风却把他们的交谈一字不落的送入楚清耳中,楚清说道:“人不能孤独的活着,更不能四处树敌。” 楚星海:“我们有炮,还怕什么?” 我怕“短时间内大量数据变动异常”,可我能告诉你们吗? 楚清:“要和谐,要友爱,人心向善,我们要多往好处想。” 小宝:“娘亲,好心太多就变成滥好心了,你忘了当初皇帝是怎么疑心你的了?” 楚清:“一个国家、一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规则,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其实总的来说,皇帝对我还算可以。” 小宝有些怒其不争:“娘亲你……” 楚清:“到目前为止,我不但是大宣唯一的女性官员,也是唯一的女性公爵吧? 若皇帝不够开明,他当年不会给娘亲机会做官; 你们想想,就算男子,未经科举,也需通过吏部的专业考核,选拔为吏,可没有直接做官的。” 楚星海插话:“您做官,不是白桦的功劳吗?” 小宝则说:“应该说是因为战乱,娘亲是碰巧在最乱的时候被白桦抓了壮丁。” 楚清纠正道:“不是的,即便是白桦带我入行,娘亲那时也只算密侦司的编外雇佣; 若非参与营救洪总兵,就是你们洪亮爷爷,娘亲不会有转正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白桦只是适时帮娘亲上报上去,真正予以批准的,是密侦司; 而密侦司必然也得经过皇帝允许……当然,那时候急需用人,密侦司也未必就把娘亲这个小人物当做大事上报;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官方许可,而最大的官方,就是皇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数学问题 火……” 小宝:“可那些都事出有因!” 楚清:“事出有因,娘亲也没有执法的权利不是吗?其实你自己都能想明白,对不对? 所以说,皇帝从来也没真的想要我死、想要灭掉咱们家。” 楚星海眼睛睁的大大的,他不太听得懂。 他能了解的历史,大概范围在记事后……嗯,这孩子也早慧,他记事大概一岁多点儿? 说话间,炉灶上的红薯已经蒸熟,楚清把它们用勺子摁成泥,再掺上糯米粉和糖粉,连抓带揉就成了面团。 再搓巴搓巴、揪巴揪巴变成剂子,楚星海在每个剂子上用小肉巴掌一拍,就成了巴掌大的红薯饼。 楚家虽然富裕,可从不“浪费”粮食。 比如说,吃不完的饼子、馒头,以前是下顿烤烤、蒸蒸继续吃,如今则是收集起来切成丁,放在锅里不放油翻炒,炒至金黄酥脆再用擀面杖压碎成粉,便是面包糠了。 可以说,楚家的“节俭”都透着奢侈。 楚清把楚星海拍出的小饼裹上面包糠放进油锅,炸至金黄酥脆,用竹签串起来,就成扁扁的串。 楚清说道:“皇帝要真下狠手,咱们哪还有吃红薯饼的机会?” 楚星海“嘶哈嘶哈”地让红薯饼在小嘴巴里翻腾,想嚼怕烫、不嚼还着急。 小宝则从容多了,他与楚清一样,对甜食感觉一般,便不急着吃,说道:“那是他舍不得咱家的银子!” 楚清没接话。 小宝只是气不过罢了。 他心里完全明白,若皇帝真有心,直接把楚家抄了不就行了?总比养虎为患要好。 楚清把浸在桶里的扇贝捞出一小盆,这些扇贝已经吐净了泥沙,直接放进热锅干炒,待壳全都张开后就盛出来,把放了好多蒜泥的料汁往上一淋,就特别美味。 楚星海的沃斯血统,一点儿也不影响他对海物的热爱,不但吃着自己的专属红薯饼串,还要抢小宝挖好的扇贝肉。 虽然扇贝也是小宝的心头好,可他吃得并不香甜。 因为自从楚清没事儿就给皇帝写信后,他心里就不太安稳。 今天终于绷不住,问了出来:“娘亲,如果咱家的东西真的外租,皇帝难道不会让工部拆了去研究?” 小宝主要担心的是迫击炮。 炮筒结构其实不复杂,复杂的是炮弹。 可再复杂,只要拆了琢磨,也总能仿制出来吧? 楚清说道:“玻璃也好、水泥也好,那些配方不会保密很久; 只要扩大规模生产,工人用得多,便总有一日会泄露出去,我们只需在最初的阶段里赚到钱、打响招牌就好; 但迫击炮不会; 迫击炮需要用炮弹撞击火炮击发撞针实现发射,这其中击发药是最关键的; 以目前的生产力,他们仿制得出炮筒、炮弹,却仿制不出击发药; 娘亲我能全须全尾的把雷酸汞弄出来、没把自己炸死炸残,已经算是超能力了,他们还不行。” 他们连火药都没整明白呢,楚清心里说。 楚清:“咱们还可以制造更大口径的炮,这些都不是问题; 娘亲只是想让皇帝意识到,合作是我们双方能够和平、长久的相处模式,并非对他妥协,而是希望皇帝能够妥协。” 小宝:“他能吗?” “咚!”楚星海听不懂义母和大哥说话,吃得饱足,终于犯困,摇摇晃晃地还要吃,却一头撞在小宝怀里睡着了。 没等到楚清回答,小海星已然在怀中睡着,小宝无奈,抱起小海星准备送去船舱。 “他会妥协的,”楚清说道:“你放心吧,跟弟弟一起去睡。” 楚清以为小宝不会再过来,没想到小宝送完孩子又出来了。 没办法,有个“心思单纯”的娘亲,当儿子没法放心。 期待一个皇帝去妥协别人,娘亲不是“心思单纯”,还能是什么? “不能浪费食物。”小宝指指那些扇贝,还温着,没有冷掉。 小宝坐下来,用竹签一下一下戳着扇贝肉,让它彻底断掉与壳的牵连,问道:“娘亲,你如何认为皇帝会妥协?” 楚清想了想,说道:“这個问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往复杂说,这是一道政治题;往简单说,不过是一道数学题。” 既是与皇帝过招,又怎会简单?小宝根本不考虑后半句,只问道:“是什么样的政治题?” 楚清:“皇帝身份地位虽然高,可再高不过是个人,还要统治一个国家,这么大的事儿必然不是他一人能干得了; 所以他得有帮手,比如经济集团、政治集团; 妈妈当年历史和政治全靠背,并不怎么理解,日子久了也记不住什么了,所以说不出太多道理,但有一样……” 小宝:“只要合伙做事,必然难以长久?” 楚清:“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是全都如此,一个团体,只要有相同的信仰,就会有相同的目标,是能够长久的; 但皇权不是; 记得咱俩一起读的《西游记》吧?孙悟空因为当弼马温被嘲笑,大闹天宫,玉帝降服不了他,便请如来佛祖帮忙; 如来与悟空打赌能否逃出五指山,悟空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说如果他赢了,便让玉帝给他腾位置; 可见,皇帝谁都相当,皇权谁都想要; 纵观历史,也确实是皇帝轮流做,有卖草鞋的,也有讨饭的; 如此看来,皇帝宝座其实算是一个具体的利益果实; 想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必须联合各种力量,可坐上位置之后,就面临权和利的分配问题; 所以,皇权与世家、皇权与相权等等的分庭抗礼,便是历朝历代政治内斗的主体; 这就能看出,皇帝必须是个能妥协的人,否则干不长久。” 小宝对此话不做评价,只问:“我们既不是世家,又不掌相权,皇帝如何对我们做出妥协?” 楚清道:“这就是我说的数学问题了; 我们有炮,人数也不少,且如今在百姓中口碑越来越好; 如果皇帝要剿灭我们,以当前各地的民乱程度、国库的余额、以及百姓的意愿,与我们打一场划不划算? 他又需要花多少兵力、多少钱、多久的时间? 而且剿灭我们他能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小宝马上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为何不……” 青春期的孩子,确实容易自大,楚清不等他说完,直接补了一句:“把刚才几个问题,反过来问问自己。”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要求不“高” 你娘我不想当皇帝,就算想,可这是高难、高危工种,我可没本事、没信心干这活。 最重要的是,儿砸,咱得努力回去呀! 给皇帝的信写了不少,却一直没有回音,除了听说永安府理事处的人手增加了些、有一批款项到了府衙,就再没有与自己有关的音讯。 楚清现在就期待各种音讯,因为她无从判断怎样才算“让这个世界平复”。 目前没有大规模战争,沃斯使团经过小半年的谈判,听说已经谈好了赔偿项目,准备动身回国。 小规模的战斗倒是有,毕竟各地匪患横行,楚家也在“四处剿匪”,是不是等匪患消停了,就可以回去呢? 怎么才能知道答案?那对老木头精母子,该怎样才能见到? 楚清烦心透了! 楚清在沿海地区一边到处“秀肌肉”,一边寻找适合做港口的位置买地。 哼,就不信了,等我港口建起来,你朝廷若想用,看不得加倍付银子收购! 你皇帝回信越慢,到时候我开价就越高! …… 自打秦王与皇帝长谈一次后,皇帝似乎平和了许多。 可着一只羊薅毛,确实不厚道,该花的钱得花,所以皇帝给工部尚书明确指示:“关于彩色印刷相关事宜,可按永安公提出的合作方式进行。” 于是,工部马上给左侍郎下了公文。 于是,得到信儿的楚清带着楚星海赶紧打道回永安府。 小宝在买下建港口的地皮后改变航向,往my world而去。 娘亲说了,还可以做大口径迫击炮,他要赶紧告诉吕师傅,然后留下帮忙计算那些让他们为难的数据。 黄照贤接到工部指示后马上就去找楚清,得知楚清还需要几天才能回来,便又跑去刻印坊。 最近往刻印坊来的外地商人越来越多,在朝廷没有拿到彩印工艺之前,可不能让其泄露出去。 好在他身上有工部左侍郎的官衔,成天挂着银鱼袋往刻印坊一站,很能吓唬人:“放肆!这里是永安公的刻印坊,你们挖墙脚挖到永安公家里来,本官就不能放过你们,来人呐!” “哟哟哟哟,黄侍郎大人息怒!息怒您哪!”商人们一向脸厚心黑惯了,虽表现得十分忌惮,实则不以为然:“我们就是来催货的!” 只可惜,同样是从三品,当年临洋侯可是被特赐了金鱼袋,而借光上位的黄侍郎,只有佩戴银鱼袋的资格。 不过,不管哪种鱼袋,对商人来说,既是震慑、也是机会。 尤其在黄侍郎喊一句“来人呐”,而并无官差配合时,震慑的成分便微乎其微,商人们转而打起黄侍郎的主意:“黄大人,中午我做东,我们去永安公的青瓦台吃顿好的!” 结交官员,是商人们社交活动中的首要项目。 在永安府的这段日子,黄照贤进益不少。 别的看不出什么,与各色人打交道倒是有长进。 就比说他如今搬到刻印坊住,天天就在刻印坊门口盯着,防止技术外泄,板着脸比谁都严肃,但做法却很柔和。 只要商人不挖走技术工人便可,因为工人们都是被封闭在屋内操作,黄照贤只需每天看着商人们接触不上工人就行。 但商人们对自己的拉拢,他却是极为给面子,一日三餐,除了早餐是跟着工人们一起吃,午餐、晚餐,基本上都有商人请客。 有人请,就去,然后饭桌上优先填饱肚子,再向商人们宣讲朝廷如何看重教育、如何看重书籍的出版印刷。 但问到是不是朝廷想垄断这项技术,则似是而非回答:“朝廷一向重视百工技艺、鼓励剏新精研。” 若问“工部是否研究不出、还要向永安公伸手讨要”这种饱含讥讽的话,则回敬:“黄某此次前来,是为传达朝廷对永安公关心民生的褒奖; 同时也要保护永安公的创造不被剽窃、利益不受损失,这是朝廷对永安公的爱护。” 都是来打永安公彩印技术主意的,可我是官,我能直言你们剽窃,伱们敢吗? 一来二去,套不到信息、也接触不到工匠,商人们便不大请黄照贤吃饭了,可黄照贤并不急,因为每天都有新的外地商人到此。 来一拨就得有一拨人看到本官的银鱼袋,本官就不愁饭吃。 住在刻印坊,住宿条件并不比永安府这蛮荒之地的驿站差。 早饭在刻印坊吃,等于永安公花钱。 午饭、晚饭都有商人请客,还总是去青瓦台,在永安府这穷地方,只有青瓦台的饭菜最可口,不但让自己免费吃大餐,还能给永安公拉生意。 总之,黄照贤此行回去后不但照样可以报销差旅费,还天天好吃好喝,关键是住在刻印坊比住在驿站安全。 但他也忧心。 眼见着商人数量逐日增加,越是接触不上工匠便越觉得这项工艺神秘,必然“大有钱图”,更是不肯走,每天都削尖脑袋向往工作间里钻。 只凭他和家里带来的小厮两个人,真是看顾不过来。 而永安公这边,似乎并不在意工艺外泄般,看不见采取什么措施。 总算工部给了消息,让全盘接受永安公的合作方式,黄照贤才略略放心。 可心刚放下一半又提了起来——既然是加盟,那就更不能让印刷工艺外泄。 否则这帮商人偷师、或收买工匠后马上打道回府、照猫画虎,那朝廷就算加盟了永安公的书坊,没等学会呢,满天下就已经都是彩色印刷的书画了。 到那时,永安公能不能赚到钱不说,他这差事首先就没办明白啊!这不等着丢脸、甚至被问责嘛! 还好,没让黄照贤悬心太久,楚清总算回来了,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房契呢?让本公瞧瞧本公的书坊在哪个地段?” 黄照贤:“……” 还没到那一步吧! 现在只是朝廷同意了你的提议而已,仅是讨论合作意向阶段! “嗯?”楚清看黄照贤一副呆愣的样子,不满道:“黄大人,你这办事效率不行啊! 这么点儿事儿,怎么搞得拖拖拉拉的? 这么着,你赶紧给工部去信,就说本公说的,国子监附近街区,嗯,要出门右手边的一条街区之内,铺面不用太大,两层楼就够用!” 黄照贤:“!!!”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不让你们为难 楚清与黄照贤提出对书坊位置的要求,随后就写到了“请安折子”中,把要求提给皇帝。 对黄照贤,楚清表面上没有给予任何关照,但也绝对不会让他办差办得为难就是。 实在人和人之间的第一印象太重要,楚清见他第一眼就不太认可,觉得他都不如黄老三顺眼。 黄照贤知道自己什么主也做不了,他也确实不敢把自己当做重要的人,可再如何有自知之明也没想到,他其实就是个出来浪费差旅费的。 楚清回来后第三天,朝廷又有人到了,来的是也是位侍郎——户部右侍郎付强。 付强一见到楚清就露出热情、熟稔而又略显拘谨的神情:“永安公,别来无恙啊!” 说起付强,楚清认识他十年有余了。 他们初次见面,是楚清因进献高炉图纸第一次接赏赐圣旨,当时付强与老干部黄忠等人一起来的。 那时候的付强本来是为视察高炉运转情况而来,却对楚家的黄豆油产生兴趣。 “劳付大人惦记,一切都好,”楚清请他坐下:“付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付强这次来,是专门来谈“加盟”的。 没想到皇帝这么快竟有回音了? “永安公事务繁忙,下官不敢过多打扰,就有话直说了。”付强来了个开场白。 楚清就喜欢这样直来直去:“好。” 付强:“下官这次来,是带了皇上与尚书大人的商讨意见,想与永安公讨论一下,比如,加盟书坊,要设在何处?” 楚清一听,看来是皇帝应该还没收到信,不然不能有这个问题。 楚清便把在国子监那条街上开书坊的想法说了。 付强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条街上应该不大好找铺面……” 楚清没说话,静等下文。 付强:“国子监那条街可说是寸土寸金呀。” 楚清:“嗯,京都整体就是寸土寸金。” 要的就是好地段嘛。 付强:“单独的铺面恐怕不好找。” 话里有话?单独的铺面不好找,那就是有相连的铺面? 楚清:“无事,本公不差钱儿,本公可以独资独营,也免得麻烦。” 楚清“善解人意”地说道,把根本不在乎是否与他们合作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 并非不想合作,而是讨价还价的手段。 付强:“永安公误会了,下官是说,国子监那条街上,确实没有单独铺面可以承买或承租; 您也知道,京都什么都多,尤其贵人最多,那条街上,甭管铺面大小、位置如何,都是达官显贵的私产; 不过呢,皇上的意思是,国子监后街倒是有几间相连的铺面可以出租,紧挨着印书钱务所; 那里是国子监的产业,现在空出来了,您看可行? 如果选择这里,印刷相关的一切器具用起来也方便。” 国子监除承担教育职能外,还司掌刻书、印刷等职能。 印书钱务所是国子监下设的印刷机构,由这里出版印刷的书籍叫作“监本”,除供官用外还供出售,所收费用作为财政收入。 楚清一听,直接拍板:“那就这儿吧!” 跟国家印刷出版社开在一处,多有面子啊!那可是中央级出版社! 看来皇帝很重视彩色印刷,所以要把书坊定在印书钱务所旁边,一来为了就近学技术,二来应该也是为了便于监管。 恐怕应该还有一個意图:待加盟期限到了,直接把书坊收归国子监。 付强没想到楚清答应得那么快,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楚清:“有什么不妥吗?” 付强:“哦不是,永安公,这几间相连的铺子、是三间铺子,除了一间用作书坊以外,陛下和尚书大人的意思是,其余两间想加盟你的玻璃厂和水泥厂。” 哟!三间铺子就想打我三项技术的主意?真是不吃亏哈! “国子监的印书钱务所旁边卖水泥吗?”楚清笑问:“国子监何时变成杂货店了?” 付强:“呃……” 这个永安公可真是! 你领会圣上意图便好,何苦说得这么直白! 楚清:“好饭不怕晚,贪多嚼不烂,水泥和玻璃不着急。” 付强心说:你不急我急啊!我们尚书大人和皇帝算了一晚上的账,才做下如此决定,交给我来与你相谈,谈不成我回去怎么交差? 付强说道:“永安公您再考虑考虑,那里地段可是很不错,倒不是一定要在那儿卖水泥,不是还可以作为办理采买订单的地方嘛。” “呵呵,”楚清微笑了下,并不打算难为付强,说道:“圣上的意思本公了解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贪多嚼不烂; 原本我只是打算与工部合作,不过既然陛下有意,那就要更慎重些,先合作彩色印刷这一个项目做试验吧,看看效果; 其余的以后再说,来日方长嘛! 而且本公也不防把话说明白些,彩色印刷也好、水泥、玻璃也好,都不是什么太高超的工艺; 既然皇上需要彩色印刷,本公免不得少赚些钱,与皇上合作一次; 但其余的不行,本公不能全都少赚钱,本公还有好几个孩子要养,水泥和玻璃,总要先赚上几年好钱再谈合作。” 付强都听傻了! 什么少赚钱? 最好位置的店铺给你用,挂你的牌子、卖伱家的印刷品,然后朝廷还得给你加盟费、技术指导费,国子监还给你提供特定书籍刻印出版资格……你怕不是要赚疯了才对! 付强的全部面部表情肌都用来反应一个意思“永安公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清却道:“付大人,与朝廷合作,本公是很亏的!等回头你看到我楚家的书卖的有多好你就知道了; 可惜啊,这种合作方式,钱全被皇上赚去了。” 付强差点儿就喊出来:……你是真敢说,我都不敢听! 就那地段的铺子,光是拿来出租,每年就得几千两银子的进项,卖你几本游记才能赚几个钱?怕是都不够印刷费的! 付强到来,说明一件事:皇帝由最初从永安公与工部进行合作的想法,升级到朝廷与永安公合作的程度。 因为付强是户部的右侍郎,他提到“皇上与尚书大人讨论”,而不是“皇上与工部温尚书讨论”,说明皇帝要从国库拨这笔合作费用。 “付大人不必忧心,”楚清又说道:“既然你把皇上的意思传达给本公了,本公自然不会让你为难,本公这就去给皇帝写封‘请安折子’,把情况直接说明便是。” 付强:传说中的“请安折子”是真有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越来越好 对于朝廷来说,相比彩色印刷,灾后重建阶段,水泥才是当务之急。 修房、筑坝、建桥……无论是水利工程、土木工程还是建筑工程,水泥都是不可或缺的材料。 价格不比普通的三合土贵多少,却比三合土耐用,而且施工时节省人力和工序,不需要像三合土那样反复捶打。 无论对朝廷还是个人来讲,水泥都是抢手货,至少对小康家庭以上的阶层是如此。 既是抢手货,自然头几年的好钱要赶紧赚在自己手中,待到工艺外泄,水泥制法普及,那就薄利多销好了。 “永安公如今腰缠万贯,还怕养不起一个孩子?”付强说了句没盐没醋的话,权当掩饰方才的失态。 不能就这样被永安公打发了,他还有另一件事没说呢。 “哪里是一个孩子?”楚清说道:“付大人,本公如今三子一女,未来可能会更多; 且永安府百废待兴,百姓嗷嗷待哺,《易经》有云: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本公一向爱民如子,可见,赚钱养孩子才是本公的终生事业啊!” 付强:“!!!” 爱民如子?养孩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楚清是这么個人呢?! 付强拼命揉眼睛——看错了吧?怎么就觉得眼前之人,与当年那个张嘴只会干巴巴汇报黄豆产油量的密侦司小旗不是同一个人呢? “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付大人,不是你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楚清说道,仿佛看穿了付强的心思。 “咳咳咳。”付强直咳嗽,不知是被口水呛了嗓子,还是对楚清的变化“忍无可忍”。 付强说道:“永安公,下官此次来,还有一件事。” 楚清整肃了表情,表示愿闻其详。 付强:“是秦王委托下官问问永安公,您那迫击炮出租……租期长、或是租用数量多,有没有折扣?” 楚清:“有啊,必须有!对谁没有都行,对秦王必须有!” 付强不解:“为何?” 楚清:“除了皇上就他最大了,我敢不给打折? 你放心回话便是:秦王租用,十天以内九五折,十天以上九折,十五天以上八折; 要是还有十五天都轰不明白的地方,那也不用轰了,直接投降!” 付强:“!!!” ………… 秦王算帮准备“过河”的皇帝摸了次“石头”。 楚清二话不说就答应出租火炮,彻底解除皇帝心内对永安公是否有反心的怀疑。 不掖着藏着,只要给钱,火炮就任你用,如此坦诚,还用疑心什么? 只是,火炮和炮手到位后,秦王发现,炮手操作实在简单得过分——往自己耳朵里塞上两个软木塞,然后把炮弹扔进炮口,自己往地上一蹲就完事儿了! 这么简单还要租炮手干什么! 还得管吃管住的! 一门炮配一个炮手,怎地,永安公是管不起他们的饭?! 秦王还没等骂出来,楚清写给皇帝的“请安折子”就到了,不但把承租国子监铺面的事情说了,还写道: “关于秦王租用火炮一事,因是初次合作,臣除在租金上给秦王打了折扣,还在人员租用方面进行费用减免; 按理,每门炮应配备一名装填手、一名副手、两名弹药携带者; 他们不但要负责炮弹装填和发射任务,还要进行整体维修、维护和转移; 但臣只留了一名炮手负责全部工作,希望秦王给予充分照顾,因为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可以说臣实行了最大的折扣力度,请皇上和秦王一定不要外传此价格,不然臣可亏到姥姥家了!” 气不气人! 就说这娘们儿气不气人! 还工作量太大?那炮手也就给每日清理炮筒而已!吃的比谁都好,干的比谁都少! 再看后面:“臣不敢与秦王讨要定金,只等租期到后一并结算钱款即可。” 脸厚心黑! 这次秦王跟着皇帝一起骂楚清。 骂是骂,也就痛快痛快嘴而已,但内心都是偷着乐的:有炮开路,减少多少战损,又减少多少军队开销? 就说大股山匪,出动人数就得一千打底,人吃马喂、武器装备,一天得造光几个一百两? 楚清打了几个喷嚏,擤了擤鼻涕,对天天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张二妮等人安慰道:“放心,我没生病,这是皇上骂我呢。” 自打楚清回来,张二妮就天天围着楚清转,不时查看楚清的脸色。 不止是她,几乎是所有人,包括孩子们都是如此。 就因为楚清在认亲宴上宣布了财产分配问题,把楚家人搞得人人都无法安心。 任楚清如何解释都没用。 他们非常担心当家人的健康状况——老大一定是得了什么绝症,还不告诉大家,否则,日子刚过的自由些,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惦记身后事了呢? …… 不管怎样说,在楚清看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皇帝的疑心打消了不少;接受了与楚清合作,也算是帝王的妥协。 小宝那边也来了信:海岛已开垦出的梯田,今年有收成了,而且还称得上是丰收。 除了稻米,岛上还有红薯,基本能够自足,所以不用再给运送粮食,并且今年打算尝试三季稻,同时继续开辟梯田,争取反哺永安府。 还有,有一部分小子们在岛上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准备在岛上成家了。 楚清马上作出指示:“一、重中之重:发展人口; 二、带动当地土著除农业生产外,林、牧、渔业也都发展起来; 三、像玳瑁、良姜、椰蓉、土锦、水满茶、蓝宝石、砗磲、黄花梨、珍珠、紫贝等等,往大宣输送,老大帮你们卖个好价!” 日子蒸蒸日上,便觉得时间过得快。 转眼便到了六月。 说来也怪,每年四月底开始,是“八风”登陆永安府的最早时节,现在都进入六月了,还丝毫没有动静。 夏秋两季是“八风”的季节,除了去年年底那次冬季突然袭击的“八风”造成巨大灾害,往年虽也灾害不断,但损失都不算大。 因为海边居民少,而且都知道夏秋两季不安全,会格外注意。 上次“八风”造成的阴影过于强大,今年永安府渔业非常不景气。 一是渔业人数不够,二是渔船不够,三则是因为迁徙来的流民习惯了等救济,尚不适应海边生活,全靠楚家人带动。 这些是客观原因,还有个主观原因:怕死,怕再来一次“八风屠城”。 可直到进入六月,“八风”一点动静都没有。 靠海吃海,无论是本地渔民、还是迁徙而来的人口,都重新打起海洋的主意。 “听说,永安公过去在临洋县的时候,‘八风’就不过去。” “我也听说了,那时候说的是‘临洋侯坐镇,妖风不进临洋县’。” “那现在临洋侯变成永安公,有永安公坐镇,是不是妖风也刮不进咱们这儿?” “有可能哎,你们看,都六月了,还是这么消停!” “永安公保佑!烈士碑保佑!” 天未明,“抗八风暴潮烈士纪念碑”前,黑压压跪满了准备出海的渔民。 他们虔诚跪拜、叩头,祈求平安出海、满载而归。 祈求的对象,永安公在前、殉难烈士在后。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犯人能不能休妻?” 楚清依旧很忙。 加盟契约、代销契约等等文案需要拟定、并印刷成正式文书,力求不论楚家是甲方还是乙方,都要有甲方般的气势、甲方般的权益。 得给楚家人开个好头,等自己和小宝真能回去了,楚家也有个在经济上立于不败之地的范本。 这个范本,要由皇帝“配合”着打样儿,管他情愿不情愿。 戚知府在楚清施压之下,也主动上折子催朝廷把各种款项下拨到位,甚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话都写进去了。 福州府和永安府的交界界限也重新明确,云雾村等十一個散落在“坟头山”脉的小村落被划归永安府。 从大的方面来说,人口是一个国家竞争力的核心,也是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小的方面来说,一地一县,人口数量决定赋税多少,是各地长官政绩的重要考核标准。 但福州府衙还是割让了这十一个逃避到山里的村落给永安府。 一方面是不想得罪永安公;另一方面是这些村落人口总计才六百多人,能跑到山里居住,本就是逃避赋税,府衙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同时还能卖永安公一个好:你那儿不是缺人吗?这算我福州府支援你的,以后咱友好相处,你可别来找我麻烦。 这个“好”,楚清还真就领情。 经济的基础是人,文化影响力的基础也是人,各种传承也是由人来完成,是人在决定着社会的一切。 人多,力量才大。 这些村落其实并不在意归到那个府,他们在意的是,被迁下山后,他们又要承担赋税了。 其中最悲催的是云安和云雾两个村子,因为他们绝大多数人都被定罪,杖责后被投入采石场劳动改造。 这两个村的人几乎是恨透了永安公。 云雾村长媳妇尤甚。 “那臭婆娘就是个灾星!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 押解前往采石场的路上,云雾村长媳妇如是骂道:“她不来我们都好好的; 我们不靠天、不靠地,就靠自己一双手,拼了命的采石糊口; 我们有什么错?她凭什么抓我们? 山是她家的? 石头是她家的? 管天管地,管到老娘拉屎放屁了,把她能的!把她闲的!” 靠双手劳动糊口,听起来很有道理。 云雾村长忙不迭四处乱看、寻找解差:“差爷!差爷!” 他媳妇用胳膊肘拐他:“你干啥?” 云雾村长狠狠一甩胳膊,把媳妇的牵制甩开:“干啥?你说干啥?我要问问差爷,犯人能不能休妻!我要休了你个败家娘们儿!” “伱想休我?你咋能休我?”云雾村长媳妇一下就懵了,喃喃道:“我嫁到你家任劳任怨、里外张罗、生儿育女,你为啥要休我?” 如此一说,瞬间回神,脾气一下子就回来了:“啊?你说,你凭啥休我!我犯了七出哪一条? 我是不孝敬公婆了?还是我没给你生儿子了? 你竟想休我,天理都不容你,律法都不容你!” 云雾村长媳妇要不是双手被捆在身后,这会儿就要叉腰与丈夫对骂了。 云雾村长对媳妇难得的展现了男子气概:“你还知道律法了?你若真知道,咱村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偷采盗挖是犯法没错,可咱只要好好求求,不至于获这么大罪。 但你里挑外撅、煽风点火的辱骂、甚至怂恿村民袭击永安公,是想死吗? 云安村长媳妇用胳膊碰了碰云雾村长媳妇,示意不要大喊大叫:“嫂子,别喊了,还是好好求求你男人才好。” 都当上犯人了还要休妻,可见是真的气狠了,就别再吵了,那不是往绝路上挤兑、该无法挽回了嘛。 云安村长媳妇向来少言寡语,一小部分原因是性格比较内向,更大原因则是因为丈夫过于强势,家里没她说话的份儿。 丈夫对妻子的态度,不但决定妻子在家庭中的地位,也严重影响在村中的地位。 按说,作为村长的媳妇,妻凭夫贵,村民们应该比较尊重才是。 可实际上,云安村长打媳妇是出了名的,因此村民对村长媳妇也不咋看得上眼,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明明云安村长媳妇是为了对方好,可云雾村长媳妇丝毫不领情:“滚一边去,有你什么事儿!” 她可看不上云安村长媳妇,一天天木讷得很,有那么个精明能干的丈夫,得少操多少心?要换了自己,不得偷着乐呢。 可那婆娘倒好,整天哭丧个脸,看着就烦。 怎么着,现在瞧自己的热闹来了?装什么啊! 只是解差很快就过来了,过来就给了云雾村长夫妻一人一鞭子:“吵什么吵?还有脸吵? 老子告诉你们,山就是永安公的,石头也是永安公的,整个永安府都是永安公的,连你们也是永安公的!这叫封地,懂不懂?! 你们言语辱骂永安公、还袭击永安公,若不是永安公她老人家爱民如子,如今你们就全都是吊死鬼、断头鬼! 再敢出言不逊,老子现在就勒死你!” 唉,律法在这些村妇心中,永远不是大过天的东西,丈夫才是。 云雾村长媳妇不怕律法,但是怕被丈夫休妻。 在解差心中,律法也不是最大的,有权之人才是。 他们不管什么律法不律法,这块地界谁权势大,谁就是律法。 扫盲、普法……永安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她正在想方设法让家人们逐渐担负起重任来。 日子过得繁忙,但是楚清心里并不充实,因为那个问题一直悬而未决——怎样才能回去? 当初怎么就没问问介螭母子,如何与他们联系呢? …… 永安府最不好的一点,就是雨季太长。 一年中有五个多月都是雨季,尤其是三月中到五月中,是永安府的梅雨季节。 好在进入六月后,雨水减少,晴日见多,永安公临时府邸的院子里,全是晾晒的衣物和书籍。 一点也没有公爷家的气势,与平民百姓家相差无几。 楚清也在劳动,她在整理小宝的东西,准备晾晒。 小宝的书籍、字画比楚清多得多,还有很多是楚清给他讲课做的笔记,一大摞一大摞的。 小宝不在家,他的东西家里人谁也看不懂,生怕弄乱顺序,只好求助楚清。 帮儿子收拾东西,没有哪个娘亲不乐意。 东西多,其中旧物不少,楚清一边收拾,一边回忆这十二年来与儿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陌生到相认,从流民到细作,从商途到仕途,母子两个相扶相助、相依为命,喋血中搞笑,权谋中做乐。 十二年的时间,楚清看到一个与孟懂既有相同、又有不同的儿子,那是孟懂的另一面:对母亲的爱依旧,却放大了叛逆。 小宝的叛逆远远严重于孟懂,尤其在记忆解封后。 可为什么自己除了心疼就是心疼,丝毫不认为儿子是不听话呢? 孩子始终是好孩子,是她这个母亲从前的关注点过于狭隘了啊。 “啪嗒!”楚清手上托抱的一摞衣物中有东西掉下来。 放下衣物,拾起那东西,是一块黑色木牌,上面有个“勉”字。 这是……介螭的脚趾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听见回个话! 在my world岛上、那个所谓的“副本”里,楚清曾见到介螭母子。 当时介螭那老小子说,曾遭遇山火,烧黑了他的小脚趾头,经过打磨和雕刻,弄成个带有“勉”字的木牌送给救火救命的黄忠。 如今这块木牌就在手上,楚清想,既然介螭能与天下植物保持联系,那这块曾属于他脚丫子的一部分,能不能与他产生联系? 试试! 楚清返身回屋,找锤子、钉子,对着木牌就是几下,看着被敲出的小孔,楚清嘀咕:“就当我这是给你挖鸡眼了” 想了想,又把木牌凑近嘴巴:“喂,听得见不?听见回个话!” 不敢大声,怕家里人以为她失心疯了。 等了一刻钟,毫无反应。 楚清去了灶间,拿起火钳夹住木牌,伸进灶坑好一会儿,看木牌上着火了才拿出来:“老小子,烫不烫?给回個话!” 又等一刻钟,还是毫无反应。 楚清泄了气,把木头上的火星摁灭、找块擦布把木牌擦巴擦巴,就给扔到书房抽屉里去了——没用的玩意儿! ********** 沃斯王宫。 沃斯王跪伏在地上,虔诚地行“吻足礼”。 宫殿墙壁挂毯上,有个神像与他面前之人一模一样。 受礼之人,是一位老得看不出年龄的老者。 这位老者高、且痩,背却不驼,服饰怪异,仅露出的眼睛和鼻子,就这两处,还皱纹深刻,仿佛经历过无尽的风刀霜剑雕琢。 他的额头隐藏在繁复而高耸的头冠中。 头冠是由多种动物和禽类组成。 正中间是一只风干的狼头,即便是风干,依然硕大,足可见这头狼活着的时候身形该是怎样的壮硕。 狼头两颊的髯毛很长,是干枯的灰白色,显得苍凉且孤傲。 狼头后面呈扇形整齐地插满金雕尾羽,如同充满野性的法轮。 狼头两侧有巨大的、枯枝般盘虬交错的马鹿角高高耸立。 还有两头风干的黑色巨型乌鸦,交错在颈后,形成高而阔的立领。 左胸前更挂有一个巴掌大小、背生双翅、雌雄同体的裸身之人像木雕。 整个帽冠高度接近半身高,这老者顶着却似毫无负担。 而且此人须发浓密,尤其鼻子以下那胡子,严严实实掩住大半张布满皱纹的脸,直达腹部。 黑白蓝相杂的长袍更显得这怪异之人神秘,细看上去,袍子上的图案竟是有规律的印着无数只人眼、日月星辰,以及黑白格子。 他颈肩、腰围,皆挂以红绳穿起来的狼牙和铜铃,一手持一支似杵又似鼓槌的东西,另一手持一面脸盆大的牛皮鼓。 鼓面上的图案,线条极为简单,仿若上古石壁上遗留的刻痕,有羚羊、有船只,有柳枝条,亦有太阳和海洋。 此人这一身装扮,竟把天地万物都现于其上。 “沙玛大巫,永生天之眼啊,还有别的办法吗?”沃斯王行过吻足礼,却没有起身,依旧跪伏于那个被称作“沙玛大巫”的老者脚边,恭敬地问道:“难道通婚还不能避免沃斯的劫难吗?” “沙玛大巫”将那似杵似槌的木棒敲了一下牛皮鼓,牛皮鼓发出“咚”地一声响,鼓帮上装饰的狼头口中吊环也跟着震出清脆的声音。 沙玛大巫说道:“万物有灵,灵通天地; 若顺应天意,则人畜繁衍生息; 若逆天而行,则天降酷寒,人畜死去; 永生天之眼告诉你,山川日月、风火雷电,笼罩的并非沃斯一隅; 沃斯之外,尚有无尽世界;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罪莫厚于甚欲,咎莫憯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沃斯王:“……” 咋就听不懂呢?莫名感觉永生天学过大宣的经义? 沃斯王困惑不已。 沙玛大巫继续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永生天之眼告诉你,一切事物,无非阴阳二气,不可不协,妄生损益。” 沃斯王跪伏太久,脑门充血:“沙玛大巫,您就告诉我,我要求娶大宣那个女子,是否阴阳和谐、令我沃斯增益?” 沙玛大巫似有不耐,隐藏在长袍下的脚不安地动了动,却调整了 神情:“你且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沃斯王依言起身,看向沙玛大巫。 沙玛大巫深邃的双眸注入无限怜悯,沃斯王面对那双眼睛时,竟 觉得自己好像回到懵懂孩童时代,在向母亲诉苦,心内充满委屈。 而沙玛大巫眼周深刻的纹路里,仿佛都浸透了无尽智慧,沃斯王 的心脏不由得震颤:“难道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沙玛大巫缓缓说道:“跟着我念—— 躁则失君,不可冒失;吾非万乘主,她却乃恩霹希; om basar batma daring basuruda hayang kiruwa holt holt hom pat…… 日诵此咒三遍,可保沃斯百年平安,百年之后,永生天之眼再来相见。” 沃斯王如被摄了魂魄,果真跟着沙玛大巫一句一句重复,待到说 完,猛然醒转:“我怎么听不懂?” 可面对面传授他咒语的永生天之眼——沙玛大巫,却不见了! 沃斯王四下寻找,不见其踪影,转而看向墙壁挂毯上的神像:“沙玛大巫,您还没有告诉我那咒语是什么意思呢…… 真等百年之后您再来相见,那时候我的灰儿怕是都找不到了啊!” ************** “宣人街”依旧在,“白宫”落日红。 虽然小宝放弃了白宫和宣人街,但这两个名字却一直没有变,因为大宣驻沃斯的公使馆还在极力维护这片地方。 只有维护住了,让大宣人有个能汇聚的地方,公使馆才更安全。 白宫那冰淇淋一样的房顶阁楼里,介螭正在费劲地往下摘东西——风干的狼头、马鹿的角、不男不女的裸身挂件、不伦不类的袍子…… 介螭老娘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往箱子里装,嘴里絮叨着:“轻点儿扔,别弄坏了,下次还得用呢!”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介螭摘挂件摘得心浮气躁——帽冠太高了,够不着啊! 差点把金雕尾羽扯断,不由得没好气地回道:“娘哎,我脚趾头突然疼起来了,好像被万根钢针穿透、又好像有三昧真火灼烧,痛得我差点儿站不稳!” 然后又气恼地骂道:“这些劳什子玩意儿……娘哎,您先别管收拾了,先帮我往下摘啊! 我总得能弯下腰、抬起腿,看看我脚趾头到底怎么了呀!” 挺拔的站姿,不是因为这老头身板好,而是因为这身行头让人根本弯不下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臭膏子、臭油子(一) 对于留守在家的母亲和妻子来说,家门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 楚清尽管很忙,也注意到张二妮和秋生媳妇近来有些神思不属,不是做针线活扎手,就是吃饭时空着筷子往嘴里送。 自打烈士碑揭碑仪式后,秋生就再没过来。 幸福县如今是需要“无中生有”的阶段,没有耕地,要开出耕地,没有住房,要建出住房。 楚清给秋生安排的幸福县,是一块最麻烦、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所有被流放和发配的犯人及家属,都被迁至这里,一些流民也被安置在这儿,几乎可以说是劳动力最薄弱、治安也相对混乱的地方。 犯人需要看管,百姓需要指导生产,可县衙人手又不足,所以秋生把自己忙成陀螺,没时间回来看看家人。 聂先生的二儿子聂景辉也是一样,作为县丞,只有比秋生更忙,而没有闲着的时候。 楚清干脆带着张二妮和秋生媳妇艳梅,坐马车去看看秋生。 折腾折腾,总比让两个孕妇天天沤在家里长蘑菇强——别天天惦记秋生再抑郁了。 两个孕妇身体底子还不错,马车里又是软垫、又是抱枕的安排个齐全,马车上还有板簧这种装置减震,倒是不怕旅途颠簸。 大不了走慢点呗。 这次出行,无论对秋生、还是对楚清来说,都是重大的意外收获。 她们到达幸福县衙时,秋生并不在衙门里,不但他不在,基本上县衙就是半空状态,只有些文职人员留守。 留守的主簿说,有两個村子打起来了,打得很凶,男女老少打做一团,都出人命了,秋生亲自带人去解决麻烦。 县衙一共才五十几个人,除去打杂的差役,真正属于县衙编制的公职人员才三十人不到。 就这么几个人去解决两个村的械斗,张二妮婆媳俩一听脸就白了。 相处几辈子的老村庄之间打架都能下死手、出人命,比如旱年抢水源;就连两口子打架,都能发展成两村的械斗。 更别说新成立的幸福县,人口多是流民、以及流配犯人和家属,相互之间就更不会有所顾忌。 秋生一个文弱书生跑去拉架,那不得被打成什么样儿啊! 其实秋生以前与小宝一起练过一段时间拳脚,虽说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但也不至于保护不了自己。 可张二妮是当娘的,艳梅是秋生的亲媳妇儿,又怎能不担心害怕。 再说,秋生如今是官,必然不能对百姓拳脚相向。 “因为什么发生的械斗?”楚清问道。 永安公亲临,而且问到自己头上,主簿战战兢兢,回答的时候声儿都是颤的:“回永安公的话,本县东南边的流民村和犯人村,因为争地打起来了。” 楚清:“为什么争地?难道一开始没有给分明白?” 主簿:“不是,两村界限分清楚了,两村本来并不来往,因为犯人村嘛,让人瞧不起; 而且交界处那一片地很不好,连草都不怎么长,还臭,所以两村人起先还算平和; 可是前几日,流民村有小孩儿跑去那块臭地玩儿,挖了那地里的‘臭膏子’回来,摔在犯人村孩子身上; 那‘臭膏子’又黏糊又臭,弄衣服上还洗不掉,犯人村那孩子的娘再上地里开荒时,见到流民村孩子就骂上了; 这算是个引子,因为妇人嘛,嘴碎、事儿多,就爱没事儿找事儿……” 说到这里,主簿陡然感觉气氛不对。 壮胆抬头这么一瞧,永安公还好,仍旧是认真倾听的姿态,可知县大人的母亲咋拿眼刀子剐他呢? 主簿有些迷惑,想了想刚才说了什么话……坏了! 主簿利落、果断的就跪下了:“永安公恕罪!老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额滴个亲娘哎! 这仨,一个是永安公,一个是知县亲娘,一个是知县妻子,都是妇人,自己刚才居然敢说妇人嘴碎事儿多、没事儿找事儿! 那冷汗冒的,肉眼可见地,领口就湿了一大片。 “你继续说。”楚清说道。 同时拍拍张二妮的手,让她不必介意,因为得赶紧打听清楚了,好去支援秋生。 张二妮便收起眼刀子——其实她刚才也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歧视,而是替楚清出气。 主簿连汗都不敢擦,赶紧回话:“原本两个村不相往来,结果反倒因为孩子们瞎胡闹,有了摩擦; 那犯人村的孩子有亲娘老子给骂阵,腰杆硬了,就想报复回去,便邀了同村几个孩子去挖那‘臭膏子’; 他们发现有更稀一些的‘臭膏子’,觉得稀的更好往别人身上泼,就装了一桶回来; 没成想犯人村有人认出那东西是‘石漆’,永安公见谅,下官也不知‘石漆’究竟为何物; 但是犯人村的人说那东西能当火把用,第二天就去了人,专门挖坑,捞取稀的‘臭膏子’,他们管稀的叫‘臭油子’; 然后一连几天,犯人村这边晚上都点着火把干活,有照明,就能多做很多事……” 楚清就明白了:“然后被流民村的人知道了,就开始抢那块地?于是就打起来了?” 主簿:“是,是!” “走吧,”楚清说道:“接秋生去!” 根本不用考虑带两个孕妇去,会不会吓到她们动了胎气,因为已经知道秋生有危险,还不带她们去,反而会让她们急得动了胎气。 一向不多话的秋生媳妇问道:“婶子,那‘石漆’到底是啥东西?” 石油呗! 可这个答案与“石漆”也没啥区别。 楚清只能说道:“那可是好东西,婶子给加工一下,做成灯油给你用哈。” 流民、流配犯人,都是“流”字辈的,可相互间水火不容。 原因简单,犯人是贱籍;流民可不一定。 因灾难造成的流民,通常是什么户籍类型都有,但很少有罪犯,当然,也会有逃犯或私逃的奴仆混入其中。 老百姓可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成为罪犯的,基本都抱着歧视的态度,因为他们知道善良不能当饭吃。 与犯人有瓜葛,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受到牵连,尤其对于没有任何权势的百姓来说,一个弄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连农户与军户都能敌对,更何况是贱籍的人户? 所以这两个村因为孩子间的小纠纷就能闹腾起来,很正常。 一块两个村都看不上的地方,因为发现石漆的存在而相互争抢,以至于械斗,除了对资源的争夺外,更有歧视成分在内。 “那有‘石漆’的地方不大,也就一个水缸大小,在犯人村这边,”主簿送楚清一行人出来时说道:“但却是流民村的孩子先发现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臭膏子、臭油子(二) 主簿说最后这句时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见永安公看他,赶紧补充:“公爷,您说,这不就像两个小孩儿争蜻蜓一样么; 一个说,蜻蜓落在我家墙头,另一个说,那是我先发现的,这些……人哪!” 主簿想说“这些贱民”,没敢。 在当官的眼里,流民和贱民可能区别不大吧。 楚清一行人赶往事发地。 赶到的时候,两個村虽然没有再械斗,可场面却非常混乱。 秋生带去的衙差和县衙的坐堂医,正在为两村受伤的人包扎,现场一片女人、儿童的哭声、骂声。 可不论是受伤还是没受伤、流民村还是犯人村的男人们,却齐齐对着秋生吼来吼去。 对,在楚清眼里,他们就是在对秋生吼叫。 “您是知县大老爷,天天吃着白面精米,哪懂我们老百姓的疾苦、哪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俺们逃难到这里,不是为了给一群贱民欺负的!” “你们才是贱民!老子为了保护妻女才失手杀人,老子被刺配不是因为老子有错,是因为老子没人家有钱! 老子只是被人整了,怎地!老子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谁管你们那些!你脸上有刺字,你就不是好人!噢,还杀过人哪,知县老爷你听见了吧? 就是这种人,把我们打成这样!他们杀人放火,有啥是不敢做的?!” “知县大老爷,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做主,我们也不忍了,杀人犯都这么猖獗,我们还当什么良民?干呗!打死一个少一个!” “对!打死一个少一个!” “伱们该打!你们就欠揍!那臭油子明明属于我们村,你们凭什么抢?你们虽然不是贱户,可干的都是连贱户都看不起的事!” “就是!知县老爷,今儿你要敢把臭油子判给他们村,就别怪我们打死他们!打死又能如何?官府偏袒,我们只好替天行道了!” 两个村的人,一边卖惨、一边互喷,然后把矛头都指向秋生。 而秋生,之前为制止他们械斗,衙门人手不够,他也亲自上阵拉架,却被村民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搞得官服破损、官帽也不知哪去了。 浑身脏污不说,头发散乱,脸上也有擦伤和抓伤,很是狼狈。 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破损,可想而知身上也没少受伤。 秋生现在浑身酸痛,也真的浑身是伤。 人打架打急眼了,连拉架的人都会打,这还算正常;关键是总有那种人——趁乱给当官的几拳几脚,纯为满足阴暗心理。 误伤嘛。 秋生满脸是汗,汗水沾到脸上的伤口,煞得刺痛,肩膀也受伤了,不知被谁敲了一棍子,胳膊有些抬不起来,却还在对村民们大声安慰: “父老乡亲们不要吵,受伤的人太多,先包扎一下,本官定会……” 张二妮和艳梅在马车里看着秋生,二人双手互握,都把对方的手攥得死紧,嘴唇因担心而失去血色。 她们很想把秋生拽回来给看看伤,她们甚至想:当官竟然比在家种地都危险,这官不当也罢! 当过流民的、犯过罪的,胆子都大,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险些饿死、淹死、穷死、冤枉死的人,生活已然这样了,再差又能如何?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而且两个村的人,人数不少,当官的才带来几个人?法不责众之下,就算过分点儿又能如何? 人穷志短,楚清能猜出这些人的心思,也能理解他们的行为,因为楚清也曾当过流民,也曾因为口角而将竹管笔尖顶到别人喉咙上。 但,这不是他们欺负秋生的理由! 楚清咬了咬牙:秋生这傻孩子,自己都被欺负成啥样了还安慰那帮人个什么劲儿! 他们那是拿班长不当干部、拿豆包不当干粮! 楚清决定当即就管一管。 不是不信任秋生的处理能力,而是如果不迅速处理,再把两位孕妇急出个好歹来。 “来人,把所有人都捆起来送到县衙大牢!”楚清下令:“先每人打十板子再送,带头的肇事者,每人三十板子! 祥子,派个人去巡检所,替本公讯问: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给本公滚! 卓耀,你亲自跑一趟府衙,替本公通知戚贵燃:因幸福县人口成分复杂,捕快人数需按中上县规格配置!” 永安公听信儿都赶到现场了,巡检所能不知道? 竟然一个人都没来! 幸福县目前人口少,属于下县,捕快设置是捕役10人,快手15人,实在是少得可怜。 特事特办,府衙是可以给与这方面支持的。 楚清准备回头给秋生私人配备三十个“杂役”,为他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楚清话音刚落,永安公的护卫队便马上上前,捆人的捆人,打板子的打板子,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十分唬人。 他们上次已经被云雾村和云安村的村民给过教训了——有时候你体贴百姓,反而会纵得他们变本加厉。 不管村民们如何口不择言地谩骂“官官相护”、“不顾百姓死活”,甚至还有什么“天理何在、王法何在”的质问,既然永安公发话了,护卫们下手是一点余劲儿都不留。 骂的越狠捆的越疼,专门把他们的胳膊扭到身后往高了别着捆。 就这样也不停?那得了,一口“臭膏子”给塞进嘴,让你叫唤! 这可把楚清吓一跳! 那“臭膏子”、“臭油子”不是别的,是沥青啊,有毒! 不过这招很管用,被塞了一嘴沥青的人全都吐上了,谁也顾不得再嚎叫谩骂。 “婶……永安公!”听到楚清发话的声音,秋生赶紧回头寻找,看到楚清就在马车边站着,马上跑来见礼:“永安公!” 秋生对永安公行礼,这是必须的,楚清不但没有阻止,在等着他行完礼后,反而开口训斥: “吴知县,你身为一县之长,朝廷培养你是要你掌管一县之民政,不是让你来拉架的! 你将自身置于险地,是对你头顶乌纱帽的不负责,是对朝廷的不负责! 不仅如此,你对暴民怀以仁慈,更是原则上的错误! 他们是百姓不错,但违抗衙门管理就是违抗朝廷、就变成了暴民,就得重罚! 治政以怀仁是不错,但也要‘外儒内法’、区别对待,否则,要律法何用!” 楚清这是说给那些村民们听的。 得让他们知道,他们有个爱护他们的好知县,他们敢不拿知县当回事,那就做好受罚服刑的准备。 楚清继续说道:“念你是初犯,本公责令你严查严惩,三日之内把一切不安分之人都纠察出来、把一切不安定因素都消灭掉; 若做不到,本公会通知府衙向朝廷上奏你的失职之罪,可听懂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都有份(一) 楚清名为斥责幸福县知县,实则是给秋生卖好,帮他打个好的群众基础,同时,该严惩的也不手软。 