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象》 第一章 昆仑奴刺杀 光宅元年九月,大唐帝国迎来了它命运多舛的一年,只年号就改换了两次。 温柔多情的皇帝李治,终于拖着疲惫的病体撒手人寰,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的皇后武氏,以六十岁的高龄,走到了历史的前台。 都说权力是男人的奇药,对于女人来讲,又何尝不是如此。武氏临朝称制,最先被修理的就是她的儿孙。 二子李贤赐死巴州,三子李显改名李哲,幽禁别馆。 折腾了好几个月,长安城并没见血光,但人人都知道,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朱雀大街以东,第四街,东市。 辰时初,丹凤门前的街鼓响起,天边一丝光亮,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坊门渐次打开,城市再次热闹起来。 紧邻东市署的十字街西,有许家肉肆,开张只有两三年,买卖兴隆,老板许大郎刀工不俗。 听到街鼓,老板娘疾走几步,将清洗羊肠的污水,倒在街边的水沟里。 回头一看,二楼终于亮起了烛火,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肉肆二楼住着租客,大名张玄一,是个道士,他三十上下,身材颀长,身穿道袍,脚着木屐,无论寒来暑往,都是这一副打扮。 他平时待人和善,与夫妻两相处融洽。 许氏夫妻都不识字,平时有个书信字据,都是拜托张道士帮忙代写。大儿子前天去洛阳办货,昨晚又来信了,许家娘子见楼上一直没有动静,也就没去打扰。 现在屋里亮起了烛火,这就说明张道士起身了,得赶紧去找他帮忙念信。 肉肆二楼,烛火突然亮起,张玄一的眼睛在烛火映照下,异常明亮,他抱着右臂,鲜血正从划破的衣袖之中,滴落下来。 墙角的另一端,一歹徒正凭刀伫立,刀刃上血光凛凛,那正是张玄一的血。 有烛火助威,玄一终于看清闯入者的面容,头发微卷,面色黝黑,左耳戴一金环。 昆仑奴! 老子这是得罪谁了,他暗忖。 房间转亮,昆仑奴的眼神有些迟疑,或许,他也惧怕面孔被张玄一记住。 对峙之中,玄一勉强活动受伤的手臂,宽大的袖管里,滑出一物,他用眼神吸引着昆仑奴的注意,将东西紧紧握住。 “你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昆仑奴不通汉话,但这人能顺利潜入东市行刺,想必是会讲汉话的,他是故意不搭理张玄一。 昆仑奴刀尖一转,眼神变得坚定,玄一亦做好准备。 激变就在一瞬间! “张道长,我儿又来信了!” 许家娘子洪亮的声音从一楼传上来,昆仑奴纵身一跃,从后身的窗口跳了出去,与此同时,张玄一也抛出一颗弹丸。 弹丸在空中爆裂,散出一团烟雾。 妈的,还是晚了一步!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他跑到窗前,四处巴望。那昆仑奴脚程极快,只一秒钟的工夫,就人影不见。 张玄一披上外衫,转到楼梯口,笑道:“许大娘,可是要我念信?” 许家娘子已经把信递了上来,男女有别,她并不打算进屋。 好在胳膊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玄一忍着疼,给她念信。 也没有什么大事,许大郎纯孝,离家两天就惦念父母的安危,特地来信问候,这次洛阳办货,事情不是很顺利,还需要再多呆几天。 许家娘子听后,连连点头,满意离去。 张玄一目送她下楼,立刻关好门窗。 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望着窗棂。 昆仑奴为何会来刺杀他? 来到大唐已逾七日,就在上个星期,他还是某市A大天文系的大一新生,旧图书馆升级改造,他们一班新生都被抽调去帮忙整理。 他从破旧书架的夹层里发现了一沓泛黄的纸卷,一看就很有年代感,他本以为是什么民国时期的书册。 打开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唐朝时的文物,而这纸卷也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张巨大的地图! 有文字,有图案,星星点点,透着神奇。 背中一刀,东南方向。 他声调朗朗的念出了这一句话。 下一瞬,他就躺在了许家肉肆的二楼,身着道袍,手里死死攥着这张地图。 没有强光,没有隧道,然而,我,我穿越了! 这是张玄一醒来以后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我艹,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情,也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他迅速展开纸卷,整个人瞬间就石化了。 原本满满当当的一张纸,既有文字,又有图画,现在居然连一个字都没有,前光光,后光光,变成了一张白纸! 这真是太玄幻了。 他搓搓脸颊,使劲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图画和文字究竟是什么样的。 唯有一句话,回荡在脑海,这也是他对这张地图唯一的记忆。 背中一刀,东南方向。 他在大唐的新身份,是游荡东市,靠着坑蒙拐骗混日子的道士,大名张玄一。 花了七天时间,他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他的穿越以及道士张玄一的死,都和这张地图有脱不开的关系。 然而,除了一张空白的纸,他现在什么线索也没有,唯一能称得上是有用的东西,就是这两句晦涩难懂的句子。 这能有什么用! 他只隐约感到,这句话或许与一起凶案有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含义却猜测不出。 而今天,他又遇到刺杀,作案的竟然是一个昆仑奴! 大唐可以合法买卖奴隶,即便如此,昆仑奴也是稀有物种,数量不多,能够差使昆仑奴的,也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拿出空白的地图,仔细端详,这张图和一张标准版的世界地图差不多大小,现在被叠成了八折,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结果都一样,就是一个字都没有。 他把地图藏在怀中,不论是有字还是无字,这都是牵引他来到大唐长安的凭证,谁知道哪一天就会派上用场。 道袍厚重,他躲闪的很快,胳膊上流血虽多,伤口却不是很深,洒了金疮药,仔细包扎,已经不是很痛。 他长舒一口气,地图指望不上,道士张玄一前身的记忆也并不可靠。他发现,有关地图的相关记忆已经全部消失,他是如何得到这张图的,这张图又代表了什么含义,全然无有。 抛去这个问题,其他的记忆又是完好无损的。通过回忆,可以肯定,这位张道士,根本就是一个坑货,关于天文风角的常识完全不懂,倒是满脑子经史子集,是个博学的人。 这张地图一定给张玄一招来了很大的祸患,以至于,张道士罹患了创伤性失忆症,丧失了与这张图有关的记忆。 背中一刀,东南方向。 张玄一又吟诵了一遍,抱着地图呜呼哀哉。 “恭喜你闯过一关,你将获得一个提示。” 脑中出现怪异的声音,好像10086的客服小姐,他四下张望,屋里空无一人。 你大爷的,我居然幻听了! 一定是受刺激了,与此同时,手上一阵温热,他低头一看,原本空白的纸张上居然开始浮现墨迹。 首先出现的是两个墨点,墨点似乎有某种角度,墨点后方,两行小字现出。 背中一刀,东南方向。 这正是他在上一世看到的那两句话。 提示并没有到此结束,下一秒,他眼睁睁的看着四个墨点又按照横向方式排列浮现。 真真假假,因果循环。 这便是地图上出现的第二句话。 他又等了两分钟,没有新的字迹显现,看来,刚才脑中的声音不是作假,每当声音出现,地图上就会出现新的提示。 可惜啊,只有一行。 古人真是抠唆,一次全显现出来多好啊,人家大老远的穿越过来,容易吗! 此刻,他的心情是既欣慰,又遗憾,楼下的嘈杂声又起,他连忙将地图收好。 下一秒,房门洞开,他赫然看到,一队金吾卫冲了进来! “你是张玄一?” 一面容俊秀的绯袍官员,从金吾卫的包围中现身,张玄一迟钝的点点头。 “带走!” 他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被金吾卫夹了起来,带出肉肆,狼狈相落在许氏夫妻的眼里,善良的夫妻满眼都是担忧的神色。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跟在绯袍官员的身后,大声呼喊,那年轻人脚步顿了顿,转身扫视一眼:“你认识刘冕吗?” “你们是缉妖司的!” 这件事玩大了…… 第二章 缉妖司 辅兴坊东南隅,原本是前朝清净观,现在已经改为缉妖司的办公地点。 那位面皮白净的青年,正是这里的首席,郎中明珪。 明珪和张玄一也是同行,都是道士,他的父亲明崇俨,更是一位深受李治武媚喜爱的法力高强的术士。 自从皇帝李治离世,武后就正式掌握了权柄,她成立了缉妖司,名义上是调查长安城内的妖异事件,实际上的用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缉妖司手段狠辣,直属武后管辖,在清净观内私设了监狱,种种狠厉的刑讯方法,疯传长安,闹得人心惶惶。 张玄一听到刘冕的名号,登时就傻了,这人他还真认识。 刘冕乃是当朝尚书左仆射刘仁轨之孙,正在缉妖司供职,官位在明珪之下,是正七品的员外郎。 刘冕是个纯正的书生,来到缉妖司,就是等着背锅跳坑的。一直以来,刘冕和道法就没有缘分,可谓一窍不通。 乍一来到缉妖司,真是终日惶惶,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这才遍寻东西两市的道长方士,希望能学到一招半式。 他和张玄一就是这样结识的,上次两人见面,张玄一曾经无意间提起过那句预言,没成想,这么快就传到了缉妖司的耳朵里。 辅兴坊位于朱雀大街以西,三街第二坊,距离皇城很近,寸土寸金。马车颠簸一阵,张玄一就被金吾卫押着,来到了清净观正殿,他遥望道观的恢弘气派。 叹道:“可惜金仙还未生啊!” 再过几十年,这里就会成为唐玄宗的妹妹金仙公主清修的道观,听说公主生的仿佛是那出尘的仙女,令人神往。 明珪没有搭理他的自言自语,很快,他的好朋友,员外郎刘冕也出现在眼前。 他生的阔口直鼻,眉目舒朗,与面容略显萎顿的张玄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玄一见了他,微微颔首,刘冕却好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一般,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刘冕身上的官服有些脏污的痕迹,明珪和他耳语几句,他还是鼓起勇气,向张玄一走过来。 “那句话,你都和明郎中说了?” 他还未开口,玄一就笑着说道,他连忙点头,抱歉道:“玄一,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应验。” “这是小事。”他宽慰道。 就算是缉妖司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人,原来,城东南的曲江池,还当真发生了命案。 许多细节和张玄一从地图上得来的那句预言,几乎一模一样。 曲江池是长安城著名的郊游景点,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到此地赏景游乐。 今早,新科进士就在曲江池边聚会宴饮,本是开怀畅饮的好时候,却不料发生了命案。 一位名叫赵望的进士,被人发现死在了聚会的帐篷中,正是背后中了一刀,趴倒在地。 曲江池就在长安城东南隅,死者也是背后中一刀,这些细节和玄一的预言没有二致。 明珪听说了这件事,二话不说,就把刘冕擒住,并且亲自去东市捉拿张玄一。 玄一暗笑,没想到老子的面子还挺大的,一出马,就能调动威名赫赫的缉妖司。 刘冕走到他的身边,摆明立场,和他共同面对明珪的刁难。 明珪人长得秀气,是个白面郎君,脾气可真是不怎么样,什么青红皂白,是非曲直,他统统不在乎。 他在意的,只是打击长安城的妖异事件,并且做出妥善的处置。 这个所谓的处置嘛,就呵呵了。 他端着两手,审视着张玄一,对刘冕,他太熟悉了,这人根本就没有心机,要不是有显赫的家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可张玄一却不同,他对此人很感兴趣。 “说吧,你是如何作案的。” 他单刀直入,张玄一也不遑多让。 “回禀明郎中,小人什么也没做过,不知从何说起。”他笑意盈盈,略微欠身,腰间的桃木剑亦随着晃动。 “不知道?” “东南方向,背中一刀,这是不是你说的?” 此言一出,刘冕立刻紧张起来,他还未来得及阻拦,张玄一已经坦然承认。 “确实是小人说的。” “你怎么能承认呢!”刘冕叫道,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颔首,让他不必担心。 “好好好,你承认就好。” 明珪故作姿态的拍掌,那样子别提多虚伪了。 他从座上跳下来,快步冲到张玄一的身前,却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及他的眉梢,不觉气势上就矮了三分。 “你说这话的时候,凶案还未发生,除了凶手,谁会未卜先知?” 他反问道,张玄一却不以为然。 他举起双手,夸张的说道:“明郎中,我是道士,能够提前预知,都是因为受到了上苍的昭示,绝对不是因为犯案。” “还敢狡辩!” “我看你就是真凶!” “秋七月,彗星见于西北方,经三十三天乃灭,明郎中上书陛下,言称将有兵事大起,后来,突厥部果然入寇,这说明,明郎中的预言精准无误。” 他随意举出一例,明珪登时哑口无言,好似瘪嘴的葫芦。 张玄一乘胜追击:“明郎中能做到的事情,玄一一样可以做到。” “玄一,你真是神了!”刘冕见形势逆转,立刻开始吹捧他。 他用眼神锁定明珪,穷追不舍,明珪可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既然他好言相劝,某人不领情,那就只有用狠的了。 “上独龙吊!” “万万不可!”刘冕大叫道。 张玄一并不知道独龙吊是个什么东西,可看看刘冕的状态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靠近刘冕,悄声道:“独龙吊是什么?” “就是用刑!” 刘冕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一力抗争,说什么也不让明珪动刑,明珪也不气恼,只用一句话提点他。 “刘员外,我审问他,也是为了你好。” “这妖言是你传到缉妖司的,若是不能坐实他的罪名,恐怕就要拿你是问了。”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 明珪嫣然一笑,根本不把刘冕的怒气当成一回事,一旁的金吾卫见形势已定,立刻围上来,说着就要大刑伺候。 第三章 周兴竟是来救命(新书求收藏,求票票) 这独龙吊是缉妖司独创的刑罚,明珪是道士出身,自诩清静无为,最不能见血。 缉妖司宅院里,到处都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监牢里,都可称得上是干净整洁。 然而,缉妖司终究还是一个刑名机关,没有点真本事,是审不了案子的。 所谓独龙吊,就是把人犯绑成龙舟粽状,倒吊在房梁上,大头朝下,既不打,也不骂。 正常的人,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头昏脑涨,脸面红肿充血,哪有不招供的。 整个过程干干净净,不见一滴血。 刘冕现在坐立不安,事情是他惹出来的,要不是他在酒桌上口无遮拦,朋友也不会被拉来缉妖司。 张道长就根本不该承受这份罪责,他走到大殿中央,第一次向明珪低头服软。 “明郎中,耳闻怎可当真,张道长所言也不无道理,他法术高强,所得出的预言,皆是来自天象预兆,怎能说他就是行凶的人。” “郎中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先行羁押,但还请不要用刑。” 他态度真诚,躬身一揖,对于他这样的读书人来讲,给这种旁门左道鞠躬,真的算是将姿态放的极低。 谁知明珪却不领情,牵牵嘴角,嗤笑道:“刘员外,我劝你还是明哲保身为妙,这件事不是让他扛着,就是让你扛着,到时候,就算你有个当仆射的祖父,也是无力回天。” “缉妖司是什么地方,进来的人,还能完完整整的出去吗?” 他这最后一句话,让刘冕登时冷汗直冒。 缉妖司是什么地方,他当然知道,明珪是何等狠厉的人物,他心里也清楚,张玄一被金吾卫挟持,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步出大院。 金吾卫手段粗暴,根本不管玄一跟不跟得上脚步,他心爱的木屐都掉落了一只,狼狈极了。 看着他的惨像,刘冕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去面呈陛下已然来不及,他冲到金吾卫面前,一把扯住了玄一的胳膊。 “你们不能带他走,要走,就把我也一起带走!” 真是够哥们! 玄一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但他也不认同刘冕的做法。他和他不一样,他是大唐在册的官员,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以进缉妖司的大牢。 别看明珪这小郎君叫唤的欢,其实,他也不见得敢动刘冕一根寒毛。 刘冕的祖父刘仁轨,那可是贞观时代的老臣,现在已经八十多了,李治死后,武后根基未稳,她还需要留着一些老臣,以示自己的宽容仁慈。 刘仁轨就是被她选中的人之一,就在上个月,仁轨还上书朝廷,要求解去一切官职,告老还乡,武后特地下诏书,极力挽留,并给他许多赏赐,加封特进头衔。 她虽然不见得会重用刘仁轨,但态度还是很明确的,这是一位于朝廷有大功的臣子,她要尽力优待。 明珪能坐上这个位子,全靠着武后的宠爱,对她老人家的心意,自然是揣测的清楚,更不敢违抗。 张玄一对这一点看的很清楚,忙劝道:“刘员外,我知道你重情义,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承认,你放心!” 刘冕热泪纵横,感动的一塌糊涂,仗义豪侠今犹在! 玄一心里想的却是,刘员外,你要是个有脑子的就好好在外面呆着,若是连你也进来了,谁还能救我们! 众人拉拉扯扯的,就到了照壁后身,再经过一串游廊,就可以到监牢了。 明珪挥挥衣袖,已然回到了正堂端坐,却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声断喝:“且慢!” 声音不远不近的传过来,一袭绿袍映入眼帘,明珪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双绿豆眼,两撇八字胡,长长的垂下来,面色犹如黄铜,透着奸险之气。 周兴,他来做什么? “明郎中,太后有旨,此二人另有安排。” 太后的旨意? 明珪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自从先皇驾崩,太后就一直留在东都洛阳,何曾回过长安,命案是今早发生,太后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还能把旨意送到缉妖司。 长脑袋的都不会相信,更何况,他明珪还绝顶聪明! 明珪笑道:“周兴,这真的是太后的旨意?” 周兴的官位在明珪之下,明珪对他很是不屑,竟直呼其名,周兴倒也不恼,笑嘻嘻的从袖管里取出一物,那是一个竹管,当金吾卫看到竹管上镶嵌的金龟的时候,就迅速放开了张玄一。 明珪面色一凛,也不再戏谑,乖乖接过武后的旨意,略微泛黄的纸卷上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指示既然这道士能够预言命案,不如就让刘冕带着他去查案,说不定能找到真凶。 太后的这封旨意,实在来的蹊跷。明珪质疑的看着周兴,周兴负手而立,两抹八字胡迎风飘扬。 “明郎中,你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把人带走了。”两人对峙片刻,周兴笑道。 明珪没做声,周兴向张玄一走过来。 某人跳着脚,先把木屐穿好,待到周兴要带他走的时候,他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跟着他了。 周兴是什么样的人,在场的各位也许还没有深刻的感受,看他现在一身绿袍,玄一知道,他还没有发迹呢。 再过两年,他就会成为大唐朝廷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杀星,罗织罪名,陷害贤臣,多少仁人志士都成了他手下的亡魂。 这个人心机叵测,阴险毒辣,实在是太可怕了,张玄一宁可留在缉妖司,也不想跟着他走。 周兴现任刑部尚书都事,官居七品,年轻时候也学习过律法,算是法律专门人才。 “小人愿意留在缉妖司,还请周都事高抬贵手!” 刘冕闻言,连忙上前阻止:“能从缉妖司出去,是天大的恩典,玄一赶快走。” 周兴踱到张玄一面前,充满诧异的看着这打扮邋遢的道士,这人真是糊涂了,我是来救命的,他难道看不出来? 遂把武后的旨意又重新宣读一遍,某人这才意识到,他真的逃出生天了! 两人正欲相携出门,只听得不远处正堂之中,传来明珪洪亮的声音。 “周都事,请留步。” 第四章 女道士徐文伽(求收藏,求票票) 明珪脸色大变,快步走上来,笑道:“再怎么说,刘员外也是我缉妖司的人,我身为司里的首席,也不能不出点力。” “来人!” 一金吾卫上前,明珪耳语几句,那人便退到了后宅。 包括周兴在内的其余几人都向他投来了怀疑的目光,这个小子又要做什么。 “几位不必多虑,我不过是想给你们添个帮手。” 帮手? 是监视才对吧。 玄一和刘冕对视一眼,迅速明白了他的用意,周兴也是聪明人,对他的意图全然了解。 这明珪还真是沉不住气,有他周兴在,这两人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不必武后提点,他们的查案过程也尽在刑部的注视之下,哪里还需要他缉妖司亲自派人。 不一刻,后宅之中就走过来一个人,脚踏乌皮六合靴,身穿白罗裤,棕黄色小翻领胡服。 这身打扮,说明此人应该并没有官身,却又是个体面人,关键还是明珪的心腹。 待到他走近,张玄一仔细一看,心里就有数了。 “刘员外,这位是徐文伽,武功高强心细如发,如若你们不介意,不妨带着他一起查案。” 刘冕看了徐文伽一眼,便笑道:“这事好说,小兄弟生的好相貌啊!” 他由衷的感叹,张玄一口唾水差点呛了嗓子眼。 刘冕这是什么眼神啊! 瞧这白净的小脸,脖子上连个喉结都没有,能是兄弟? 这明明就是个女人啊! 徐文伽面容冰冷,听了明珪的吩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站到了刘冕身边,做好了同行的准备。 “文伽是我的师弟,绝对可靠,你们大可放心。” 玄一腹诽,呵呵,原来是个女道士,难怪…… 看刘冕的样子,应该没有见过徐文伽,说明这人不是缉妖司的正经办事人员。 在大唐,女道士的名声可算不佳,女道士不需婚配,也可随便和男子交往,用现代的眼光看,就和平康坊的小娘子没什么区别。 女道士人际关系复杂,男女关系混乱,此人竟然能被明珪驱使,想必两人的渊源不一般。 刘冕不是看不出明珪的企图,然而,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离开缉妖司,查清案件真相。 与这个目标相比,任何闲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若是平常,明珪派人监视,他一定会据理力争,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可现在,跟着就跟着吧。 这位小兄弟身后还背着个大竹筐,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倒不像是坏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相信玄一一定能够察觉。 经了这次的事件,他对张玄一的钦佩可说是比山高,比海深,把他看成了神人一般。 “文伽兄弟,我们不过是去曲江池,你这背篓可以放下了,实在碍事。” 刘冕伸出手,想帮文伽把竹筐解下来,却被她拒绝:“不必了。” 明珪牵起嘴角,周兴无所谓,只有张玄一脑子转的飞快。 也不知是刘冕性格迟钝,还是大唐男人保守好骗,刚才徐文伽抬手阻挡的动作,张玄一甚至可以隐隐看到她细瘦的手腕,骨骼与男人绝对不同。 都这样了,刘冕还不能识破她的真身,真是奇也怪哉。 “刘员外,我看这样安排也好,明郎中选的人,自然是没的说。” 阴险狠毒的周兴,居然跳出来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这让张玄一甚是惊奇,原来,他也有懂人事的时候。 废话少说,几人启程,据周兴透露,那惨死的新科进士还在曲江池边躺着,再拖下去,恐怕都要腐烂生蛆了。 曲江池,位于长安城东南隅,占据两坊之地,一半接连长安里坊,一半算是郊外。 此地从汉武帝时就是长安城著名的风景名胜,隶属宜春苑,入隋之后,又经过著名建筑师宇文恺的经略建造,特意修建了许多邻水的人工景致,正式成为了长安城内男女老幼野外游玩的胜地。 重阳节刚过,曲江池附近游览的人流稍有减少,一班新科进士就选在此处,聚会宴饮。 三人坐在马车上,略显拥挤,徐文伽刻意缩着些身子,不愿和他们有身体接触,玄一暗笑:他说什么了,这就是个娘们啊! 他现在还不准备摊牌,既然是明珪派过来的人,肯定是有大用处的,既不知底细,又不知她有多大的本事,还是先按兵不动的好。 他瞥了一眼刘冕,这人也只能先瞒着了。 摸摸腰间的桃木剑,他信心十足。 “重阳节已过,也不是放榜的时候,怎么想起来聚会了?”玄一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 按照大唐的风俗,新科进士要举行进士宴,这一宴席往往选在初夏时节进行。 初夏时节正是曲江池风景最优美的时候。 柳叶四合,清风拂面,芙蕖红艳,碧波荡漾。又恰逢放榜之时,所以高中的进士最喜欢选在这个时候聚会宴饮。 谈笑之间,呼和叫闹,不胜美哉。 刘冕叹了口气,刚才一番折腾,情势实在是危急,也未及把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说清,现在正是时候。 这次聚会并不是为了登高望远,也不是为了庆祝高中,而是为了给同僚庆生。 “庆生,死的人是不是今天的寿星?” “你怎么知道?”刘冕反问。 这位赵进士,名叫赵望,父祖都是吴人,一同聚会的都是本科进士,相交甚笃。 此番高中,他志得意满,时常和几位朋友在长安城中的各大景点聚会,快意非常。 据当时在现场的几位进士说,他们来到曲江池,见秋风送爽,遍地金黄,很是畅快。便在曲江池沿岸搭了个帐篷,席地而坐。 不一刻,寿星赵望就提议,去河边蹴鞠,众人就跟着一起去了,结果上场还没有多长时间,赵望就尿急,下场小解。 “等到他们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正是如此。” 刘冕惊奇的看着张玄一,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玄一脸上挂着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还用说吗,现代推理小说都是这样布局的。 一个大活人,上一秒还好端端的,下一秒就翻眼踹腿,再去寻目击者,保证一个人也找不到。 张玄一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却还是问了一句,刘冕摇摇头,众人忙着蹴鞠,根本就没人注意赵望去做什么。 比赛都差不多结束了,他们才想起赵望一直没有回来,再去寻找,才发现,人早就死在轻纱帐里,没有气息了。 第五章 曲江疑案(求收藏,求票票) 古代的这种供贵人游玩的轻纱帐,张玄一也见过,有的足有两米多高,甚至还带有尖顶,就和帐篷差不多。 如果伤害赵望的人是在纱帐里动的手,恐怕不会有人看到,甚至连赵的叫喊都听不到。 看来,一切都只有到了现场才能知晓了。 他摸摸怀里,幸亏没有受刑,否则这张图可就保不住了。若非不得已,他就随身携带地图,总觉得,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一定会发挥作用。 曲江池的命案和地图上的语句描述基本没有差异,这就说明,这件案子一定和这副图有关系。 就在刚才,周兴将案发地的情况简单说明,因为案件相关的人员,都是本朝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武后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个恶毒的女人为何会突然大发善心,把他们两个放出来,这样的事情,周兴绝对不会向他们吐露。 不过,从他的言语之间,张玄一还是听出了一点眉目,武后已经回到长安了。 怪不得能如此迅速的处断此事,原来是人就在皇城里。 以武后的个性,她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能伸出手搭救他这样的无名小卒,背后一定另有原因。 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要保存实力,不能把地图的事情透露出去。 曲江池畔,金吾卫已经将闲杂人等驱散,这件案子现在正式移交给缉妖司负责。 这还真是难得,按照古代的办案程序,一般都会把被害人的尸身运回县廨安放,而这一次,万年县衙居然没有插手,直接就把尸体放在原处,没有挪动,不得不说为破案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整个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两个部分,朱雀以东为万年县管辖,以西则是长安县管辖。 曲江池既属于万年县的管辖范围。 在金吾卫的护送下,几人进入了曲江池的范围,来到大唐以后,这还是张玄一第一次踏足这里。 面对两岸的美景,他不自觉多多留意,无数华美的词句在他的心中涌现,最后,也只是凝结成了一句话。 真他娘的美啊! 就在刘冕等人在缉妖司周旋的时候,万年县令一直在此地留守,对于他来说,和一具尸体相处一个时辰,当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与张玄一等人料想的不同,县令将尸体放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不是因为他具备超前的刑侦理念,完全是因为惧怕缉妖司的威权。 案件才刚刚发生,明珪就率领大队人马杀到了曲江池畔。县令还没来得及把尸体转移走,就被他阻拦,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明珪是缉妖司的首席,一见他来,根本不敢造次。 有了缉妖司插手,万年县令更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让尸体一直留在原地。 “你们总算来了!” 县令深情的握住了刘冕的手,老怀安慰。 这个苦差事,终于甩出去了。 他们忙着寒暄,张玄一却已经走到旷野深处,查看尸体。 按照刘冕提供的信息,这位赵进士原本是在场上蹴鞠的,临时找地方小解,也一定会去避讳人的地方。 他为何会回到纱帐之中,这是一个问题。 纱帐的外观和张玄一的猜测没有多少差别,顶部高高吊起,形如帐篷,中间部位只留了一个出口,现在帘幕也已放下了。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进来作案,也不会有人看到行凶过程。 负责守卫的差役掀起门帘,玄一探身进入,后背感到一股压力,回头一看,徐文伽就在后面紧紧跟随。 正是她背上的竹筐蹭到了他的脊背。 “你进来干什么,此地甚是血腥。” “明郎中派我过来也是为了查案,怎能不进来?” 徐文伽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张玄一不想跟她争辩,侧身一让,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愿意看,就看好了。 赵进士的背上果然插着一把尖刀,刀刃几乎全部没入脊背,只剩下刀柄留在体外。 “这刀……” 几乎是同时,两只手都向着刀柄而来,张玄一侧头,发现徐文伽也想把刀拔出来。 “你也觉得这刀有问题?” 文伽略显尴尬,点点头,玄一拔开她的手,单手就把刀刃抽了出来。 血珠从刀刃上滴落,渗进泥土中,张玄一将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仔细端详。 这时,刘冕也结束了和县令的纠缠,走进帐篷。 大唐不是现代,不论是指纹还是血迹对断案都没有一点用处,所以,玄一行事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这是一把短刃,刀柄上嵌着金质缠丝忍冬纹样,而刀刃却已隐约有缺口。 “你看出了什么?”徐文伽探过头来问道。 “这刀有问题,它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这把刀造价不菲,可以看出,使用他的人原本有些资财,可刀刃却出现裂痕,这就说明,这把刀没有经过妥善的养护。 这样的矛盾显示出,或许,行凶人目前的经济状况比较窘迫。 “把他翻过来看看。” 张玄一发出指示,金吾卫立刻上前帮忙,赵进士最后的遗容,就这样展现在人们面前。 就在这个当口,刘冕将从县令那里得到的消息传递给二人。 参加聚会的一共有九个人,上场蹴鞠的,除了赵望,没有半路下场的,他们可以互相证明,没有作案的可能。 因为在场上的都是这次高中的进士,既然能证明,县令也就不想惹事,把他们都放了。 剩下四人有一位进士,姓崔,其余人都没有官身,全是赵进士特意请来庆生的朋友。 他们没有上场蹴鞠,而是坐在水亭中观景饮酒,这期间,人来人往,谁也不能证明自己没有离开过亭子。 于是,这四个人现在都被带到了县廨,等待缉妖司的调查。 玄一听罢,立刻将视线转移到尸体上,值得庆幸的是,嫌疑人并不多。 “你们看,他的衣衫竟然是左衽的。”他很快就有了发现。 其余两人凑过来一看,确实如此,生长在大唐境内的赵进士习惯右衽,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于是,左衽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这衣服是别人给他穿上的。” 