张二妮躲在马车里一直没敢出声。 刚开始楚清训秋生时她还有些心疼,心说儿子都受伤了,就别训了呗,几次想撩开车帘替儿子说说好话。 倒是儿媳妇艳梅把她拦住了,艳梅悄声说:“娘别担心,婶子不会让秋生吃亏。” 楚清的声音不小,不但县衙的人都听到了,连同不少村民也听到了,村民们的喊冤声小了下来。 护卫们一边打板子、捆绳子,一边就骂道:“你们这帮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玩意儿! 你们以为知县大人对你们客气就可以随便欺负了? 不妨告诉你们,你们事儿犯大了! 永安府是皇上给永安公的封地,封地上的一切,永安公都有使用权和管理权,你们却没有! 伱们发现石漆不但不上报,还想据为己有、还为此打个头破血流?你们是不是傻! 你们若是积极上报,兴许还有奖励,可你们隐瞒不报还聚众械斗,这下好了吧?打板子、下大牢! 哼哼,闹吧,回头你们这帮发配过来的,指定罪上加罪,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家乡可不好说了; 不是犯人的也别得意,我看你们差不多也得改户籍喽,该!” 村民们彻底消停了。 …… 在大宣,人们对石油的了解和认知处于很落后的阶段,并不像楚清那个世界般,各国为石油资源明争暗斗、甚至找借口发动战争。 此时的石油,并没有被广泛应用到社会生产和生活中,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人们还把石油视为有害、污浊的物质。 从“臭膏子”、“臭油子”这种名称就能听出反感之意。 石油目前最大的用途,就是拿来点火把。 而且,出油的地方不长草,像这块地方,石油都暴露到地表了,对土地是一种污染,别说开垦出来耕种,连杂草都长得不多。 也因此,石油并不像金银铜铁矿那样被朝廷管制,更没有对这种矿物制定任何制度或律令。 这也是两個村起先都不争抢的原因。 可在楚清看来,起先不争抢,现在也不值得他们争抢啊。 地表暴露出的这些粘稠的东西,是石油渗出地表后,经过长期的暴露和蒸发形成的残留物,是天然沥青。 涂在火把上确实很抗烧,可是烟很大,也臭,呛人、熏眼睛,弄不好还得被刺激出皮炎来。 就为点个火把,至于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吗? 把秋生拽上马车后,楚清又把聂景辉也叫回来了。 那些村民由护卫们押送,直接下大牢关上几天,等给吓唬老实了再行处置。 这些事情让主簿操心去,楚清做主给知县和县丞送走“就医”——“走,回家吃饭去!”楚清说道。 永安公府,就是家。 饭桌上,楚清看着脸上被药膏涂得左一块黑、又一块黑的两人,颇有些怒其不争:“这罪遭的,长这么大也没挨过揍吧?” 聂景辉不好意思地笑:“是没有。” 秋生却大言不惭:“婶子,没光挨揍,我也揍人了。” 卓耀给秋生作证:“他不是第一次挨揍,以前和小宝在州学,也挨过——茅厕战役嘛!” 秋生:“……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楚清开始说正题:“秋生,景辉,你们把那块地皮卖给我呗?” 秋生:“婶子,那东西有什么用?” 楚清看看艳梅,笑说:“我跟你媳妇说,要用石漆给她熬灯油,免得她做针线活时看不清。” 艳梅很认真:“婶子,那黑乎乎的东西真能熬出油来?” 对于楚清的万物榨油功绩,没人不重视。 “能,不过不是熬,是蒸馏。”楚清说道,一边把炖牛肉给她和张二妮各盛出一碗,放在她们手边,免得她俩总是惦记给楚清省钱,不舍得下筷子。 楚清与张二妮商量道:“二妮,我准备开个煤油厂,让艳梅帮我卖煤油,放心,累不着她的; 等产量上来了,你差不多孩子也生完了,到时候给你在老家也开个灯油店,姐给你送货。” 楚清不偏心,这话同时也对聂景辉说了:“景辉,你也有份!” 知县、县丞,都没多少俸禄,又是远离京都的偏远地方,能不能及时领取俸禄也难说。 而且现在永安府物价极高。 这也是怪了,越穷的地方,反而物价越高。 不过倒也能理解,运输成本高,商品又少,销量自然就低,店家只能通过提高价格来弥补自己的亏损。 秋生马上又要多个孩子,聂景辉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养家不容易,楚清给他们搞点外快。 张二妮不懂楚清的深意,只说:“那我今年就不回去了,姐,我就在这儿帮你。” 原本张二妮打算过了早孕期就回老家,这样胎儿能禁得住折腾些,可一听说楚清有活要干,张二妮就准备留下帮忙。 “用不着你帮忙,”楚清说道:“你该回家回家,不然你婆婆该惦记了,还有百强,看你不回家,再带兵杀到我这儿怎么办?” 秋生他爹吴百强现在可是马达旗下的步兵指挥使了。 原本跟着楚清打一仗,提到副指挥使,现在秋生考中同进士,又任了知县,吴百强也沾上光被提了职,管五百人了。 不得不说,家里有个当官的就是不一样。 “婶子,不用不用,你要地,批给你就是,我们不要开铺子。”秋生慌忙拒绝。 张二妮不懂楚清的深意,但是秋生懂。 楚清真要能把石漆变成灯油,那幸福县就有了一个新产业,政绩会被划到秋生头上,对秋生仕途帮助很大。 而秋生知道,楚清干的事情,没有小规模的。 单说灯油这一项,刚才楚清可是说要张二妮在老家也能开铺子销售的,那就是说,楚清会把这个买卖铺遍南北。 这得是多大的销量。 别看现在还不知道用石漆搞出来的灯油是什么样儿、又好在哪儿,可是家家都需要灯油,那将是像油盐酱醋一样的生活必需品。 这样的东西,能少赚钱了? 婶子要做的买卖,还能小了? 所以,幸福县出产灯油,必然是一项大政绩,是白送给秋生的政绩,占这么大便宜,怎么还好意思再要个铺子? 楚清示意秋生和聂景辉多吃菜:“多吃点儿补补,都挨揍了!婶子当初和徐光泽曾说过:本侯守国门,老徐搞经济; 今天照样,这话送给你们俩——本公守海疆,你俩搞经济!”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都有份(二) 楚清做事一向迅速,可这次却有些迟滞。 秋生回衙门三天了,也不见楚清派人来办理买地事宜。 倒是犯人村和流民村的村民们都冷静得不能再冷静——他们在大牢里就主动和解,还求着牢头给作证,让上报给知县大老爷知晓。 “作证?作什么证?”牢头不屑地瞧着他们:“连知县大人你们都敢打,真是无法无天了! 你们和解不和解关知县大人什么事?他又不是你们的爹!” 牢头说完转身欲走。 “差爷、差爷您别走啊!”村民们隔着栅栏把手伸得长长的,想把牢头扯住,可指头尖真碰上对方衣服了,却又缩了回来——别再被误会殴打差爷了。 “差爷,我可没打知县老爷,”有人说道:“我真没打,我对天发誓,说谎我就被天打雷劈!” 这一句,引起很多人附和:“差爷,我也没打、没打啊!” “我也没有!” “不是我打的!” 牢头倒是没再继续走,站下了:“哼!知县大人是什么人? 那是面见过圣上的人,是圣上亲自考校、选拔出来的人尖子! 万里挑一! 这样的人能来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任官,那是老百姓的福气! 人家不但不嫌这地方穷,还竭尽全力给老百姓分地、筹粮种、筹农具,就怕老百姓没地种、没粮吃; 你们干点儿活就叫苦叫累,天一黑就家去歇着了,我们大人可是成宿成宿地翻书、看图纸,为你们谋划日子该咋过! 你们为点儿破事就闹腾、就开打,还杀人放火的,啊? 我告诉伱们,大人是心疼你们吃不上饭、心疼你们生病没钱治,一心为你们能好好活着操心; 你们可倒好,玩儿命的干架、人脑子打出狗脑子,还好意思腆脸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你们这种人,早死早利索,活着都是糟践粮食!” 牢头这话一说,村民们全都绷不住了:早死早利索?糟践粮食?这是要判他们死刑吗? “差爷,我们知错了!我们认打认罚,可别让我们死啊!” “我们千辛万苦逃难到这儿,是为了活命,我们可没想找死!” “差爷,您帮我们说说吧,求您了,我们有罪、我们认罪,咋罚都行,可别杀了我们哪!” “差爷……” 牢头骂他们,是发自真心的骂。 在大宣,隶卒、优、娼、殡皆为贱籍,牢头即为隶卒,为贱籍。 贱籍世代相传,不得改变。他们不能读书科举,也不能做官。 所以,他们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可谓是看透世态炎凉、受尽人间疾苦。 也因此,牢头对秋生这个真正为百姓操心的知县大人是真心爱戴。 看到知县大人好好的出去、一身是伤的回来,颇为不忿,压不住火就想骂人。 这些村民简直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根本不配知县大人如此为他们殚精竭虑。 “你们敢说没打我们大人?!”牢头喝道:“那我们大人一身是伤,怎么弄的?” 没人敢说“打架无好手,你家大人自己倒霉”,因为那不是普通人给拉架,那是官! 更别说还真是有人趁乱作祟—— 瞧,我刚才一巴掌烀当官的脸上了,我多厉害! 瞧,我把官老爷的脸都给挠花了,你们谁敢? 瞧,我一棍子削官老爷肩膀上了,牛不牛? 倒不是真的想造反、把当官的弄死,纯粹是为满足一下扭曲的心灵,找刺激、找快感。 村民们叫唤上了—— “别人我不知道,我是真没打啊!” “也不是我,我一看见有穿官衣的就停手了呀!” “就是,我也停手了,就因为停手,我还白挨了好几下呢!” “差爷,您给求求情吧,真不是我呀……” 牢头坚决不依不饶:“甭跟我说没用的!我们大人身上的伤有目共睹,你们都说没干,那就是都干了、都有份! 敢围殴朝廷命官,你们谁的脑袋也保不住!” 永安公的护卫把这些人送来的时候可是说了:永安公责令吴知县三日内必须把一切不安分之人都纠察出来,牢头自然要主动分担分担。 县衙如今人手少,把这些人挨個刑讯逼供,需要耗费很多时间,三日根本不够用。 但是吓唬吓唬,让他们自己相互告发,应该是个办法。 想当法外狂徒,那不但得有胆量,还得有本事。 这批人显然连胆量都不具备。 趁人多起哄架秧子他们谁都敢,但让他们共同承担后果,可就谁都不愿意了。 于是,这些人相互检举揭发起来。 下午,百家兴来到幸福县衙,与秋生会面。 除了带来楚清的印信用来办理地契,还带了三十人给秋生:“这都是咱家弟兄,身手都不错,放你这儿帮你打打杂、壮壮势; 他们的月钱归永安公府发放,你不用管; 老大说,只借给你一年,一年内你要自己补充好该有的人员。” 别人给的,总没有自己培养的合心意;而秋生也需要懂得培植自己的班底。 所以楚清只借,不给。 也是不想让秋生觉得楚清处处都管制他。 再有,这些小子也都有自己的小产业,都比秋生富裕,用不着总给秋生打工。 百家兴又道:“你县里的铺面,寻处好些的给你夫人,老大说了,动作要快,你把铺面选好,老大就派人去给安玻璃窗,咱家灯油要尽快摆出来。” 秋生:“婶子为何这么急?” 百家兴说道:“赚钱的事儿,能不急嘛。” 说是这么说,其实百家兴心里也画魂儿——老大这动作,确实显得急了些,为什么呢?真是为赚钱吗? 答案是,也不是。 赚钱自然重要,但楚清更着急“回去”,因为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自然心急。 连两个村的械斗,楚清都担心会导致“数据变动异常”,所以要尽快解决。 只要把闹事的村民揪出几个挑头的治罪,其余的也就消停了。 楚清会把他们变成灯油厂的工人,这样他们有钱赚、有饭吃,就能安稳不闹事。 反正把一切不安定因素都给摁住,总该就能回去了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小井喷 对于聂景辉来说,真真应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的俗语。 他搭上秋生,能当上师爷;可因为搭上永安公,他就成了官员——幸福县县城。 对楚清来说,是“衙门有人好办事”,聂景辉亲自、火速把一切手续都办好,在百家兴离开时,那两个起纠纷的村子以北50顷地皮已经属于永安公, 于是没过几天,犯人村和流民村的村民就看到这样一幕:一队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队高头大马拉的车、车上上满载着木料、铁链、楠竹等物件,浩浩荡荡进入永安公圈出的“油田”。 没人知道,这些年轻人曾是崇鱼府的盐户,因为他们在一次次躲避官府围剿中成了死亡人口或黑户。 如今他们可算有户口了,永安公给安排的:幸福县,油田村,农户。 看,干着产业工人的营生,不是匠户而是农户,咋样?够保险、够跨界的吧! 这时候可没有养老保险,所以但凡有点钱,人们就去买地,农人如此、商人如此、匠人也如此。 可就算手里有了两亩地,也只是为自己的余生铺设物质保障;但登记为农户,那就是为后代的生活铺设光明大道——能科举、能做官啊。 跟着小宝他们有肉吃,跟着小宝的娘,他们不但有肉吃,还改换了门庭。 这些曾经的盐户,如今成了农业户口的产业工人,他们是跨界的工程师,因为他们会打崇鱼府那种盐井。 其实说来,那种盐井的原理也简单,就是高架版的脚踏石碓,永安公给起了名——冲击钻。 另一队人就更厉害了,他们用水泥和竹子盖厂房,附近村民们看着都新鲜:被称作“水泥”的东西,与砂石混合在一起用水搅拌,用五六年的老竹子破开做筋、埋入其中。 一打听,说这是在打地坪,用的是“竹筋混凝土”。 厂房建得相当快,老百姓盖房的速度与之根本不可比。 同时永安公又一次将“招工启事贴的到处都是,说要招好几种工人,而且都是专项:专门搅拌混凝土的、专门砍竹子破竹子的、专门做大号木桶的…… 每天都有大批水泥、木料、砂石、砖头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钢铁材料运来,每天也不断有村民前来应聘,甚至还有从别的县过来找工作的。 秋生今天过来工地看看。 他早想来了,婶子建厂,他可是一直想看看是怎么建起来的,只是衙门里事务繁忙,总抽不开身。 于公于私他都该过来。 于公来说,作为一县之父母官,他得过来视察一下施工有没有扰民、百姓有没有再发生械斗的迹象。 于私来讲,婶子要建厂,他总得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能给予什么关照。 转悠一大圈,他才看到油田边缘处一溜刚建好的房子,楚清正往房顶和周围张望。 “婶子!”秋生跑过来打招呼。 便装出来,秋生明显轻松不少,别看已经是当爹的人,照样该跑跑、该笑笑,不用顾忌稳重不稳重、形象不形象。 “婶子瞧什么呢?”秋声问道。 楚清在看房顶的烟囱以及窗户,给秋生解释:“炼油的废气有毒,也易燃,我在想怎么改能安全些,还得定下些施工安全制度。” “婶子,你这活儿也不比我轻松啊。”秋生说道。 楚清:“不,你的活才最累。” 基层官员,首先得把自己历练成全才——各种行业都要有所了解,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处理各行业之间的矛盾、制定相互配合的制度。 这些都还不算太难。 楚清认为,与人打交道,才是难度最高的。 基层官员承担着管理、服务和决策等多重责任,可他们官阶低微,很多事情想做成,就得协调各方利益、解决矛盾问题、 尤其现在,幸福县是个新成立的县,人员短缺、资源有限,衙务繁重,就更是对秋生的考验。 一個人干不成所有事,他需要具备充分的责任心、较高的管理能力、沟通能力和决策能力,还要有把各种人才运用起来的能力。 而他手下的管理型人才,多是曾当过比他职位高的多的犯官,想让这些人能够唯秋生马首是瞻,还需要有超强的情商。 就这么说吧,楚清把这份历练给了秋生,自己躲得远远的,她实在烦与心眼多的人打交道。 出于美容养颜计,还是把其乐无求的“与人斗”,留给别人才好。 楚清带着秋生进房子中,给他看自己正在忙乎的事情。 “婶子,你这是做啥?怎么在炉灶上砌……砌……这是什么呀,像坟头似的?”秋生明知坟头这个词不好听,但实在想问呀。 一个双炉眼的大灶,该是嵌入锅的地方,砌了两座几乎一人高的窑炉一样的东西。 与窑炉不同的是,每座这种貌似窑炉的东西顶部,都有像锅盖似的东西,只是“锅盖”的提钮很大,比大号蒸锅还要大,并且都连接一根铁管。 铁管另一端伸进旁边一人半高的大木桶。 大木桶的上方则有另一根铁管,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嗯……三天后你来,就能知道。”楚清说道:“就当卖个关子吧。” 既然秋生来了,就领他多转转。 楚清带着秋生参观钻井现场:“这是冲击钻,不过需要不停调整钻头的方向。” 秋生算是开眼了:“婶子,刚才您说,崇鱼府的私盐就是用这种办法打井、从地下取盐的?” 楚清:“是啊,朝廷的盐井口广而井浅,崇鱼府这种方法能够打很深的小口井。” 秋生指着高高架子上的人问道:“他踩的那个,不就是舂米的石碓吗?” 楚清点头:“差不多,只是,钻杆下面的钻头是铁的,而且需要不停调整方向。” 人就得多走走、多看看。 否则就会像围观的村民那样不可置信—— “听见没?盐井是这种打法。” “真是新鲜了,我是没见过。” “不是说盐是用海水晒的吗?” “你说的那是海盐,他说的那个是井盐。” “盐还分海里、井里的?” 对于若不是逃难,可能此生都未必离家十里的老百姓来说,听到什么都是新鲜的。 就连秋生这样曾随小宝出来“游学”过的人,也并不能多知道多少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准备好招商引资吧 永安府的新鲜事总是很多。 三天后,秋生再次来到楚清的油田时,就看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油井矗立在一片黑色池子里。 为什么说是黑色池子?因为“井喷”。 楚清也没想到井下压力这么大,不用往外抽,石油自己就呼呼往出涌,好在并不很高,只如一米高的喷泉。 可就这样也把楚清吓个半死,除了连呼“运气好”,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第一个运气好,是现场没有明火。 打井方法决定了速度慢,铁质钻头那里并没有摩擦出火星,不至于点燃石油。 第二个运气好,是楚清提早围了竹筋混凝土的围墙,石油已经蓄积到足踝那么高了,没有外泄。 第三個运气好,则是井钻得并不很深,才一丈左右,井下压力虽然大,但不至于过高,不然怕是要把井架都冲倒。 到现在,井架上两个负责踩踏碓板的人还在上面傻眼呢。 卓耀吹着哨子,指挥工人们迅速把石油往木桶里盛装,楚清很是郁闷地看地上的石油,一边担心木桶不够用,一边慨叹“好浪费啊”。 井场也就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四周有墙,因此这里就成了原油池子,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工人们踩在黑油池子里,黏黏腻腻,弄不好就摔跟头,然后浑身上下就染成黑色,有的脸上被溅上油点子,用手一摸,完了,跳大神的脸也画不出他们那线条。 更有人不知摔了几个跟头的,浑身上下没一处不是黑色,站在那儿就往下掉油滴。 明明平日里看是一口大黄牙,可此时看,却是洁白无比。 这人还站在原地傻乐,乐完了,再喊句问话:“工头,俺这身儿衣裳废了,能不能赔俺一身新的?” 楚清原本脑子都快木了,她被“井喷”这件事直接搞得不会了,因此那工人喊话,她听到了,却愣是反应不过来。 祥子在旁边喊了句:“你坐到井口上去堵着,堵住了,就给换新衣裳!” 这话把大家都给逗乐了。 打井的钻杆还在井口里面呢,他咋能坐得上去? 外行想干事,真的是有很多“想不到”。 楚清这个当家人都傻眼了,除了叮嘱传令下去不许有明火出现,再说不出其他。 她现在的感觉就是——闯祸了。 就像小孩子在浴缸里玩水,水龙头一直开着,玩着玩着,发现整个房子都变成浴缸,就傻眼了。 秋生到的时候,就看见他崇拜无比的婶子,“镇定”地站在黑油池子里,“镇定”地看着工人们一锹一锹镐往木桶里撮黑油。 “婶子!”秋生大喊:“我能进去吗?” 欸,听到喊声,楚清回过神了,看看秋生的靴子,乐了:“不怕你媳妇揍你浪费靴子,你就进来!” 秋生来得正好,楚清正好使唤他去搜集大型的容器,什么水缸、澡桶,凡是容量大的,尽量都给买回来。 于是,秋生一句话传下去,一个时辰后,几乎附近十余个村子都把自家的水缸给抬来了。 更有意思的是,这些村子的村长不着急结算银钱,倒是跑来与祥子拉生意:“祥爷,要不要订制木桶,小的看你们那种木桶不难做,俺村会木匠活的不少,您看要不要……” “要!”祥子一口应承下来:“去好好看看公府的油桶,要一模一样的!” 楚清思路也清晰起来了,喷油就喷呗,油多还不好?有的是办法变成钱,不会浪费。 “啊对!”楚清唤道:“吩咐下去,再开十组蒸馏釜!” 卓耀听令传话去了。 秋生不解:“婶子,要啥斧子?不行的话我再去搜罗。” 楚清终于肯从“原油池子”里出来了:“走,婶子带你去看好玩意儿!” 油田边上的一溜房子,是楚清的“炼油坊”,目前只有五个房子里安置了蒸馏釜,一组两个,五间房里有十个。 永安府的六月,非常炎热,练油坊里的炉灶都在烧着,更是热如蒸笼,即便窗户都开着也感觉透不过气。 房顶吊着硕大的吊扇,有专人负责拉绳子让吊扇旋转。 吊扇不是为了降温的,而是为了搅动空气,把有毒气体快速排出去。 工人们都光着膀子,前心后背都是油光光的,真是不用出去晒都能冒油,头发也都湿淋淋的,再也存不住汗水,顺着脖子往胸口流成小溪。 秋生一进来就穿不住衣服了,反正婶子也不是外人,嘁哩喀嚓就往下扒衣裳。 工人们时而添柴、时而压火,忙得不亦可乎。 “婶子,伱这锅里煮什么呢?”秋生问道。 肯定不是吃的,因为闻着味儿就知道肯定是与石漆有关。 “煮石漆!”楚清说道:“这不是锅,上次你问这是什么东西,现在告诉你,这叫蒸馏釜。” 蒸馏釜,顾名思义,就是大型的蒸馏器。 楚清说道:“你看,我这釜里的石漆经过加热,会转移到旁边的桶里,能变成灯油。” 说着,楚清从旁边已经装好的木桶里舀出一点儿煤油,让秋生亲手倒入窗台上的一个小杯子里,再把灯芯插进去。 灯芯很快被煤油浸润,秋生用火点燃:“婶子,这个比蜡烛亮!” 楚清点头:“嗯,除了不好闻,没毛病!” 简单蒸馏出的煤油,味道不好,但不呛,能让人接受。 可是那火焰的亮度高啊。 别看现在是白天,又是在窗口,还是能明显看出火焰要比蜡烛亮得多。 “秋生,婶子给这个灯油起名叫幸福灯油,幸福县出产嘛,”楚清说道:“不止是灯油,以后幸福县还会出产幸福墨,你不用操心本县赋税问题,婶子给你贷款,你专心打好农业基础就好。” “婶子……”秋生激动地说不出话。 婶子这是给他帮了多大的忙啊! 永安府是大宣最穷的府,要啥没啥,在任何人看来都是需要朝廷救济的地方,幸福县更是永安府最穷的地方。 秋生现在不管干啥,都得向府衙申请经费,而府衙自己都得向朝廷伸手,就别指望能够及时拨款给秋生。 “这是本县特产,”楚清给定了性:“所有地区都得来幸福县进货,很快会有大量商人进入; 你回去要制定好政策,让他们除了买灯油,还得想着在幸福县投资干点什么; 有外地人进入,不就好发展餐饮、住宿等行当? 你还要鼓励老弱妇孺就业,婶子回头把制墨坊建起来,没什么力气活,这些老弱妇孺都能来参与制墨; 他们有钱赚,你不就有税收? 回头咱的墨还会再引来大批商人…… 你看看,有了特产、你再有好政策,不就容易招商引资了?赋税不就有了?你得让衙门好好把这份钱赚到手。”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聚宝盆(一) “招商引资”是秋生从来没听过、却一听就明白的词,所以他也一听就明白楚清已经帮他的未来铺好了路。 他是真心实意来帮助楚清的,可楚清却也是真心实意要“赶”他走,秋生眼圈都红了:“婶子……” “行啦,”楚清笑着拍拍他肩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 你寒窗十数载,不该只是为报恩,更是要实现你的理想,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虽然秋生来到大宣最南端,是为帮助楚清建好封地,但楚清绝不会让这么一个地方就羁绊住他的前程。 秋生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但他是憨厚的、勤勉的、能够一直保持纯良心性的孩子,这一点,比什么都可贵。 楚清要让这块地方成为他的垫脚石、登山梯,帮助他走好仕途第一步,尽可能给予有力的扶持。 有“幸福灯油”、“幸福墨”做幸福县的支柱产业,便能带动其他产业,秋生在此地任官的政绩不会差,升官不会很迟。 尤其是,楚清认为皇帝不会把政绩出众、又被永安公看重的人,放在永安府太久。 这样,才有利于秋生的官途。 那话怎么说来着? 真爱并非捆绑,而是成全。 这话并非只针对爱情,还有亲情。 楚清对秋生是百般关怀,也同样“关怀”了密侦司驻永安府理事处。 经楚清提议,胡恒秋果真给永安府理事处多加派了人手,人员也就位了,但显然,密侦司的钱不到位。 人多了而经费不增,以至于永安府理事处如今伙食水平急剧下降不说,连喂那唯一一匹马的草料都快供不起了。 唉,理事处简直就是捡来的孩子——没人疼。 所以,永安公就关怀了一下:“祥子,找个人去理事处说一声,就说我这儿新到了几匹好马,问他们要不要,要的话就过来挑挑。” 楚清一边说一边调整煤油灯的灯芯:“对了,再去装十瓶灯油,等人来了让带走。” 祥子嬉皮笑脸:“哟,咱家公爷有了灯油都不用你那三连枝的烛台了?” 楚清这才想起来好像很久都没有用到那個捡来的烛台了。 也不知百家兴他们从临洋县搬家时,有没有给带过来。 祥子调侃了楚清一句,又提出个问题:“老大,你给理事处送灯油,不怕他们又上报,然后又有人来伸手跟咱要?” 当初楚清给胡恒秋打报告说永安府理事处人手太少,就是摆明态度不怕被监视。 既是安皇帝的心,表达没有反心,同时也是让皇帝不安心——皇上,你若想安心,那就对我好点,不然你看,我都不怕伱监视,就说明我若真想做什么动作,你也制止不了。 楚清说道:“没有他们多嘴,咱这灯油怎么能快速推广开?不过你放心,咱家东西只卖或租,不白给。” 祥子:“合着老大你这是拿灯油勾引人家买哪?” 楚清:“那不是必须的嘛!你想啊,皇帝用了都说好的灯油、皇帝用了都说棒的墨……啧啧!” 楚清开始想象数银票到手抽筋的场面了。 ************ 皇帝最近很愁苦,他发现自打楚清不给他钱以后,他想省钱都省不下。 眼下御案上就放着一盏透明瓦亮的玻璃煤油灯,只这一盏,就把御书房里其他的灯烛比下去了。 虽说味道没有蜜蜡和白蜡好闻,但是亮啊,禁烧啊,这都多久了,那灯油就好像没少。 明知这灯油就是来勾引自己银子的,可就是难以拒绝了怎么办? “曾经有一份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放在朕面前,朕没有珍惜,等朕失去的时候朕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皇帝喃喃着说出自己的心声。 李公公往御书房门外看了看,胡恒秋已经走远了。 嗯,谁也没听见皇上的自语,老奴也没听见。 “凌海。”皇帝叫道。 “皇上,老奴在呢。”李公公咽了咽口水,就这么在劫难逃吗? “磨墨。”皇帝吩咐道。 艾玛,还好,不用接皇上“自言自语”的话。 李公公上前,御案上摆着一个乌木盒子,通体乌黑,方正简单,没有花纹刻饰,只有金漆的三个字:幸福墨。 打开,里面有巴掌大的圆形锤纹素墨块、有半拃长的如意造型雕花墨块、也有荷叶造型双面浮刻祥云纹的墨块。 一盒共有六块,每块都有不同,但相同的是颜色极黑,且光滑细腻,微微泛着丝蓝绿的光泽。 “哟,这墨极浓,”李公公把手中墨块重按轻推,说道:“虽不易化开,可一旦化开,皇上您瞧,老奴才磨了这么两下,便就这么浓了。” 磨墨的方式分为研和磨两种方式,研墨是来回直推,磨墨则是转圈,研墨更快,而磨墨更细腻。 李公公手中拿着砚滴又往里滴了两滴水,停下,等墨汁自然化开,说道:“味道也可以,虽闻不见有香料,却也不呛人”。 皇帝把玩着如意形状的墨锭,手感很有分量,质地坚硬。 提起笔,笔锋略沾一点清水,然后濡墨,再轻轻数笔,一个“聚”字现于纸面,皇帝赞了句:“发墨如油,一点如漆”。 又蘸了些墨汁,继续在纸上写了二字:宝、盆。 聚宝盆哪。 都给扔到一无所有的永安府了,还能出新东西。 “此墨……”皇帝犹豫了下,把想说的评语咽下去,换了个词:“有些臭!” 李公公眼皮都不抬一下。 习惯了。 自打永安公上次把皇上和胡大人都狠狠喷了一次之后,皇上就再没说过永安公好话。 明明那墨好的很,非说臭! 就问哪个墨不臭? 木头、煤、甚至猪油,都被拿来烧烟制墨,哪个不臭? 而且,是墨,里面就有易腐的动物胶,就问哪个不臭? 为了掩盖臭味,很多墨里都加了香料,不照样能闻出臭来? 也就文人们闻得多了、也自认为清雅惯了,非要说墨香罢了。 “这么臭,不值钱!”皇帝又说。 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李公公往后退了退,离皇帝远些。 落日斜照,阳光射在皇帝的袍摆,光束中有尘翻飞,似很欢快,倒衬得皇帝有些茕茕孑立, 李公公不由在心中喟叹:夕阳西下,断钱人在龇牙。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聚宝盆(二) 有人龇牙是因为满心郁气,郁闷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把持住聚宝盆,竟让聚宝盆自己蹦跶走了。 也有人龇牙,是因为觉得钱帛动人心却又咬人手。 永安府理事处负责人邹世阳是后者。 此刻邹世阳龇着牙吸了一阵儿冷气,一拍桌子:“就‘一女二嫁’,不地道就不地道了!” 这就算是拍板定性了:理事处既要执行上级命令,又要极力维护永安公。 “若是……”两头冲突,这四个字邹世阳没有说出来,继续道:“那就翻脸不认识永安公!” 论起脑袋,自然还是自己的最贵重。 决心下好了,邹世阳点数了一下银票,五百两,够理事处的人有酒有肉、马有草有豆吃半年的。 押司宋喜说道:“大人,永安公不但给咱马,还把草料钱也给了,外搭十瓶灯油,您说他图什么啊?真是为谢咱替他送信?” 邹世阳瞪他一眼:“你到底想说啥?” 听他问的那话吧,白痴才会那么问。 宋喜道:“要说永安公想收买咱,把咱理事处变成她自家门房吧,好像不至于,就算她有爵位,可实职不也是密侦司的吗? 可要说她没有收买的意思,那又为什么既给东西又给钱呢?” “这谁他娘的知道!”邹世阳不耐烦地说道:“老子要是知道,老子也当上公爷了!” 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邹世阳心里都快郁闷死了。 永安公派人传话,让去挑马,邹世阳赶紧亲自过去,不敢假手下属,那不是不给永安公面子吗? 换做别人,哪怕是永安知府,他都得说一句:“让他送来吧!” 可面对永安公,他敢吗?不但不敢让人送,还得亲自上门感谢。 永安公倒是真给马。 他去了一看,清一水儿的高头沃斯马,纯种,一共十匹,六雌四雄,个个高额眼亮蹄子大。 永安公还亲切地对他说:“一直让你们帮本公送信,让您们连节假日都过不好,实在过意不去,这些马咱们一人一半; 还有,幸福县那里好物产,本公最近占了些便宜,搞出灯油和墨来,觉得还不错,给你们拿去些试用,若觉得好,告诉本公一声,本公让人给送!” 听听,给马不说,还是对半分! 给灯油、给墨,还说用着好就再给送,多平易近人! 沃斯马一匹多少钱?五千两银子! 十匹马的一半,就等于白给理事处两万五千两! 这还不算,连草料钱都给了五百两,说是一個月的。 给马一个月吃五百两的草料,那不得撑死那些牲口? 说心里话,五百两够理事处和五匹马半年的伙食费了。 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明明一想到他们这些人也要跟着马分吃草料银子就来气,可还就是硬气不起来,舍不得说不要。 真不要,回头耽误永安公的信,永安公再找茬咋办? 永安公这是真的感谢他理事处吗? 永安公是在把理事处当做向皇上示威的道具! 肯定是示威,不然谁没事儿天天给皇上写信?不就是炫耀她多能耐吗?向皇帝炫耀,那不就是示威吗? 别人都不能的事儿,她都能,不是示威是啥? 偏偏能示威到皇上眼皮跟前儿,得益于他们理事处快马递信,这不等于说他们理事处是楚家开的? 唉! 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老子就……老子就…… 就个屁呀! 好歹现在理事处还被人想起来了,不然,这么多年耗在这除了蚊虫啥都没有的地儿,自己都快变成蚊虫了也没人想得起来。 邹世阳磨了磨后槽牙:爱咋咋地! 谁让永安公是个聚宝盆呢,人家大手一抓,要啥要啥,谁见了不羡慕?不眼馋? 邹世阳转头问向押司宋喜:“今天的信送出去了?” 宋喜:“大人,送出去了,新来的几个适应得很好,没人叫苦叫累。” 宋喜这段日子腮帮子都见长肉了。 永安公没来的时候,他们伙食不好,就三人,连扫院子、做饭都得轮流干,烧饭婆子都请不起,过得都比不上永安府驿站,自然长不了肉。 永安公来后,他们不但要继续什么都自己干,还要天天骑着那匹老马奔波着送信,更是长不了肉。 好在永安公从上头给要了人来,他不用跑腿了,可算能歇歇,现在又有钱能吃上肉了,可真好啊! “大人,后厨婆子说,今儿中午吃红烧肉,”宋喜说道:“咱算是借上马的光了!” 邹世阳想的却是:永安公给那么贵重的马眼皮都不眨,可草料钱却只给一个月的,为啥? 关于灯油和墨,他们理事处自然会往上报,永安公根本不用自己写信告诉谁。 可永安公说“幸福县好物产”,是幸福县出了灯油,出了墨,没说是楚家出的。 为什么要如此做法? 就是让理事处给打开销路呗! 不然,幸福县出了好东西,府衙能去不摘桃子? 永安公是不想亲自对付府衙,免得给幸福县知县造成没有真本事、只能靠楚家的印象,还要把好东西传扬出去。 理事处一接手,府衙自然不敢造次。 虽然他本来也不敢。 各地理事处之间都有联系,只要他邹世阳肯帮忙传扬,自然各地会以最快速度收到消息,以理事处的效率,那销路马上就打开了! 这五百两银子和五匹马,是给他理事处的宣传费! 而且是先给一个月的,他若同意肯干,那就月月都有! “行了,知道了,让后厨再添两个菜吧,以后都是四菜一汤!” 邹世阳说道:“你再差两个人去趟福州府和佳兴府理事处,每人送上两瓶灯油一盒墨锭,就说我老邹如今总算不那么忙了,回头找他们叙旧去!” 唉,钱财面前,人人平等,他邹世阳绝不是看不上黄白之物的清高之人。 谁若对他严刑拷打,他绝对受得住,绝对能宁死不屈;但谁要拿黄白之物砸他,哼哼,他就乖乖屈服! 除非……把我调离这被人遗忘的地方! 不,不能调离,有酒有肉,吃喝不愁,事儿少钱多离家近,为什么要调离? 我邹世阳心向朝廷、手向永安公,又没替永安公干什么坏事,有啥心虚的? 我邹世阳这个“美女”,就“二嫁”了,怎么地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来占便宜的 朝廷对永安府的拨款,终于全部到位。 知府戚贵燃屁颠屁颠跑来找楚清汇报:“永安公,这次府衙不但可以补上拖欠您建府邸的款项,还专门为您腾出一大片可做灯油坊的地方,您看……” 楚清:“钱拿来吧,灯油坊不必搬迁,没事儿你回去忙。” 戚贵燃:“……” 楚清直接戳穿他:“灯油坊设在哪儿不重要,反正都在永安府,你怕什么?” 戚贵燃郁闷。 就算灯油坊在幸福县、幸福县在永安府,可他戚贵燃没得到实际利益呀! 要是设在府城,好歹府衙可以说给过这样那样的支持,回头吏部下来考核时也能有话说。 可现在算什么?幸福县把一切该有的支持都做到位了,府衙一点儿也起不到作用。 起不到作用,就等于沾不上光,那戚贵燃就无甚业绩可占。 楚清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郁闷——你占本公便宜的目的还能表现得再明显点儿不?本公在你眼里就那么蠢? 楚清说:“去忙去吧戚大人,干好本职工作,本公看好你哟!” 干好本职工作,其余的一律都别想呗。 戚贵燃真心不想罢休啊。 他可是派人去看过幸福县那处油田,那围墙内的石漆,蓄积了半人高才停止上涨,那得是多少灯油啊! 听说那儿的工人,把被石漆浸透的衣服拧一拧,拧出的石漆都够他们家连照明带做饭用上两天多。 “永安公,下官的意思是,您看能不能直接售卖石漆,这不也是为给幸福县开辟一条新的致富渠道嘛。”戚知府说道。 原油本身就可以做为燃料,这没毛病。 可以说,戚贵燃确实挺聪明。 既然石漆可以直接当燃料,而这个办法幸福县并没有采用,那就是戚贵燃的创举,只要永安公同意售卖,那不就是他戚贵燃的政绩吗? 楚清微笑地看着他:“戚大人,你对石漆了解多少?” 戚贵燃很自信:“下官还是了解过的,古书上记载,石漆可以涂抹在木器交接处防止受潮受水变形,也可以涂抹在柱子或麻绳上点燃用来照明。” 楚清:“很好,那伱知不知道石漆气味很浓,而且有毒?如果直接贩卖石漆,有人因此呼吸衰竭、死亡,你能承担后果不?” 戚贵燃:“啊?怎会这样?古书上可没有说这些,永安公,怕不是您杞人忧天吧?” 古书上是没说油气中毒,因为他们不懂啊! 楚清大致知道些自古以来人们对石油的认知和利用,也确实没有看到使用石油导致人死亡的记录。 可没有记录,不代表不会有危害。 虽然石油本就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能接触到的人很少,但也有记载到石油的燃烧,比如“泽中有火”、或“上火下泽”,这描述的是石油蒸汽在湖面自燃的现象。 也因此,人们才会去利用这种“肥可蘸”的“淆水”用来照明。 但是没有把原油作为燃料大量使用的记载,楚清推测,一是因为人口少,二则是可发现的石油少。 没谁闲着无事会去不毛之地。 要知道,能在地面上获取到石油,那块地方肯定寸草不生,人们通常居住在靠近水源、利于耕种的地方,极少有人能发现石油。 而且石油既然能在水面上燃烧,就说明这火无法用水熄灭,又岂会有人敢大量使用? 因此书上最多记载的是,用羽毛蘸取水面上的黑色油脂进行收集,然后带回家涂抹在火把上用来照明。 既然石油难以获取,那么把石油作为燃料大量使用,自然就没有直接性的记录。 楚清说道:“戚大人,本公建议你亲去油井附近待上七天。” 熏不死你! 戚贵燃:“……” 尽管楚清说石漆有毒,戚贵燃还是不能死心:“那石漆既然自地下涌出,自是取之不尽,为何不能好好利用起来? 下官听说,从石漆中熬煮出的灯油只有不到二成,那又何苦舍近求远、费火费时费人力的熬煮呢?明明直接便可使用,多注意些便是。” 楚清可没打算与他讨论医学问题:“戚大人,天下之大,石漆不止一处,你若有想法,可自行去开采,本公不拦着; 但有一条,不要在本公封地,因为一旦发生事故,本公可担不起责任。” 自己的封地自己说了算,你戚贵燃想倒卖石漆,那就自己找地方开采,别在本公地盘胡闹。 石油,应该说是原油,楚清目前能够对原油进行利用的方式并不多,只凭当前的手工业水平,和无人能超过她学识这两项,就算拥有天下油田,也干不了什么。 幸福县发现的油田,也是因为地面有油苗*显露才能被发现,而地下的石油,楚清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去探知和开采。 楚清不担心戚贵燃找到并开采石油,担心的是,没等石油被利用,就因戚贵燃的想当然做法而被禁止使用。 原油中含有各种烷烃、环烷烃、芳香烃的混合物,长期接触,人会极度虚弱甚至死亡。 所以在楚清那个世界,尽管石油已经成为人类生活必须依赖的资源,被开发利用到极致,人类对其了解也足够深入,但石油工人依然是高危职业。 接触原油尚且危险,更别说燃烧原油,除了毒气之外还要面临水都扑不灭的火灾危害。 楚清拒绝得很坚定,戚贵燃即便再不甘心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忍气准备离开。 楚清在他身后补充一句:“来人,给戚大人带上两瓶灯油,戚大人每日贪黑写奏折,很辛苦的,别伤了眼睛!” 戚贵燃与楚清对视一眼,心说:你是怕我写折子告你? 楚清微笑不语,但戚贵燃已然明了答案:本公是怕你不告。 是啊,听说永安公前日还给理事处送了灯油、墨锭还有马匹呢,她能怕自己告啥? 戚贵燃前脚走,楚清后脚去了实验室。 架子上,一个個通透的大玻璃瓶里,盛装了各种液体。 那瓶清亮的淡黄色液体,是汽油;比汽油颜色略深些、而且流动性差些的,是煤油;比煤油颜色更深、流动性更差的,是柴油。 那瓶黑乎乎黏糊糊的浓稠液体,是石油沥青。 旁边还有个将近二尺长、二指粗的……温度计。 *注:油苗:指地壳内的石油在地面上的露头,是寻找石油矿的重要标志之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来谈合作的 对于原油,楚清所会的东西就这些:分馏出不同产物。 至于减轻味道,楚清就做不到了。 可就算分馏出这些东西,目前好像也用处不大,比方说汽油,楚清目前只发给工人拿回去洗衣服上的原油。 还得再三叮嘱一定要在室外使用、且不可有明火在旁边, 但就这些,依然能让幸福县变成不久后的缴税大户。 有灯油就得有灯具,有灯具就得有各种零件。 楚清的玻璃厂开始加班生产玻璃灯罩。 秋生又组织起县内铁匠加工铁皮灯座、灯架等制品。 很快,一应行业都被带动起来。 楚清更是绘制了煤油炉的图纸,让拿去加工。 帆布、羊毛毡等,被浸透沥青,制成油毛毡,用来苫盖在屋顶,成为防水建筑材料。 一个新兴的、没人看好的、一穷二白的小县,很快便成为从原油开采到加工、再到销售一体化的半工业县。 楚星海对于义母没事儿就泡在实验室里不爱出来很有些不高兴,因为义母一进实验室,就会忘记时间,不喊她都不知道该吃饭了。 “义母,开饭啦!”楚星海已经喊了第三遍了:“开饭啦开饭啦啦啦啦……啦!” 小家伙在窗根下蹦着高的喊。 楚清探身到窗外,直接给他提溜进来:“闻闻味儿,臭不臭?” 虽然开着窗,但楚清鼓捣煤油炉,还是让屋子里留下不少味道,可是久在其中不闻其臭,还是让嗅觉灵敏的小孩子给判断一下比较好。 “还行吧,能忍,”楚星海问道:“义母还需要多久?吃饭啦!” 楚清便抱着楚星海走出实验室,并锁上门,说道:“咱们这就去吃饭,你给义母说说,煤油灯你用着怎么样?” 楚星海:“好用,可亮了!而且脸没有以前那么脏。” 脸脏和煤油灯,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个概念,实际上关系可大着呢。 不管是蜡烛还是灯油,都会产生油烟,在灯盏旁边看会儿书,脸上都有一层淡淡的炭黑。 要是用帕子往鼻孔里捅咕捅咕,帕子上都是黑色的。 这也是楚清不爱待在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只要天色稍晚,那就看什么东西都很暗沉。 打個比方说,晚上看书,就算是皇宫,灯烛点上一大堆,那也是免不了到处都有黑暗的死角,根本做不到亮如白昼。 就说在京都,恐怕夜晚室内最亮堂的,也只有青瓦台,因为不但灯烛多,还用镜子进行光反射。 在大宣,烛光晚餐不是浪漫,而是常态。 灯烛发出的油烟,熏黑的不止是脸,还有家具、墙壁,楚清就没见过有谁家里墙白似雪的。 煤油灯照样会有油烟,但是楚家的煤油台灯的玻璃罩上方,会有个可拆卸的伞状铁帽,远看就像个凉亭。 油烟会直接熏在那个帽顶里面,减少散在墙壁上的机会。 透明的玻璃罩不但不影响光亮,还能避风,灯罩顶端的铁帽,又避免油烟熏在脸上,难怪楚星海喜欢。 “义母,你在里面干什么呢?”楚星海问道。 楚清:“义母在研究做个阀门,控制油灯的火苗。” 母子二人边说边往饭厅那边走。 楚星海的问题不断:“义母啊,你说,明明这煤油灯也不怎么高明,为何除了您就没人鼓捣出来呢?” 哎哟,这个问题一下子勾起楚清的回忆。 孟懂刚上学那会儿,听说印刷术是祖国的四大发明之一,领先于世界几百年 孟懂曾经问:“为什么印刷术出现得那么晚?” 相较于世界各国,祖国的印刷术被认为是最早的,可那时孟懂说: “脚踩在泥巴上,就会留下脚印,这不就是雕版? 要是脚上沾了泥水,踩在干净的地面上,不就是印刷? 这么简单的事儿还要算发明吗?” 当时就把楚清问住了。 就是的啊,印章早就有了,因何印刷术却到汉朝才起源、唐朝得以发展、直到宋朝才兴盛?? 想来想去,大概应该是供需问题。 生存是百姓面临的最大问题,读书识字是普通人根本不去做想的事情,没有需求,自然没人去研究。 待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有人研究出雕刻印刷的方法,又因交通不便难以传播。 等终于传播出去了,于百姓又无大用。 生产水平、供需关系,都是决定一项发明出现早晚、和普及程度的必然原因。 “人得填饱肚子才会有力气想事情,”楚清回答楚星海:“就像义母,以前带着你大哥讨生活都费劲,哪有心思研究这些玩意儿? 再说了,搞出来要是变不成钱,又为何要搞? 还有,就算能变成钱,咱自己却没有力量保护住、被人抢走,咱也是什么也得不到。” 楚星海点头:“义母说得有理,只有不愁吃喝才能有心思研究事物,我听大哥说,发明锯子的鲁班也是个富人?” 楚清:“……” 小孩子的脑回路,大人总是跟不上啊! 楚清:“你大哥说得对,鲁班是富人,他家是等级不算很高的贵族,家境很殷实……” “老大!”祥子跑来:“黄大人和李大人又回来了!” 自打李进上次来说同意加盟楚清的书坊后,就带着黄照贤一起回京了,这才走了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进和黄照贤确实回来了,还领着一个老头儿——户部尚书刘聚。 “永安公,老夫冒昧拜访,失礼了!”刘聚一见到楚清便开口。 “刘大人好,刘大人辛苦,刘大人别来无恙!”楚清赶紧上前接待:“您怎么来了?” 楚清有些惊讶,就算皇帝同意与自己合作,也不至于把刘聚这么大岁数、这么高官职的人给派出来进行商业洽谈吧? “老大人还没用饭吧?快快,我请您好好吃一顿。”楚清道。 看刘聚的满脸疲惫之态,就知道他没休息好,现在正值饭点儿,赶紧请吃饭吧! 李进和黄照贤是在回京路上遇到刘聚的,因为他们二人都与楚清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刘聚干脆让他们一起回转,也好在路上与他讲讲楚清的脾性。 楚清如今可有国公爵位,与过去有很大不同,而且听说,现在连皇帝都敢喷。 以前的楚清,只能说不是善茬,现在则不是善类! 这样一个历经过朝廷倾轧、战场退敌的人物,如今又居于高位,怼天怼地怼皇帝,怕是心性有变吧? 不然,为何皇帝顶着一脸便秘的无奈样子,派他这个尚书大人亲自前来与楚清商谈?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老刘老刘,千愁万愁 刘聚是真的老了,别看声音听起来依旧沉稳有力,但楚清多少也习了些功夫,能听出他说话尾音气息不足。 官场中人就是这样,即便病入膏肓,只要还得出来见人,那就竭力装出精力充沛的健康状态,除非有打算告老归乡。 “刘大人,喝茶。”楚清吩咐人上的是参茶。 这么大岁数了,远途奔波,补补吧。 “永安公,老夫与你不绕弯子,有话便直说了,”刘聚开门见山:“灯油方子,我户部想收购。” 嗯,很好,果真有话直说。 “不卖,”楚清也有话直说,道:“可代销。” 若是民间商人,户部尚书直接与之谈收购,怕是再不情愿也得同意,因为那代表着朝廷的意愿,哪个人敢于朝廷掰腕子? 可楚清是谁,永安公啊! 永安公就说了:“刘大人,除了我楚家的书坊,朝廷还想与我合作什么生意?不管合作什么,只有代销一途。” 刘聚亲自前来,一是代表朝廷对永安公的重视,二则是为了省钱。 至于所谓的“户部收购”,实则是试探,万一成了呢? 可见皇帝还是抱有侥幸心理呀。 刘聚心里叹了口气:皇上,老臣有心无力啊! 皇上都把户部尚书派出来,那么大岁数的老臣,又是户部第一人,任谁都该给些面子,就算秦王也得客客气气。 可永安公就不——在我这儿,管你是皇帝还是平民,利益面前,人人平等。 任何一点侥幸都是病,得治。 楚清现在的心态有些像医生。 医生若是对患者家属语气稍微和善,家属们就会滋生侥幸心理,并不停扩张——能不能不开刀?能不能不开那么贵的药?能不能少住几天院?能不能今儿就给治好? 心情可以理解,做法绝不姑息。 但凡有语气不够强硬,都是一场没完没了的扯皮,因此,医生多是一副严肃、甚至是严厉的权威表情。 楚清现在也是如此,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就拉倒,本公不缺人合作,也无需谁给什么优待。 不过,刘聚是刘宇芳的爷爷,对老人家还是要尊重,楚清真诚说道:“刘大人,户部买不起。” 刘聚是一点儿也没感受到自己受尊重,语气不由得带些恼怒:“什么样的方子,竟连户部都买不起?” 户部掌管全国财政,怎么就买不起一个制灯油的方子? 楚清耐心地解释:“要是买得起,也不至于把本公建府邸的银子都拖欠这么久。” 刘聚:……是真气人呐! 刘聚能说是皇帝生楚清的气,故意不让及时给盖房银子的吗? 不能。 那就只能是国库紧张。 刘聚的脸憋得紫红,胡子也一抖一抖的。 “刘大人,喝茶。”楚清脾气好得很:“晚辈说话虽直,却说得都是实话,不冲别的,就冲宇芳妹子,我也得跟您有啥说啥不是?” 刘聚:!!! 刚还“本公”,这会儿又换成“晚辈”,还敢提我孙女儿,你个楚清是变着花样气人是不是? “宇芳妹子近来可好?”楚清问。 “好!”刘聚气呼呼回道:“劳永安公惦记了,哼!” 刘宇芳订亲了,订的是今年殿试的二甲第七名,听说小伙子长得瘦高,学问不错,据说骑射也不错,还是永安公的崇拜者。 反正除了刘聚不满意,全家都满意。 刘聚坚定地认为刘宇芳还受着楚清的“影响”,不然不能找个相貌都有几分与楚清相近的,生怕孙女儿择偶观不正,将来日子该过不好了。 看老头儿气呼呼的样儿,楚清觉得有意思。 在朝堂上见到的刘聚,一直给楚清的印象是沉稳、中正,还真没见过他私下真性情的一面。 “刘大人,您发现没有?其实晚辈是个相当有学问的人物呢!”楚清真诚地自夸:“您看,我搞出的东西,都很实用; 不但老百姓喜欢,连皇上也喜欢; 上至九十九,下至小朋友,基本都能用上我的东西,且不提穿的棉麻毛,也不说吃的油和盐; 就说小玩意儿,也是人见人爱不是?比方说小牙膏、小香皂、花露水、常备药…… 您说,这些东西如果是放到现在我才搞出来,你要不要见一样买一样?户部买得起不?” 满足基本生活的消耗品,总是最赚钱的,因为需求量大。 像楚清说的,如果她的东西都是在有了如今的实力后才搞出来,谁也不敢白拿,可想要,就算掌管国库的户部也买不起。 因为每样都是百姓需求,每样都有庞大的市场。 以前这份钱,基本是白给朝廷赚的,如今可不行,得买,那就问买得起不? 灯油定价不高,又比蜡烛明亮且耐用,还听说那块地方石漆汩汩涌出、取之不尽,那不就是说,楚家的灯油将取代现有的照明材料? 灯油家家都得用,整個大宣这么大的需求,得是多大一笔买卖? 知府戚贵燃惦记还算好的,他只惦记着与石漆买卖沾上点儿边,为的是给政绩增光添彩;却有多少人惦记能从这买卖中分一杯羹? 不说别人,皇帝就首当其冲。 临行前皇帝与刘聚说:“民生在勤勤则不匮;永安公有心,一直致力于琢磨改善民生之物,朕则要研究改善民生之政; 可惜,像永安公这样为民着想的臣子不多,能与朕如此同心之臣子也不多,朕很看重她; 刘尚书,不论是彩色印刷、还是玻璃、水泥、灯油等技艺,都是能造福百姓、有助万民的好东西; 朕派你亲去与她相谈,帮助她完成泽被桑梓的宏愿。” 泽被桑梓?还宏愿?楚清那人有吗? 刘聚倒是认为,皇上是啥都想要,还要少花钱多办事,还整不动楚清,刘聚能说啥?能咋办? 刘聚在抬头纹上狠狠揉了揉。 每当谈及与钱财相关的问题,他就脑门子疼。 楚清也揉了揉额头。 对于戚贵燃,楚清可以说是“不打馋不打懒,专打那不长眼”,给点难听的话打发了就是。 但对皇帝就不行。 万一皇帝想明白了,直接立个项,把石油也归拢到矿产资源法条中,那楚清还有什么赚头? 所以此时楚清要干的就是,让刘聚给皇帝传话:“刘大人,别的都好说,你们能仿造就仿造,没什么太精妙的工艺在其中; 灯油却不一样,这么说吧,除非你们直接拿石漆当灯油,否则想弄出我家这种清亮耐烧、少烟味淡的灯油,怕是没什么可能; 户部若真的出得起钱,不如请皇上专门立法,把天下石漆归于矿冶业,然后把石漆收为国有,你们专门掏钱琢磨炼制灯油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为国聚财(一) 说话直是真讨厌! 刘聚如是想。 把石漆归入矿冶法,能有什么好处? 灯油方子都搞不到,朝廷掌握石漆,就为拿去烧?那么臭的玩意儿,比烧煤还臭,值得放进矿冶法条中? 也行,就算把石漆当做煤炭,可找一处矿那么容易吗?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去搜索矿藏? 再说,石漆那点儿用途,有金银铜铁矿那么重要? 短期内把石漆当做矿产恐怕不可能。 别说短期,长期估计也不可能。 单说今年上半年,朝廷主要讨论的方向,不就是要不要允许把一部分矿场承包给私人开采? 为此,户部还提出大胆建议:“召百姓采取,自备物料烹炼,十分为率,官收二分,其八分许坑户自便货卖”;还有“召百姓探矿、报矿,并勖勉之。” 其实这都是基于当年皇帝对楚清购买铁矿石给予的特许权上变通出来的。 当年给楚清的特许权,不但令她赚到钱,还发明出很多工具,可见这种方法很能刺激人的主动性和积极性。 既然能给当年的一介村妇这种特权,为什么不能给别人特权?只要稍作变通,让承包者有利可图,恐怕会刺激朝廷矿产收入大大提升。 想到这儿,刘聚说道:“永安公想多了,不论朝廷还是户部,都没有要将石漆收归国有的意图; 皇上一向英明,向来主张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因此我户部提出收购灯油方子,也是为提高灯油的产量、为百姓谋福利。” 虽然明知皇帝是打着“能白要就白要、不能就少花钱多办事”的主意,让自己来与永安公谈判,但是维护皇帝尊严,是臣子本分,刘聚说话之前必为皇帝脸上贴金。 “哦~”楚清一个“哦”字拐了十八道弯:“明白了,原来刘大人是担心灯油产量啊! 那这么着,您报个数,以户部的能力,每年能代销多少斤灯油?本公必然充足供货!” 刘聚:不气人你能死啊? 剩下的事情就好谈了。 既然楚清咬定“非赚钱不合作”的原则,那也没什么好谈的,只能进行下一步——与楚清谈合作的方式与价格。 反正再想让朝廷白给楚家开铺子是不能够的。 楚清才不稀罕朝廷给她开铺子呢,那样得少赚多少钱! 于是,刘聚与楚清关于是以“代销”还是“经销”方式合作的问题,开始进行讨论。 既然做不到不花钱,那就要少花钱,这是户部的宗旨,也是刘聚做了一辈子的差事。 可他却没想到,这种讨论,一下子就持续了一个月。 因为,永安府突然间门庭若市,永安公没工夫搭理他。 刘聚想抻着、悠着慢慢谈,把楚清抻得没脾气,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可现实不允许啊! 各地衙门都派人前来与楚清商讨合作销售水泥与灯油,以提高他们当地的生活水平、提高自己政绩、或是借着官府名义给自己赚钱。 各地商人更是蜂拥而至。 商人的鼻子是最灵的,什么买卖能赚钱,何时赚得最多,那都是闻闻味儿就能判断出来。 要不说不白给理事处送好马,好马跑路就是快,这才多久,邹世阳就把宣传工作推广开了。 密侦司出来的,就算再不受重视,那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楚清派人又给邹世阳送去五百两银子,说天热,怕沃斯马不适应南方气候,让给买些消暑的水果。 于是,理事处在烈日炎炎之下敞开怀的吃荔枝,丝毫不怕上火,还美其名曰:以毒攻毒。 五匹沃斯马愤愤喷着响鼻:你们吃的是我的消暑银子! 刘聚有些慌了。 这可不能在抻悠下去了,这帮商人开出的代理价码太离谱,一个赛一个的高,就好像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似的。 那他户部还有什么竞争力? 若是被这些商人分别垄断一地的鬻卖资格,那他此行还有什么意义? 刘聚火速给皇帝写了密奏,并派人星夜兼程送往京都。 在刘聚焦急等待回信的时候,永安公府来了令人颇感意外的访客。 “老大,沃斯四王子凯利迪求见。”卓耀说。 “嗯?”楚清纳闷儿:“求见?凯利迪?他跑咱家来了?” 卓耀:“没有,他人在驿站,派人递了帖子。” 凯利迪已经到了永安府,安分地在驿站待着,并派人递求见拜帖,凯利迪这是要闹哪样?楚清皱起眉头。 “见吗,老大?”卓耀等着吩咐呢。 “不见!”楚清道:“这是又打着离间我和朝廷关系的主意呢?” 凯利迪大喇喇跑到楚清封地的驿站待着,府衙和理事处能不知道? 楚清若是见了他,会不会回头就被怀疑里通外国?然后再起一场风波,烦不烦人! “老大,先看看帖子上怎么说的吧,”卓耀建议道:“来人的大宣语讲得不太好,我听那意思好像是要买咱家东西。” 买东西?那得看看。 楚清翻开帖子,上面写得简单,只说想与永安公商讨加盟楚家几项买卖,但具体是哪几项没有说明。 “嗯……那就见!”楚清捋着下巴说道:“你告诉来人,就说明天上午本公有空。” 楚清发现男人捋须这個动作,确实有助于思考,但她没胡子,只能捋着下巴。 刘聚在此呢,当着他的面会见凯利迪,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麻烦。 若凯利迪真是来谈合作的,那自然不能错过。 楚清一直对小宝失去“白宫”及“宣人街”这么大的产业耿耿于怀。 那是自己儿子差点儿丢了命换来的赔偿,为了楚清说不要就不要了,当娘亲的,心里实在没法过得去。 要是可能,借着这次与凯利迪谈合作,再把那些产业要回来! 刘聚一听说沃斯四王子带队跑来与楚清谈合作,一下就急了! 这个可能性极大啊! 沃斯国是缺粮食,可却不止是缺粮食。 他们什么都缺,缺人口、缺资源,缺粮食、缺人才……他们可是真正的什么都想要。 大宣皇帝最多是什么都想要、要不成还能买,沃斯人可未必了,他们要不来会抢! 他得跟着楚清听听,沃斯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既然他们的王子到此,那会不会有军队秘密跟随?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为国聚财(二) 凯利迪发福了。 白白胖胖的,连眼窝里都长肉,立体的五官拉平不少,显得和气很多,但也不那么帅了。 人又高大,更显魁梧,换上宣人服饰,不看那双蓝眼睛,会以为是大宣人。 “哟!”楚清做出夸张的表情问候凯利迪:“这位是……?” 这是问候吗?! 不过凯利迪丝毫不恼,很是规矩守礼的抚胸行礼:“尊敬的永安公,好久不见!凯利迪受我王所托,给您带来沃斯草原和大漠的问候。” 哎哟,真是士别三日,凯利迪都懂礼貌了呢。 “你果真是凯利迪?”楚清才管礼貌不礼貌,依旧竖起背上的刺,准备与凯利迪展开新一轮的“互坑”。 依旧着男装的甘来端茶进来,瞟了一眼凯利迪,放下茶盏就走了,心中无半丝波动。 谁知道这胖子该是她叔叔还是堂兄?反正跟她没关系,连沃斯王都跟她没关系! 门外,楚元低头来回踱着步,眼里满是担心。 甘来一出门就看到夫君,伸胳膊就搂住夫君的脖子,楚元便稍微弯下些腰配合,免得媳妇儿费劲。 甘来说:“拉屎,去不去?一起吧!” 楚元伸手入怀,掏出一叠草纸分成两部分,多的那一半递给媳妇:“够擦屁股不?要不再分你点儿?” 俩人边说边就走了。 背后看去,像是一对儿相约喝酒的兄弟,只有凑近听到他们的对话,才能知道原来是一对儿相携拉屎的夫妻。 真正的亲情,或许与血缘无关。 能关心对方上厕所有没有带草纸,才是亲情; 红薯吃多了放臭屁不被嫌弃,反而会得到一杯温热的山楂水帮忙助消化,才是亲情; 早上醒来顶着一头乱发一脸眼屎一嘴口臭,仍有人愿意亲亲抱抱,才是亲情。 毫无血缘的楚元和甘来,形成了最稳固的关系,相互治愈心底深处的伤。 唉,有情人都成眷属双宿双飞去了,寡妇楚清只好认命地继续接待外国人。 凯利迪呈上沃斯王写给楚清的信—— “聪慧的、世上唯一值得我平视的、大宣的雌鹰: 在轰鸣的炮声、和滚滚的黑色硝烟中, 我第一次见到那位英勇如虎、却狡猾如狐的女子, 她眼眸如星辰般璀璨, 她意志坚韧如钢铁般, 她在我的草原上竖起带刺的围栏, 那围栏也竖在她的心间; 她是我心中的英雄, 却不允许我靠近、更把我拒绝到天边; 可她却是我灵魂的向往, 令我深深陶醉、无法割舍、愈发思念。 她就是你,我心中能伴我翱翔于蓝天的雌鹰! 没能将你带回广袤的沃斯王国,或许是永生天的意志,却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 但我并不气馁, 因为先长出的头发不如胡子长, 或许你曾有过美好的爱情,可终究是孤单于世,我却能为你补上更美好富足的后半生; 因为先长出的耳朵不如犄角硬, 或许你习惯了你的国家,可终究习惯不能抹灭它带给你的伤害,我却能展开翅膀,将你护在我的钢羽之下,带你飞翔; 我知道你已经在烈火的冶炼之下, 将心灵炼就成坚硬无比的钢铁, 我愿意用更炽烈的情意,将它重新熔化; 我会为伱建起更奢华、更广阔的爱巢, 那里有甜蜜的奶香, 有温暖的篝火,有你的笑容与欢歌, 我要为你摘下最亮的星, 为你捕获最自由的云朵…… 为此,我将尽量学习你的习惯,并让你的习惯成为我们的习惯; 我把凯利迪派去, 希望你愿意把你的生意通过他分享到我这边,无论什么代价; 好在你情愿到来的时候,能有让你舒适、熟悉的生活围绕你; 我也让凯利迪带去我的诚意,希望你能笑纳; 我知道世间美好的事物,并非触手可及, 需经时光的酝酿和打磨, 等待的结果才会显得更加珍贵; 我愿放下沃斯王的骄傲,等待你的心意, 沃斯女主人之位,永远为你保留,为你虚席。” 啧啧啧! 楚清一口气读完信,不住地咂嘴——瞧瞧这些词,什么“雌鹰”、“护在钢羽之下”、“灵魂”、“心中”、“飞翔”…… 就差说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飞翔了。 要不是那句“分享生意”,她还真信了沃斯王的深情! 也好,不是说让凯利迪替他带来“诚意”吗,所谓诚意,无非就是商业往来呗,那咱就算“为国聚财”了! 楚清把信摊在桌上,并没有叠好收起来,刘聚目光扫过来一下,就收回去了——他看不懂沃斯文字。 “小作文写得不错!”楚清赞道。 “什么?”凯利迪听不懂“小作文”三个字。 楚清:“我是问,你爹让你给我带什么诚意来了?” “带什么?谁带我?我用得着别人带?”有声音在门口传来,卓耀看着门口就憋不住乐。 魏诚毅大步迈过门槛:“哟嚯,永安公忙着哪?” “诚毅!”楚清激动地站起来:“稀客啊!” 是有些激动,好久好久没见到魏诚毅了。 虽说忙是主要原因,可里面始终还是有刻意回避的成分。 面对不能有结果的情感,楚清不愿让对方误会,因为这个对方是魏诚毅,一个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可是,生死之交,又岂能相互不惦记? 所以看到魏诚毅进来,楚清真的是非常惊喜。 “叫魏大人!”魏诚毅说道:“本副千户喜欢听!” 楚清:“啊?” 楚清和魏诚毅聊了起来,沃斯四王子被晾在一边。 楚清:“怎么着,产房传喜讯——你升了?” 魏诚毅:“嗯,恭喜我吧?” 楚清:“恭喜恭喜,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魏诚毅:“这还差不多!” 卓耀:“生的男孩女孩?” 魏诚毅:“……” 新伦州被一分为三,平伦府、新伦府和临洋府,很多沿用旧时东伦国的官员被替换,皇帝如愿插进自己属意的人选,新伦州官场很是更新了一段时间。 密侦司也做出应对,将新伦州理事处也一分为三,在白桦的力荐之下,魏诚毅从新伦州理事处分离出来,升职为副千户,出任临洋府理事处负责人。 白桦也升了职,成为千户,但并不调回京都,依旧留在原位,任新伦府理事处负责人,同时统领整个新伦三府的情报网。 魏诚毅刚刚把理事处事务料理好,就跑来找楚清,因为他知道沃斯四王子凯利迪过来了,生怕楚清有麻烦。 有密侦司的人参与,谁敢说楚清“里通外国”?这就是魏诚毅来的原因。 楚清瞬间就想明白魏诚毅出现的原因,心中感激得很——还得是好兄弟贴心! “这位是户部尚书,刘老大人。”楚清给魏诚毅介绍,又小声补了句:“你放心好了。” 楚清是让魏诚毅知道,自己并没有单独会见沃斯四王子,不会落口实,魏诚毅就给了楚清一个眼神:总算聪明点儿了。 在亲人眼里,自家人总是傻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为国聚财(三) 四王子凯利迪犹豫着要不要先回驿站,永安公明显没把他当回事嘛,可刚才永安公问的是带来什么“诚意”,他还没有回答。 同时,这个叫“诚毅”的家伙,似乎也是大宣密侦司的人,要不要腐蚀拉拢一下呢? “凯利迪是吧?哪天入境、哪天进城的呀?带了多少人?都在何处?”魏诚毅问道。 刘聚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禁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说话办事是真横、真呛人哪,这不是把堂堂一国王子当犯人审吗? 人离乡都贱,更何况是离开自己的国。 再说,现在面对的是永安公、大宣的户部尚书、还有密侦司的什么副千户,这规格,必须要慎重。 所以四王子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让他的随从一一回答了魏诚毅的提问,并递上“公凭”,任其查验。 凯利迪是以商人身份入境的,并带了一支三百人组成的商队,人先到了,所带之货物还在路上。 经由临洋府的理事处负责人、审看过永安府的外国访客后,认为一切手续齐全,只差查验尚未到达的货物。 魏诚毅对楚清说了句“行吧,我去永安府理事处去拜访拜访,晚饭到你这儿吃。”就走了。 他得帮着检查一下所谓的商队人员构成。 如今新伦州分为三府,凯利迪并不是从临洋府入境,他没权限监管,但是到了永安府,有永安公罩着,他与同僚们“协作”一下总是没问题的。 或许心宽体胖,也可能是体胖了心不得不宽,反正现在凯利迪脾气特别好,不像过去动不动就炸毛。 “永安公,小王这次带来五十匹沃斯马、五百头牛、两千头羊作为礼物,还有上等沃斯墨玉、羊脂玉、胡杨木、皮草和香料,还有两只海东青,这是父王的意思; 另外,小王如今专司与大宣的通商贸易,所以这次前来还要与永安公商谈关于水泥、玻璃、灯油等货品的合作; 听说永安公制定了若干种合作方式,小王很想了解一下。” 连灯油沃斯人都知道了,这不仅说明邹世阳办事效率高,看来沃斯的探子们也很活跃啊! 楚清对沃斯王的“意思”很感兴趣:“才五百头牛?少了些,本公先与你预定一千头牛、五千头羊,算算价,本公给你结账!” 对于花钱的事儿,楚清向来豪气。 可凯利迪也豪气:“永安公,你家所有的东西,小王都要参与一份,您看小王是加盟还是经销、抑或代销比较和你心意? 不管什么,你让小王明白一下是什么意思就可以。” “这样啊……”楚清犹豫了。 啥意思啊他们? “你现在不为三十万两白银犯愁了?”楚清问道:“你来,不是又想从我这儿赊销吧?” 想当年四王子想从楚清手里弄点铁器,都使了吃奶的劲儿,要东西时嘴张的极大,让掏钱时直接便秘,真是糗透了! 凯利迪对于楚清的当众揭短毫不介意:“永安公说笑了,当年小王以一己之力,哪能做得起大生意? 如今奉父王之命前来,是集一国之力成全永安公的喜好和习惯……永安公不是喜欢赚钱、习惯了赚钱吗? 这是父王的心意,你是了解我王对您的……” 凯利迪顿了顿,给楚清一些表现羞恼的时间,女人嘛,面对如此大的财力作为“诚意”,能不动心? 岂料楚清面上风波不起,心内也是平静如水:“平静的心湖难泛涟漪,除非有足够动摇的利益; 兔子靠嘴狼靠牙,各有各的谋生计; 这都是你们沃斯的谚语,你觉得从你口中说出的诚意,我会动心?对了,沃斯还有句话——听了狼的哭声,千万不要动心……” 凯利迪好脾气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缝:“伱!” 楚清:“好几年前就跟你说过,我是寡妇嘛,不用跟我扯那些没盐没醋的话,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现在手里很有钱、可以任由我宰割是不是?” 凯利迪:“……” 这个楚清,还和当年一样讨厌!不,比当年更讨厌! 爱一行干一行,那是最好的状态,如果不能,就得干一行爱一行,不然赚不来钱糊不了口。 当年楚清被“公派出国”,千万里奔波,是她喜欢、愿意的吗?当然不是,可为了赚钱养家,就得干一行爱一行。 因此楚清不但学会说沃斯的语言,还学会看沃斯的文字,因而知道不少沃斯的民谚,甚至还学会不少沃斯的脏话。 反正谁想随便就用语言差异套路楚清,那是做不到的。 四王子运了运气,余光发现户部尚书刘聚正在看他,登时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我父王总是最关心、最重视你的人; 他认为你发明的一切东西,都是天下至宝,如同玉京山下的玉石,即便埋于泥沙、藏于岩石,也不能掩盖其华; 但是我父王不允许你的才华被泥沙、岩石遮蔽,更不允许让你的发明创造被人贬低; 那些东西可造福天下,岂能轻易就被人骗去? 他要让世人都知晓、都感念你带来的一切!” 边说,边还瞥了刘聚一眼,带着不屑。 这一眼很是明显,在座的人都看到了,刘聚胡子又抖起来。 凯利迪挑拨的明目张胆——你的东西,你们皇帝一直觊觎、却不肯为之付出该有的代价,我们沃斯可不是! 我们沃斯,愿意举一国之力换取你的发明创造,这才是那些东西该有的归处,最好的归处! 包括你本人! 刘聚一拍桌子:“四王子好口才,说的好道理!永安公,我们确实要提防本国的东西被他国觊觎,不能被人轻易骗去!” 哟哟哟,老头儿急了! 楚清心里暗笑:凯利迪来的是真好、真及时啊,刘老头这次可省不下钱了,你不给开高价,那我可卖给凯利迪了哈。 楚清不吭气,看着凯利迪与刘聚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吵起来好啊,不争不抢,怎么证明我家东西有价值? 不过,总得给刘聚留点时间,让他赶紧与皇帝通信,所以楚清并没有给凯利迪任何有用的回话。 拖呗,大宣官场最擅长“拖字诀”,越拖,表明态度越慎重,越拖,对方越没脾气。 你急我不急,才好谈生意嘛!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为国聚财(四) 除了楚清,大家都挺急的。 四王子被楚清打发回去“旅途劳顿,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本公派人带你在本公封地参观旅游。” 四王子再急、再想多说几句也给憋回去了,太气人! 你不就是个公爵吗?我还是王子呢!跟我抖什么威风! 可永安公连饭都没留,四王子也是没脾气。 人家就不待见你,又能如何? 刘聚则急匆匆给皇帝写信去了,得赶紧告知皇帝:沃斯国都来找楚清谈生意,皇帝你赶紧拟个章程,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啊! 晚饭前,楚清估摸着刘聚信应该写完、也派人送出去了,便晃晃悠悠找过去:“刘大人,聊聊?” 刘聚没反应,他正皱着眉头盘算什么,想一会儿又摇头,摇完头眉毛就更打结。 关于楚清搞出来的东西,在他看来,一样都不该卖出国境。 他带来的小厮唤了他好几声,才抬起头,被打断思路颇为不悦,瞪向小厮:“何事?聒噪!” 小厮一脸委屈:“老爷,永安公同您说话呐!” 刘聚这才看向小厮示意的方向,见是楚清,脾气也没收敛:“你来做甚?” 楚清好笑地看着刘聚,她知道这老头儿为什么这么大的气——因为楚清没有严词拒绝凯利迪,而老头儿又无权干涉楚清。 “这是我家,”楚清还非就气他了:“本公来视察一下自家客房,不行?” “你!哼!”刘聚气得一扭头一甩袖,生闷气。 老头儿还挺可爱。 楚清:“刘老大人,要是宇芳妹子又是甩袖又是扭头的,指定好看,您哪,唉,晚辈捂脸,没眼看哟!” 听到楚清自称“晚辈”调侃他,刘聚总算完全回过神,也不那么气了,但语气还是不好:“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楚清说道:“晚辈来向您讨教来了啊!您看哈,您是户部尚书,掌天下财政,可谓经验丰富; 晚辈得与您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收税,晚辈这点儿东西,可是咱大宣历来不曾有过的哦!” 刘聚看了楚清好一会儿。 感觉越发不认识眼前人。 原本吧,刘聚看楚清对沃斯四王子的态度,认为楚清得了爵位就猖狂了,就不管不顾、无所顾忌了,什么钱都想赚、什么钱都敢赚。 可是呢,这人又没有给对方任何明确态度,也不说合作、也不说不合作,把对方搁置一边了。 然后跑到自己跟前说要讨教,刘聚刚刚心里稍有回转,以为楚清向他讨教要不要与沃斯人合作生意,没成想竟说的是收税。 那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说,楚清与凯利迪谈生意是必然的,人家并没有半丝拒绝的打算! 可要说楚清是从利而动、重利轻义,又不是,她跑来相谈如何收税,可见她并非“轻义”。 那么,对一个重利又重义、义利兼顾的人该如何评价呢? 刘聚即便不语,楚清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老大人,君子未尝不欲利,但专以利为心则有害,你不能胡乱猜测我的品性。” 刘聚:“难道你真要与敌国做生意?” 楚清:“瞧老大人这话说的!通商、通婚,这都成国策了,您如何能有与敌国做生意的说法?” 刘聚:“……” 楚清:“再说也不关品性什么事啊,我卖自己的私产,您不许?” 刘聚:“……” 楚清:“就是的嘛!您也说不出过硬的理由不是? 不过,您如此看重我手头这些东西,甚至会怀疑我心中无‘义’,那是把我的东西看成朝廷利益,说明我家东西好,我还是很高兴的。” 刘聚眼睛都立起来了,他此时坚定地认为楚清是厚皮老脸! “别介!”楚清又开始气刘聚了:“您老这是什么眼神儿?晚辈又不是十恶不赦之人,您至于瞪我嘛! 给,这是晚辈拟的几份契约,您给参谋参谋,另外,根据这些契约,您看如何制定税策。” 楚清给刘聚几份稿件,分别是水泥、玻璃、灯油、灯具、印刷品等合作契约,没有迫击炮等军火以及铁器项目。 楚清给的每份契约都是一式两份,楚清站起身准备告辞:“老大人,这些都是一式两份,您同皇上好好琢磨琢磨,不着急哈; 另外,马上要开饭了,有您爱吃的醋芹!” 刘聚心里是复杂至极。 这个楚清! 说她没大没小不敬老,可她连刘聚偏爱吃醋芹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说她敬老懂礼,可她却把刘老头儿气个半死——契约草稿一式两份,都不用他誊抄,专门准备出来让他与皇帝商量! “对了!”楚清都走到门口了,又回身说道:“与您合作也是那些契约!” 刘聚:!!! 这就是说,军火项目谁都不予合作,只她独享,而能合作的几项,大宣待遇又与沃斯无异! 那,她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了?! “老大,刚外头通报说,小宝回来了。”卓耀一直站在门外,见楚清正要出来,便报告道。 “娘亲,我回来了!”小宝已然进了院门:“听说宇芳姐姐的爷爷来了?” 这孩子! 小宝一回来就要找楚清,“出必告,反必面”,小宝一向执行得很好,可听说楚清找刘聚去了,便打听刘聚为何而来。 一路往刘聚院子走,一路便把刘聚的来意打听明白,也得知刘聚与凯利迪不对付。 生怕娘亲受夹板气,或是两头挨欺负,小宝决定先“团结友军”,所以出口的称谓便是“宇芳姐姐的爷爷”,想帮娘亲圆一下气氛。 “儿砸!”楚清一個箭步蹿出去,就把小宝肩膀搂住一带,让小宝转了方向:“走,吃饭去,你魏叔来了!” 也没让小宝进去拜见一下,丝毫没把刘聚当回事。 同刘宇芳有私交,又不是同刘聚。 “楚清,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了!”刘聚在身后喊道。 刘聚亲眼看着楚清一点儿也不稳重地奔向儿子,还搂脖抱腰的,哪里有一个三十几岁妇人该有的自重? 而且,“儿大避母,女大避父”,楚清的儿子都十好几岁了,是可以成亲的年纪,楚清这样成何体统! “咦?”小宝陡然转身,看向刘聚:“这位是……?” 小宝的变声期进入稳定阶段,声音比过去沙了些,也低了些,没有之前那种偶尔的粗粝,听起来声线柔和,是带有磨砂感的少年音。 可这句对刘聚的问话,一下子低沉了不少,压迫感隐隐散发。 小宝刚才看到娘亲迎过来是面带笑容的,自然高兴,可屋里那老头儿竟然大声呵斥娘亲,满院子都能听到,也太不尊重娘亲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为国聚财(五) 刘聚没见过小宝,也许见过也没有印象,听闻小宝问起自己,倒是没反应起小宝是否对自己尊重的问题,反倒有让小宝评评理的意思。 小宝如今十五岁,身材颀长,有一副沉稳的气质,即便被不着调的楚清搂着肩膀,却并不显得轻佻,很有世家公子风范。 “你是世子?”刘聚说道:“你来的正好!” 刘聚准备与小宝好好说道说道。 楚清是永安公不假,可毕竟是女人,女人能有多大见识?能琢磨些发明创造就算是成大器了,还能指望她懂得更多? 家国大义跟她说不清楚! “是这么个事,”刘聚说道:“听说世子也是读书人,读书人自然明理,你来说说……” 刘聚把楚清刚给他的契约草稿拿过来,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凯利迪又为什么来,而楚清的这些契约竟然两边无差别云云都讲了一遍,最后还是那句质问:“你说,这是置朝廷于何地?她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了?!” 楚清挠挠后脑勺,很抱歉地对小宝说:“儿砸,对不住了哈,竟让你操心了!” 可不就是对不住儿子嘛,儿子大风大浪地回来,当娘的本该赶紧给儿子张罗饭食、接风洗尘,结果竟让儿子被一老头揪着评理! 这也就是刘宇芳的爷爷,换别人,楚清才不理他呢。 “刘尚书,”小宝安静地等刘老头慷慨陈词完,问道:“您执掌户部多年,难道看不出永安公一心向着朝廷?” 刘聚一愣:“什么意思?” 小宝:“朝廷买永安公的东西不用交税,沃斯国却还要向朝廷交税,不是吗? 永安公给朝廷开辟了好几项税收项目,不是吗?” 刘聚就有些懵,是这个意思吗?不对呀,他是想说永安公没有给朝廷半文钱的优惠! 经销也好、代销也罢,管你这销那销是啥意思,总之你的报价是一点没减少啊! “还有啊,”小宝继续道:“刘爷爷,您向我、告我娘亲的状,您说我会向着谁?” 刘聚:“!!!” 小宝挑了挑眉,露出些调皮神态。 前一句把代表朝廷利益的刘聚顶个半死,后一句又把双方关系拉近,一声“刘爷爷”,叫得刘聚没了脾气。 你代表朝廷,可我代表我娘。 “刘大人,开源节流,量入为出,于国于家都为经纪之道,”小宝正色道:“永安公为国开源、为国聚财,户部却想节永安公的流吗?” 楚清眼里小星星冒个不停:为娘亲怼人不倦、上纲上线,好儿子! “走吧,刘爷爷,别想那么多,开饭了。”小宝最后说道。 “刘爷爷”与“刘大人”,两种称呼交替使用,不住地提醒刘聚——您最好公私分明。 别倚老卖老拿长辈语气、说着户部尚书的话,好像与我们家多亲近,实际上却损我家肥朝廷。 刘聚眨了半天眼睛、翕动了半天嘴皮子,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把手背往外挥了挥:“你们先去,我换身衣裳。” 神情有些委顿。 他好像确实有些公私不分了。 于私讲,他觉得楚清年轻,是晚辈,又与自家孙女亲厚,所以不敢、也不可能顶撞自己。 而于公来说,纵使楚清有爵位,但自己是户部尚书,实权人物,楚清也该尊重自己。 所以他认为楚清的态度不至于谦卑,可至少该是恭敬的。 现在他知道了,一切都是他自己想的。 他觉得在楚清眼里,大宣朝廷和沃斯朝廷没有什么不同,她能让大宣朝廷多赚些沃斯国的税钱,就算是爱国了。 这与楚清的一贯做法实在大相径庭。 可以说,楚清如今态度的转变,让大宣高层都很不适应。 过去楚清干什么,从皇帝到臣子,都觉得她是应该应分,就好比自家的下人,事儿办的好了,是应该的,办得不好,反而要惩罚。 他们没把身有官职的楚清当做可以同等相待的人。 反倒楚清越做越大时,倒激起他们的愤怒——一个乡野妇人如何能与他们这些高官显贵平起平坐? 所以打压也好,倾轧也好,发生的是那么顺其自然。 刘聚突然想起临行前皇帝的话:“人才不可多得,有能之人,朝廷必慎重相待、不可辜负。” 连皇帝都的态度大转变,甚至说出“帮助永安公完成泽被桑梓的宏愿”这种话,那就是皇帝也把楚清看做一方豪强、慎重得紧。 刘聚其实认为自己对楚清要求得并不过分——你自家东西,什么成本你自己不清楚吗?卖给朝廷还要那么高的价码,合适吗? 这种想法,刘聚产生得也问心无愧,因为对他自己而言,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只靠俸禄过日子,不搞歪门邪道,干净得很。 所以他有资格要求别人也如此,他认为,既然为官,那人人都要对朝廷尽职尽责。 也因此,官场上的好友,他只承认老黄忠,因为他们俩才是同道中人。 再说,作为长者,对楚清这样的后辈官员,他也有责任劝导她无私奉献。 这有什么不对吗? ………… “儿子,你如今怼人愈发厉害了啊!”楚清说道,边搂着儿子肩膀,一路往自己院子走去。 夸是夸,但是当娘的还得给儿子把握好尺度:“不过,他毕竟年纪大辈分高,咱该和气就和气点儿; 再说他想得也没什么不对,他和伱黄爷爷一样,鞠躬尽瘁大半辈子,没什么私心的。” “他当然不对!”小宝反驳道:“他鞠躬尽瘁是他的态度,可所做之贡献,也仅限于他那点儿职务,并未创造更多价值; 既然如此,他去要求别人奉献更多,那就是慷他人之慨; 妈妈,你加班,单位还得给加班费呢,难道会计可以因为他自己不要加班费就不让你要? 再说了,你为单位创收,难道会计有权劝你发扬风格,不要奖金、不拿提成?那到底发扬的是谁的风格?” “唔……”楚清有些语结,小宝的现代思想回归得愈发强烈了,在小宝眼里,刘聚不过就是“大宣”这個单位的会计而已。 可这里毕竟不是她们的世界啊。 楚清说道:“咱不能那么比较,这里不是大宣嘛!” 小宝:“大宣又如何?那老头儿敢劝别人发扬风格不?这不还是区别对待? 本世子就是要提醒他——今非昔比,说话前睁大眼睛看看,永安公好不好欺负!” 发觉自己语气重了,小宝巴巴看了楚清一眼:“娘亲,我不是冲您发火,只是……见鬼的大宣! 本来挺高兴的,真是败兴! 宇芳姐怎么有这么个爷爷!还是我黄爷爷好,娘亲,我想黄爷爷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见面礼 晚饭,济济一堂。 魏诚毅、秋生、张二妮婆媳、刘聚、李进、黄照贤等人都到了,与楚清母子坐在一桌。 不管以刘聚为首的几位朝廷大员如何看不惯男女混坐,且身份高低悬殊如天壤之别,反正楚清就一句话:“这都是我的家人”。 言外之意,你们看不惯就远离,本公爷不在乎! 护卫们、大宫女们等楚家人有闲的也都上了桌,临时府邸的花厅里摆满桌子、坐满人,热热闹闹好气氛。 二十位大宫女如今还剩下六个在楚清身边,其余的都散在各地经营生意。 她们都没有成家,喜欢孩子的,便从希望小学领养一个,帮忙打理铺子,更多的则是依旧孤身一人。 可她们却很高兴,她们打算等到走完一生时,所有的财物尘归尘土归土,归还到楚清手里。 她们觉得,楚清供养了她们余生,她们不能做到更多,那就把楚清分给她们的产业增值,让楚家更为壮大。 八名女护卫如今抢手得很,一个个也都老大不小(其实平均年龄才二十出头),成天被楚家小子们飞来飞去的媚眼儿环绕。 楚清以为容貌受损的楚壮可能嫁不出去,谁知道祥子追求她追求得废寝忘食,天天大晚上往人家房里丢点心,什么好吃丢什么。 以至于楚清发现,最近楚壮每天都早起半个时辰出去跑步,可小腮帮上的肉还是厚实了起来。 老话常说,过日子过的是人,一家子,就要人丁兴旺、和和气气、红红火火。 楚清每次聚餐,看到济济一堂的楚家人,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满足——这都是我的家人! 也有放不下的心——还有大把弟兄在外面回不来呢! 楚家人也不全是桌桌都男女混坐,凡是结婚成家的,那些媳妇们都与郑小柔坐在一桌,根本不管自家爷们儿。 不说别的,甘来都不在楚清这桌坐,她看那几個京城来的官老爷不顺眼,也跑去郑小柔那边了。 楚元和卓耀陪坐在楚清这桌,几个孩子也在楚清身边,张二妮和艳梅帮忙照应着。 “诚毅,这是我家老二、老三和大闺女,孩子们,叫魏叔叔!”楚清向魏诚毅介绍楚星海、百家骏茂和百家扬舲,并催道:“见面礼呢?” “魏叔叔好!”三个孩子很听话。 “叫大舅!”魏诚毅道:“不叫就没有礼物!” 楚清笑了。 刘聚等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纷纷掏袖筒的掏袖筒,摸荷包的摸荷包。 最后,孩子们人人都得了好东西,有玉佩、有扇坠。 像黄照贤,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上次楚清收养义子女他没参加,不用给见面礼,这次却不得不掏腰包。 无奈他家底不厚,没啥好东西,不但玉佩搭上了,还把他最喜欢的扇子和扇坠拆开分给百家兴的一对龙凤胎。 李进郁闷,啥啥都没捞着,光为别人做嫁衣了,临了临了,还得搭上自己的私房物件。 就这么说吧,不算小宝,还有三个小孩子呢,他们三个官员,每人至少要掏出三份见面礼。 刘聚无比牙疼、头疼、肉疼外加心疼地掏出自己最珍贵的算袋送给了小宝。 毕竟是世子,不能因为他年龄大些就不表示,其余的则是每个孩子给了一锭五两的银锭。 刘聚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最廉洁户部尚书,真心没啥好东西。 就那个算袋,里面是一套三寸长、细如牙签的、沃斯墨玉制的算筹,迎光看去,泛着深绿,是他拥有的、唯一的、最值钱的饰品。 李进和黄照贤看得眼睛都直了——五两的银锭子,这样也行?早知道他们也这样干了! 倒是魏诚毅有备而来。 理事处查抄沃斯奸细留下不少好物件,削铁如泥的匕首、铜牛铁马小摆件、镶满玉石玛瑙的牛皮蹀躞带、还有弯刀、面具、弓、马鞭、手鼓、骨笛…… 魏诚毅给搬来满满一大箱子,当做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甚至还有一副狍子骨的“沙嘎*”,细小莹润,如同黄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正好给百家扬舲小朋友玩。 狍子骨的“沙嘎”小而方正,四面较平整,与羊骨、猪骨相比更为稀少,是上等货,通常作为沃斯姑娘的陪嫁品。 也不知哪个沃斯细作那么倒霉,把给自家闺女准备的陪嫁都让人抄了。 饭桌上不等上菜,先被魏诚毅箱子里的物件铺满了。 孩子们像“抓周”一样,拿这个、摸那个,还相互讨论、争抢,连小宝都参与其中,一时间热闹无比。 楚清的视线被一个手坠吸引。 那是一对儿狼石,就是狼的距骨,形状与“沙嘎”有一半类似、另一半不同,骨头分左右,大小相等。 楚清在沃斯女人手上见过,不过只戴了一块,据说可以辟邪护体,佩戴起来感觉很独特。 那对狼石通体暗红,泛着润光,想来他的主人爱不释手、经常摩挲盘玩。 这对狼石手坠就在桌子上,可孩子们被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吸引,并没有注意到,楚清一直盯着看,却不好意思拿起来。 毕竟是魏诚毅送给孩子们的东西,她一个大人,怎好动手去“打劫”孩子们。 岂料,魏诚毅却拿过那狼石手坠,很郑重地送给小宝:“大外甥,这个你戴着,这是大舅专门送你的! 我听说他们和索特有个说法,说这东西取自狼后腿,一头狼只有这一对儿,左右相伴; 猎狼的勇士会把狼石珍藏起来,直到遇见一生挚爱,送与她一个,成双成对,结成眷属; 大舅把这对儿送你,你也不小了,遇到好姑娘,就送她一个。” 说这话时,魏诚毅很是郑重,并没有看楚清。 倒是小宝,偷偷瞄了楚清一眼。 楚清面上只是露出慈爱的笑容,看着孩子们,仿佛浑然未觉。 有心了,诚毅。 甘来可不管不顾,她从魏诚毅把箱子里的东西扣到桌子上让孩子们挑拣时就蹿过来看热闹。 既然媳妇都动了,楚元也跟着起哄,陪媳妇一起帮自家娃找好玩的,百家兴两口子也不示弱——你们两口才一个孩子能搂住多少,我们可有俩孩子! 郑小柔把孩子放趴在桌子上,凡是压在身下的都算他们的,小扬舲咯咯笑个不停。 眼见魏诚毅送小宝那对狼石手坠,楚元就嚷嚷:“哎呀老大,早知道这是好东西,你当初可杀了五头狼呢,咱咋没把狼石都给撬下来?便宜那帮沃斯蛮子了!” 甘来则是把自己的手腕子伸到魏诚毅眼前显摆:“你那算什么,看我这个! 我这镯子是从我们老大亲手射杀的野猪嘴里拔下来的,也珍贵着呢!一头野猪也就这么一对儿! 一猪二熊三老虎,最厉害的就是野猪! 我们老大一箭就射进野猪屁眼儿,那野猪……”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被甘来的大实话逗得哄堂大笑,而甘来却莫名其妙:“都笑什么?” 魏诚毅:…… 最后一点放不下的遗憾,也放下了。 挺好。 *注:沙嘎,或叫嘎拉哈,学名距骨,是兽类后腿膝盖部位、腿骨和胫骨交接处的一块独立骨头,多取自羊、牛、狼、狍等。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噎人 自己说自己有能耐,别人会认为是吹嘘,不会当真;可话从他人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不经意说出来的,那就容易令人惊叹。 尤其是还有证物存在,那就令人不但相信、而且佩服了。 楚清从未提过自己宰恶狼、杀野猪的过往,甚至从未提过自己的功夫称得上有两把刷子。 刘聚等几位高官对楚清武力值的认识,仅存在于她在朝堂上痛殴沃斯使臣。 而且外行只会看热闹,刘聚只见过楚清能把高壮的沃斯人一个背摔给摔在地上,却看不出楚清那一招其实是用了巧劲儿,更想不到没有实战经验基本上摔不出那一下子。 所以他们知道楚清力气大,打架能打几下子,却想不到楚清竟然还亲手杀过五头狼。 这下可把几位高官镇住了——永安公凶残哪! “永安公竟还杀过狼?”黄照贤一脸的不可思议,把话问了出来。 在普通人眼里,杀狼比杀人更可怕,因为人杀人和狼咬死人的传闻远多于人杀狼的传闻。 小宝回应道:“是啊,那年娘亲为了救我,杀了五头狼。” 其实黄照贤不是想求证这件事的真伪,而是震惊于——“父亲怎么会与这种野蛮人成为忘年交的?” 还好没说出来,不然一花厅的人,怕不是一人一口吐沫把他淹死。 魏诚毅则说:“东伦人、沃斯人,也杀了不少。” 他脑海里有一幕是永远忘不了的:十一年前那个冬天,他为了引开追兵,昏死在灌木丛里,以为自己不失血而死,也会被冻死。 没想到竟被救了。 他昏迷中醒来一次,看到队伍中有个瘦削的身影正把箭搭上弓弦,他听到那人说:“担架先行!” 是女子的声音。 那个女子在掩护自己的担架撤退。 “那算什么!”楚元的声音打断魏诚毅的回忆,楚元说:“我们老大砍沃斯人的脑袋跟玩儿似的!” 其余各桌都有赞同之声传来:“就是就是!” “让那沃斯四王子找茬!” “那凯利迪竟然还敢来!” “看他就想抽他!” “瞅他那胖脸,怕是日子过得还挺好,真想给他打成猪头!” “最好他识相,不然不用咱老大出手,我就先把他脑袋砍下来!” 楚清:“……停!” 楚清不得不制止小子们的吵闹:“吃饭呢,别说那些恶心的!” 小宝也制止他们:“你们消停消停,别影响咱家赚钱!” 这句话比楚清的还好使,大家立刻闭嘴——对啊,留着凯利迪还得赚他钱哪! 孕妇最容易情绪波动。 张二妮眼泪汪汪地攥着楚清的手:“姐,你这是遭了多少罪哟!” 艳梅在旁边也跟着点头,眼圈也红红的:“您太辛苦了。” 秋生手忙脚乱,两个孕妇,啼啼哭哭,可别动了胎气,谁能帮帮他啊…… 楚清一下子想起来那些狼牙,于是一拍脑门:“我怎么忘了狼牙!小柔,咱家的狼牙呢? 快,找出来给孩子们一人一個,老人都说带那东西辟邪保平安,还得给二妮和艳梅一人一个,她们的宝宝一出生就能带上。” 这个岔打得好,提起了即将出生的孩子,总算让张二妮婆媳的情绪平静下来。 就说嘛,天下没有打不过去的岔。 刘聚三人发现,尽管永安府上下看似尊卑混乱、长幼无序,可实际上他们的凝聚力很强,比那些天天讲究规矩的高门望族要团结得多。 就是有一个缺点。 吃饭慢了就抢不到可口的。 别看楚清这一桌都是官员、孕妇、孩子,按说干饭的实力应该不强,可刘聚他们发现,每道菜他们基本伸不出第三次筷子菜盘就要见底。 楚清也发现这个问题了——孕妇和孩子,还是细嚼慢咽的好。 于是吩咐:“大盆上菜!”完了又补充:“二妮、艳梅,你们带着孩子们慢慢吃,学学官老爷们,要细嚼慢咽,看见没,能当大官的都得这么吃饭!” 刘聚、李进和黄照贤齐齐被噎住了——楚家的饭虽香,吃起来却噎人哪! 在驿站的沃斯四王子凯利迪此时也被噎住了。 鲍鱼太好吃了! 他越吃越香,根本来不及细嚼慢咽,一个没留神,半坨鲍鱼走了岔道,一口气吸不进来也呼不出去! 登时憋得面色赤红,站起来手指伸进喉咙想抠,指尖好像触到了,可鲍鱼有弹性,他越急越抠不出,反而被捅得更深。 口唇、颜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人窒息的时候,会狂抓狂挠自己的喉咙,可喘不上气又令他的双手使不上力气。 眼看着凯利迪就要交待在饭桌前,恰好驿卒又端了一盘鲍鱼进屋,看到此景,赶紧上前帮忙。 他最近刚学到一种专门对付食物入口走岔道的办法,正好可以一试。 驿卒上前就抱住凯利迪的后腰,一手握拳将虎口一侧顶在他脐上两指的部位,另一手抓住拳头,快速向上用力压迫他腹部。 怎奈驿卒身材瘦小,而凯利迪不但高大,如今还发福了,更是虎背熊腰,驿卒根本使不上劲儿。 不仅如此,命在旦夕的凯利迪发现自己被人从后边抱住,怀疑有人要趁机加害他,于是拼命乱动,驿卒被他拱得挤到桌子角上,把腰硌得生疼。 驿卒可不想摊上人命官司,即便受伤也得帮凯利迪喘上气,便不顾疼痛使出全身力气重新搂住凯利迪后腰。 驿卒怕凯利迪再挣扎,拼命喊:“我这是救你!我得帮你把喉咙里的东西弄出来!你别乱动!” 呼吸不畅的凯利迪根本听不进话,他此时就想杀了驿卒,临死也得拉个垫背,何况还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命不该绝啊,楚家送货的马车赶到了。 既然沃斯四王子住在驿站,他是楚家的客户,楚家自然得给些关照,所以便给送了几车吃食。 送货的楚家小子进院找不到接洽的驿卒,又听到里面有喊叫声和桌翻椅倒、杯盘碎裂之声,以为打起来了,便直接闯进客房找—— “哎哟喂!”楚家小子惊呼:“你俩这是干嘛哪?驴子跟马配种也没你们这么大动静吧?” 瘦小的驿卒在高壮的凯利迪身后,身体还使劲儿一拱一拱的,确实有些让人误会…… 驿卒一看有人来了,赶紧求援:“快快!他吃东西卡住喉咙了,我咋救不了他呢?” 楚家小子一瞧就上手:“你撤开吧,一看就是学艺不精!” 说完把驿卒拉开,自己动手。 楚家小子也牛高马大、力气十足,而凯利迪经过刚才剧烈挣扎,此时也快要憋死了。 所以楚家小子一接手就把凯利迪的腰腹给控制得弯下去,只使劲儿冲击两三下,凯利迪喉咙里的东西就排了出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夜草 “你至于的吗?鲍鱼有的是,没人跟你抢!”驿卒揉着刚才被硌得生疼的后腰,忍不住大声抱怨凯利迪。 凯利迪好不容易喘上气了,却没多少力气站起来,只趴在地上缓着。 “没见过这么下三滥的,不值钱的玩意儿不要命的吃!”驿卒又说道,然后转向楚家小子:“你看看,说这人是一国王子,有人信吗?” 他实在是惊魂未定,因而口不择言。 先是担心凯利迪噎死在他们驿站,今儿驿丞不在,就他一个人值班,真出事儿了他可担不了责任,尤其这人还是沃斯国的王子。 后来好心救助凯利迪,又差点儿被他给祸祸死,这要是因为救个噎食的笨蛋把自己弄死了,那得多冤,死了也是个冤死鬼! 这也就是楚清没在,若是让楚清听见这话,指定给驿卒一个大脖溜——不值钱的玩意儿?我楚家人没到这边的时候你们能天天吃上鲍鱼? 还不用担心被核污水泡过。 鲍鱼生活在水流湍急、水温较低、海藻繁茂的海底岩礁地带,它们匍匐于岩礁缝隙和石洞中,需要人潜水到海底去采集。 运气好的,能在退潮时捡到一些。 所以想获取鲍鱼不比获取珍珠贝容易多少。 驿卒说不值钱,是因为楚家往内地运送干鲍经过驿站时,会时不时送他们一箱个头最小的,当做“永安公的关怀”。 既是送与驿站的,驿卒每次也能分到些,自然不用他花钱买,来之容易,便也不当好东西。 凯利迪可算缓过气、站了起来,见满地狼藉、非常可惜那些鲍鱼:“重新上一份!” “还吃?!”狱卒揉着后腰,问话声都高了八度:“不长记性啊!” 凯利迪摸了摸喉咙,感受了下,好像不太难受,便说道:“你们大宣不是说因噎废食、一事无成吗?” “可……可这最后一盘也让你给摔在地上了啊!”狱卒吼道:“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凯利迪拍了桌子:“快去!” 驿卒苦着脸往外走。 “他要吃你就给他做便是!”楚家小子安慰道:“我们公爷又给送来几车蔬菜和粮食,海物也不少。” 哼哼,楚家小子想道:世子爷可说了,这是大客户、大肥羊,必须好吃好喝供着。 “那生蚝你们自己留着吃,别给他,”楚家小子低声交代驿卒:“免得补过头了他再吵着要姑娘!” 生蚝韭菜海狗丸,虎骨豹鞭鹿血酒,这道理,驿卒懂。 有专门留给自己吃的东西,不用全拿去喂四王子,驿卒自是高兴。 自打去年底“八风”登陆、楚家人前来救灾开始,他们驿站就能吃饱饭了,不仅能吃饱,还时常有新鲜海物送过来。 如今永安公亲自到来后,他们驿站的伙食就更好了,不仅海产管够,时不时还能吃上肉。 而且拖欠了小半年的俸禄,如今也都发放到手,真是苦尽甘来。 所以驿卒最愿意见到的就是楚家人,也十分听楚家人的话。 不过此时驿卒说道:“我瞅着,那厮好像不行……” 楚家小子:“怎么说?” 驿卒:“他刚到那天,倒是叫了几個瓦子的姑娘,结果姑娘们全被叫进房,又全被给打了出来; 他那侍卫说,是嫌给找的姑娘太丑,殿下生了气; 可依我看哪,怕是他那话儿不中用了。” 楚家小子:“嗯?你怎知的?” 驿卒把脸往身后凯利迪的房间甩了甩:“还咋知道,你说,脱光了的妞儿放你眼前儿,伱能不激动? 对了,你见过骟过的猪没?见了母猪一点都不激动,就惦记吃,白白胖胖的! 哼,他被没被骟过咱不知道,反正是肯定不行的。” 自然是没被骟过,不然刚住进驿站时也不可能叫一群姑娘进房。 只是,大宣的姑娘再如何看起来比沃斯姑娘白皙娇嫩,也不能唤醒他征战床榻的雄心。 这件事的起因源于他爹。 沃斯王对凯利迪出使大宣替父求亲那次的表现极为不满,他认为他亲自去这一趟也是受了上次的影响,才让他铩羽而归。 沃斯王对四王子是一万个不满意,已经放出明话:凯利迪无需参与政事,只做个富贵王爷便好。 从那之后,凯利迪手中一切事务都被人接手,再无一丝权利,只给了他一片土地和牛羊让他混吃等死。 凯利迪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折磨姑娘,在一个又一个的日出日落之后,终于,凯利迪把命根子熬得和眼圈一样皱瘪干黑,消停了。 可漫漫长夜又该如何度过哟! “啧啧,我跟你说,太折磨人了!”驿卒与楚家小子抱怨道:“越到晚上他就越折腾我,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然后第二天一早看我眼眶子青黑还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嘿我这暴脾气! 我就回话说:我脸色为啥差你不知道啊?昨晚咱俩都干啥你心里没数吗?!” 楚家小子听话听音,总觉得有哪儿不对,脑海中还不时浮现刚才他进屋时看到的场景,不由得将目光逐渐集中在驿卒脐下半尺的地方打转。 驿卒:“娘的!越到晚上越要吃东西,我刚打盹,他就喊上菜,刚打盹就喊上菜!我估计,他那么胖就是大半夜撑出来的!” “呼!”楚家小子松了一口气,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松了口气。 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总之,英俊多金地位高、专吃夜草猛长膘的四王子凯利迪,变成如今这个白白胖胖、与谷蠡王有一拼的形象。 虽说永生天关上凯利迪通往王座的大门,到底还是给他留了一扇窗。 转机还是来了。 可谓是败也楚清,成也楚清,沃斯王在痛定思痛后决定:得到人之前,至少要得到楚清的东西,权当嫁妆。 花钱买都行。 楚清搞得哪样东西他不需要? 尤其水泥。 听说,水泥与砂石搅拌在一起十分坚固,可筑城墙、可御火炮。 你的炮很厉害,你的水泥也很厉害,用你的水泥抵御你的火炮……大宣的雌鹰啊,本王替你验证结果! 这时沃斯王再次想起了凯利迪。 相比其他人,凯利迪虽有野心却心机不足,比较容易掌控,而且他也熟悉如何与大宣商人打交道。 再有,派个熟头熟脸的人去找楚清商谈,楚清也容易接受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 而凯利迪则看中其中的商机:两边倒倒手,把父王交待的任务完成,再赚上一笔差价。 只要手里有钱,该养军队就养军队,该造武器造武器,将来不管谁登上宝座,必然是已争得倾家荡产。 没钱有个屁用,到时候不都得看他的脸色!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上火 尽管楚清把凯利迪拖在驿站,每日送些美食养着他,给刘聚、不应该说是给大宣皇帝充足的思考时间,可也不能拖得太久。 已经拖了大半个月,这期间凯利迪所说的“诚意”也被运送过来。 把牛羊一路从沃斯赶到永安府,可谓历经千山万水。 它们是提前一个多月出发的,就为了让它们赶紧到大宣、吃大宣的草场、祸祸大宣的草地去。 可见沃斯王也是早早就做了打算。 楚清看着牛羊并不高兴,因为一个个骨瘦如柴,不过这也没什么,以后还会向沃斯国收购。 这些都是小事,大事是,皇帝还没有给刘聚旨意。 而凯利迪这几日频频来找楚清,好在十次有八次找不到,当然是楚清找借口避而不见。 这让刘聚稍微安些心,可到底还是开始闹病——口腔溃疡了。 楚清认为自己给皇帝考虑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既然他没反应,楚清就不再等下去。 双方买卖就谈双方的价钱,至于如何缴税,那是四王子与大宣朝廷的事,楚清不管。 对此,四王子也信心十足——反正不让他购买永安公的东西,大宣朝廷就一点儿钱也别想从他手里赚到。 要是关税太高,结果也是一样,大不了一拍两散,他会找机会与楚清谈谈走私事宜。 皇帝那边迟迟不下定论,楚清想来想去,无非还是那几个原因。 一個是楚家这些新兴事物皆有利可图,但是他们还没研究好如何图谋,二则是担心楚清割据一方。 只是如今再难控制永安公,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已。 像这种思维怪圈让他们自己琢磨去吧,楚清决定自己处理这些进出口管理问题,也算是给朝廷提供个思路。 于是,接连三天,楚清都请刘聚、李进和黄照贤到场,与四王子凯利迪进行商业谈判。 于是,刘聚不仅口腔溃疡,而且火牙也开始造反,今儿整个脸都肿痛起来——这火上得,是真上头啊! 刘聚是真不想参与,因为这次谈判有可能让他晚节不保——因为楚清不经朝廷任何批示就展开谈判,而他出面,就代表了朝廷。 责任重大,且无从躲避。 可不参与,岂不是坐视这一切的发生,等于代表朝廷默认这场交易? 总之是如坐针毡。 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楚清看着脸肿得有些变形的刘老头有些于心不忍,便把一句经典台词说给他:“鏊子上睡觉不好受,中午请你吃炖肉。” 大宣与沃斯正式建交已有七八年,却在贸易上无甚大的进展,这一次,楚清率先在永安府和临洋府成立“司关”,以做关税管理部门。 这将使大宣与沃斯之间的贸易趋向更合理化。 永安府这边暂由永安公和府衙联合管理,临洋府则暂由府衙单独管理。 对于关税问题,楚清也制定了详细计划,刘聚看后也挑不出毛病,却忧心忡忡:“朝廷不会通过。” 挑不出毛病还不会通过,无非就是认为税定得低了呗。 “那就是尚书大人需要操心的事情了,”楚清笑道:“本公完全可以只以个人身份于凯利迪谈这笔交易,而且本公能卖给他们的东西将更为广泛。” 