张玄一眉头紧锁,手抚着下巴,徐文伽亦关注着他的结论。 在她的身份上,明珪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他的师妹,至于为何要以男装出现,理由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自从明珪进入缉妖司办事,她就不常和他联系,但缉妖司里的事情,她也听了不少。 刘冕性情粗疏,他们以前虽然没见过,但关于他的传闻,也不时飞到她的耳朵里。 这人绝对是个没心眼的,从他的眼神也可以看出,他根本没看出她是个女儿身。 她的视线落在了张玄一身上,明珪派她出马,就是为了盯着这个人。 她一定要小心行事,为郎君尽心。 “脱衣服!” 第六章 刺青 张玄一大喝一声,金吾卫已经开始动手剥赵望的衣衫,刘冕不明就里,他看到,徐文伽娥眉皱紧,不觉发笑。 看她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恐怕还没看过男人赤膊吧。 好嘞,这回让你仔细欣赏欣赏。 歹徒袭击赵进士,只要背后给一刀即可,看赵身上的伤口也知道他是一刀毙命的。 出手干脆利落,还脱他的衣衫做什么? 唯一能够解释的,歹徒一定在他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剥除层层衣衫的遮掩,一副诡异的图景,赤裸裸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嘶…… 衣衫被彻底剥除,徐文伽猛地站起身,吓得连连后退。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冕亦惊。 负责剥除衣物的两位金吾卫,也被眼前的图景震撼。 光滑的背部,被鲜血浸润。白嫩的肌肤上,显出无数细小的刺孔,鲜血流经,让孔洞里也染上了一片绯红。 好似一朵妖冶的玫瑰花,又好似洛阳牡丹王一般雍容华贵。 那场景诡异,骇人,令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几人之中,唯一保持着镇定的,只有张玄一。 经历了穿越之旅的他,大唐发生的事情已经很难撼动他的神经。 背中一刀,果然这一刀还大有隐情。 他拿了一块方巾,将赵进士背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那些细小的刺孔便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他略有所思,这些刺孔是如何弄出来的? “给,用这个试试。” 玄一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根银针递到眼前。 视线放远,她身上的竹筐已经被放置在地上,虽然竹筐盖了盖子,他却觉得,这银针正是从竹筐里取出来的。 张玄一接过银针,稍微衡量一下,赫然发现,银针尖端的大小和赵进士背后的刺孔几乎一样。 他竖起银针,把它径直插进了其中一个小洞之中,严丝合缝! 他惊奇的看向她,文伽冷着脸答道:“刺青。” 他恍然大悟,大唐刺青之风盛行,只长安城里,刺青店就有好几家,有绘制山水图画的,也有绘制动物花草的,甚至将诗词歌赋刺在身上的,也不乏其人。 刺青虽风靡,手段却相对落后,基本方法是,用铁针在刺青部位戳出密集的小洞,一定要出血,而后,往血洞之中浇灌墨汁。 待到伤口结痂,恢复,墨汁的颜色就会留在小洞预留的位置,刺青图案就成了。 这样制成的刺青,终生不退,色彩鲜艳。只是,赵进士背后的刺孔中却没有灌墨汁,只是被血水浸润。 但可以肯定的是,赵进士背上的小洞只有几十个,并不是很密集,也无法形成大范围的图案。 这些刺孔代表了什么含义?玄一一时想不明白。 徐文伽确实有点本事,明珪没有说谎,或许,带着她还真能发挥一些作用。 片刻走神,他的视线又转移到了赵望的背部。 小刺孔在光洁的背上呈现横纵排列,互相之间,好似保持着某种角度。 从横处看,第一行依次是刀伤,一个孔。 第二行,四个孔。 第三行,四个孔。 第四行,四个孔。 第五行,三个孔。 第六行,孔洞骤然变多,竟然有九个孔。 第七行,又回到之前的数量,有四个孔。 玄一认为,这样的排列方式,肯定是有特殊含义的。 忽然之间,一道闪电划过,他仿佛被牛顿点了一下额头。 赵进士背后的这些刺孔,从数量再到位置,和他手中的地图一模一样! 此地人多口杂,不能查看地图,根据记忆,他手中的地图,已经显现的两行墨点,也是横向排列的,绝对没错。 这下可算是对上号了,他手中的地图就是指示案件方向的,案件不结束,那轻柔的女声就会时时拜访他。 “赵进士离开场地,大概多长时间?” “时间不短,上场不久他就尿急,直到散场他还没回来,算算至少也有半个时辰吧。” 那就是一个小时了,这些人的心也真是够大的,人走了这么久,他们都没有发觉。 这些刺孔都是零零星星戳在背上的,一个小时足够了。 “这个位置有没有刺孔?” 刚刚揭开衣衫的时候,徐文伽确实有几分紧张羞涩,现在她已经调整好心态。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疑点。 刀伤透过衣衫,直插入脊背,揭开衣衫就可以清楚的看到,刀子戳的血洞,正好在刺孔的前方。 现在伤口边缘已经干涸,距离血洞不远处就出现了第一个刺孔,徐文伽做出了合理的假设,在血洞的掩盖下,会不会也有一个刺孔? 在刘冕的眼神鼓励下,她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一直没个好态度的张玄一,脸上居然显出赞赏的神情。 “你是说,这第一行,应该是两个刺孔了?” 他将刚才的记录划掉,在第一行的位置,重新写了个二。徐文伽的这个假设非常合理,但是,想验证困难也不少。 血洞森森,在豁开的皮肉之间,想找到铁针的刺孔并不容易。 刘冕将血衣拿起,和背上的伤口做对比,可以肯定,位置是重合的。 唐朝只能进行体表尸检,好在赵进士显然是死于刀伤,倒也不需要化学检验。 张玄一擦擦手,开始检查帐篷的内部。 帐篷是临时搭建的,范围很大,内里却没有什么摆设,三个长条案,七八个蒲团。 条案上放着简单的吃食,有酪杏肉,生鱼脍,温酒的铜盆子里,小酒壶还在原处,酒液早就凉透。 蒲团旁边还放着投壶、棋盘等物,都是进士们用来玩乐的。 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挪动的迹象,帐篷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两种可能,赵进士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刺的。 由于一刀毙命,所以也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再一种,凶手是赵进士的熟人,才能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突然动手,同时还不引起斗殴。 不管怎么看,后一种猜测的可能性都更大些。 “熟悉的人,你是说,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参加聚会的人?”刘冕疑道。 玄一遗憾的点点头,从目前来看,熟人作案是最有可能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矛盾,让这些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犯下这样的罪责。 看来,确实要见识一下这些人。 第七章 兵事大起(求收藏,求票票,感谢) 玄一向金吾卫要来纸笔,将尸体背部的孔洞逐一对照,画在纸卷上。 现在要是有个照相机就好了,手机也行啊,还用得着费这个工夫。他越画,心里越急,最后,干脆把这个差事扔给了刘冕。 “天官,把这些刺孔按照他们的相应位置,对照着画下来。” 刘冕欣然接手,玄一抬起头,环顾四周,却见,徐文伽一直在盯着赵进士的手掌看。 他凑近了些,只见,赵进士白嫩的手掌里,全是黄褐色的粉末,却不是泥土。 “这是硫磺土。” 徐文伽瞥见张玄一靠近,便举起死者的手掌递给他。就在他纠结背部的刺孔究竟是何含义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检查尸体的其他部位。 赵进士死的很突然,除了背部一刀,没有其他伤痕。 他趴伏的地方,周围一尺之内,没有任何遗漏的物件,泥地上干干净净。 接着,她开始仔细检查尸体表面,很快就发现,赵进士的手掌里有问题。 一撮黄褐色的粉末,被他抓在手中,那粉末的颜色和周围的黑土完全不同,一看就是被人事后放到手中的。 凑近嗅嗅,那种硫磺特有的刺鼻气味就泄露出来。 张玄一擎着尸体的手掌,左看右看,观察的十分仔细,引起了徐文伽的不满。 这个人真是奇怪,再怎么瞧也找不出凶手来,这能有什么用! 缉妖司的人不正常,他们认识的人也都不正常。 她帮助缉妖司办事,完全是看在明珪的面子上,她从不把自己看成是缉妖司的人。 她轻咳一声,说道:“这硫磺粉研磨的如此精细,绝对不会是从地上随便抓来的。” 张玄一脑中灵光一现,对了,这就是古今差异。 他在现代见过的硫磺,都是经由化学添加到用品里的,他差点就忘记,硫磺原本是石头了。 他站起身,在帐篷里徘徊一阵,做了最后的检查,确定这个帐篷里没有其他可用的线索,便退了出来。 刘冕将图画交给张玄一,玄一看看,每个刺孔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彼此之间的距离方向也没有一点错。 这事交给他来办,果然妥帖。 “真不错,没想到,天官你还是一位丹青妙手。” 刘冕嘿嘿一笑:“小时候开过蒙,略通一二。” 按照县令的说法,各位嫌疑人早就已经在县廨等候多时了,这里已经无法查到更多的线索,众人启程,前往宣阳坊。 东内大明宫,地处长安城内的制高点龙首原,气候干燥,从这里可以俯瞰长安城一百零八里坊。 自李治龙朔二年起,这里就成为了皇帝处理朝政的主要地点。 穿过宣政殿前的东西两道阁门,便可进入紫宸殿。 在这里接受皇帝的召见,是大唐臣子梦寐以求的事情,这里正是大明宫中三大殿的最后一重。 既是所谓内朝,只有皇帝最信赖,最倚重的大臣,才能进入这里,参知政事。 而现在,入主此地的,正是太后武氏。 至于名义上的皇帝李旦,早就被请到拾翠殿,好吃好喝的养着了。 周兴快步走上殿前的台阶,因为要把缉妖司的事情处理妥帖,他已耽误了不少时间。 见周兴到来,内侍打开殿门,放他入内,正殿空荡,周兴轻车熟路,迅速进入偏殿。 果然,那一抹熟悉的绯影,就出现在眼前。 武媚如今六十出头,在医疗水平较差的古代,这已经算是相当高龄了,毕竟比她小三岁的她的丈夫李治,都已经撒手人寰了。 而她,却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整日处理政务,很少有懈怠的时候。 现在,她正穿着她最喜爱的石榴裙,等候着周兴。 “周卿,你来了。” 周兴迟疑一阵,反倒让武后先开了口。 在太后宠信的臣子眼中,这身红裙是十分刺眼的。 只有天子才能服黄袍,而他们都知道,太后是想当皇帝的!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吕雉、和熹邓太后,垂帘听政辅佐儿子,看守帝国。 她要建立自己的王朝,她要做名副其实的皇帝。 现在,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她跃跃欲试,然而,这一步想要登上去,却又是如此之难。 好在不论是天时还是地利都是在她这边的,唯一欠缺的,恐怕就是人和了。 “微臣有罪,让太后久等了。” 武后挥挥衣袖,让他不必介意。 “事情办得怎么样?” “很顺利,刘员外已经赶赴曲江池办案了,明郎中也派了自己的亲信,一路跟随,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周兴的脸色有些迟疑,武后微笑的看着他。 “周卿,有话尽管说,不必隐瞒。” 武后经略朝政二十几年,眼光是何等的锐利,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周兴能够欺瞒的了的。 他立刻调整心态,拱手道:“回禀太后,让刘员外的朋友参与断案,微臣认为有些不妥。” “刘冕的朋友?你是说那个道士?”武后脸上的笑容更甚,明媚的表情和她头上高耸入云的发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兴点点头,在他看来,张玄一参与断案,不仅不能帮上忙,说不定还会添许多的麻烦。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痴傻,不成体统。” 周兴根据今日的所见所闻,做出了判断。 太后却不以为然。 “痴傻?” “哀家听闻,这位道长成功预言了这件命案,说不定是个有奇才的。” 奇才? 恕他眼拙,这可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邋邋遢遢的,根本没有个利落样子,说不定就是浪荡江湖,卖艺骗人的。 一紫袍官员入内,周兴瞥瞥,识趣的让开,那人亦看到了周兴,却装作根本没看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记得盯紧些。”武后嘱咐一句,周兴这才退出,他看到,刚才还满脸笑意的太后,神色大变。 看来,江左的战情吃紧啊。 “裴卿,徐姓逆贼的兵马现在到哪里了?” “禀太后,贼子已占据扬州,称大都督。”中书令裴炎恭敬答道。 啪! 一声脆响,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裴炎抬眼一看,原来是太后将笔杆折断了。 第八章 徐敬业的昏招 九月初,一封来自江南的密报,让留恋洛阳的武媚也不得不离开梦幻乡,快马赶回长安,镇守大局。 被贬斥的柳州司马,故英国公李绩之孙徐敬业,赶赴柳州上任途中,竟然私自停留,并且杀掉了原扬州长史陈敬之。 得知这个消息,武媚哪里还坐得住,她赶忙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夺权之心,思考御敌之术。 原本以为他们的势力不会扩展的这么快,没想到,竟然兵不血刃的就占领了扬州。 此地乃是江左要津,地控三江,进退有路。跨过大江天险,可以直取洛阳! 也就是有这一层担心,武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返回长安主持大局。或许也有一点避难的心理。 “徐贼沿途收合流民,徒从竟然达到了十万。” 武后的表情更加严峻,眼角的皱纹,似乎又重了几分,就在上个月,朝廷才刚刚平定了突厥部的入侵,元气还未恢复,敬业大军又来。 原本以为是乌合之众,却没想到,短短几天,他们就纠集了如此多的将士。 藓疥之患不除,恐有致命之忧。 武后执掌朝政多年,不必裴炎提醒,她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裴氏如今官居中书令,已经是中书省的头领。这些年,他和武后的关系时好时坏,忽远忽近,武后曾经对他很亲厚,他也不止一次的得罪过这个严酷的女人。 他深知,武后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武后心情紧张,姿态上却摆出轻松的样子,在偏殿的一角,缓缓踱步,甚至还邀请裴炎一起,被裴氏婉拒。 武后笑笑,这位宰相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裴卿认为,何人可堪御敌?”她幽幽然说道,裴炎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他转向武后,郑重其事道:“臣以为,左威卫将军程务挺堪当此任。” “程卿啊……” 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裴炎抬起头,急于求得她的意见,她只是深深的凝望了他一眼。 “李孝逸如何?” 裴炎微愣,武后这个安排,究竟是何用意。 李孝逸乃李唐宗室,高祖皇帝亲侄子,自从武氏掌权,他就惶惶不安,巴不得武氏不要看到他,不要想起他。 好在李治尚存,武后想修理李唐宗亲,总还要顾及点面子,李孝逸这样军功在身的武将才得以幸免于难。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 李治死了,武后彻底掌权,她现在却不打算杀他,而是要重用他,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程卿刚刚平叛成功,是时候修整一下。”武后开口。 裴炎表示接受,他和程务挺一直交好,凡是能建功立业的好事,自然都会想着他。 若是此番程务挺能击破徐敬业的叛军,功劳就又要加高一节,到时候,封个国公不成问题。 这是他的一厢情愿,武后说的也不无道理,上个月才迎战突厥,这个月又要南下,确实疲累。 武后走向窗前,紧闭的窗棂外,黄菊盛开,花影映在窗纸上,摇摇晃晃,煞是好看。 她背对着裴炎:“徐贼起兵,用了什么借口?” 裴炎有些尴尬,他原本不想让这件事经由他的嘴说出来,武后的性格他很了解。 即便他只是如实复述,恐怕也会被武后的盛怒波及。 “徐贼妄言,庶人李贤未死,要拥立李贤重夺大位。” “夺位?”武后哈哈大笑,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就凭他?” “逆贼就是逆贼,无论做什么都登不上台面!” “这大唐是没有皇帝了吗?还轮得到庶人来夺位!” 几案一角,雕凿着水波纹的扶手被武后紧紧握住,她五指收紧,泛着青白,裴炎知道,这件事算是彻底惹怒了她。 她雍容的脸上,表情渐渐不受控,露出凶狠的神色,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以裴炎的眼光看来,敬业此举确实不算明智。 虽然武后处死了废太子李贤,又废皇帝李显为庐陵王,然而,这大唐现在确实是有当家人的。 李旦还在占着皇帝的位子,虽然不知道能占到哪一天。 但推举李贤,就代表要废黜李旦,都是李治的儿子,难道还有差别吗? 更何况,按照丘神绩的回报,庶人李贤早就死在巴州了,哪里还能接受他们的拥戴。 裴炎的心情极度紧张,手握紧袖管,不敢和武后对视,武后却疑道:“裴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盯紧裴炎的袖管,知道那里还藏着没有呈交的奏报。 “不管是什么,只要和叛军之事有关,都要交给哀家看。” 裴炎只得把一直揣在袖管里的纸卷交了上去,至于上面写了什么,他就不说了。 武后接过,只看了第一列,鼻孔就发出冷哼。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 不一刻,她兴奋的哈哈大笑,居然没有生气,还饶有兴致的读下去,当她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这一句的时候,脸色瞬时变得严肃。 裴炎心下一沉,哎,这个东西交出来,他就知道今天是讨不到好处的。看看,果然如此吧。 “裴卿,选贤任能是宰相之职,如此气势纵横之人,怎可错失?这是你的责任!” 她竟然不是因为那尖酸的语句,而是因为裴炎没有给这样的人才一个好的职位而生气。 这让裴炎大感惊奇,这位严酷的太后,居然也有爱才惜才的时候。 落款骆宾王,武后记得,此人一开始是京官,任长安主簿,也是前不久刚被贬斥的。 看来,她也确实是太心急了些,错失良臣啊! “传旨李孝逸,令他即刻赶往扬州,讨平叛军,不得有误!” “这件事,他去最合适不过。” “是。” 裴炎退出大殿,立刻去拟旨,就在他提笔的一刻,武后的话重又回荡在脑海。 他去最合适。 以武后阴险的个性,面对臣子,她绝对不会说没有用处的废话,旨意已下,人选也已经敲定。 为何在他出门的前一刻,她还要这样说? 裴炎想起殿门关闭时武后的神情,几丝凝重,几丝不忿。 还有几分酷毒! 她是要害人! 第九章 妈妈的爱 狐毫笔落地,裴炎终于明白,武后这样安排的用意是什么了。 用姓李的去围剿李姓的拥护者,这就是武后的如意算盘。 徐敬业的口号是什么? 匡扶李唐。 李孝逸是谁? 高祖皇帝的堂侄。 不需要你们来支持我武媚,让你们自己人去攻打自己人,两败俱伤最好,武媚已经断定,徐敬业难成大事。 裴炎哎哎叹气,武后的心机手腕,确实在他之上,他们这些老臣都被她耍的团团转。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裴炎走后,武后吩咐宫女,今日闭门不再会见外臣,她斜斜靠在床边,合目养神。 铃铛轻响,武后微眯着眼,纱帐外传来脚步声,一身着茜纱长裙的女子,迈着盈盈碎步,走了进来。细小的铃铛就在裙角镶嵌,走路的时候,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云鬓香腮,鹅颈修长,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又透着温柔恭顺。 她来到床边,武后伸手,她顺势搭上,将她扶起,背后放上软靠。 “婉儿,你来了。” 上官婉儿柔柔应了一声,自从以诗文得到武后的青睐,如今也有十年了。 这十年来,她几乎寸步不离武后身边,武后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对这位严酷的太后,可谓是既爱又恨。 “婉儿听说,太后又有新的旨意了。” 武后眼珠一转,笑道:“是啊,这次就让裴炎他们去忙,你不必插手。” “是,婉儿明白。” 自从武后代替李治处理朝政,婉儿也逐渐开始接触政务,内廷的大部分诏令,文书都是出自婉儿之手。 武后很得意,她的眼光果然没错,这个从掖庭走出来的小小女娃,文思敏捷又心机深沉,已然成为了她的得力助手。 作为女性统治者,身边有个得力的女官,要轻松自在许多,婉儿的祖父上官仪,正是被武后陷害致死,武后一刻也没有忘记这一点。 她把婉儿安排在自己身边,也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心智。 武后时常观察她,甚至当成繁重公务重压之下的乐趣。上官婉儿给她做事,可谓是忍辱负重。 她能忍耐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武后很好奇。 就这样互相观察,刺探,一转眼就过了十年。 宫女上前,递来新茶,婉儿亲手奉上,动作标准,表情恭顺,从哪里也找不出一点错来。 武后平静的接受她的侍候,这个女娃,假面具真是越来越厚了,想看穿她真正的想法,异常困难。 “哀家听说,显儿又去找你了?” 听到李显的名字,婉儿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她状态自然的应道:“庐陵王说天气渐寒,想请太后御赐些衣物。” “显儿也真是的,这点小事,还去找你商量,为什么不直接来找哀家。” 婉儿微哂,太后娘娘还是这么会说话。 “太后公务繁忙,庐陵王不敢打扰。” “是不敢,还是不想?” 武后步步紧逼,婉儿也只得帮李显遮掩。 “庐陵王仁孝,感念太后辛劳,这才向婉儿说起。” 武后讪讪,婉儿微垂着头,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嘴巴太严,骨头太硬也不是好事。 武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十年的相处,婉儿实在是太了解她了,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想逼迫婉儿透露消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罢了,婉儿的心思她虽然难掌握,可她那傻儿子的心思,她却揣摩的清楚。 自从被废黜,李显就被幽闭别馆,不得随便外出,可他心里,始终存着一份绮思。 那是对上官婉儿的。 他一向懦弱,上次为岳父请官遭到武后的斥责之后,他就越发任性,不愿和她接触。 武后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人,即便是对待亲生儿子,打压起来也从不手软,她的冷淡,进一步激励了内侍省的奴仆,暗中降低李显的待遇,堂堂皇子,竟然沦落到衣食不继的地步。 事到如今,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即便他想继续扛着,妻子儿女也扛不住,可他却又舍不下这个脸来找武后。 虽是亲妈,他也知道,武后也不见得会同情他。 干脆另寻他法,向上官婉儿求助,现在看来,这一招算是歪打正着。 “婉儿,去内侍省,传哀家的旨意,显儿的一切供应,都需按照亲王待遇,不得克扣。” 婉儿一愣,疑惑的看着武后,武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借力站起。 “太后的意思,是要恢复庐陵王的待遇?” “婉儿,你一向聪明过人,这次怎么糊涂起来了,显儿虽不堪继承大统,但是终究也是哀家的儿子,这帮下人,居然欺负到他的头上,岂不是在给哀家难堪。” 婉儿脸上的喜色真是想藏也藏不住,恢复亲王待遇,难道,太后想和李显修复母子关系? 武后没发话,婉儿提起裙裾,快步退出,这个好消息,必须快点传达给内侍省,晚了,武后说不定又要反悔。 “等一下。” 洪亮的声音传过来,婉儿脚步一停,心中惴惴,难道,还真要变卦? “书架上有孝子经,你去拿给显儿,让他抄写一遍送过来。” “是,婉儿领命。” 时隔两个月,李显终于重新获得了抄写孝子经的资格,对于武后的儿子来说,这居然是一项恩典。 你还是哀家的好儿子,这是武后释放的善意,李显日复一日的做低伏小,终究没有白费。 就在赶往万年县廨之前,张玄一先一步跑到草丛里小解。 他也想文明办事,奈何曲江池畔到底不是室内,也没有流动厕所,只能就地解决。 他钻进比人还高的草丛,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刚把道袍撩上去,裤子一脱。 淅沥淅沥,哗啦哗啦…… “恭喜你,获得第三条提示,请看图。” 温柔女声又从脑海中响起,十分淡定,他心下一惊,尿都少了半截。 啧啧,这个女声也不知有没有透视眼,怎么这么会找时间。 还是她其实是个偷窥癖,专门喜欢在别人方便的时候说话。 他赶忙提起裤子,四下张望,还好,刘冕正拉着徐文伽闲聊,没人注意到他的行动。 他小心翼翼的将图画展开, 第十章 嫌疑人 果然,四个墨点继续显现,墨点旁边的提示是这样的。 真凶难觅,祸端大起。 他赶忙将地图收好,几乎就是同时,身旁传来一声唤。 “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徐文伽背着竹筐,就在不远处盯着他,幸亏她早就把地图揣进怀里,要不然,非得被她逮个正着不可。 他嘻嘻哈哈的把腰带系好,跟着她走出草丛,不时窥视她的表情,还好,还好,除了冷的能冻死人,她似乎并没有怀疑他。 从曲江池出来,他们迅速赶往宣阳坊,在那里,参加宴会的几位宾朋早就等候多时。 马车沿着十字街一路向北,还没有进入长安县廨,就闻到一股幽香,那香气甜腻却又不呛人。 玄一啧啧,看来这里距离平康坊果然不远。 平康坊是长安城里著名的销金蚀骨之地,就连现代也流传着关于它的种种传说。 提起它,老少爷们无不心向往之,都说那里的小娘子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关键还能歌善舞,文辞俱佳。 思及此,玄一不禁有些遗憾,到大唐也好些天了,他居然都没想起去平康坊逛逛,真是不智。 “看着点,往这边走!” 不屑的声音传来,他抬眼一看,正对上徐文伽审视的眼神,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连忙调转方向,跟上他们。 徐文伽端着肩膀,越看越觉得此人靠不住。 太后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会选了这样的人来断案,还不如刘冕呢。 万年县廨地方不大,与那些同个里坊的高门大户相比,甚至有几分寒酸。 这样的建筑模式也反映了县廨以及县令在长安城中尴尬的地位。 长安城中豪富云集,万年县令不过一个正七品的官员,就连他同坊的邻居都管不了,更别提是皇城附近的那些达官贵人了。 今日的案子,死的是新科进士,他本该是一颗大唐帝国冉冉升起的新星,现在却折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死,究竟是谁害了他,对于县令来讲,都是不好处理的麻烦事。 缉妖司愿意接手,县令是一百个愿意。 县令向张玄一一再保证,今早上场蹴鞠的几位进士,除了赵望,绝对没有中途离场的。 鉴于这些人也都已经回家,张玄一也只得把他们放下,先去调查没有上场的几个人。 好在人数不多,只有四个,他们已经在县廨里呆了快一个时辰,显得很不耐烦。 看到刘冕进门,纷纷起身相迎,他们中的不少人都认识他。 “刘员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开口的是崔进士,他是几个人之中唯一一个本榜进士,其余几人同声应和。 他怒气冲冲,很不客气。 就在刚才,县令已经向他们透露,接下来,缉妖司的人要负责此案甄断。 “缉妖司办案,众位稍安勿躁。” 对他们的怒气,刘冕早有准备,即便是好脾气的他,在办正经事的时候,也要拿出官威来。 崔进士一时讪讪,虽不再质疑,却也不愿配合。 形容可疑,身份不明的张玄一,也受到了他们的特别关注,这个穿着脏兮兮道袍的男人,脚底下的木屐倒是干净的很。 这又是何方神圣,听说缉妖司里聚集的都是各种奇怪的人,郎中也是个道士。 难道,这人也是明珪的师兄弟? 众人带着猜测,静静等待着张玄一开口,玄一挺直腰板,扶了扶桃木剑,显得气势十足。 背着竹筐的徐文伽,一直都站在门边,不肯进来。 锐利的眼光,盯着玄一的后脑勺。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生出来,她总觉得,此人的出现,一定会把还算平静的局势,搅动的非常混乱。 一个阴谋家,这是她对他做的判断。 她一定要小心警醒,替郎君好好看住这个人。 “众位都是大富大贵之相啊!”张玄一搓搓手,兴奋的说道。 脸上在笑,实则一番折腾已经让他手臂的伤口崩裂,他现在只是在强忍着疼。 得赶快把这件麻烦事解决了,否则,非倒在这里不可。 视线转向另一边,玄一发现,有一位客人居然一直都没有起身,在他的眼神逼迫下,那人终于抬起头,玄一看了一眼,便遗憾的摇摇头。 那人不知所以,终于起身,站在了崔进士的身边。 刘冕殷勤介绍,在场的四个人,包括一位崔进士,一位书生,也就是刚才站到崔的旁边的这个人。 另外两位,一位是赵进士的同乡,现在已经捐弃仕途,改去经商,在长宁坊里开了一间很大很阔气的旅店。 另一位,则是在大慈恩寺带发修行的和尚,法号檀深。 玄一不禁咋舌,他没记错的话,今日他们几个到曲江池是饮酒作乐的吧,这位气宇轩昂的佛门弟子,怎的也能堂而皇之的混在其中。 这要是被方丈主持发现了,还能继续修行吗? 檀深面对玄一质疑的眼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错误。 还笑呵呵的,满面春光,实在令人惊叹。 刚才在马车上,刘冕就在不停观察张玄一,但见此人,面对如此悬案,居然如此气定神闲,不时还抠抠鼻孔,似乎并没有把这件案子放在心上,不由得对他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分。 惨遭质疑的张道长,并没有着急询问,而是不断审视着几个嫌疑人,寻找疑点。 崔进士莽撞性子急,开旅店的王湘,人比较油滑,不时在崔进士和刘冕之间说和,谁也不想得罪。 至于大慈恩寺的酒肉和尚,那个叫檀深的,似乎对事件保持着观望态度,不愿意被卷进去。 虽说是个带发的俗家弟子,可又是吃肉又是喝酒的,让寺里的僧人知道了,总要嫌弃他不够诚心诚意。 刘冕现在已经把张玄一当成了神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崇拜,这让张玄一很是难以消受。 侦破此案,也不见得是没有办法,只是,在场的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个办法就有些冒险。 若是不能顺利抓住凶手,他来到大唐的这第一炮,就算是哑火了。 “众位贵人不要急,等到赵进士的案子水落石出,自然会让你们回家。” “你又是哪路神仙?”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崔进士不依不饶,缉妖司这个部门,自从成立以来,他就很不喜欢,在一个道士统领之下,居然也可以调查朝廷在职的官员,甚至侵占大理寺的职权,处断刑案。 武后设立这个部门,究竟是什么目的,勋贵子弟之中,早有判断,看到他们的人,反感的情绪就直线上升,就连一向口碑良好的刘冕,都不免受到怒火波及。 “缉妖司办案,你们必须配合!” 兔子也能发威,刘冕大喊道。 这一喊还真把他们这群人给吓住了,一个两个的,气势都降低了不少。 他们如此抵触,刘冕也只得拿出缉妖司要员的架势来,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他现在更加确定这一点。 第十一章 刑侦绝招(求收藏,求票票) 刘冕主动退到一边,玄一见时机成熟,面向众人说道:“请各位把手伸出来给某看看。” “怎么,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刘冕兴致勃勃的问道。 “看看就知道了。” 崔进士满脸不忿,听了他的话,反而退回到了座位上,显然不想从命。旅店老板左看右看,还是决定跟官府配合。 比起崔进士的愤怒,还是缉妖司的威名更加吓人,他一个小小的旅店老板,得罪了缉妖司,以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他颠颠的跑上前,笑容可掬。 两手摊开,放到了玄一的眼前。 “道长请看。” “某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过任何的坏事,对得起天地良心。” 张玄一没搭理他,而是牵起了他的手,摆到眼前,仔细的瞧,这一行为,让在场众人都十分不解。 刘冕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移动,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徐文伽也走上前来,仔细端详。 旅店老板的手黑黢黢的,指甲反而显得很白,玄一看了一刻,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老板眼睁睁的看着道长把自己的手掌放到鼻端,使劲的嗅了嗅,其余几人全都不做声,只等着结果。 “没味道。” 玄一很遗憾,他原本设想死者手中握有大把硫磺土,这些硫磺土肯定就是凶手放到他的手里的。 以古代人的刑侦观念,即便知道要清洗手掌也不见得会想到,凭借气味就可以找到凶手。 可惜,老板的手上并没有硫磺土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油味。 “刚才吃什么了?”他问道。 “胡麻饼,辅兴坊张美手家的。” “他们家的饼确实是又香又脆。”他不提吃的还成,一提起来,玄一的肚皮就控制不住的咕咕直叫。 胡麻饼就是现代的芝麻烧饼,初到大唐的那几天,他也吃过不少,味道和现今饼店卖的没什么两样。 大唐的烹饪手法,主要还是以蒸、煮为主,调味料也不是那么丰富,甚至连辣椒都没有。 胡麻饼是烤制而成,自然有一股喷香滋味,再撒上提味的碎芝麻,更是入口酥脆。 玄一吞了口唾沫,从馋虫勾引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这里可是万年县廨,肃穆之地,要体面点,注意影响。 他使劲收腹,控制住不断涌出的肚鸣之声,刘冕和徐文伽都凑到他的身边。 对他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脑。 “老道士,你这又是发的什么颠?这能找到凶手?” 玄一瞟了她一眼,这个小妮子,什么眼神,我这也叫老,我明明是正当年。 原本想在众人面前小露一手,却没想到,一开场就演砸了。 他并不气馁,依样画瓢,继续检查其余几人的手掌,崔进士十分不满,自觉受到了冒犯。 横眉瞪眼,严词警告,张玄一就像是聋了,不给他一点反应,他现在可是有缉妖司的大旗护体,长安城都能横着走,哪里会怕崔进士。 唯一遗憾的是,这些人的手掌都没有硫磺异味,他在堂中缓缓踱步,高齿木屐与县廨的青石板接触,发出咯哒咯哒的脆响,极有节奏感。 最后,他来到正堂中央,稳稳站住。 看来,只能用绝招了! “老道士,我看你不过是虚张声势,断案还得看刘员外。”徐文伽的视线落在刘冕身上,仿佛是凝结的寒冰,冻的人发慌,完全不像是对他寄予厚望的样子。 刘冕如芒在背,读书写字他还算擅长,可这刑名断案却不是他的强项,他只得卖力气吹捧玄一的神力。 “文伽兄,你有所不知,这件案子就是玄一最先预知的。” 徐文伽眼睛一亮,这件事却没有听明珪提起过,看来这件事确实另有隐情。她一闪而过的眼神玄一立刻捕捉到了。 这个废柴,官场险恶他难道都没有察觉吗,嘴巴这么快,他赶忙打断:“预知不敢当,不过某确实可以查出凶手是谁。” 他自信盎然的审视着众人,以崔进士为首的嫌疑人,根本不相信他,花和尚檀深,这时也走了过来。 笑道:“这世上能人异士多得很,张道士说不定还真是未出世的高人,不妨露两手,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请各位把手掌伸出来,某要再检查一遍。” “还要检查,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崔进士声色俱厉,很不配合,他的怨言主要针对张玄一,对刘冕倒还不敢造次。 这人啊,也是同人不同命。 同样都是进士,某人还在等候朝廷的征召,而刘冕已经萌了祖荫,当了缉妖司的员外郎。 古时候也流行拼爹这一套啊! 想当年博陵崔家那也是威震河北的大族,自大隋革命以来,世家的势力渐衰,居然要被这些没名没姓的子弟欺压,真是世风日下。 崔进士虽是取得了功名,却也咽不下这口气,便把一腔愤懑全都发泄在缉妖司的身上。 面对众人的质疑,张玄一不想为自己辩解,他走到书案前,从腰间解下一物,扔在案上。 叮当一声脆响,刻着楷书妖字,四周缠枝卷草纹样的铜制令牌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查尽天下妖异之事,效命武后! 查尽天下妖异之事,效命武后! 缉妖司成立之初的誓言,回荡在众人耳边,这个直接效命于武后的专门机关,以行动迅速诡秘著称,其首领道士明珪,更是心狠手辣,折磨人从不手软。 几个月来,提到缉妖司的大名,人人都噤若寒蝉,今天,莫不是因为领头的是个破落的道士,他们就忘记了缉妖司的残酷本质了? 令牌砸落,给众人心中带来了致命一击,瞬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乖乖的伸出了手掌心。 张玄一满意的点点头,从随身的银桶里取出一物,明亮的阳光照射下,那物件寒光一闪,崔进士眯眯眼,那亮光正照在他的眼睛里,让他很不舒服。 徐文伽瞥见,那是一个银牙针。 这老道士穿的破破烂烂,没想到,还有几件值钱的东西,不是穷困潦倒。 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众人都惊呆了。 只见,姿态萎顿,不修边幅的破落道士张玄一,正在把银牙针向崔进士的指甲缝里探去。 第十二章 所谓真凶 崔进士咬紧牙关,屏住呼吸,还以为那光滑锃亮的银针,是来要他的性命的。 “别担心,只不过是例行检查。” 玄一好心安慰,某人却是一点也不领情,手指头不停抖动,还有躲闪的倾向。 银针几次从指甲缝里划过,戳到了皮肉里。 “哎呦,你疯了是不是!”崔进士哇哇乱叫。 “别动!” “很快就好!” 徐文伽从他的行动里渐渐瞧出些门道来,连忙出手,帮他把持住崔进士的活动。 玄一瞥眼一笑,小妮子还有几分眼色。 崔进士到底是个读书人,肌肤白嫩细致,指甲里也没有多少黑泥,更不可能有玄一想找的东西。 现在基本可以排除他的作案嫌疑了,玄一走向旅店老板,崔进士还在后面聒噪,玄一充耳不闻。 旅店老板秉持着自己老实配合的原则,乖乖的伸出手,做生意的人终日忙碌,清洗也跟不上,指甲缝里灰泥很多,玄一用银针一点一点拨弄出来,放在手里捻捻,又嗅嗅。 没有特殊的气味,也没有异样的颜色,旅店老板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态度极为恭顺,在大唐,人与人之间的阶级界限分明。 赵进士是官籍,旅店老板早年念过几天书,近几年已经投身商海,这样的人顶多算个良民,从心态上来讲,他应该不敢冒犯赵进士。 “你和赵进士是如何认识的?”玄一问道。 崔、赵是同科进士,他们结识应该就是在今年,而旅店老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已经经商三年。 赵望是吴人,目前在京城他没有固定的住所,一直租住在东市的旅店,按理来说,他们没有结识的机会。 “道长有所不知,赵进士上一次科考只得了举子头衔,那一年,小人也曾经参加过科考,奈何没有取得任何功名,自此心灰意冷,也就在长安做生意了。” “这么说,你们是在上一次科考的时候认识的了。” “正是。” 接下来就轮到酒肉和尚檀深了,这人倒是极豪爽的,原本他对玄一等人有成见,看到他们当真是认真断案,也就摒弃前嫌,规规矩矩的配合。 当徐文伽按住他的双手的时候,他心中一紧,连忙推让。 “不必郎君费事,某自己会照做。”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飞色舞,文伽不屑的哼了一声,看来,这厮是看出来点什么了。 她却无所谓,扮了男装出来,即便他们有怀疑,也不能验明正身,照样也得当她是个男子。 花和尚是个天生的风流鬼,有唐以来,佛风盛行,为了追赶风尚,他也拜了大慈恩寺的主持为师,混了个法号。 银针刺过,居然带出一点深褐色的粉末,玄一面露喜色,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以大唐人士的眼界水平,绝对想不到作案时要佩戴手套。 那么显而易见的,当凶手将硫磺粉末放到赵进士的手中时,他的手上一定会粘上粉末,事后,他可以进行全面清洗,但指甲缝里的异物却很有可能被保存了下来。 这个发现令他欣喜若狂,然而,下一秒,他就陷入了沉默。 当这些碎屑被剥离,他吩咐道:“拿块白色的方巾来。” 刘冕立刻帮忙,张玄一将碎屑倒在白色方巾上,原本色彩不算鲜明的碎屑,在纯白方巾的映衬下,颜色更加深邃。 “这是什么?” 刘冕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却能断定,这一定是个重大发现。 玄一把碎屑黏在手指上,细细捻过。 “啧……” “怎么回事?”玄一眉头一皱,刘冕立刻问道,他沉吟片刻,阔步走向花和尚檀深。 “檀深,你平时是不是喜欢侍弄花草?” “你怎么知道?”檀深反问道。 提起花草,檀深就来了精神,别看他整日花天酒地,其实还是个拥有高雅爱好的人。 大慈恩寺也有面积广大的花圃,里面种植了不少奇花异树,有些品种是连皇城里都见不到的。 重阳刚过,菊花正盛,檀深不时到慈恩寺拜会,就是为了帮助寺院整理花草。 就在今早赴约之前,他还刚刚去过慈恩寺,修剪花枝。 这些花粉想必就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慈恩寺破例让他这么个心思不诚的人拜了师傅,赐予他法号,也是因为他为寺里做了不少好事。 “你的指甲里都是花粉。” 沉默片刻,玄一宣布道,徐文伽也渐渐明白他想寻找的是什么了。 “原来你是想找硫磺土。”她不以为然的一句话,让玄一大惊失色。 他连忙打断她,可惜,话已出口,无可挽回。 玄一扫视一眼,立刻发现异动,他冲上前去,提起一双细瘦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 毁尸灭迹,还以为我发现不了! 面前的文弱书生,一身月白常服,略显陈旧,却是上好的布料。他眼光犹疑,面露惊恐。 若不是他突然抠动自己的指甲,玄一甚至都没有发现,在正堂的角落里,还站着这么一个人。 毫无存在感。 他思忖片刻,终于想起,对此人的印象,还是他们刚刚进门的时候,那时,他曾经做了自我介绍。 他说他是落榜的书生,名叫杜季威,早与赵进士相识。 这之后,他似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在玄一的脑海里,他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崔进士的身边。 一个隐藏者。 借刀杀人,推出替罪羊为自己挡刀,都是这类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从他可疑的行动之中,玄一已经嗅到了犯罪的气息。 他身上略显陈旧的衣衫,也和那把做工华丽却刀刃破损的匕首一样,透着不和谐。 他曾经有些财力,可以置办值钱的配饰,却没有能力维持,经济或陷入贫困。 “杜季威,你还不招供!” 说话间,玄一还紧紧攥着他的手,控制他的行动,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杜季威的神色变了几变,从最开始的恐惧怯懦,到现在的无所畏惧。 从他的眼神之中,张玄一就读出了他的心态变化。 “我有什么可说的,明明是没有做过的事。”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就在两人僵持的片刻,张玄一的眼脑也没闲着,他早就已经瞥见他要找的证物。 本想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谁知他竟然不识抬举,那就只有撕破脸了。 他执起银针,将他的指甲缝逐一挑过,很快,就有不少带着颜色的泥土颗颗洒落。 仔细辨认,黑褐色为主的泥土之中,竟然有几点赤红。 虽不鲜艳,却很显眼。 “这是……” 第十三章 血迹(求收藏,求票票,感谢支持!) 徐文伽很好奇,难道这个妖道还有其他的办法? 张玄一把泥土碎屑之中染上色的挑出来,放到一边。 “这些都是染了血的泥土。” 赵进士死于刀伤,当时出血量很大,血液沾满了手掌,自然渗进了指甲缝里。 与硫磺粉是同一原理,在场众人看到这些略带血红的粉末,立刻就认同了张玄一的观点。 他们本就急于甩锅,这杜季威是几人之中最没有权势的,案子若是他犯的,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 “我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果然如此。”崔进士义正言辞道。 “就是就是。” “我本是佛门中人,根本不可能杀生,说了你们还不相信。”花和尚檀深亦落井下石。 “就是,就是。” 旅店老板不停应和,总而言之,他现在是安全了,张玄一眼见着杜季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料想他已经快要崩溃了。 可他现在还不能放开他,还有最后一步,需要证实。 “杜季威,你的衣领上沾了什么?” 阴谋被戳穿,杜季威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根本不开口,还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玄一,好似自己是什么大英雄。 死到临头的人,玄一根本没心情理会他的心理斗争,揪住他的领口,就把他拽了过来。 月白色的袍服之中,衬着白罗衫,只露出个领口,就在圆领的边缘,一小滴血迹,清晰可见。 “刘员外,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将白色衣领拽出来一点,刘冕凑近一看,还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血迹。”他肯定道。 “对了,就是血迹。” “杜季威,我不想听你解释,你的衣领上,指甲缝里都找到了血迹,这足可断定你就是杀人凶手!” 杜季威的脸上,并没有惧怕,他惨淡一笑,对这样的结局,早有准备。 只是,他却想不明白,这样一件普通的仇杀案,为何会惊动缉妖司。 “你为什么会在赵进士的手里放硫磺土?” “赵进士背上的针孔是何含义?” 断定了作案人就是杜季威,其余几人也就没有留在县廨的必要,县令出手,将他们一一送回城里。 崔进士和檀深还收获了县令诚挚的道歉,在缉妖司这里损失的面子,都在县令这里找全了。 闲人都走开了,张玄一终于可以将心底的疑问一并倒出。 “人是我杀的,我承认。可针孔是什么?硫磺土又是什么?我当真不知道。” “大胆狂徒,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徐文伽冲到前面,反手就把杜季威押住,面容狰狞可怖,没有一丝女儿家的温柔情态。 “再不说实话,就让你去缉妖司受刑!” 什么诡异刺孔,奇怪的硫磺土,只要到了缉妖司,哪还有问不出来的。 自从明珪在缉妖司行走,徐文伽就跟随在身边,看惯了缉妖司凌厉的审讯风格,对张玄一摆事实,讲证据的这一套很不屑。 刘冕和玄一赶忙上前,将杜季威解救下来。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 “只有去缉妖司才能让他尽快认罪!” “到了缉妖司他就死了,还能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吗?” 一个女人,性子怎么这么急,张玄一拉着她的手臂,她却死活不愿撒手,死死扣住杜季威的肩膀。 两双愤怒的眼睛,互瞪着,脾气都有些收不住,张玄一凝视着这张怒气冲冲的小脸,发现,徐文伽还真是生的眉眼如画。 可惜是个女冠,她头上的小髻,再次提醒他这个现实。 “哎,你们两个就别吵了,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刘冕劝道。 若论官阶,刘冕才是这里主事的人,也是缉妖司正式的官员,他们两个都应该听他指挥。 张玄一先放了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徐文伽,文伽自觉没趣,也放了手,再晚一点,杜季威的手臂都该折了。 “你既然不知道硫磺土的事情,刚才为什么要抠指甲缝?” “我,我”杜季威支支吾吾:“我害怕啊!” 他突然手舞足蹈,向几人表白,他根本没有听懂张玄一说的话,只是发现他们在检查几人的手指甲,就心虚。 就紧张,就不知该干点什么好。 “你是说,你刚才抠指甲,都是无意之举?” 杜季威茫然的点点头,张玄一再次陷入迷惑。 犯罪嫌疑人的话,作为断案人是绝对不能全相信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死到临头才故意撒谎。 带有血迹的泥土颗粒是在他的指甲缝里找到的,这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据。 相信自己,你的思路是正确的。 脑中没有声音,胸前也无热度,他长叹一声,不知问题究竟是出在什么地方。 “你为什么要杀害赵进士?” 刘冕问了个常规问题,总算把进程又拉回正轨。 杜季威长叹一声,颓唐的跌坐在地。 功名利禄总相连,到了大唐这个时代,已经是许多读书人心中的共识。 虽然功勋爵位世袭,仍然在官员之中占据了很大的比例,但毋庸置疑的是,科考,已然成为了寒门子弟登上朝堂的重要途径。 以这时的条件来讲,科考是在大唐境内,最为公平有效的选拔人才的方式。 从后世来看,横向对比,它也是最为高效先进的手段。 但再先进的手段也一样有漏洞,一样有灰色地带。 不幸被灰色裹挟的人,就成为了失败者,在一片庆祝声中,黯然离场,若干年后,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曾经是有梦想的一群人。 当不幸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才会发现自己就是那不幸的人。 杜季威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他与赵郎在长安相识的场景。 赵郎家富于财,只是到他这一辈官运不佳,父祖并没有留下什么值得承袭的爵位。 好在他的学问很好,也算勤勉,不及弱冠之年就出门参加科考,也是雄心勃勃。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相遇,杜季威的穷困赵郎看在眼里,非常同情,在长安候考的这一段时间,几乎都是赵郎在接济杜季威。 可以说,若是没有赵郎的施舍,杜或许都无法坚持到开考的时候。 那个时候,两人亲如兄弟,杜季威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对赵郎的感恩。 仗义之人遍天涯,他怀着这样的心思,与赵郎一同踏入考场,更让他惊喜的是,两人的座位居然距离相当近。 几乎就是同一排,他安然坐下,默默的祝福好兄弟能够高中。 就在考试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放下了毛笔,终于有时间环顾四周,却发现,赵郎早就已经搁笔。 似乎正在凝望着他,而远处高台上的监考,也将视线转向了他们。 他无知无觉,还报以一笑,赵郎看到了他的笑,接下来,就开口了。 “考官,有人抄袭。” 洪亮的声音,震动了整间考场。 第十四章 杀人动机 考官眯眯眼睛,缓慢的起身,来到赵郎的身边。 直到这时,杜季威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胸中竟然涌出一份义愤。 谁会在大唐第一的全国性考试之中抄袭舞弊,实在是岂有此理! 他看到,赵郎的手指向了他:“考官,他抄袭我的文章!” 他居然指证杜季威抄袭自己,考官质疑的眼神,让杜季威心慌意乱。 他连连否认,又摆出自己的考卷,交给考官。 所写的文章全是出自这一只手,这一刻的时间,怎会有假? 他不停质问赵郎,为何陷害朋友? 为什么要给他安上根本不存在的罪名! 赵郎的脸色变得冷酷至极,他居然向考官声称自己并不认识杜季威。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加荒唐可笑的事情吗? 前一天还对自己无限慷慨的兄弟,只一天工夫,就完全变了态度,声称根本不认识自己。 杜季威完全处于混沌状态。 考官拿起两人的考卷,仔细辨认了一阵,就命人把杜季威请了出去。 就在他的身后,考官的话语飘进了他的耳朵。 一模一样,果然是抄袭! 就这样,杜季威永远的失去了参加科考的资格,事后,他向当时同个考场的同仁打听,这才知道,赵郎虽然没有考中进士,却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直到和那位同仁见面,他还一直无法相信,慷慨豪爽的赵郎,怎么会陷害他。 他们两人的试卷又为何会一模一样。 那同仁一看他满脸郁郁,登时就笑了。 你还当赵郎是大善人啊! 你呀,也太傻了,赵郎来到长安后就一直在寻找目标,他虽有才学,却也没到能考中的地步。 他家里本就有做官之人,又有钱财,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踏入仕途的机会。 他志向很高,从来也不想做县乡里的小官,他剑指两京,打算从京官开始做起。 要达成这个目标,除了世袭,科考是最便捷的途径,为了保证自己能考上,他正的、斜的路子都想过。 柔弱引人犯罪,对于赵郎和杜季威两人的关系来说,就是如此。 赵郎一直在物色人选,这位同仁也曾经走入过他的视野,可人家心地坦荡,却也不是个糊涂人。 一见他如此慷慨,称兄道弟,还时不时的询问自己的学业,便警觉起来,两三次相处下来,就再也不见。 杜季威善良又困窘,他的这种特质,让他不自觉就成为了赵郎的猎物。 实际上,这样的猎物还有好几人,赵郎不在乎花钱,只想捞功名,考场的范围并不大,每一位考生的字体都很大,赵郎只要保证在自己的目力范围以内,有能够抄袭到的学生就可。 当然,杜季威还是他的最佳选择。 谁让他的学问好呢! 当他基本抄袭成功,就提前搁笔,做好了检举的准备,因为家世更加显赫,考官面对两份几乎相同的试卷,当然会偏向赵郎。 失意的杜季威,更加落破,只能寓居在长安城的小旅店之中,靠着帮人写字作画为生,也在畅想着将来有一天,朝廷能够大赦天下,再让他参加科考。 他还没有等到这一天,就传来了赵郎高中进士的消息,而这消息,竟然是他本人带来的。 杜季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阴险小人居然还敢上门来找他,还邀请他参加他的生日宴。 真是寡廉鲜耻,看他的模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龌龊,或许他就是故意的,他要让他看着他功成名就。 “他对你的邀请,激起了你的愤怒,所以,你就杀了他。” 忽略那些陈年旧事,张玄一直接作出了判断,杜季威这个人,还真是磨磨唧唧又多愁善感。 诚然,他一生规规矩矩,没害过人,也没做过坏事,但这样的大善人,在这长安城里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善良,在某些方面,根本不具有任何力量。 但是,杜季威这样的人,也容易钻进牛角尖,最终酿成恶果。 交代了所有事情的杜季威,现在就好像是瘪了的皮球,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意兴怏怏。 张玄一却不会放过他。 “你留在赵郎背后的针孔究竟是什么含义,可以说明了吧。” “针孔,什么针孔?我真的没有做过。”杜季威依然矢口否认。 一向好脾气的刘冕,这回也生气了。 站起身来,亲自质问。 “人是你杀的,你却不知道他背后的针孔是什么意思,这可能吗!” “杜郎,事已至此,你还是照实交代的好。” “我们只为办案,不会对你用刑的。” 他做出了善意的承诺,目光炯炯的盯着杜季威,季威不屑一顾。 他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刘冕,这世上居然还有比他还单纯的人,看这官袍,已经是七品官了吧。 绝对是萌祖荫的,真是好命啊! “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刺青,针孔,我见都没见过!” “硫磺土又是怎么回事?” 张玄一渐渐觉出些不对来,杜季威的表情宛如智障,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刺青和硫磺土的事情。 难道,做下那些事情的,另有其人? 连番审问已经让杜精疲力尽,他不过就是求一死,这些人还在纠结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只要人是他杀的,罪过就让他来承受好了。 自决定下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准备。 他无力的摇摇头,嘴上却又承认了这些事。 不知何时,徐文伽的手上竟然多了一条粗麻绳,一见杜季威招认,便立刻行动。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把他牢牢捆住。 “你这是做什么!” “还有许多细节没弄清楚!”玄一拖着木屐,拦住她。 她拧眉,反问道:“不是已经招供了吗?” “可是针孔是怎么回事?硫磺土又是什么含义,这你都清楚吗?” “不清楚!”徐文伽义正言辞。 玄一抱臂在前:“既然不清楚,就要弄清楚再说。” “我们缉妖司断案,从来也不需要这么麻烦。”文伽道。 缉妖司只为抓人结案,至于案件的真相从来都不关心。 别说是这种当真犯了命案的,就是那些屈打成招的,也多了去,谁会在意? “人是他杀的,他就应该接受惩处!” 她二话不说就把人带走,玄一想上前阻拦,却被刘冕拉住。 “玄一,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处处顶撞,只会适得其反,让杜季威死的更快。” 玄一无奈,对缉妖司的内部情况,还是刘冕更加了解。 武后的旨意说的很清楚,他只是协助办案,真正负责此案侦办的,还是缉妖司。 杜季威也并非无辜,这件事只得从长计议。 第十五章 天人合一,青龙再现 马车行至东市坊门处堪堪停下,对今天的遭遇,刘冕感到很抱歉。 “玄一,今天让你受难了,我代缉妖司向你致歉。” 玄一坦然道:“天官,你我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自责。” 话虽这样说,刘冕仍是心里不痛快,他做人一向是坦坦荡荡,最讲义气,可这一次,却是因为自己的失言,才让朋友受难。 见他情绪低落,玄一开解道:“天官,你是无心之失,我并不在意。” “今天就再告诉你一句话,这件案子,还有的闹哩。” 刘冕不解:“真凶都捉到了,还有什么不能了结的?” “天机不可泄露,你等着看好了!” 他纵身跃下,空留刘冕在马车上,满腹疑惑。 离开许家肉肆,不过半天时间,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同。 穿越至今,他一直都浑浑噩噩,不知道前方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这条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他能够感觉到,危险就在身边,却又无从入手。 然而现在,随着预言一点一点浮出,他渐渐摸索出前进的方向,他像一个充满激情的冒险家,万分期待接下来的挑战。 一脚踏进门槛,他就瞥见许氏夫妇正担忧的看着自己,笑着迎上去,向他们行一大礼。 “让郎君娘子担心了。” 许家娘子擦擦手,从案台后走出来。 “张道长,你没事吧,今天那些人恁的吓人,我们都担心你回不来了。” “呸呸呸,你这个娘们,竟说晦气话!”许大郎大骂道。 玄一看着这对热心的夫妻,心有戚戚,没有什么比真心的关怀更让人留恋。 缉妖司那种破地方,就是用八抬大轿来请他,他也不去。 “郎君说的这是哪里话,某倒是要向二位道歉,今早惊扰你们了。” “这都是小事。”许大郎把刀钉在案板上,玄一接着说道:“官府找我是去帮忙的,你们不必担心,以后我还住在二楼,房钱照付。” 许家娘子用怀疑的眼神盯着玄一,她虽然没什么学问,可这人情世故却是一等一的精通。 看那些官差粗鲁的样子,可一点不像是请人办事的,不过,既然道长不愿意说,她也不会追问。 “道长,我给你留了上好的白沙龙,一会让大娘子给你端上去一盆。” 白沙龙啊,这可真是个好吃食,玄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来到大唐之后,他也学到了不少新知识,就比如,唐人最主要的肉食,就是羊肉。 而这羊肉之中,品质最上乘的就是冯翊一地产的羊羔,从它身上取下来的精细羔羊肉,就叫白沙龙。 在长安市场上,这样一条白沙龙,足足可以卖到半吊钱,所以说,许大郎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要给玄一压压惊。 某人乐呵呵接受之余,对他们夫妻的照应,感激之极。 “送上来就不必了,吃饭的时候,我自己会下来。” “那样也好。” 夫妻俩目送着玄一上楼,便各忙各的去。 玄一进门,先检查房门和窗棂下方的地板,见洒下的香灰并没有被踩踏的迹象,这才放心。 直到现在,他才能把今天发生的种种事端,进行冷静的分析。 地图的事情,当然很重要,但对于他来说,早间被昆仑奴袭击,也是不得不堤防的一件事。 他将衣衫解开,重新包扎伤口,经过一天的颠簸忙乱,伤口早就崩裂,大片血迹浸出白布。 初来乍到,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得罪了谁,竟然会招来昆仑奴的刺杀。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道士张玄一,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难道,就是因为这张地图? 他走到窗边,仰望星空,无污染的夜幕,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北斗星的斗柄指向西方,预示着秋天的来临。 在这大唐的夜幕下,它们显得异常明亮,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张玄一已经知道,这些看起来明亮耀眼的星星,实际上距离我们非常遥远,是我们根本就无法到达的。 今晚天气晴朗,天空中几乎没有一丝乌云。 月亮高高的挂在那里,他想,古人面对这样宁静深邃的天空,终日凝神静想,思考着自己和天地的关系,无怪乎会产生天人合一的思想。 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 图画之中的提示,再一次掠过脑际,断续的记忆亦涌了出来。 玄一赫然发现,那些诡异的刺孔,和天上闪烁的星星很是相像! 那些无法解释的相对位置,会否就是星图的反映? 他快步走到桌前,打开图卷,将烛火凑近。 二、四、四。 这些数字,以及这些位置排列,不就是二十八星宿中的青龙星宿吗? 青龙是四象星宿之一,正是代表了东方! 而曲江池就在长安城的东南方向! 虽然位置有些许偏差,但玄一认为,大致的思路是正确的。 他想到这里,猛然发现,手下的纸卷,再次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墨点在空白的区域,渐次显现,娟秀的小字也一个一个从纸面里蹦出来,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 他似乎能感受到,手下的纸张在逐渐变热。 “请查看第四条提示。”柔美的女声,这次竟然非常敷衍。 连恭喜也不说了,越来越消极怠工了。玄一愤恨的想。 天人合一,青龙再现。 这便是新的提示。 如此不合常理,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事情,就这样在眼前发生,很长一段时间,玄一的眼睛都不会动了。 他的推测是对的! 这张图就是根据青龙星宿绘制的地图,按照二十八星宿的排列方式,青龙星象一共由七组星群组成。而那些刺孔,就是代表了每一组星群中最明亮的几颗星星。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四组提示,接下来,应该还有三组。 瞬间的变化,让他的心情激荡无以复加。 玄一掌握了一条规律,只要推测正确,线索就会显现,反之,地图上的字迹就不会有任何变化。 有了这份地图,再加上这些提示,一定会少走许多弯路。 甚至,他有一种希冀,只要他能破解全部谜团,让图案彻底显现,他就可以恢复本来的身份,回到以前的生活。 他再次奔到窗前,凝望深蓝色的天空,想找寻青龙星宿的位置,开窗一瞬间,对面店铺的屋檐上,赫然闪现一个人影。 “是谁!”他大喝道。 第十六章 幕后行动(求收藏,求票票) 那人影看到玄一探头,立刻就翻身跑走,玄一注意到,他的脚步非常灵巧轻飘,这又是哪一路的神仙? 夜色深沉,距离较远,他无法看清那人的样貌,只能模糊判断,绝对不是早晨见到的昆仑奴。 对面店铺是一间茶舍,二楼也是店面,现在东市坊门已关,店里早就没有客人了。 这个人一定是来监视他的,否则,不会看到他出现就连忙跑走。 张玄一啊张玄一,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张道长,吃饭了!” 许家娘子的高喊又把他拉回了人间,麻烦事先放在一边,填饱肚皮才是正经事。 朱雀大街以东,第二街,崇义坊。 东南隅,一座三进三出的小院,清静优雅,院墙内,绿竹猗猗,静水潜流。 身着绯袍,身量中等的男子,在廊芜附近不停踱步,即便是满院的美景,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他就是现任户部度支郎中的狄仁杰。 狄仁杰曾在大理寺供职多年,断案经验丰富,曲江池发生的悬案虽然一天就告破,但却没有平息百姓之中汹涌的传言。 也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死者赵望背后竟有无数针孔,乃是旱魁再现,摄人魂魄,要到长安城来索命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让本就热闹喧嚣的长安城更加混乱。 狄仁杰离开大理寺多年,已经不问刑名之事,然而,案件的细节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入他的耳朵。 他充任大理寺丞的时候,曾经创下了一举处理积压案件万余的记录,对待罪案,他比一般官员多了一份敏感直觉。 江左兵事大起,长安城中又现怪案,直觉告诉他,这些事情一定是有联系的。 自出仕以来,狄仁杰从来把为民请命,兼济天下当做使命,大乱在即,百姓受难,怎能不让他心焦。 若是以往,他还在大理寺供职,他就可以直接参与案件侦查,把握事件走向。 然而,现在他已经调职户部,刑名之事是想管也管不了。 自从入京为官,他兢兢业业,逐渐受到了武后的信赖。 就在不久之前,武后还特别召见了他,一番勉励,透露出让他加官进爵的意向。 能够得到武后的重用,当然是身为臣子的荣幸。 尤其是在这种局势不稳的情况下,能够得到重用就代表可以做事,可以救民于水火。 然而,世间万物的发展,显然不会都按照他狄仁杰的意志发展。 晚风渐起,他匆匆赶回后宅厢房,子时将近,早就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就在他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一个身影翻窗而入! 