刘聚看着楚清直瞪眼却没话说。 楚清的意思很明显:拿我楚家的东西给朝廷挣税银,你们还想怎地? 本公完全可以不分给朝廷这碗肉汤! 所以刘老头啊,作为户部尚书,你该干的事情不是拆本公的台去妥协朝廷,而应该是辅助本公,将朝廷的对外贸易制度完善、规整起来。 很多利益,朝廷真的可以赚到,但朝廷若是出条的政策过于苛刻,那将回到建交前,天下进出口贸易的利润,依然被商户掌控。 而且楚清提醒道:“您也听到了,凯利迪可是把贸易重心放在本公这里了,甚至不惜‘举一国之力’; 本公目前也完全有能力供应他们所需,刘大人,您知道嘛,我永安府也有茶园,而且规模将会很大。” 茶叶是沃斯人过去的大宗进货项目,楚清如今要与大宣茶商争抢这块蛋糕。 永安府其实一直都产茶,只是囿于地理位置、气候条件、交通不便、人口等原因,以及作为流配之地这种不光彩的名头,茶园发展缓慢,也传不出名声。 瘴疬之地、蛮荒之地、流配之地,一直是永安府的代名词,几乎每个贬谪到这里的官员都会发出类似“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的悲呼。 故此,本地的茶叶没有发挥出真正实力。 “永安府,未来将是经济特区、富饶之地、安乐之地。”楚清说道。 刘聚:“……” 头疼! 楚清准备利用好广大山区,扩大茶叶种植规模,尤其是向佳兴府东扩的那部分山区,通通都要利用起来。 人口少不是问题,楚清与凯利迪今日的谈判项目中就一项:劳务输出。 永安府准许沃斯国向本地进行劳务输出,你们的人民,可以在我的地盘上打工。 楚清:“今日本公所谈项目,都让人记录下来了,稍后会给您送去两份,免得您再誊抄。” 刘聚:“……” 又来!不就是嘲笑我做不了主,得向皇上打小报告吗? 刘聚重重一哼:“哼!那正好了!臣子本分!” 刘聚在提醒楚清:你做的一切不过是臣子本分。 楚清嬉皮笑脸:“怎么会?本臣子早就超出本分了; 不过,刘大人,你的本分,应该是考虑如何说服朝廷做出正确的选择 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还得靠自己;你要不要在这里投资茶园,以后本公带你飞哟!” 最想被楚清带着飞的是凯利迪。 这次谈判,他不但把沃斯王交代的进口商品种类全都敲定,还额外增加了干鲍、金蚝、精盐、椰蓉等食品项目。 小宝从海岛带回的一船椰蓉直接被凯利迪预定了。 楚清也增加了名贵草药、金银制品和一些农作物,比如穹窿瓜、香梨等。 对此,凯利迪很是疑惑:“这些瓜果,路上就会坏掉!” 楚清重新在之前商谈的合作书上点了点:“凯利迪,你是不是把上午说的内容都就饭吃了? 不是告诉你在临洋府,本公将开设港口,货物从海路运往永安府吗?” 凯利迪想说,他就没对开设港口一事当真! 这么大的事情,大宣皇帝不得着急朝臣议上几个月? 不过…… “若永安公真能把港口建起来,那我们可以再增加些牛羊卖给你!”凯利迪说。 两千头羊,实际上赶出来的是三千头,除了路上死的,还被大宣沿途各路关卡以“检疫”为名克扣了不少,这才能保证到永安公手里的是两千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赶海(一) 与凯利迪的合作谈判进行得很顺利,朝廷的反应很抽筋儿——楚清在一式两份的合作契书上签完字、盖上章,印章刚刚离开纸面,“急脚递”到了。 朝廷终于商量出一套“对策”发给刘聚。 凯利迪一把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契书抽过去,小心翼翼夹在他的牛皮夹子里,生怕楚清因为朝廷旨意而做出改动。 可事实上,刘聚看着那份批示直皱眉头。 通篇是“以什么什么为本、秉公如何如何、什么什么尽责、如何如何担当”云云,一派套话,没有实际内容。 刘聚把批复旨意拿给楚清看,楚清直乐:“嗯,好,不错!” 没有实际内容,说明两点: 一、短时间内朝廷做不出合理安排,因为从本质上讲,这是永安公的生意,朝廷如果在关税制定方面过于苛刻,会惹怒永安公; 二、朝廷只给出“宗旨”,具体事宜任由永安公发挥,将来如有不协,干多错多,正好让永安公承担责任——楚家势头太大了。 “本公果真与朝廷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啊,”楚清笑道:“刘大人,这份批示来得及时,皇上圣明!” 然后对一脸戒备之色的凯利迪说道:“期待合作愉快!” 凯利迪心满意足地走了。 虽然合同上每项货品价格都很高,但是楚清私下里答应给他回扣了啊,他可赚得不少! 楚清也很满意。 与凯利迪商定的成交价格,刘聚也掌握一份,朝廷想从楚清这里进货,嘿嘿,与凯利迪的成交价就是参考。 凯利迪赚他爹的钱去,楚清赚皇帝的钱。 当然,皇帝还能从关税那里也赚点沃斯王的钱。 有钱一起赚,不是挺好? ************ 今天是八月初九,秋分,晚风带来一丝咸咸的清凉。 小宝押送完第一批货物到临洋府后回返到永安公府,第一句话就是:“娘亲呢?” 卓耀:“去海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宝:“谁跟着呢?” 卓耀:“甘来带着那帮女的跟着,楚元和祥子在外围。” 这已经成了娘俩的习惯,不管谁不在,另一个总要问句“谁跟着呢”,仿佛对方柔弱不能自理,必须有人陪同。 正准备回房洗澡换衣服的小宝步伐就是一顿:“那对儿马大哈?算了,我去找娘亲!” 卓耀就笑:“祥子在呢,大可放心。”又道:“马大哈是甘来,楚元心细着呢。” 都知道甘来心粗,但没人敢当面说,因为被甘来听到自己会挨揍,就算甘来没听到但是被楚元听到,也得闹哄上一阵子。 听到祥子在,小宝多少放些心来:“那我还是先洗澡再去接娘亲吧,不然这一身臭味,怕是娘亲要揍我。” 浴桶里,卓耀帮小宝沐发:“你还没说,为什么回来这么早?我们都以为你还得两天才能回来。” 小宝除了头脸和手是黑的,身上倒是很白净,只是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左后脖子底下绕过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右臀。 伤疤与周遭皮肤颜色无异,本已看不太出来,却因愈发紧实的肌肉牵扯重新显得狰狞。 “你觉不觉得,娘亲与凯利迪这次生意有些仓促?”小宝说道:“临洋府的码头还没建好就要发货,我有些担心她,就赶紧回来了。” 卓耀想了想说:“是有些仓促,大概是想气气那个刘老头?” 小宝不置可否,问道:“娘亲最近有心事?”有卓耀帮忙洗头发,他便自己快速地搓洗身体。 “没有啊,没看出来。”卓耀答道:“这几天一直都笑呵呵的。” 小宝:“那怎么大晚上去海边了?” 卓耀回忆了下,说道:“你娘出发前好像说想赶海。” 小宝:“今儿才初九。” 永安府的大潮汛基本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要赶海,就在这两日前后一两天最好。 今日初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赶的哪门子海? “这……我也不知道了,你娘的心思,我们谁也猜不透。”卓耀说道:“我真没看出你娘有心事。” 别说卓耀没看出来,心思细腻的郑小柔也没看出来,她正捧着一套新做好的衣裤送过来,还很兴奋地说:“瞧,这是照着你娘新画的样子做的纳凉服。” 那是一套浅蓝色的棉质家居服,短袖的,前摆上绣着海绵宝宝和派大星,这种图案,在大宣这个世界,看起来很傻。 小宝却很喜欢,这和他记忆深处曾经穿过的几乎一模一样,当然,以前那身的图案是印制的。 “还有这个,你娘说是沙滩鞋。”郑小柔手上还提着一双牛皮人字拖:“这不和草鞋是一回事嘛,草鞋也是这么两根带子……好丑!” 小宝有些尴尬地指指澡桶:“那個……你要看着我换哪?” 自打楚清收了郑小柔的两个孩子为义子女,小宝都没法叫郑小柔大嫂了,一下子被自己亲娘给活活降下去一个辈分。 郑小柔不管是给小宝当嫂子还是当婶子,反正就没把他当大人看,所以给送衣服也是理所当然就闯进小宝房间来。 结果这下可好,被小宝一句话给将住了。 小宝是真的长大了,趴在浴桶边上,露出结实的肩膀和两条肌肉蓬勃的胳膊,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了些。 “唔……不看不看!”郑小柔把衣服和鞋子往旁边台桌上一放就转身:“哎哟,到底是大孩子了哈,脸皮薄喽!” 郑小柔边说边往外走:“啧啧,这小身板儿,得迷死多少闺阁小姐哟!” 被郑小柔这么一打趣,小宝对娘亲的担心也就消解了不少。 大家都这么愉快,娘亲应该无事。 楚清确实无事,她刚脱掉靴子。 没让人跟着,连甘来和女护卫们都只能散在周围十步外等候,楚元他们更远,月光下,只能看见点点灯光连成的线,如一串长长的珍珠。 楚清散着头发、打着赤脚、拎着靴子和提灯。 难得能公然赤脚的机会。 余光看着海水一层层推来,估算着试图把脚踩在海水力竭时与沙滩交界的那条线上,却每次都踩不准。 楚清慢慢踱着步,任海风把头发吹乱,左鬓那缕白发尽数扑在眼前,给倒映了月辉的海水更添一层清冷。 远近两层护卫队也缓缓跟着移动。 “晚风吹人醒,万事藏于心,”楚清喃喃而念,“愿风知我意,散尽意难平。” 甘来到底是不放心,脚下一点点蹭着往楚清那边移动,海风吹来楚清的低语。 甘来觉得,明明她离老大越来越近,可不知为什么,却感觉愈来愈远,这让她有些心慌:“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赶海(二) 沃斯王把凯利迪派来,让楚清看到沃斯王的想法:他要发展经济,借用外力提高自身实力,以求长治久安。 这是好事,发展经济好啊,发展经济,就说明能稳定很长一段时间,稳定,就说明……能回去了吧? 楚清给了大宣皇帝和朝廷大半个月的时间,去考虑与自己的合作方式,试图让他们明白想以低价收购楚家的物产,达到全国范围垄断销售的目的是不被允许的。 但是朝廷的拖拉也促使楚清不再等下去,果断与凯利迪签订契约,断了朝廷的念想,让其只能被动接受。 这种做法确实有些仓促,有些激进,会不会激怒皇帝不好说,大概不会,但也可能会。 可楚清实在拖不下去了啊。 如果再无回归自己世界的可能,也许她还能心平气和的徐徐图之。 可如今是有可能的,她就要迅速确立与大宣、与沃斯之间达成经济上的相互制约关系,才能保证一定时期内的和平。 而且小宝的思想也越来越接近原本的世界,他会不停用那个世界的想法,去判断这个世界的事情,以至于经常处于纠结和愤怒的状态。 这很不好,因为对这个世界来说,这是一种极端的愤世嫉俗,很危险。 楚清“一意孤行”地完成这次与沃斯的合作,变相促使大宣也如法炮制,同时也是为楚家人铺垫好今后的道路。 楚家拥有的一切技术,将是未来他们持续发展的根本,是让朝廷打压不了的保障。 这么做到底算不算将这个世界平复?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呢? 只是联系不到介螭,楚清所有的心思都无法与人参详,万事藏于心,实在是很累、很重。 如何穿越到这個世界,楚清不想与小宝说明,那将增加孩子的负罪感。 母子两个因为辅导功课起矛盾来到这里,并不是孩子单方面的错误,家长的教育方式不当也占了很大成分,怎能让孩子一人承受? 所有的想法,楚清都独自憋在心里,憋不下去的时候,便来海边走走,将心思说与海浪、讲给海风听。 因为她的情绪牵扯楚家全体人,她必须控制好了才能回去。 都说甘来心粗,其实甘来才是那个对各种情绪最敏感的人,尤其对她心里分量重的人最为敏感。 所有人都没意识到楚清有心事的时候,甘来察觉了,所以她才主动跟着女护卫们一起随楚清出行。 要在平时,以甘来的野性,她早就跑出去玩儿了。 护卫们都以为楚清是大半夜跑出来玩的,因为楚清又是披散开头发、又是打了赤足,很惬意的样子。 他们以为自己很能理解自家老大。 白天与各色人等斗智斗勇,还要穿戴齐整、保持公爷的形象,没谁活得像个男人一样,他们老大却是,这得多累啊。 可老大也不可能活得像个女人,女人哪可以光脚嘛,女护卫们远远候着,心里却是羡慕得紧。 来到永安府这么久了,她们也好想感受一下赤脚踩沙滩的感觉。 可主子自己都得避着人,让她们远远的把风,搞得男护卫只能在更远处等待,自己哪里还能学老大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但是敏感的甘来却感觉到楚清的惆怅和彷徨,那种感觉让甘来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那是亲人即将离别的忧伤。 “姐?”甘来试探着唤道。 “娘亲!”小宝的声音和甘来的轻唤一起传来。 楚清回过头,眼里的茫然还未完全褪去。 小宝奔了过来,甘来也两步蹿来接过楚清手里的提灯和靴子。 楚清眼神清明过来:“我拎着也无妨,不碍事的……小宝,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宝和甘来都察觉了楚清眼神的变化,但也知道,楚清又把脆弱封闭起来了,他们谁也不会问出结果。 “想你呗!”小宝只好装作什么也没看出的样子:“我就说你咋不好好在家睡觉,原来是跑出来撒野啦!” 小宝边说边脱靴子:“我也要光脚!”,然后转头喊护卫们都过来这边:“哎我说,你们也赶紧的呀,趁着夜色,赶紧释放释放啊,天天捂个大靴子不嫌热、不嫌臭啊!” 即便节气已到秋分,永安府也很暖和。 “晚上还有二十五度呢!”小宝甩着手里的棍子说。 那二尺长的玻璃棍子,是温度计。 楚清每次看到温度计就想笑,现在也是如此,噗嗤就乐出来了。 咋整啊,工艺不允许她搞出小巧轻便的温度计,只能用这种“棍子”。 楚清这一笑,甘来的心情稍微放松些,便吆喝着女护卫们一起脱靴子:“谁爱看谁看,又不是见不得人!” 完了还呼喝男护卫们:“我可盯着你们呢,眼睛都给我规矩些!” 楚元也附和:“对,都给老子规矩些!看谁都行,但是谁敢看我媳妇,老子废了你们!” 男护卫们嘻嘻哈哈围上来,有几个手里还拎着桶,祥子说道:“不是要赶海吗,我看今天好像不会有啥收获。” 刚脱了靴子的甘来就突然跳脚:“啊啊啊!什么玩意儿?” 楚元赶紧提着灯照过去查看,结果倒好,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到甘来的玉足上,有个螃蟹夹住她的小脚趾! 得,这可饱了眼福了! 海货看到了,大美女的玉足也看到了,是真解馋哪! 也有那不怕死的,居然敢开甘来的玩笑:“这得多臭的脚,一脱靴子就被螃蟹惦记上?” 亥时左右,是永安府海边二次退潮的时候,虽然不是大潮汐,但退潮半个时辰的时候赶海也是收获颇丰的。 此时正合适。 相比白天赶海,晚上更容易收获到螃蟹和海星,还有半尺长的大蛏子这些夜行生物。 楚家人最喜欢的,就是让老大带着玩。 此时海水已经退到远处,楚清所站立的地方再也没有海水能扑过来,前方有一片矮矮的礁石群,楚清带着大家往那边走去。 有礁石的地方会积攒很多被冲过来跑不掉的小海鲜。 很快,就没人去在意女护卫们白白嫩嫩的玉足,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挖蛏子、捉沙蟹上、捡海螺上。 楚清心里毛毛的——刚才只顾着想心事,脚底下都踩了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都是你舅 楚清觉得,上天把甘来派到自己身边,实在是一种眷顾。 甘来小时候由牧民养到十岁,后来养父母双亡,不得不过起野人生活,直到十六岁遇到楚元,然后被带到楚清身边。 没得到认真教养、还经历六年野人生涯的姑娘,身上自有一股不被羁绊、不受束缚的气质,很容易让楚清的心境放轻松。 就像此刻,在甘来大大咧咧的带动下,女护卫们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光着脚丫泡在海水里,感受那丝清凉和惬意。 光脚就光脚呗,谁的脚不都是有脚掌脚趾脚后跟的? 大不了女孩子的脚丫白些嫩些、娇小些可爱些、脚趾头圆润些、脚趾甲晶莹些、脚后跟细腻些…… 唔,女孩儿的脚,果真是一道风景,连楚清都看痴了,甚至开始只观察别人的脚然后猜测这脚丫的主人是谁…… “姐,你恋足癖啊?”甘来突然一嗓子喊过来:“螃蟹都爬你脚面上了,你咋光看别人的脚?” 楚清:“……”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不止。 浑厚的男子笑声和清脆的女子笑声混在一处,青春的声音把海滩遍布。 风作伴梦作马,追啊、迎啊最热烈的年华 楚清的心情随之飞扬起来。 若这些年轻人在自己那个世界,该有多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的人生啊。 小宝提着水桶走过来,桶里已经有小半桶海螺和蛏子。 刚才大家正在比赛看谁捡的多,没想到娘亲“不务正业”,小宝不得不来照顾下娘亲的收获情况。 当家人要是被比下去,岂不是太丢脸了? 楚清可没那么重的“偶像”包袱,她只捡了一桶底的海藻,这种海藻凉拌可好吃了。 最主要的,有助于降血压。 楚清很少生病,也不像高官显贵般聘个府医保障健康,而这个世界也没有高血压一说,只有眩晕、头痛等病名。 楚清不知道这副身体会不会有血压问题,但预防些总是好的。 小宝再一次对娘亲“恨铁不成钢”:“脚丫子又不是海货,有啥可看的,谁还比你多长了脚趾头不成?” 说着,把自己桶里的海货倒在娘亲桶里。 娘俩一起捡拾贝壳、海星,小宝一边给娘亲汇报去临洋府的情况:“我见到老徐了,那家伙,比去年瘦了不少,我以为他病了,还劝他保重身体呢,他倒抱怨起你来。” 楚清:“为什么?” 小宝:“老徐说,要不是托你的福,他也当不上知府,也就不会那么忙; 现在可倒好,搞得他得一边做知府一边赚钱,起早贪黑,吃多少饭都长不回肉来!” 楚清:“哈哈哈,得便宜卖乖的家伙!不过,下次你再见他,喊他一声徐舅舅吧。” 小宝:“啊?” 楚清把当初陈御史造谣,说楚清有意与皇家结亲、徐光泽准备用自家十岁的闺女给小宝挡灾的事情说了一遍。 临了叹了一句:“当时你正参加秋试,等你回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便没告诉你; 这老徐啊,看着是掉钱眼儿里的人,其实讲义气着呢。” 小宝点了点头:“嗯,挺好的人,那下次我就叫他舅舅。” 转而又惊呼:“老徐和魏诚毅谁大?他俩谁是大舅?” 楚清也想起来了,魏诚毅让小宝叫他大舅来着,这下也搞不清楚了:“应该老徐年长些吧?管他呢!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伱舅!” 小宝:“呃……” 小宝继续说正事儿:“徐舅说,咱家临走把能水泥厂和玻璃厂从临洋县撤走,给他心疼够呛; 他说就算咱给他留下两个店铺,也弥补不了他受伤的心灵; 不过,如今咱家把码头建到他那边,把他高兴坏了,说以前他还需要张罗联系水泥和玻璃的销路,而现在他只需要坐等收钱!” 楚清:“等朝廷收购那处码头,他就得不到多少了。” 小宝说:“徐舅说了,就算以后码头归朝廷管,他也能吃到沃斯的孝敬,比如要运个牛马羊的,总得经他手卡检疫戳嘛!” “这倒也是。”楚清就笑了,老徐赚钱,是从来不嫌麻烦、不遗余力的。 提到徐光泽,楚清不禁想起与他这些年的交往,这么一回想,就想到五棵树村,想到初来这個世界,想到谢先生。 楚清第一笔“大钱”,就是来自徐光泽以县衙名义、命人给送来的50两赏银,说是奖励破获“东伦流寇案”。 那时候楚清刚到五棵树村没多久,而能在五棵树村落脚,是谢先生帮忙说的话。 谢先生是楚清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主动对她表达善意的人。 在楚清那个世界的人际关系中,陌生人之间已经很难相互表达善意,楚清自小接受的“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等教育,几乎消失殆尽。 人们越来越注重个人利益,既怕被人占便宜、又怕有便宜自己占不到;既怕摊上事儿,又嫌别人摊上的事儿不够看热闹。 人们也越来越注重外界恶意的评论,同时也制造恶意的评论散布到外界。 人们也越来越掩藏不住、或者说不屑于掩藏内心的黑暗,嘲讽那些无私奉献的人为“圣母心”、“表现欲”、“心机婊”。 或许他们内心也有与人为善的想法,但行事的时候最终会因为衡量利弊得失而放弃。 人们的提防心越来越重,同时又干着让人不得不提防的事情。 五棵树村是楚清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处栖身之地,她很幸运的遇到了谢先生,是谢先生帮忙向村长言说,将她留在村里。 说心里话,若放在今天,楚清会觉得当初谢先生的做法有欠妥当。 当时治安那么差,谢先生替楚清说话,就相当于为楚清作保,如果楚清真是坏人,那么谢先生也会被牵累、败坏名声。 所以相比于最后拍板决定留下楚清的吴村长,楚清更感念谢先生的恩情。 这些年给徐光泽的好处不少,给五棵树村的关照也很多,可唯独没有单对谢先生表示过什么。 想到这里,楚清说道:“我们很久没有去看谢先生了。” 小宝不明白为什么跟娘亲说徐光泽的事,娘亲的思路竟转到谢先生那里,但也觉得好久没看望给他启蒙的恩师,很是愧疚。 便说道:“娘亲,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小宝用了“回去”这个词,说明他也是将五棵树村当做在这个世界的故乡了。 楚清说道:“就中秋节吧,团圆的日子。” 小宝:“今儿就初五了,到十五……太赶了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说走就走 现在已经子时过半,该算是八月初六了。 到八月十五,只有不到九天,从大宣最南端往最北端跑,九天实在有些不大可能。 楚清却双眼放光:“走水路,一路走内河,入运河,再让侯泽带咱们走小支流拐进瑜洲,让金雕给送信给那边备好沃斯马; 咱们一上岸就快马加鞭,就算赶不上十五,也能赶上十六!” 小宝估算了一下,觉得差不多能行,可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我们连准备礼物的时间都没了!” 楚清说道:“有!现在吉州不是被一分为二了么,五棵树村现在属于吉庆府,一会儿回去你就让金雕给传信儿,直接在那边开间书坊给谢先生做私产; 谢先生喜欢读书、喜欢游历,不过他岁数大了也走不了,咱给他开间书坊,想卖就卖,不想就留着当自家书橱,想看什么书都有; 还有,把你那本《天下之大》带上,送给谢先生。” 《天下之大》,是小宝在楚清建议下写的一本启蒙绘本,是以小宝的成长经历为原型,其中谢先生对小宝的教导部分占了很大比重。 在小宝还是“纯粹的小宝”阶段时,谢先生对他深入浅出、不厌其烦的教诲一直让他念念不忘。 所以那本书里的配图,谢先生被描绘成真实的样子,而且也叫“谢先生”,绘制十分认真,反倒是把学生们画得比较潦草。 也可见小宝当年对其他孩子并不在意,他眼里只有谢先生。 楚清觉得把这样一本书送给谢先生,应该是学生送与老师最好的礼物吧。 小宝:“可那本只是样书。” 楚清说道:“一会儿回家就吩咐下去,马上刊印,第一批就送往吉庆府!” 让谢先生知道,他的教诲不但培养出小宝这么个天下学子皆知的“无冕之王”,而且还将让更多的孩子受益,他的名字也将随着书籍流传出去。 书坊为利,书籍为名,名利双收,聊作报答。 世人都讽刺追逐名利、提倡淡泊名利,仿佛各个都是圣贤,并借这两个词对他人明讽暗喻。 殊不知,不扬名,纵是圣贤又岂能被人知晓? 所以世人在讽刺别人追逐名利的时候,也要画个界限——对方是不是只逐名利。 提倡淡泊名利的时候也要想一想,别人的淡泊,是真不需要,还是得不来。 没有人不需要名利,一個是精神追求,一个是物质需要,好比人需要食物和水,只有不择手段、一心只追逐名利的人才可耻。 谢先生这样的人,看似淡泊名利,实则无奈之举。 科举之路艰难,他无以为进,便潜心教育,却又被府学风气打压,但这些都没有抹灭他对教育事业的热情。 在五棵树村那样一个偏远的小地方,他任教村学,从一餐一饭、到笔墨纸砚、再到开办“冬班”,无不为各年龄阶段孩子的未来着想。 所有事物皆由他一人操心,但有闲暇还要为村人断是非、诊疾病,可谓高风峻节。 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之扬名?不值得生活富足?只是他偏安一隅不为人知。 谢先生年岁大了,未必需求很多,但人活一世,谁不渴望青史留名?即便不能,楚清和小宝想,至少也要让谢先生的情怀得以传扬。 说走就走。 到八月初六的中午,楚清和小宝已经在船上用餐了。 母子二人常年奔波,倒是不惧舟车劳顿,而天公仿佛也知道他们的心情,十分配合,一路顺风顺水,没有难为他们。 到瑜洲的时候,接到“金二”从沃斯带回的消息。 相比金大,金二似乎更可靠些。 金大时不时会因追逐可口食物耽搁正事,但金二总是把送信放在第一位,以至于小宝见到的金二,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羽毛。 “这个傻鸟,”小宝给金二喂食新鲜的松鸡,刚拔了毛的,免得它还要浪费力气:“你好歹先把肚子填饱,唉,你比你那不着调的相公靠谱多喽!” 楚清展开金二带回的信,上面说的是白宫和宣人街重新姓了楚。 白宫是沃斯四王子凯利迪当年在楚清强势出击下,不得不拿出的对小宝的赔偿。 宣人街则是小宝沿白宫那片地皮的边缘建起的休闲娱乐产业。 但当年凯利迪不甘心被楚清宰了他那么大一处产业,因而使阴招让大宣皇帝怀疑楚清在沃斯国兴建“小朝廷”。 随之而来的谋反之嫌以及朝廷采取的清查之举,把楚清狠狠折腾了一回。 后来楚清封侯,便辞去实权职务,小宝也把白宫和宣人街都放弃了,出兑给大宣驻沃斯的公使馆。 小宝凑过来一起看信。 金雕负重能力弱,远途飞行,信纸不易太厚重,所以楚清手里的信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绿豆大的小字。 基本内容是转述公使馆对永安公进爵的恭喜,和对白宫终于回到楚家的恭喜。 “什么恭喜啊,”小宝直撇嘴:“他们是巴不得咱家赶紧接管呢!” 楚清:“嗯,我也觉得他们的恭喜有些不及时。” 要是真心恭喜,咋不早传信?这都晋升公爵大半年了! 小宝最知道内情,说道:“宣人街原本是依附白宫存在的休闲娱乐产业,面对的是中等消费人群; 可公使馆接手后反倒变成白宫的支柱,因为没有咱楚家的物资供应,宣人街只能称作小吃街,卖的也只能以沃斯人的食物为主; 除了梳栉铺和脚店,布庄、银楼、香水行、妓馆和戏院等等几乎都关门了,就算梳栉铺和脚店也是惨淡经营; 但这已经是公使馆勉强能维持得起的规模了; 白宫被公使馆接手,要不是有宣人街的小吃维护着人气,白宫基本上就得关张大吉; 还有谷蠡王,最觊觎白宫的就是他,一直想把那儿盘下来,如果公使馆但凡有松动,那还真得易手了; 可公使馆敢吗? 那次他们被沃斯军队给围困,可是都给吓破胆了! 所以公使馆再费劲也不敢转手啊,没有宣人街和白宫,就等于周围没有大宣人帮助嘛。” 楚清觉得公使馆真得有点惨,这都几年了,朝廷还没有给他们强有力的保障。 小宝说道:“公使馆知道咱家有手雷有火炮,只要咱家重新接手,那就相当于他们有了强大军队保障安全。” 其实楚清向凯利迪索要宣人街的时候并没有明说,她说的是:“既然你同意加盟,那铺子就必须开在王城。” 凯利迪当即就表示,他们会与公使馆商议购回宣人街和白宫,依旧交给楚家。 因为凯利迪并不想那地方被谷蠡王占了便宜,谁占便宜都不行。 而且他也看出来,大宣的公使馆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仅凭他自己就算把白宫拿回来,以他现在没有特权的现状,也无法让白宫重新变成摇钱树,那就不如继续让楚家经营,反正楚家需要开铺面。 “哎呀,公使馆还赚了凯利迪一笔。”楚清笑说。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旧燕归巢(一) “金二”的回归,和先行过来报信备马的“来啊”合在一处,有它们俩给开路,小宝给谢先生备的礼物更足了。 一路不时有一辆或两辆的载货马车沿途等候。 待到达五棵树村外官道的时候,楚清身后已经跟了十二辆马车。 此时酉时已至,楚清风尘仆仆,形象有些狼狈,正犹豫要不要先去宝炉集团洗洗脸、换换衣服,就见宝炉集团已经有一队人呼啦啦往官道路口跑来:“你们是什么人?” 刚刚日落,天边还有余晖,相互都看得清楚,楚元打眼这么一瞧,却都不认识。 “楚家今天谁值班啊?”楚元问道。 宝炉集团这些人一听问的是楚家谁值班,凡是楚家的都是当头头的,对方能这么问肯定这伙人来头不小啊,便一时没人敢应声。 “你谁啊?”人群后有人慢腾腾踱着步走来,直接反问回去:“口气挺冲啊?”结果定睛一瞧:“哎哟喂楚元?” 难怪要定睛瞧,就楚清这伙人,骑马骑得一路吃灰,个个灰头土脸,远看都长成一个样了。 楚元看看后面那人,也认出来了:“我艹,老大,那人是黄老三!” “谁”楚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元:“黄老三,黄老大人家的那个黄老三!” 小宝鬼精鬼精的,他在半路就钻马车里换衣裳擦脸去了,这会儿才露个头:“你说谁?” “楚元,你跟谁来的?”黄老三也不靠前,就隔着人群往官道喊话:“你老大来了没?” 这姿态,好像他与楚老大关系多近乎似的。 楚元扭头跟小宝说道:“听见没,黄老三那孙子装蒜呢,真是黄老三。” 楚清不想理黄照彦,只催促楚元:“问问他,黄老爹来了没?” 又下马跑去催小宝:“别光自己臭美,给我也弄块湿帕子擦脸,万一你黄爷爷真在呢?” 楚元一问,果真黄忠在,而且就住在宝炉集团。 “你老大到底来了没啊?”黄老三还在懒洋洋地问。 其余的人都傻眼了,雅雀无声,但是都把目光往楚清的队伍里寻找,都想看看听说过、没见过的永安公长啥样。 “放肆!”楚元说翻脸就翻脸,开口就吓唬黄老三:“一介平民如此称呼永安公,谁给你的胆子!” “哎~”黄老三就要跟楚元斗嘴,想了想又闭上了——他还真是個平民,而且虽然他爹是大官,可已经告老多年了啊! 本想炫耀炫耀自己与永安公都不见外的,可看起来好像玩儿大发了呀。 楚清用最快的速度把脸擦擦干净,小宝还替她把头发也拢了拢,好歹看着清爽些了,娘俩便一路走进宝炉集团。 “黄老三,”路过黄照彦身边的时候,小宝说道:“本世子问你,黄爷爷身体可好啊?” 这下把黄老三气得! 这是真不给面子啊! “哈哈哈,”小宝笑起来,拍拍黄老三的胸膛:“本世子与你说笑呢!”然后便不理他,直朝屋子那边走去。 接近接待大厅的时候,赵琪从里面走了出来,刚刚他听有工人跑来说外面来了一伙人,好像来头很大,便出来看看。 结果看到一马当先的小宝,登时愣了一下:“小宝?哦不,世子?” 几年没见,小宝个头长了不少,神情气质也比从前更沉稳持重,让赵琪不太敢认。 “赵琪!”小宝热情地上前拥抱赵琪:“是我,小宝。” 权当没听见那句“世子”。 跟自家兄弟,不抖那没用的威风。 “真是小宝!”赵琪很高兴,拍着小宝的后背:“回来也不提前捎个信儿,黄老和谢先生正念叨你们哪!” “我们是临时做的决定,故意没让给这边传信儿的,就想来个惊喜呢。”小宝说道:“只是没想到黄爷爷竟会来这里。” 提到黄忠,赵琪拉住小宝,走到一边悄声道:“有些话得先与你说一声,黄老爷子的病又加重了,他有时候不太认识人。” 小宝:“黄爷爷又病了?” 楚清这时也走了过来:“老爷子忘性大?” 赵琪:“嗯,越是眼前的事儿越记不住,早年的事情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楚清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 两年前楚清被封为临洋侯不久,黄忠就闹着要找楚清,黄老三不得不带他去临洋县。 那时候黄忠的状态就不好,走路闪脚、说话重复,记忆衰退严重。 但好在当时李虎来了,帮忙诊治了一段时间,再加上有楚清和小宝的贴身照顾,很快又恢复了不少。 现下听说有时候竟不认识人了,楚清就感觉不妙。 这世界所谓的“痴呆症”,大概是楚清那世界的阿尔茨海默症,或叫脑退化症,最后会谁也不认识,陷入孤独的深渊。 “七福饮和大补元煎可还管用?”楚清终于对黄老三说了句话。 黄老三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楚清还能记得他爹吃的什么药剂,心下真的有些感动,赶紧回道:“不太起作用了; 这次又是闹着要找伱,我们劝他说你远在永安府,太远了,他身体不适合再走远路; 可老爷子就发脾气,说远什么远,吉州离京都有什么远的; 都与他说吉州现在一分为二,不再叫吉州了,他也记不住,但他就记住了宝炉集团了,说你就在宝炉集团……” 黄老三说着,神情有些哀伤:“本来我和二哥不想让他跑这么远的,那时候我大哥还在你永安府,都走了,家里怎么办? 我们就告诉他,说你已经封为永安公,大哥就在你那里办差,可我爹说什么也不听,就是闹着要来; 一直等到我大哥回去,我爹竟说不认识他了,待睡个午觉后,总算认出我大哥,却又不认识我了…… 老爷子天天闹着要找你,前些日子我们一个看不住,他自己就出门了,可给我们吓坏了!” 说到这里,赵琪接话了:“老爷子也没有乱跑,是来了咱家青瓦台,说要找您,我们说您不在京都,在永安府呢,老爷子就不说话,只坐着等。” 黄忠把近期的事情都忘了,比如说海州府改为永安府,临洋侯也变成永安公,怎么给他说也记不住。 但是他记得住楚清,记得住宝炉集团,而且坚定地认为楚清就在宝炉集团。 这是病症加重了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旧燕归巢(二) “黄老爹,谢先生,过节好!”楚清大步流星奔进接待大厅,在门口就先喊道。 小宝从她身边一蹿而入:“黄爷爷、谢先生!我想死你们啦!啊,聂先生,吴村长,过节好啊!” 接待大厅里,谢先生、黄忠、聂先生、吴大郎和他老爹等人都在,桌面上是几盘嫩绿清脆的炒青菜,肉菜没几盘。 看到楚清和小宝进来,大家眼中都露出惊喜,吴大郎和吴老村长甚至想立时站起来行礼,可欠了欠身,看了眼坐着的黄忠,终究没敢站起来。 楚清也紧盯着黄忠,黄忠手里有一小块烤豆饼,眼神有些呆滞、有些浑浊,也似乎没听到楚清和小宝的声音。 谢先生坐在黄忠身边,眼里也满是惊喜,但没有应楚清和小宝的问候,只温和的问黄忠:“黄老哥,你可认识他们?” “谁啊?”黄忠抬头看过来。 “完,又认不得人了!”黄老三在楚清身后小声说,“刚才还好着。” 谢先生很有耐心,像对待背了上句忘下句的小学生:“你看看左边这个,腰上有个腰包,看起来好像装的是点心……” “哦、哦……小宝?小宝,呵呵呵,呵呵呵,快过来,到黄爷爷这儿来,看爷爷给带什么了?”黄忠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随即便唠叨着便哆嗦着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哎,哪儿去了?” 谢先生顺手在点心盘子上抓一把下酒的椒盐花生塞他手里:“这里,这里。” 黄忠便双手捧着喊:“小宝,快来,爷爷给带好吃的了!” 楚清鼻子发酸。 小宝眼圈一下就红了,奔上去赶紧接着:“我最喜欢吃了!”然后给谢先生点头算是施礼:“谢先生,过节好。” 小宝吸引了黄忠的视线,吴大郎父子便赶紧起身准备施礼。 如今楚清是国公爷,百姓见了要行跪拜礼的。 楚清依然到了桌前,伸手按下二人的肩膀,让继续做着,笑说道:“瞧,赶得正当时,就赶着饭点儿到家的!” 然后转而问向谢先生和黄忠:“谢先生,黄老爹,我给你们炒个下酒菜?” 黄忠的思维停留在宝炉集团刚成立的那几年,那时候楚清会时不时下厨给添个菜,便点头:“好,好,你家没有牛肉,回头我让人帮你们搞些牛肉来,不然过年吃什么!” 有一种人,可能常年四处奔波也不会生病,可一旦闲下来,就百病上身,楚清估计黄忠就是这样的情况。 而且黄忠家里看似人多,可没谁能真心陪伴他,白天各忙各的,能陪他的老伴儿也过世了,也就晚饭时能聚一聚。 可是一个家庭中,看似男人是大家长,但女人才是凝聚力,没有黄老夫人的存在,晚饭也变得敷衍,通常各房头自己吃自己的。 最后黄忠身边只有一帮子家仆伺候着。 可家仆又是什么人?只会顺着主子的意思说话,尤其黄忠老了,话少,喜欢的事情自己儿子都不理解,更别提家仆,与他们交谈,简直是鸡同鸭讲。 他们只会管管吃喝拉撒,巴不得主子不言语,好让他们能多偷偷懒。 如此便愈发孤独寂寞。 有脑退化症的人,就怕没人锻炼他的脑子,越不锻炼,病情恶化得便越快。 黄老三悄声对楚清说:“我爹连你给的钱匣子,都忘记藏哪儿去了,你说这可怎么好!” 楚清就说自己为何看不惯黄老三,就因为这家伙总惦记钱! 楚清:“你帮他记着不就行了?” 黄老三:“他自己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啊,怎么帮他记着!” “哦,也是。”楚清说道,然后就不理他了。 黄老三这人,不能说不孝顺,因为黄忠的三個儿子,最常陪伴在身边的就这个老三。 只是楚清觉得这人眼光“过于实际”,没大本事却事事都想捞好处,这点让楚清很看不上。 “清丫头?”黄忠轻唤:“你送货去了?” “我办差去了,”楚清坐到黄忠身边,小宝给让了地方,“老爹,吃螃蟹不,小宝给你带螃蟹回来了!” 楚元让人先捡这顿就能吃上的东西往院里搬,听楚清说螃蟹,就跑出来搬了个大箱子进来:“老爷子,瞧瞧,冰镇着呢,新鲜的!” 这一路,小宝让金雕不停飞出去送信,想起一出便传一次信儿,把金雕指挥的又瘦了一大圈。 府城的青瓦台直接把备下的螃蟹都给运来了,怕路上捂变质,给弄了不少冰块镇着。 这一趟,本是奔着看望谢先生来的,却没想竟遇到了黄忠,而黄忠的状态竟差到这种地步。 楚清亲自照顾黄忠吃螃蟹,小宝服侍谢先生,厅里加了几桌,楚清吩咐楚元:“外面也摆上流水席,让乡亲们过来一起过节!” 今天是仲秋节,宝炉集团放假,所以工人都回家过节去了,但黄忠的记忆退化到几年前,那就给弄出热热闹闹的场面来,让他高兴。 小宝给谢先生奉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谢先生,这是我做的启蒙绘本,您看咱学堂可能用上?” “《天下之大》,好,好啊!”谢先生端详着书名就开始表扬:“字不错,笔划豪放却字形不垮;名不错,眼光深远不做井底之蛙。” 再翻看内容,就着烛光,眯起双眼,把书伸得远远的:“嚯,还有插画,都是你画的?欸,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好像……好像……” “是您呐!”小宝说道:“这是咱们上课的时候。” 谢先生就笑了,还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闷闷的:“呵呵呵,还真是,还真是!” 楚清看谢先生看书费劲,心知他也是眼睛花了,便让甘来去翻行礼,那里有几副老花镜。 反正也不知道啥度数,些微能放大就行,楚清家的眼镜一直没有铺入市场,是为了留着以后给楚家当营生的,但不妨碍提前拿出来用。 谢先生得了老花镜,再有楚元给点上煤油灯,这下可方便看书了,把老先生高兴得不行:“楚娘子,小宝,这些年伱们做了很多事啊!” 黄忠看到煤油灯,一下子想起在淦州时用过的提灯,就拿过来研究,把灯转来转去的看,嘟囔道:“重新用回灯油啦?倒是挺亮的。” 转而眼睛一亮,清明了不少,看向楚清:“清丫头,听说你们搞出了煤油?快讲讲,那是怎么一回事?” 黄老三一个劲儿捅咕楚清:“快、快,老爷子又清醒了,这是又记起眼巴前儿的事儿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旧燕归巢(三) 从火把到灯油,从灯油到蜡烛,在照明方面上的进步,只在富人家里显著,而在穷人家里模糊得很。 楚清趁着黄忠清醒,便聊起灯油的话题:“我刚到五棵树村时,见有的家庭用蜡烛,有的家庭用灯油; 刚开始还以为用得起蜡烛的家庭算是村里的富户,时间长了方知,用灯油的才是。” 用灯油的家庭至少每隔一段时间能吃得起一顿肉,然后炼点儿猪油做菜、炖汤,待日子久了,猪油变质了,就拿来点灯。 倒是吃不起肉的家庭,会上山找松树割松脂回来,加热熬成蜡油,填根麻绳就当蜡烛了。 人多,话题就容易跑偏,说起灯油和穷富,谢先生接过话来:“你说的这两种都是好的,还有些人家晚上借着灶火那点儿光编筐、缝补、洗涮,不会用灯; 一个村里,总有家庭是穷的,比如家里孩子多、却又都年岁太小,而且老人身体还不好; 女人得留在家里照看孩子和老人,还要做家务,只靠男人一个人下地干活,家里使的柴火都得省着用; 因为能干活的人少,上地里就不能上山砍柴,哪还有功夫上山找松脂做蜡烛? 咱们几个村还好,没那么穷,我还见过更穷的家庭,天一黑就早早睡觉,因为睡着了就不知肚饿,哪里还谈得上点灯费蜡的?” 说到这儿,谢先生突然就笑了:“你们不知道吧?其实我不是咱们本地人。” 欸,这个话题转的,立时引起全体人的兴趣。 谢先生来到五棵树村大概有二十多年了,没人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只知道他在隔壁陕会府的府学待过,因不满那里的风气才搬到吉州五棵树村这个小地方的。 谢先生看大家都是眼冒贼光想听人隐私的欠揍神态,不由得笑起来:“呵呵……哈哈哈,瞧瞧你们一個个的,怎么,以为有什么惊天秘闻? 好,就讲给你们听听; 我啊,出生在京都东边的一个县城,当时听说朝廷有计划要把几处地方划为京都的畿县,我们那个县城也在朝廷的考虑范围内; 能被划成畿县,那可就是上等县了,当官的自然会争取,因为那将等于他们的官阶凭空升上一级,等于获得京都给予的很多便利; 所以官老爷们天天削尖脑袋钻营,又是不让乞丐上街乞讨、又是隐瞒疫情…… 当时,我们县有个村子闹瘟疫,一村的人几乎病了一半,请大夫,谁也不愿意到那么远的地方给一群穷人看病; 后来那个村的村长就让人把几个病得最重的抬着,想进城找医馆,却是连城门都不让进,说是怕把病带进城,影响晋级畿县; 那几个重病之人不等回返,就死在城门外; 这本是让人万分痛心之事,可谁成想,进城不让进,这下又不让走了,因为城门官听说此事过来了,他要求村长和几个带来的人将尸体带到不远处一个庄子附近烧埋; 其实就是怕这几个抬病人的人也被传染上疾病,想把他们都留下处理尸体,等看他们没病再放走,要是有病,就直接扣在庄子里等死。” 众人本以为能听到谢先生不满父母给订的亲事、与他妻子其实是私奔出逃的苦命鸳鸯这类故事,毕竟谢先生夫妇定居到此二十几年,却没听说有长辈或亲戚,只有两个儿子,不是很奇怪? 可没成想竟是听到这么个哀伤的故事。 小宝忍不住问:“后来呢?” 吴大郎却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县城里不让乞丐上街乞讨:“乞丐不上街,难道要饿死? 生病了不给看病,难道要所有人都病死? 这不得出大事儿啊?那当官的不得担责任?” 吴大郎早就是五棵树村的村长了,但他当上村长时,五棵树村已经在楚家产业的带动下,成为当地的富裕村,村人不但请得起大夫,村里甚至还收留了一户走方郎中,涉及不到谢先生讲的那些问题。 但是吴大郎的爹,吴老村长,却是能明白这里的关窍:“既然想被评为畿县,那就得让上头派来视察的人看到这地方各方面都好; 要是满街乞丐,一看就是乱的、差的,还怎能评得上? 闹疫病的村落也是,万一把城里给传染了,京官来视察时,还能给什么机会? 想都不用想,这种危险的地方就不能要,会给京城带来拖累嘛!” 谢先生点头,表示吴老村长说的没错,继续道:“我爹就是那个村长。” 这下众人都惊了。 谢先生笑了笑,到他这把岁数,什么都看得开了,所有的愤怒,皆以转为哀伤:“我爹和那些村人被扣下来,勒令必须要烧埋那几位同村的人,我爹不同意,人死了不让好好的入土,哪有这般道理? 可当兵的才不管,直接把死人都给烧了,我爹扑上去拦阻,却被当兵的给踹出内伤吐了血; 后来那些人见我爹他们并没有被传染瘟疫,倒是我爹差点儿被他们踢死,怕担责任,便让他们回去了; 那些人是还活着给带出来的,再回村却连点骨灰都带不回,我爹觉得无颜面对乡亲们,回村之后,便辞了村长职务; 我爹受了内伤,心里又窝囊,自此一病不起; 我娘是个刚烈的性子,看我爹这个样,实在气不过,便到县衙击鼓鸣冤; 可是,连乞丐都不让上街,我娘这样告状,当官的能允许吗?这不是给他们脸上抹黑?他们还等着升上畿县,得到更大好处哪; 我娘被打了十板子,说要不是看她是个无知妇人,又是初犯,定要给下大牢; 一个妇人,被当庭打了板子,你们想想……我娘被抬回来后,我爹急火攻心,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晚上就咽了气; 我爹咽气,我娘受不了刺激,便悬了梁……那年我十岁。” 仲秋,是团圆的日子,却听到这样一个哀伤的故事,满桌人都沉默了。 谢先生自觉扫了兴,有些过意不去,便举杯邀酒:“来来来,喝酒,咱不提那些不愉快的!” 大家闷闷的跟着喝了杯酒,却还想知道下文,便眼巴巴看着谢先生。 楚清觉得谢先生岁数大了,大家该收一收好奇心,别让谢先生总沉浸在哀伤里,便道:“刚才说起灯油……” 谁知话刚说了个开头,黄忠突然发声:“你刚才说,有的人家天一黑就睡觉,省了晚饭,也省了点灯,是说你自己吧? 也是,小小的孩子,没了爹娘,吃饭都是问题,哪里还用得起灯油?” 黄老三的表现就有些滑稽——他的脸不停地在黄忠和谢先生之间转来转去,嘴巴也开了合、合了又开,像抽筋。 他既想制止自己爹说话,又希冀谢先生能回答,因为他发现老爹现在思路清晰。 最关键的是,他老爹已经有段日子刚吃了饭就忘记,会问“一会儿吃什么”,可现在,他老爹竟记得住之前谢先生说的话。 这是进步,是病情好转的迹象,所以黄老三希望谢先生能继续讲下去。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旧燕归巢(四) 既然黄忠问了,谢先生自然会回答:“是啊,我就是连灯都点不起的人家; 我家几辈人都是单传,没什么亲戚,到我这儿,爹娘都没了,也指望不上亲戚; 村里一开始还能照顾我,可也不能管我每一顿饭,有时候一天一顿,有时候两天一餐,饭都吃不上,还点什么灯油? 村里也不是不想管我,但是大家都穷,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谁家能供得起个半大孩子的饭量? 而我也不愿意为了一餐饭去瞧别人脸色,便出了村,想去县城找营生,可一个十岁的孩子,没人介绍,连当个学徒都没人要我; 后来我跟着一个修道之人走了,他是个落魄秀才,双亲亡故,靠村人把田地挂在他名下免赋税给的一点钱勉强维持生计; 因为没有考中举人,原本资助他、并准备他中举后把女儿嫁给他的商人取消了女儿与他的亲事; 他变得和我一样,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但他好在有秀才功名,多少能有些进项,不够维持学业,但好歹能吃上饭,看我可怜,便收留了我; 我为了不白吃他的饭,便学着做事,帮他洗衣做饭,他看我老实,便教我读书识字; 日子久了,我们便像亲人一样,我劝他既然有学问,为什么不谋個事情做,为何总要沉浸在失意中; 他说他没学问,若有,怎会考不中呢?他也什么都不会,除了读书,可读书又考不出来; 不过他看我也爱读书,便教我读,他说若能把我教出来,也算他这辈子做成一件事; 可我想,我都能学会干那些家务,什么事只要肯学,便能学出来,他那么大个人怎么就不行? 于是我便带他一起上山砍柴、一起割松脂做蜡烛,然后一起读书,就这样一起过了七年。” 许是因为陷入回忆,谢先生的面上浮现飘忽的笑容:“可他只会坐着,根本提不动砍刀; 他就比我大十岁,可身子骨却极弱,而且越来越弱,后来竟弱到连茶杯都端不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真有人手无缚鸡之力……那是种怪病,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 他怕他活不久,便把我迁到他的户籍上,给他当弟弟,这样他死后,我还能活下去; 有一次,我们又去割松脂,他已经不太走得动路了,是我背他上山的,他就坐在石头上看我干活; 他那天突然念叨:天当被盖地为床,松油熬蜡读书忙,一朝落榜万念灰,无烛无助无新娘; 从那之后,他的身体愈发虚弱,最后连喘气都没力气……” 谢先生又呷了口酒,把情绪整理好,也示意大家喝酒吃菜:“好了,故事讲完了,人各有命,你们也不要跟着伤心; 对了,我那老婆子,便是那时候看上我的,因为秀才能动时我跟着他,不能动了我还跟着他,一直到秀才过世,也是我借了钱,给他风光大葬。” 说到这儿,谢先生突然嘿嘿一笑:“嘿嘿,钱是跟我那老婆子家借的…… 我抄书换钱,攒够一两银子就去还,再攒够一两再还,还到还差二两银子的时候,我那老丈人突然不叫还了……” 这一说,大家都愣了:“为什么?” 二两银子也不少啊,那可是几十年前呢。 可大家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了,都笑了起来。 黄忠也听明白了:“让你永远还不完,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就变得诙谐起来,大伙就笑得更厉害了。 “是啊,以身相许。”谢先生也笑:“我比干哥哥的命好,先娶到媳妇,后来又考上秀才,又考上举人; 我凭自己本事也能用得起灯油、用得起蜡烛了,这都是我那干哥哥和岳丈的帮助啊;不过……” 谢先生点了点桌子上的蜡烛和煤油灯,说道:“咱五棵树村可是不一般,早早就点上了豆油当灯油!” 这话可一下子就把大家的话题给带动了。 因为楚清搞出豆油来,不但让村民们有了打工赚钱的地方,连带着灯油钱也省了,直接舀两勺豆油就能用上很久。 这一开头就刹不住闸,话题重又变得轻松,纷纷说起楚清的好。 炼铁、榨油、烧砖,可是让村里人都富裕起来,直夸得小宝无比自豪:“我娘亲就是厉害”。 小宝是真的自豪,因为以前的他从没想到学习竟是如此有用。 孩子总是只关注自身感受,难以理解父母的苦心。 对于父母的督促和教导,经常会觉得啰嗦、麻烦,让他们心情不好,却很少会想父母因何如此注重他们的学业。 也想不到他们所学的知识将会起到什么作用。 现在小宝知道了,他妈妈搞出这些东西所用的知识,基本都没超过高中阶段。 仲秋之夜,别人赏月,楚家吃饭聊天,并没有人去欣赏皎皎明月。 待晚饭散时,已近亥时。 楚清把黄忠接到自己的房子里住,不让他回楚家小子们那片工人房,依旧和小宝一起陪着黄忠住一个屋,方便贴身照顾。 黄老三这次没有任何反对,以前在临洋县就是这么住的,再说,楚清照顾黄忠,比他这个亲儿子还周到。 黄忠却抱着煤油灯不撒手,不肯睡:“丫头,老大回家说,你不但弄出彩色印刷,还从石漆里熬出煤油? 你是怎么做到同时印出好几种颜色的? 又是如何将石漆熬出油的? 为何石漆里熬出的油不叫石油?” “啊哦~”楚清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好了,但是很高兴,因为黄忠现在脑子一点儿也不糊涂。 “老爹,我用了八天半从永安府赶回来,好累啊!”楚清撒了个娇,同时诱惑黄忠:“你要是现在乖乖睡觉,明儿一早我就教你印刷; 要是明天中午之前你能学会,我就教你熬石漆,怎么样?” 黄忠是什么样的人啊,有问题想让他憋到第二天,那会让他难受死! 可他又心疼楚清远途奔波劳累,只好妥协:“好吧,那你至少回答一个问题,要不我睡不着。” 楚清:“哪个也回答不了啊,都得做给你看才能明白。” 黄忠:“那就说说为何石漆里熬出来的,不叫石油?” 哇哇哇哇,这才是最难回答的呀!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旧燕归巢(五) 哄黄忠睡觉,不先回答问题不行,可为什么石漆里熬出的油叫煤油,楚清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好,黄老三来敲门,说要给他爹送明儿穿的衣裳,黄忠哼哼一声:“哼,没事找事!”一脸的不待见。 楚清去开门,黄老三示意楚清把门带上,因为有话要说,楚清便依言带上门,并把他带去前厅:“什么事?” 黄老三一脸哀伤,问道:“你说,我爹会不会得了和谢先生那个干哥哥一样的病?