仁杰微愣:“郎君终于回来了!” 他连忙关紧门扉,走到近前,将门边的蜡烛吹熄,只留桌边的一盏。 “长安城里出现妖异怪案,仁杰认为,郎君还是小心为妙。”他诚恳劝说,然而,那被他称之为郎君的白袍青年,却不以为意。 “仁杰,我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什么可怕的!” 青年说这话时,目光如炬,正气凛然,仿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郎君不惧危险,仁杰却不能坐视他深入险境。 他走到他的近前,恭敬跪坐,正视着他。 “郎君,长安城耳目众多,郎君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在他们的视线关注之下。仁杰担心,郎君会遭到他们的毒手。” 一番话被他说得情词恳切,慷慨激昂,青年心中亦心情激荡,这样的忠臣,能臣,应该让他安稳的留在朝廷里,为大唐效力,而不是为了他个人的安危,裹挟进危险的漩涡。 然而,最能倚仗的朋友已死,投奔狄仁杰,已经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至少,他不会背叛他。 青年怆然一笑,艰难的牵动嘴角:“仁杰,你放心,在事件了结以前,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郎君,还请三思啊!” 青年挥挥手,拦住了他。 自从来到狄府,这样的话,他不知听了多少遍。 狄仁杰公忠体国,不愿让他涉险,可他也有他的宿命,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 以往众多经验都证明了这一点。 狄仁杰看着他年轻却憔悴的面孔,深深喟叹。 “郎君,脸上还好吧。” 青年轻抚脸颊,点了点头:“还好。” 另一边,尚书省刑部小院中,今夜当值的尚书都事周兴,正伏在案边,仔细阅读一封书信。 桌案一角放着一只竹筒,明晃晃的金龟,昭示着它的来历。 周兴满脸笑意,太后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这就说明,在太后心里,他现在的位置,举足轻重。 “速去扬州,查明真相!” 忽略前面的叮咛嘱咐,周兴只注意到这句话,扬州,现在可不是个好去处。 三日后,许家肉肆。 人怕出名猪怕壮,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无数的名言警句在张玄一的脑海中掠过。 来到大唐,他才算把这些话的真谛领悟到了。 推开后窗,他的小脑袋还没能探出去,楼下就传来阵阵喧闹。 他连忙退回身子,哎哎叹气,然而,那些吵闹声,还是不断飘了进来。 “看,那就是张道长!” “平平无奇啊,这样的人也能从缉妖司里活着出来。” “说不定是真有什么神力。” “不然,我看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说不定哪天还得抓回去。” “有理有理。” 长安城消息流通的速度,堪比火箭,这两日,只要他一露面,就有无数百姓围观。 对他指指点点,无不怀疑他这一出一进,事出有妖。 他老张虽然穿的邋遢,可到底也是个体面人。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自然心情抑郁,都不愿意出门了。 后窗下都是这副光景,前门那里,就更是可想而知,他悄悄踱步下楼,经过许氏夫妻的案台,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夫妻了然,继续做活,玄一迈着小步,走出大门,左右张望。 “诶,人呢?” 门前的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不时走过,偶尔有停留在肉肆附近的,也都是等着买肉的。 玄一不禁长舒一口气,哎,总算是解脱了。 他挺直了腰板,信步走出,小木屐在泥土地上发出闷响,桃木剑在腰上晃来晃去,别提多得意了。 “张道长,这是要去哪?” 玄一脚下一顿,四处张望,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第十七章 真凶是谁? 很快,玄一就发现对面店铺的廊柱附近,闪出一个略显纤薄瘦弱的身影。 “徐文伽!” 他刚说了三个字,就见文伽好似脚底生风一般,从对面街上,飘到了自己身边。 那身段,真是轻盈极了。 她仍然冷着一张脸,态度不屑。 “东张西望,成什么样子!” 啧啧,挺漂亮的一个人,说话真是难听。 玄一两手揣起,挑眉道:“文伽兄,有何贵干?” “杜季威要找你。” “找我?”他有些错愕。 杜季威进入缉妖司大牢已经三天,听刘冕说,状态还算不错,吃得下,睡得着。 怎么会想找他? 那些还未解开的谜团,在他眼前闪过,青龙图是谁绘制的? 赵进士手里的硫磺土,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杜季威想起什么来了。 “就是找你,他说有些事情,只想告诉你。” “快,快带我去!” 他拔腿就冲,却被文伽出手拦住。 “就凭你这腿脚,什么时候才能走到!” 张玄一跟在她的身后,走到坊门处,就在坊门前的几根木头柱子上,两匹花斑马正牢牢的拴在那里。 它们不时踢脚,甩尾,徐文伽指着脖子上系着铜铃铛的那一匹,道:“那匹是你的。” 玄一点点头,二话不说,就俯下了身子。 他这是做什么?情况紧急,他还在这里耽误工夫! 徐文伽气的白眼直翻,就差把他提起来,扔到马背上,却见他把木屐后跟处的线绳提起来,在脚腕处绑紧,而后,竟然健步如飞的奔向花斑马! 这木屐居然是两穿的! 某人扬鞭一笑,木屐的高齿稳稳的卡在马镫里,两道烟尘飞起,花斑马直奔着辅兴坊而去。 缉妖司大牢,书生杜季威仰望着高墙上四四方方的小窗,阳光星星点点的洒落下来,让他头眼昏花。 经过三天,部分意识开始返回大脑,那些令他迷惑不解的事情,也渐渐清晰。 那一日,被老道士当场抓住把柄,让他陷入了彻底崩溃。 心里一慌,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全都照实说了,可过后,老道士的那些质问,却不断徘徊在他的头脑里。 他说赵进士的背后有大片针孔,他又说,赵进士的手上握有一把硫磺土,他说的言之凿凿,身边的刘冕也一个劲的帮腔。 这就说明,这些细节都是真的。 可这些都不是他做的啊,他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君子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是他做的他不会否认,不是他做的,他也绝对不能认。 就在他反复确定决心的时候,牢房深处传来了咯哒咯哒的响声。 “张道士!” 牢房门打开,张玄一大步走了进来。 “你果然来了。” “你请我,我怎能不来?”玄一自信然然,身边的徐文伽,背着竹筐,亦倚在竹栅栏边,静静聆听。 “我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讲。” 杜季威点点头,视线瞥向徐文伽的方向,玄一笑道:“她也是办案人员,你就是瞒着她,过后,我也要告诉她实情。” 文伽别过脸,并不领情,他又说道:“不过,你放心,她嘴巴很严,不会乱说话。” 徐文伽冷哼一声。 因为已经认罪,又是个文弱书生,明珪根本不屑对他动刑,杜季威的身上很干净。 他顿了顿,问道:“那天,我记得你说,赵郎的背后有许多针刺的孔,手里还有硫磺土?” 某人点点头,稍有些欣喜,难不成,他还真有线索。 “那些都不是我做的。” 听了这话,玄一才有些振奋的心情,瞬时就凉快了下来。 不知道,不知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这不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吗?他看看徐文伽,她冰封的脸上,居然出现一丝裂痕。 她居然在笑! 她这是在看他的笑话! 他气的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个杜季威给手撕了。 “当时,赵郎从场上退下来,我就绕到帐篷里,跟他对峙,我真的没想杀他,是他一直逼我。” “他不肯道歉,还一直讥讽我是穷酸命,我一气之下才插了他一刀,我见他倒地,自己也慌了,赶紧跑了。” “幸好他们一帮进士都在河边蹴鞠,我趁着没人发现,就匆忙离开。” 他的描述和张玄一的推断差距不大,说起来,杜季威的心理素质也是相当好的了。 杀了人,还能堂而皇之的返回水亭接着和他们喝酒,还没让人察觉出异样来。这样的案子,若是交给正经的大唐官员审理,确实不容易查出真相。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刺孔、硫磺土都不是你留下的?” “绝对不是!” 杜季威举起三指,对天起誓。 “若有谎话,天打雷劈!” “行了行了,你也不必如此,只凭着杀人这一项,你的罪过也足够受死的了。” 玄一将墙角处的那些稻草,收集到一起,垫在自己的屁股底下。 徐文伽看到,他光秃秃的脚趾夹缝里,正插着一根稻草苗子。 嫌恶的撇撇嘴,真是不干不净。 玄一才不惧怕她的打量,继续盘问杜季威。 “季威,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可以推断,人虽然是你杀的,可其他的事情却是别人为了陷害你,故意留下的。” “陷害我,我都落破到如此地步了,还有谁要陷害我!” 他张开双臂,无奈的说。 生活的种种波折,让他身心俱疲,连反抗的心都渐渐凋零,如今,他已经认命了。 “别这样说,赵进士就一直在嫉妒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为了让他提供更多的线索,玄一卯足了力气给他讲解。 赵进士虽然春风得意,却容不得别人超过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待人慷慨的背后,是无比狭隘的心肠。 读书人最在乎的就是名节,他却将这些都抛之脑后,用卑劣的手段夺取功名。 已然得逞的他还不知见好就收,故意邀请受害者到场庆生,这是绝对的挑衅行为。 看似是漫不经心,实则处心积虑,这反映了他的内心是何等的虚弱。他艳羡杜季威的才学,羡慕他的单纯,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才一再践踏他的尊严。 杜季威盘坐在地,听得一愣一愣的。 第十八章 背后有人(新作求支持,感谢!) 一直以来,杜季威都认为自己极度渺小,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他何曾想过,赵郎也会羡慕他。 “可惜啊,你没能顿悟。” 张玄一哀叹道,杜季威是个好人,心肠软,性子真,这样的人如果不经历这样的变故,本应拥有美好的人生。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季威,仔细想想,你走出帐篷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张玄一变脸极快,上一秒还期期艾艾,下一秒就开始进入角色,着力审问,徐文伽暗中观察,这个男子,忙前忙后,竟然比缉妖司还要积极。 这肯定有问题。 “没有,我当时太慌乱,什么也没注意。”杜季威照实说道。 玄一摸摸下巴,不时扫他一眼,他就不信,大老远折腾过来,会一点线索也拿不到。 “可疑的人,可疑的事,不论是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说说。” 牢房门动了一下,玄一发现,徐文伽也走了进来,半蹲着,并未坐下。 她独特的,略显低沉的声色,似乎激发了杜季威的灵感,他凝神静思,那一刻的记忆,在他眼前不停掠过。 赵郎讥讽的言语,再次响起,仍然让他心中刺痛不已。 “对了!” “有一个人!”他抚掌大呼,把张玄一吓了一跳。 “什么人?”他忙问道。 “皮肤很黑,耳朵上亮闪闪的。” 他当时慌不择路,根本无暇顾及周遭的景致,离开帐篷,他就奔进一片草丛,他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也不知看见了什么,还得不停整理衣物,以防被水亭上的人看出破绽来。 在略显衰败的荒草丛中,似乎有这样一个人在眼前掠过。 耳边亮闪闪,他好像知道是什么人了。 “昆仑奴!”玄一失声大喊,旋即又想起徐文伽就在身边,她可是缉妖司的探子,怎能让她把实情都探听了去。 果然,徐文伽质疑的眼神,迅速就递了过来,他轻咳几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好像就是昆仑奴!”杜季威赞同道。 张玄一歪歪头,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继续下去。 “也许是哪位贵人的随从。” 大唐可供驱使的奴隶很多,真正用在生产上的却很少,大多奴隶都被禁锢在达官贵人的私人府邸之中,侍候主人。 像昆仑奴这种数量有限的,更是壁花性质,每每陪伴主人出行,都是供人取乐,充门面的装饰。 所以,那个袭击自己的昆仑奴才让玄一陷入疑惑。 听说这些昆仑奴,稍近的有从东南半岛来的,还有一部分,竟是经由二道贩子,从马达加斯加附近贩运来的。 真正在大唐土生土正的极少,而那个人居然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弱,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看来,他一定是经过了专门的培训。 胸中一阵温热,新的线索又来了。 “新线索,查收。”女声再起。 随机应变,扰乱视线。 他找了个茅厕,把地图取出来,匆忙一看,果然,新的墨点又现出, 旁边依然是两句稍显晦涩的提示。墨点依然是横向排列,只有三颗。 这个东西到底是谁制作的,就不能给点明确的提示吗? 凶手到底是谁? 这样的案件,最后要达到什么目的,能不能说清楚。 从缉妖司朱红色的大门出来,门馆场院里,他骑的那匹花斑马仍在那里拴着。 他拍拍马背,终究还是决定,走着回去。 缉妖司杀人不眨眼,他还是少占点便宜的好。 “这匹马以后就归你了,你可以随便骑乘。” 张玄一回头一看,徐文伽背着竹筐,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三尺远的地方。 “昨天夜里,你是不是……”他下意识的摸摸腰间的桃木剑,没有把话说下去。 她的身段如此轻盈,可见轻功不错,身量上也差不多,各方面都符合那个监视他的人的条件。 这个小娘子可以啊,为了明珪真是尽心尽力,半夜三更也不忘监视他。 两人拍马向前,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缓缓前进。 张玄一初到大唐,对什么都很好奇,不时左瞧右看,脸上笑呵呵的。 “昆仑奴是怎么回事?”徐文伽突然发问,趁着玄一发愣的时候,她仔细端详他的表情。 “没,没什么啊!” “就是随便猜猜。”他瞪着两只眼睛,打死也不说。 “不可能,你在说谎。” 真是个难缠的女人,非要把事情挑明吗? “文伽兄这是想要某人的性命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文伽不解。 “文伽兄是缉妖司的人,你怀疑我就代表缉妖司怀疑我。被贵司怀疑,我还能活命吗?” 他稍稍放松缰绳,让马儿可以拐进坊间的小道,文伽一敲马腹,迅速跟上。 “你就这么不相信缉妖司?” “你说呢?”他解下水葫芦,喝了几口,根本没看徐文伽的表情。 她是明珪的走狗,肯定也不是好人,若不是疑案还未完全破解,他根本不愿意搭理此人。 徐文伽陷入深思,沉默不语,两人在坊间小道上缓慢行走,摇摇晃晃,不时碰在一起。 李治当政后期,长安城的里坊制度渐渐被破坏,不时有店铺,达官贵人的宅院,突破原有里坊的界限,侵占坊间的街巷。 这让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小街,更显狭窄。 天色渐昏,两人却并不着急。 长安城的街鼓,每逢开坊门,关坊门都要足足敲上三百下。 东市就在眼前,玄一向文伽告辞:“街鼓响了,送到这里就行了。” 文伽点点头,调转方向,目送她跨出小巷,张玄一这才向着许家肉肆前进。 有了马就是好,屁股虽是受点罪,可这腿算是舒服多了,他得意的想着,街鼓一声又一声的敲着,声音由远及近,愈来愈强,好似波浪在玄一的脑海里掀起阵阵涟漪。 他骑在马上,微眯着眼睛。 从前有座山啊,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啊…… 寒光从眼缝前闪过,他勒紧缰绳,向后一仰。 一把长刀,蹭着他的鼻尖,掠了过去。 妈的,又来了! 他借着马上的惯性,迅速直起腰身,定睛一看,这又是谁,这脸不黑啊! 第十九章 美女救英雄 不知不觉之间,张玄一已经进入了东市之内,东市店铺林立,几个相邻的店铺共用一条排水沟。 这样的排水沟,一般都铺设在店铺后身,可以掩盖一部分臭味。 张玄一睁开眼,这才发现,他已经被歹人给堵在店铺后身的排水沟附近,周边臭气弥漫,熏得他眉头直皱。 歹人亦骑马,身穿褐色袴褶服,面容坚毅,嘴角一颗长毛大痣,甚是显眼。 他腰腹结实,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手中一把铜环宝刀,耍的虎虎生风。 毫无武艺的张玄一疲于应付,很快就被歹人逼下马来。 歹人并没有收手,而是驱动马蹄,在张玄一的脑袋上横劈竖砍。张玄一在小巷之中不停奔跑,一会沿着S型,一会沿着B型,他也有反击的办法,可那人骑在马上,他的绝招,根本用不上。 “好汉饶命!” 他护住脑袋,一个劲的求饶,奈何马上之人就是为了来要他的命的,根本不想听他聒噪。 一个劈头砍挥下来,道袍的袖管就彻底撕裂,幸亏张玄一躲得快,要不然这一条胳膊算是彻底废了。 这要是再来一刀,他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张玄一四脚并用,在土路上连滚带爬,毫无形象,谁知,头顶上的攻击却停下了。 他勉强回头,只见,那持刀男子,正在盯着他看,顺着他的目光,玄一发现,断裂的袖管下,昨日被砍的伤口,赫然暴露在外。 歹人的脸上露出迟疑的眼神,张玄一趁着这个间歇,拼命往前跑。 哒哒哒……哒哒…… “你可真是个废物!” 张玄一躲在麻袋后面,眼看着徐文伽快马前来,狂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真是美不胜收。 美人救英雄,本该如此! 刚才分手,徐文伽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街边买了一份汤饼,打算回到缉妖司当晚饭。 汤饼还没熟,就听见小巷里传来骚乱,她来不及多想,就赶了过来。 一眼就看到张玄一满地乱爬的狼狈相。 解开背篓,她顺手取出一物,张玄一看到,那是一柄拂尘。 果然是女道士,道家之物还随身携带,只是这个东西轻飘飘的,能派上什么用场。 徐文伽把拂尘搁在肩上,与歹人对峙。 歹人脸上现出不屑的表情,小胳膊小腿的,能成什么事。 “臭娘们,怎么,你也想和爷爷练练?” 他一眼就看出徐文伽是个女人,看她就像是看臭虫一般。 “废话少说,看招!” 拂尘一挥,只见无数细长利刃脱离木柄,好像天女散花一般,直奔着歹人的胸膛而去! 那歹人毫无防备,见长刃飞过来,连忙横刀抵挡,长刃众多,似有百十支,远看似纤细的柳条,近看才知,竟都是打磨的锋利纤薄的长条铁针! 他把刀柄上的铜环拉起,铜环宝刀就在他手掌上打起旋来。 宝刀画着圆弧,大部分铁针都被它打落,徐文伽气定神闲,就算这歹人武功再高,他也不会毫发无损。 果然,顷刻之后,歹人停手,他仍然骑在马上,却无法动弹,在他的腋窝处,一支铁针狠狠的插了进去。 徐文伽收起拂尘,正欲追赶,一枚钢珠飞到眼前,瞬间爆裂。 啪啪…… 烟雾顿起,将她的视线遮蔽的严严实实,味道刺鼻,让她难以行进,眼睁睁的看着歹人捂着伤口,从横街上逃走。 她愤怒的锤着马背:“该死!” 待到烟雾散去,果然早就找不到人影了。 这时,张玄一从麻袋堆后面走了出来,脚步悠然,好像刚才满地乱爬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诡计多端!” 徐文伽斜眼看他,似乎有一语双关之意。 张玄一此时出来捣乱当然是早有预谋,这歹人可是来谋害他的,他绝对不能让缉妖司插手此事。 否则,他手里的地图,多半也就保不住了。 “多谢文伽兄出手相救。”他欣然致谢。 “案子还没了结,我可不能让你死了。” 两人驾着花斑马,向大路上走去,张玄一回头看看那些散落的铁针,不解道:“文伽兄,那些铁针不需要收拾起来吗?” “不必了,只能用一次。” “只能用一次?”张玄一大惊失色,亏得他刚才还以为徐文伽是神兵天降。 “若是制不服他,你打算怎么办?” 文伽冷脸说道:“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张玄一以手抚胸,还好,还好。 他看着她背后的竹筐,这里面秘密武器应该还有很多。 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想想自己屡遭毒手,玄一决定以后可要抱紧她的大腿。 “大不了,就让你送死好了。” 徐文伽纵马向前,留下了这句话,他的脸瞬时就垮了。 两人缓慢行进,徐文伽的眼神不时落在玄一的身上,这个人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刚才明明听到那歹人称呼自己小娘们,怎么还一口一个兄弟的喊着。 难道,他没有听见? 不可能! 搏杀之时,三个人的距离相当近,他不可能听不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在故意装傻。 “你为什么对这件案子如此上心?”她问道。 “上心?我不过是尽职尽责而已。” “别忘了,太后的旨意是小老道我也要参与此案的调查。” 这倒也是,文伽点点头,又道:“刚才那刺客是什么人?” 啧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女人,难缠。 他看着她,无奈的笑道:“文伽兄,我若是知道谁想害我,他们还能成功吗?” 徐文伽嘴巴微张,哑口无言。 三百响街鼓已经敲过,东市坊门关闭,所有没有及时出坊的人,都只能停留在这里,坊内的活动倒是不受天黑的影响。 此处店铺遍地,买卖兴隆,到现在,街上还热闹的很,两人从窄巷里走出来,徐文伽执意要把玄一送回家,玄一勉强答应。 心想,到底还是女人心细啊,还知道担心他的安危,不过,想到她是明珪的花痴粉,刚刚涌起的感激,又被他压制了下去。 许家肉肆也到了该收摊的时候,夫妻俩都在铺面上忙活,肉肆不像酒楼、旅店,天一黑,基本就没有生意了。 玄一抱拳一揖:“救命之恩,某感激不尽。” 心里虽然并不这样想,嘴上说的倒也好听,文伽亦回礼。 “还望张道长以后小心些,不要再得罪人了。” 玄一没有理会她的刁难,提议道:“文伽兄,坊门关了,看来今晚你是回不去缉妖司了,若是不嫌弃,可以来我这里暂住。” 他指指肉肆二楼,那里地方很宽敞,足够两人居住,文伽斜了他一眼。 “不必了,我去找旅店。” 她扬鞭远行,玄一亦登上了台阶。 不来更好,他还得抓紧时间赶紧研究预言呢。 第二十章 遥远的敌人 青年壮士伤势严重,此刻也在东市。 铁针已经被他取下随意扔在路边,大片鲜血正顺着腋窝流下,止也止不住。 他在马上摇摇晃晃,勉强坚持,经过平准局衙门,再往后行一条街,看到窄巷,他就跳下了马。 拍拍马屁股,那绿骢马就自寻道路,狂奔而走。 他扶着墙壁,向小巷深处走去,一扇略显寒酸的小门就出现在眼前,门上连个铜环都没有。 按照大唐规制,里坊中间都有一条东西向的十字大街,相比其他道路,这条大道要宽阔许多,泥土都被反复夯实过,扬尘很少。 因为是主干道,沿街的商铺和住户被限制,不能在朝向街口的方向开门。 也就是在这些小街巷上,百姓开门不受限制。 他大口喘气,自觉时日无多,勉强拍拍门板,很快就有一个小厮跑了出来,通过门缝查看来人。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名刺:“我要见竹笙。” 小厮看过名刺,马上扶他进门。 一脚踏入门槛,他整个人就瘫倒了,小厮这才发现,他身上的伤是要命的。 “师傅,快来,唐成不行了!” 竹笙闻言,抄起拐杖,就奔了出来。 唐成满脸是汗,牙关咬紧,竹笙一看,登时就惊了。 “快,快把他放在这里。” 几个小厮围拢上来,合力将唐成搬到一架竹板床上,唐成陷入昏睡,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遇上了什么人,不是说不会武功吗?”竹笙疑道。 他已年届古稀,须发花白,要不是惦记着这些年轻人,他早就收拾家当,回乡下了。 唐成的衣衫被揭开,血洞森森触目惊心,还在不停渗血水。 “快,清创,拿金疮药来。” 这点小事还不需要竹笙插手,几个小徒弟七手八脚,就把伤口清理干净。 竹笙盯着细小的伤口,抚须沉思。 “师傅,这伤口很奇怪啊。” “是啊,以往从没见过。” 唐成这次入京行刺,竹笙亦知情,张玄一的底细他早就调查清楚了,此人略通天文历法,却不识拳脚功夫。 这样的人怎么会使用如此凶险的兵器。 难道情报有误,道士玄一竟然是一位不出世的高人? 还真是小看了这些人。 金疮药铺好,小徒弟送上参汤,竹笙撬开唐成的牙关,把汤水送进嘴里,还好,还能吞咽。 又过了一刻,唐成渐渐苏醒,待他恢复意识,竹笙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动失败,唐成懊悔不已。 “属下无能,让他逃了。” 竹笙不解:“以你的武艺,他怎么可能逃脱?” “他有帮手,似乎也是个道士,会使暗器,拂尘一开,铁针就射了出来,属下防备不及,还是被她伤到。” “他还有帮手。” “是,俊眉修目,仪表不凡,是个高手。” “是个小娘们!” 女的? 竹笙颇感震惊,看来张玄一的背景确实不一般,或许道士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代表了哪一支的力量? 竹笙连连叹气,意识到,除掉此人,或许并不容易。 “他身上还有伤,是刀伤,长安城里还有想杀他的人!” 金疮药深入骨髓,唐成疼的脸上都泛了青,他艰难开口,总算是吼出了这句话。 旋即,他就再次陷入昏睡。 张玄一返回肉肆二楼,婉拒了许家娘子的邀请,拿出两个蒸饼充饥。 吃饱喝足,他把松散的白布重新包裹好,幸亏伤口不深,现在已经开始愈合。 他将烛火拨弄的弱了一些,在昏黄的光照下,仔细端详地图。 随机应变,扰乱视线。 这是他在缉妖司审问杜季威的时候,就出现的预言。 而在经过了东市遇袭,新的提示也如期而至。 栽赃嫁祸,摇动人心。 这一次,展现在地图上的墨点数量非常多,足有九颗,而且形态也有了很大变化,再不是以横向排列,而是团聚成一簇。 玄一认为,这件案子到了这个地步,两句提示语可以放在一起衡量。 可以看出,还有许多关键线索没有被揭示,与此同时,那些故意混淆视听的迷雾,仍然挡在眼前,让他看不清真相。 他必须仔细斟酌,才能保证不往坑里头跳。 徐文伽英姿飒爽的形象,又在他眼前重现,这个小妮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今天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他这条小命,还真就要交代了。 难道,这就是老天赐予他的外挂? 一见他遇险,她就会立刻出现,排除万难。 要真是如此,当真是不虚此行,仰望星空,北斗星的勺柄又移动了些。 天气越来越寒冷了,他抱着手炉不放开,身上有伤,这几日他天天都发低烧,更是扛不住冷。 掐指一算,按照现在的剧本发展,江左的战报又快送到了。 想想大明宫里的那个老妖妇,他就恶意心生,再过几天,这麻烦事可够她喝一壶的。 看够了风景,他又看了一眼对面茶舍的房檐。 果然,那监视的人又在那里。 看他的状态是越来越自如了,根本不怕被玄一发现。玄一开了窗,就这样和他对视。 今夜月明星稀,经过仔细辨认,他能确定,这位天天跑来监视他的人,是个男子。 亏得他傍晚时候还以为这人是徐文伽。 按照他的设想,明珪派她过来,就是为了时刻监视他的,她又早知道他的住处,以她对明珪那副钟情无二的劲头,说不定正打算抓住他的把柄,赶紧把他打入大狱。 故而,白天一起办案,晚上她也不消停,还得跑到房檐子上盯着。 对面那人,大马金刀的坐在房檐上,月光闪过,玄一恍惚看见,他的脸上竟有一丝笑意。 他没有说话,只微微颔首,那人没有表示,反而调转方向,跳上了另一家店铺的房檐。 这究竟是什么人? 东市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这里的武侯也格外严厉,巡夜十分勤快。 他竟然能逃过武侯的眼睛,轻松自如的跑来监视自己,想必也非寻常人。 一连两天他都出现在对面房檐上,这绝对不是偶然。 总在观察却并没有进来袭击他,这说明,此人并无害他性命的意思。 这又是何方神圣? 昆仑奴的主人? 还是马上壮汉的指挥者? 他摇摇头,找不出个头绪。 第二十一章 特别的爱(求收藏,求票票,感谢大家~~)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在茶肆监视的人和那天袭击自己的昆仑奴应该不是一路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脑海中就又响起声音。 “新提示出现。” 用字越来越少,下一次会不会叮的一声就完事了。 别管怎么说,他立刻返回案边,认真查看。 根据他的了解,青龙星宿还剩最后一组,也就是最后两颗星。只要破解了这最后一个提示,这件案子就算是告破了。 昏黄的烛光下,娟秀小字再现。 谣言大起,旱魁入城。 大明宫,蓬莱殿。 蓬莱殿外蓬莱山,蓬莱山下太液池,仙云缭绕,碧波荡漾,游船漂荡其间,真一副人间仙境是也。 废皇帝,废太子,现庐陵王李显,现在就居住在此。 名为幽禁,实则此处距离三大内也并不遥远,它的殿堂就位于紫宸殿的后身。 可以说,李显时时都逃不开武后的监视。 自从被废,他移居此地已逾两月,心情抑郁,终日闷闷不乐。 听说贤弟李旦虽然登基为帝,却也被母亲赶到西内拾翠殿居住,不得靠近大明宫。 两兄弟一东一西,遥遥相望,谁也帮不上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相比早已惨死的二哥贤,他两还是幸运的,至少母亲没有把他们流放边远之地,这就说明,对他们还是保有一丝亲情。 相比李旦,李显的处境更加危险,至少,李旦现在还是挂名的皇帝,有一个身份在那里摆着,无论如何不会遭人苛待。 可李显就不同了,这皇城里,早就没人把他当成一回事了。 都在看着他什么时候死,兄死弟及,从来都是真理,武后的儿子渐次凋零,他恐怕也逃不掉。 “大王,天凉了,披件外衣吧。” 身长七尺的王妃韦氏,衣不曳地,打扮检素,轻轻为他披上外衫。 他们这一家能衣食充足,多亏了上官婉儿暗中照应,要不然他们连过冬都有困难。 “母后也太狠心了,大王是李唐的皇子,金尊玉贵,怎可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们凄惨丢的是皇家的脸面,母后这是连面子都不想要了!” 韦氏的容长脸上满是不忿,娥眉拧起,拳头攥的死紧。 她可不像李显,唯唯诺诺,一天到晚,大气也不敢出。她憎恨武后,那种恨意,即便让她面对着她,也无法掩藏。 此番母子交恶,以至于李显被废,都是源于韦氏。 韦父韦玄贞,官位一直不高,自从李显当上了皇帝,屁股还没坐稳,就想拉岳父一把。 他想把岳父安排在门下省当个侍中,却被武后严词拒绝。武后是何等歹毒的心肠,不必细看就知道,李显这是动花花肠子了。 李显一直想要扶持一股自己的力量对抗母亲,不只想巩固自己的地位,也是想保住李唐江山不易手。 这点小心思,武后哪里能看不出来,奏章送上来,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然而,若是事情仅止于此,李显也不至于被废黜。 心愿没有达成,李显在后宫骂骂咧咧,很是不满,时为中书令的裴炎,当时就是他的老师。 便劝解他玄贞能力有限,不堪大任。就算他想给岳父升官,也得按部就班,一步登天不合适。 李显本就憋着气,兔子急了还咬人,惹不起老娘,还惹不起裴炎。 他当时就怒骂裴氏,一个小小的侍中算什么,我就是把天下让给韦玄贞也在所不惜! 这话,确实是有些过分,可这都是负气之语,哪能当真。然而被骂的裴炎却不是这样想的。 此言一出,他心里的小鼓就敲起来了。 裴炎一向和李显不和,以往他在武后的控制下,还无法掌握实权,若是让他把自己的岳父搞上去,有朝一日把大权攥在手里,他裴炎还混的下去吗? 在生存面前,就算是效忠的皇帝也一样可以背叛。裴炎在他们母子之间反复挑拨,武后本就不信任儿子,有了裴炎相助,更是对李显恨意横生。 很快,韦玄贞就被流放钦州,病死在那里,韦氏的母亲,兄弟也都被钦州长史斩杀。 万般荣华又换来了什么? 想到惨死的家人,韦氏就无法原谅武后。 斩草除根,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狠毒了! 此后,武后又以这件事为借口,废黜了李显。 李显可以不生气,那是因为他是个窝囊废,可她韦氏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李显安慰几句,便走到案边,接着抄写孝子经。 他是个随和的人,只要能活命就是最大的幸福,卑躬屈膝又如何,那不是他的亲妈吗? 父皇当年都不介意母亲凌驾于自己之上,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有什么可怕的。 尚食局的一位女官匆匆求见,在她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李显一见她们,心就咯噔一下。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食盒子,笑意盈盈。 “启禀大王,太后御赐吃食,还请奴婢们伺候大王,王妃用膳。” 宫女们次第上前,打开食盒子,取出饭菜。 金石棱汤、婆罗门轻高面、炙鲵鱼、棋子饼,都是上好的吃食,夫妻俩看着她们把这些饭菜一碟又一碟的拿出来。 小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这是作甚! 要知道,两个月了,尚食局都没有给他安排过一顿可口的饭菜,夫妻两是敢怒不敢言。 待遇骤然提高,让人如何接受。 韦氏站上前来,握紧他的手:“大王,别怕。”她低低说道。 李显有理由怀疑,这是武后要送他上路的最后一顿饭。 面对他们怀疑的眼神,女官面无色变,笑道:“太后有旨,令内侍省一定要保证大王,王妃的待遇。” “今早又御赐了许多吃食,大王的饭菜和太后桌上的都是一模一样。” “奴婢伺候大王、王妃用膳。” 她又重复了一遍,宫女们端着面盆,茶盏等物各自就位。 李显讪讪:“不必了,你们先退下。” “是。” 女官倾身行礼,也没推辞,转身就退了出去。 完全没有伺候的意思。 蓬莱殿的宫女接替了他们的工作,李显把她们也都赶走了,殿门关闭,一家人看着这一大桌子珍馐,眼珠子都不敢转。 几个孩子看到好吃的,都很兴奋,韦皇后拉住他们,问道:“大王,这可以吃吗?” 李显愁肠百结,忧郁的看着这些冒着热气的吃食,最后,他咬牙道:“不能吃!” “全都倒掉!” 自从李显被幽禁,他就一直心惊胆战,唯恐一纸诏书,被亲妈要了性命。 所以,病了他不敢找太医,母亲送来的吃的,他也从来都不敢放到嘴里,生怕有毒。 面对着美味佳肴,他也有点犹豫,毕竟不只是他,就连孩子们也很长时间没吃过好的了。 可最终,他还是决定一筷子也不动。 就在父母陷入纠结的时候,一豆丁小儿,爬上了桌子。 “蕙儿!” 第二十二章 墓碑 永泰郡主李仙蕙正在把一大块婆罗门轻高面塞到嘴里,韦氏发现,赶忙把她抱下来,然而,为时已晚,发糕已经被她吃了一大块,早就咽到肚子里了。 韦氏抄手便给了她一个巴掌:“没出息的东西!” 几个子女里面,最没有体统的就数她了,什么时候都沉不住气,韦氏既心疼她,又恨她不争气。 仙蕙还小,哪里懂得这么多的道理,小嘴一咧,哇哇大哭。 “母亲,原谅蕙儿吧,我们都不吃了。”几个娃儿之中最大的男孩李重照,端起热气腾腾的汤盆,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母亲不要生气,照儿把它倒掉。” 韦氏独自垂泪,孩子们的窘迫,让争强好胜的她,身心俱疲。李显搂着她的肩膀,对孩子们说道:“都坐过来,今天我们吃好的。” “寄奴,别哭了,依我看,母后这是想和解了!” “再过些日子,你和孩子们都可以解脱了。” “大王,寄奴还是不放心。” “母后性情不定,大家也不知能不能容忍我们。” 她夹起炙鲵鱼,送到孩子们的碗里。 鲵鱼肉细嫩,少刺,最适合孩子们食用。 几个孩子得了李显的允许,个个都筷子横飞,吃的香甜。 夫妻二人亦举杯畅饮,李显喜道:“旦那边你不必担忧,我兄弟二人同甘苦,共患难,感情是没的说。我倒是希望旦能够把这个位置坐稳,到时候,我们也就安全了。”李显低头狂吃,他也是好长时间没开荤了,肚子都瘪了不少。 韦氏刚有些笑容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没出息的男人,她在心中暗骂,却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 长安城四四方方,一百零八坊呈田字形排列,良田千顷,八水环绕,人杰地灵之地。 南来北往,东西交汇,各地客商云集在此,皆为淘金而来。 城市的整体地形,西低东高,达官贵人居住在东城的为多,西城则混杂了不少胡人、大食人,道观、袄祠,寺庙林立。 越靠近皇城的里坊,人气越旺,官员,富商,还有一些有官方背景的机构,都开立在这些个地方。 越往南走,土地就越荒凉,人迹罕至。 很多时候,即便官府着力发展,也无济于事。 靠近南城门附近的几个里坊,诸如安德坊、延祚坊、昭行坊根本没有多少宅院。 全是连片的农田,又如通济坊,更是许多高官家庙的所在。 通济坊中亦有大片乱坟岗,普通农人百姓没有家族墓地的,都可以葬到这里来。 朝廷体恤,在国库充裕的时候,每隔几年还时不时的派人过来清扫打理一下,以示皇恩浩荡。 进入通济坊,沿着坊墙行走,经过一片池沼,就来到了这个里坊之中占地最广的一片宅院。 然而,这片广大的宅院,却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为了祭祀先祖的。它隶属于初唐宰相裴寂,是为裴寂家庙。 经过裴寂家庙,就算是来到了长安南城的最边缘地带了。 荒草凄迷,鬼气森森,到处都是小土包,各种碑牌林立。 身穿白罗小翻领胡服的青年,漫步在秃坟野岭,状态怡然,丝毫不见慌张。 各式各样的墓碑牌位从他身边掠过,他不时看上一眼,嘴角露出讪笑。 抬头远望,北角方向,一片宅院里,居然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那里,正是李治的顾命大臣,侍中桓彦范的家宅。 刚直不阿,只凭着一腔义气行走朝廷,这就是桓彦范为官多年的行事风格。 他还真是胆大包天! 青年追寻着飘动的炊烟,暗自想到,敢在乱坟岗附近盖宅子,确实是他的作风。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踏过芦苇荡,他心情越发的舒畅,脚底一滑,竟然跳进了泥坑里。 污泥溅起,沾染了他的雪白袍服,他却不在意,继续沿着泥坑向前走。 眼前出现星星点点的坟包,他在墓碑牌位之间挨个查找,很快就寻到了目标。 没有巨大宏伟的石碑,也没有亲朋好友的悼文,只有一块纤薄的木板,上面用隶书写着三个字:王三郎。 “三郎啊,我对不住你!” 他遗憾的喟叹,席地而坐,静静的凝视着牌位。 “你放心,在完成大业之前,我绝对不会死的。” “这些日子,多亏你的照应,我才能够走到今天,否则,我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是你让我明白了,这个世上还有义薄云天的豪侠,也是你教会我,君子行于世,要坦坦荡荡,不惧怕任何危险。” “三郎,想当年,我跟过那么多的师傅,他们竟然都不及你的一半。你我真是相见恨晚,可惜,你走的这样早,我们的缘分这样浅。” 劲风吹过,卷起荒草漫漫,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一个人,一壶酒,凭吊故人,足矣! ………… 辅兴坊,缉妖司衙门。 夜深人静,负责日常守护工作的金吾卫,在宅院的范围内,低调巡逻。员外郎刘冕这几天不必当值,已经返回他位于胜业坊的宅邸。 明珪独自留在衙门里,悠闲自在。 与刘冕不同,他在京城并没有自己的宅院,缉妖司就是他的家。他很清楚,他与缉妖司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武后的宠信,是他留在朝廷里的唯一倚仗,为了讨她的欢心,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明珪小时候基本上是在皇宫里长大的,父亲明崇俨,年纪轻轻就得到李治武媚的喜爱,风头一时无两。 明珪跟在父亲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一般,父亲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聪明伶俐的他很快就看出,父亲和那些朝廷上行走的大臣不同,他并不需要提出经世济民的奏疏,也不需要时时规劝陛下,皇后的行为。 他只要把帝后夫妻伺候好,让他们高兴就可以得到数不尽的财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恨的是,好梦终须醒,就在几年前,父亲竟然死于谋杀,不明不白的就丢了性命。 更令明珪气愤的是,一向对父亲宠爱有加的陛下,皇后,居然对他的死不闻不问,好像从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般。 很快,他们就寻到了新的供他们取乐的人,明崇俨这个名字在后宫之中再也无人提起。 直到明珪重修家学,再次获得武后青睐,他们明家才算是又站住了脚跟。 第二十三章 刺探 明珪席地而坐,面前是一案,一炉。 他拿起一个忍冬纹檀木盒子,轻轻打开,一股诱人的幽香就飘了出来。 “真是好东西。” 用小银匙轻轻拨弄,棕黄色的粉末,细腻柔和,找不出一点杂质。 这些药粉是由曼陀罗花制成,将花瓣晾干,碾碎,收集成堆,再用小纱网细细晒过,就可以使用。 这些曼陀罗花,都是出自升平坊的东宫药园,自从李显、李旦接连被废,这个皇城里,早就没有太子了。 东宫目前属于荒废状态,东宫药园,更是被武后赏赐给了明珪使用,他可以随意在药园中种植他需要的花草。 明珪是个追求极致完美的人,这样高品质的药粉还是不能让他满意。 他取出一个小纱网,细细的孔洞,比药园里使用的还要密实的多。 将药粉重新撒在纱网上,轻轻晃动,更加细微的粉末,就落在了瓷盘上。 “你来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明珪没有抬头,就知道来者是何人。 “师兄。” 徐文伽摘下竹筐,来到了他的身边,也就是在明珪面前,她的小竹筐才敢离身。明珪手上没停,继续小心翼翼的晃动纱网。 “这几天辛苦你了。” “师兄,这是哪里的话,能帮你办事,是文伽的荣幸。” 徐文伽语调柔柔,脸蛋微红,小女儿的情态尽显,若是刘冕这时候撞进来,估计也能看出她的真身了。 “文伽,你从家里出来,大概多长时间了?” 文伽一愣,自从来到缉妖司,明珪从来也没有提过这个问题,她为何离家出走,为何以男装示人,个中缘由,明珪全都清楚。 所以,两人心照不宣,他从来也不过问她和家里的关系。 她略一犹豫,应道:“大概三个月了。” “师兄劝你一句,有机会还是要回去看看。” “你看看师兄我,是想回家而不得,你父母双全,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珍贵。” 明珪眼神闪烁,言语之间,多了几丝真诚。他母亲早逝,父亲又在前几年惨遭杀害,这份痛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文伽听着了,等忙完这一阵,一定回家看看。” 她微垂着头,不愿和他对视,明珪知道,这个小妮子,脾气倔着呢,别看嘴上答应,实则根本没听进去。 “张玄一在做什么?” 明珪话锋一转,总算是把这次见面的真实用意露了出来。 “他,还好,回了许家肉肆,这几天恐怕不会出来。” “他最好别出来!”明珪语调上扬,非常气愤。 情绪的转变突如其来,让自诩了解他的徐文伽也摸不着头脑。 “师兄,这是何意?” “文伽,他在东市被人刺杀,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放下银匙,略带薄怒,文伽这才意识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在监视张玄一,别人也在监视她。 缉妖司的眼线遍布长安城,昨天他们在东市闹腾的天翻地覆,这要是都没有传到明珪的耳朵里,才奇怪了。 她重新调整心态,直面明珪的打量。 “师兄,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我想把刺客的底细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她泪花闪烁,态度诚恳,明珪叹了口气,终于退了一步:“文伽,你做事一向谨慎小心,我派你去盯着张玄一,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你要记得,你跟随他,不是为了查清案件真相,而是为了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转告给我。” “有缉妖司给你做后盾,哪里还需要你去调查他的底细。” 徐文伽听明白了,看来,她是被这老道士给带跑偏了,变成了他的帮手。 明珪适时提点,总算是把她又拉了回来。 “我看太后的意思,这个人,一时半刻的,我们还甩脱不开,你地位有利,一定要盯紧些。” “我总觉得,这个妖道,心里藏着事。”他提示道。 “我也觉得。” “至少有两路人马打算要他性命,他的处境十分危险。” 明珪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就在今天遇袭之前,他的胳膊上就有伤。”她在自己的上臂上指了一下,告知明珪伤口的位置。 明珪颔首:“看来,这个妖道,背后的文章还大得很。” “确实,我曾经试图打听,但是看上去,他自己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人生在世,不知哪一步就行差踏错,在暗处得罪了人还尤不自知。” 这话,他是在评价张玄一,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父亲明崇俨,究竟是被谁害死的,到现在他也没个头绪,当初接手缉妖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缉妖司可以参与刑名案件的调查,甚至面对朝廷重臣,也不必避讳,这样的权力,或许可以帮助他早日查到杀害父亲的真凶。 “这个袭击他的人,会不会和他所谓的预言有关?”明珪低沉的声音幽幽传过来,令她茅塞顿开。 “你是说,让我继续调查他的底细?” “只要和案件有关的线索,我们都不能放过。” “师兄,死者背后的青龙图,究竟意味着什么?” 自从她看到赵望背后的刺孔,她就立刻意识到,这件案子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她一眼就看出那是模仿青龙星宿的图样制作的,关于这一点,他早已向明珪说明。 甚至,关于这青龙图所指向的内容,她也有种种猜想,可是明珪却让她按兵不动,跟着张玄一的进度走。 这让她十分心急,因为在她看来,妖道手中的线索并不会比他们掌握的多。 “这你不必担心,你只需要盯着他的行动,别让他脱离我们的控制即可。” 明珪的态度有点敷衍,徐文伽也看出来了,不过她并不在意。 经过彻夜长谈,两人定下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他们志得意满,誓要将小小妖道张玄一握在手掌心里。 然而,在气势恢宏的长安城,他们的谋划又算得了什么? 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只是别人手中的木偶而已,一旦切断提线,他们的命运,并不会比张玄一美好多少。 第二十四章 旱魁入城 “都来瞧,都来看咯,京城最高建筑,迷楼奇观。” “千种奇观,百条出路,欢迎各位老少爷们,进门一观。” “扬州奇景,京城重现,项升大师毕生杰作,只要十文钱。” “十文钱就可见识机关奇巧,十文钱就可欣赏长安美景,新鲜好玩,来过不后悔!” “扬州董家班倾情建造,只有十天,只有十天!” 西市大街上,袄祠旁边,一座穿空楼阁,足有五层,高约百丈。 楼观飞凤穷极机巧,从打开的窗子隐约可见,楼阁之中更有无数奇景。 整个长安城的人,皆蜂拥而至,围绕在迷楼之下,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喧闹声。 百姓们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抻着脖子向上巴望。 热闹的西市里,这几天人气更加旺盛,号称从扬州来的董家班,在袄祠旁边租借了一片空地,用江南因循传承的项氏六法,只用一天就建成了一座高达百丈的五层楼阁。 飘飘然如仙境一般,令人心驰神往,自从董家班来了,所有老百姓的眼光都被吸引到了这里。 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工匠们把楼宇搭建起来,却根本弄不清楚他们用了什么方法,一切都好像是变戏法一样,层层高楼拔地而起,令人无比惊奇。 按照董家班人的介绍,这座楼阁名叫迷楼,它可是大有来头的,前隋大业年间,隋炀帝停留在扬州,不愿返回京城,扬州城内的能工巧匠都被他招揽到了身边,为他营造各种奇巧的玩意。 这迷楼就是其中之一。 它是江南著名工匠,项升的作品,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块乌木,雕凿而成。 楼中遍布各种机关,诸多奇景经由巧妙的机关,渐次展现在杨广面前,他居住在迷楼中,日日都不觉腻烦。 隋末丧乱,迷楼也被拆毁,董家班的学徒无意间寻到项氏六法,经过长期修炼,终于学成。 为了让这一奇观能够为世人所知,他们驮着行李,木料,以及各种工具,一路北上,在沿途的城市之中建造展示。 长安是他们此行的倒数第二站,最后一站是洛阳。 花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才建成的玩意,想要回点本钱,也是应该的。 十文钱在长安城的用处可大了去了,用它购买粮食,足够一家人吃一个月的。 看看这汹涌的人流,就可以知道,长安城的百姓们对这迷楼的兴致有多高了。 张玄一揣着手,亦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抬头仰望,这座迷楼还真是精致奇巧。 他老实的排队,眼睛耳朵都没闲着。 “诶,听说了吗?城里出了旱魃了!” “乖乖,这个妖物怎么又出现了,我听家里的老人说,上一次见到旱魁,还是隋末的时候。” “传说,那旱魁足有一丈高,就伏在草丛泥地里,等着行人路过,它专门捉活人的脚,把人拖到地底吃掉!” “旱魁是司命大神驱使的小鬼,司命大神要下凡收人的时候,都会让旱魃在前面开路。” “是啊,我也听说过,青面獠牙,被他吃掉的人,连骨头都找不到。” “嘘!” “你们还有没有完,我们是来看迷楼的,不是来听鬼故事的。” “就是,你们一直说,万一旱魁在迷楼里出现怎么办?” 几个小老汉排在张玄一的前面,正在议论着旱魁的事情。 自从曲江池出了命案,他也发现,城中谣言四起,五花八门。 按照地图的提示,出现这样的情况,也许并不是偶然,正是幕后黑手在暗中使坏。 可是,这也仅止于猜测而已。 各种迹象都表明,进士赵望是死于仇杀,就连凶手也供认不讳,这和谣言有什么关系? 案件还有许多谜团没有破解,青龙星图究竟指向什么? 死者的手里为何会出现硫磺土? 毫无踪迹的幕后黑手,为什么会选中赵进士作为因应预言的人? 青龙图究竟是谁制作的?为什么会跑到道士张玄一的手里,张玄一竟然因此而死! 死了也就死了,地图却没有被夺走,这是一种什么套路? 无数疑问像超级玛丽的小蘑菇,不断跳出来,让他头昏脑涨。 他浑浑噩噩的跟着队伍往前走,队伍越排越长,足见长安城有钱人还是很多的。 忽而感觉背后一沉,他猛回过头,正撞上徐文伽质询的眼神。 “你怎么也来了?”他连忙抱臂做防卫状。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我记得,刚才排在我后面的人,不是你吧。” 玄一往后望了望,就在徐文伽的身后,一缯布青年,正用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盯着徐文伽的背影。 “这有什么难的?”她撩起袍服下摆,明晃晃的令牌就展现在他的眼前。 “诶呦,文伽兄,你张开眼睛看看,用心听听,缉妖司在长安城里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你还用它来吓唬人。” “这怎么了,本来已经很差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一个小娘子,还耍起无赖了! 前方还有七八个人,迷楼的容纳量有限,每一次只能让三个人进入。 所以,别看只有这几个人,他们还得且等着呢。 “他们说的旱魁,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他开始没话找话。 “知道,是一种妖怪,听说能吃人的。”文伽煞有介事的说道。 “身量矮小,脑袋上有长毛,眼睛小,嘴巴大,四肢很有力气。” “矮小,我听前面的兄弟说,它有一丈高呢!” “这些人啊,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胡乱传说。” 徐文伽牵牵嘴角,某人赶忙做出虚心请教状。 “你想想,他们说,旱魁是伏在地洞里,草丛里捉人,把人拖到泥地里吃掉。”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只有小个子的妖怪,才能从脚底下拉人,若是旱魁真有一丈高,那可是要比西市里的胡人还要高大了。” “早就从上面捉人了,怎么会从下面捉人。” 她伸出一指,上下一挥,颇有几分戏谑玩笑的样子,玄一暗忖,这种小女儿的情态才适合她啊! 第二十五章 迷楼奇观(求收藏,求票票,感谢大家!) 不一刻,队伍排到了张玄一这里,那负责看门收费的独眼老汉,伸手一拦,就把徐文伽给挡在了后面。 “老伯,你别拦她啊,我们要一起进去。” “不行,每次只能进去三个人,等你们出来,她才能进去。” 那老汉用一只眼狠狠的瞪着玄一,意志坚定,坚决不退缩。 “你这人怎的如此固执,迷楼这么大,多一个人又如何?”他争辩道,抬头去看徐文伽,某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抱臂看着他,仿佛事不关己。 “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当然是我说了算,顾客至上!”玄一口不择言,围观百姓们异样的眼神,瞬时就汇聚到他这里。 独眼老汉好像是听不懂这句话,毫无反应,玄一忙改口道:“我是说,你们建这个楼,就是为了赚钱的,何必这么死心眼。” “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让她跟我一起进去。” 那独眼老汉抬头看看张玄一,又看看徐文伽,心道:一个邋里邋遢,一个细皮嫩肉,这是什么意思,龙阳之好吗? “好吧。”面对递到眼前的二十文钱,老汉动摇了。 “请吧。” 徐文伽坦荡的跟在他的身后,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玄一回头一看,排在他前面的那两个人,早就已经走远了,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他和徐文伽,一前一后的进入迷楼,天还大亮着,这楼里的光线也充足。 迷楼的构造和大慈恩寺的佛塔差不多,大体在唐朝这个时代,要想建造高层建筑,楼梯都要开在偏侧。 一楼似乎并没有什么机关,主打的景致是各种奇巧的雕凿。有富丽飘逸的飞仙,有黄菊、腊梅、素兰、牡丹四色花朵,还有摩羯、天蝎等等星象雕凿…… 树木花草、人物山水都是采用窗格镂空展示,美轮美奂,精美至极。 “这二十文没白花啊!” 玄一站在窗格之前,连连赞叹。 今人若是看到古人的技艺竟精巧到如此地步,恐怕也会惊叹不已吧。 “你真的能预言命案?” 徐文伽的话从身后悠悠飘过来,玄一脚步没停,笑道:“这还有假?” “我从来也不相信什么未卜先知。” 徐文伽表现的十分冷静,她这句话倒是让玄一意想不到。 “文伽兄也是道士,难道就不相信自己的修为?” “天人合一,这可是道家追求的至高境界。” 他走向徐文伽,满面笑容,文伽戏谑道:“张玄一,这里也没有别人,你又何必故弄玄虚。” 他略显吃惊,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 两人边走边聊,玄一脚下一低,只觉铺的十分平整的木板,有一块竟然沉了下去。 “快看!”文伽惊奇道。 只见,原本绘着云海仙山的窗格竟然闪到了一边,一副新的窗格又展现在看客面前。 龙女垂泪,书生挥袖,两人在门前依依惜别,这故事玄一知道。 “柳毅传。” “雕刻的真是惟妙惟肖啊!”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玄一才弄明白这迷楼的构造。 每一层楼都有多个岔路口,可以让游客自行选择,进入不同的岔口,看到的景致自然也不同。 由于楼梯是螺旋上升,没有退路,再想返回去看另一处的风景是绝对不成的。 迷楼的奇巧之处还不止于此,在这座建筑中,还有许许多多的藏在各地的机关。 一旦被人触动,就会变换观赏者眼前的景致。游客发现了这种变化,大体会在楼中更加专注的寻找机关的所在地。 为他们的游览更增添了一层乐趣。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居然在杜季威没有犯案之前就预知了命案,若说这其中没有内幕,我绝不相信。” “首先声明一点,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 两人继续向前,眼前出现一条岔路口,他们心照不宣,选了同一条路。 “文伽兄,这是天机,不可泄露。我确实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信不信都由你。”玄一坦然道。 “就比如,再过三日,青州方向就会发大水,房倒屋塌,上万百姓流离失所,不信,你可以等等看。” 玄一登上了三楼的平台,在这里,他凭窗远望,视野突然变得很开阔,长安城的美景尽在眼底。 从祥云纹的镂空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龙首原,水波荡漾,映着星星点点的白光。 “真是美不胜收。” 看到如此美景,就连冷漠的徐文伽也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神色,玄一看到窗下有一个手捧银盘的仙女扳手,他立刻了然。 伸手一压,眼前的祥云镂空就立刻后退,变成了水波纹的镂空,与此同时,眼前的景象也大变,回到了西市里。 一个戏班正在十字大街上表演,吞火球,上刀山,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太奇妙了。” 徐文伽回转过头,正撞上玄一玩味的眼神,顿时心下紧张。 她清咳几声,直视玄一的打量。 玄一讪讪,不再看她。 两人继续往前走,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观看的景致。 徐文伽在空地上老实站着,她向上看去,楼梯骤然收束,变得十分狭窄,想必上面不会有太多的风景了。 玄一看到空地两侧有许多暗格,他猜想,这些暗格之中一定藏了许多秘密。 按照迷楼建造者的初衷,这些东西,肯定是需要机关才能打开的。 他在这片区域仔细搜寻,徐文伽不愿参与,追随着玄一的身影。 真是个怪人。 那日东市遇袭,他手臂上的伤,她看的真真的,有理由相信,此人在短短几日之中,就遭遇了两次袭击。 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怎么会如此遭人恨? 文伽猜测不出,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日东市的歹人,并不是出自缉妖司。 缉妖司那些人的手段,她再熟悉不过,根本不会使用那种直来直去,刚猛的打法。 回想那日张玄一屁滚尿流的样子,恐怕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仇家。 “你早就看出我是女的,为什么不挑明?” “你不想挑明,我又何必说出来。”玄一理所当然。 翻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机关的把手,他接着说道:“况且,那日在缉妖司,我们初见面的时候,明郎中说了,你是他的师弟,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能死里逃生已经是不易,哪里还会在意你究竟是男是女。” 原来师兄说她是男的,她就认为她是男的,根本不管事实真相! 文伽气结,正欲上前理论,忽而发现,两排赤金方框从身侧袭来,正把她围绕在正当中。 定睛一看,那些赤金方框,竟然都是铜镜! 第二十六章 英雄好汉在此 铜镜通过转轴相连,一边八扇,大概半人多高,每一面铜镜都打磨的锃光瓦亮。 泛着银白光芒的镜面,说明铜镜之中添加了更多的锡,造价不菲,是大唐的特有制法。 徐文伽纤瘦的身影,映照在铜镜之中,她看着卡的很紧的革带,竟然觉出几分窈窕的姿态。 这衣服是怎么穿的,她暗自懊恼,自扮男装出行也有好几个月了,几乎没有人发现她是女儿身。 也就是这样,她就懈怠了。 铜镜之中,张玄一的身影也格外清晰,却见他脚踏高齿木屐,身着直裰道袍,高大的身影,竟有几分昂昂的慷慨之气。 “是不是瞬间发觉我生的英俊不凡,气宇轩昂?”他恬不知耻的说道,徐文伽登时就甩给了他一记白眼。 就在刚才,他发现一组赤金镜的底下,一个宝象纹的铜柄,稍稍探出,他把铜柄一按,铜镜就次第推出。 这样的机关,以往还真没见识过,这位江南的项升,果然是一位大师。 铜镜之中,人影微晃。 “有人!” 话音未落,徐文伽已经推开铜镜,冲了出去。 就在刚才,她赫然看到,一个人影在镜中一闪而过。 玄一立刻追了上去,那人影脚程极快,他先是冲上顶楼,又沿着弯曲的楼梯,向下方逃去。 糟糕! 迷楼的出口,背对着人群,与入口不是一个方向,如果他能迅速逃出去,混入人群,恐怕没人能逮到他。 “不能让他逃出去!”他对徐文伽的背影喊道。 “这还用你说。” 迷楼之中,岔口极多,每个岔口都有两条路径,将游客引到不同的方向,想追寻此人并不容易。 就在他们紧紧追赶的间隙,张玄一的脑筋又开始转动。 看门的独眼老头说的很明白,每次进门的游客,只能有三人,最多也不会超过四个人。 他们还没有出门,应该不会再放进新人才对。 这个人影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前面!” 徐文伽全力奔跑,转过一个岔口,她终于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她果然没有看错,真的有人。 摘下竹筐,她脚步没停。玄一看到,她拿出来一个小东西,放在手里。 这又是什么玩意,暗器吗? 徐文伽把那犹如胶卷一般大小的东西放在口中,猛力一吹。 毒镖破空而出,在凝滞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闪电,擦着那人的左脸划了过去。 啊…… 人影发出一声惨叫,玄一表示,终于听到他讲话了。 就在徐文伽拼命追赶的当口,他的眼睛也没停下,这位出现在铜镜之中的歹人,正是袭击他的昆仑奴! 终于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了! “妈的!” “可找到你了!” 徐文伽很不满意,毒镖没有打中昆仑奴的要害部位,只是击中了他的耳垂。 顷刻之间,半截耳朵就飞了出去,成了碎肉。 昆仑奴倒地,他口里发出怪叫,艰难的向前爬行,鲜血顺着他的爬行路线,滴落下来。 玄一和文伽迅速上前,两人跃跃欲试,这次终于抓住一个活的。 岂知,看似被打倒的昆仑奴,并没有完全丧失反抗能力。 就在二人出手的前一刻,他挺起身子,宝刀瞬时就拿在手中,反手就给了玄一一刀。 哐啷! 铁木相击的声音响起,文伽定睛一看,张玄一正擎着他那把破烂桃木剑,抵挡昆仑奴的宝刀。 原来,这个玩意也是能用的! “愣着干什么,快帮忙啊!” “你还想看着我送死啊!” “等着!” 徐文伽也不示弱,连忙又从竹筐里拿出一物。 玄一定睛一看,我去! 这又是什么兵器! 只见,徐文伽的手里,赫然出现一把血红油纸伞。 玄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珍视的桃木剑,都裂开了缝。那昆仑奴好似能听懂他们说话似的,看到徐文伽亮出油纸伞,立刻调转船头,去和她鏖战。 宝刀离去,玄一脱力的跌坐在地。 哎呦,吓死爷爷了! 另一边,徐文伽蹲下身子,将红伞撑开,就在伞面打开的那一刻,一圈小飞镖,随即射出。 昆仑奴把刀横起,左右抵挡,很快就把毒镖打落。 虽然也有几枚漏网之鱼,仍然击中了他,然而,飞镖的个头太小,力度有限,昆仑奴体格强健,并没有立刻倒下。 他自知时日无多,发出了疯狂的攻击,在死亡的恐惧威胁下,他手里的刀犹如狂风暴雨一般,不断向两人袭来。 玄一眼见宝刀向自己砍过来,立刻找准姿势,横跨几步,躲到了徐文伽的身后。 文伽拧眉质问:“你这是干什么!” 玄一拉住她的革带,坦荡道:“这还用问,我不会武功,不靠你,靠谁?” “你可真是条好汉!” 徐文伽猛力一推,借由惯性,将伞柄抽出,玄一发现,伞柄之中,竟然隐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 好家伙,这个小娘子到底带了多少兵器。 她真是修道的吗! 他不理会文伽的讥讽,继续站好姿势,昆仑奴的刀锋从四面八方袭过来。玄一也没闲着,他躲在文伽身后,不停指挥,提示她攻击的方向。文伽虽然嫌弃他无用,可面对风暴一般的袭击,也只能先忍着,共同配合。 刚才她吹出的那一支飞镖是淬了毒药的,伞上飞出的那些却是无毒的,所以,昆仑奴身上的毒,并没有立时发作。 随着他不断催动内力,发动攻击,毒药便顺着经脉,流到四肢百骸,他渐渐现了颓势。 徐文伽亦脸面涨红,有些吃不消。 昆仑奴捂着胸口,靠在窗棂边,他的身体在逐渐下坠,鲜血不停的从他的头上,胸前流出来。 直到这一刻,徐文伽才有机会仔细看清他的容貌。 微卷的头发,黝黑的肤色,结实的四肢,一张脸,眼睛很大,目光凶狠,鼻子微塌,应该还很年轻。 “你是谁!” 仍然没有回答,张玄一也希望听到他的答案,然而,很遗憾的,这位昆仑奴竟然是一位死士。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攀附着身旁的窗棂,迷楼里的窗子都采用镂空设计,十分轻薄,并不能给他提供多少支撑。 几人且战且走,已经到了迷楼的三楼,楼外等着进门一观的百姓,拥挤在一起。 他们的喧闹声渐渐传了上来,徐文伽并没有给他致命一击,这也是张玄一的意思。 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第二十七章 尸体,在应该出现的地方(求收藏,求票票~~) 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问他,可惜啊,刚才下手太重,昆仑奴恐怕命不久矣。 情势稳定,张玄一终于可以稍稍挺直了腰杆。 “这就是上次袭击你的人?” 话一出口,昆仑奴略显浑浊的眼珠子里,猛地闪出一道光。 他果然听得懂汉话! 玄一遗憾的想到,要不是徐文伽在场,他一定会抓着他问个清楚。 两人各怀心思,昆仑奴忽然站了起来,整个人向窗棂外砸出去! “坏了!” 两人同声大叫,可惜,为时已晚,昆仑奴的胸口向上,嘴边扬起绝望的微笑。 接下来,就在众人的尖叫声中,他轰然坠地。 “死人啦!” 楼下的百姓,本就熙熙攘攘,都使劲往楼上巴望,恨不得早点进楼观赏。 尸体骤然坠地,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人们瞬时疯狂,他们四散跑开,好像是遇上了狼群的小羊羔一般。 慌不择路,推推搡搡,人浪一波高过一波,撞在木架子上的,跌倒在地的,伤者无数。 人群中哀嚎声片片,站在迷楼上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一次,算是彻底玩大了。 徐文伽收起油纸伞,张玄一躲到另一侧的窗子后面,查看情况。 已经有一些机灵的乡民,开始指着破损的窗棂大喊大叫。 “人就是从那里掉出来的!” “是啊,上面好像还有人!” “你们看,他身上到处都是伤。” “他是被人推下来的!” 楼下议论纷纷,刚才被吓跑的人群又再次聚拢过来,董家班的成员,亦纷纷跳出来,查看情况。 “看来,我们不下去是不行了。”玄一搓搓手,激动的看着徐文伽。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总的来说,这件麻烦事是他惹得,他不知道昆仑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很显然,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徐文伽代表缉妖司,若是把她请下去,这就等于把缉妖司拉下了水,文伽是明珪的忠实信徒,这个轻重,她应该拿捏的好。 “废什么话!” 徐文伽纵身一跃,就飞了出去! “你疯了,这是三楼!” 张玄一望着窗口,努力了好几回,最后还是不敢跳下去。 眼看着徐文伽已经在维持秩序,他心里这个急啊! “哎!” 管不了许多了,他只能按照原路再跑下去。 当然,晚是一定会晚的。 面子也被丢到了一边。 人群中的伤者都已经被武侯抬走,他才踏着小木屐咯吱咯吱的赶到。 “快,官爷,把他抓起来!” “人就是他杀的!” 两个乡民正拉着徐文伽的臂膀,不依不饶。 闻讯赶来的武侯也不认识她,看她一直蹲在地上检查尸体,心里泛起怀疑。 昆仑奴仰面躺倒在地,四肢呈大字型,说不清他到底是死于摔伤,还是死于毒伤。 一直到死,他也没有透露出一点线索,也算是为主人尽忠了。 玄一把他的眼睛合上,即便是一个奴隶,也应该有他的尊严,徐文伽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解,没想到,他还是个悲天悯人的,在大唐,可没这个讲究。 “缉妖司办案,闲人退散!”她面向众人,大喝一声。 百姓们一听的缉妖司的名号,纷纷后退,唯恐跑的慢些,碍了他们的事。 董家班的几个匠人也想偷偷潜逃,却被玄一发现,一个两个的赶回了原处。 他们站在距离尸体一丈远的地方,根本不敢靠近。 费这么大的力气都是为了赚钱,谁知竟会招惹上缉妖司的人。 文伽拉住一个维持秩序的武侯,向他出示了令牌,武侯立刻明白此事的轻重,纷纷站好,等候吩咐,文伽让他赶快去缉妖司报信,武侯二话不说,就赶去辅兴坊。 在其他几位武侯的帮助下,围观人群很快散去,董家班的人合力将尸体搬到不惹眼的地方。 没想到这两位怪模怪样的人,竟然是缉妖司的差官,董家班的匠人也不敢造次,完全听从他们的指挥,更不会怀疑他们是凶手。 两人汇合到一处,开始仔细检查这具尸体。 文伽伸手,想把戳在他胸前的飞镖取下,还未触及镖头,肩膀就被怼了一下。 “戴上这个。” 她低头一看,竟是两只肥大可爱的手套。 “太血腥了,可以挡着点。”他好意提醒。 徐文伽接了过来,小心戴上,虽然不算合称,倒也能灵活运动。 “这是你做的?”她拔下了一颗飞镖,玄一注意到,这枚飞镖确实是无毒的。 “是啊,闲着无聊。” 文伽抬眼,十分震惊,这世道真是怪了,居然还有爱做手工活的男人! 稀罕。 昆仑奴是卷发,头上并未结发髻,再仔细寻找也不会有收获。 视线下移,玄一发现,他耳朵上的大金环不见了。 一定是被毒镖打飞了。 昆仑奴的身上干干净净,一个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都没有发现。 玄一不甘心,昆仑奴两次刺杀他,一定是受人指使,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尸体的腰间挂着个囊袋,里面有几件杂物。 “再看看他的靴子!”说着,玄一就扳起了他的脚,准备脱靴。 “啊……” 尖利女声划破天空,从上方传出来…… 尖叫声来自迷楼,徐文伽吩咐武侯看护好尸体,便奔上了楼梯。 在她之前,张玄一已经先一步冲到了楼里。 有了之前的经验,迷楼之中各种花里胡哨的机关再也不能阻挡他,很快,他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经过四楼与五楼连接的狭窄楼梯,他废了很大劲才挤到了迷楼的最高层。 在那里,两个人和一具尸体正在等着他。 他一口气冲到顶,鞋带都松开了,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趴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刀。 他眼珠暴突,嘴巴微张,最后的面容,充满恐惧。 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董家班的,正惊恐的瞧着尸体。 一看这熟悉的死状,玄一的神经就紧张了起来。 怎么着,又来! 董家班的人抬眼看到他,颤颤巍巍道:“官爷,死,死人!” 发出叫声的,正是董家班的老板娘,乙弗月儿。另一位,是董家班的老板,董长福。 第二十八章 白虎图 月儿生的像水葱一样,眉间微蹙,眼角略微下垂,好似有无数忧愁诉说不出。 董长福就是个普通人,五官都长在应该在的地方。 董家班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可死尸,还真是头一回见,他们已经知道玄一是缉妖司的人。 赶忙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两人一再坚称,他们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玄一看他们吓得瑟瑟缩缩的样子,心里也有七八成相信,但现在没有嫌疑人,他俩也不能离开。 徐文伽随后赶到,一见尸体,也有些傻眼。 他搬过男子的脸孔,给老板娘查看。 “认识吗?” “不,不认识。”老板娘嘴唇颤抖着,矢口否认。 董长福也摇摇头,玄一和文伽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你们两个先下去。” 为了不引起新的骚乱,不能让他们两个看着缉妖司的人检查尸体。 有关尸体的细节,也不能让他们知晓。 两人慌慌张张的跑下楼,腿都有些不听使唤。 徐文伽瞟了一眼,嗔道:“你就不怕他们跑了?” “我早就让武侯在出口处看着了,他们跑不了。” 诡计多端! 文伽暗叫一声,一字不落的全被某人接收,他笑笑,没当回事。 徐文伽带上手套,利落的将匕首抽了出来,用方巾把血滴子擦干,这把刀平素无奇,在长安城的市场上随处可见,刀柄处没有任何精细的花纹,倒是刀刃十分锋利,看来是一把新刀。 从这把刀上找不出什么线索。 死者穿着一件灰色的衫子,领口左衽,和赵望的尸体一模一样。做手脚的人根本来不及把事情布置的这么周全。 或许是故意留下的破绽。 “这衣服又是被别人穿上的。”玄一念叨了一句,徐文伽也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 看来只能再检查他的身上了。 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他二话没说,就开始剥衣服,文伽也放下了羞臊,加入进来。 没花多长时间,尸体的背部就裸露了出来。 一副新的图景展现在眼前,一切都没有意外。 死者的背部,布满各种血点,细小的针孔,伤口很小,唯一出血最多的地方,就是被匕首戳中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知道在巨大血洞的掩藏之下,一定还有一个细小的针孔。 这人死了还没多久,伤口仍在呼呼冒血,玄一连连皱眉。 “叮,新线索。” 什么时候来不好啊,非得这个时候来。 玄一的眼珠转到了徐文伽的方向,她正在擦拭尸体上的血迹,统计血洞。 胸膛一阵温热,他知道,地图上已经出现了新的字迹,迷楼之中空间狭小,他实在是没办法查看,思来想去,只得作罢。 反正不必看,他也知道,这幅图应该是二十八星宿之中的白虎星宿。 自从推测出它们都是星宿图,张玄一就习惯性的将这些针孔连接成线观察。 从南往北,纵向来看,七行星宿依次是: 第一行,十六颗,呈多边形。 第二行,三颗,几乎横向排列,有一定弯折角度。 第三行,三颗,横向排列。 第四行,七颗,几颗星星聚在一起,能够连成一条直线。 第五行,八颗,形状似一个Y字。 第六行,范围很小,和第七行几乎连在一起,一共十三颗。 第七行,和第六行聚在一起,呈圆形。 古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他们夜观天象,将这些形态各异的星星连接成线,幻化成了动物形状。 上一幅是青龙,这一幅是白虎。 其实,在玄一看来,这些星星和什么青龙白虎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地图上大片的空白究竟意味着什么。 原来,还有三幅图没有显现! 青龙星宿是四象之一,在它之后白虎又现,看来,朱雀、玄武,也将依次出现。 这件案子,绝对不会因为赵进士的死就画上句号,也不会因为这位无名氏的死而终结。 他和缉妖司的缘分还深得很。 “你在想什么?” 徐文伽看到他低着头,既没有检查尸体,也没有发表议论,遂问道。 玄一喏喏,随便说了点什么,打发了过去。 “你不打开看看吗?”脑中的女声又起,充满戏谑。 “你居然还会说别的!”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自觉就秃噜了出来,抬头一看,徐文伽果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疯了?还自言自语?” “没有的事。” “苍蝇太多了而已。”他装模作样的挥挥手,徐文伽早知道这人神神叨叨,也就不再深究。 随着案件越来越多,线索也越来越汇集到一起,张玄一看着这一副诡异的画面,并没有害怕,他关注的是地图能够呈现的证据。 头脑中闪现了白虎星宿全图,这一次匕首刺过的地方,正是位于第三行。 而且整整第三行的针孔都被匕首戳的血洞给遮盖住了,若不是他早就知道这是白虎图,说不定都猜不出这个位置会有三个针孔。 他记得很清楚,在上一幅青龙星宿中,刀是插在第一行里的。而且只占用了第一行星宿的一个位置,在距离血洞不远处,第一个针孔就出现了。 他相信,这个细微的差别,一定有特殊的含义。 “这一次,刀插的位置有点低。” 这小妮子的心思还真是鬼。 他应了一句,没有多做解释,现在地图就是他的命,在没有摸清徐文伽的路数之前,他绝对不会向她透露任何消息。 翻开死者的手掌,果然又再次出现异样的颗粒,但可以肯定不是泥土。 “你看,这是什么土?” 徐文伽的话略带迟疑,玄一低头一看,立刻就明白她的迟疑是怎么来的了。 死者的右手里确实是握着东西,也是颗粒状的,却并不是土,而是一些晶莹透亮的结晶体。 结晶体呈现黄白色,他猛地一看,也有些蒙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 “既然不是泥土,还能是什么?” 玄一从死者手里拈了一小撮晶体颗粒,放在舌头上舔舔。 “你这是干什么!”文伽伸手想拦,却为时已晚。 他笑笑,说道:“有点咸。” “咸的?” 大唐不比现代,咸的东西屈指可数,再结合这些结晶体的形态,他立刻顿悟。 “这是盐巴。” 这些略微泛黄的颗粒,并不是特别细小,与现代的精制盐,根本无法相比。应该就是唐朝普通居民使用的粗盐。 第二十九章 宝相墨香 “这难道也是事后放进死者手里的?” 事到如今,文伽也渐渐摸出了一些套路。她赞同杀人者和刺孔者并不是一个人。 上一次,杜季威犯案完全是因为个人恩怨,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原因? 令人困惑的还有,既然这些命案都是独立发生的,那这位幕后黑手,为何总是能在合适的时间,场合,准确地出现?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而且时间上不偏不倚,总是先发生命案,再有装扮的人紧随其后,这要说不是早有预谋,傻子也不会相信。 徐文伽猛然想起楼下惨死的昆仑奴,他们发现他的时候,正是在四楼,这死尸倒在顶层五楼。 幕后的布局者,会不会就是那个昆仑奴? 他在死者身上戳了针孔,又放上了粗盐粒,之后就逃之夭夭,由于迷楼里是封闭式的设计,逃跑的路线固定,这才会被楼下的他们撞见。 文伽把视线转向张玄一,看他的样子,绝对认识这个昆仑奴。看来,这个所谓的阴谋,与妖道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一个一个箭头画下去,这样的联系昭然若揭。 “诶,你有没有闻到这里有一股香味?” 玄一使劲撑着鼻孔,努力的嗅。 淡淡的幽香就在这狭窄的楼阁之中弥漫,他的鼻子灵得很,绝对不会出错。 “这是……檀香?” 徐文伽也仰着头四处寻找,隐约之中,确实有一股香气。 味道似乎和寺庙里经常燃点的线香很像。 玄一站起身,在楼阁之中随意走走,寻找香气的来源,最后,还是回到了尸体这边。 香气就是从这里渗出来的,这里的味道最浓烈。 “文伽,来,在他身上找找,看看哪里的香气最重。” 两人好像两只猎犬,趴在尸体上又翻又找,尸体上鲜血淋漓,很是骇人,他们也顾不得了。 终于,文伽有了发现。 “快看,这里有一片脏污。” 她把死者的腰带反过来,仔细查看,赫然看到一小片黑色印迹显现了出来。 “这是?” “墨汁。” 这个东西,文伽再熟悉不过。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玄一把这条碍事的腰带扔到一边,尝试着解读,死者背部的刺孔之中并没有墨汁,只有斑斑血迹。 这就说明,背后做手脚的人并不需要用到墨汁。 或许,他做出了一个假设,在死者的腰带上抚摸几下,居然还有一点潮湿。 “不是死者自己弄上的。” 显然这片墨迹染到死者身上的时间,绝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一番搜索,在尸体的身上没有找到任何与写字有关的东西。 正在二人陷入僵局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响动。 “玄一,我来迟了!” 这大嗓门一喊,两人就知道来者是何人了。 刘冕冲上顶楼,二话不说,就扑到了尸体旁边,尸体的惨状让他心里不痛快,可他也管不了许多。 他在缉妖司当值,听说两人在迷楼遇险,生怕他们被歹人伤害,快马赶到西市。 现在看到他们二人都完好无损,这才安下心来。 “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我们能有什么事?” 此人一向咋咋呼呼,文伽很是不屑,案件找不到头绪,她的气也不顺。 “这里怎么有墨香啊!” 刘冕的神经粗壮,超乎人的想象,他仿佛根本就没听出她话里带刺。 自从上楼,他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他来到尸体旁边,发现这种气味不减反增。 “你闻一闻就知道这是墨汁的香气?”张玄一盯着他的鼻尖,心想这鼻子也太灵了吧。 “当然,我可是丹青妙手,日常都是离不开笔墨的。” “你快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产的墨汁?” 徐文伽把腰带递到他面前,刘冕稍稍一闻就知道了。 “这是宣州的宝相墨。” “这么肯定?” “当然,这宝相墨可是极品,价格不菲,只一块就要卖半吊钱。也就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才用得起。”提到宝相墨的价格,刘冕不禁心有戚戚。 “这种墨块用料细腻,用它写出来的字,颜色鲜亮,不易褪去。” “关键是,宝相墨里还添加了一位香料,从墨块到墨汁,再到用墨汁写出来的字,都漾着香气。墨块上还用模子刻上了宝相花纹。” 他说的眉飞色舞,其余两人却根本没听进去几句,重点已经被他们抓住。 这宝相墨价格不菲,像死者这样的平民是用不起的。 “在哪里可以买到这种墨?” “这样的店铺可不多,这墨块实在是太贵了,只有东市的琳琅阁可以买到。”刘冕捻捻胡须,说道。 “只有这么一家店?”徐文伽追问。 “确实。” “找到墨块的来源就能破案?”她转向提问的张玄一。 “这倒不一定,不过,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他实打实的说道。 至于地图上的提示,他就不能告诉他们了,就算是刘冕也不能。 他们给死者穿好衣服,徐文伽跑下楼去找人,总要把尸体先弄出去才行。 文伽走后,两个大男人面对着一具尸体,气氛骤然变冷。 “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的?” 趁着徐文伽不在,刘冕终于有机会问一问这件事。 杜季威的案件告一段落,各项调查、审讯都已经结束,按理说,他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张玄一把鞋带重新绑好,讪讪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要说也是奇了,我一碰见她就要倒霉。” “本想到这迷楼里好好的玩一玩,结果,美景没看到,还惹了一身骚。” 他把遭遇昆仑奴又大打出手的经过向刘冕一一诉说,装作怒气冲冲,其实,在心里,他十分感谢徐文伽,若不是她舍身和昆仑奴搏杀,现在躺在楼底下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昆仑奴的身份无法证明,他到底是为了追踪张玄一,还是为了暗中布局,这些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 甚至,也许这两个问题根本就是重合的! 想杀他的人也是布局的人,他手中的这张地图就是指示他们幕后阴谋的线索。 大唐的张道士也是因为得知了案件内幕,才不幸丧命的! 想到了这一层关切,张玄一不禁凉从脚底起。 这,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这一切都可以串起来的话,那这幕后的人,他想达到的目的,绝对不是杀几个人那么简单。 第三十章 机械性诡计(求收藏,求票票,感谢!) 张玄一看向死者的手心,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破解这些颗粒的秘密。 第一次是硫磺土,第二次是粗盐。 每次案发都要出现在死者手心里的细小颗粒,肯定预示了什么东西,只是手中的线索太少,他还无法窥测到。 “玄一啊,看来,我们需要并肩作战了。” 一直乐天开朗的刘冕,竟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他只是凡事都喜欢往好的方向想,并不等于真的没脑子,看到死者背后的针孔,他也意识到,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 真相好似一个漩涡,吸引他们靠近,又不停的把他们往无底深渊里拖。 金吾卫们把尸体抬下楼,玄一起身,离开之前,他向狭窄的楼阁回望一眼,这一层他还没来得及观赏哩。 他和徐文伽只走到四楼铜镜那里就遭遇了昆仑奴,顶楼这里根本没有踏足。 细看之后,玄一发现这里其实是一个小小的观景台,通过楼顶的窗口,长安城的山山水水,都能尽收眼底。 同时,这迷楼搭建的还甚是守规矩。 皇城区坐北朝南,当初前隋营建长安城的时候,曾有规定,居民住房不可过高,以免窥伺皇城。 到了大唐,气象更新,皇族也更加包容,长安城内普通里坊并不禁止建造高层建筑,但是有一条规定必须遵守。 就是所建筑的楼阁不能在皇城的方向,也就是正北方开窗、开门,以示尊重。 迷楼虽是临时建造的游览景点,可是董家班的人也没有忘记这一条禁令,每一层的正北方向都没有窗子,保证了即使人们登到高处也看不到皇城里的风景。 楼顶狭窄,但窗子却是开成了圆形,视野开阔。 迷楼的每一层都设有机关,这顶楼也不会例外。他让刘冕稍侯片刻,自己在狭小的圆形空间里四处走动。 他要寻找机关的触发按钮,一定就在这里,他坚信。 乌云掠过,光线稍显昏暗,他贴着墙边仔细摸索,刘冕不解:“你找什么呢?” “一个扶手,应该是触发机关的。” 他这一说,刘冕更糊涂了,这几天祖父刘仁轨生病,老人家年纪实在太大了,一点点伤风感冒都是要命的。 作为嫡孙的他,一连几天都在家里伺候,寸步不离,城里出了新鲜玩意的事情他一点也没有听说。 对迷楼的构造更是不清楚,但玄一的话他却是听明白了。 这层楼里面一定有隐藏秘密的机关,只要找到了它,对破案是大有好处。 他干脆趴在地上,把每块木板都找寻一遍。 处理了尸体,徐文伽亦上楼,不管她是否承认,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张玄一和刘冕的防备在渐渐消解。 预设的立场在实际相处之中变得不再坚定,她来到楼梯口,玄一立刻就拦住了她。 “你先别进来,地方小。” 文伽看着二人可疑的行为,再次陷入迷惑。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这不,线索又自动自发的砸到刘冕的脑袋上了。 他沿着地板一寸一寸的检查,很快就发现一扇窗子的底下,有一个铁质的宝相花贴铂,稍稍高出地面。 这又是什么? 他一边说着,手已然按了上去。 轰隆…… “小心!” 徐文伽快步登上楼梯,大喝一声。 就在刘冕的头上,一个巨大的竹帘径直砸了下来! 反应迟钝的刘冕,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竹帘向自己砸过来。 他本能的抱住头,玄一亦赶到,然而,很显然的,他们都战胜不了重力。 砸下来也不过是个头破血流而已,又死不了人,刘冕这样安慰自己,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瓜等了许久,却并没有被砸中。 抬头细看,才知巨大的竹帘在距离他的脑袋大概五尺的地方就停住了。 不动了。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刚才一直蹲着,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被竹帘砸到。 竹帘并不是年久失修坏掉了,它是被设计成如此的。 竹帘大概有三尺见方,宽宽大大,当当正正,悬挂在房梁上。 玄一走近,开始思考这机关的用处。 “何必这么麻烦,去把老板叫来问问不就结了。” 文伽转身就要走,玄一大喝道:“不必!” 他自信很快就会找出这竹帘的用法,至少要比徐文伽楼上楼下的折腾要快的多。 再说,董家班的人都有嫌疑,切不可让他们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这个机关。 他伏在地板上不动弹,轻轻按动铁莲花,那竹帘就前后前后的摆动起来。 嘿,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 他跳起来看看窗外的风景再衡量竹帘和窗户的距离,终于找出了答案。 “这是一个扇子!”他兴奋的宣布。 观景窗和竹扇之间的距离大概可以站立两个人,如果有游人发现了这个机关,就可以一边观景,一边用脚踏着机关给自己扇风。 到时候,美景当前,微风习习,真是享受。 等一下! 玄一脑中灵光一现,这竹扇会不会与谋杀有关? 他用力踩动机关,那竹扇挥动的幅度也更大了些,角度大概可以达到六十度左右。 这样大的开角,应该可以提供不少势能。 他拿起死者背上的匕首,重新衡量。 “妖道,你又有什么发现?” “请你用词文雅些。”他头也没抬,文伽悻悻然,妖道,妖道,就是妖道! “你们看,如果犯人把匕首绑在竹帘子上,位置合适的话,当死者来到窗前观景,挥动竹扇,会不会被刺中?” 他的猜想也太异想天开了,两人连连摇头,都不相信。 那枚办法了,只能证明给他们看。 死者跟他的身高差不多,比较强壮,四肢修长,他以自己做衡量,拉起竹帘。 竹帘上是漆涂的飞仙图,顶层楼高三米左右,这竹帘从房顶垂下来,长度不超过1.5米。 算来,竹帘的底部正好相当于死者背部的中间位置。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巧合。 他在垂下的竹帘上仔细寻找,刀柄不会自己长到竹帘上,它们之间肯定有连接点。 果然,很快他就发现飞仙图底部的祥云部分,油漆有部分脱落。 第三十一章 以身试险 竹帘是一节一节编织在一起的。 “有细长的带子吗?”玄一说道。 文伽打开竹筐,翻找几下,很快就递过来一条丝线。 他一愣,还真有啊! 这是什么设定? 叮当猫的百宝箱吗? 他把细线缠在刀柄上,再把另一端从竹节的细缝之中穿过去,多绕了几圈,而后绑紧。 “够结实的。” “玄一,你这是要干什么!”刘冕道。 “等着看好了!” 他站到窗前,假装看风景,试图用脚操控莲花按钮,可惜,他脚上穿的是木屐,操作起来很不方便。 “天官,你过来。” 刘冕将信将疑的走过来,那明晃晃的尖刀就在那里挂着,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踩那个莲花。” 刘冕呲呲牙:“玄一这样不行吧,实在是太危险了。” 刘冕虽是古代人,不知现代的作案方式,可玄一都已经操作到这一步了,他也看出了一点端倪。 “不必担心,尽管放马过来!” 他在窗前站定,凝望着长安城如烟似幻的美景,天蓝水阔,好一副帝国旖旎风光。 “那我就试试了。” “你可小心点!” 文伽抱臂在旁,冷眼看着他的作死行径,玄一嘿嘿一笑,小娘子,还知道心疼自己。 “别担心!” 文伽闻言,眼睛都翻到天上了,她算看出来了,自从两人摊牌,他的嘴巴就越来越不规矩。 被人看出是女的,她其实并不在意,男装出行全为了行动方便,她并不是什么男装爱好者。 可被他轻薄,这心里却是不舒坦。 与此同时,刘冕喊着口号,踩上了莲花的中心。 竹帘徐徐扇动起来,初时缓慢,在张玄一的指挥下,刘冕踩的节奏骤然变快。 玄一闭目,能够感到身后的风越来越猛烈。 “小心!” 刘冕惊呼的同时,玄一也做出了反应,他蹲下了身子,竹帘带动刀柄,猛地扇过来。 力道之大,竟然把刀子都甩飞了出去! 刀子碰到窗棂,堪堪落在玄一的脚边。 成了! 他兴奋的跳起,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他们两个也不得不相信。 “你们看,这是可行的!” 他手舞足蹈,向他们讲解这种谋杀方法的实际操作。 只要巧妙运用这个机关,即便凶手不现身,也能让男人丢了性命。 刘冕连连点头,徐文伽很快就提出了问题。 “就算你说的有可能,可是线绳呢?” “捆绑匕首一定要有线绳,刀子留在尸体身上,可是线绳却找不到。” 就在刚才,为了寻找机关,他们把这个小阁楼里到处都找遍了,根本没有看到线绳的踪迹。 张玄一解释,有可能是飞出了窗外,更有可能的,就是凶手把线绳回收了。 “这怎么可能!” 徐文伽还是坚持那个观点,既然行凶的武器没有被拿走,就说明凶手根本就没有隐藏行迹的想法。 玄一摇摇头,手指向上,提示她注意竹帘。 “你想想,这么沉重巨大的竹帘,若是没有人事后收回去,它是不可能自己升上去的。” 她恍然大悟,可是还是想不通。 几人终于下楼,她反复思索,这事情实在是不合常理。 更容易拿走的匕首,就留在原地,沉重的竹帘却被特意收回原位,凶手大费周章,却把最容易暴露的凶器留下。 “即便你说的有道理,可是竹帘是被卷到房顶上去的,如果犯人想用这样的方法作案,就要事先把匕首捆在竹帘上,再收到房顶。卷上的竹帘一定会把匕首打落。” 徐文伽顺势做出猜测,她信心十足,对这个推断,有七八成把握。 张玄一手指摇摇,他早就等着这一问了。 “你没注意到,这竹帘是连成一块砸下来的,并不是卷上的。” 真的吗? 文伽边走边回忆,如果竹帘是卷着悬在房顶上的,当它打开的时候,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声音。 可是,他们刚刚在顶楼,并没有听到。 难道,又让这个妖道蒙对了? 金吾卫们办事利落,早就把尸体都运到了距离这里不远的西市署,董家班的人也一个都跑不了,都到西市署候着。 张玄一从不相信机缘巧合,任何的巧合都是无数的必然堆积而成。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一个事实就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杀人凶手,还是出自董家班内部。 收放竹帘,操纵机关,这样的事情,只有熟悉迷楼内部构造的他们才能做到。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让真凶浮出水面。 不能验指纹,凶手没有到场,她的身上也根本不会有血迹可寻。再加上,利用这个机械性诡计,凶手甚至根本不必费心的去编造不在场的证明,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到犯罪现场和死者接触。 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事实,在大唐,张玄一要如何才能让凶手认罪伏法呢? 他陷入了深思。 辅兴坊缉妖司里,郎中明珪正在后宅的一片花圃里打坐。 报信的小吏走到跟前,见他正在忙,没敢出声。 明珪在平坦的泥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其中放上木炭,木炭烧的并不是很旺,只有微小的火点。 他将一束束枯草续到火炭上,看着它们一点点的燃烧起来,泥洞之中越来越热。 他拿起身边的一个小铜钵,放到泥洞里,慢慢封土。 小吏恭敬的等着,不时偷看一眼,明珪没做声,反正他也看不出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刘员外已经带着人过去了,听说,尸体都安置到西市署了。” “这就好。”拍落手上的泥土,他站起身,对小吏说道:“最近就让刘员外主持司里的事务,没要紧事,不要找我。” 那小吏垂手,疑道:“郎中这是何意?” “我夜观天象,最近星象或有大变,我要闭关修行,为陛下,太后祈福。” 他说的诚恳,小吏却一个字也不信。 心说:自从缉妖司成立,小的们从来也没看到他打坐修炼,只一味的抓人审问了。 难不成,他还真的懂道法? “不过,你告诉徐道士,凡是和案件有关的大事,她都要来知会我,不得隐瞒。” 说是闭关,其实人还是在缉妖司内,也就是原清净观之中。 此地原本就是道观,用来修行是最好不过,明珪避居正殿,跑到偏院的一座精舍里暂住。 谢绝外客,更是把朝廷交给他的缉妖大任扔到了一边。 自然,这样的决定,他不能独自做出,必须去请示他的顶头上司,太后武氏。 第三十二章 假装隐退(求收藏,求票票,感谢!) 大明宫,紫宸殿。 武后在前朝处理政务,足足花费了三个时辰,很久没回长安,这里要处理的事情简直是堆积如山。 此刻,她回到后朝暂歇,大宫女夏雪正跪在胡床边上,为武后轻轻捶腿。 武后微眯着眼,十分享受。 夏雪伺候她已经七八年了,武后待人严苛,眼睛里不揉沙子,性情更非和顺,能在她身边混足几年,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夏雪早就摸清了武后的脾气,喜怒和爱好,只要按部就班,想出错都难。 婉儿拖着裙摆,施施然走进来,夏雪立刻退后,她很自然的接替了她的差事。 小拳头刚砸到腿上,武后就开了口。 “婉儿你来了。” “太后。” 武后睁开眼,婉儿接着说道:“明珪明郎中在外等候多时了。” “让他进来。” 武后起身,婉儿帮她整理好发型,明珪进殿,扫视一眼,婉儿连忙告退。 “不必了,都是自己人。” 武后发了话,婉儿也就坐下了。 她状态随意,明珪对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官也多了几分客气。 “上官姐姐见礼。” 上官婉儿没有正式的授官,因为是武后的近侍,掌管颁布诏令,草拟旨意,在内廷,人称内舍人。 她虽不出皇城,却可以掌管整个帝国送来送往的书信,奏章。 若她是个男子,官职恐怕比明珪只有高,没有低。 “事情都办妥了?”武后问。 “是,一切都按照太后的吩咐,臣已经宣布闭关。”他说的不情不愿,小脸阴沉着,武后都看出来了。 “明卿,有什么话尽管说。” “太后,臣实在想不明白,这件案子才刚刚开始办理,为何要让臣闭关。” “虽然仍在缉妖司之内,可是一旦宣布闭关,臣就无法插手司里的事务,这不是把缉妖司的权力拱手让人吗?” “明卿,哀家让你闭关,自然有哀家的道理。” 明珪贪恋权力,若不是武后授意,他绝对不会主动跑去修炼。 上官婉儿眼珠一亮,亦支起了耳朵。 “还请太后指点一二。” 武后笑道:“这第一点,这件案子现在已经交给刘冕主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和他一向不和,这哀家是知道的。你官位在他之上,有你在场,他做事必定束手束脚。” 明珪略有不满,在缉妖司,本来就应该是他压他一头,这还有错了? 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武后清楚的很,却并未点明。 转而说道:“再者,哀家还有别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办。” “太后尽管吩咐,臣定当尽心尽力。” 他上前几步,武后拿出一个竹筒,递给他。明珪了然,收在袖中,上官坐在一边,心中愤愤。 太后还是老样子,枉她还以为能有什么新收获。 武后生性多疑,不愿被人窥见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如今,她野心勃勃,正欲向上一步。 需要做的工作,千头万绪,许多私密的事情,她总是在紫宸殿中,暗自交给宠信的人去处理。 从来都是单独面见,朝臣之间,谁也不知道谁究竟接下了什么任务。 如此这般,朝政就可以掌握在她一个人手里,只有她才了解朝局的全貌。 上官婉儿身份特殊,若不是个女儿身,囿于内宫之中,她早就可以混个宰相当当了。 武后的诏令几乎都出自婉儿之手,她对朝政的了解,甚至要高于三省的长官。 但即便如此,武后还是有很多事情在瞒着她。 原本以为,这一次她没有让自己退场,是打算透露任务详情,没想到,还是高估了武后的胸怀。 她这个人啊,终究还是不愿意放权。 也罢,自十四岁入宫,如今已经五十年,经历了多少波折苦难才走到了这一步,她不肯退让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的那个小跟班,最近怎么样?”武后突然发问。 “文伽天天跟着他们办案,他们的行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不会有遗漏。” “这就好,那个丫头最是机灵谨慎,有她监视,哀家放心。” “是,臣虽然闭关,但举凡有大事,她都会向臣汇报,太后放心。” 明珪走后,上官的小脑袋就动起来了。 文伽,莫不是徐文伽? 她在头脑中仔细搜寻,总算是把人名和身形对上了号,无奈,两人已经多年未见,她的面容亦已模糊。 原来是她。 难道,她也参与了这件案子? 婉儿悻悻,到底还是在城里生活的小娘子好啊,想去哪就去哪,她那颗尘封的心,又骚动起来。 ………… 宝相墨香,白虎初现。 飞仙引路,中市深处。 迷楼后身的草丛里,张玄一展开地图,小心翼翼的查看线索,他记得,第一条提示是在他们看到白虎图的那一刻出现的。 这一句话中所描述的事情,他们已经推测出来了,白虎既是指白虎星宿图。 第二句提示,现在还有一半没有参详出来。 他猜测,飞仙大概是指竹帘上面的飞仙画像,引路,或许就是把人引向死亡之路。 但中市深处一句,他还没有头绪。 “你怎么老是躲在这种地方!” 张玄一提好裤子,大喇喇的跑出来,嬉皮笑脸道:“我要小解,当然要找没人的背静之地,倒是文伽你,怎么总是来偷看男人小解。” “这爱好实在是独特。”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徐文伽五指攥紧,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拳。 