我爹也是越来越没力气; 你说,要是我爹最后也连喘气都喘不动,是不是连跟我们兄弟几个交代遗言都交代不了了?” 交代遗言?你是等着交代遗产吧?怕你爹最后说不了话,你们不知道他把银票藏在哪儿? 楚清:“你试试去惹你爹生气,看他揍你有没有力气不就知道了?” 本是句带有嘲讽意味的调侃,没想到黄老三竟认真回答:“我爹揍人的力气倒还有。” 楚清:“!!!” 楚清不由得气笑了:“真有你的,还敢让你爹生气!” 黄老三忙解释:“不是我惹的,是我大哥,我大哥回家说你……” 楚清:“说我什么?” 黄老三:“我大哥回家说你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只冷着他在一旁,什么也不对他讲,要不是皇上亲自去旨意给伱,他都不知进展如何; 我爹一听,就气得揍他,说他不知好歹,白白去给你添麻烦不说,连你为他免责都看不出来,是好心喂了狗吃; 反正我爹那阵儿明白着,就拿鞋底子把我大哥好一顿抽,我看他脖子都被抽红了; 这说明我爹力气还是可以的。” 楚清就有些好笑:黄老三回答得非常认真,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么说他大哥的糗事有何不妥,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心眼。 但是也不好真笑出来,只好解释道:“你爹这个病,需要时常有人陪伴,是亲人的陪伴,靠下人不行; 最好还能挑些他感兴趣的事情做,让他时常处于动脑动手的状态,能控制他病情的恶化程度; 想治愈恐怕是不行,但只要你们尽心,总是能延缓些,可懂? 还有,你爹和谢先生那位哥哥不一样,你爹是脑病,那人是重症肌无力。” 黄老三看楚清的眼神一下就变了,肃然起敬:“你竟然连医术都懂!” 之前谢先生可是说那病连大夫都瞧不出所以然的。 楚清:“呃……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有时候被人误会很能耐,怎么就不觉得害臊呢,反正楚清此时是真的不羞愧。 黄老三:“你能在这儿待多久?不管你待多久,我天天跟着你行吗?我想跟你学学你跟我爹是如何相处的,能学一点是一点; 我爹总说我们几个不孝……我也想好好尽孝的; 以前我爹健健康康,我不觉得有什么,我爹这一病,我突然就觉着无依无靠了……我想让我爹能好好的多活几年。” 黄老三说着说着就神情哀伤了。 唉,这还有个儿子样儿,楚清同意了。 楚清是同意了,可没用。 第二天早饭后,楚清和小宝就带着谢先生和黄忠一起“玩”——给他们讲关于石油的事情。 虽然是奔着谢先生回来的,可黄忠也是楚清非常尊敬且亲近的人,那就都带着。 吴大郎和他爹吴老村长也一直相陪——这可是永安公“回乡省亲”啊,如此荣光之事,作为前任和现任的村长,必须陪着! 楚清给他们讲发现石油的过程,那两個村子是怎么打起来的,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可讲到楚清一听说“臭膏子能当火把”,就知道那是石漆,准备搞灯油时,黄忠突然说了句:“先吃早饭吧。” 黄老三立时就紧张了:“爹你……”转而有些惊慌的看向楚清:“我爹他,好像又糊涂了。” 楚清也紧张,他们可是刚吃完早饭就出来遛食的,连忙唤人去请大夫,吴大郎他们全都行动起来。 谢先生马上建议楚清带黄忠回去休息,也劝看热闹的村民都回去,不要打扰。 这么一来,刚出家门又回转了。 回到屋内,黄忠木呆着一张脸又对黄老三说:“怎么还不让我吃早饭?” 黄老三麻爪了:“好好好,爹你等着,我马上去张罗!” 黄老三一走,黄忠马上换上笑容对楚清说:“清丫头,把石漆熬出灯油,应该是你的秘密吧?那就不能让外人知道! 你得记着,别碍于情分让人一问你就说! 现在好了,你就讲给我一人就行,我谁也不告诉,我就是想明白明白是怎么个道理就成!” 楚清:“……” “老爹,你刚才差点儿把我魂儿给吓出来!”楚清拍着心口说道:“以后你可别这样了,啥秘密都没你健康重要!” 黄老三还想跟着?就他那点儿智商,根本玩不过他老子! “快快,快说说,”黄忠催促道:“趁他们人还没来,你先给我说点儿解解馋;等他们人散了以后,你再仔细给我讲讲!” 楚清是苦笑不得:“合着你以前都是装糊涂啊?” 黄忠摇摇头:“那倒不是,有时候我真忘事儿,但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倒是能记住不少,有些忘记了,你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 这下,楚清鼻子又发酸了。 在脑退化患者的记忆里能留下印象,黄忠是多看重楚清啊。 抽了抽鼻子,楚清开讲:“老爹,那我就先做个简介,昨天你问我石漆里熬出来的为什么叫煤油,那是因为啊,最早时候有人挖煤发现了石漆,以为那是煤出的油,才这么叫的。” 这是楚清想了一晚上决定的说词,因为“煤油”这个词是根据它被发现的历史渊源而得名的,而这个历史渊源,是楚清那个世界的外国人。 所以楚清想来想去,便尊重事实本身去说明,但不出意料地,楚清便听到黄忠的质疑:“老夫怎么没见什么地方有记载?” 这个楚清也做好准备了,耍无赖——楚清做纳闷儿状:“没有记载吗?可永安府那里有工人说,我熬出的油,和他听长辈们说的煤油是一样的啊,黄色的、有特别味道、还能点灯!” “我听说的、有前例的”,这种概念给老黄忠灌输进去,黄忠就点了点头:“嗯,有些事情,民间自有说法,但被记载下来的,其记录者未必去过相同的地方。” 瞧,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旧燕归巢(六) 尽管老黄忠耍了些小心机,把所有人都支开了,但小宝自是不会怠慢谢先生。 小宝直接带着谢先生去认识现已属于他的书坊,只是先不明说,只说去城里逛逛。 谢先生如今也六十有一,在学堂里也不像从前那样需要独自一人教授所有的孩子,而是升为山长,每旬会亲授一两次课,内容主要以德育为主。 而原先的村学,如今依然还是村学,却有了名字,叫做“五棵树书院”,除了张村、李村和五棵树村的孩子之外,附近十里八乡的孩子们也来此读书。 村学原本主要是为适龄儿童进行启蒙教育,可周围各村已经考取童生资格、甚至是县城里有秀才功名的年轻人也会不时来到这里旁听。 这成了当地一景儿,因为放着县学这种公立学校不去,却把孩子们送来一个村里办的私学,任谁看了都觉得脑子进水。 可当地人却是知道,谢先生的村学,不但教出一个同进士,已经任官,还教过国公爷的儿子,且这个世子也中了举人,并在学子之间有“无冕之王”的美誉。 现在“五棵树书院”根本不愁生源,反而发愁学生太多,收不过来。 吴大郎替谢先生阻挡那些走后门的家长,几乎占据他村长工作的半数时间。 “你这回来一趟,大郎怕是又要与我抱怨半年喽!”谢先生在踏入书坊前说道。 这可是世子爷回来,又得有多少学生慕名前来就读啊! 小宝:“那正好,以后您来这里躲着,让他找不到人抱怨。” 书坊的装修已接近尾声,楚武正带人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见到小宝和谢先生进来,上前汇报道:“世子爷,谢先生,窗户都已经扩大了,都安好了玻璃,订制的书柜就会一会儿送到; 书籍已经先运到,就在后院,一会儿你们过过目; 匾额在院子里,就等谢先生起名了,三天之内就可开业。” 身在兴汤县的楚武和楚陆接到小宝的飞鹰传书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装修这处店铺。 这店铺原本是楚武的产业,可时间紧迫,又面临过节,想在短时间内盘下一处合适的铺子实在难度太大。 所以楚武迅速清空自己的店铺,紧急改装,只用了不到五天就完成所有的装修工程,可谓兵贵神速。 整个装修风格简明大气,尤其是把窗户拓宽并安上玻璃后,立时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采光好,通风好,墙壁也被粉刷一新,窗明几净,谢先生看了直感叹:“我早听说你们弄出玻璃,这次总算见到了。” 玻璃产量低,又要注意不外泄技术,因而市面上很难见到,倒是声势先造出去了,尤其在京都,几乎家喻户晓,但在其他地方还不行。 楚清说过,总得先挣上几年好钱,然后再说普及的事。 别处都见不到玻璃,连楚家人的铺面都没几处有玻璃窗的,却给谢先生的书坊用上了,可见投资不小。 “先生,我们去后院看看那些书。”小宝建议,谢先生马上就抬步往后院去,有些迫不及待。 “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哈。”有伙计正蹲地上用抹布一点点蹭麻石地砖,他就没见过这么平整光滑的地砖,与瓷砖相比也不差些啥了。 楚武闻言问道:“怎么说?” 那伙计说道:“您看那老先生,看到玻璃窗也就赞叹两声,听到有书,一点儿都不留恋的抬脚就走,可见读书人眼里书更重要; 您说,咱这不是白花这老些好东西修缮铺面了?这得多少钱哪!反正在我眼里,这简直是把银锭子直接安窗户上、铺地上了!” 楚武失笑:“那你知不知道后院的那些书值多少钱?还有,那里面可有永安公府世子爷亲自编写、绘制的书?” 伙计咂舌:“啧啧啧,個老天爷爷哎!” 后院里。 “谢先生,这是您的书坊,您起个名儿吧。”小宝接过楚武递过来的房契和地契交给谢先生,又指着靠墙立着的匾额说道。 “我的……书坊?”正在翻看书籍入了迷的谢先生迷惑了。 小宝说道:“先生,这是弟子孝敬您的节礼。” “这……”谢先生捧着书不舍得放下,这满箱满箱的书可真是太吸引人了,每一本他都想看,恨不得现在就坐在书堆里,谁也别来打搅他。 “不行,太贵重了!”谢先生说道:“我时常来这里看看书就好。” 小宝要给他一整个铺子,从房子到地皮,再到装修和后院一院子的书,如果兑换成银子,怕不是要近万两? 兴汤县的房子和地皮不很贵,可也堪比府城,因为这里是整个吉庆府的经济重心;还有,那玻璃窗,估计还要比房子值钱。 再有后院这堆满地面的一箱箱书籍,纸质硬挺,可谓是片笺片玉、敲冰玉屑;更附有精美插图,颜色鲜艳、笔触细腻华美,如同刚刚完成的画作。 “先生,不白给您,您得收我为弟子才行。”小宝笑道,他就知道谢先生不会痛快收下。 谢先生虽不看重钱财,可也没有鄙视铜臭的假清高,他向来教孩子们要一分一毫要得之有道、无愧于心。 谢先生愣住。 弟子? 谢先生可从没想过要收什么弟子。 自己比干哥哥是强了些,考中举人,可也就此止步、不能更进,他不认为凭自己的学问有收弟子的资格。 但是教教孩子读书识字还是可以的,若说收弟子,那至少得是大儒才够格吧? “不行,”谢先生拒绝道:“我这点潦草学问,哪敢收弟子?于你而言,我也不过是给你开蒙罢了。” 小宝不赞同,他拿起一本《闻·学·问》,这本书是他和楚清的日常对话摘录,里面还有娘亲给他讲课的内容。 小宝指着其中一段说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传道为第一; 所谓‘道’,即是真理,为人之道、处事之道,先生,您传给我的道,终身受用; 所谓‘业’,即为实践了道而获得的智慧、经验、提升的境界,先生,您教我的道理我都一一去实践,才有今天的我; 当我身处迷茫时,想起您的教诲,总能从困惑中自拔,这是源于您为我解的惑; 您告诉我,不止文人相轻,只要有了嫉妒之心,人人都会相轻; 您还告诉我,不必时刻夹起尾巴做人,但要有沉心思虑的定力; 这些教导让我在遭遇不公的时候,总能静下心思考对策,不会冲动坏事; 在顺风顺水的时候,不会狂妄自大、骄傲自满; 先生您说,您这样的老师,岂能没有资格收弟子?” 谢先生被小宝的话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孩子啊,你已经能够著书立说,你的学问早已超过我……我再没什么能教你了。” 小宝又指着另一段文字说道:“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我能著书,不是学问好,而是有个好娘亲,这是权势使然,先生,您的教诲才是我的立身之本! 您就收我做弟子吧,反正我就认准您这个老师了!” 谢先生老泪把胡子都浸湿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旧燕归巢(七) “煤油为什么叫煤油,我之前给您讲了,现在咱们讲讲石漆里面的其他种油,您看这个图……” 在小宝领着谢先生接收书坊的时候,楚清在给黄忠上课:“当温度在60到150度之间时,石漆经过蒸馏得到的就是汽油;” 那什么叫汽油呢?就是一种能变少的油,就像酒放在桌上,隔一段时间再看,欸,这酒怎么少了?这种现象叫做汽化; 也就是说,像酒一样能汽化的油,就是汽油; 把石漆加热到60度以上、150度以下的时候,石漆会开始汽化,得到的油,就是汽油……” 楚清用她的专有钢笔,在一张纸上画图,左侧是个烧瓶,右边是个像鱼刺一样的线条,表示温度计。 “你是说,酒变少是因为汽化?那什么是汽化?”黄忠问道。 黄忠面对学问的时候,脑子倒是转得快,而且一点也不糊涂。 这样很好,说明他的大脑还没有重度退化。 “汽化就是一样东西从液态转化为气态的过程,像晾衣服,湿衣服在太阳下晒一晒就干了……”楚清解释道。 黄忠马上就提出新的疑问:“可你刚才说的酒变少,可不是太阳晒的。” 楚清就指着那处被画成鱼刺的温度计说:“蒸发在任何温度条件下都可发生,当然,温度高,蒸发就快些。” 温度计,黄忠是知道的,还是他在临洋县时与工人们一起做出来的。 黄忠:“蒸……发?你又想出的新词?” 楚清:“呃……是啊,蒸包子,一开锅,里面白花花的气就发散到满厨房都是,蒸发!” “嗯,形象!”黄忠又死盯着那处“鱼刺图”:“温度这个词也好,温,冷热,度,度量,好;温度计这个物件也好,是冷是热、多冷多热,都能看得见!” 楚清:“老爷子,还有個词也好呢,叫做挥发,与蒸发很像,但可以不受温度影响; 有些东西不管冷热,不管是汁液还是物件,都能发散到空中,比如说樟脑,比如汽油。” 黄忠:“你是说,这个汽油不加热,光是放着也会变少?” 楚清:“对。” 黄忠叹口气:“这汽油什么样,怎么出来的,又是如何变少的,真想看一看啊。” 说话时满脸的遗憾,还说:“纸上谈兵,终是不过瘾。” 楚清登时就理解了黄忠那份遗憾。 他已经老了,没有体力跑去永安府那么远的地方去看石油蒸馏的过程,听说一件事,心痒无比,却不能亲眼见证,对于他这样的好学之人,将会是带进棺材的遗憾。 楚清抿了抿嘴:“老爷子别急,我这就让人给运桶石漆过来,我做给你看,到时候我再给你说说柴油。” 石油不用从永安府运来,之前刘聚从永安府离开的时候就带了几桶石油、煤油以及灯具等物品,要拿给皇帝过目。 当时楚清派人护送刘聚等人回京时,就让楚家弟兄多带了一些放在京都青瓦台,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不时之需”,当时是想工部肯定会用那些石漆进行研究,试图“熬制”煤油,要是不够用,让青瓦台再给送便是。 这样也好让皇帝死心——他们没本事弄出煤油的。 从京都到五棵树村,快马加鞭,五六天就能到,要比从永安府运送容易得多,而且,青瓦台还有一套楚清的玻璃实验器皿,也可以拿来用用。 人生中的遗憾,有机会就得补上,尽量不把它们带进棺材。 为了让黄忠从不能马上见证汽油产生的急迫情绪中拔出来,楚清又带着黄忠到宝炉集团的场地上,玩起水泥来。 楚清带着黄忠用和好的水泥浸透一块厨房里的抹布,等硬化后就变成大花盆;把猪尿泡里灌上水泥扎成小鸡、小鸭的形状,做出水泥鸡鸭。 他们甚至把玉米叶子浸透水泥,捆扎出形状,变成一朵水泥莲花;还做了好几块有图案的水泥砖头。 两人玩得指甲缝怎么都洗不干净,却乐得像两个傻子,围观的众人也跟着开心的像一群傻子。 黄老三在他们身后一边看一边抹眼泪:“太感人了,我爹要是有这么个闺女就好了。” 黄忠听见了,却当没听见。 如果认了楚清做女儿,他们黄家的子孙,不得拖累死人家? 只听黄老三在后面又来一句:“算了,还是不能要这样的闺女,又凶又费钱。” 众人:!!! ************** 八月二十日,大吉之日。 今天,小宝的拜师仪式在五棵树学院举行,仪式很隆重。 五棵树学院与从前大不一样,原先的那溜当做学堂的木质房子都已经扒掉了,如今是三趟清一色的青砖大瓦房,呈“冂”字形,中间是操场。 操场很大,四周还有很多“户外健身器材”,这都是楚家小子们给出谋划策下的结果。 变化如此巨大,反正小宝想在自己曾经上过课的教室里行拜师礼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不过倒是不遗憾,小宝选择在操场正中举行仪式。 谢先生的很多思想,其实很现代,比如那句“不必时刻夹着尾巴做人”,就是告诉小宝,谦卑多数时很必要,但该锋芒毕露的时候就不能隐藏。 这与楚清对小宝讲过的一个叫左宗棠的人所说的“卑贱时锋芒毕露,富贵时谨小慎微”有很大相似性。 再比如谢先生坚持开设“冬班”,这纯粹是给自己找累受的做法,但谢先生依旧要这么做,是为让村里孩子们有选择未来生活方式的机会。 论德行、操守,谢先生堪当模范,小宝不会让这样的贤德之人不为人知。 一本《天下之大》能带给谢先生的名气不会很快见效,但是小宝的身份可以。 永安公亲自送世子拜师,而这位世子又曾著书立说,并在学子之间名气甚大,这种排场,足以达到广而告之的效果。 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痕迹,才不枉此生。 清水净手、正衣冠、托举着束脩礼,小宝下跪禀明:“人之明世,父母养,师之教,明世礼,悟正觉,师道大矣,传道受业解惑也; 弟子楚懂,自幼蒙受先生教诲,却从未向先生行礼,今日特地补上,望先生允纳门下,弟子愿谨遵师教、团结同道,不忘初心。”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旧燕归巢(八) 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来观礼了,还有学院的学生及家长们,里里外外,乌泱泱一片,把整个操场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中间一片空地行拜师礼用。 永安公及世子亲临,这么大热闹谁不来瞧瞧? 吉庆府知府亲自充任司仪,和兴汤县知县更是亲手执壶,为小宝注水净手。 知府和知县都是自发前来,楚清并没有给他们下帖子邀请。 可是他们得来呀,一位国公爷到此,他们这些地方官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得来参与参与、表现表现。 更何况,这二人其实是捡了永安公大便宜的,兴汤县成为吉庆府的经济重心,依靠的是楚家产业,而吉庆府成为朝廷的缴税大户,也是源于楚家产业。 这二人自动自觉自发自愿地为这场拜师仪式服务,双眼放光——他们不敢直接巴结永安公,但是,回头他们可以把自家子侄也送到谢先生门下,收为入门弟子,那样,将来自家的孩子也有与世子同门的名头! 谢先生站在小宝对面,有些按捺不住情绪,手微微抖着,唇也微微抖着,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狠狠咽了口口水,谢先生接过小宝奉上的束脩礼。 十条肉干,这是最基本的束脩礼,是孔子传下的规矩,谢先生端着托盘的手一直在颤抖。 在这十条肉干之前,谢先生还得到一整座书坊,和数不清的书籍。 “行拜礼!”吉庆知府主持道。 他被谢先生的情绪感染了,也很激动,声音都有些变形。 小宝拱手至地,额也至地。 谢先生的眼泪就落下了:“求学者,当博学、温习、理解、实践、谦让,此五点你都做到了,已经学有所成,为师以你为荣、以你为傲; 你是为师的第一个入门弟子,也是入室弟子,更是关门弟子,为师此生,足矣!” 关门弟子?您开过门吗就关了? 哗啦啦…… 楚清听到无数人心碎的声音,尤以离她最近的吉庆知府的声音最大。 “弟子身受训诲,没齿难忘,情出本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将尊师重教,育君子之風,行君子之事,永铭师恩!”小宝说道。 小宝又拜过师母,谢先生的老妻只顾着掉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她亲手给小宝手上系了条红绳,然后拍拍小宝的手腕,一切尽在不言中。 红绳上有个桃木小如意。 这是谢先生老妻怀第三子的时候备下的,却不曾想孩子刚出生就夭折,成为一辈子的伤痛。 如今这条红绳系在小宝手上,意味着虽然谢先生收了弟子,谢师母却是收了个儿子。 不过话不能明说,她岂敢和永安公抢儿子?只是表达一份视若己出的心意罢了。 观礼人群的前排,老黄忠看得也是很激动,他微笑着,一脸慈爱,这孩子他也喜欢,他还喜欢楚清那丫头。 他在心里认定这对母子就是他的儿孙,却也不能说出口。 然后狠狠瞪了旁边黄老三一眼:哼,不孝子! 黄老三委屈地摸摸后脑勺——老爷子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火?我也没惹着他呀! 聂先生看得眼热,他也曾经教过小宝,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与谢先生相比。 不过,聂先生虽有些羡慕,但他对楚清母子心中只有感激。 因为当年永安公不计前嫌地让自己有谋生的出路,如今更是亲自举荐二儿子做上了官。 拜师礼后,小宝也没忘记曾经在州学里给予他耐心教导的沈先生,在楚清的陪同下,带着几副名家字画、和楚家书坊印制的有彩色插图的游记去州学(如今改为府学),拜访了沈先生,并奉上一面绣着“品德高尚无私奉献,言传身教指导有方”的锦旗。 …… “清丫头,现在没什么事要忙了吧?石漆已经送来了。”黄忠小心翼翼问道,满眼希冀,黄老三提着一個木桶跟在他后面。 “现在吗?”楚清叫道:“老爹,都快亥时了哎,你该睡觉啦!” 楚清吩咐要石漆,京都青瓦台连夜就派人往吉庆府跑,今晚就送到了。 可白天陪着小宝又是行拜师礼、又是拜访沈先生的,小宝还只留她一人应付那些官员,自己跑去找楚家小子们玩,可是把她累坏了,有啥事明儿再干不行嘛? “睡不着嘛。”黄忠可怜巴巴地说。 “呃……”楚清突然觉得对付老小孩也不容易:“好吧。” 楚清一答应,黄忠马上乐了,可笑容却陡然一收,对着黄老三吼道:“把东西拿进来,然后你马上给老子消失!” 黄老三:!!! 我还是您亲儿子嘛?人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就算您不是老太太,可也是我亲老爷子啊,咋就那么看不上我? 真是! 娘没了后,您是六亲不认,只认楚清! 楚清同情地看着黄老三,“安慰”他一句:“别忘把门带上,老爹受不得风。” 黄老三怒了! 怒了也得憋着,黄老三把石油桶拎进来,再把那些玻璃器具抱进来,然后再轻手轻脚从外面带好门,走了。 脚步声很重、很重。 楚清的玻璃实验器材都很大号,尤其是蒸馏烧瓶,瓶口足有手腕粗,为的是能插进温度计。 也亏着温度计够大,老黄忠也有戴花镜,才能让他看清在汽油被分馏出后,温度达到150度到300度之间时,收集到煤油。 “看到没,石漆是混合物,没有固定的沸点,可以通过不停加热和冷凝,将其分馏出不同产物。”楚清说道。 又吩咐黄忠:“老爹,我把这些器皿清洗一下,你再来做一次。” 不亲自动手,印象不深,楚清准备让黄忠操作一回,老爷子眼睛亮得发贼:“好嘞!” 这晚上,爷俩谁也甭睡了,就玩吧! 天快亮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玻璃瓶的汽油、煤油、柴油和黑乎乎的、被楚清称作“渣油”的重油。 楚清说要是黄忠肯听话去睡觉,那等他睡醒后,还带他玩儿“渣油”,把“渣油”变成沥青。 黄忠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一切。 他也确实坚持不住了,这么大岁数,熬夜很伤身的。 楚清把黄忠亲自分馏出的汽油,倒一点在他手上,说道:“把手上脏的地方搓搓”。 黄忠年岁大了,操作时沾上了石油,虽然用干布擦过,却还有黑印子,现在用水洗,也是怎么也洗不掉。 黄忠可心疼坏了:“你少倒点儿,就弄出这么些,我还想带回去留作念想儿呢,等我死了,这些瓶瓶罐罐都得放我棺材里!” 楚清有些心酸,转身去开窗通风,装作没听见那些不吉利的话:“好好搓手!您想让我多倒汽油也不可能,这玩意儿烧手,还会挥发,倒多了满屋子味儿不说,回头您手上再起皮!” 黄忠看到,那些黑印子在被汽油浸染后,一搓就干净,感觉神奇得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以毒攻毒吗?还是原汤化原食?” 楚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告别(一) 五棵树村是楚清曾经的容身之所,所以楚清把这里当做家乡,此次回来,一是为看望谢先生,二也是为回来看看家乡。 而因为楚清,黄忠和很多楚家人也把这里当做家乡,听说楚清回来,也都纷纷聚集于此。 黄老三这一趟陪黄忠来到五棵树村,算是见到了他爹曾经“学习和战斗”过的地方,也受到普遍的尊重——村民嘛,看到他都喊“贵人”——很是满足,被楚清和小宝带来的压制感都减了不少。 尤其让他高兴的是,老父亲的状态好许多,最近发生的事情基本都记住了,还有心思没事就吼他两句,嗓门可大了呢。 真的,年纪一把的时候,还能被老爹揍两下、骂两句,真的是很幸福,因为那证明自己不是“孤儿”,还有人管,黄老三知足。 只可惜,老父亲不忍心把楚清拖得太久,八月二十六的时候就要打道回府,临别时楚清把那套玻璃器具都送给了他。 黄忠不要,说:“这可都是好东西,你留着干大事用。” 楚清却说:“咱家现在吹玻璃手艺很是可以,到时候我多做几套给您送去。” 老黄忠很高兴,亲自动手把那些器具装箱,还塞上好多软垫做减震,生怕磕碰坏了。 但却把温度计还给了楚清:“丫头,这个我不带着,分馏,温度是绝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还有,所有的手艺你都得保密,尤其是像温度计这样起关键作用的东西,一律都不要卖。” 楚清感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黄忠对大宣、对朝廷那么忠诚,却交待楚清这样的内容,这是默认了楚清的“不臣之心”。 对老爷子来说,内心该是多么矛盾和煎熬。 “这套实验器具,”黄忠说道:“我回家就天天摆着看,只要看着它们,我肯定身体就差不了,你们不要担心我。” 这次分别,何时再见、还能否有机会再见,对黄忠来说都是未知,能让孩子少担心、就少担心些吧。 “老爹!”楚清声音哽咽:“您别只摆着看,蒸馏的方法我不是教给您了?您可以回去蒸馏你家的酒,弄出酒精来; 还可以蒸馏鲜花水,弄出香露来,如果香露又纯又浓,您还可以加少量酒精调和,让香味释放得持久…… 老爹,这些东西可有意思了,您研究研究,别光把这些物件摆着看,把它们用上,啊? 没准儿弄出最好的香露,还能给家里的孙男娣女添份产业……这些东西我楚家还没做出高级货,您可要加油!” 完了又对黄老三说道:“黄老三!你听到没有,陪着老爷子研究!” 这是楚清第一次当面喊他“黄老三”,以前只有小宝这么喊,楚清都直呼其名,看似尊重,实则疏远。 黄照彦对楚清如此称呼他,一点没恼,反倒感动:楚清这是为了老爷子不惜透露她家的工艺。 黄老三大声应承:“是,听到了!我一定天天陪着老爷子研究!” 楚清这人,是真关心他家老爷子的,他承情! 小宝也把自己花了好几天亲手刻出的年画饾版送给黄忠:“黄爷爷,这个您拿回去研究,您亲手上色尝试,试出来寄给我看,不合格要挨批评哟!” 让老爷子回去有事做,费费脑、动动手,再有黄老三时刻相陪,希望老爷子的病情能够延缓吧。 ………… 这一趟“回乡省亲”,待足整十天,八月二十七的时候,楚清打算回返了。 算算日子,皇帝该有合作契约下到永安公府了吧?就算没有契约,至少也该有旨意下到永安府?楚清实在惦记。 而且,新府邸也该通好风、晾干里面的潮气了,永安公还得回去接着忙啊。 燕子归来寻旧垒,风华尽处是离人。 离别总是令人难过,昨天送黄忠回返,今天又要送走楚清母子。 谢先生红了眼眶,谢先生的老妻已经泪湿前襟。 倒是张二妮挺着大肚子笑呵呵的:“都别掉泪,虽说我姐回来一次不容易,但是咱们可以去找她呀,等我卸了肚里的货,我带你们去永安府,路我熟!” 张铭宇也来送别了,他如今也升为副千户,任吉庆府理事处负责人,原先的蒋副千户与白桦一样,升为千户,调去吉隆府任负责人,并统领吉隆府和吉庆府。 吉州一分为二,吉庆府和吉隆府,等于理事处也多了一个,皇帝好算计,但是楚清也很满意,因为老熟人们都有了更好的地方。 送行没有任何仪式,楚清不让,也拒收知府和知县们送来的“土仪”,直接让他们带着东西该嘛就干嘛去。 她是这样说的:“本公是闲人,你们却不是,诸位心意本公领情,但还请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为民谋福利。” 小套话张口就来,大官威抖得气势十足,令各级官员瞪眼说不出话,个个欲语还休的模样。 到底还是知府胆子大,捧着笔墨纸砚走上前,说道:“永安公难得回来一次,还请公爷留下墨宝,以做念想。” “这個嘛……”楚清心说,整景儿来得出其不意,再拒绝似乎不太好,那就同意吧,便道:“可以有。” 于是,知府亲自托着墨砚,两位知县手扶纸张,楚清提笔蘸墨,突然一股奇异的念头涌上来——要不要写“货真价实”? 唉,算了,认真点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笑场。 楚清整肃下表情,提笔写下郑燮*的诗:《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以物喻理、托物言志,既是说楚清自己,也是勉力官员。 楚清配合“整景儿”,配合得不错。 知府待墨迹风干,小心收好,其他官员没有知府品阶高,不敢争抢,更不敢与永安公再行讨要墨宝,眼红得不行。 楚清也没让楚家弟兄们以及村人相送,最多送到村口就告别,只让楚武和楚陆代表众人送上一段路。 路上,楚清给楚武留下两万两银票和吉庆府城的一处铺子契书:“楚武,你岁数大孩子却小,去府城吧,把你儿子也送去府学,好好培养。” 又对楚武和楚陆说:“多赚钱,多买地、盘铺子,咱家有的是东西可卖,三年内,吉庆府的茶行,你们两个要负责撑起来。” 楚武、楚陆一听,知道老大要沾手茶叶生意了,高兴得很,楚陆说道:“那咱可得抓紧了,不但是茶叶要卖,咱还得联系做茶叶盒、茶叶罐的作坊,老大,您再给安排几套不同档次的茶具套件!” 楚武大受启发,马上对小宝说:“小宝,你学问好,再给编几个不同茶种的起源、典故什么的,也弄上彩色插图!” 小宝都听懵了,疑惑地问楚清:“娘亲,到底是伱给他们布置任务,还是他们给咱分配活儿干哪?” *注:郑燮(xie),字:克柔,号:理庵,又号板桥,人称板桥先生。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告别(二) 来时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回程旅途楚清不打算搞得那么紧张。 出了村子后,楚清拐到曾经买下的一千亩地,从这里翻过几座山,就是新伦州。 只是,在这山片山里,埋着四十八位兄弟的尸骨。 眼下跟在楚清和小宝身边的护卫队,多是出自最早两批加入楚家的兄弟,他们都知道这四十八位兄弟是如何被埋在山中的。 山里风大,一路进山,楚清的头发都被吹得有些凌乱,北方的秋风果真寒凉。 可当她们到达墓地时,风却停了。 楚清在这里下马,亲手清理这片地方。 其实地上没有什么荒草,前几天兄弟们过来清理过,只有些被风吹来的枯枝败叶。 每个坟头前都有一瓶从红色坛子里分装的“玉液琼浆酒”、苹果、烧鸡等供品。 去年小宝中举,就回来给哥哥们上坟过,今年,小宝又来看望他们。 “哥哥们,咱家现在用上迫击炮了,咱家还弄出燃烧瓶了……”小宝躺在地上,望着蓝天喃喃而语,周围是几十座坟头,那些坟头下面是他的四十八位哥哥。 小宝躺在坟头间,就好像还如当年那般被哥哥们簇拥着一样:“迫击炮能打得可远了; 娘亲搞出的汽油往瓶里一装,用布条做芯,比摔酒坛子起的火可大,还用水灭不了; 娘亲把我的书卖到南方各地,把南方学子们给震得不行,再不敢小瞧北方学子…… 百家兴和楚元的孩子现在都是永安公的义子女,咱家后继有人…… 咱家在永安府又立了一座烈士碑,你们说也是奇怪哈,咱家往哪儿立碑,哪儿就不受‘八风’祸害,今年永安府可消停了,一次灾都没有……” 小宝絮絮叨叨,把一年来的事情,一一向哥哥们汇报,周围草不摇树不晃,虫不鸣鸟不叫,仿佛都在聆听小宝与哥哥们的交谈—— “今年中秋,不止我们回来了,黄爷爷也回来了,他身体越来越不好,我很担心; 只可惜吕爷爷没回来,不过你们放心,吕爷爷的身子骨很硬朗,就是晒得黑了些,他说很喜欢海岛的气候……” 当小宝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完了,便坐起身问:“哥哥们,你们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去南边永安府? 要是留下,你们就给我一阵北风,;要是想去永安府,你们就给我一阵南风,好不好?” 坐在不远处烧纸钱的楚清,突然感觉有风吹来,微凉,却很温柔,轻轻抚动她鬓边的白发,也让火盆中的火焰微微倾斜。 楚清看着鼻尖前白色发丝飘动的方向:北。 “你们想留下守护咱们相聚的地方是吗?”小宝说道:“也好,娘亲当初说过,我们以后也会葬在这边,不折腾就不折腾吧。” 楚清震惊地望着小宝:孩子才十五岁,就开始想身后事了吗? 这该死的世界! 不能再拖了! “后继有人”、“葬在这边”,这些字眼深深刺痛楚清的心。 难怪小宝只要在家,处理任何事情都要带着楚星海;难怪他一有时间就往海岛跑。 原来,即便是如今楚清身具国公爵位,小宝仍然没有安全感,他甚至不相信能让大宣皇帝承认与楚清平起平坐的事实。 他也在着力培养楚家的顶梁柱,他也在为楚家的未来做打算,只是他的打算比楚清的打算要悲观。 做母亲的,不能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楚清感到很无力。 “我还能做些什么?”楚清暗想:“还有什么是没有恢复平静的?标准是什么?沃斯国的交易合同已经签署了,难道是大宣的合同还没有到?” 这是有可能的。 如果大宣皇帝不选择与楚清进行商业合作,那就是他还有把握把楚家一切据为己有,那么,楚家的危机就还在。 而楚家想维护自己的权益,势必要与皇帝一较高下,那结果……很可能“数据异常”! “老大,金雕!”楚元指着高空上隐约可见的小黑点叫道:“也不知是哪个?” 同样只是看到小黑点,甘来却很确定地说:“是‘来啊’!” 说罢吹了吹骨哨,小黑点逐渐变大,当看清它的身姿时,“来啊”已如炮弹般俯冲下来。 甘来把“来啊”脚上的信筒解下来扔给楚清,就撒腿追着“来啊”跑了,她俩要去狩猎,金雕都瘦了,甘来可得帮它补补。 楚清展开字条,上面说的是朝廷重新拟定了合作条款,与楚清之前做的草拟契约有很大改动,增加了很多项购货种类,也修改了付款方式。 要求楚清重新思量,并暗示楚清,朝廷的合作是长期的,希望楚清做出让步。 这次派来的人依然是李进,楚星海和百家兴正与其交涉,楚星海态度强硬,百家兴只管打配合,让楚清放心,不必心急。 因为李进的态度没有楚星海那么坚决,也没有因为一个小孩子与他谈判着恼,可见谈判余地很大。 “哟呵,咱家娃不差嘛!”楚清的心情好了许多。 小宝没有再留恋,起身与四十八座坟告别:“哥哥们,我们得回了,下次咱们再聊吧。” 又一阵北风吹来,依然温柔,似有留恋。 众人与埋骨在此的兄弟们告别,上路。 这一次楚清改了路线,没有直接翻山,原计划是想纵穿新伦三州,由临洋府做船回永安府;现在则改为向西南行进。 因为楚清指着脚上的新靴子说:“呶,穿新鞋,走走老路!” 她想,既然回来一次,就把刚穿越来时的路都走一走,看过的风景再看一看,万一找到有什么没有“恢复”的地方呢? 两个时辰后,楚清傻眼。 “这里不是该有座破庙的?”楚清看着一片玉米地,很不确定地说道。 小宝四下张望:“娘亲,你没记错吗?” 变化太大了。 十二年前,这里应该有座破庙,那时楚清和小宝曾在这里借宿过一夜。 只是多年来,不知是不是下意识回避,楚清从没有再走过这条路。 如今的这里,是一片收割后的玉米地,地里只有一垛一垛的玉米秸秆。 举目远望,远处有一排像墙一样的东西,甘来目力好,辨认出来:“是玉米楼子!那边有人家!” 一众人朝那边“玉米楼子”奔去:“去问问!”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吓尿、吓晕(一) 所谓玉米楼子,是当地农民用粗壮树枝围起的像笼子一样的东西,有顶,苫盖着草帘子;笼子下方离地面能有二尺的距离。 把收获的玉米放在笼子里,一来便于风干,好随后磨成玉米粉;二来也是防止地面积水,沤烂辛苦种出的玉米。 这样的笼子有好几个,连在一排,远看像一面墙。 “这谁家的玉米楼子?”楚元大声吆喝。 不远处有一排房子,只是盖得有些奇怪,看不出是几户人家,因为房屋之间没有间隔,也看不出哪间是主屋。 有汉子从那排房子正中间的屋子里出来,睡眼惺忪,正午的秋阳更是让他睁不开眼,索性闭着眼回喝:“找谁呀?” 然后慢腾腾朝这边走来。 汉子语气不太友善,仿佛对有人打扰他的午觉很不满。 “那个……我们路过,想在这儿歇脚,你给管顿饭,我们给钱,行吗?”待那汉子走到近前,楚元问道。 那汉子这才睁开眼睛。 眼睛一睁开,立马就醒了。 他面对的是一个五六十人的队伍,打眼一瞧,全是男的,还个个身着劲装、目光凌厉,身后的马车足有十几辆,拉车的竟都是高头大马,毛色油亮。 “妈呀!马贼来啦!马贼来啦!”那汉子转身就跑,边跑还边放开喉咙猛嚎。 “我艹!”楚元就冲上去追。 身边人影一晃而过,甘来后起步却提速快,几個大步就追上那汉子,胳膊一搂就把汉子的脖子给圈住:“这位大哥,跑什么啊,我们又不吃人。” 甘来用的是原本的声音,很清脆。 那汉子也不知是被甘来控制的、还是被突然间女声男装的人给吓到,反正脚下一个拌蒜,就坐地上了,很快他坐的那块地皮颜色就深了起来。 甘来捂着鼻子走开,抱怨道:“挺大个子胆儿挺小,真臭!” 楚元对甘来极其不满,小声呵斥:“见爷们儿就上手,你男人不乐意了知道不?” 甘来也不说话,水汪汪大眼睛就盯着楚元,看似没有威胁之意,可楚元立马怂了:“那啥……我不是……”突然间又硬气起来:“看啥看?你这么鲁莽,给儿子丢脸知道不?!” “噢,”甘来竟然很乖巧地承认错误:“知道了,以后不了。” 楚家一众人憋笑憋得很辛苦,却还得憋着,不然甘来会揍人。 楚元也见好就收,爷们儿气十足地表示:“行了,知错就好,一会儿带你飞!” 甘来竟像小迷妹一般频频点头。 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别看楚元跑不过甘来,甘来每次要揍他,他跑也跑不赢、打也打不过的样子,最后干脆站着让甘来揍一顿。 但实际上,楚元轻身功夫非常好,能带着甘来上窜下跳,偶尔拿这个做奖励,把甘来“治”得服服的。 那排房子里传来不小的响动,叮咣的,还有人声,似乎呼喝这个嘱咐那个,还有撞倒椅子、掉落盆子的声音,慌乱的很。 “你们这里常遭马贼?”楚清上前问道,也是用的女声,。 那汉子又是一愣:这队伍里是真有的女的啊?还不止一个? “二叔!二叔!别害怕,我来帮你!”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屋子里冲出,手中提着扁担,身后还有个妇人踉跄追赶,却被门槛绊住摔倒,她急得大喊:“馒头,回来!馒头!” 这少年看到汉子坐在地上,以为是被人打倒在地,挥起扁担就朝楚清砸来:“恶人!混蛋!我跟你们拼了!” 楚清心知少年误会,可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来不及解释,为不伤到他,便想伸手接住扁担,让他使不上力就罢了。 楚清想轻拿轻放,可楚家人不这么想,尤其是小宝,飞身而起一个连环脚下去,第一脚踢飞扁担,第二脚就踹在少年脑袋上。 与小宝同时动作的还有甘来和卓耀。 卓耀一个匕首甩过去,带着鞘击打在少年的膝盖上,这算出手客气了,可小宝踹头,甘来踹胸,都用了五分力,那少年立时后翻,幸好有他二叔挡了下,没有摔出丈外,可落地时还是一口血震了出来,人也晕死过去。 与此同时,刷啦啦一阵抽刀拔剑之声响起,那少年刚落地,就被楚家小子们将他和他二叔包围,利刃对准他们的脑袋。 楚清看着摔在地上不动弹的少年——呃……反应过度了。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来:“杀人啦!杀人啦!马贼杀人啦!” 刚刚追赶那少年的妇人哭嚎起来。 她就说嘛,不能让馒头出来的,可她拦不住啊! 那排房子里冲出好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多是哭喊着往房后逃去,只有两个老头儿哆嗦着,相互搀扶着壮胆儿,向楚清她们走来。 楚清摸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一幕,所有人的动作她都能理解:首先是汉子误会她们一行人是马贼,因而大喊提醒同伴; 然后是那排房子里的人可能在收拾值钱的东西要藏起来,所以里面很混乱; 再然后大概是房子里的人发现汉子没有跑回来,少年急了,冲出来要救他二叔; 之后便是小宝他们怕楚清有危险,直接将对方一招制服。 谁都没错。 最多是有误会,那个“二叔”睡午觉起猛了,没搞清楚事情就乱喊乱叫。 可这种误会,一定也是建立在曾经有过马贼这个基础上发生的。 大家都没错,伤害却造成了,楚清叹了口气。 小宝心知,他娘亲又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了,便准备开口下命令,甘来看了楚清一眼,又扒拉小宝一把,抢先发声:“来个人过来审审,这些都是什么人,因何刺杀国公爷?” 喊完话,轻声对小宝请示:“世子爷,交给他们处理吧?您回去歇会儿。” 甘来如今被他儿子教得很好,他儿子跟她说:“出门在外,要记得行事在义母和大哥之前,不能让国公和世子亲力亲为; 她们保护家人已经习惯了,事事都冲在前面,可那样在外人看来,是咱自家人都不尊重她们,谁还能尊重?” 所以,在小宝开口前,甘来先行发声,凸显国公和世子的身份地位,十分尽职。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吓尿、吓晕(二) 国公爷来了? 哭嚎的妇人收了声,卷包袱要逃命的也不敢逃了,但他们也不敢上前,只围绕在房前屋后地跪地,头埋得低低的。 两个老头好不容易相互搀扶着壮胆儿,一听说“刺杀国公爷”,腿一软,也跪了:“小民们不敢、小民们不敢呐!” 就这两句,多一句都不敢说,只会趴在地上发抖。 更没人敢上前来看看那少年伤势如何。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楚清开口:“啊对,看看那孩子。” “无碍,”卓耀回道:“最多迷糊两天,踢到脑袋了么,吐血是因为咬舌头了,晕倒是受惊过度。” 卓耀只简单翻翻那少年的眼皮和嘴巴就下了结论。 别看不是大夫,但常年习武之人,对这种伤势还是很熟悉的。 “既然无碍,”小宝说道:“那就绑了送去官府吧。” 世子爷在公爷开口之前发话了,公爷识相的闭嘴。 本来楚清想说,扶那孩子回家躺一躺的。 永安公是闭嘴了,可那些老百姓也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竟不敢上前求情。 唯有那被门槛绊倒的妇人抬了头又低下,低下又抬起,犹犹豫豫,最后终于憋不住抖着声音说道:“求公爷开恩!” 到底还是当娘的,事到临头能体现一下为母则刚。 可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楚清就来气了:“把那厮也绑起来!” 楚清说的是那个尿了裤子的汉子。 侄子为救叔叔敢冲上来拼命,那妇人再怕死也要为孩子求情,可当叔叔的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真是让人看不下眼。 那汉子等绳子都捆到身上了,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嚎道:“小人知罪,求贵人饶命啊!” 他一喊,那些噤若寒蝉的百姓好像得到信号一样,也跟着哀求起来:“求公爷饶命!”、“求贵人高抬贵手!” 嘿!这倒是怪了! 一个晕死的在地上的少年没人为其求情,倒是替那被吓得尿裤子的成年汉子求起情来了。 楚清不理解,小宝却好像明白了:“娘亲,那少年动手了,这胆小的没动手,他们应该是觉得保这个没动手的可能性大些。” 小宝只猜对一小部分。 真正的原因是,那個胆小鬼,是能带他们吃饱饭的人。 国公爷自是不能就这样在大日头底下晒着、再被秋风吹着,两个老头中的一个比较有眼色,提议:“贵人们进屋喝口水吧、歇歇脚吧?” 这是一种试探,若贵人们肯答应,那这事儿就有缓和的余地,多求求,没准儿能饶他们不死。 楚清自然是答应,本也没想处置他们。 可卓耀开口:“你们三个进来,其余人在外面跪着!” 指的是只让两个老头和那少年进屋。 楚元扛起晕死的少年先行进了房子,他得查看一下里面有没有危险,祥子等人也跟了过去。 一排房子,其实是好几间连在一起,结合外面跪了一地的人看,大概是十户人家。 房子里还有些没来及跑出去的妇人和孩子,见楚家人进去,吓得溜边跪着,不敢吭声。 甘来进来把她们都撵了出去,让她们与家人在一起,总是能平静些。 楚清进的是中间那间房,尿裤子汉子和少年都是从这里跑出来的,这一进去,发现里屋地上竟趴着个男人。 那男人满脸焦急,正用胳膊肘使劲撑着地面,想将身体拖到外面,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好像瘫了,”卓耀说道,同时把那人提溜起来放回炕上,“应该是腰以下全不能动。” 跟进来的两个老头说:“这是大斌子,外面那个是二斌子,是亲哥俩,大斌子过年的时候被山贼打断了脊骨,瘫了,唉。” 果真有山贼。 “你们是什么人?”小宝问道。 老头回答:“小民们是这里的佃户……” 卓耀突然喝问:“你们是东伦人?” 老头就是一哆嗦:“小……小民……是。” 楚清赞赏地看了卓耀一眼,果然够心细。 老头说话时多少带了些口音,与新伦州那边很像。 卓耀又把语气收敛:“接着说!” 老头一丝侥幸心理都没了。 他本以为,若是不说自己这些人是原东伦国的人,也许能获得从轻处罚,毕竟没有真的伤害到那位贵人,而且自己这边的少年也受了重伤,没看都吐血了嘛。 可现在,没指望了,大宣人一向不善待东伦人,同样的罪,对东伦人都是从严从重处罚的。 “唉,”老头长叹一口气:“自打那年打起仗来,我们不少人都往这边逃,可逃过来也是黑户; 好不容易等仗打完了,朝廷也给我们登记户籍了,却是不分给我们土地,我们只能给大宣人做佃户; 可主家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我们这些人原先都是一个村逃出来的,就想抱着团过活,可没人雇我们这么些人哪; 我们又不敢分开,因为一旦分开,要是被欺负了,便相互救助不上了; 好不容易有个大户把地租给我们种,租子却比别人家都高,可我们这种情况也没得选,便留了下来; 好在后来出了个什么棉花大人,我们种玉米也好、种黄豆也好、种棉花、种花生,都有人收,主家赚得到钱,我们也就能吃上口饱饭; 可去年底闹灾,粮食紧张,我们这里山多,就出现不少马贼,东一伙西一伙的来抢粮食; 主家可不管抢不抢粮食,他只管粮价高起来能卖好价钱,催着我们缴粮; 我们跟马贼都拼上命了,大斌子都被他们打断了后腰,才没让他们抢走多少,算是保住交给主家的粮食,但是我们的口粮就保不住了; 那些马贼隔三差五就来抢,尤其今年开春的时候,可那时候我们也不怕了,因为我们也没得吃,都是上山挖野菜、刮树皮充饥; 可他们放了话,说算是我们欠了他们的,等入秋的时候他们会一并都收回来! 只是后来玉米都收完了,他们也没来,听说是朝廷严抓各地剿匪的事情,我们以为太平了,这才敢把玉米放在外面晒; 没成想你们……贵人们来了,估计二斌子以为你们是马贼,这才搞出误会……贵人爷爷们呐,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是被吓怕了呀!” 老头说着就跪下求情:“馒头还小,他爹都瘫了,他也是急着保护他二叔才……才冒犯贵人的,我们这些人不能没有二斌子啊!” 老头也不知道哪位是国公爷,他看出楚清是一群人保护的对象,可听着声儿又是个女人,就不确定起来。 干脆“贵人爷爷们”的叫着,转圈给楚清等人磕起头来。 “咳……咳咳……,二斌子怎么了?馒头怎么了?啊?”炕上躺着的大斌子剧烈咳嗽起来:“贵人,都是我的错,咳咳,要打要杀冲我来,放过我二弟,放过我儿子吧!咳咳咳咳……” 那个叫大斌子的瘫痪男人急得想爬起来,可凡是卧床已久之人,都会产生肺疾,大斌子越想说话就越咳得厉害,再加上瘫痪,越想动就越动弹不得。 “馒头无事,只是吓晕了,二斌子也无事,”楚清说道,然后忍住半句“他只是吓尿了”没说。 卓耀:“这位就是你们口中的‘棉花大人’,如今是永安公,这位是永安公世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活之不易 楚清为安大斌子的心而接了话,卓耀便也向这些人介绍了楚清和小宝的身份。 同时补充了句:“算你们幸运,碰到的是永安公,否则只凭你们胆敢公然行刺,便可被斩杀当场!” 卓耀这话,立时把屋内几人吓得磕头如捣蒜,再不敢求情。 没听见人家说嘛,刺杀、斩杀当场! 天哪,谁能有几条命够被斩杀的! 不过刚才那人说“幸运”,那就是不会丢命的意思? 几人屏息敛气,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把大人物烦着了、惹恼了,反悔了要杀人怎么办! 原本屋里人说话,门外还有人偷听,然后悄声传给其他人,这下也不敢听了,把外面的人急得不行。 尤其那名妇人,忍不住一个劲儿询问:“里面说啥了?你快说啊!到底能不能放过我家馒头?” 屋外的声音楚清听到了,其余人也听到了,炕上瘫痪的大斌子急了,生怕再惹出是非,强忍咳嗽说道: “公爷,小民知道小民的儿子犯了死罪,虽说公爷仁慈、不会杀他,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小民不敢求您饶恕,但有什么惩罚,小民愿意承担; 只求您放过过小民的儿子和二弟,因为馒头要是有个好歹,他娘活不下去,二弟若是有个好歹,我们这里的人都活不下去!” 小宝:“此话怎讲?你二弟是什么人那么重要?” 大斌子眼里闪过希冀,贵人能提问,就说明还有希望,这么一想就激动起来,又是一顿咳嗽,倒是咳得又说不出话。 “你说!”小宝指向刚才敢接话的老头。 老头赶紧回话:“回世子爷的话,小民这些人中,就二斌子最聪明,官话说得也好; 二斌子打听到北边有些地方会间作套种,能让地里出息多些,就回来教我们也这么干; 这样,我们给主家种地时,经常会在地里套种些别的东西,比如说玉米地里种大蒜、花生、豆角什么; 然后二斌子再出去找买家,帮我们把多余的收成卖了换钱,别看我们主家的租子收得越来越高,可我们也没饿着,有时候每家还能分些银钱; 我们这些人,除了二斌子谁也干不了这件事,不瞒公爷说,二斌子认识楚家的管事,都能把我们种的东西卖到京都呢! 楚家,贵人们听说过没有?” 楚清和楚家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表示他们并不认识这些人。 老头一看急了,楚家管事说他们楚家可有名了,怎么这些贵人竟不知道? 不知道还成?那不是说明他在撒谎吗?当着贵人面撒谎,不是要掉脑袋? 老头惶急的解释:“贵人们,楚家,你们没听过吗?庄管事,对,二斌子说常年买我们玉米的是庄管事!” 楚清听了还是发懵。 楚清以为,自称楚家管事的,大概就最早的“昌平盛世,国泰民安”八个长工吧? 只有他们和楚元是被赐了姓楚,当时也是楚清为尽量适应这个世界、安这些人的心才采取的举动。 他们与楚清之间的契约早就被楚清解除了,但对外时,这些人依然把自己当楚家的下人看待,最高也就自称“管事”。 “楚家管事有姓庄的?”楚清问。 还没等卓耀回话,那老头急得汗一下子就冒了满头,急急辩解道:“小民没有撒谎,真的姓庄,叫……叫……贵人们,要不把二斌子叫进来你们问问?” 卓耀这才有机会说话:“老大,兄弟们对外都自称是楚家管事。” 楚清愣了。 这些人,这些好兄弟,是真不要命啊! 好几年前楚清就曾传令下去,让他们各自发展一摊,好好过日子,别说与自己有关系,就是怕有一天万一有個三长两短,会牵连到弟兄们。 连楚清被诬谋反之时,还觉得有信心不波及他们呢,可谁知楚家这些老兵,从来就没有听过话! 他们就认准一条:生死与共! “哎呀妈呀!”老头一拍大腿:“棉花大人也姓楚!那、那那那……永安公……贵人……您就是那位女国公?!” 楚清、小宝、卓耀三人同时捂脸——合着刚才白介绍了,人家都没对上号! 守在外屋听门缝的人,一个传一个,把听到的惊奇事儿相互传播,同时也把二斌子叫了过来。 他们以为声音控制得很小,但在静谧的状态下,楚清清晰地听到外屋嘁喀嚓嘁喀嚓的说话声,像极了一群小老鼠啃白菜。 然后二斌子就出现在门口,却不敢开口申请进屋回话。 “他说的应该是庄韵,”卓耀说道:“庄韵经常各地跑,还什么钱都赚,那小子见啥倒腾啥,铺子开了不下三十家了。” “是,庄爷大名是叫庄韵。”二斌子在门口怯怯地证实:“不过庄爷很少亲自出面,都是他派人直接来收货。” 说起庄韵,楚清想起来了,那小子是个人才。 大块头、大嗓门,看似个憨憨,却有双“抓金手”,很会利用资源,把楚家好多处铺子的销路相互串联,让人觉得他运气极好,手往哪儿伸哪儿就能被抓出银子、随意开个买卖都能赚钱。 二斌子在门口,裤子还是湿的。 不敢抬头看贵人们,又惦记大哥,二斌子就低着头抬着眼皮往屋里扫视,挤出一脑门子抬头纹。 “你进来吧,”楚清发话:“还是那句话,本公要在这里打尖,可行?” “行,行!小的这就去张罗!”二斌子急急回答着,眼睛叽里咕噜朝他哥那边转,到底还是没忍住,求道:“能让我哥吃点药吗?” 楚清点头。 二斌子就跑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桔梗,递给大斌子:“哥,你嚼点儿。” “这就是药吗?”楚清问道。 二斌子搓了搓手,点头,却没出声。 这可不就是药嘛,他能带着村人吃饱饭,可也赚不来更多的钱给大哥治病。 抓药多贵啊! 能抓得起药吃的,那都是有钱人。 “你下去吧,弄些热乎饭,快些,够我们这些人吃饱就行。”楚清说道。 “哎!小的马上就去!”二斌子转身就往外跑,跑出门口突然喊了一句:“大哥,馒头没事,醒了,就是舌头咬破了些,你放心!” 湿漉漉的裤裆随着他跑动甩来甩去,空气中似有怪味。 二斌子刚才话说得速度极快、喊得又突然,把大斌子吓一跳,嚼在嘴里的桔梗都差点就走岔道进气管,给呛得直咳嗽。 楚清:“……” 这是以为只要喊得够快、跑得够快,就没人能拦住他是不? “贵人息怒,”大斌子喘过气赶紧求情:“小人的弟弟胆子小,从小就是这样。” 胆子小,却还帮着村人们找出路,唉,谁都活得不容易啊。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敢问破庙在何方? 午饭,应该叫下午饭了,因为已到未时。 村民们还好,他们本就是每日两餐,但吃惯三餐的楚家人都已饿得饥肠辘辘。 这个小小佃户村的唯二两头猪,都已变成盘中餐。 百多号人,都在玉米地里吃露天大餐,玉米秸秆都用了不少当烧柴。 可是村民们面上虽然拘谨,但相互传递的眼神却充满惊喜。 这些贵人不但没有治他们的罪,还给了二百两银子算作这顿饭的酬劳。 二百两银子哪! 除了两头猪,也就搭上些地里青菜而已,就这些东西就给了二百两! 虽说两头猪都杀了,可肉也就不到一头多点儿的猪肉,村民们吃的是猪下水,那是下水炖菜,剩下的大半头猪肉,回头还能给各家分分呢。 关键是,这顿饭用的米、面和蛋,也是人家出的,虽说不可能人人都能跟着吃上大米白面,但小孩子们却都有份。 尤其是鸡蛋,都做在菜里和汤里了,每个人都能吃上几口。 他们也就是动动手帮忙把食物弄熟而已。 馒头手里拿着个大白馒头,来到楚清跟前跪下请罪:“贵人,小的有罪!” 病号待遇,除了小孩子们分到白面馒头,也给了馒头两个白面馒头。 现在馒头已经知道自己冲动鲁莽了,不过罪也遭大了,别看手里攥着馒头,可他头晕,还恶心,有些吃不下啊! 楚清示意卓耀给他五两银子,然后对馒头说道:“起来吧,我家孩子小,不懂事,伤到你了,回头找大夫看看……” 小宝:!!!娘亲,你是说正经的? 对方是个半大孩子,虽有些莽撞,却很知道保护家人,楚清对他没有恶感,温和问道:“你大名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馒头個子不算高,也就正常十四五岁少年的样子,比小宝矮了大半头,可颧骨有些高,中庭略长,显得很成熟。 穿得单薄,衣服很旧,领口也松松垮垮,露出一部分胸肌,一看就是常干农活,结实得很。 “回贵人的话,小的大名就叫馒头,迟馒头,今年十四了。”馒头小心回话,神情语气比之前暴起伤人时驯服得多。 “呃……”楚清摸摸鼻子,十四,比小宝还小一岁。 自己是怎么把那句“我家孩子小、不懂事”说出口的? 别看都是十四五岁,楚清看自家小宝,就觉得是个孩子,看那个“馒头”,就认为是大人。 这可能是所有当娘的心态,自家的,永远是孩子。 “吃馒头?”甘来重复。 小宝也觉得他这名字有趣,嘴角上翘,并未出声。 哪知迟馒头一直留意着小宝,他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高个子少年有好奇,也有敌意,但更多的是不服。 好奇的是,明明看小宝面相比自己小不少的样子,可怎么长那么高?他是怎么把自己长得跟玉米杆子似的? 敌意自然来自于脑袋被踹的那一脚,真够狠的,当时感觉像是被石头击中一般。 至于不服,是因为他觉得,小宝那是偷袭,乘人不备,手段卑鄙,要是双方都有准备,不定谁赢谁输呢。 就是这份心思,令他一看到小宝的唇角上扬,就觉得非常气愤,感觉小宝在嘲笑他的名字,因此脑子一热,一句“你瞅啥?!”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想起他娘刚才说,那女的是国公爷,踢他的是世子爷。 虽然说“女的国公爷”听起来很奇怪,但人家是贵人,惹不起。 可话已然说出去了,再收回来,以他少年人的倔强,也是断不可能的,因此就憋红了脸。 小宝笑了:“好,不瞅你!” 说完便把目光移至菜盘子里,真就不理他了。 就这脾气,当年秋生都比他成熟,小宝就觉得,跟同龄人真的玩不到一起去。 楚清让馒头回去吃饭,并没有再与这些佃户问话。 先让他们好好吃饭,其余的饭后再说,免得大家都吃不好。 关键是,楚清她自己也饿了。 不过,国公爷和世子爷当众吃饭,露天吃饭,还真是一景儿,村民们嘴里忙乎,眼睛更忙乎——谁见过这么大人物呀,别说吃饭,就是面都见不着不是? 更何况还是位国公、还是个女的!活生生的! 楚清给小宝夹一筷子菜,村民们就眼神迅速交流一次:“看,公爷给世子夹菜了!” 楚清吃一口肉,村民们眼神又交流一圈:“瞧,公爷吃的是咱村养的猪!” 楚清擦一下嘴,村民们眼珠子又咕噜噜转半天:“天哪,公爷用的帕子,居然有格子条纹!” 公爷还喝酒了! 那酒味真香,这么远都闻到了! 公爷还给她护卫掰肘子肉! 公爷…… 哼哼,反正,楚清一行人是趁热快吃,村民们可就不好说了,露天,谁吃了冷食谁知道。 饭后,楚清又把那个胆子大些的老头叫去问话:“这里一直是玉米地吗?我记得以前好像有座破庙?” 老头回道:“确实有,我们这排房子用的就是那破庙的地,连砖头都没浪费。” 楚清:“噢?” 如今永安公也学会节省声带了。 老头说道:“东伦灭了之后,驻军东迁,不再镇守苦水镇,那苦水镇一下子就没了来钱的道; 而且像我们这样逃难的百姓也大量涌了进来,我们算是来的早的,给迁到这边离河不远的地方; 来得晚的就不行了,想吃水,要走很远的路去挑,不然就自己掏钱打井,大宣人给我们打井,比给他们自己打井,多收五两银子; 当年打一口井是十两银子,收我们就得十五两……” 说起当年,老头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辛酸。 大宣人对东伦人确实不太友好,如果产生矛盾,不管是邻居还是衙门,都向着本地人,哪怕理亏,可气却壮得很,受委屈受冤枉的永远是他们东伦人。 “破庙!”小宝提醒道,娘亲要听的可不是打井。 再说,收费不同有什么可说的?本地人排挤外乡人、本国人排挤外国人,这种现象在哪儿都有,抱怨什么? 别说人,就连动物也排外,那是“领地意识”,是人或动物对自身生存保护而产生的本能反应,也是对资源的占有欲表现。 当年去沃斯采玉,大宣人吃的亏少了? 再说了,战败国的百姓,那就是二等公民,想得到公正待遇?你们东伦自己就没公正过,不然你们岂会开战之前就逃难? 别说你们,小宝想,就算在我们那个世界,想得到国际上的公正待遇都不大可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破庙就在脚下 人老了,说话容易偏离主题,因为经历的事太多,说着说着就联系到别的地方去了。 老头一看贵人不耐烦听,便赶紧回到正题:“战后苦水镇不再需要镇守,大半驻兵撤出后,镇上就冷清了; 没了驻军在这里花钱,是窑子也倒闭、饭馆也干不下去,老百姓也没了打零工的去处,怨声载道; 再加上逃难过来大量东伦人,后来便把苦水镇的地盘和相邻的县合并到一处,就是现在的合满县; 合并后,我们这些东伦来的人,就成了大宣人的佃户; 我们这十户人是一起的,还有老有小,一开始找不到主家收留,谁也不愿意养活半数算不上劳力的人不是? 我们只能分散开给别人打短工; 短工也没什么人雇我们,人家要雇也是雇本地人; 二斌子脑子灵,会算账,好歹能找到帮忙核账的清闲活计,我们就不行了,只靠吃老底,那是有上顿没下顿; 后来二斌子给找到能收留我们这些人的主家,这才安定下来; 主家把我们领到这块地方,是他刚买下来的,让我们开荒; 那我们也得有地方住才行啊,就相中这处破庙了; 这破庙已经破得不像样子,外面下大雪,里面下小雪,举架还高,就算我们把破窗破门都给堵上,生了火也热乎不起来; 好歹对付着过了冬,开春我们就给扒了盖房子,破庙再破,也是砖头盖的,地基打得也好; 为了让砖头够用,我们就把房子都连在一起盖,所有承重的地方都用拆下来的砖头,其余地方再用泥坯,这不,十多年了,还挺结实; 对了,现在这间房,原先就是破庙; 这间地基最好,给大斌子二斌子他们兄弟住,要不是二斌子,咱们也安顿不下来不是?我们各家安排在两边。” 楚清上上下下打量这间房,真是找不出一点儿与当年相近的模样,和任何一家穷苦人的房子差不多。 唯独家家都盘了炕,不是睡木头板子,说明日子过得有起色——烧得起柴、盘得起炕,这在大宣佃户中也算是富裕的。 送信的金雕还没有回来,楚清决定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眼下刚吃完饭不久,楚清便提议出去遛遛食。 小宝欣然同意,还说:“娘亲,你的烛台也带上吧?咱们摸鱼去!” “你还记得?”楚清惊喜,当初她带小宝从破庙出来后,走了一段路遇到条小溪,她用庙里捡来的烛台扎到两条鱼呢! 小宝点头:“记得,能记住事,只是记不得路。” 完了还说了句:“那天要不是先拉了屎,肚子也不会饿得那么快!” 楚清:“……” 小宝到底是长大了,走路快,楚清记得当年可是走了好长时间才看到的小溪,眼下只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这还不算路上顺手捡柴禾的时间。 祥子他们骑着马懒散跟在后面直嘀咕:“你们说,咱们骑马,让老大和小宝腿儿着,算不算是大逆不道?” 卓耀倒是没骑马,他牵着自己和楚清还有小宝的马,跟在后面走着,听见祥子的话说道: “我听那意思,老大当年是从这里去的五棵树村,那时候老大还不知道小宝是她亲儿子,小宝也才不到三岁; 她一个妇人,两手空空,还拖着个小娃,也不知道心里害不害怕? 换做是我,怕是不会带着小娃上路的!” 祥子他们就开不出玩笑了,跟着感慨:“是啊,自己的嘴都糊弄不饱,怎么带孩子!” 楚清和小宝是跑出来找回忆的,结果先把护卫们的回忆给勾起来了—— “你们还好,洪将军把你们托付给老大了,我从军营退下来第二天,营里给结的饷银就被偷了,饿了好几天肚子!” “我也是!本来以为兜里揣着银子,怎么也能挺上好一阵,能对付到找着活干,没成想当天就没了!” “你们说咱们那时候多傻,被偷了都不知道,还觉得可算不用卖命了、满大街瞧热闹都瞧不够!” “你们心真大,还有心思看热闹,我那时候就剩下犯愁了,营里就给多结一个月的军饷,还是看在我发着烧的情况下才给的; 一共就二两银子,别的啥都没给,还说是体贴我生病,其实就是怕我赖着不走,他们得倒搭伙食和看大夫钱! 我当时死死把着腰里的银子,生怕被偷了去,更怕被拉去充徭役,挨家铺子找活干,问一家就被撵一次,敢赖着多问第二句,人家就大棒子轰我!” 更有人说道:“我那时候更惨,被贼盯上了,我当时心说,老子从战场上能有命活下来,靠的就是不怕死、敢杀人,还能怕你个蟊贼? 那时候是真傻啊,故意往没人的地方走,想好好教训一下那贼偷儿,谁能想到那贼是有同伙的! 就我那点儿能耐,给把刀使使,兴许还能杀出条路,可两手空空,对方六個人,功夫还好,没几下就把我干地上起不来了! 最后是银子也让人抢了,衣裳、鞋子也让人扒了,就剩个裤子,因为打架刮破了他们没要,不然我就得光着!” 祥子就一拍脑门:“对!想起来了!你是我招的,别人问一个月能给多少钱,你问的是能不能先赊件衣服穿!” 众人们一阵哈哈大笑,笑声里透着辛酸。 征兵时他们被称作“好儿郎”,退伍时便是“粮子”、“吃粮”,尤其是他们这种被抓丁充军的流民,那更是被称作“贼配军”。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大宣的军人可不像楚清最初以为的那样受人尊敬。 “或取营伍子弟,听从本军,或募饥民以补本城,或以有罪配隶给役”,这就是大宣征兵的首选方法,其次才是在按户籍征男丁。 这么做的原因是这些人中没犯罪的“不收为兵,则恐为盗”,而犯罪的则是“以刑为兵,一举两得”。 卓耀说:“你说咱们都这么难,老大是怎么挺过来的?” 走在前面的楚清听着他们议论,回头笑说:“猫有猫途、狗有狗道,你们找店铺打工,我上村里求落脚呗! 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总是能让人降低警惕,心生同情。” 说到这儿,楚清像要气死这帮大汉一样,又来句:“关键是我运气好,遇到谢先生和吴村长!” 这话并没让护卫们气着,他们反倒是憨憨地笑:“是我们运气好,遇到老大!”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今非昔比 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昨日的溪已非今天的水。 楚清举着三连枝烛台,也只能举着,因为找不到大鱼。 这片地方周边皆有农田,想来有鱼也存不下。 能发现的小鱼也精得很,人稍有动作,它们就机警地躲开,再不像过去那样傻乎乎的不知凶险了。 与当年相比,奔腾的溪流似乎安静不少,而且感觉宽度用变窄了些,初时楚清以为是记忆有误,直到往远处看到山后就明白不是记忆出错了。 溪自山中来,可覆满整片山的连绵的深绿却已不如以往,半山之下皆为黄色,早无树木。 可见这里被开发后,农人们时常上山砍伐,树木消耗甚大。 取暖靠树、盖房靠树,更有烧炭的、制墨的,都需要大量木材, 山上无树,自然存不住水,地下水位下降,不足以维持住溪流,以至于现在这条溪水看上去比当年“安静”。 楚清叹了口气。 俗话说,山上没有树,庄稼保不住,长此以往,不知这片庄稼地还能坚持多少年。 若逢暴雨,则易发泥石流;若逢干旱,则溪流干涸,总之,庄稼要不被泥沙埋没、要么变成荒地。 既然找不到大鱼,那就当看景儿吧,楚清带着大家顺溪流往上游走去。 走着走着,哎,好东西出现了! 上游的水流还算湍急,也非常清澈,在石头阻拦处,发现三五成群的蝲蛄在石缝间穿梭。 “晚上请你们吃蝲蛄豆腐!”楚清喊道。 蝲蛄很好抓,几十号人不一会儿就所获甚丰。 有时候楚清就想,其实以后有机会碰到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楚清一定会告诉他如何饿不死。 因为这世界的人有好多东西不知道吃,比如蝲蛄,比如海肠,反正看起来“奇怪”、或是“令人生厌”的东西他们都不吃。 好比说河蟹,南方还好,因为据说大禹治水时便尝过“八足夹人虫”,故而人们会去捉来吃。 可在大宣北方就有好些地方不吃,甚至有把螃蟹捉回来用绳吊在大门口,用来“避邪”。 也就是楚家的青瓦台,所用食材丰富,让人们开了眼——噢,原来这些东西虽然相貌丑陋,可不仅能吃,还很好吃。 再说蝲蛄,楚清就没见谁吃过,现在正好遇到这么多,干脆给大家尝尝鲜、开开眼。 护卫们一点异议都没有,这些年追随老大,什么没吃过?老大尽带着他们吃好吃的了! 要说人们也怪,山上的动物,连老虎都有人敢吃,虎鞭熊掌蛇胆鹿血,可谓是胆子够大,可竟然河里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没人吃! “老大,再往前走走,这玩意全是壳,怕不够吃吧?”祥子问道。 噢,这下楚清明白了,原来没人吃是因为看不到肉? “行,多抓点吧。”楚清没有解释。 食物总是越多越好,何况要在那个小小的佃户村开伙,总得给他们也带些。 烛台最后还是用上了的,楚清把三条“柳根”给扎在上面了。 回来后,楚清把鱼交给村民们处理,自己带人亲自收拾蝲蛄,剩下的护卫们纷纷清理出场地准备搭帐篷扎营。 这排房子刚够佃户们自己住,楚家人不打搅他们,露营便好。 掐头去尾剔虾线,摘出蝲蛄黄收集起来;再把清理好的带壳蝲蛄捣碎,连同原汁一起过筛,过筛后的汁液与蝲蛄黄混在一起。 往清水汤锅里撒上一把菜叶和葱花,再将捣出的蝲蛄汁均匀倒进去,等开锅时,蝲蛄汁就变成一朵朵豆花状的“蝲蛄豆腐”。 粉嘟嘟的蝲蛄肉,黄灿灿的蝲蛄黄,翠绿绿的小青菜,色泽鲜艳、香飘四溢,诱惑人真正做到“垂涎三尺”。 开饭时,酱焖柳根鱼、蝲蛄豆腐成了楚家人争抢的目标,这帮臭小子用筷子“斗法”,相互捉伸向这两道菜的筷子。 楚清抽冷子就伸大汤勺,舀出一勺蝲蛄豆腐给小宝吃、再舀一勺给甘来,与他们斗智斗勇。 佃户们有幸也尝到鲜,纷纷表示以后也要去抓这些东西。 楚清便吃不下了,深深忧虑:“水变浅、变缓了,大鱼都见不到几条,是不是以后连柳根和蝲蛄也没有了?” 小宝美滋滋往嘴里送蝲蛄豆腐,才不想管那么多,只顾催着楚清快吃:“娘亲,再不吃就凉了!” 确实要快吃,一是天色很暗很暗,二是起风了,吃得慢的话,冷了不说,也看不清了呀。 可楚清依旧惋惜:“这里没有五棵树村有远见,这才多少年,山上的树就少了大半,只知砍伐不知种植,靠山吃山是没错,可这样下去把山吃荒,人也就得跟着饿死了。” 小宝紧着扒拉几口饭,就让人把二斌子叫来,楚清说:“你想做什么?好歹让人吃饭哪?” 小宝:“我娘亲都担心得吃不下饭了,我还管别人吃不吃?” 楚清:“……” 二斌子过来,陪着笑请示小宝:“世子爷有何吩咐?” 小宝:“东北边那条溪流和山地有主吗?” 二斌子:“没有,谁买那个啊,又没法种地。” 小宝:“行了,你回去吃饭去吧。” 打发走二斌子,小宝又叫来祥子:“祥子哥,你去趟合满县衙门,就说本世子要把那片山和山下的溪流买下来; 不让买就承包,年头越长越好,这是银票,让他明早把契书给送来!” 楚清目瞪口呆:“小宝,你想干啥?” 小宝:“山水都是咱家的,看他们往哪儿砍树、摸鱼?还想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得按咱家规矩来,娘亲不就不用发愁了?” 楚清:“……” 要论会花钱,还得是我儿子啊,楚清想。 “这主意好,”卓耀赞道:“这样连山贼都得消失!” 小宝:“咱家北边的弟兄们也不少,算是给他们添个营生; 到时候柞树、红松什么的往这边移植一些,再搞些杏树、苹果树、枣树什么的,即赚钱还保水土。” 楚清:“……” 就这么会儿,孩子就有这么多想法了? 小宝:“对了,哥哥们的墓地那片山也要买下来,问问那地方现在归哪儿管,朝廷把吉州分成两半,怕是有些地界划得不清不楚,回头被谁给买了去,打扰哥哥们长眠。” 卓耀:“你放心,没谁像你似的,大手一挥就买山买河流的,先不说能不能买,就算能买或租,三年之内也没有产出,谁敢那么干?” 小宝:“三年无产出就无产出,好饭不怕晚,后胖压塌炕; 三年之后,恐怕朝廷巴不得把这种地方都分包出去呢,那时候再想搞地皮可就不容易了。” 永安公踏实地吃饭喝汤,不操心了。 晚饭后,各自回帐篷。 离霜降也没几天了,晚上还是很冷的,但楚家人风餐露宿惯了,没什么不适应。 只是小宝坚决不让楚清睡帐篷:“让大斌子一家去他们各家挤挤,今晚娘亲和甘来就睡大斌子家!” 小宝心说,作为世子,由他来体现不扰民就行了,娘亲的待遇怎么也要好些,女子可受不得冷!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恍惚间(一) 甘来把大斌子家的炕席翻来覆去擦了好几遍,又是湿抹布又是半干抹布的,不但炕席露出原色,毛巾做的抹布也被她又洗又拧成了纱布。 “行啦,炕席都被你擦掉一层皮。”楚清逗她:“再擦就漏了。” 甘来只笑笑,从马车里把楚清专用的被褥拿出来给铺好,又去把热水提回来,让楚清洗漱,反正就不让楚清亲自动手。 “傻姑娘,”楚清又逗她:“小海星都会自己铺床叠被,你当我生活不能自理吗? 自打当上娘,甘来是真的不一样了,很会照顾人,只是平时有楚元在身边,不用她操心而已。 甘来铺好被褥的时候,楚清正好也给甘来缝好一个口罩。 针线活是甘来的弱项,可她今天说一定要戴个口罩,不然骑在马上总吃土。 针线活做完,楚清便让甘来把煤油灯给小宝送去。 出门在外,没带几盏煤油灯,但是煤油灯亮堂,还有玻璃罩,且不容易倒翻,放在小宝帐篷里,他要想睡前看会书,不担心把帐篷烧着。 楚清她们睡在房子里,空间大,可以用三连枝烛台。 甘来给调的水温泡脚正合适,楚清浑身的倦意都被这热乎乎的水温激发出来,身体放松的同时,困意也袭上心头。 楚清坐在桌边,双脚泡在热水里,一只手支着脑袋就打起瞌睡来。 甘来回来时见楚清睡着了,便也不叫她,只伸手试了试水温,还很热,就退了出去。 门外,小宝问道:“娘亲睡了?” 甘来:“派出去的金雕还没回来,你娘不等接到回信是不会安心上床睡觉的,就让她泡着脚小眯一会儿吧。” 小宝看看手里的烤玉米,遗憾道:“这是佃户们地窖里贮藏的玉米,还嫩着,娘亲咋就睡着了呢?” 甘来一把抢过去就往嘴里递,说道:“没事儿,我替她吃!” 屋子里,“哔啵”一声,三连枝烛台上的三支蜡烛同时爆了灯花。 闭目瞌睡中的楚清只觉眼皮前亮了一下。 “哟,这都能睡着?”一个老头的声音传来。 楚清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介螭?” “嗯,正是老夫。”介螭边应声边打量这间屋子:“哟,咋变成这样儿了?” 楚清疑惑:“你来过这儿?” 不大个屋子,介螭可劲儿转悠,楚清这才发现,介螭下半身居然能在穿过土炕,整个人在屋内穿梭如同在空气中一样不受限制。 “这儿以前是我的庙!”介螭骄傲地说:“老百姓给我建的庙!” 楚清:“给你建的庙?凭啥?就你这德行?” 介螭不乐意了:“凭啥?凭老夫抗过洪、抢过险、救过命、造过船,百姓爱戴我、敬仰我,我德行怎地?我德行好着呢!” 楚清不屑:“切!除了闯祸,我就没见你有什么德行!要不是你闯祸,会把我和我儿子拉过来?” “你你你!”介螭气急败坏,在屋子转来转去。 从楚清的角度看来,他一会儿移到桌子里,好像桌面上长出個老头儿;一会儿又蹿进墙,好像墙里夹了个老头儿,既好笑又诡异。 楚清拿起擦脚巾向他抽去:“停下,别晃悠了!” 这一抽才发现,介螭果真是虚的,擦脚巾直接穿透他,怎么甩出去的还能怎么撤回来,就好像抽了下空气! “你怎么搞得?”楚清叫道:“怎么是个虚的?” “伱才虚!”介螭老头儿叫道:“能说男人虚吗?你在这儿过了十多年,真是一点儿没有长进!” 楚清又用擦脚巾抽他一下,还是像抽空气:“还说你不虚!” “这叫分身!”介螭纠正道:“我的庙本来是我副本的位置,只是我的塑像哪?没了塑像我只能这么虚着!” 怪不得他到处乱晃,原来是找塑像? 楚清一下子就想起当年与小宝初进破庙时看到的景象:破庙不大、有门无窗;墙漆脱落如同毛坯房;地上一个缺头少脸的斑驳泥人,看起来很是凄凉。 当初还以为是哪尊大佛,现在方知竟是介螭这老妖精的塑像。 如此一想,楚清噗嗤就乐了:“噗哈哈哈哈哈哈……还说百姓敬仰?哎哟,真是敬仰的没头没脑啊!” 想想塑像少了大半个脑袋,不就是没头没脑嘛! 笑够了,楚清指指这屋子:“呶,这就是你的庙,除了砖头留下了,你那塑像连块泥坷垃都找不着了!” 介螭叹气:“这才几年啊,物是人非!” 楚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凝眉想了半天,猛然叫道:“老妖怪,快说,我们何时能回去?这个世界到底平复了没有?!” 介螭就像有意刁难楚清一样,也学着楚清皱眉,楚清有些忍无可忍,又要拿擦脚巾抽他,可想到他如今只是虚像,又觉无可奈何。 看楚清脸上表情变化不定,介螭故意气她:“哟哟哟,急什么急?你都在此度过十二年多了,还等不起这一时半刻?” 楚清登时火大,恶狠狠威胁:“小心逼急了我直接造反、把大宣灭了,管你什么数据变动不变动,都留在这儿别出去了!” 看楚清发火,介螭不敢嘚瑟了,好言好气哄着:“别呀,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的嘛……” 楚清:“说!” 介螭:“好好,别急,我这就告诉你,大宣皇帝派李进去与你谈判,想拿到你们家的独家代理权,并送来之前谈好的楚家书坊的加盟契书; 不过,你那义子告诉他来晚了,已经与沃斯国签完契书了; 李进其实也知道,便以你是大宣国公、理应多为大宣朝廷着想为由,提出想像书坊那样,加盟你所有生意; 你的义子说操不起那些闲心,最多给他们个经销权,并要受你们家的价格制约,李进不同意…… 哎呀,反正就是最后李进没招了,非要等你回去才能签契书,你义子说有效印鉴都在他那儿、他就能做主,李进也不愿意,非要面见过你才行; 嗯……就是说,大宣皇帝同意与你合作的意思; 如今,大宣与沃斯都与你合作,你已经与他们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大概能太平很久了,至于这俩皇帝会不会联手灭了你……” “不会的,”楚清很肯定地说道:“你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灭了我等于你也回不去,所以,剩下的事你看着办,反正我的部分已经做到头了!” 介螭讪讪:“那是自然……老夫可是沃斯国的沙玛大巫,沃斯王已在我的教导下,保证百年内致力于发展国力,不发动战争; 总之,他俩打不起来。” 楚清:“沙玛大巫是个什么玩意儿?” 介螭:“你要懂得尊重别人,尤其是我!沙玛大巫,可是沃斯国的大祭司!” 楚清:“切!骗人的老怪!”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恍惚间(二) 一句“骗人的老怪”把介螭气得不轻,很想与楚清掰扯掰扯,谁知楚清的下一句是:“也就忽悠忽悠异族吧。” 介螭就不说话了。 作为受汉人文化熏陶而出的精怪,真心忽悠不住汉人中的领袖。 用介螭老娘的话说就是:“两千多年哪,你就算只花二十年学习,也不至于被人两句话就拆穿!” 介螭忽悠沃斯王,可不就是用汉人的学问进行改造、然后说一堆似是而非的话吗? “那……别管怎么说,能忽悠住就是本事!”介螭面有讪色,却依旧大言不惭。 门外隐约传来小宝的声音:“娘亲醒了没?” 然后是甘来回答:“估计没有吧,这才多一小会儿?要是醒了会喊我,我去看看。” 楚清正欲喊一声“我醒了,让小宝进来吧”,却被介螭拦住:“行了,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我得走了!” 楚清就觉得奇怪:“你不是认识我儿子么,怎么不见见?” 介螭说道:“见什么见?他根本见不到我,我在你梦里呢!” 楚清抓起擦脚巾就要抽他:“老子都能抽你,竟还敢说老子是做梦!” 介螭却说道:“你忘了上次你进副本的事了?” 楚清:“那这里也是你的副本?” “算是吧,是个临时的,”介螭说道:“反正你要想早点穿回去,那就赶紧找李进把契书签了!没啥事儿我走了!” 楚清急了,起身就拦,一只脚踏出脚盆到地面上,却没有感受到地面的冰冷:“你先别走,我问你,我那边签完契书怎么找伱,我们娘俩该怎么穿回去?” 楚清的手穿过介螭的胳膊,根本抓不住他,倒是动作猛了些,带起的风让灯花又爆了一下,屋子里陡然就亮了一瞬。 介螭自顾走了两步,半边身体已进了墙壁,只留一句话:“不用找我,我找你就行,至于回去的方法嘛,到时候方法自会出现!” 说完人就消失在墙壁里。 “哎!”楚清叫了声,什么就“方法自会出现”,什么意思倒是说清楚啊?! “姐,醒了?”甘来进屋,正巧见楚清睁开眼睛。 楚清看了看屋子,不见介螭,只有甘来过来,烛火被她带动得摇晃,屋子里就忽明忽暗的。 甘来把手伸进楚清的脚盆试了试水温:“还好,水还挺热乎。” 楚清这才发现,双脚还在热水里泡着,并没有哪只脚踏到地面上去,就有些茫然:难道刚才真的只是做梦? 连小宝要进来找自己也是梦吗? 甘来让楚清擦脚,自己拿个剪刀去剪烛芯,说道:“这玩意儿真不如煤油灯,三根蜡烛才抵上一盏煤油灯的光亮。” 看楚清眼神迷茫,甘来笑说:“让你打瞌睡,我和小宝可是吃到烤玉米,你错过了哟!” 楚清还回不过神,甘来催她快些擦脚:“快擦,穿好鞋袜,小宝要进来找你呢。” 竟是真的。 小宝拿着两个半松的纸卷进来,显然是金雕带回消息了。 “两封信,一封是说马贼的事情,一封是永安府的事,”小宝问道:“娘亲,先听哪个?” 楚清自然要先听永安府的,她得验证是不是刚才介螭说的那些内容。 小宝就给读了一遍,果真——“义母,李进不肯与我签定契书,执意等你回来,你不要着急,他愿意等就等着,就当熬鹰了。” 一听就是楚星海的口气,这小屁孩儿! 然后信末还有一句话:“大哥,义母有事你吩咐我娘亲,娘亲办事比爹稳妥,爹实在有些跳脱。” 小宝刚把这句念出来,就被进屋的楚元听到,一下子就怒了:“反了他了,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了是吧!” 不过,楚元也没敢发第二句牢骚,因为甘来不善的眼神儿甩过去,对楚元就是绝对的压制。 小宝又把第二封信读了一下。 第二封信说的是马贼的事。 马贼确实有。 大宣灭掉东伦后,很是乱了一阵。 东伦人战前战后都有逃难的,不止是百姓,还有流窜的东伦败兵,楚清当年也曾深受其害。 四十八个好兄弟就是丧命于东伦人之手,只不过那伙东伦人是受了江南几家商人的雇佣。 后来平静了几年,可这几年又出现马贼了,尤其以去年年底最为猖獗,几乎隔三差五就来。 “那些马贼是这块地皮的主人雇的,”小宝说道:“佃户们从咱兴汤县学来间作套种的办法,让这块地收成增加; 地主除了收租子,还看中他们能有其他进项的银钱,就让他家的打手扮成马贼来抢劫,这样分文不花还能多赚; 去年底更是闹灾,粮价疯涨,地主把手里的粮食大半都卖了高价; 可又怕到春荒时价格更高,他剩下的粮食不够卖,就又打起佃户们的主意; 佃户们手里还有粗粮,若是春荒时粮价能继续上涨,粗粮也能卖出细粮价,所以就又狠劫了一次; 那一次几乎把佃户们的口粮全都给刮走了,地主才收了手; 可地主放过佃户,他的打手们却不放过啊,打手们也想捞些外快,就背着地主时不时来搜刮一通; 就在两個多月前还来了一次,那时佃户们全靠山野菜充饥,打手捞不到油水,就打人泄愤; 终于把佃户们惹到忍不下去,与之对抗起来,打手们也被揍得不轻,估计大斌子就是那时候被重伤的。” 小宝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其实要是佃户们强硬到底、把他们打死几个就好了,可佃户们一看大斌子被打倒在地没了知觉,就吓破了胆; 二斌子又是个胆小的,打架时他只会躲着,不顶事,佃户们就没了主心骨,不敢打下去; 这态度让打手们又嚣张起来,放出话说等收玉米的时候会再来,到时候会变本加厉、新账旧账一起算。” 楚清听到这儿就有些不放心了:“那这么着,咱几个先行回永安府,留下一半人守在这儿帮帮他们。” 外面玉米楼子一大排,万一地主又派打手,除了收租再给打劫一次,佃户们不是都没法过冬了? 小宝说道:“你听我说完啊,这事儿说来也有乐子,地主不会来了,打手也不会来,他们如今在县衙大牢里啃窝头呢!” 楚清:“怎么说?” 小宝:“两月前,秦王不是租咱家的炮嘛,咱家人给送炮时就听说这边有马贼,因为有秦王的人跟着,就好信儿转道过来瞧瞧; 打算放两炮让秦王的人回去宣传,几炮轰下去,就把这伙山贼给抓了,抓完一审,竟然是地主干的,直接就给扔进县衙去了; 现在还关着呢,等刑部审完案卷下最后判决; 反正这地皮目前算是没人管了,我已经让金二带信回去,让咱家人盯着案件进度,争取把这块地也买下来,正好连到河边,以后都是咱家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客窗曾剪灯花弄 “以后都是咱家的!”这话霸气得很,可大伙儿也熟悉得很。 楚清和小宝每次置产,最后都会落实在楚家弟兄们头上,如同狮群的领袖,带领族群狩猎和保卫领地。 “你们信不信,以后咱家人比老大他们那理事处还厉害?”楚元歪起上嘴皮,一副“立马开吹”的表情。 卓耀是很好的捧哏:“怎么说?” 楚元:“理事处也才一府设置一处,咱家怕是要一县设一个铺子,这还是保守预计呢!” 甘来:“那不是哪儿都有楚家人了?” 祥子:“要不说咱老大无处不在、咱楚家无处不在呢!” 三连枝烛台上的蜡烛,仿佛也想跟着起哄,最边上那支又爆出个灯花。 甘来又拿起剪刀去剪烛芯:“我刚剪了没多久就又爆灯花!要我说,真不是我喜新厌旧,你们说这蜡烛,烧得快,还不亮,真不如咱家煤油灯!” 唯物主义的小宝提醒道:“煤油灯也得剪灯芯。” 唯心主义的卓耀:“爆灯花是吉兆,你剪它作甚!” 妻权主义的楚元:“灯花爆,有客到,大晚上的来啥客人?剪喽,赶紧剪,免得影响休息!!” 楚清若有所思。 这灯花爆的好像不怎么亮呀。 刚才介螭出现时,屋子里好像被闪电晃了一下似的特别亮呢……对,三支蜡烛同时爆灯花! 同时! 三支蜡烛,同时爆灯花,这得是多小的几率? 介螭出现时好像就是这样,走时也是这样,难道…… 楚清看向烛台。 这烛台是当年从破庙里捡来的,就在那侧身倒地的破塑像脚后,而那塑像是介螭?! 那庙也是拜祭介螭的庙! 我天!难道介螭说的“临时副本”不是破庙,而是灯花?灯花是入口,也可能是开启传送介螭的“传送阵钥匙” 奶奶滴!楚清想:我最多名头是无处不在,可介螭却是他本人能无处不在! 正在不知是什么地方收拾包裹的夏楚用笤帚疙瘩敲介螭的脑袋:“你装什么神秘! 你不告诉她烛台是定位器,她万一又把烛台随便落在什么地方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如何传送到她那儿?” 介螭抱头鼠窜:“娘哎!不能告诉她哎!就她那小心眼儿,你把这秘密告诉她,你信不信她会不停地爆灯花玩,到时候我不得被她呼来唤去?” 夏楚把介螭脑壳敲得“咚咚”响:“三支蜡烛同时爆灯花哪有那么容易?那不得是咱们控制的? 再说,她有煤油灯,你若不告诉她,回头她把烛台扔了、丢了,等到能走的时候,咱们聚不到她们身边,咱还能回得去不!” 介螭不鼠窜了,但依旧抱头,声音有些犹豫:“不能吧?她这些年不是走哪儿都带着烛台的?” 夏楚又敲了介螭一下:“她都有大半年没带着了!” 介螭讷讷:“那是个意外……” 夏楚还要打:“你赶紧告诉她去!” “娘哎,”介螭喊道:“这事儿若是让她知道,咱们岂不是一点儿神仙范儿都没了?我不去!要去你去!” 夏楚追着介螭打…… 与此同时。 楚清与小宝他们说完了正事儿,便各自去休息。 甘来退到外间守夜。 大斌子一家都给遣到别家去了,甘来得亲自看着炉火,免得睡到半夜炉火熄灭,楚清的炕该冷了。 “甘来,你弄点粗柴把火压上就行,”楚清在里间说:“火压得小些,足够烧一晚上,灭不了,你也过来睡!” 还没到霜降,没有那么冷,不必把火炕烧得太热,再说楚清也希望甘来能休息好些。 可甘来就是不同意:“伱睡你的,免得半夜我起来惊醒你。” “噢!”楚清“噢”得不怀好意:“半夜起来?要不……让楚元进来陪你睡外间?” 说话的功夫,楚清已经把三根缝衣针分别横插进三根蜡烛的烛芯,然后在交接处各点了针尖大的小水珠。 几分钟后…… “哔啵!”几乎是同时,三支蜡烛一起爆了灯花!室内又是一亮! 介螭并未出现在楚清面前,可…… “你看你看!我就说她能办到!”是介螭的声音。 “咦?她怎么办到的?”是夏楚的声音。 就在刹那的光亮中,楚清似乎看到介螭抱头蹲在地上,夏楚手里举着笤帚疙瘩,而他们的脸都朝向楚清。 影像一闪即逝,楚清懵住。 又是“哔啵”一声,三朵灯花又爆了一下,这次介螭出现在烛台旁:“你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楚清和介螭同时看向烛台,介螭只看到三根缝衣针横插进蜡烛芯,并未发现别的:“这样管用?” 楚清:“你先说你为什么能遥控我的灯花?” 介螭眼神俾睨:“那是仙家的秘密!” 楚清:“呸!” “哼!你那是侥幸!现在灯花不爆了吧?”介螭说道,依然试图套出楚清的答案。 “姐,要不我还是把煤油灯给你拿过来吧?”外间甘来在问:“火星子可别把人家房子点了!” 介螭一挥手,灯花瞬间又亮了下,介螭消失了。 甘来进屋,就见楚清趴在桌子上对着蜡烛,歪着头就睡着了。 甘来:“姐,这么快就睡了?上炕睡去!” 楚清登时睁开眼睛:“我竟睡着了?” 真是怪了,难道刚才又是做梦吗? 楚清看着蜡烛,缝衣针还在上面。 仙家的秘密?妖精做法吧!哼! 甘来把缝衣针从蜡烛上拔下来收好,说道:“烛芯不好,你插针它也立不住,还是往下滴蜡。” “唔。”楚清支吾道。 关于缝衣针的作用,估计介螭也是这么认为的。 楚清被甘来赶到炕上睡觉,在睡着前的一刻楚清才想明白:没有塑像,怕是介螭的本体过不来,只能传送个分身进楚清梦中。 “在梦里也好,”楚清嘟哝:“不然好端端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个老头儿,我也说不清楚。” 早饭时金二又飞回来了,这次金二铺开翅膀趴在桌子上,表示它必须要休息,而且要先吃饱鲜肉才行。 楚清也觉得小宝太欺负金二了,人家是女孩子,怎能一点休假的机会都不给呢? 甘来特地去用干辣椒烟熏田鼠洞,捉了一大窝田鼠送给金雕:“吃,热乎的!”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当爹的威严 若在永安府,现在这时候正是吃田鼠的好季节。 永安府的本地人喜欢吃田鼠,秋冬季常见到他们大张旗鼓拎着桶子、笼子等工具去一窝一窝的逮田鼠。 甘来当野人的时候也没少逮田鼠吃,所以一点儿也不嫌弃,给金二打牙祭的一窝老鼠里,她还挑出一只烤了当零食吃。 把佃户们看得直犯恶心。 北方人不习惯吃这东西,但凡有东西果腹,绝不会打老鼠的主意。 回程的路上,小宝不让楚清骑马,让她车里歇着,还让甘来也进马车陪着,可把甘来憋闷坏了。 她手里攥着楚清给做的口罩,与楚清说田鼠:“姐,小时候我捉了老鼠只能洗巴洗巴生吃,有时候找不到水,干脆连洗都不洗; 不过那老鼠不好吃,同样是地里的老鼠,怎么能差那么多?永安府的就好吃!” 楚清有些反胃,但依旧认真听甘来说话,因为甘来极少愿意去回想那段野人经历。 甘来:“永安府的田鼠味道是真好,我尝过,不管是新抓的、还是腊的田鼠干,或者烤的,都好吃! 府城里有些小馆子,还有更多的做法,除了活吃,还有黄焖的、爆炒的、油炸的,特别香!不过那样一搞就卖的贵了; 他们还说‘一鼠顶三鸡’,说是鼠肉不但比鸡肉香,还更养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楚清脸色有些发白,她想吐,不是因为晕车,是因为晕甘来。 甘来却说到兴起,掀开小车窗往外喊:“小宝,小宝!” 小宝策马靠近:“怎么了?” 甘来兴冲冲:“我下去搞几窝老鼠烤给你尝尝?不用停车等我,我能追得上你们; 我多捉点儿给大家都尝尝,要是觉得好,以后弄成小吃,你的美食街就又有新东西了!” 小宝脸色也白了白,他也晕甘来。 “我看你是又坐不住了!”楚元跟上来训斥:“老实坐回去!” 甘来撇撇嘴坐回去了。 很快,楚元抱着木桶和一截粗竹子进了来。 楚元先把木桶放到楚清脚边:“姐,你是不被甘来说恶心了?要不要吐一会儿” 楚清:“……呵呵。” 楚元干脆也不出去了,就坐在甘来身边,还把那节粗竹递给甘来:“给你找点儿活干,把它给我破开,都破成二指宽!” 楚清以为楚元是怕媳妇坐不住,没事找事来了。 楚元掏出匕首正要递给甘来切竹子,就见甘来把竹筒一端放在两掌间,然后就那么一使劲儿——碗口粗的竹子就变成一大把竹条。 好在只在一端使劲儿,另一端还是连着的,可如此,竹筒就变成一只超大号锅刷,就是刷头粗了些。 楚元本来是让甘来慢慢削的,结果人家就双手挤那么一下子。 可楚元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不用细品,都品出来自她媳妇的暗示:你再敢训我,就如此竹! “媳妇儿,”楚元陪着笑脸,在那束竹条中选出两个二指宽窄的,说道:“就这两条吧,你给削削,咱也做个戒尺。” 甘来:“你要戒尺干嘛?” 楚元:“揍儿子啊!你瞅瞅咱儿子被你教的,一点儿也不尊重我这个爹,他竟敢说我‘跳脱’,哼,不孝啊!” 甘来瞪眼:“什么就被我教的?小宝说没说过:子不教,父之过?” 楚元紧着奉承,那态度可好了:“教过教过,所以我也得尽尽当爹的责任嘛!我打算回去就好好教教他! 所以啊媳妇儿,你给咱做个趁手的家伙什儿,不听话就打屁股!” 甘来:“伱想打我儿子?!” 楚元:“不是不是,不犯错哪能随便打?我这不是得有当爹的威严嘛,你给削两根,回头送百家兴一个,有好东西不能忘了他!” 楚清:!!! 说他们什么好呢? 楚元不过是给甘来找点儿事做,免得她坐不住到处乱跑,不能安心地陪楚清。 楚清虽然并不用谁陪着,自己窝在车里看书挺好的,可她也不愿意让甘来出去吹冷风,北方的秋风到底是越刮越猛的。 “你慢慢削,不许让老大帮你啊,这可是咱两口子带给百家兴他们两口子的礼物!”楚元说完便跳下马车,不给甘来回嘴的机会。 楚清好笑地看着甘来:“要不我帮你?” 甘来却兴致勃勃起来:“不用!我能行!我觉得楚元的主意挺好的,不花钱,还有礼物带回去! 百家兴肯定乐意收下,骏茂别看小,也皮得很,就是不知小柔姐会不会揍他们俩!” 楚清:“揍谁俩?” 甘来:“揍楚元和百家兴呗,看吧,到时候小柔姐要揍他们,我肯定把戒尺给递上去!” 楚清:!!! 戒尺到底要用来揍谁的呀?哎呀,甘来这是预约热闹看呢! 甘来操起匕首小心翼翼、一点点削竹条,那动作让楚清看起来很别扭,因为在楚清看来,甘来这個大力神应该用大开大合的动作,三下五除二就能削好。 可甘来竟然像削铅笔那样,一小层一小层往下刮竹皮。 “我得弄得精心点儿,”甘来自说自话:“我手劲儿太大了,可别给削成筷子!” 行吧,你高兴就好,楚清想,反正别再提吃老鼠的事儿就行。 楚清拿起书看,却发现有些看不进去,眼睛不自觉总往甘来手里的竹条上瞟。 这竹条是要被削成戒尺的,戒尺啊! 楚清想起穿来这个世界前,曾打了小宝一戒尺。 于当时的她而言,教训孩子,用手打不但打不动,手还疼,要是现在,以她的手劲儿,根本不敢打孩子,手太重了。 “你说你们,怎么就琢磨要打孩子呢!”楚清说。 “楚元被小海星气到了呗!”甘来满不在乎地说:“他才不会真打,不过,他想过过当老子的瘾,就让他过; 姐你不知道,楚元老早就说,小海星比他聪明,都逮不住机会耍耍当爹的威风; 这次可算让他找到机会了,那白纸黑字的,楚元还揣在身上呢!” 楚清笑得要倒仰:“那你好好削,完了我再帮你们刻上《心经》! 我可告诉你们,打孩子会上瘾,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回头打孩子打上瘾,再把自己后悔个好歹! 不过也没关系,我会在第一时间解救小海星,让他以后只跟我好,不要你们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喷嚏 楚元给甘来布置的任务,结果就变成楚清和甘来两个人的任务。 因为呆在马车里实在是很无聊呀。 做戒尺,打孩子,这听起来绝对是孩子们最反感的事情,可是对家长来说,那就是兴致勃勃的事情。 就想吧,打孩子拿什么打不行?介螭他老娘操起笤帚疙瘩就能敲她儿子,还用得着专门准备点儿什么家伙事儿? 可见这就是当爹娘的喜欢孩子,喜欢到方方面面,吃喝拉撒,还包括——打! 不打孩子,怎么体现有爹娘管教啊? 闲的! 远在永安府的楚星海和百家骏茂连连打喷嚏,搞得大家都很不安: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可不得了,永安府的公子生病了! 郑小柔担心地一手摸自己的脑门,一手摸楚星海的脑门,还吩咐百家兴也对百家骏茂做同样的动作:“小海星不像发烧,你呢?儿子有没有发烧?” 百家兴潦草的用一只手在自己脑门划拉一下,又同样敷衍地划拉儿子脑门:“没烧,打个喷嚏而已,大惊小怪,至于嘛!” 郑小柔可放不下心,又挨个在两个孩子额头上亲了亲,用自己的嘴唇重新“核实”是否发烧。 “阿嚏!”楚星海人不大、口气不小,郑小柔刚亲上他额头,他就一个喷嚏打过去,惊天动地,极为嘹亮,喷了郑小柔一脖子口水,连鼻涕都震出来了。 “阿嚏!”百家骏茂也不甘示弱,打不出大动静的喷嚏,可以喊出大动静。 郑小柔急了:“这可怎么是好,小海星的爹娘都不在身边,真要是病了,我可对不住他们!” 话是对百家兴说的,可并没等到丈夫的回音,郑小柔回头一瞧,嚯!百家兴正虚虚护住百家扬舲的口鼻往门外跑呢! “可别把病过给我闺女儿!”百家兴的话声都飘出门外了。 楚星海:“媳妇儿,媳妇儿!我没生病,你不要走呀!” 扬舲在百家兴怀里笑得咯咯的:“没個好儿啦!” 骏茂看着妹妹被爹抱着,便伸手要娘抱。 楚星海的爹娘不在,郑小柔哪里会当他面抱自己娃,便搂着楚星海对骏茂说:“你哥哥生病了,娘得先疼哥哥。” 骏茂瘪瘪嘴:“没好儿、没好儿!” 楚星海哪里敢得罪骏茂,赶紧一把将其搂住:“舅哥儿别急,妹夫给你掏鸟蛋去!” 郑小柔:“……” 郑小柔眼睁睁看着楚星海把骏茂抱到小推车里推出去玩,想伸手拦回来,想了想又憋回去,只叫人跟上去护着。 郑小柔一点儿也不反感楚星海天天跟在自己闺女后面喊“媳妇儿”,不但不反感,还满意得很。 她认为,甘来提出结亲的提议非常好,两个孩子自小一起长大,必然感情深厚,将来嫁娶也是一家人,也能更好地将楚家经营和发展壮大。 当初楚元和甘来成亲时,楚清是怎么说的?这叫“自产自销”! 自家白菜自家拱,肥水不流外人田! “精神头儿这么好,想是真没生病。”大肚子的艳梅如此下了结论,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这几天秋生回来了,艳梅很是高兴,她如今显怀了,人也胖了一圈,却不肯闲着,总是在郑小柔身边跟着帮忙,也是为了多见世面。 出身虽低微,丈夫却有永安公护着,以后前途一片大好,她可不能给丈夫丢脸。 “估计是婶子惦记孩子们了,一想二骂三惦记嘛。”秋生也说。 郑小柔仍是不放心:“打三个喷嚏是惦记,他们都打多少个了?就没怎么停过! 若姐真是惦记,怎不见扬舲打喷嚏?姐最稀罕的是扬舲!” 说着就往外走,还念叨:“不成,我这就让人给李虎先生传信儿,让他回来,咱们缺府医,找别人我可不放心。” “没准儿是惦记怎么揍两个臭小子吧!就因为楚老大稀罕小丫头,小丫头才没跟着打喷嚏!”侯泽说道。 侯泽这次接了任务要去海岛,谁给的任务?楚星海给的。 楚星海点名要他亲自带队去海岛运一批大船回来,以后用来运送牛羊等牲口。 “饮者号”之后,已经造出“饮者二号”、“饮者三号”、直到六号,因为经过多次试验,这种具有“水密舱”的大船性能非常好,已经可以放心投入使用了。 侯泽对于楚星海不给他机会休假,很是郁闷,所以内心十分期待楚清能揍他一顿。 哪知他刚说完楚星海打喷嚏是要挨揍的话,楚星海正好回来,听见了,小家伙气坏了:“你等着,我这就给水爷爷去信,看到底是谁挨揍!” 楚星海是回来找秋生的,因为李进又过来了,他不想接待。 “我得陪舅哥儿出去玩儿,秋生哥去接待他吧。”楚星海对秋生说,怕艳梅不高兴,又对艳梅说:“虽然我是国公府的公子,可毕竟年岁小,我爹娘又非官身,还是秋生哥接待体面些。” 完了摇摇头叹息着往外走:“唉,世子哥哥说得没错,年龄小是硬伤啊!” 走出门口撒丫子就跑。 戏演完了,出去玩喽! 李进过来也无大事,就是来问问楚清大概还需多少时日归来。 虽说他在这边多等等也无妨,皇帝不至于怪罪,可毕竟能越快完成任务,才越能说明自己办事能力强。 关键是他根本待不下去了。 永安府的气候实在让他无法适应,该冷的季节,这里却还热着,一年四季,无甚界限,让北方人很难接受。 虽说不愁吃绿色的菜,可他却实在适应不了这里的商业落后,都不如别府的小县城啊。 想逛逛戏楼,咿咿呀呀唱得不知是什么调调,也听不懂唱词;而且整个府城就那么一家戏楼,没得可选。 想吃点儿北方菜,除了青瓦台就没别的好去处,只有半死不活的小饭馆,做的也是当地的菜式。 剩下就没什么大的店铺,想给家里人带点儿礼物都无从选择——就找不到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要是换在京都,没有买不到的,只有买不起的。 也是奇了,就这么个又穷又落后的破地方,竟让永安公找出如此多能卖大钱的营生! 李进如是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幸福·知县 对于休沐日还要被唤去招待李进,秋生没什么,艳梅却是不大高兴:就不能让丈夫好好歇歇吗?就不能让她这个大肚子孕妇与丈夫好好聚聚吗? 可小海星说得也对,眼下楚清和小宝不在,秋生代表公府接待下朝廷派来的人确实比较合适。 而且这也是让外界知道幸福知县背有靠山的机会,以后官途能平顺一些。 到这时候艳梅才觉出来,原来官夫人也不好当,理智和感情总是分裂,心疼丈夫与辅助丈夫必须两全,“识大体、顾大局”的官夫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当好的。 “快去吧,婶子不在,你得帮着周全,”艳梅跟着秋生先回房换衣服,一边帮他整理领口一边说道:“李大人若实在待不住,你就带他爬山去,让他见识见识咱永安府未来的茶园是多大一片地方。” 秋生觉得自己媳妇儿来到永安府后的进步真是大得很,完全跟得上他的前进步伐——“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秋生说道:“看累不死他!” 把艳梅逗得直乐。 秋生又说:“只是不能好好陪你了,本来想带你出去逛逛的。” 艳梅倒是不稀罕出去逛,外面有什么好逛的?这么大个府城,都不如兴汤县的县城有逛头。 所以艳梅说:“那不急,等肚里娃娃生出来再去逛,到时候咱城里不定多热闹呢!” 秋生就爱听这种话。 楚清已与沃斯朝廷签了商业合作契约,很快也要和大宣朝廷签约,如此,永安府将成为两个国家的重要商业物资集散地,永安府势必要热闹起来。 到那时,还需要费劲巴力的想法从各地搜罗人口来此地安家?必然不需要啊,那时候怕是要削尖脑袋往永安府迁移吧? “是,”秋生说道:“回头回了衙门,我得和聂二哥带头议议幸福县的户籍办理问题,尤其是外乡人迁入的审核手续!” 看自己奉承两句竟引得丈夫又生出一堆要操心的事儿,艳梅心里又不平衡了,说道:“官员们要是个个都像你这么积极,婶子可就能轻松了; 我得给婶子找点儿事做,不然婶子闲着,我男人却忙得要死,我可不乐意。” 秋生一听就急了,怎么越急着出门还越出麻烦事儿呢?媳妇一向挺懂事的,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秋生就想训诫媳妇两句,别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就这事那事的,没有婶子大力维护,咱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结果就听艳梅说道:“上次去杨主簿家参加他小儿子的满月宴,我们这一圈夫人,就我的名儿土里土气; 好在那是第一次与她们见面,我又是知县夫人,没人敢问我; 可以后呢?