某人吃痛,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你!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打人啊!” 徐文伽脚步一顿,眼风扫过,某人立刻噤声。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去迷楼上查看一遍。”她郑重提议。 “我正有此意,英雄所见略同。” 此番,三人一同登上楼梯,共同查看。 迷楼的设计遵循一个原则,奇景是留给有心人的。 进入这座楼,人们往往都会被眼前展现的美景震撼,更多的人会选择按部就班的游览,再随便找一条路径走出去。 这样的游客,出门之后,说不定还会埋怨董家班的人心黑,就这样的货色,也敢收二十文。 真乃货不对板! 第三十三章 金环里的秘密 只有既有玩心,又有好奇心,关键还有一双乐于发现的眼睛,才能欣赏到迷楼之中的众多机关奇巧。 这样的想法也是玄一再次进入迷楼之后才产生的,灵感来源皆是刘冕。 他和徐文伽因为已经见识过迷楼之中的构造,故而一直走在后面,专心找线索。 倒是刘冕,初次进入,可谓大步流星,气势如虹。 步子迈的极大,每一层楼都只是在窗前稍稍站了站,就继续上楼。 什么铜镜、机关,他是一个也没有注意到。 实在遗憾。 他们和昆仑奴发生打斗,是起自四楼,之后,几人且战且走,一直奔到了三楼。 搜索的重点,自然在这两层楼中间。 文伽回忆,第一支毒镖打中昆仑奴的时候,他们仍然是站在四楼的,她看的很清楚,昆仑奴佩戴的金环,就是在四楼掉落的。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金环飞出窗外,根本无从寻找。 也不知是为什么,对那只掉落的金环,她总是很在意。如果她料想的没错,那金环上一定有关于昆仑奴来历的线索。 四楼的铜镜已经被刘冕给收到了一边,她趴在地上,仔细寻找,玄一不解。 “你找什么呢?” “昆仑奴的金环。” “那金环有什么用?” 文伽边找,边给他解释。 昆仑奴有一个习俗,他们喜欢佩戴金环做装饰,而且还只戴一只。这些人一般都不是很富裕,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只金环。 昆仑奴将金环作为身份的象征,或许死人提供不了的线索,反而可以从金环上找到。 玄一点点头,这样的风俗果然是正经的唐人才能知晓。 徐文伽负责检查地板,玄一和刘冕检查楼阁四周。刘冕在几面巨大的铜镜之间走过,忽然注意到,铜镜的支架上也有镂空的花纹。 那是雕刻细致的奇兽纹。 在表面镂空之中,内里还有一层实木,用来为铜镜提供支撑。他灵机一动,在几个较大的镂空之中仔细寻找,很快,一个闪光的东西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们快过来看看,我找到了!” 玄一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嘿,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那枚金环就明晃晃的挂在铜镜支架的镂空之中。 然而,想拿到,可不是那么容易。 想来也是机缘巧合,那金环正好落在支架的内层之中,通过镂空就可以看到,它被挤在镂空和下层的实木之间。 摇摇欲坠,一个操作不慎,金环就会下落,掉到支架的底部去了。 到时候,若想拿到,只能把这一组铜镜拆毁,实在麻烦。 两位男士尝试了一下,粗壮的手指头根本伸不进去,更别提是拿住金环了。 未免弄巧成拙,只得作罢。 正在这时,玄一的视线转移到徐文伽这里。 “要不然,你试试。” 文伽斜了他一眼,纤细的手指头就探进了镂空里。 指甲轻巧一拨,金环就稳稳的拿在手上。 “你的手指怎么会这么细!”刘冕感叹道。 这个呆子,他居然还以为徐文伽是男的。 文伽早就知道他性情粗狂,根本没搭理他。 金环拿在手中,她迅速检查,果然,在金环的内里,刻着几个小字。 一、三。 “这是什么意思?”玄一问道。 “不清楚。”她摇摇头。 “看来,我们需要到中市去调查一下。” 中市! 听到这两个字,张玄一的脑袋嗡的一下。 但他不能说,更不能问,看刘冕的状态就知道,唐人没有不知道中市这个地方的。 他一开口,马上就会暴露。 “文伽兄所言极是。”他只得随声附和。 “长安城的昆仑奴几乎都是从那里出来的,想必中市的人会知道这金环上的数字是什么含义。” 众人先把这件事放下,赶忙前往西市署,在那里,董家班的人还在等候,不能再耽搁下去。 董家班,扬州著名的匠人班子,他们的特长是制作各种精致的木制家具、楼阁。 无论大小工程,他们都一起行动,分工合作。 董家班的人不是只知道做工的普通匠人,他们有独特的审美志趣,有艺术追求,自从无意间得到了项升六法的图册,他们就致力于恢复大师的制作工艺。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复制项升为隋炀帝建造的迷楼。 它穷工极巧,它是美的巅峰。 董家班的人经过多年的刻苦钻研,终于将迷楼的建造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经由他们改进,原本只能固定在一处的迷楼,成为了可拆卸,便利运输的活动型建筑。 为了让这项技艺为更多的人所知,他们带着木料,工具,一路北上,沿途建造展示。 顺便也收取一定的游览费用,回收本钱。 他们来到长安,看到满城的繁华热闹,人流汹涌,兴奋的无以复加。 商机,长安城到处都是商机! 在这里,他们的技艺一定能获得更大的推广,说不定还能获得朝廷征召,成为御用的工匠。 原本这一切都进展的非常顺利,长安城里的有钱人真是太多了,在这里摆摊一天的钱,就超过了这一路上赚的钱。 众人乐的嘴巴都歪了。 岂知,乐极必定生悲,迷楼里竟然发生了命案。 这一下,生意是绝对做不下去了。 董家班的核心成员只有五个。 老板董长福,老板娘乙弗月儿,两个工匠,都是董长福的徒弟,董桥、董楼,再一个就是那看门的独眼老头,人称二叔。 董长福四十上下,乙弗氏不过三十出头,至于小徒弟们年岁都在十七八岁左右。 他们在西市署里等着,各怀心事,坐立不安。 玄一等人赶到,没有耽搁,立刻提审他们。 缉妖司几人心照不宣,董家班的人现在是嫌疑人,可目前看来,他们并不想把这一层挑明,这样对破案更加有利。 玄一一眼认出,那年龄稍长的男女,就是迷楼之中站在尸体的前面的人。 按照他多年阅读推理小说积累的经验,在这几个人当中,嫌疑最大的,就是这对夫妻。 当他和徐文伽冲到顶楼的时候,遭遇的正是这两个人,他和文伽对视一眼,两人的意见相同。 第三十四章 思维盲点 “你就是乙弗氏?”玄一挑眉道。 乙弗是一个鲜卑姓氏,在北周时期曾经很强盛,可他们董家班却是从扬州过来的。 在南方,这个姓氏可真不多见。 “正是,小妇人先祖流落江南,原本是陇西人士。” 这就对了,玄一点点头,乙弗氏生的楚楚可怜,已然和江南柳腰没有区别。 想来,移居江南至少也有三代以上。 “老伯,那个掉下迷楼的昆仑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还记得吗?” “不知道。”老汉困惑的摇摇头。 独眼老汉神情疑惑,语气却非常坚定,玄一判断,他并没有说谎。 迷楼的入口只有一个,一直都有独眼老汉在看守,昆仑奴的相貌在大唐可不多见,按理说,一定会引起老汉的注意。 玄一思忖,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从楼里抬出来的那个男人呢,你见过吗?”他试探道,他眼见着老汉的独眼朝夫妻二人的方向瞥了一下,立刻拿出缉妖司的名号威胁。 “老伯,和缉妖司说谎,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汉一惊,没过一秒,就秃噜了。 “其实,我以前见过这人,但不是今天。”他踟蹰一阵,终于下定决心。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 “在哪里见过?” “就在我们到达长安城的第二天。” 哦豁,有故事了。 “二叔,你别乱说!” 乙弗氏跳了出来,秀眉拧紧,若不是还有缉妖司的人在场,她一定会冲上来,堵住老汉的嘴巴。 “我怎么乱说了,我可不敢欺瞒官府。” 老汉走到刘冕身边,祈求庇护,刘冕当仁不让。 在他们的坚持下,老汉终于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一开始,独眼老汉也没发现他认识死者,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又没有交谈,印象不深。 可是后来,在张玄一他们的逼问下,印象中的人脸渐渐和刚才的尸体对上了号。 就在他们抵达长安后的第二天,老板前去西市署,商议建造迷楼赚钱的事情。 两个小徒弟也在外面准备木料工具,他们暂住的旅店里,只剩下了老板娘乙弗氏和独眼老汉留守。 老汉是董长福的族叔,身体有残疾,董长福可怜他,就让他跟着班子四处活动,干点杂活,混口饭吃。 那天每个人都很忙碌,就连老汉也要雕出几个时新花样,等着镶嵌在迷楼里。 他无意之间走到后院,看到老板娘站在对面游廊上,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交谈。老板娘背对着老汉,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老汉幸存的一只眼,视力亦不佳,距离有点远,青年也很快就走了,所以他不想惹事,就回去了。 “你眼神不好,就不要跟着乱说了!”乙弗氏继续狡辩,董长福却根本不开口了。 他狐疑的看着妻子,很不放心。 但此刻的他,只是觉得很奇怪,却还没有怀疑妻子,毕竟妻子是扬州人,按道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和长安的男人有瓜葛。 然而,独眼老汉的话,却并不能让张玄一满足,一共两个外来者,独眼老汉却声称今天一个都没见过,这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看大门的! 遥想当时他阻挡玄一他们进门时的那副样子,那气势哪里是会让人浑水摸鱼的。 众人一时无言,徐文伽来到书案前,拿起了毛笔。 她凭着记忆把迷楼的构造画了一遍,总是觉得,这个看似奇诡的迷楼,让他们陷入了某种混乱。 她把五层楼画好,楼阁一侧画了一个小门,门口有一个看门的老头,是个独眼。 嘴边扬起笑意,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实在是有点孩子气。 她凝视着狭小的半月门,忽然有一种想法。 “出口!”她惊叫道。 她擎着纸卷,向几人走过来。 一前一后,这迷楼有两个门。 玄一心念一动,对了,就是这个! 一直以来的逻辑盲点就是在这里,迷楼的入口有独眼老头收钱,一直以来,游客们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从前门进入。 然而,他们却忽略了,这楼阁还有个出口,如果是熟悉迷楼构造的人,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从出口登上楼梯,那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玄一不禁向文伽投去赞赏的眼神,她清咳几声,权当掩饰。 乙弗氏一见情势逆转,连忙在正堂里撒泼打滚,说什么也不承认。那副无赖的架势,让她与生俱来的楚楚可怜都荡然无存。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证据就像九连环一样,倾泻而出,其后投降的,正是董家班的小徒弟董楼。 本来,他们看在师傅迷恋乙弗氏的面子上,还不想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没想到这女人居然狗急跳墙,矢口否认。 “岂止是二叔,我也见过那男人!” 想到师傅很有可能早就绿云罩顶,他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公道了。 “你也见过?” 张玄一迷惑了,这件事情的走向,实在是太迷幻了。 据他所知,这个班子来到长安,不过七八天吧,这么短的时间,此女就可以和死者勾连到如此地步。 这效率也太高了,不服不行。 她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也不怕被人看到,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 西市署的差役递过来一碗热茶,董楼咚咚几口饮尽,一抹嘴巴,就开始滔滔不绝。 原来,乙弗氏和这男人的关系,可绝不止说说话而已。 自从来到长安,董家班的男人都忙得要死,根本无暇顾及乙弗氏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于是,乙弗氏那颗骚动的心就荡漾了起来,她频繁和男子在长安城中幽会,旁若无人。 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董楼早就窥见了此事,只是本着少惹是非的心理,才没有声张。 那一日,在西市忙碌多时的董楼,借着购买生漆的机会,跑到东市偷闲。 师傅兄弟都在忙活,他却独自偷懒,心里面总有些过意不去,他在市集上买了很多吃食,打算拿回去分给他们。 他来到陈家楼,听说这里是长安城里屈指可数的高档菜馆,最擅长的是承办达官贵人的家宴。 兜里没点小钱钱,绝对不敢踏足。 董楼寻思,好不容易来了长安一遭,这样的地方,也得见识见识。 他拿着一提纸包,走进大堂,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酒楼里人声鼎沸,十分嘈杂。 他就像一个山野少年,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点了几个拿手菜,便开始东张西望。 屁股还没坐稳,就发现,二楼上,更加稀奇的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温婉秀美的老板娘乙弗月儿,本应在旅店里留守,却赫然出现在陈家楼,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子! 第三十五章 无形大手(加更啦,求收藏,求票票) 董楼一看,整个人就傻了。 他连忙别过视线,唯恐被乙弗氏发现。 乙弗氏一步一颤的从二楼上走下来,头上的稚帽,已经带好,遮住了她的面容。 身后的男人,亦步亦趋的跟着,脸上的表情,透着猥琐下流。 董楼只瞟了一眼,就记住了他的容貌。 老板娘怎么会跟这样的人走在一起? 他们居然背着师傅,私下见面! 二人从正堂中央行过,董楼赶紧低下头,他注视着二人的背影,陷入了迷惑。 熟悉的形貌,提醒他这就是老板娘,可匆匆一瞥也让他难以准确判断。他更没有胆量上前阻拦,想到师傅对乙弗氏的迷恋,他便把这件事咽到了肚子里。 谁知,一个小小的决定,竟然酿成了如此大祸! 董楼追悔莫及,若是他能早些说出来,男人不会死,师傅也不会继续上当受骗。 “师傅,徒儿绝对没有骗你,那天,我看见这男人摸了老板娘的手!千真万确!” 董长福已经被一连串突如其来的真相击倒,他不言不语,眼睛盯着乙弗氏的柔荑。 不必做任何表示,他的行动已经揭示了他的内心。 “你,你居然一直在骗我!” “你个下贱坯子!” 拳头好似暴风一般砸落下来,乙弗氏捂着脸,满地乱爬。 她不断求饶,却并不承认自己和男子有私。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乙弗氏能决定的事情了,曾经陷入她的柔情中不能自拔的董长福,这一刻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不必张玄一再卖力破解,他就是这一起罪案,活生生的证据! 眼见着面若嫦娥的乙弗氏被丈夫打的面目全非,鬼都不认识,玄一再也不能袖手旁观。 身为朝廷官员,他总不能看着人犯在自己的眼前被打死。 他向刘冕使了个眼色,刘冕立刻拿出官威,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休得放肆!” 董长福已经打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 刘冕话音未落,他就骑到了乙弗氏的身上,冒着凶光的眼睛逼视着她,瞄准她纤细的脖颈,他伸出了双手。 乙弗氏自知理亏,恐怕难逃一死,便闭上了双眼,不再反抗。 滴滴泪珠,从眼角流下。 董长福眼看就要得手,体内热血翻腾,多年来的隐忍,终于得到了释放。 愤怒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杀了她! 杀了她! 脑中的声音不停回响,他的手已经掐上了她的脖颈,只要再用一点力气,身下的她就会变成一具美丽的尸体。 乙弗氏痛苦的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声。 铛! 一声脆响,把董长福所剩无几的意识拉了回来。 破旧的桃木剑,弹落到一边的铁钉,终于是救下了乙弗氏的性命。 她连忙爬起身来,大口喘气,唯恐晚了,就真的要归西。 “拿下!”刘冕喝道。 张玄一眼明心亮,他一直都在观察,凶手到底是谁? 案件牵连的人员范围究竟有多广?这些都是他关心的问题。 没有一个男人,面对妻子的背叛,会无动于衷。 董长福殴打乙弗氏,他袖手旁观,就是出于这个心理,可也仅止于此。 缉妖司需要的是真实的犯人,是具结案件,这个阎王宝殿,可不需要更多的死尸。 看到情势失控,玄一立刻出手,同一时间,徐文伽也掷出了一枚铁钉。 这小妮子出手狠辣,要不是有玄一的桃木剑抵挡了一下,她的铁钉非得把董长福打残了。 案件办理到这一步,剩下的事情,就没必要在西市署解决了。 金吾卫上前,把董氏夫妻押起,一同奔赴缉妖司。 董氏夫妻被带走,玄一等人却没有立刻离开。 昆仑奴的尸身仍然在西市署措置,这里是个管理机构,与刑名案件无关,连个正经的凶房都没有,只得把尸体都运到缉妖司,再行处理。 在起运之前,张玄一再次检查昆仑奴的尸身,他的左耳朵已经没了一半,轻薄的肉片,垂挂在脸上,显得狰狞恐怖。 死后的昆仑奴,神情十分安详,玄一猜测,也许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与乙弗氏私通的男子腰带上的墨迹,是无意间泼洒上的,不是有意为之。 昆仑奴穿着一身袴褶,上身有比甲,腰上革带,没有佩戴值钱的配饰,倒是有一个小小的算袋,坠在革带上。 初次检验的时候,他们只专注查找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玄一看到他,却并没有注意。 如果昆仑奴就是背后捣鬼的人,那在他和男尸之间,一定能找到某种联系。 他把革带打开,里面有几枚铜钱,一杆秃笔,一个哨子,火舌子,还有一个小瓷瓶,瓷瓶的盖子边缘,浓黑的印迹,表明了里面盛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刘冕凑过来,略微嗅嗅,立刻确定,这是宝相墨汁。 “居然还有这种用法。” 在大唐,墨汁的便携式用法还没有普及,人们在外使用墨汁,都是带一个墨块,哪里需要,再就地研磨成汁。 昆仑奴的这个用法应该是有人传授给他的。 刘冕侃侃而谈,只要一牵扯上这些文艺的事情,他就格外兴奋。 玄一将瓶盖打开,再次确认。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搜出什么有价值的证物,这既是必然,又让人感到疑惑。 如果昆仑奴真的是在死者背后刺孔的人,那么铁针呢,粗盐颗粒呢? 在他的身上,居然一个都没有搜到,这实在是太不正常。 和他们发生打斗的时候,昆仑奴应该还没能逃出迷楼,这些工具他能藏到什么地方去? 作为一个刺杀者,他的主人是不会让人察觉他的身份的。 唯一的线索,只有一只金环。 几人进入缉妖司,张玄一却停在门房,不愿意向前。 昨日他就听说,郎中明珪已经闭关修行,不问世事,他掐指一算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看似不插手,无形的手却始终笼罩在缉妖司的上空。 “某听说,明郎中就在缉妖司内修行,我们要不要先去知会一声。”他谦虚道。 “诶,玄一这就是你小气了,这里原本就是道观,明郎中在此修行实属正当。” “我们只需实心用事便是。” 刘冕嘴上说的漂亮,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尴尬,明珪的真面目,他早就知道,要不是朝廷委派,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和这样的人共事。 可是,人家是郎中,缉妖司的一把手,他自己不说挪地方,刘冕也说不上话。 “所以啊,天官,我看不如把郎中请出来,和我们一起查案。”他故意说得很大声,缉妖司之中的差役果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说不定,就连明珪也能听到。 “不必了,明郎中说话算话,你们不必担心。” 听他们在背后议论明珪,徐文伽心里不爽,说话颇具挑衅。 “再者,你们做了什么事,自然有我告诉他,他就是不出来,也是一样的。”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第三十六章 风流孽债(求收藏,求票票,感谢!) 董氏夫妇被押入正堂,如今已是瘫软如泥,在西市署,他们还能勉强保持胆气。 可一入这缉妖司,他们人还喘着气,却好像已经死了。 刘冕主持审讯,提问的却是张玄一。 “刁妇,还不快快招来!”他拿了个镇纸,猛拍了一下。 “官爷明鉴,小女子是冤枉的,什么都没做过!” 乙弗氏以手抚心,满面泪痕,要是只看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玄一说不定还真就信了她的鬼话。 “你还不招认!” 视线转向董长福,此人现在除了恐惧,还有深深的愤怒,刚才要不是他们,他早就把这贱人打死了。 “董老板,你有什么想说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玄一深谙此道。 他略带威严的看着董氏,董氏本就憎恨妻子拖累自己,现在都闹到了缉妖司,便更没有袒护她的心情。 自是老实招供。 人又不是他杀的,他心想,若是积极配合,说不定还能免了刑罚。 刘冕命人将他搀扶起来,他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将自己知道的这点事,一一道来。 乙弗氏出自鲜卑,当年也是扬州城里,他们那个里坊里出了名的美人,追求者无数。 最后,还是手艺在身的董长福抱得美人归,这在当年,绝对是一件值得吹嘘的好事。 然而,苦处只有自己明白,乙弗氏别的都没的说,勤俭持家,温柔和顺,又生的楚楚可怜,配长福,绝对是绰绰有余。 甚至是,他时常怀疑,这样的鲜花,怎么会落到他这个屎壳郎的怀里。 直到后来,他终于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风流是种病,不分男和女。 很多人啊,就是看不穿这一点。 实以为,闯青楼的,逛窑子的,全是男人,就以为,女人就绝不会好色。 其实不然,女人也有那天生的风流胚。 看似良家的乙弗氏,就是这样稀罕的女人。 她媚骨早生,自从嫁了董长福,长福天天都要做活,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的看着她。 她隔三差五的,就要和不同的男人鬼混。 这样的事情,董长福都撞见多少回了。 可他能怎么办? 别看乙弗氏生的娇弱,可她的性情却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每次被发现,她就会哭哭啼啼,软磨硬泡,看着小妻子的娇妍,董长福便心软了。 这么漂亮的妻子,想让她对自己一心一意,似乎也有些苛求了。 再者,乙弗氏从来对自己也是极好的,她的风流,若是传出去,董长福也没面子。 自从他们发现了项升六法,便着手复制工作,乙弗氏精习描绘花样,这人一忙碌起来,风流的心也就收敛多了。 董长福非常满意,迷楼建成,他们就开始了在大唐境内各个州县的行程,居无定所的生活,让乙弗氏也没心思想那些事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脚踏入这长安城,她便故态复萌,又开始发姣。 当昆仑奴从窗子掉出来的时候,他对这件事还浑然不知,没过半刻,正在大家忙着看热闹的时候,乙弗氏就拉着他,登上了迷楼。 正如徐文伽推测的,他们两人是从迷楼的出口进去的,没有惊动独眼老汉。 当他看到顶楼的死人,整个人简直崩溃了。 他一辈子老实本分,却没成想,刚刚发了一点小财,这灾祸就上门了,楼外一个死人,楼里又来一个。 乙弗氏哭的我见犹怜,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她满口谎话,声称她进楼检查,却发现这里有一个死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董长福也被死尸吓得慌了神,居然一时忘记了乙弗氏的本性,两人瞪着尸体,正在发呆,张玄一他们就来了。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恶妇是如何犯案的,也没有帮忙?” 玄一环臂于胸,很不相信。 他万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武力值满满的董长福兄,居然是一个武大郎似的人物。 既是如此,他刚才还那么气愤做什么? 还打人,还发疯,他早干什么去了! “官爷明鉴,小人真的什么都没做,小人也是受害者,人肯定是恶妇杀的!” “死鬼!” “你血口喷人!” “你这就是不想让我活了啊!” “我没法活了!” 乙弗月儿伏在缉妖司的青石砖上,哼哼唧唧,一个金吾卫都拉不起来她。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泼妇! 张玄一气急了,跳到她的身前,质问道:“我来问你,那男人背后的针孔是怎么回事?” “他手里抓着的盐巴又是怎么回事?” “我问你,这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 “官爷,董家班都是老实人,迷楼绝对没有问题,都是恶妇作孽,还请官爷饶了小人!” 面对张玄一的声声质问,董长福早被吓傻了半截,他不停求饶,生怕命案牵扯到董家班。 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掺和进来做什么! 玄一气急,他问的是乙弗氏,董长福却来作乱,眼瞅着他就能把乙弗氏的实话诈出来,可千万不能让他搅黄了。 玄一没有理会他的聒噪,趁着乙弗氏还没有恢复清醒,又逼问了一次。 这一回,他加强自己的威势,摆出严肃的神色,重复着刚才的问话。 堂上的刘冕,这时也积极配合,不时大喝几句。 “恶妇,你毁坏人身,不尊妇道,装神弄鬼,祸乱京城,该当何罪,你自己说说看!” “杀人是小,祸乱京城是大,妖异妇人竟敢在我大唐都城行巫蛊压胜之事,真是胆大包天!” “上独龙吊!” 张玄一活学活用,很快就把这项刑罚启用,金吾卫们讨了刘冕示下,亦围拢上来。 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尽情表演。 那乙弗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在几双怒目逼视下,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慌忙叫道:“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她忽然发癫,抱住了张玄一的大腿,高声嘶叫。 “巫蛊是什么?” “压胜又是什么?” “小女子根本没有做过,小女子看到他的时候,他背上什么都没有!” “哦,你怎么知道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火候到了,玄一接着扇风。 “我看你是为了脱罪,故意扯谎!” “巫蛊压胜,散播谣言,妖妇!” “我缉妖司惩治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不是,真的不是我!” 第三十七章 耍诈(求收藏,求推荐,感谢支持!) 张玄一蹬起一脚,就把乙弗氏甩到了一边,他满脸狰狞,颇有几分酷吏的风范。 “刁蛮恶妇,我看,不用刑,你是不会招了!” 刘冕收起自己的好人脸,也摆出狠厉的颜色,金吾卫被他俩的一唱一和彻底搞乱。 还以为他们真要给这柔弱女子动刑。 当真把乙弗氏给押了起来,乙弗氏瞬时陷入疯狂,盈盈大眼,泛着水光,仿佛失神的猫儿。 她狂叫道:“我只刺了他一刀,根本没有做巫蛊的事!” “你们这些恶官,抓不住巫蛊的人,就要拿小女子出来交差。” “小女子就是死,也不会饶了你们!” 金吾卫把乙弗氏架起,越拖越远,她跺着脚,死活不依。 缉妖司的大院里,处处都回荡着她绝望的哭喊。 “再乱说话,老子就撕烂你的嘴!” “你撕,你现在就撕!”乙弗氏瞪着眼睛,还耍起横来,金吾卫根本不想跟恶妇计较,心道,小娘们,兄弟们就由着你闹,等一会进了监牢,让你叫个够! “慢着!” 金吾卫一愣,只见,那邋邋遢遢的破落道士,竟然用炯炯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们暂时停了手,乙弗氏轰然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那哭声时而低沉哀怨,时而高亢狂躁,两种情绪,在她娇柔的体内,不停交织。 张玄一迅速抓住重点,笑道:“你终于承认,人是你杀的了。” 哭声戛然而止,乙弗氏呆愣的抬起头,完全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我没说过。” 自从进了缉妖司,她就打定主意,不管他们问什么,都一概否认就是了。 她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死活不承认。 然而,说出去的话,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这恶妇,我刚刚都听到了!”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之后,董长福变得异常亢奋,他恭敬行礼,积极作证。 刘冕颔首,他们的耳朵也没聋,都听得真真的。 “你说了,捅了男人一刀。” “乙弗氏,事到如今,你不必再扯谎,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你是如何行凶杀人的。” “你或许说的也没错,你根本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利用机关杀人。” “你先将迷楼顶楼的竹帘扇子放下来,再用浆糊把匕首黏在竹帘子上,之后,你就把竹帘升到半空中,等待着男人上来。” 他说到这里,发现乙弗氏的脸上竟然浮现狞笑。 “不对,你在说谎!浆糊根本黏不住匕首!”她失声狡辩。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众位都听到了!” 张玄一猛地击掌,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他萎顿的脸上,忽然浮现了光彩,得意的心情都快溢出来了。 刘冕等人也总算是明白他为何这般咄咄逼人。 原来,他是在等待乙弗氏自己露出马脚。 “乙弗氏,说说吧,你是怎么把匕首固定在竹帘上的?” “我没有,官爷明鉴,小女子冤枉啊!” 乙弗氏见张玄一不好对付,便转而向刘冕求助,刘冕心肠软,可也不是个等闲之辈。 他捋捋胡须,板住脸,那表情好似是挺立的青松,透着绝不放松的劲头。 徐文伽本就是个女的,对于女人的一哭二闹,更是毫无兴趣,她根本看不惯张玄一的这一套。 要是换了她,早就捉起来,扔到大狱里了。 证人重要吗? 证据重要吗? 犯人的供认重要吗? 根本不重要,这完全就是妖道的沽名钓誉而已。 一旁的文书已经准备就绪,毛笔沾满了墨汁,就等着乙弗氏招认下笔了。 面对强大的舆论攻势,乙弗氏也渐渐力衰,她趴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 娇柔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一向凶神恶煞的金吾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杀伐决断,什么阵势没见过。 连忙把她夹起,朝她的腰眼踹了一脚。 “贱人!别哭了!” 乙弗氏满脸委屈,这些个粗人,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她吭吭唧唧,忧愁的看着眼前的壮汉,那壮汉胡子拉渣,仿佛是程咬金再世。 “看什么!” “老实交代!” “我,我……” 她越看,心里就越虚,小腿都开始发软。 脑袋好似变成了青瓜,浑浑噩噩,一脑袋浆糊。 哪里还有不招的。 她说一句,就要抽三声,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象不到,她就是谋杀人命的罪魁祸祸首。 乙弗月儿原本是北方人,董长福是知道的,可他并不知道的是,乙弗氏来到扬州,也只有她这一代而已。 她根本不是什么三代移民,只是流落到南方的孤女,十岁那年才跟着叔父来到扬州。 又过了几年,他们在扬州站稳了脚跟。叔父就给她出了一份嫁妆,打发给了董长福。 董长福人老实有手艺,但着实不是个会讨女人欢心的男子,乙弗氏心高气傲,怎肯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 她生的妩媚,人也风流,胆子更是大的不得了,一来二去的,就有了许多露水情缘。 她和董长福结婚十年,风流事就没有断过,但从来也没有惹出祸端,这都是源于她有一副好脾性。 她是罕见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子,她处处留情,却根本不会纠缠。 到哪里再去找董长福这样一味忍让的老实人呢? 她可不愿意离开他,更何况,她早就看清那些男人的真面目,并不想跟他们长长久久。 甚至是,几次见面,她就厌倦了。 这些年,她用这一套在扬州城里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无往不利,没想到,一到长安,就阴沟里翻了船。 事实证明,老情人永远是靠不住的。 这冤死了的男人,正是乙弗氏在北方的熟人。 原本,男人并不是长安人,而是洛阳河阴县人士,却不知为何,迁到了长安。 董家班修建迷楼的事情,很快就在长安城传遍了。前来围观的男人,一眼就在董家班的人员里面,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多年以来魂牵梦绕的人儿,乙弗月儿。 