要是真有比咱身份高的夫人相问……咱本就是個村姑出身,名字再土气,我怕是要给你丢脸; 我得让婶子好好帮我想个名字!” 噢,这事儿呀,秋生放心了。 ************ 马车上的日子不好过。 楚清坐累了就和甘来出去骑马,骑累了回到车上也看不进书,因为甘来又开始抱着竹子削削削,竹屑纷飞。 甘来说了:“我觉得还得给艳梅也削个戒尺,她很快也要生了。” 楚清笑喷了:“连人家肚子里的你们也惦记着要揍呀?” 笑归笑,楚清依旧帮着一起做戒尺,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戒尺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她俩都把竹子削得差不多、而且还打磨好四角了才想起来竹子需要先煮一煮才能用,所以重新找了竹子进行制作。 用盐水煮竹子,会使竹子内部结构更紧致、坚固,不容易受潮、开裂或发生虫蛀、霉变,更持久耐用。 不但要削出形,还要打磨得没有半点毛刺,这对甘来的耐心可是很大挑战。 没想到更大的挑战在后面——楚清真的要在戒尺上刻字! 楚清说:“不然在马车上干待着?” 楚清是以怀旧的心态,在戒尺上刻下《心经》,因为她曾经有一个这样的戒尺。 甘来则是在戒尺上刻画,有马,有狼,有草原,有太阳,还有雄鹰、瓜果、花朵以及沃斯国流行的象征吉祥的花纹。 三支戒尺做出来,甘来分配道:“刻了动物的,是揍楚星海的,刻《心经》的是揍小骏茂的,那有瓜果和花朵的,就留着揍艳梅她家孩子吧。” 楚清:“……” “那根有《心经》的,是揍你和楚元的!”楚清说道:“我看就你该打,还惦记上人家肚里的娃了!” 一路回返,连吃带玩,还带采买,楚清给家里孩子们搜罗了许多好吃和好玩的,待到达永安府时,李进都感动得要哭了。 “永安公,您可回来了!”李进的声音和目光中饱含了殷切期盼、如蒙大赦、苦尽甘来、幽怨思念等种种复杂情绪。 看着黝黑面庞的李进,楚清莫名其妙:“李大人,您这是……我怎么感觉……是不是您家小妾每次见到你都是这表情?” 李进:“……” 楚清回来的接风宴上,李进就代表朝廷与楚清签订了合作书。 楚星海看着上面的各项条款直撇嘴,没有一条超出他所设的限定,换句话说,楚星海的要求,被照单全录入《合作契书》中,包括临洋府海港的税收金额。 与自己谈判时这也不行那也要想想的,怎么义母一回来,结巴都不打一个就全都认可了?还不是欺负我年纪小? 楚星海一个眼神丢给小宝——大哥,你得替我出气! 小宝失笑。 楚清这一路耽搁,怕是把李进磨得半点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没有了吧?能不痛快签合同吗? 但是小海星的情绪必须照顾,小宝一个眼色下去,从知府到知县,纷纷给李进敬酒。 李进是有苦难言。 他实在要被永安府官场的热情给烧成灰了啊! 尤其是幸福县知县,天天带他爬山,要不就是带他亲自去给石油装桶,再不就是带他体验用石油制墨。 每天浑身不是汗涔涔黏糊糊,就是臭烘烘黏糊糊,还尽在大太阳下暴晒着干活。 他这被子都没遭过这等罪啊! 他哪里是来办差来了?他觉得自己此行,分明和发配到这里犯人无异——天天苦打苦作,劳动改造来了! 所以,他不得不踩着皇帝的接受底线进行签合同,只求能早些回京。 “永安公教导有方,”李进端着酒杯由衷赞叹:“阖府上下皆是人才!” 目光在秋生脸上逡巡好一会儿,都没多看戚知府一眼。 他算是记住了,在永安府,一定要维护好幸福县知县,这一点尤为重要——如果不想再被劳动改造的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永安府有特产 永安公回府,已经是下午,所以这顿接风宴说不清是午饭还是晚饭,反正是一直吃到戌时过半。 骏茂和扬舲早就去睡觉了,楚星海也变得不精神,但依然撑着——义母和大哥才回来,他还没有汇报近况呢。 之所以饭局很晚才散,原因是李进提出明日一早就回京。 该签的合同都签完了,他才不要多耽搁呢,能早走一天是一天。 因此楚清的接风宴和李进的送行宴干脆就放在一起算了。 幸福县知县吴秋生十分遗憾:“李大人,下官还想明天带您再去参观一下我们县的陈皮作坊,这可是我们县的新增项目……” 李进慌忙摆手:“不了……” 秋生盛情挽留:“别呀,李大人,您难得来一次,下官还想多向您汇报汇报呢,我们县这个陈皮吧,用的柑橘和别地不同……” 李进依旧摆手:“哦不不,下次、下次一定!” 戚知府一听,怎么着,幸福县还产陈皮了?他这个知府咋没听说呢?是怕本知府将功劳据为己有吗? 于是看秋生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秋生背对着戚贵燃,看不到他的脸色,仍旧在劝李进:“再急也不差个一天半天的嘛……”然后转身看向戚知府,仿佛寻求支持般:“戚大人,您说是不是?” 戚知府一听,算你吴知县有眼色,还知道尊重一下本知府,便赶紧说道:“是啊是啊,李大人,不差这一两天,明儿……” 李进一脑门子汗,情急之下声音都提高了:“都说了不去!” 戚贵燃就是一个激灵:李大人怎么朝自己发火?难道本官的颜面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知县? 场面登时一静。 众人皆在琢磨:李进这是跟秋生不好意思翻脸,便要朝戚贵燃翻脸吗? 眼皮有些抬不起来的楚星海都清醒了:“李大人?您不去哪儿?不回京去了?” 楚清也朝他看来。 李进:“……” 李进这個郁闷! 他没想翻脸,可是这帮人实在“热情”,他是心急之下才大声的,并没有想针对谁。 就算是有心针对,他敢对吴知县吼,也敢对戚知府吼,可现在是在永安公府的宴席上,他敢吼? “呵呵,下官是说,下次有机会再去……”李进瞬间调整语气,谦卑地解释:“下官已经在此耽搁太久了,需得尽快回京复命哪。” 其实秋生并非真心挽留李进,而是通过李进把他们县的新项目——陈皮加工,给当众提出来。 秋生不想事事都依靠楚清帮忙,那样不但给楚清制造麻烦,也不能让自己增长本事。 他想干出点名堂,又怕被上官“摘桃子”。 所幸的是,楚清把被贬谪和发配的官员都送到幸福县,给秋生当磨刀石,让秋生长了些本事。 其一就是懂得不要一味的“蛮干”,事事都关心,不如有一项“代表作”,秋生选择了陈皮加工项目。 其二就是,制造“不经意”的机会,让朝廷得知自己的努力,免得被顶头上司把政绩据为己有,那样可就只能给别人搭梯子,自己永无出头之日。 “吴知县,你们县有了新产业?很好嘛!”楚清赞道,打起官腔来:“年轻人就该多动脑,要敢于尝试,要不怕失败、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还要多动腿,要多深入、多调研; 作为一县父母官,要深入基层、深入百姓之间,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经受锻炼; 这一点,要多向李大人学习!” 李进:!!! 那是我愿意“经受锻炼”的吗?我那是不好意思拒绝好吗! 楚清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李大人已安排好行程,那就不要勉强,你简单给李大人介绍一下便是; 如此,也算是让李大人下次再来有个盼头; 你也可以把你们县的陈皮给李大人带上些,当做土仪也好嘛,是不是?给本公也送点,让本公也尝尝味道!” 又转向戚知府:“戚大人可尝过?” “没。”戚知府简短结说,他都心如止水了。 他算是听明白了,不管吴秋生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都造成了“我并没有瞒着上官”的局面,而自己作为其上官,在陈皮这个项目上是一点好处也别想捞到了。 “无妨无妨,”秋生说道:“下官倒是带了一箱来,这就让人呈上来大家尝尝,空口吃也行,泡水喝也好; 正好今天肉食吃得多,食些陈皮促促消化! 一会儿下官便让人回去再多装几箱过来,给李大人和诸位大人都带些回去,请大家多给提提意见!” 随时随地为自己的产品进行宣传,这可是从婶子那儿学来的! 几个月的时间,秋生便有长进,让楚清很是欣慰。 若自己真能回去,也不怕未来秋生不能在官场上自保了。 第二天早上,李进前来告辞。 除了秋生给的两箱陈皮,李进的行李可称得上是寒酸。 京官到地方上办差,回去时若不能让行李翻倍,虽说名头好听,廉洁嘛,但是也侧面证明他官场人缘不好、群众基础不好。 李进可不是因为廉洁,也不能说是人缘不好,他就是看不上永安府的东西。 这地方太穷,真是没啥可买的。 灯油、玻璃什么的倒算是特产,可也与朝廷签了契约,不算新鲜玩意儿了。 可没曾想,楚清给派了支车队跟随,楚清说道:“李大人,上次你们走时,都没带些本地特产回去,这次一定要带上! 一式三份,烦请李大人给刘老大人和黄大人都送一份。” 啥玩意儿三份却装了十二辆马车?还值得写份礼单出来? 李进低头一看:虾皮三百斤、干贝三百斤、干鲍三百斤、蚝油三百斤、椰蓉三百斤、沉香三百斤、蔗糖三百斤、单丛茶三百斤、灯油三百斤、跌打油三百斤…… 随着李进看礼单,百家兴就随着给他挨个马车介绍,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看到礼单上有蜜桔,可百家兴给介绍的那辆马车上只有粗壮的竹子,李进就有些为难——不让介绍好了,现在马车上东西装错了,岂不是让永安公没面子? “李大人,蜜桔在竹筒里,”百家兴抽出一根竹筒,将一头打开:“竹筒里面都打通了,用来盛装蜜桔,这样既能保持里面的水分,也能防止路上被冻坏。” 可不是嘛,此行北上,只能越走越冷,还真是需要给水果防冻。 最后还有三个小盒。 “这盒子里是些彩色年画,”楚清说道:“再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添个喜庆吧。” 李进无语。 他怎么不知道永安府有这么些好东西?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时机未到 不会有毫无特产的地方,唯有开发不足。 就算是沃斯国涂虎尔特那大片的沙漠底下,楚清估计应该也有石油,因为沙漠多产石油是楚清那个世界的普遍认知。 因地壳下沉,将地面的动植物带下去,形成厚厚的沉积岩盆地,周围的高原、高山将雨水和水汽等都阻挡于外,不得进入,盆地便逐渐沙化,形成沙漠。 被埋藏于沉积岩盆地下的土木和动植物资源,经过亿万年沉积,便形成石油。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沙漠下都有石油,也不是说石油必须产在沙漠下,事实上,在楚清那个世界中,平原、草原地带也有很多石油资源。 但以涂虎尔特中部那片盆地的地形来看,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之所以如今没发现石油,楚清猜测,原因应是生存环境艰难,以及科技力量不足。 以此世界当前水平,地下矿藏很难被发现,就连幸福县这处石油,也是因为有油苗暴露于外,且有人认出此为能着火的“石漆”,才得以被楚清开发。 开发不足,才会给人物产不丰的印象。 永安府也是如此。 永安府与myworld海岛的气候很相近,地形上不同,但很多物产其实两边都有。 但是但永安府地处偏远,且气候湿热,是瘴疠高发所在,生存极其不易,以当前的生产力和人口来说,这便是蛮荒之地了。 没人愿意来的地方,更是开发艰难。 所以不是没有物产,是没有开发物产的人,形成不了规模化发展。 楚清借着这次给李进送礼,权当向京都富人圈打广告了——我这儿好东西多,遍地都是钱,想要的赶紧来! 打发走李进,楚清抱怨:“唉,我远途奔波却不得休息,这个李大人,竟然堵着门等我!” 这抱怨一出,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给楚清安排洗漱,让其能在最短时间内上床睡觉。 “总算安静了!”楚清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卧房里独处,赶紧拿出那盏三连枝烛台。 之前抱怨,为的就是给自己腾出机会,不要听近期工作汇报,不要挨个分发礼物……既然李进那么痛快签好契书,不就等于一切都消停了? 按介螭所说,大宣与沃斯都与自己合作,便成“三足鼎立之势”,算是能平静很久了,那就该离回去不远了! 何时回去? 怎么回去? 如果回去了,自己和小宝现在这副躯体会怎样? 这些都不知道,楚清要借着现在无人打扰的时候,找介螭问问! 把烛芯剪到长度相等,再把缝衣针插进烛芯……一下,两下,七八下也没能插进去,倒是把手指扎了个血洞。 因为焦急和激动,楚清此时像個年老体衰之人般,手急速而轻微地颤抖,似乎连眼睛也跟着颤抖,愣是把烛芯看出重影,那针尖怎么也扎不准。 好不容易将三根缝衣针横插进烛芯,再拿另一根针,小心地沾上水,往烛芯与缝衣针交接的位置点水珠。 水珠不能大,那样一会儿烛芯会浸湿太多,就算烛火能点燃,可燃到位置也该灭了;水珠也不能太小,否则不等燃到位置便被蒸发干了。 所谓灯花,不过就是烛芯或油灯的灯芯燃烧后的余烬,因为结成的形状像花朵,便称作灯花。 而灯花能闪爆,很大原因是蜡烛或烛芯里有水分或杂质,楚清别的控制不了,控制点水分总还能做到。 不过因为手抖,这点动作也操作了好一会儿。 蜡烛点上,等待。 “哔啵!”三朵灯花同时爆燃,房间刹那间一亮! 亮光稍纵即逝,楚清不敢眨眼,在完全消失前,介螭凭空出现,满脸的不情愿:“大半夜的叫我干啥?把你能的,竟会同时燃爆烛花召唤我!” “与大宣朝廷签完契书了,我们能回去了吧?”楚清问道,不理会介螭的不满。 介螭不给好语气:“时机未到!” 楚清:“那何时才算时机到了?” 介螭:“天机不可泄露,你等着便是!” 楚清:“你总得给个准话!” 介螭不耐烦:“让你等着你就等着,哪那么多废话!时机的事儿是我能说了算的?!” 楚清忍着火气:“那你给说说,我和小宝这副躯体会怎样?会不会死?” 楚清觉得,她当初醒来就是这副躯体,应该是原身已经死了的,不然,只要活着就该有意识,哪能被别人的灵魂占领身体? 介螭手一挥,三朵灯花又同时爆燃,房间又是瞬间闪亮,楚清伸手便要抓介螭,却依然是穿过介螭的身体抓了个寂寞、 光亮一闪便要消失,楚清大急却无可奈何,介螭身影立即消失,不过,还有话音留在空气中:“天机!天机懂不?我不能多说,你等着就是了!” 砰!楚清一拳砸在桌子上:“丫丫个呸的,你给老子等着!” 满心愤怒,抵不过旅途劳顿,楚清一沾上枕头便睡着。 多年的早起习惯,让楚清在第二天清晨依旧醒来,只比平日晚一刻钟。 没甚心情吃早饭,只匆匆对付小半碗粥,让郑小柔很担心,温暖的小手抚上楚清额头:“还好,不热,姐,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要不你再补补觉?” 虽然如何能回归自己的世界成为令人焦躁的心事,楚清却不能暴露情绪让家人担心。 楚清说道:“我在北边听说捕捞虾皮的新办法,惦记着去试试,咱一起去呀?” 楚家的当家人向来点子多,楚清这一提议,不但郑小柔来了兴趣,几乎听见的全都涌过来。 楚星海还专门跑到门外大喊:“义母要带着出去玩喽,想参加的快来报名!” 呼啦啦! 门外立时涌进一大群人:“老大,带我一个!” 只有护卫们不着急,反正不管去哪里,他们都能跟在老大身边。 于是,在楚清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浩浩荡荡一群人就兴高采烈的冲出府邸。 待到新府邸那边的人听说时,楚清都走了大半程路了! “老大也真是的,都不叫着我们!”新府邸那边的小子们抱怨:“回来也不说先来验收一下新房子!”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推虾皮 临时起意,准备不足。 为了怕家人看出自己情绪波动,楚清顺口说带他们去用新办法捕捞虾皮,可快到海边才发现缺少重要“装备”——高跷。 真是的,光想着战利品了,只顾着带装虾皮的篓子,其它啥也没准备! “嘿嘿,”楚清傻笑:“草率了……那什么,先去搞些竹子或木头,咱们现做!” 得,转道,找材料去! 连着赶路、吃饭再带着找材料,直折腾到下午,才算能往海水里面趟。 坐在沙滩上,把一米来长的高跷绑上小腿,个个都是高大威武,楚清看着他们将裤管卷到大腿,而高跷上的绳子直接就接触到小腿肉,赶紧让他们重绑。 “这样可不行!”楚清喊着:“把你们的绑腿先缠在膝盖下面,别让绳子直接挨着肉,不然一会儿就得磨破皮!” 可惜,听话的没几个。 好不容易能下水了,再耽误会儿不就玩不了多久了? 连小宝都不肯听话。 楚星海是被禁止下海的,什么护具都没有,屁大个孩子还想也跟着捞虾皮? “大哥~~”楚星海对小宝发起攻势:“小海星在边上看着你……” 那小声音颤颤的,小模样儿贱贱的,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间让小宝胸腔发闷、鼻子发酸:“来,大哥背着你!” “来喽!”楚星海一蹦三尺高,像块狗皮膏药般就趴在小宝背上了。 尽管楚星海一再保证自己能稳稳地挂在小宝背上,小宝却不放心:“就算你能搂住我脖子,我还怕被你勒死呢!” 于是,楚星海被小宝用绳子捆在后背上,小宝舒了口气:“这样咱俩都能腾出手了!” 想得挺美,一会儿就后悔。 片刻后,头一次在海水里踩高跷的小宝,便掌握不好平衡,一个后仰就摔倒了。 被捆绑得牢牢的小海星结结实实给他大哥当了“垫背”。 孔洞密实的渔网,被绑在做成a字形的粗竹竿上,往海里一叉,像個大簸箕一样。 楚清带着大伙儿排成一字长蛇阵,“……!……!”吹着哨子、推着渔网往海水深处走去。 只有楚星海极为不和谐的破坏楚清吹哨子的节奏,他喊的是:“推虾皮喽!驾!驾!” 把他哥当驴使了! 每个人腰间还拴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大竹篓,远远的坠在身后,随着人往前走,篓子就在后面慢慢被拖行。 每隔一会儿,就检查一下渔网里有没有小海虾被兜进来,有便拉过篓子,把小海虾舀进去。 随时有人吱哇乱叫着摔倒,然后再借着a字形竹竿架子、或是竹篓的支撑站起来,经常是不能一次性成功站起来,便要多喝几口齁咸的海水。 不管谁摔倒了,肯定没人帮忙,大家只顾看乐子便是,还要相互嘲笑一下谁的“摔相”更难看。 当大家从网底部舀出鲜活、还能蹦跳的小毛虾时,小子们都高兴起来,仿佛淘出金子一般—— “老大这办法好,主动出击,比以前那种被动等待海水往咱盐田围堰里冲的方式强多了!” “对,我就喜欢主动出击,可不想看别人脸色!老天的臭脸也不想看!” “就是,相信老天、咱现在不定是死是活,相信老大咱才能过好日子、吃香喝辣,天天还都有新鲜事儿!” “老大,这办法好是好,就是虾篓子太大,拖不动,其实真不是咱兄弟踩不住高跷,实在是篓子太重,给咱拖拽倒的!” “这个容易,咱们回头弄些大个葫芦绑在虾篓上让它浮起来,不就省力了?” “嗯,可行!” “还有,高跷咱们也可以做得长些,一丈长一根,走一段路就把脚往上挪一挪,不就能往水更深的地方去了?” “对!可以!” “这办法以后可以教给渔民,虾皮在京都卖得很贵呢,渔民们这不就多一项收入?” 大伙聊着天,话题就转到如何让这“推虾法”变得更完善起来。 楚清听着很是欣慰。 过去只有很少一小撮人能遇事动脑,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二队和六队小子,其他大多数人通常是秉着盲从和忠诚生活,老大指到哪里,他们就开去哪里。 勇气可嘉,创新不足。 如今再看,他们已经养成观察事物、研究道理的习惯,这很好。 以后楚清和小宝不在这里了,他们有头脑、有眼界,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时机未到……”楚清心里琢磨,介螭说的“时机未到”,是不是指如果楚清和小宝穿越回去,就会在这个世界里消失或是死亡,因而在给楚家人铺好足够的后路之前,都算是“时机未到”? 若是如此,怎样才算后路铺得足够平? 楚家人如今几乎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就算干不了大事,但都有本事养活自己,这难道不算铺平后路么? 楚清已经在实验室里留了一箱子纸张,那里面有发条机械钟表的设计草图、也有大规模生产煤油的分馏器图纸,还有菜谱以及一些研究记录。 比如黄忠、吕师傅的花镜大约多厚,瞳距多少、戴眼镜看东西的感受;水毛毛的墨镜和八个小毛毛的墨镜颜色有多大不同。 林林总总什么都有,尽管大多数都没有设计完成,但依然可供楚家培养的技术大工匠继续研究。 他们若能开发出新东西,自然会让楚家根基越来越雄厚,地位也能维护得稳;若不能有进展,只凭楚清留下的已有图纸或配方,至少也够他们平安度过几十年。 “我能想到的,都已经留在实验室了,还专门给楚星海配了把钥匙,以后若我们不在,就由他和他爹娘负责把握楚家的船舵。”楚清心里盘算着:“还有什么是没想到的?” “哇呀呀呀……痛煞我也!”不远处传来小宝的呼痛声。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身后搁浅的虾篓拖得摔倒后,绑高跷的绳索终于成功磨破小宝的小腿皮肤,苦咸苦咸的海水煞在皮肤上,立马让他领教了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红肿破皮的伤处沾了海水,自然更加红肿,还放大了痛觉。 小宝的痛呼只是给起了个头——楚家一众男子大汉们凡是没听楚清指导,直接给腿上绑高跷的小子们都放开喉咙大呼小叫起来。 世子爷都不顾形象,他们还能有什么“偶像包袱”不成 “大哥,你快看,义母在朝你做口型呢!”楚星海把小宝的脸转向楚清方向。 夕阳西下,海风越来越大,虽然听不到楚清的声音,但小宝凭着好视力,看到楚清缓慢、而清晰地对他比了个口型: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庆功宴 楚家人最爱听老大说的一句话是:走,随我出去一趟;最不爱听老大说的话则是:该回家了。 就因为楚清说了句:“走了走了,回家!”,竟引来这帮汉子轰然一片的嘘声:“老大,好扫兴啊!” 天都要黑了,还没玩够、不想回家?当我是幼儿园阿姨嘛!楚清率先往回走:“落在最后的不给晚饭吃!” 几个呼吸间,楚清突然变成最后一名。 楚清:“……” 没玩够就回家本就让小子们有些扫兴,可回到家竟看到知府戚贵燃在客厅里候着,就更扫兴了——他们本来是要看老大如何吃不上晚饭的! 戚贵燃已经等了楚清一下午。 “戚大人这么清闲?”楚清说道。 上班时间不在你办公室待着,跑我家溜溜等了一下午? 楚清没什么好语气同戚贵燃说话。 因为她回程路上依然在琢磨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以至于“时机未到”,实在是想回到自己世界的念头太盛。 她甚至想,是不是该把那些武器的图纸也留下?可又觉得这些东西太超前,而且也不能量产,哪怕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都需要手工制作,一环一扣都费时许久。 又想到其实留下也无妨,因为楚家自有一套度量衡,与之相关的工具,比如游标卡尺之类,都不是以当前水平能够仿制的。 正想着呢,结果就被告知戚贵燃一直在等自己,多烦人! “永安公,您可回来了,”戚贵燃小心翼翼回道:“下官琢磨着,是不是该办一次庆功宴,咱永安府可是与朝廷签署了好几大单生意啊!” 永安公府的生意,被说成永安府的生意,戚贵燃小手伸得挺长嘛。 不过楚清倒也不反感。 虽然是楚家与朝廷的合作,但人是离不开环境的,实际生产还需要整个永安府进行配合,戚贵燃这么说也不算错。 “嗯,值得庆祝,”楚清说道:“那就明天吧!” 戚贵燃没想到楚清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深知楚清这人的便宜不好占,因此准备了一肚子腹稿,打算与楚清好好掰扯下利弊得失呢。 没想到不但答应了,还定在明天,那就有些仓促了呀。 “永安公,下官这就回去准备,三天之后再办庆功宴如何?”戚贵燃请示道:“明天……是否有些仓促?” “就明天!”楚清说道:“这么点儿事,早做早了,然后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小宝在旁边睨了戚贵燃一眼:“与朝廷签契约,确实是永安府的大事,但庆祝庆祝就算了,戚大人还想到处宣传宣传?” 哎,这真是戚贵燃的意思。 他的本意是想借着办庆功宴,把他能请到的官场同僚都请一请,显示一下永安府未来的发展,离不开他这个知府的远见卓识。 如此也好给外界造成一种印象:他戚贵燃是真金,放哪儿都能发光,把名声宣传出去,这都将是他未来升迁的基础。 可惜小宝直接点破他的心思,还说:“永安公在哪儿,哪儿就必然兴盛,你们配合好便是;若不肯,可以换人来配合。” 言外之意,让你占点便宜没问题,但想把主角改成你,那就是你想多了。 楚清说定在明天办庆功宴,的确很仓促。 因为现在已经是晚上,要把永安府各县都通知到,并且他们能按时到达庆功宴举办地点,实在是做不到的。 所以最后折中,定在后天举行,明天一天时间足够往各县县衙通知了。 “娘亲,怎么这么急?”待打发走戚贵燃,小宝问楚清:“庆功宴何时举办不行?” 楚清想说,我就是急呀,事情多,办完一件是一件,完了咱好回去呀! 可是不能说。 孩子在这世界过得如此辛苦,根本不像个无忧的少年,何苦再加重他心理负担? 已经都瞒了这么久,就瞒到底吧。 楚清便用大道理回答:“庆功宴该办就得办,因为这不是咱一家的事儿,整个永安府的经济,离不开各级衙门的配合; 但是咱们已经与朝廷签了合同,很快就面临各种订单,庆功宴这类小事儿赶紧干完,别耽误生产,生产才是大事。” 小宝觉得有理:“嗯,娘亲说得对,您快收拾吧,要开饭了!” 忽悠走小宝,楚清又去了一趟实验室,把几個未设计完的图纸给塞进去,那是转轮枪的图纸。 很多器械,原理都能想明白,但是落实到每一个零件的设计、组合就会很难。 因为这都是楚清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所以楚清的图纸只能说是个意向,大体的零件都画出来了,但是尺寸、规格,真不是想当然就能完成的事情。 这些思路留下,让以后的楚家人慢慢琢磨吧。 不仅这些,楚清还将一本笔记本也放了进去,上面有用老花镜镜片点火的方法、汽油燃烧瓶的使用方法等等。 楚清想,留给楚家足够的自保力量,应该也能趋近达到“时机”的标准吧? 如果永安府经济发展起来,这里的百姓自然凝聚力增强,若朝廷有什么对楚家不利的想法,永安府的百姓将是保护楚家的第一层力量。 再有足够的武备,将是护佑楚家不倒的第二层力量。 如果实在混不下去,楚家还有退路,去myworld海岛。 那里面积足够大,物产也够丰富,楚家人总是能过得下去的。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回去的时机还不到吗? “娘亲,吃饭了!李虎和水毛毛也回来了!”小宝过来找楚清:“还带回十条大船!” 侯泽大喇喇坐在前厅,指挥楚星海:“这个箱子里是给你和骏茂的,你俩自己分;那边大箱子是给扬舲的,哎,扬舲呢?” 侯泽被楚星海派去海岛运船过来,没几日竟就回来了,足见这些大船不错。 “也是天气好,”侯泽说道:“顺风顺水,那烈士碑肯定保佑咱家了!” 水毛毛一直抱着骏茂和扬舲,像任何一家含饴弄孙的慈祥爷爷,听到侯泽说话,接口道:“回来时我看到烈士碑那山脚下,有很多人在往山上运雕像,那雕像看起来很像楚老大。” 正跨进门的楚清:“……”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都学坏了! 有人往山上运雕像,这雕像还像楚清,楚清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想起徐光泽了,没事儿就整个楚清的画像当财神爷供着。 “赶紧的,谁去给我查查怎么回事,居然弄我的雕像,这是侵犯我肖像权!”楚清吩咐。 后半句没说的是——我还没死呢! 肖像权是个新词,但顾名思义,不难理解,马上有楚家小子答应明儿一早就去查看。 李虎和水毛毛他们一来,场面就更热闹了,尤其是楚家小子向他们炫耀楚清亲自带着去捞虾皮,引来侯泽他们好大的不满:“太偏心啦!我们要求补偿!” 唯有李虎最安静,因为他实在太忙。 一回来就被郑小柔叫去,商量让他留下做府医的事情,然后又被小子们围着,要求给自己腿上被海水泡烂的皮肤上药。 永安府这个地方,别的不多,蛇虫鼠蚁最多。 不止是今天小子们被绳子把腿磨破这些小伤,还有不少蚊虫叮咬带来的伤。 有些毒虫咬过后,别看伤口不大,但威力很猛,时常会让人发低烧,或是这片皮肤都溃烂。 只不过他们自认为是大老爷们儿,只要不是缺胳膊断腿的伤,他们都不肯看大夫。 这就是家里没大夫,就个个都健康;可李虎一回来,那就全成了病号。 李虎在海岛上与那里的土著是真没少学本事,以前是背個小包袱,里面装点儿药材药酒,现在是浑身挂满小竹筒,里面专门装虫子。 就说现在,他正把一只湛清碧绿的螳螂放在一个小子的脖子上,啃食上面长的疣。 那螳螂还真张嘴就啃,给楚清看得一哆嗦一哆嗦的。 楚清很不满地说道:“李虎,就算我不懂医,也知道用鸦胆子就可以把瘊子烧瘪的,何苦搞得这么血腥!” 疣也叫瘊子,治疗的办法其实挺多,若是瘊子长得扁,那就捣点鸦胆子敷上,几天就能腐蚀掉;若是长得鼓溜,拔根头发给它扎上,勒几天也就瘪了。 楚清就不信李虎连这些都不知道。 李虎说了:“你说的办法时间太久,得好几天,哪有螳螂吃的快!” 果真,螳螂一会儿就吃完了,只留下小小一个血点,不仔细都看不出来。 关键是小子们还说呢:“这样好,不耽误相看姑娘,不然一脖子的瘊子,我都不敢抬头。” 这就是愿打愿挨,楚清能说啥? 而李虎则大受鼓舞,嚣张地卖弄他新学的本事。 他竹筒里螳螂一共就带了两只,基本上吃掉一个瘊子就饱了,可长瘊子的人却不少。 永安府湿热,蛇虫鼠蚁多,小子们经常受到各种因虫子带来的皮损,也极容易感染各种病菌。 那两只螳螂就治疗两个人,可还有更多人呢。 李虎却是不急,再拿一个竹筒,里面倒出一堆黑乎乎椭圆形的虫子,个头还大,竟有指甲大小,那是潮虫。 李虎用指甲碾碎一个潮虫,便把汁液涂在小子们的瘊子上,还让小子们自己去抓:“窗根下、花丛下,凡是背阴潮湿的地方就有,抓了就摁死在猴子上,两三天就瘪了。” 可把楚清给恶心的! 就为治个瘊子,真是什么损招都出! “李虎,这玩意儿影响食欲啊!你学坏了!”楚清说道。 李虎可不管那些,又掏出一个竹管,从里面倒出一只黑色蜘蛛,很普通的,房前屋后总能见到,拿蜘蛛就往一个小子的胳膊上放,那小子上午被马蜂蛰了几个包。 那蜘蛛刚爬上胳膊便精准地找到马蜂蛰的包,然后一口咬下去,就当果冻一样吸溜,等它吸溜饱了就不动了,跟中毒身亡一样。 可将它放进水碗里,它就开始狂吐,吐干净了便又活力四射了。 甭管是马蜂包、还是疖子包,李虎都给放上一只蜘蛛,小子们觉得这么治病有意思,楚清却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李虎对楚清说道:“世人都知南方瘴气毒虫甚猛,因而避之不及,却不懂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很多疾病其实用最简单的办法就能处置,不必非要跑去医馆,花着钱、排着队,还未必治得好。” 虽说楚清认为李虎说得有道理,但还是要求他给人治完病以后,用酒精给伤口消消毒,不然,谁知道那些李虎那些用来治病的虫子带有啥病菌呢? 这顿晚饭吃的,虽然说水毛毛他们回来了,大伙又热闹一回,很是开心,而且各自都吃得饱足——尤其是李虎带来的那些虫子,它们都在小子们身上吃饱了;可却把楚清给恶心得没吃下去多少饭。 楚清坚决认为,李虎与岛上那些土著人学医术是退步,李虎却认为自己收获颇丰,并认为土著们医术高超,因为——“用随手可得的虫子把病治好,岂不是比到处求医问药却不得其法强?” ………… 所有人中最郁闷的是卓耀,因为他爹不来看他。 理由很简单——他爹在岛上遇到真爱了! “嗯,那女子还不错,”水毛毛评价道:“长得好看,胆子也大,为了给你爹治老寒腿,快把山上的蜈蚣和蝎子都捉光了!” 李虎也跟着附和:“那姑娘人不错,我这里好些虫子也是她给的!” “姑娘?”楚清抓住关键字眼:“你们是说,老卓给他儿子找个小后娘?” 卓耀都急眼了:“那女的是什么人?不是把我爹给骗了吧?” 李虎:“骗你爹?你爹有啥可骗的,又不是俊秀小伙儿…… 嗯,也有可能,你爹虽然年岁老些,但是相貌长得还不错,骗色也是有可能的!” 水毛毛:“别的就不至于骗了,那姑娘长得比你爹可漂亮,嗯,与甘来能有一比; 而且地位很高,据说会看星象和潮汐,是岛上最通灵的女巫。” 侯泽也起哄:“那姑娘可是真俊俏,山歌唱得还好听,最关键的是,那姑娘大方,你瞧,她给我们几个每人一头黑羊!” 楚清深觉,这些人都学坏了! 卓耀都快崩溃了,他充分感到自己被亲爹抛弃。 这才团聚几天啊就乐不思蜀,想不起他这个亲儿子了! 卓耀愤愤:“哼,女巫?那定是她迷惑了我爹!她是妖孽!” 楚清怜悯地拍拍卓耀肩膀:“啊对,回头咱也给你找个年轻貌美的,你可不能连自己老子都嫉妒!”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截胡 看卓耀那表情,哪里是被亲爹抛弃的样子,分明比死了亲爹还难过,真是让人看不下眼。 “唉,不孝啊!”水毛毛拍拍他肩膀,下了饭桌,吃饱了。 “唉,不孝啊!”李虎拍拍他肩膀,下了饭桌,笑饱了。 “唉,节哀顺变!”侯泽拍拍他肩膀,没下饭桌,桌上有瓜,他还没吃够。 “我!”卓耀揪着侯泽就打:“我怎么就不孝了我!” 侯泽一手捧着半个木瓜吭哧吭哧地啃,一手护着脑袋,也没耽误他说话:“不是我说的不孝,我只说让你节哀顺便!” 楚清只管看乐子。 不过也替卓不群高兴。 这可怜的卓不群,素了半辈子,终于找到可心之人了。 想他前半生过得也属实憋屈,早早没了媳妇、兄长,独自带着儿子,所谓带,也不过是把孩子扔在训练营跟着大人一起摔打。 自己的工作也不好,给谁当警卫员不行非给皇帝当,当得还是藏头藏脑的暗卫,且不说工作的危险程度,光说成天陪王伴驾,规矩大过天,活得得有多压抑? 如今给他放到海岛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呼吸的全是自由的空气,能不惬意? 再遇到个热情似火的美娇娘,尤其是两人还有共同语言……没听说那是个女巫,会观潮汐看星象嘛,卓不群不会观潮汐,但他也会看星象,不然如何利用天时隐藏身形给帝王提供更好的保护? 人家姑娘还帮他捉毒虫治腿疾,多有心! 一个是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青春美少女,一个是压抑半生心性终于解除羁绊束缚的老少年,天雷勾动地火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那就是绝配! 卓耀怀着满肚子被亲爹抛弃的幽怨去睡了,水毛毛眼皮子也打架,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功夫再高也得睡觉。 别看这一顿闹哄,大家睡得比平时都晚,可一点不影响第二天早起,而其中起床最早的,竟是水毛毛。 水毛毛不但自己起床,而且还揪着侯泽耳朵给提溜起来:“走,跟我去看看那雕像是怎么回事?” 既然楚清介意,也要派人去查看,反正他老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亲自去看一眼。 等水毛毛打听明白回来一说,楚清都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了。 “这事儿本来挺简单,”水毛毛说道:“听说永安府今年没遭遇大的风暴,老百姓觉得这是永安公的功劳; 他们都说,没有永安公,就没人为那些死难的烈士和百姓聚魂成碑,镇不住‘八风’,那他们还得遭灾; 所以真正保佑他们太平的,不是那烈士碑,而是永安公,所以百姓自发给永安公建生祠……” “啥玩意儿?”楚清一嗓子叫出来:“生祠?” 我滴個乖乖! 祠,本是纪念死人的,生祠,则是纪念活人的。 楚清就觉得自己活得好好的,却被人修了雕像戳在台子上被人供奉,有点毛骨悚然——那到底是催着我死啊还是怕我不死? 不过,楚家人听了确实非常高兴,纷纷议论起来: “应该的应该的,咱老大值得他们建祠堂!” “老大真算得上是永安府的活菩萨,这才多长时间就让百姓居有定所、食能果腹,那是大功德!” “老百姓自发给咱老大建生祠,这名头可比那些奉旨给某个王爷修建生祠的好听多了!” “有些当官的为了巴结大人物,到处给人立生祠,那样的生祠更不值钱!” “就是!咱老大这是实至名归!” 到底是本土人,他们都认为老大被百姓们建祠纪念,是最高的荣誉,不但不觉得吓人,而且个个都笑得与有荣焉。 “你们也别美,”水毛毛继续说道:“这本来是件好事儿,现在可有些变味儿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水毛毛,脸上再没有刚才的笑容,也不是简单的惊讶,而是带着些愤怒。 楚元道:“怎么说?谁敢破坏我家老大的好名声?!” 声音都有些义愤填膺。 水毛毛:“倒也不是破坏,我只说有些变味儿而已,是这么回事: 老百姓本来是在山顶上建的祠堂,所以楚老大的雕像也是直接拉了石头上山,在山上雕刻的; 结果这事儿不怎么被府衙听说了,知府一听,这是巴结公爷的好机会,便派人去打听,想把修建生祠的事情揽下来; 可那些百姓边建祠堂边雕刻石像已经完工大半了,若是重新修建肯定费时费力; 而且百姓们说了,他们把生祠建在山顶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被烈士碑压住,因为永安公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要比烈士碑高; 所以这地点,府衙也觉得不好再换; 所以府衙就想了个招儿,让人跟老百说,他们给永安公刻得石像太粗糙,没有把永安公的风采刻画出来; 还说祠堂建的太寒酸,一点也不气派,这不是反倒给永安公丢脸? 说府衙可以资助他们一笔钱,再给派几个专门的师傅帮忙,帮助百姓把生祠修建的体体面面的; 人老百姓雕像本来在山顶上雕刻的,愣是给人运到山下修整,就是想造出声势,让人以为生祠是府衙修建的; 昨儿我远远看见他们往山上运雕像,是因为刻好了,府衙大张旗鼓运送,就为整景儿呢。” 楚清:“……我的天哪,戚贵燃这老小子,到处截胡啊!” 卓耀也说:“你瞧着吧,明日的庆功宴上,他肯定要把这件事宣扬一番。” 楚清现在不觉得自己个大活人被人建生祠有什么瘆人的了,反而被气得“热血沸腾”: “那不行!那什么,谁替我再去一趟,把参与建祠堂的百姓请回来几个代表来,就说本公爷请他们一起参加庆功宴,永安府的发展,离不开他们的努力!” 小宝补充道:“这么着,只请他们有些突兀,把各行各业的人都请些代表来,包括服苦役的犯人,都请! 然后我会让建生祠的百姓代表率先发言,启发他们说出自发建祠的内容来,最多提一嘴‘得到府衙资助’,把这事儿扭转回来! 府衙毕竟是出了钱的,一点儿便宜不让占也不好,不让他成为主导便是,娘亲,你看这样行不?” “嗯,行!”楚清同意,转而又开心起来:“哎哟哟,我竟然被人供起来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时机将至(一) 怪不得戚贵燃提议要搞什么庆功宴,却又嫌楚清说第二天就办太仓促。 楚清还以为他是出于各县衙到府城路途远近不同的考虑,原来竟是想打着用生祠拍马屁的主意。 这下可好,楚清露出“邪恶”的微笑:看到时候“各界代表”来参加庆功宴,戚贵燃得是啥表情? 还能是啥表情? 面对满桌色香味俱佳的美味,戚贵燃眉头打皱浑身难受,嘴巴蠕动半天愣是说不出话,仿佛吃的不是佳肴,而是屎。 而楚清正端着酒杯置各级官员不顾,率先给老百姓敬酒:“感谢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对楚清的厚爱; 挡住‘八风’、挡住灾害的不是楚清,而是众志成城的永安府百姓! 是你们万众一心、守望相助、不辞辛劳地共同努力,才让今天的永安府有了起色; 是你们埋头苦干、不问前路,紧紧跟随和配合永安府各级官衙政令的施行,你们才是永安府最夯实的挡风墙、遮雨伞! 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我们今后继续上下一心、握指成拳,所有的困难终将变得不堪一击,我们必然迎来五谷丰登的太平年! 你们为楚清修建的生祠,楚清会把它视作对我、对我楚家人的鞭策和激励; 我们定不会辜负乡亲们期待与厚爱,用真心为乡亲们谋福利,用真情为乡亲们解忧愁!” 哗……掌声雷动,是秋生带头鼓得掌。 至此,鼓掌这个行为,经过十二年的传播,终于遍布到大宣最南端、遍布到角角落落。 楚清虚按下双掌,让场面安静下来,楚清把眼神给到戚贵燃:“下面有请戚知府为乡亲们做一下汇报,本公刚与朝廷签订好几项合作契约,每一项都关乎咱永安府的百姓生活,戚大人,你来说说!” 这把戚贵燃气得! 生祠,楚清直接说是百姓修建的,没他府衙什么事儿;合作契约,楚清说是她与朝廷签订的,还是没他府衙什么事儿。 既然没事儿,你干嘛让我发言?当我堂堂一地知府,就是个传话的?! 楚清笑吟吟看着戚贵燃,那笑里藏着一句话:带你玩儿就不错了!敢有不满,连发言的机会都不给你! 今天的庆功宴,被楚清安排在她的新府邸内,楚家小子们对前来的各行百姓代表们说的是:“永安公今日搬家,请大家来帮忙燎燎锅底、暖暖房”,并没说“庆功宴”三个字。 因此这些老百姓一下子有了很强的参与感和对永安公的亲近感,所以对于戚贵燃越来越冗长的自我标榜,也很忍得下去,没有尝试着偷偷伸筷子吃菜。 楚清悄悄退出花厅,到外院透气。 刚下过一场雨,此时空气正清新。 楚清这一离座,更是如同鼓励了戚贵燃一般,他刚才的郁气很快变淡,他终于能够长篇大论、挥拳击掌、慷慨激昂的发表“府衙治政感言”了! 不管戚贵燃之前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多么复杂,楚清却看到那些百姓的眼神很纯净,而且有亮光。 楚清觉得自己很知足。 与在临洋县一样,楚清这次的府邸还是建在高处,在府城城郊的山上,此刻漫步在后院,大半个府城尽收眼底。 并不能看到人,因为从城区到府邸,大半还很荒凉,但也能偶尔看到小如蚂蚁的马车在缓慢移动。 这个地方,人口在慢慢增加,也许一时看不出来,但一定会不停增加,就像百姓眼里的光。 只有生活有盼头,人的眼神才会有亮光,有了亮光的眼睛,也才会灵动。 这些年,楚清看过太多茫然和呆板的眼神,那是被生活磋磨得只剩下麻木的眼神。 可是楚清也改变了很多人的眼神,从五棵树村开始,从东到西,从北到南。 楚清看着他们的眼神慢慢变得不再呆滞,慢慢开始聚光,然后灵动鲜活,朝气蓬勃,就如昨日的临洋县,又如今日的永安府。 “有亮光好啊!”楚清说道。 “啊!呀、呀呀!”赵敏大喊,把楚清惊得回头。 赵敏正指着天空,嘴里胡乱地叫着,右脚还使劲儿垛着地面,而正从她身边经过、端菜的楚家小子,也看着天空合不上嘴巴,只会发出“啊啊”的声音。 “老大,七彩祥云!”跟在楚清身边的卓耀突然大叫。 楚清看到了,赵敏大叫的时候楚清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却因沉浸在刚才的思路里,没能做出反应,而卓耀已经喊出声来。 此时是正午时分,碧蓝的天空如纯净的帷幕,上面点缀了成片小朵小朵的云彩,那些云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梦幻的七种颜色。 云彩每一朵看似都不大,却好像朵朵都是七彩而且相连,有的绿色多一些,有的粉色多一些。 若再仔细看,不知是不是被阳光晃得,楚清总觉得那些云朵仿佛连成一片丝网,或者说更像是個迷阵,且朝着同一个方向旋转,还不时有流光闪耀。 而云朵们旋转的终点,是中间的太阳。 楚清揉了揉眼睛。 水毛毛不知何时出来,喃喃出声:“天哪!天哪!”继而喝道:“还不跪下!”说罢他率先就地跪倒、向那七色云磕起头来。 不断有惊呼声发出,也不断有人跪下来磕头,惊动了花厅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忍着饿等待戚贵燃赶紧啰嗦完的百姓。 他们本就不专心,一点点响动都能让他们眼光乱瞟,这一听到有人大喊“七彩祥云”,更是直接就冲出去两人! “天哪!真的是七彩祥云!天哪,天降祥瑞!”冲出去的人惊呼着,也跪下来虔诚膜拜。 更多的人往花厅外涌去。 好像有风吹来,七色的云朵们似乎变得更为鲜亮、更为绚丽,也更为梦幻。 “老天保佑,永安府五谷丰登!”有位老人突然甩开他儿孙的搀扶、双手高举向天,泪流满面地喊道,“保佑永安公长命百岁!” 楚清:“……” 楚清一时失语:这云彩能保佑我? 没想到老人的话引起百姓们的共鸣:“天降祥兆,七彩云现,咱永安府必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都是永安公给咱们带来的啊!” 百姓们闻听此言,更为激动,不住叩头、向天膜拜。 楚清总算回神——要是没有刚才那阵急雨,能有七彩云吗?可别瞎喊了! 正要出言制止百姓,小宝却拉了她一下,小声说:“祥兆,不要破坏大家的情绪。” 这等奇观难得一见,连不少官员都拜服于地,被扰了演讲的戚贵燃带着意犹未尽和不情愿,还有些惊疑不定,脸上的表情仿佛不但吃了屎、还涂了一脸。 接受小宝建议的楚清清喝一声:“天降祥兆,我大宣必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咣叽!戚贵燃跪地就拜:“天降祥兆,我大宣必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立时,众皆山呼,似乎山下的百姓也在响应。 小宝也顺应情势跪拜下去,楚清正犹豫要不要也跪下,忽听耳边传来很小一声:“时机将至,随时准备!” 众人皆跪,楚清独立,并无人附她耳边说话。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时机将至(二) 出于地位身份原因,周围人与永安公之间都保持了相当距离,与楚清最近的只有小宝,而小宝此刻正跪在地上,离楚清耳朵远着。 楚清这才反应出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好像是介螭那老妖怪的声音。 一众人集体跪呼三次后全都以额触地不敢抬头,表达敬畏和祈祷,楚清迅速四顾,却未见介螭半点影踪。 “时机将至,随时准备”,将至,那就是未至,却要准备,准备什么?老妖怪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满地都是跪伏的人,唯独楚清突兀站立,也不知是否会让人怪罪她对上天不敬。 楚清大声说道:“既是祥兆,那就要承老天爷这份情,不要浪费老天赐下的美意,大家都起来,让我们索性好好欣赏欣赏这难得一见奇景!” 大家都站起来,楚清不就不突兀了? 众人也确实想多看看那难得一遇的七色祥云,永安公这句话可谓正中下怀——永安公都发话了,应该不算百姓不敬上天吧? 气氛陡然松弛下来,人们满眼满脸的憧憬和赞叹,大自然的杰作总是令人喟叹,楚清迅速溜回卧房,翻出烛台。 蜡烛要一般高、烛芯剪成一般长、找好位置插缝衣针、点水珠、燃烛芯,等待…… 越心急便越觉得等待难熬,楚清开始急得骂人:“出来!赶紧给老子出来!……娘的,怎么这么费劲!为什么一定要爆灯花? 你他娘的好歹也是个成熟的老妖怪了,就不能学会主动现身吗?哪怕学学阿拉丁神灯也好,擦三下就能把你召唤出来……” 终于,“哔啵”一声灯花闪爆,大白天的外面倒是看不出异常,闪爆的光亮中看到夏楚的还在收拾包袱,嘴里还嘀咕什么。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好收拾的,两次了,都见她忙忙叨叨。 介螭出现,夏楚的影像也正好随灯花的光亮消失。 “正忙的时候你召唤我作甚?!”介螭语气抱怨:“有话赶紧说!” 楚清本就急,见介螭竟先抱怨上了,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现就开炮攻打京都你信不信!” 介螭一怔,不得不缓下些语气:“哎呀,你这么大气干嘛,说吧,你到底想干啥?我那儿正忙着呢!” 楚清:“我问你,刚才是你给我传信说时机将至吧?” 介螭:“啊!对啊!你收到信儿怎么还有闲心召唤我?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我让你忙!”楚清一拳头先揍在老木头人的鼻子上再说:“现在能好好说话了没? 如果不能,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再不行,让你经受经受火焰的洗礼也不是不可以!” 介螭捂着鼻子敢怒不敢言:“行行行,伱说,你倒是说啊,你想说啥?” 楚清:“时机将至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怎样算是时机到了?还有,你说让我做好准备,我要准备些什么?” 介螭像看傻子一样看楚清:“你是不是傻?买了新鞋连脚上袜子都不要了?搬了新房就不要旧房子里的银票了? 赶紧收拾值钱东西啊,你说准备什么?难道你打算就两手空空的回去?” 楚清惊讶:“你是说,我们还能把这里的东西带回去?” 介螭:“你试试啊,不试试怎能知道?反正我们精怪是可以的,你们人类我就不晓得了。” 楚清:“你娘天天收拾东西,都能带回去?” 介螭:“那倒不能,但总能带出去些,穿越这回事到底是这样的过程我也搞不懂,反正你就尽量准备吧,倒是能被带出寄样算几样!?” 楚清:“你们都准备带什么?” 介螭:“什么值钱带什么啊!没看我娘把东西都分装成小包嘛,不管带出哪个,对咱们那个世界来说都是古董,都值钱,反正不是破麻烂布就成,那玩意只有研究价值,换不得几个钱。” 楚清:“那怎么知道时机已至?” 介螭真是急了,他攒下的好东西太多,还没打完包呢:“那是天意,我咋知道!” 楚清便又是一拳挥去:“说!” 介螭痛得捂住鼻子蹲在地上:“唉,我真不知道啊!我本来以为上次你在我的庙里同时爆了三朵灯花,是因时机到了的缘故; 让我很是可惜,以为这么快就要回去了,还没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呢; 谁知我亲自去查看,发现我只能存在于你的梦中,那就说明时机尚未成熟; 我掐指算了算,你那趟回五棵树村,相当于把以前没有做好的事情都弥补好了; 我就以为应该是在你了却所有未偿心愿时便可时机成熟,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不过有人给你立生祠,我估计这怕就是咱要回去的兆头,因为以前有人给我建庙就是这样,我的塑像摆到正位时,天空突然就像裂开条缝隙般,直接把我吸出去了; 不过以后我还能在重新回来,估计是因为我造福百姓的功德能让我出入自由; 你的生祠能不能骑到这个作用我就不不知道,毕竟不是庙!” 艹! 还tm炫耀上他的优越感了! 把楚清气得! 庙,本是来供奉神仙的地方,后来也被帝王用来供奉自己的祖宗,地位高的人也可以建立自己的家庙。 而祠,才是帝王之下芸芸众生供奉自家祖宗的地方,实力足够之人,自己设祠堂;而有些地方则是几個村子联合起来盖一间祠堂,把祖宗们安置在一处集体供奉。 楚清虽然地位足够高,经济实力也足够强大,可她是穿越之人,在此世界并没有根,因此未在自己家里搞什么家庙。 但是如今百姓感恩于她,为她兴建了生祠。 既然是祠,自然没有庙听起来那么崇高。 可现在是显摆这个的时候吗? 介螭老儿就是欠揍! 眼见自己又要挨揍,介螭连忙说道:“哎哎哎,你别激动!你听我给你分析! 你看哈,你搞出除了鱼干之外的多种海货晒制、熬制方法,不但让有钱人的餐桌有了更多选择,也是为靠海为生的百姓开辟了新的生存、致富之路; 同时你不停给大宣皇帝写信,让他知你把最荒僻之地也带动、发展起来,无形间熄灭很多可以导致动乱的燎原星火,使大宣进一步稳定住局势; 你也证明了自己虽实力强悍可并无反心,让皇帝对你放下戒心; 还有,所有曾给予你帮助的人,哪怕再微小的帮助,都得到你丰厚的回赠; 如此,你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功德圆满……哼!” 说道这里,介螭突然停住,他十分愤怒:“你甭举着拳头威胁我!你不就是想听我对你歌功颂德吗?我还就不说了!就不夸你,有种你咬我啊!” 楚清:“……” 介螭的牢骚还没完:“真是没天理了,凭啥我老人家几百年赚来的名气,让皇帝给建的庙,如今连个泥土坷垃都剩不下; 你个饭都没吃几十年的人竟然都有了生祠! 还天降七彩祥云来助你声势!太没天理啦!不公平!”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怀德祠 “哈哈哈……”楚清突然笑出声:“你说,为何看你这么生气我反而很开心呢?” 介螭讥讽道:“哼哼,你也别美,我的庙是皇帝给修的,那叫官方认可,你这算什么?” 楚清:“我这叫民心所向!” 介螭:“那有个屁用!我那庙让我当时就能回去,你那生祠呢?这半天了,天上一点裂缝的迹象都没有,整一堆破云彩有个屁用! 唯一的用途就是我们还有机会点收拾值钱东西往包袱里塞!” 楚清往窗外天空看了看,是啊,俩人说话也有一会儿了,七彩云依然还在,却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楚清:“你当时能回去,不也没啥用?因为你当时不还是想回来玩儿么,可现在,你不想留在这儿了,却没有我就回不去!” 介螭捶胸:“……扎心哪!” 楚清:“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官方认证?” 介螭:“可能吧,我也不太确定,本来刚才天上有异象,我以为又要出现裂缝才让你做好准备的; 可没想到那些破云彩就挂在那里啥反应都没有,我也搞不懂了! 现在能想到的就是,你的生祠和我的庙,应该还是有不同,才会导致现在的状态。” 楚清倒是不着急了。 因为她算是听明白了:所谓“时机”,不在于心愿是否全部得偿,而在于功德。 刚才介螭说了,他用几百年时间赚下的名气与声望、才换来某任皇帝的认可,给建了庙,而在他塑像归到正位时“天空才出现裂缝”,让其能够跳出这个世界。 总结说来,就是功德到底算不算圆满,不在于上天有没有看到,而在于皇帝有没有认可。 皇帝认可的标准,就是给他修了座庙。 这就是荒谬的地方——功德是否圆满,不在于天道,也不在于人心中的道义,竟在于皇帝! 这也是最实际的地方——天道离百姓太远、够不着;人道归统治者说了算。 且不管荒谬还是实际,楚清倒是觉得颇为解气:“你那破庙竟然是皇帝给修的?哪朝那代的皇帝啊? 既然给伱修庙,咋不给你弄个玉石雕像或是铜铸像啥的?再不济也搞个木头的? 你瞧我,不管如何被你瞧不起,老百姓可是实打实给咱弄了個麻石雕像,祠堂也是实打实的麻石砖盖的; 就算有朝一日破损了,让老百姓敲巴敲巴、砸巴砸巴,拿回家盖房子、垒炉灶都能用得上,你那泥坷垃行吗!” “要不说你们人类最可恶、最阴险、最贪婪呢!”介螭突然嚷道:“皇帝拨款十五万两白银,最后建成一个与农家院差不多大的小破庙,还是泥塑像,你说是为什么?!” “噗嗤!”楚清乐了:“你是不是想说,你特别受皇帝重视,所以给了一大笔钱为你建庙,都是那些贪官污吏不好,才将你的庙修得那么猥琐? 我可不这么看! 你琢磨琢磨吧,若皇帝真的很重视你的功绩,会不监管修建情况?” 介螭语塞,半晌来了句:“那、那可能是皇帝被蒙蔽了视听!” 楚清:“切!那至少也是个昏庸皇帝、糊涂蛋!哈哈哈哈哈哈……” 介螭翻着白眼看天,突然又高兴起来:“你看看多久了,那七彩祥云还飘着呢,可裂缝在哪儿?没有!哼哼,让你美!” 楚清向外看了眼,果真,到这会儿都有一刻钟了,七色云还在。 “没裂缝?那就谁都走不了呗?你又高兴什么?!”楚清反讽,接着笑:“不如你也借我的光欣赏下祥云?哈哈哈哈!”。 心里再急,也不能让介螭捡了笑话看! “哼!”介螭气得的一挥袖子,灯花爆了一下就熄灭,都不等楚清反应,介螭就不见了。 楚清倒也没急,反正光她自己急也没用,介螭都没搞明白呢,她又能如何? 倒是刚才挤兑介螭那兴奋劲儿还没过,楚清继续把之前没完全释放的欢乐笑出来,都乐出眼泪了,抬手就蹭。 “砰!”卧房门突然被撞开,卓耀闯了进来:“老大?!” 楚清正抹眼睛呢,见卓耀惶急而又故作平稳的表情,不由愣了下:“嗯?怎么?”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见到楚清,卓耀的惶急褪去,但见到楚清正在拭泪,有些无措,小心问道。 刚才可吓死他了! 仰着脖子看了半天七彩祥云,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结果一低头发现楚清不见了,登时吓出一身白毛汗! 今天人多且杂,老大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天降异象实在是扰人心神。 世人对不可理解且难以得见的自然现象总是充满敬畏,那种敬畏超过一切。 因为他们认为那是上天的启示,是神仙的指点,是超越凡世的大能力。 即便卓耀是永安公府的护卫长,可也是世间芸芸众生之一,所以不可避免的被七彩云景观牵走全部心神,让楚清轻易就脱离了他的保护。 卓耀火急火燎地寻找楚清,终于找到了,却发现楚清正在自己卧房里眼泪汪汪。 惶急和心焦一平静下来,卓耀细腻的心思就回来了,他觉得自己“理解”楚清的心境——多年的奋斗,连上天都予以认可,降下七彩祥云,老大郁积心中的委屈,终于可以释然了。 “老大,这些年你辛苦了,也受了太多委屈,是该哭一哭,你哭吧,我在外面守着。”卓耀温声劝慰。 说着,卓耀也替楚清辛酸起来,感觉自己的眼眶子也有些发热,看向楚清的目光都带了些水汽。 楚清:“呃……” 我对不起你呀啊对,我其实正琢磨啥时候能走哪! 为介螭修庙的不知是哪一任糊涂蛋皇帝,不过本届大宣皇帝不算糊涂。 没过几天,“永安府百姓自发为永安公修建生祠,和风献瑞,天现七彩祥云,经久未退,长达一个时辰”的加急奏报就呈现在皇帝御案之上。 七彩祥云,那可是神仙所驾之彩云,是祥瑞之兆,是福运的象征。 “这是天意,”皇帝说道,再没有身为帝王却受制于一介村妇的不甘心:“传朕旨意:赐名永安公生祠:怀德祠;着礼部拟定碑记;着工部督监,为怀德祠所在之无名山修建上下山阶。” 祥云哪,七个色儿的! 老天爷都首肯的人,老天爷的儿子还敢与之较劲?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官方认证 “天现异象,皇上怕也不敢逆天行事……哎我说,楚清本事真够大的,七彩祥云这种异象她竟也能鼓捣出来!”洪亮说。 他刚从宫里回来,这会儿正与郑夫人谈论。 “七彩祥云,那是人力能鼓捣出来的?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洪夫人驳斥道:“你当是风筝,迎风一甩就能给甩天上去?” 洪亮失笑:“呵哈哈,可不是嘛!只是她时不时搞出新鲜玩意儿来,都把我听习惯了,但凡听点什么,就以为是她鼓捣的。” 洪夫人:“那真的是天现异象!若是假的,能有人看不出来?” 洪亮:“也是也是!我跟你说,皇上不仅给楚清的生祠赐名怀德祠,还要亲笔给提祠额,我同皇上请命,要亲自去永安府传旨,皇上同意了!” 洪夫人:“你要去传旨?怎么没同我商量?就你这岁数,还敢到处乱跑?” 洪亮:“嘿嘿,也是临时起意;下朝后我看皇上没有留下谁,便想去找皇上聊聊七彩祥云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聊着聊着李公公给皇上上了一盅干鲍鱼炖鸡汤,那个香啊,皇上看我眼睛直往他汤盅里瞟,干脆给我也上了一份,啧啧……” 想到那汤,洪亮哈喇子就要流下来,显然是没解馋。 洪亮说道:“皇上也坏心眼儿得很,明知我没喝够,却故意不再添给我; 还说什么‘朕如今也不必忍得那么辛苦了,以前是想吃口生蚝、鲍鱼,都要破费银两,还不见得能吃到,如今好了,有蚝干、鲍鱼干,想吃随时能吃,花销还少!’ 也不想想,京都各家海货店的存货都被他买走,搞得我都没地方吃了! 这可把我馋的呀!我当时就表示要亲自去传旨,我非要待在楚清那里把海物吃个遍、吃个够再回来! 哦哦,当然,我还得给你带上几箱,让你也过过瘾!” 皇家衣食引领百姓风尚,潮流这回事,在京都总是比寒流来得迅速和猛烈。 原本楚清以为内地百姓,尤其是北方人,很难接受海货的腥气,或许要费些力气才能打开局面。 谁知皇帝,会一得知能随时享用干海货后,马上就从青瓦台进了大量的货,只为想满足口腹之欲。 实在是因小宝当初在宫里制作的,美食让皇帝爱上海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家如此动作,自然引来百姓效仿,干海货直接在京都风靡。 尤其是,新鲜海产不禁运费奇高、还需配上冰盒以维持不会变质;而干海货不禁便于储藏,价格还低,并且养分不损分号,味道也更加鲜甜。 “我明儿就动身!”洪亮说道。 洪夫人能惊了,还有些微怒:“你这把老骨头还能行嘛?!为了张嘴,就要把骨头架子颠散不成?不要命了?” 洪亮:“能行吗?你把那‘吗’字去了!” 眼见夫人脸都黑了,洪亮赶紧嘿嘿赔笑:“夫人,我也是为替你看看咱家小妹子,天降祥瑞,总要代你恭喜一声嘛!” 还能行吗,能不能行,权看肚里馋虫够不够多! 洪亮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潜力竟有这么大,一路从北到南,季节颠倒,冷热不均,水土差异,竟然没有因水土不服而病倒,连拉肚子都没有! “可见平时常去青瓦台吃些天南海北的菜是有用的!”洪亮如是说:“咱这肚子,早就适应了如何水土!” ………… 楚清没有想到“官方认证”竟然来得这样快——这才半个月,洪亮竟然来给传旨了! 而且还挺能整景儿:“大概意思我刚才与你说明白了,就不现在宣旨了,免得伱还得多跪一次; 咱就直接带着圣旨到你生祠,还有皇上亲笔给你题的祠额,一并宣读、悬挂,也让百姓都能看见听见,声势岂不更大!” 这就是自己人,楚清听着直乐:“好、好,膝盖头能省则省!” 可惜天公不作美。 挂匾额通常都在辰时,因为这个时辰“阳气生发,生气旺盛”,可这样就得提前一天晚上住到黑礁县烈士碑山脚下。 晚上倒还好,大家都休息得不错,只可惜天刚亮是就开始下雨,还不小,一阵紧似一阵。 可吉日吉时都是定好的,下刀子也得上山哪! 于是大家一脚深、一脚滑,爬山爬得两腿泥巴,还累得够呛。 楚清就有些抱怨:“吉日吉时怎么算的?会不会算哪?就算出個这?!” 倒不是自己怕累,而是心疼洪亮一把年纪了也跟着遭罪。 洪亮却不以为意:“当小兵的时候,我也没少雨里爬雪堆里卧,这不算啥,哎你看,这雨不是说停就停了?” 还真是,到了山顶祠堂,雨就停了,收势还挺利索,说停就停,没有过程。 大红绸覆盖的祠额,被工匠小心地抬至正门正上方,牢牢地悬挂妥当,洪亮郑重揭下红绸。 “奉天承运皇帝……”洪亮声音洪亮地宣读圣旨,同样冒雨甘来的百姓把山都沾满了,密密匝匝,远看去,竟分不清树林和人海。 这算是代皇帝揭匾的意思。 暗红色楠木匾额,浮雕描金边框,堆沙匾面,高浮雕描金三个大字“怀德祠”,在雨后阳光下分外耀目。 字体遒劲有力、意蕴万千。 楚元捧着楚清甘来亲手制作的戒尺,准备等洪亮宣读完旨意,让楚清拿着对孩子们训诫一番——这是多好的教育时机啊! “……永安公楚清,以德为本,崇德向善,怀德行善,心勤体国,念切恤民,今以此额赐卿,以助厚忠之德……”洪亮宣布皇帝的赞语。 漫山遍野的官员和百姓都在安静聆听,突然人群中传出窃窃语声,继而声音越发增大。 有官员正要呵斥,却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抬头看天,便也跟着看去,这一看不由得“啊”地惊呼一声:“啊!七彩祥云!” 又是有七色云彩显现,却非那日连成片的小云朵,而是很大一朵,呈拱门形状,上面七种颜色如水泼墨染、分外鲜亮,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而这七彩拱门就在楚清头顶正上方的高空中,让人颇敢神秘和惊叹。 “门!那是门!”介螭激动到变形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楚清脑中:“天哪!你竟然得到的是门!快,等着那门动,便是能走了,准备好!”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又挨一戒尺 楚清一把抓住了小宝的手腕。 做什么准备?没什么好准备的! 带着儿子一起走,就是全部的准备! 什么祥云、什么功德、什么帝王认可、世间财富……那都不在楚清考虑之内。 她从未对这个游戏世界的价值观有过任何期待。 所有的准备,就是将儿子带回去,回到那个能让他做一个无忧无虑快乐小少年的世界去,让生活回归正轨!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今早会有渔民往家里送海胆,楚清是来不及回去吃了。 大宣的渔民们竟然不吃海胆,他们甚至认为这种浑身长刺的东西是毒物,这不是生生少赚一项银钱嘛! “海刺猬能吃,特别好吃!”楚清突然大声说,手里还攥着小宝的手腕,搞得小宝莫名其妙:“娘亲?” 就要走了,可楚清这点儿遗憾也不想留,继续大声说道:“海刺猬,也叫海胆,打开壳专吃里面的黄儿,特别美味!” 儿子已经抓在手心,楚清心里安定了不少:“那玩意好吃又值钱!” 喊完就不管了,楚清专心看着天上那拱门形七彩云。 官员们正准备带领百姓集体跪拜,被楚清如此一喊,全都没跪下去——让楚清给整不会了! 拱门柱中间那块空间明明很通透,可楚清就是能看出它在微微震荡,却似乎和刚才没什么变化。 “介螭!”楚清在心里喊话:“你能听到吗?那个门是不是在动?我们能走了吗?” 介螭的声音果然又出现在脑中:“不知道啊,当年我看到的是天上出现裂缝,能看出是裂缝,现在这个门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楚清:“那裂缝出现会怎样?” 介螭:“时间会暂停一瞬,然后你被吸走!” 楚清:“吸走?” 介螭:“嗯,吸走,像……吸尘器?不对,吸尘器是无差别攻击,应该说像拔毒膏,或者说像痘痘贴也行,只吸脓包不吸走别的!” 楚清:“艹!老子就是個脓包?!” 楚清全神贯注盯着那七彩云,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变化,很快就泪盈于睫——盯着这玩意儿看,少眨一下眼睛都挺难受。 百姓们也在看,只是不那么紧张,会时不时眨眼,并偶尔交谈。 毕竟前些日子刚见过一次,今天虽然云彩只有一朵,而且形状特别,但好歹是第二次见了,没有那么诚惶诚恐。 唯独小孩子们的兴趣不会很持久,既然看一会儿就觉得太亮、晃眼睛,不如就看看别处,找找好玩的。 最先有新发现的是百家扬舲,她没有看天,而是向祠堂的一角飞檐,那下面竟有个燕子窝,能看见里面有两个小小的燕子脑瓜顶晃悠。 七彩云将那燕子窝也映射得彩色斑斓,煞是好看。 “鸟。”扬舲说。 “嗯。”郑小柔抱着她敷衍,眼睛却没有离开那拱形的祥云。 “嘘。”楚星海示意小媳妇别出声,还做了个口型:“别急,我替你看看去。” 然后楚星海迅速从小宝身侧溜走,往那翘角飞檐下奔去——给小媳妇儿抓只燕子回来。 卓耀有过上次的惊吓,现在把楚清身周看得很紧,自然看到楚星海的小动作,但他不敢离开,他得守着楚清和小宝,不能让他们出任何差错。 于是卓耀给楚元打了眼色,让他回头去看孩子。 “嘿!”楚元一看,这不省心的熊孩子! 伸手一抓,却被楚星海躲开了,没抓到,楚元一下子就气了,不对,是兴奋了! 为啥,他刚才正托着三把戒尺呢,正好可以拿儿子开个张了! 小样儿的,本来这戒尺就是你爹我准备教训你的,只是最近你没犯事儿,我也没找到机会,今儿可逮着了,你老子我得让你好好明白明白来自父亲的爱! 楚元立马把手一合,原本并列摊在手掌上的三根戒尺就合成一摞,楚元再一抖腕,戒尺直直朝着楚星海的小铺股抽去! “呀呀呀大哥救我!”楚星海一看情势不妙,脚后跟打个转就往小宝这边跑——他心想了,累死他爹也不敢打小宝哥哥! 可就几步路的距离,以他那小短腿,能跑出他爹的魔爪?必然不能,所以小海星干脆一个飞扑扑向小宝:“大哥接住我!” 猛然听得楚星海喊救命,小宝便是本能一缩手,将手腕从楚清手里挣开,待楚星海要他接住自己时,小宝已经伸臂准备接人了。 全神贯注观察七彩云变化的楚清,蓦地感到手中一空,登时着急——这时怎么能分开,要是“门”动了,只把自己这个“脓包”吸走,小宝可咋办! 一急之下楚清反手又去抓小宝。 楚清是真急了,这一出手便使了大力气,以至于马上就要接到楚星海的小宝一下子又与孩子拉开了半尺的距离。 小海星眼睛猛地一闭:“完犊子喽,脸要着地!” 操着三根戒尺“追杀”而至的楚元一瞧也急了:臭小子慌不择路瞎扑什么呀,这怕不是要摔坏了? 干脆也猛地一扑,准备把孩子拽回来,结果忘记手里还攥着戒尺,跟个三叉戟似的就冲着小宝面部扎过来。 楚清怕戒尺杵到小宝眼睛,伸手就迎向戒尺,想把它们夺到自己手中。 谁知刚才盯着云彩太久,现在看什么都是黑一块花一块的,根本看不清。 这一伸手就抓偏了,只有掌缘碰到戒尺,给撞偏了角度,戒尺被敲在小宝肩膀上! “动了!动了!”耳边传来人群的惊呼声,与脑中介螭的声音重合:“动了!走!” 楚清惊得不管不顾,劈手揪住小宝的胳膊,同时眼睛也朝七彩云看去。 原本拱门形状的七色云朵变宽了,好像两边被拉平了些,拱门正上方的位置变得有些稀薄和狭窄,此刻的云朵,倒像是半张开的天使之翼。 而原本拱门内部,仿佛更换背景般毫无征兆地变了颜色,不再是湛蓝的天空,倒像是褪了色,眼花之下楚清分辨不出是发白还是发灰。 与此同时,身边一切人声都消失了,倒是一阵乱七八糟的音乐从变形的拱门中传出——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百章 嘿嘿! “这个门算是动了吗?我们能走了吗?”楚清问,但是没人回答。 “介螭!介螭!”楚清心中大喊,依然没有回音。 “楚清!”冥冥中似有人叫自己,楚清“啊?”了一声,却在此时,楚清感觉到一股大力猛地将自己往外拔! 四周的一切变得混沌,就像拍照片时手抖、把画面拍糊了的样子,五颜六色的光裹挟着自己斜斜向上,离开地面。 楚清看看身边,小宝还在,自己把他抓得狠紧,心下稍安,却见小宝眼皮闭着,脑袋歪向自己。 “小宝、小宝?”楚清急了:“小宝你怎么了?” “瞎叫唤什么!他睡着了!”这是夏楚的声音,却不见她人。 楚清:“我儿子不会有事吧?” 夏楚说道:“不会,睡着了能有什么事!两个世界之间穿梭,对小孩子的脑力是种冲击,睡觉是对他的保护! 别那么多废话,影响速度!再耽搁门就要关上了!” 楚清不可能不说话,只要她清醒着,就得问清楚状况,谁知道这对儿老木头怪母子会不会又作什么妖,再把她和儿子给坑了? 楚清:“我怎么看不见你们?” 夏楚也是个暴脾气的,看楚清不肯闭嘴,怒了:“看不见怎地?你我本就不是同族,要不是在游戏世界你根本都见不到我们! 如今我们正回归原本世界,就凭你们肉身凡胎还想啥都看见?” 嘿呀! 楚清的暴脾气也压不住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看不见你们就揍不到你们了?!” 楚清一手拽着小宝,另一手胡乱挥动,像个疯子似的。 耳边传来夏楚的“哎哟”之声,同时楚清也感觉胳膊撞到什么,然后手里也好像抓到什么东西似的,不由得意:“怎么样?我抓住你头发了吧?” “嘶!撒手!放开我胡子!”介螭哀嚎。 楚清看着自己紧紧攥着的左手,里面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就能感觉有毛发抓在其中,不由乐了:“让你刚才装神弄鬼不出声!” 介螭愤怒的骂声就传过来:“你有病吧有病回家治病去,你发什么疯!伱不想带走任何东西,我还想呢! 我本来嘴里叼着包袱,被你打掉了!里面可全是我娘攒的珠宝!” “什么?掉下去的是我的珠宝?”夏楚的声音都尖利起来:“哎哟,我不活啦!我的蓝宝石哟!我的珍珠哟!我的羊脂玉哟!我的……” 楚清一听,差点儿笑出来,合着刚才介螭不出声,是因为身上、手上和嘴里都背着、拎着叼着他们搜罗的细软哪! 哎不对,啥玩意儿?这些东西好像都是我们楚家开采的吧! “你们这对儿贼!”楚清叫道:“那是我楚家人的东西!” 介螭:“我不带你们来这里,你们哪儿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矿藏!再说也不是从你们家偷的,这是我们在你们矿坑外捡的!” 楚清:“那也不行!楚家小子们辛苦开矿,不是给你们捡便宜的!” 夏楚的哭声悲惨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死了儿子呢! 楚清的手不仅没松开,反而扯得更紧,同时还大力甩动,恨不得能拽着介螭的胡子把他甩成一块乱飞的抹布,好将他携带的东西都甩下去:“把你们身上带的财物都给老子留下!快!” 这次回去,恐怕再也见不到那些可爱的楚家人,楚清希望所有的财富都能留给他们,回报他们这些年对自己母子的照顾。 “唉!”介螭重重的叹气声传来:“行了,你消停会儿吧!全掉下去了,啥也没剩下! 本来穿梭两个世界,这些身外之物就极难被带走,滑不溜秋的抓都抓不牢,这下好了,全被你甩回去了!” “哦?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楚清开心地笑起来:“甩回去好啊,哈哈哈哈!” 夏楚的悲哭声更大了。 “哎对了,”楚清突然说道,她现在心情极好:“介螭老妖精,我得纠正你一下,这可不是吸脓包的感觉!这是被紫金葫芦收走的感觉!对,紫金葫芦,一点名就收人!” 这是真的,楚清真是这种感觉,刚才她就好像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然后就置身与七彩光中了。 “你可闭嘴吧!”介螭老娘终于不哭了,开始骂楚清:“这半天了也没前进多少,你再叭叭说個不停,门都要关了!都告诉你说话耽误事,听不懂吗!” 楚清心想,她怎么知道没前进多少?她从哪儿看见的? 楚清四下张望,介螭说道:“你回头往身后、往脚后跟下面看!” 楚清依言照做,果然,她只有身后一小块地方没有流光四溢的七色光,是通透的。 从这里,她看到自己已经远离了那座山头,如同站在云端看人间般,山上的一切都很小。 可她集中精神往下看,想辨认出那些涌动的小黑点中哪些是楚家人时,好像视线可调节一样,竟能将下面的景象拉近、放大。 她看到小宝被自己拽得趔趄一下又往前扑,打到他肩上的戒尺被阳光反射出上面刻的一句:“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她看到楚元伸手堪堪接住楚星海、并一旋身把自己后背摔在地上,让儿子压在自己胸前,一点也没磕到、碰到。 她看到小宝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样子,也看见自己脸上尚未消失的焦急神色。 “我和小宝怎么还在那里?”楚清问道,心中通通乱跳!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之前的忧心——不知自己和小宝离开,她们的身体会怎样。 现在看来,身体还在,也有表情、有反应,那就是说…… “你们走你们的,他们留他们的,有什么还在不还在的!”介螭回答的没好气。 楚清扥了扥介螭的胡子,别看并不能看见实物,但楚清可一直没撒手,能感觉得到。 介螭:“还是那句话,你脸大呗……嘶!哎哟哟疼疼疼疼!你快撒手!行行行,我好好说…… 因为你功德够大,人间世界开天门迎你回归,所以游戏世界这边也必须重视,因此你和小宝获得游戏默认,成为游戏世界里的“非玩家角色”,就是npc! 哼!比我那时候强百倍了,我那时候只给我个低级传送门,开条裂缝算作给精怪的特别通道!” 嘿嘿!楚清乐了! 夏楚嘟囔:“算你走运,没想到竟然是那把戒尺最终撬开的天门,你儿子刚才不挨那一戒尺,门还不开呢! 说到底,还是沾了戒尺的光,那就是沾了我儿子的光!” “什么?!”楚清怒了:“你儿子才欠揍!” 这个老妖怪,她是说我儿子不挨揍就回不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百章零一章 值得吗 夏楚和介螭带的一包袱一包袱的值钱玩意儿都被楚清弄没了,这可成了她的锥心之痛。 要知道,在两界穿梭,极难携带东西,因为人类口中的“身外之物”,在不属于人类的地方似乎会消失摩擦力,很难被固定住。 当真是身外之物。 这次夏楚是专门准备了几十个小包袱皮,挑最值钱的宝石和名家书画装进去,再用针线密密匝匝缝好,还要像缠粽子一样全都缠在介螭身上。 心想哪怕只带回去一个都能发大财。 最值钱的那袋子宝石,让介螭叼在嘴上,因为摩擦力再如何小,只要介螭咬紧牙关就没事。 可以说,最有可能带回去的就是介螭嘴里叼着的那袋宝石。 可谁能想到楚清揪着介螭胡子不撒手呢?! 不仅如此,她还抖搂!把介螭身上携带的所有东西都抖搂光了! 此刻,夏楚的脸都快贴到楚清脸上、咬牙切齿地骂:“最欠揍的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要不是杀不了你,我早就把你千刀万剐!” 介螭也想凑到楚清脸前开骂,至少也要喷她一脸吐沫星子! 断人财路果如杀人父母,楚清光听他俩快气炸肺的喘气声,都能感受这俩妖怪滔天的怒火。 可惜,啥也看不见,按他俩说的,离开游戏世界,楚清就看不到他们了。 眼不见,自然心不烦,楚清幽幽说道:“我可是值得开天门迎接的人,你俩这种只能钻狗洞的妖怪占了我这么大便宜,让你们付点儿运费,怎么了?” 想了想,楚清又想起一层:“不对,这可不是你拿着绿皮火车的票钱乘坐高铁的便宜,分明是你们连钻狗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是我平复游戏世界,你们俩就会被封禁在这里永生永世吧? 你们这对贪心不足的妖怪,现下能出去了,还奢望带走这个世界的财富!” 小宝睡得很沉,楚清与介螭母子的吵架声不小,都没有惊醒他。 楚清摸了摸儿子额前颈后的温度,又把着他的脉搏数了下心跳频率,比较放心。 介螭母子被楚清挤兑得够呛,他们确实是占人家便宜了,可既然便宜已经占上了,那还有什么可不自在的?反正楚清也不能把他们赶走。 楚清甚至都看不见他们! 要不说呢,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 夏楚自己丢了财宝,也不想让楚清好过,她说道:“呵,别装得多清高似的,这一回去,你不过又是那個只会拿死工资的小管理员而已; 还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妇女,孩子的兴趣班、补习班要花钱,车辆的养护维修和加油要花钱; 赡养老人要花钱,生病要花钱、四时换季衣物要花钱; 吃饭要钱、走路要钱,用个电使个水取个暖等等等等,几乎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是要花钱; 你又要过上精打细算攒钱给儿子买房子娶媳妇的日子,然后盘算着等孙子长大了再去找机会补个蜜月旅个游…… 哼哼,楚清,伱一回去就是个穷光蛋了,竟然不想着从这里带回些财富? 老身我本还想着,念在你能带我们娘俩回去,我若能带出金银细软,回头定于你二一添作五,现在好喽,啥都没有喽!” 夏楚想:我心疼,你也别好过! 楚清岂能听不出夏楚这是开空头支票,只为让自己心里不痛快?不然她怎么一开始不说要分一半钱给自己? 可见这老妖怪没安好心。 不过楚清没想理她。 因为楚清发现,周围的七彩流光会不时变换颜色,当夏楚说那些回到现实世界会面临的问题时,那些流光变得快速闪动。 而且其中蓝色和紫色的部分变得愈发浓重,并且覆盖其他颜色,有些像被感染到不好的情绪般,阴翳而烦躁。 楚清不明所以,但至少证实一件事:说话并不会影响他们被传送的速度,不然夏楚也不敢废这半天话。 楚清是不想理她,可她的沉默却让夏楚以为自己的话戳中对方痛点,夏楚继续添油加醋:“你们在海岛都找到金矿了,咋不带几块金饼子回来?嫌沉搞些蓝宝石也不错呀! 以你的本事,总能想出带出去的办法吧?我儿子不是早就告诉你做好准备了?你怎么还空手就上路? 还是说,你以为你回去了,还能像在这里般赚钱赚得容易?” 介螭这时候倒是没有他老娘那么心疼钱财了,但是她老娘的问题他也有,他想问的是:“楚清,其实我挺不明白你非闹着要回去是图什么? 虽然说,你回去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因为能把我们带出去,但如果我是你,是个人类,我可不想回去; 你费劲巴力在这个世界混到人上人的高度,可以说在大宣除了皇帝,也就你能呼风唤雨,钱财也是赚盆满钵满,就留在这里不好吗? 回去了,你依然是个草根小老百姓,每日在工作和家庭中竭力寻求平衡,班要上,孩子的错题要讲,丈夫出差的行李箱也要装; 在这里多好,你只需动动嘴,无数人为你跑腿,不香吗?” 周遭的七彩流光只剩下两彩,是浓郁的蓝、和摄魄的黑,如火车进了山洞,周围几乎快没有光亮了。 楚清把手在流光中搅和,没什么作用。 但楚清的心却很平静,没有因为这些阴暗的色调受到影响。 楚清又朝身后脚下看去,已经看不到人,连山也看不到,能看到的是漫天的云彩在翻涌。 若是定睛细瞧,依然能调节焦距、放大景象。 她看到大宣的半边被海水环绕,看到另外半边与沃斯国接壤,接壤的地方有像结队搬家的蚂蚁一样的车队在通过。 明明听不到那边的声音,楚清却似感受到来自草原的风,闻到被风吹来牛羊身上的腥膻之气。 这大概是又一批牲口再往楚家运送吧? 大宣与沃斯紧密连接得像一个精美的葫芦,从她这个角度看,真是完整;葫芦肚子下方,还能见到一个小小的“坠子”,那是myworld海岛。 坠子与葫芦之间,有一串小点点飘忽着,仿佛连接葫芦与坠子的小锁链,那应该是自家的船队吧? 真好。楚清露出微笑。 “香个屁!”楚清说。 我把我的梦想,卖了三两三,要换回正常生活和一日三餐,熬一锅时间,嚼一口从前,我毫不后悔选择,而且情愿心甘。 也许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慌张,可若失去家和责任,我的心将万孔千疮。 人生何其短,愿你我尽其欢。 流光突然变得多彩和光亮,如水流淌,又如烟花绽放。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百章零二章 留一半清醒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一前一后两声手机铃声响起,节奏明快的歌曲登时让人有错乱之感,恨不能抢过手机把两个铃声统一重合。 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同时把怨怪的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位已经把双手捂在楚清耳朵上;另一位则冲着两个掏手机的人走去:“二位,麻烦声音小些,我儿媳妇……” “对不住对不住,我马上就调、马上调……”其中一位手机的主人与那老太太年岁差不多,是位老爷子,正举着手机准备调。 可不等动作,铃声再度响起,气得一把摁掉,然后慌慌的想设置音量,结果又是没等操作,铃声再度响起。 老爷子举着手机大步走出门外,然后摁了通话键先声夺人:“催命吗?!就不能等会儿再打?你闭嘴!先给我说这破手机怎么把声音弄小?” 对面焦急想询问老父亲怎么去了医院的儿子:“……爸,不是……啊?您让我闭嘴怎么说话?” 楚清的婆婆皱着眉摇了摇头,回到病床前。 楚清的母亲安慰道:“算了吧,谁家出了病人,家属都得着急,你快来坐下歇会儿。” “2床家属,只能留一位陪护,你们快些商量,然后请离开!”一位护士小哥过来通知,顺便查看输液袋子里的药水还有多少。 门外,两位老人相对而立,都把眼睛投向正在往这边走来的高大男人。 男人带着副眼睛,手里拿着好几张单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只是衬衫肩膀和腋下被肌肉撑得形成几道紧张的褶子,腰上还系着条粉色卡通围裙,看起来有些滑稽。 男人说道:“爸,你们回去吧,没事,这里有我就够了,医院也不让留这么多人。” “孟想,你说实话,是不是跟你媳妇吵架了?”孟老爷子满脸审问犯人的严肃表情。 孟想很委屈:“爸,不是我,是孟懂!” 孟老爷子:“你挺出息啊!往孩子头上赖?” 楚老爷子则赶紧护着女婿:“亲家,别冤枉孩子,阿清自小就是话少脾气急,肯定又是给孩子辅导作业生气了。” 转而又问向女婿:“医生怎么说?” 既是着急知道结果,也是给女婿解围。 孟想看着手中一堆处方单据,面有隐忧:“降压的药已经输上了,按说应该很快就醒,但是这都两个多小时也没醒,医生现在也说不好,要等看ct结果,排队的人太多了,结果还没取出来。” “留一位家属,其余人都走吧!”男护士催完病房里又到门外来催:“别都堵在这儿,看病的是医生,你们堵这儿也没什么用。” 气得孟老爷子想揍他。 “伱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手机铃声又响起来,这次是刚才那个没敢接电话、直接摁掉铃声跑出病房外的年轻人。 “欸?你不是1床病人吗?怎么跑出来了?这是能随便跑的时候吗?不要命了?回去躺着!”男护士眼睛一立,训斥道。 “好吵……妈?你们怎么来了?” “阿清!你可醒了!” “阿清啊,你感觉怎样?” 病房里的声音传来,门口的孟老爷子、楚老爷子和梦想抬脚就往门里冲,然后撞在一起,然后两位老爷子谁也没能撞得过两膀子都是肌肉的孟想,揉着肩膀和胸膛直拿大白眼往梦想后脑勺上丢。 “阿清!”孟想冲到楚清病床边,眼眶子都有些红,声音发颤:“醒了?你哪儿疼?你喝水不?想上厕所不?” 楚清闭了闭眼睛。 好奇怪哦。 刚才还满目都是七彩流光,突然眼前黑了一瞬,耳边全是“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周围再亮起来就看到婆婆和妈妈关切的脸。 十二年了!十二年没见,楚清也一眼就认得出来,可为什么看到孟想就有些陌生了呢? 十二年的思念,在不由自主的回忆和生生打住回忆的纠结中度过,反而模糊了对丈夫面容的记忆。 “现在,我回来了,我可以使劲儿想自家男人了!”这个念头让楚清振奋,又让楚清委屈。 十二年呀,生怕自己太过思念,把丈夫也给思念的穿越了,每次刚有苗头就硬生生打断,找各种各样的事去做,忍得心里生疼、生疼。 思念真的是一种痛,越忍越痛,贼痛! 眼泪顺着眼角哗哗的流,楚清要把十二年的辛酸、十二年的想念、十二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孟想挺大的块头慌得像個傻子,手足无措:“你哪儿疼?先别哭,哪儿疼你告诉我,是头疼?还是输液速度太快?心脏难受不?护士!护士你快来!” 婆婆已经第一时间按了铃通知护士,妈妈则不停给女儿擦拭眼泪:“哭吧哭吧,打小就这样,一打针就哭!”眼睛却焦急地往门口寻找医护人员的身影。 男护士无语地看着两个老爷子堵在自己前头:“倒是让让地方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楚清身上,没谁注意到握着楚清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上的小手也动了,那是孟懂。 之前他哭累了,握着妈妈的手睡着了,小小的一坨偎在床边。 “妈妈?妈妈!”孟懂喊道:“妈妈你醒了?!可吓死我了!哇哇哇哇……” 十二岁的男孩子,之前被压抑住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哭得如同两岁幼童,哭声震天响,所有的担心、惊吓、委屈、自责全包含在哭声里:“妈妈我错啦!你别生我的气!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哇哇哇哇……” 楚清泪水“唰”地就收了回去,震惊地看向孟懂——刚才怎么把孩子给忘了? 可是,小宝咋这么哭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宝?”楚清试探叫道:“到妈妈这儿来。” “呜呜呜呜呜,妈妈,我错了……”孟懂死死抓着楚清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把你给气死了……” 是孟懂,不是小宝。 可…… “小宝别哭,你不记得咱们……”楚清试探地起个头。 “啊?妈妈,记得什么?”孟懂傻乎乎地问,眼睛里除了眼泪就是迷茫。 “哦,你不记得妈妈说过,男子汉大豆腐,流血不流泪了?”楚清干涩地把刚才的试探圆乎过去。 孟懂没有小宝的记忆!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百章零三章 真不用…… 楚清的醒转,造成一片兵荒马乱。 且不说自己家的四位老人以及丈夫孩子,单是医护人员就把病房给站满了。 楚清躺在病床上像个标本一样被人围观和讨论,人群最外围是探头探脑听热闹的其他病房家属——一下子来一群穿白大褂的,挺瘆人哪。 之前各项催了半天也没催出来的检查结果,神奇的全部出现在医生手里,孟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心内、心外、神内、内分泌以及急诊等几科的大夫都来了,对着楚清和孟想一顿询问,然后再交头接耳一顿商量。 最后孟想也没听出个什么准确的结果,医生们又都走了。 倒把孟懂吓得边流泪边打哭嗝儿,就是不敢弄出动静。 “别怕,”楚清安慰孩子:“妈妈给医生们出了个难题,他们想不明白,回去慢慢想了。没事的。” 小宝的记忆看来在穿回来的过程中抹除了,也许这就是他会在七彩流光中睡着的原因。 哼哼,那现在自己为何会昏迷两个多小时可就是医学难解之谜喽,楚清想着。 与她当初的自我推断不同,医生并没有检查出她有脑出血或脑梗塞,倒是查出心脏不是很好,心肌供血有些不足,这可能是她晕倒的原因,却不至于晕倒两个多小时不醒。 按说给上静脉滴注降压,楚清应该很快就醒来,可偏偏两個多小时,血压都降下来了也没有反应,医生们对此不寻常现象做不出合理解释。 医生们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实习医生们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走,生怕漏听任何一句可以增长经验的话语。 可病房里依然不安静,婆婆和妈妈一起婆婆妈妈的给楚清安排各种住院事宜。 之前来得匆忙,全靠孟想一人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奔忙,住院手续办好了,可相应的住院用品还没有添置。 公爹和爸爸则是如临大敌般满面严肃,谁也不说话,只知道看着楚清。 男人的思维方式是永远把解决问题放在第一位,可楚清的问题医生都没搞明白,公爹和爸爸更是解决不了,便只好沉默以待。 “我就是抽空穿了个越!”楚清在心里说,却不敢说出来——说出来谁信哪?! 楚清一个病人,就有六个人围着;1床那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病号,却自己孤单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3床那位老者用被子蒙头,在里面抱着手机通话:“哎呀老伙计,我都说不用你来瞧我…… 啥?你都到住院部了?人能放你进来吗?啥?你都进来了? 你问我哪个屋啊?我也不知道……你等着,我去看看。” 尽管蒙着被子想不吵到同病房的人,可就因为他捂着被子反倒影响手机信号,他话筒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自己也不由得越说声音越大。 3床老者掀开被子坐起来,伸脚找鞋子,准备下地去接朋友,还不忘歉意地朝楚清这边笑了笑,那意思是问:“没吵到你吧?” 楚清回以微笑,表示不介意,又觉得老头儿看着有些眼熟。 “孟想,”孟老爷子发话:“去换病房,换高干病房!” 这里太吵了,儿媳妇怎能得到好的休息。 老爷子可以想不出解决医学问题的办法,但完全能想出解决住院待遇的办法。 “爸,不用!”楚清赶紧开口。 “孟想,快去!”孟老爷子的语气不容置疑。 楚老爷子没有吱声。 他也想这么干,只不过让亲家抢了先而已。 反正都是为了女儿好,谁发话都一样。 “哎哟爹哎!”孟想苦笑:“我们又不是高干!” 孟老爷子:“花钱嘛!咱自费不就行了?钱我出! 阿清这么年轻就得高血压,这就是休息不好的缘故!平日里我管不到你们,现在病了,还不让她好好休息?” “我出!亲家别跟我争,我带着现金来的!”楚老爷子直接把书包摘下来交给女婿:“你妈怕医院柜员机出故障,让我背着现金来的。” 孟想一个头两个大:“爹,爸,爸爸们哎!这不是咱们的意愿问题,这是医院制度的问题,不是花钱不花钱的事儿!” “爸,真不用……”楚清要劝阻,却被婆婆和妈妈给摁了回去:“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儿让他们大人讨论,你别管。” “妈妈,你再睡一会儿,大人的事儿咱不操心。”孟懂也说,还紧紧抓着妈妈的手不肯松开,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声音都有些哑了。 他们大人?难道我不是大人而是孩子吗?楚清哭笑不得。 这就是她坚决要回来的意义。 这里有她关爱他的父母、公婆,有疼惜她的丈夫,有虽然懵懂却无限依恋她的孩子。 他们是她的责任,也是义务,更是割舍不断、也从来不肯割舍的亲情。 他们是彼此视对方为生命的至爱亲人。 “伱踏踏实实住院观察一阵子,就当放假了,大夫不是说了嘛,现在心脑血管疾病呈年轻化趋势,你还这么年轻,孩子还小,以后面临的问题多着呢,你可得养好身体,你是孩子的依靠!”亲妈说。 “别的不用你操心,孩子我替你看着,不就接送个上下学,平时做做饭嘛,我退休了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你就专心养好身体,别不当回事,你现在就出毛病,等到我们这个岁数还得了?必须把身体养好,不然以后可有罪受了!”婆婆也说。 孟想还在跟两位老爷子掰扯高干病房的问题:“……人高干病房也不是多花钱就能给你住的……” “那就把我办住院!”孟老爷子大手一挥:“我够格,病房腾给阿清住,快去办!” 为了子女,老人家坚持了一辈子的原则和思想觉悟说不顾也就不顾了,他自己住院都没使用过这样的特权。 “办理住院就不能回家,一个病患只许留一个陪护,老爷子办住院,谁留下陪护?现在转病房吗?要转就快点!”男护士插嘴道,语气不好。 就这个病房最闹挺! 病房是什么地方?是给病人休息和护理病人病情的地方,岂能这么喧闹个没完? 嘴皮子动动就要住高干病房,不就是个高血压嘛,年纪轻轻的,尽想着搞特殊化!就看不上你们这种人! 本就被媳妇生病吓个半死、被儿子哭得烦个半死、又被亲爹和老丈人给命令得团团转、一个头两个大的孟想,这下好脾气一点也没了,横跨一步站到男护士面前一叉腰:“催什么催!” 冲自家人不能发火,冲外人,可以! 寒门母子最新6章节 第一千二百章零四章 喧闹的病房 能让一个自诩为“文明文雅文质彬彬”的“文人”站出来耍横的原因,只有一个——对方没他块头大。 孟想不耐烦的一句“催什么催”声音有些大,楚清看了过去,发现丈夫与人家男护士“杠上”了。 这不欺负人么! 自家丈夫啥样自家知道,就那穿什么衬衫都紧张的三角肌,哪里是那麻杆一样的护士小哥能抵挡得了的? 虽然当着老人的面,自家丈夫未必真的动粗,但谁又能保证那像催命一样催家属走的护士小哥不会找揍? 楚清有些紧张,赶紧喊:“护士,我家长辈就是担心我,一会儿就走,就走!” 护士小哥朝楚清这边看了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楚清这才看到男护士的正脸,应该说是正上半张脸,因为下半脸都被口罩挡着了。 欸,他眼睛长得挺好看,像谁呢?有点儿眼熟。 正巧门外传来哗啦啦的声音,那是推转运床的声音,随即便有女护士在喊:“大元子,来帮忙!” “有什么话等会儿说。”叫大元子的男护士瞥了孟想一眼,转身走到门外,然后一辆转运床就推到楚清病房。 “哎,麻烦那位家属也帮帮忙!”女护士又喊孟想。 有时候医院人手不够,会请病人家属帮忙把病患从转运床移到病床上,眼下就是这种时候——目测转运床上的患者没有三百斤也得有二百八。 “嘶……”孟想嘬了嘬牙花子。 男护士二话不说就兜住一侧床单,孟想硬着头皮上前兜住另一侧,两位女护士紧紧看护好病人的头和脚:“一、二……走!” 楚清清楚地看到,那位“重量级”病患的身体朝孟想这侧倾斜……孟想明显力气不如男护士,提溜得没人家高! 白练出那么大块肌肉! 孟老爷子和楚老爷子也想上前帮忙,女护士却下令:“你们是哪床的家属?赶紧走,留一个陪护就行了!” 孟想脸又黑了。 我们家这两位老爷子一个比一个脾气爆,我都不敢大小声的说话,你個小丫头片子说训就训哪! “家属都走了,你使唤谁去?”略带稚气、却不乏利落的声音传来,是孟懂:“这位阿姨好奇怪,使唤人连句‘请’和‘谢谢’都不说吗?” “……”护士姑娘语塞,白了孟懂一眼,依旧重复一句:“多余的家属赶紧离开吧!” 护士姑娘这个气呀! 她就发现,自打过了二十五岁生日后,日子开始变得各种不顺。 就比方说这个称呼问题。 瞧见没,2号床躺着的那个女的,就那年岁,出了医院要是大街上碰见,她肯定是要喊一声阿姨的,可现在,这十多岁多的孩子竟然喊自己阿姨! 真是青黄不接的年纪呀! 而且,自打过了二十五,再没人让着自己了,领导说损就损两句,再也不照顾“年轻小姑娘的工作热情”。 父母也是,一夜之间好像她就要嫁不出去了似的,每天唠叨最多的就是催着相亲的话,咋地,我就这么遭你们嫌弃? 也不想想,护士理论上是三班倒,可实际上能两班倒的那都得是怀孕月份大的,像她这种,经常是一人顶一个整班儿!上哪儿有时间找对象谈恋爱去! 还有,病人有病,咱不怪罪,可就说那些家属吧,一个个来医院充大爷来了,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那样,除了添麻烦,真正能好好为病人服务的有几个? 就像2床那病人,能够自理,要她说,连个陪护都用不上,这家伙可好,围了六个家属! 干啥来了?度假来了还是看电影来了?聚会呢? 再说,医院里什么多,病人多呗! 护士站就这几个护士,成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让你们帮忙抬下病人怎么了? 救死扶伤就得是医院的事儿?你们这些健康的人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和同理心?帮个忙还要“请”、还要“谢谢”,你们又不是帮我! 病人和家属们之间互助不行嘛? 世界还有没有点爱了?! 所有的人中,就楚清最客观了,因为连婆婆和妈妈也带着不赞同的眼神看着那护士姑娘,而看向孟懂的眼神却带着赞赏,虽然她们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儿分明在说:咱家孩子就是聪明,多敢说话,说话多能抓住重点! 孟想更是像有人给撑腰般,把腰杆又挺了挺——说谁是“多余的家属”呢?说谁多余?! 儿子给撑腰,比老子给撑腰更让他骄傲。 “咳咳,”楚清清了清嗓子:“姑娘,我们家属很快就走,你快忙去吧,家有病人,当家属的也都着急,见谅哈。” 那护士姑娘直直冲着楚清病床就走过来,男护士以为她要跟患者起争执,因为这姑娘一向说话冲,容易得罪人,赶紧出了声:“凤喆,4床什么情况?” 4床,指的是刚搬下转运床那胖子。 凤喆护士没理她,径自走到楚清床头,看了眼医嘱,把静脉滴注的药水给换了个新的:“这是今天最后一袋,家属帮忙看着点。” 言外之意,这么多家属,都干啥了? 楚清笑了。 这姑娘! 自己的药水要点完了,谁都没注意到,倒是这姑娘先注意到了。 脾气还挺大,心也足够热,这感觉有些熟悉啊,跟谁有点像呢?自己好像也有这样的朋友。 大凤?嗯,像大凤那脾气。 3床那老头儿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下,做贼似的,还用手往楼梯间那边指指:“老几个,咱去那边,这些小护士可厉害了,老撵人,咱可别让人撞见!” 叫大元子的男护士装模作样帮4床整理床铺,叫凤喆的女护士则埋头给4床填写床头卡,楚清就看着一串老头,在3床病老头的带领下,掩耳盗铃地从门前经过。 可见护士也是不好意催得太紧了。 凤喆护士填完卡就走了,大元子跟在后面也走了,走到门口停了下,说道:“家属给准备住院用品的尽快准备!”然后继续走。 声音还挺大,脸朝着楼梯间那边。 还是提了个醒儿。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孟懂说。 叔叔?楚清看到大元子好像闪了下脚。 “小宝儿,你下次记得叫哥哥姐姐,那么叫好听。”楚清嘱咐。 “我记住了妈妈,你叫我小宝儿也好听,以后别叫小懂了。”孟懂说。 果真是越大越还想当小孩儿。 楚清让丈夫把老人和孩子都送回去,告诉丈夫自己没事,不用他陪护,孟想自然不同意,婆婆和妈妈争着要留下来替换孟想;公爹和亲爸还在要求孟想去办理转病房的手续…… 楚清最后不得不以自己想多睡一会儿把他们都撵走,同时斩钉截铁要求:不转病房。 开玩笑!就为了不吵而换去高干病房?咱有那么娇气嘛! 孟想出去送老人和孩子了,病房可算清净下来,楚清大松一口气。 可马上病房又热闹起来。 4床的家属回来了,是个很富态的中年女性,但相比4床那近三百斤的分量,还是显得过于娇小了。 她刚交完费回来,正举着手机和家里人通话,好像在说让家里再来个人帮忙,不然三百来斤的份量她实在折腾不动。 就着她打电话的声音,3床老头带着他的老兄弟们溜了回来,一个、两个……七个! 妈呀,金刚老葫芦娃吗! 闭眼,睡觉! 可是,老头们倒是兴奋得很,他们好像真是跑来聚会的—— “吕老头儿,这把喝突突了吧?把自己喝进来了吧?还喝不?” “该喝还得喝,没听说嘛,吸烟又喝酒,活到九十九!” “酒精考验嘛!” “吹吧你就,再喝就得去八宝山看你了!” “康瘸子,伱咒我是不是?” “老黄,看看,这老小子急了!” “你们这屋算是住满了?” “不好说,听说床位紧张的时候,一屋能给塞进六个!” “哎,那小子怎么看着眼熟?” “谁啊?” “我瞧瞧去……哎呀城子,你咋在这儿?” 七嘴八舌的老头儿们总算安静了一会儿,却是因为其中一个老头儿站到了1号病床跟前。 “爸?”1床病人睁开眼睛、摘下耳机,有些慌张地扭头看着正看向自己的老人:“你咋来了?” “嘿!你个臭小子!老子问你呢!你咋在这儿?你刚才电话里不还说去郊县办案子了吗?”老头一巴掌拍在1床病人的屁股上,当然,隔着被子。 “水老头儿,这是你儿子?”3床老头儿问。 楚清睁开眼睛,这帮老头真是吵,难怪人家护士都没啥好脾气呢。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1号床正在对话的父子,咋看着有些像水毛毛和魏诚毅?3床过来打招呼的眼熟老头,看着像吕师傅? 再往后看……黄忠、康希、李虎、谢先生、聂先生……那位个子最高最壮实的半大老头是……卓不群! “怎么这么吵?不是让你们只留一个陪护吗?还让不让病人休息了!”大元子护士推着换药车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训斥道。 却不妨口罩绳突然断开一边,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楚元! 楚清拼命揉眼睛,想把他们看个清楚,却听4床家属,那个富态的中年妇女说道:“就是!护士,要不你给我们换个病房吧,这病房太吵了,打电话都听不清楚!” 说着话人也转了过来……三胖家的! 世界真奇妙啊! 窗台上有什么东西反光,闪了下,像根戒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