老情人相见,定然是分外亲热,乙弗氏见男子生的英武,花花心思马上就泛起来了。 第三十八章 执行杀局 两人迅速勾搭到一起,旁若无人的在长安城见面,之所以这么胆大,也是因为她断定,偌大的长安城,董家班的三五个人绝对不会发现她的行迹。 却没成想,她的好事,早就被人察觉,只是没有人愿意趟这摊浑水罢了。 更令她头疼的是,男人居然缠住了她,说什么也不愿放开她,还威胁她,如果不拿出一笔钱来,就把她的好事告诉董长福。 甚至,还要告到官府去。 这些日子以来,她在董长福的面前表现的非常老实,夫妻二人的关系也得到修复。 一路上,迷楼广受欢迎,董家班的人赚的盆满钵满,作为老板娘的乙弗氏,见到这样的情形,自然不愿意离开董长福。 她绝对不会容忍男人把自己告到官府,要钱更是想都不要想。 于是,她便恶向胆边生。 迷楼的构造,她再清楚不过,这里九曲十八弯又遍布各种机关,如果能够加以利用,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男人的性命。 她成功了! 她先是在竹帘上绑上匕首,然后把机关安置回原来的地方,邀请男人进入迷楼与自己私会。 前门他是不能走的,会被独眼老汉发现。 她诳惑男人从出口处登上顶楼,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乙弗氏好似毒蜘蛛一般,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男人既贪色,又贪财,美人邀请,又是这么风雅的地方,怎会不来。 男人初次来到迷楼,亦十分好奇。 就在两人相好的那几日,乙弗氏已经将迷楼之中的构造透露给他,于是他从出口登上迷楼,一路上也没有遭遇多少的困难。 宽广的视野,秀美的奇景,让男人陷入陶醉。 他想起了乙弗氏的话,昨日两人相好的时候,乙弗氏曾无意之中提起,就在迷楼的顶层,连片的窗下,有一个宝象纹的贴铂,只要踩动这个贴铂,就会享受到无比的清凉。 不止如此,踩得越快,凉风就越大,美景在前,清风在后,那才叫做享受。 他依照乙弗氏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贴铂。 说来也真是天公作美,已经是九月中旬,天气还十分炎热,长安城久旱无雨,已经二十余日。 男人登上迷楼,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凉风习习,令他心旷神怡,他心里还在盘算着,待会等乙弗氏上来,该怎么狠狠的敲她一笔。 谁知,短暂的失神,就把他的性命葬送,岂非是风流致死。 身后的风,渐渐强劲,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觉背后一阵刺痛直抵心肺。 借由竹帘机关,乙弗顺利的将尖刀插入了男人的脊背,只是力道稍弱,男人并没有当时就断气。 正当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的时候,乙弗氏还正在给两个小徒弟打酒吃。 待到她放下酒坛,款款登上顶楼的时候,男人正匍匐在地,死命的挣扎。 刀伤虽然没有让他立时毙命,却也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男子用力挣扎,却根本无法动弹,这样的惨像,看到乙弗氏的眼里,真是痛快极了。 男子眼中倒映的最后一抹光影,就是乙弗氏残忍的冷笑。 见男人还未断气,乙弗氏果断的在刀柄上加了一把力,也算给他个痛快。 收起竹帘,乙弗氏便匆匆离去,别看计划的时间长,实则真的实行起来,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十分迅速。 乙弗氏交代到了这里,文伽却提出了疑问,她抚着并没有胡须的下巴,说道:“这个计划确实精妙,可是你怎么能确保,在你行凶杀人之时,顶楼没有游人进入?要知道,迷楼可是一个供人参观的地方,且游客众多。” 啧啧,这人说话真是不会挑时间。 这女人马上就要全部交代了,她却横插一杠,打乱节奏,在缉妖司她难道就没有学过刑讯的手段吗? 刑讯也是一门学问,恩威并施,一鼓作气才能让犯人全部交代,中途打断,效果一定会大打折扣。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真是切中要害。 迷楼之中人来人往,乙弗氏究竟是如何把握时间的? 几人的目光一同投向了乙弗氏,此人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问什么说什么,没人问,也一样交代。 “时间,当然容易把握。”恶毒女人的脸上,居然显现出倨傲的表情,那样子,好像是在给各位展示她辉煌的战绩。 玄一算是知道,为何这女人会在男人堆里无往不利了。 这般姿色,再加上绝对的自信,游刃有余的手腕,确实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迷楼之中,每次放进的人数都是一定的,在出口处有一个小徒弟看守,一旦游人走出来,就会通知二叔接着放人。” “新的游客进来,总要游览一番,等到他们登上顶楼,至少需要半柱香的时间。而我熟悉迷楼的构造,从出口这一侧进入迷楼,也不会遇到任何机关,所以,我可以抢先一步进入迷楼,收拾残局。” “接下来,只要等着有游人发现那死鬼就行了。” 啪啪啪…… 妙,实在是太妙了! 就连张玄一也情不自禁的举起双手,猛拍了几下,成功引来了文伽的侧目。 但他并不感到惭愧,因为在大唐这个较为蒙昧的时代,这个计谋实在是太精妙了。 时间差,机械性诡计,不在场证明,一切的一切,乙弗月儿都考虑到了。 一个没有读过一天书,甚至都不识几个字的古代女人,竟然可以把计划制定的如此周密,简直是一个奇迹。 这等头脑,若是用在正当的地方,真是不可限量。 “原来你是为了杀人,才帮我当值的!”董桥不可置信的惊呼,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向对他们这些小徒弟不咸不淡的老板娘,竟然会亲自给他们打酒喝,还带了几个拿手的小菜,究竟是为了什么。 乙弗月儿给小徒弟们带了好酒,并且主动帮他们承担了看守出口的任务。 她掐算着时间,看到男人慢慢登楼梯,她稍侯片刻,确定男人已经可以发现机关,便让二叔放人进来,自己则迅速登上出口处的楼梯,反向登楼。 最终完成了杀局。 第三十九章 来无影去无踪 当然,这样的操作能够成功,运气也占了很大的成分。 若是中途有人闯入,或是男人没有触动机关,这一切都无从谈起。 原本她的计划是迅速逃离迷楼,借由进楼的游客发现尸体,因为董家班的人从来也没有进入过迷楼,自然也不会引起怀疑。 更何况,迷楼之中游客众多,只要把命案推到游客身上,他们董家班的人就可以轻松摆脱嫌疑。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才刚刚离开迷楼,四楼就发生了打斗,还出了人命! 玄一想到,或许在命案发生后被放进门的就是他和徐文伽这两个倒霉蛋。 四楼发生了打斗,其余的那位游客,也被武侯给请了出去,没有人再登上顶楼。 乙弗月儿马上就想到了顶楼的尸体,官府的人很快就会上来检查,她的好事就会败露。 于是,她急中生智,把董长福哄骗到了顶楼,给自己作证。 她本意是将男人的死推给楼下的昆仑奴,却没成想,两人还没有串好词,玄一他们就上来了。 他迅速就戳穿了她的谎言,指证乙弗氏故态复萌,这一下,再好的盘算也都落了空。 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昏招一个。 说完了作案细节,她就开始使用眼泪战术,不停的哭哭啼啼,眼泪都滴到了青石板上,她声称自己绝对是被逼无奈,冤枉至极。 然而,在场的都是爷们,面对这种阴险毒辣又不遵妇道的女人,真是恨不得敲骨食髓,哪里会同情她。 任她叫破了喉咙,流干了眼泪,也唤不来他们的可怜。 缉妖司几人已有商议,这些案件,在明面上他们惩治杀人凶手,至于那些针孔背后的秘密,就隐而不宣,由几人秘密调查。 金吾卫们并不知道案件的详情,他们只认杀人凶手,如今,恶妇已经全部交代,他们也就不再追究。 董家班的事业是进行不下去了,几个徒弟收拾行囊,回了扬州。唯独董长福,不愿回乡。 因为干犯知情不报,他被判脊杖二十,这些年,他在扬州城的名声,早就被乙弗这个浪女弄坏了。 经了这次的变故,他更加消沉,宁愿客死异乡,也不愿再踏入扬州城半步。 他有手艺,在哪里都能生存,好在这次迷楼巡演,他们赚了不少钱,几人分分,足够他们生活三五年的。 先在长安站稳脚跟,再寻其他的营生。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却还未到彻底完结的时候。 谋而杀之,这样的一等大罪,肯定是要斩首示众的,奸计败露,乙弗月儿便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好在像她这样的人犯,要想真正丧命,还得再等一年。 长安境内的死刑案件,都要经过大理寺复核,即便是缉妖司调查的也是一样。 这勾红的笔,还是掌握在大理寺卿的手里。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没有一个月也是不成的,现在已经快秋后了,这一波定案的罪犯,要押到明年才能处决。 自知不会立刻送命的乙弗氏,如今平静如水,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 张玄一走向她,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方巾。 长时间的哭泣,让她脸上的妆都花了,脸皮有些红肿。 乙弗氏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嗤笑道:“怎么,把小妇人置于死地,又来装好人?” “乙弗氏,你谋杀奸夫,怎好倒打一耙,难道,你还指望着做了这样的恶事,能够逃脱?” “当然,你的计划很周密。”他用余光扫到了文伽的身影,她就站在他的背后不远处。 便又道:“若是换做别人,说不定就让你蒙骗过去了,可惜,你遇上了我这般慧眼如炬的人,一下就看穿了你的阴谋。这也许就是老天有眼,不让你的奸计得逞!” 此时不吹,更待何时,他明明知道,文伽对他这一套刻意吹捧根本不感冒,但是管他的,先吹一发再说! 乙弗氏接过方巾,却发现,这方巾居然是微湿的,用来擦脸最合适不过。 终于对他有了几丝好感。 “还想问什么,尽管说吧。” 聪明,他再次对她刮目相看,罪犯若是都能这么配合,这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 “迷楼跳窗的那个昆仑奴的尸体,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在出口看守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 这才是张玄一最感兴趣的事情,那些儿女情长,你爱我,我爱他的破事,根本不是他关心的。 乙弗氏眉间微蹙,看起来像是在思索,过了片刻,她轻摇摇头:“没见过。”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虽是早有预料,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失落。就在刚才,董楼、董桥等人已经辨认过昆仑奴的尸体,谁都没有见过他。 玄一将希望寄托在乙弗氏身上,没想到,就连她也一样对他没有印象。 这位昆仑奴到底是何方神圣,怎的就能来无影,去无踪? 难不成他会隐身,穿墙? 处理了董家班的人,张玄一出门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这情形,再回许家肉肆,是不可能了。 他和刘冕讨了个示下,今夜只能在缉妖司衙门凑合一宿了。 刘冕一听,立刻精神抖擞,这点小事,哪有解决不了的,他拉着玄一的手就不放开,说什么也要让他和自己住。 “玄一,你就别客气了,你我兄弟,这回正有机会在一起说说话。” “秉烛夜谈,岂不美哉。”又破悬案,刘冕心情大好。 玄一连忙摆手拒绝:“天官,不瞒你说,我这人毛病忒多,打呼噜,磨牙还放屁,你若是和我住,肯定要受连累。” “诶,男人之间还怕这些。” 刘冕舒朗的笑容,看在玄一眼里,真是分外的可爱,然而,再可爱,他也不能答应。 若是与他同住,他就要把地图的事情和他交代清楚。 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想和他们摊牌,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朋友。 已经有一个张玄一丧命了,不需要刘冕再来趟这摊浑水。 他能够预感到,地图背后一定隐藏了一个惊天阴谋,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不会把他们拖下水。 第四十章 四象图横空出世(复更求收藏,求推荐,感谢!) 张玄一站在徐文伽身后,偷瞄着她。 麻烦的倒是此人,他知道,她一直都在把查案的细节,源源不断的汇报给明珪。 想放开手脚查案,必须把她拉拢过来。 如何拉拢? 美男计? 要是上一辈子那张脸,或许还有点可能,现在的这副样子,还是算了吧。 再说,小娘子现在的一颗心都挂在明珪那个小白脸的身上,岂是他用计就勾搭的过来的。 “你在做什么!” 徐文伽看着怪异的男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秀眉拧起。 “没,没什么。” 清冷的眼神,仿佛小李飞刀,咻咻的刺了过来,玄一想到她背后的小竹筐,立刻就闪到了一边。 都是凶器,这样的女人,还是不招惹为妙。 打发走了他们,他终于能够安安稳稳的研究地图了。 他看着地图上的大片空白,完全可以想象这副图上原本绘制了什么图案。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竟然是一副四象图! 按古代四象理论,青龙星宿镇守东方,白虎星宿镇守西方,朱雀指南,玄武镇北。 根据四象的组成,这张地图应该还有两幅半没有显示。 目前,罪案的发生地点恰恰是符合了四象星宿镇守的大致方位。 曲江池案发生在长安城的东南方向,死者背后现青龙图刺孔,迷楼案发生在长安城最热闹繁华的西市,死者背后现白虎图刺孔。 方位和神兽相符,绝对不是巧合。 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按照四象图的指示,长安城还将发生两起血腥惨案,方向就在城南和城北。 还有多少人要因为这张图送命? 绘制地图的人,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这张图又为何会落到张玄一的手里? 无数的疑问挤在脑子里,让他无所适从。 张玄一觉得,他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他把四象图平放在桌案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它,经过一个下午,地图上并没有出现新的提示。 这就说明,即便揭示了真凶,对破解四象图的秘密却没有任何帮助。 中市深处。 他再次注意到这句话,徐文伽说,中市是长安城专门买卖奴隶,婢女,骡马的地方。 看来,死去的昆仑奴确实是出自中市,而这位昆仑奴又和四象图有关系。 他两次在玄一面前现身,皆是执行刺杀任务,然而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是案件的主谋。 中市之中,一定有查清真相的线索。 他看着大片空白,再次陷入沉默。 按照四象图的显现规律,一行舍星便代表了一个线索,现在也不过是显现了九行,还有大部分的线索提示都隐藏在迷雾中。 一想到即将有更多的罪案发生,他就不寒而栗。 一定要阻止它! 一个声音在脑中徘徊,仿佛是天外来音,在赋予他神圣的使命。 你是天选之人,上苍派你来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让你破解迷案,拯救生民的。 相信自己,你有这个能力。 更深夜漏,晚风寒凉,他关好门窗,再次返回桌案前,袖袋里还有两个核桃。 他砸开充饥,继续研究。 青龙、白虎这些星宿的名称都是源自于古代,是古典星相学之中的用语。 这就说明,参详这幅图,也要从古典星相学的角度考量。 对啊! 古代星相学家的研究成果都是基于肉眼观测,他们无法精确的判断星群的组成,只能取其大概。 就比如青龙图之中的第一组舍星,两颗最亮的星星中间,在古人看来是空白一片,实则那里还藏着无数微小,不够明亮的星星,只因亮度不够,无法用肉眼观测。 每一个神兽其中都包含七个星宿组合,每个星宿之中又包含了若干较为明亮的星星,这些明亮的星星,在古代就叫舍星。 古人往往通过观测这些星星的明暗,移动规律来预测事件的吉凶。 星象学家给每一组舍星都取了名字,青龙星宿代表东方,包括:角、亢、氐、房、心、尾、箕。 白虎星宿代表西方,包括:奎、娄、胃、昂、毕、觜、参。 星宿的排列方式有不同,星相学家们根据它们的形象,提出了各种假设。 例如执青龙星宿牛耳的大角二星,第一颗星时常忽明忽暗,在一年之中亮度时有变化。 星象学家就把大角星寓意为帝王之星,若大角星明亮,则王道兴,大角星黯淡,则王座有危。 再比如白虎星宿的最后两个团聚在一起的觜、参,因为是密密麻麻的星星聚在一起,颇似兵势,于是就被赋予了参详兵事的指征。 星位移动,则兵事大起,星位安稳,则天下大安。 还有诸多预示,比如预示后宫女眷和睦与否的,预示稻麦收成丰欠的,凡此种种…… 想到这里,他的脑中,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 王座! 展开四象图,他犹如一只疯狂的饿兽,慌乱的寻找自己的猎物。 按照古代的星相学理论,每一个星宿,都可以预示人间的事物。 目前已知的两件凶案,都是采用在受害者背后插刀的方法,伤害人命。 这重要的一刀,似乎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插进去的,而是选取了特殊的角度,故意为之。 按照这样的思路推理下去,可以得出,青龙案中,匕首是插在了青龙星宿的第一宿,角之第一星。 在古典星相学之中,大角第一星,代表的正是王座。在古代人看来,角宿这第一颗星,时明时暗,捉摸不定,又是青龙星宿执耳者,所以就把它的状态假托为帝王安危的指征。 再看白虎星宿,同样的,匕首正插在七个星宿之中的胃之座,正是排行第三。 在古代占星学之中,这胃宿之中比较明亮的三颗星,同样也是代表了这个含义,若三星晦暗,则国有大丧。 这也可以解释,死者背后的伤口占据了第三行的一整行的位置,并没有任何刺孔。 正是因为,在白虎星宿之中,代表帝座的正是第三行星宿的完整三颗星。 想到了这一层含义,张玄一内心的震动,难以言喻。 难道,四象图的制作者,策划如此众多的凶案,最后的目标,竟是威胁大唐帝国的皇帝? 在玄一看来,这一套古代星相学,皆是牵强附会之说,毫无科学依据,完全是封建迷信。 他连一个字都不相信,可是他不相信不打紧,挡不住大唐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大唐繁荣富庶,开放包容,这是有目共睹的。然而,百姓的文化水平低,蒙昧无知,天象学、面相学、风水这些东西,在这个时期,还有极为广大的市场。 人们相信,天上的星星变化,能因应地面上的万事万物,农稼丰欠,兵事吉凶,灾祸疫病,帝王的安危,后宫的和谐都能和这几颗星星联系起来。 这些天外来物,居然负担起这般重大的任务,实在是劳苦功高。 看来,是有人运用星象图谶之说,在蓄意作乱。 正想到这里,手心一阵温热,把神游的张玄一拉回了现实。 “呆瓜,新提示,查收。” 不知是不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竟然从这机械性的声音之中,听出了几丝娇嗔的意味。 一定是太长时间不近女色的原因,他都开始YY了,罪过,罪过。 三颗星次第出现,这应该就是第二案中,匕首插中的地方。 正是白虎星宿中的胃之星。 娟秀小字也渐渐浮现:旱魁出没,无辜者众。 旱魁,又是旱魁! 看来,这个小小妖怪,不只是活在传说之中,更是活在人们的心里,就连阴谋作乱之人,都要把他拉出来,摇动人心。 他联想到了百姓之中的那些传言,或许,那些言论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心人的精心炮制。 他们打算把事件引向何处? 玄一扶额,以管窥豹,他根本无法看到事件的全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怪案,背后要危及的正是皇城之中的某个人。 可惜啊,在光宅元年这个诡异尴尬的年代,就连皇帝,也是说不定的。 李显,李旦,谁都有可能。 亦或是那个磨刀霍霍的老妇人? 第四十一章 另一个眼线(复更求收藏,感谢!) 想到武后的小铡刀,某人就浑身冒冷汗,恶妇杀人不眨眼,小生可经不起折腾。 张玄一把四象图安安稳稳的藏好,便倒在了床上,人虽是躺下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与这张神奇的图相处久了,他也摸出了一些规律。 就比如刚才,明明中市深处那一句的具体含义,他还没有弄清,新的一句提示,却已然显现。 这就说明,只要他的方向正确,解决了一个难题,新的提示就会出现,并不需要拘泥于先后的顺序,亦或是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 以目前的案件来看,谋杀的人和之后刺孔的人,并不是一路人。 迷楼一案中,昆仑奴丧命,拥有独特香气的宝象墨,把他和这件案子的联系彻底揭露出来。 阴谋的具体操作者一定就是昆仑奴,刺孔的是他,撒土的也是他,然而,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些操作背后的意义,玄一表示怀疑。 可惜,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搜到铁针、剩余的盐巴颗粒,他会把这些东西藏到哪里去? 当时的情况如此急迫,照理来说,昆仑奴应该没有时间进行这些操作。 他百思不得其解,昆仑奴已死,这就等于斩断了他背后的那条线,真凶再次隐于幕后。 中市,琳琅阁,这两个地方,现在就是他的抓手,明天一定要到这两个地方好好的查一查,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阴谋者的精心谋划,就好像一把尖刀,悬在大唐皇城的上空,不知何时,就要落下来,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大唐朝局发生更加激烈的震荡。 自从来到大唐就一心保命混日子的张玄一,在这个奇妙的夜,这张陌生的床铺上,感受到了使命的召唤。 四象图落到了他的手里,他成为隐秘指示的唯一持有人,他感到,那把隐约悬在皇城上空的尖刀,刀柄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一念要其生,一念要其死! 是救世主? 还是魔王? 一切都在他的选择。 他要握紧这把刀,他要和魔鬼抗衡,一定不能让它下落,冥冥之中,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翻了个身,吹熄案边的烛火,终于闭上了眼睛。 就在烛光消失的那一瞬,老槐树上,一个人影也迅速跳下,转向了另一边。 徐文伽夜视能力极佳,只凭着月光,她就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行走无碍。 缉妖司之中的道路,她早就摸透,没费多少工夫,她就推开了西苑精舍的大门。 阵阵幽香飘出,她掩好了门,见房中果然只有明珪一人。 明珪亦察觉到了她的气息,遂睁开了眼,走到了她的面前。 “张道士睡了?” 文伽点点头,说道:“他看出我是女人了。” “应当的事。”明珪语气笃定,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你以为,人人都是刘冕那呆子,出门在外从来也不带脑子。” “他没说什么?” “没有,而且,在刘冕面前,他还假装认为我是男的。”文伽实话实说。 “有意思,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师兄,我认为,这妖道还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是什么?”明珪挑眉。 “我还猜想不出,不过,明日一早,趁着他出去查案,师兄最好找人把他住过的房间搜查一遍。” “你放心,他住过的地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身前的桌案上,摆着几张薄纸,徐文伽看到旁边的竹筒,心下明了。 “太后又传旨了?” “是啊,师兄我真是日日不得闲。”明珪叹了口气。 “青州发水,太后命我做一场法事,祈福敬天。” 徐文伽眼睛一亮:“青州真的发水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 文伽慌忙掩饰,就在刚才,妖道的话,瞬间就浮上了心间:再过三日,青州就要发大水,你等着好了。 那天,他的神色满是笃定,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误。 如今,青州果然发了大水,天灾岂是凡人能够预测,即便他们这些半吊子的道士,也根本无法做到。 难道,那妖道当真能够与天沟通? 她抬起头,发现明珪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连忙岔开话题:“按照师兄所说,那些死者背后的针孔,勾连到一起,就是青龙图了?” 明珪一笑,没有揭穿她的慌乱。 “是啊,我想以你的道行,早就该看出来了。” “怎么样,张道长有何看法?” “我想,他肯定也早就猜出了这一层的含义,只是,他嘴里从来都没有实话,想摸清他的想法,不容易。” “你可以在刘冕那呆子身上,多下点功夫。” 经他一提醒,徐文伽茅塞顿开。 对啊,张玄一对自己始终是存着戒心,可对刘冕,他却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 说不定,刘冕会知道更多情报。 文伽退出,明珪把烛火又拨亮了些。他和徐文伽,严格说来,应该算是师徒关系。 他的父亲明崇俨就是个道士,他师承家学,其后,他与徐文伽相遇,因为各种原因,便传授给了她一些道法。 徐文伽投身道门,皆是个人原因,她日日扮男装,明珪为了配合他,也就以师兄弟相称。 两人相识已有几年,明珪却从来也看不透她的心思,此番让她监视张玄一,也是看中了她是个局外人的身份。 可若是她倒向了张玄一那边,自己便要陷入被动。 她略显慌乱的神情,在他的眼前显现,他不禁摇了摇头,幸亏他早就有两手准备,要不然还真是不放心。 窗外树影婆娑,不一刻,一个青衫壮汉便跳了进来。 他落地稳健,一看就功底深厚。 “怎么样,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 青衫汉子身长八尺,腰带十围,美须髯,正是供明珪差遣的另一个密探,名叫贺兰越。 他和徐文伽,一明一暗,共同完成对玄一等人的监视,对徐文伽这边,明珪其实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他料定张玄一是个诡计多端的,以文伽的心机手段,很难了解到隐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于是,贺兰越的工作就极为重要。 明珪从来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允许玄一在缉妖司暂住,皆是因为要调虎离山。 张玄一不走,他怎么能派人去调查呢? 第四十二章 中市大火(复更求收藏,感谢!) “有什么收获?” 贺兰越很遗憾:“他家里很干净,属下什么也没有搜到。” 明珪了然,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 满肚子都是心眼的张玄一,怎么可能让人捉住把柄。 “不过,”贺兰越想了想,又补充道:“属下可以断定,他一定是个假道士。” 明珪笑了,示意他说说看。 “属下见过道士的阵势,有符咒、有罗盘、再不济,也该有几本看相、算命的书册。可是张玄一的家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属下想,道士身份肯定是一个伪装,此人长期潜伏在长安城,一定是另有图谋。”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调查方向,查明假道士的真身,在太后那边,他也好交差了。 “他读的都是些什么书?” “都是正经的学问书,汉书、左传,还有不少,反正就是没有和修道有关联的。” “而且,属下还发现,”贺兰越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这件事是当说还是不当说。 “发现什么?” “属下发现,张玄一的家里有一张扬州地图。” “什么!” ………… 朱雀大街以东第二街,安善坊。 此地距离皇城较远,又无道观、寺庙等吸引人流的建筑,故而,人烟稀少,商户不兴。 唐高宗时期,他有意发展此坊,设立中市,专门经营牛马、驴骡子买卖。牙侩、牙婆在此处也是异常活跃,只因这里是长安城最大的奴婢买卖市场。 这里的房屋窄小,里坊内的道路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养护,常年累月不是尘土飞扬,就是泥泞不堪。 安善坊变成这副样子,全是人们故意为之。 这里经营的生意,到底也是不那么光彩的,从老板到居中人都希望不要引人注意,闷声发大财。 到了光宅年间,买卖牛马的生意已经渐渐衰落,倒是买卖奴隶婢女的生意蒸蒸日上,大有成为长安城第一号人口贩卖集散地的趋势。 在这里做生意的大老板,通常黑白两道通吃,全是人物。 这年月,从平民变为奴隶,轻易的难以想象。 一场天灾、一次人祸,就可以让挣扎在温饱边缘的百姓堕落为奴为婢。 从短工到长工,从长工到奴隶,步步下落,人生渐渐无望。 卖儿卖女卖自己,不怕卖的贱,就怕没人买,这就是辉煌繁盛的长安城的另一面。 是它无法示人的黑暗之处,它就像一只臭虫,不能以光辉的面目示人,却也猥琐茁壮的成长,谁也拦不住。 长安城奴婢的需求量很大,男男女女到了这里,往往呆不了几天,就被变卖到各家各院。 这里的店铺呈垄断型发展,多年经营下来,以坊内东西大街为界,相互兼并,最后只剩下了四家。 它们以各自所处的方位命名店铺,分东西南北店。 亥时末,西店老板沈多金,算好了最后一笔账款,正准备入睡。 他擎着防风烛台,走到窗前,狂风骤起,将烛火吹得摇摇晃晃,沈多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夜空中,一颗略带黄黑色光芒的星辰,正闪耀着妖冶的光辉,沈多金看到它正以诡异的弧线运动着。 “荧惑入微,大凶之兆!” 光影斑驳,树影婆娑,烛台落地,火光瞬时就映满了整间屋子。 沈多金忽觉脚底生出一只手,将他的脚腕牢牢抓住,仿佛是要拖到泥土里去! 一股刺痛,从脚底心直冲向天灵盖,他说不出话,也挪不动身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火光冲天,赤红的颜色,犹如荧惑! 与此同时,无数身披长毛,青面獠牙,只及成人大腿高矮的小人,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打着赤脚,手里拿着短刃,正用泛着青白光芒的眼睛,瞪着这一座狭小的宅院。 书房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更显狰狞,他们冲到后院厢房,那里的大通铺上,还睡着好几个没有及时卖出的奴婢。 这些苦命的人,还未及享受到一丝幸福就要成为阴谋的殉葬者,这究竟是命运的作弄,还是不幸使然。 一瞬之间,小人们手起刀落,七八个奴婢就被他们斩杀殆尽,时间之短促,让他们只能发出细微的声响。 魔鬼,踏着危险的脚步,在这个静谧的暗夜,他悄然来到,悄然而去,带走的将会是人的生命! “失火啦!” “快来救火啊!” 安善坊中人影匆匆,各人拿着水桶水瓢,拼命扑救。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西店中的火光终于冲了出来,安善坊的百姓慌慌张张的都跑出来救火。 宁静的里坊之中,瞬时变得混乱喧闹,安善坊里并不缺壮劳力,很快火情就得到了控制。 但危机尚未解除,这里每家每户都有数量庞大的奴婢,乱局之中,有不少人心思活泛,想趁机逃走。 老板们都忙着救火,根本无暇管理他们,现在不跑,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摸到坊门处,还未触到门边,就被整队出现的武侯给挡了回来。 “干什么!” 钢刀阵横在眼前,正在坊角的铺子之中换防的武侯,看到火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维持坊内的秩序。 他们迅速冲出,还没来得及主持扑救,就顺手捉了几个企图逃跑的奴婢。 在火把的照耀下,武侯们的牛眼,炯炯有神,奴婢们根本不敢抵抗,就被原路带回,白折腾了一场。 大火很快便被扑灭,武侯发现,着火的只有西店一家,其余各家并没有受到波及。 这个天大的幸运,大概和安善坊中店铺的方位有很大的关系。各个店铺都占据里坊一角,互不相扰,这才让其他店铺没有受到火灾的侵袭。 然而,沈多金的西店,可算是彻底的毁了。 火熄烟散,武侯们来到破败的废墟上查看,发现西店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被烧的面目全非,成了焦炭。 一共八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倒,都是被烧死在同一间房里,惨不忍睹,仿佛是人间炼狱。 想来,应该都是等待买卖的奴婢。 这些奴婢浑身焦黑,眼闭口张,面露狰狞。 从他们的筋骨,以及残存的衣衫来看,应该都是男人。 第四十三章 境界超然狄仁杰(复更求收藏,感谢!) 通过腰间的一个银质挂钩,他们终于找到了老板沈多金。 武侯们没有想到的是,相比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奴婢,沈多金被烧的更重。 安善坊中熟面孔不多,几位老板,驻守的武侯都是认识的,沈多金是个高个子,身材很魁梧。 可面前的这具焦黑的尸体,却缩小到了三尺长短,四肢躯干都只剩下了骨骼和一层脱水的黑皮。 毛发尽落,脸孔也被烧干了,成了骷髅状。 这要不是他腰上的这几个金钩,武侯们根本认不出他来了。 “这会不会有问题?”一武侯看过尸体的样貌,迅速提出怀疑。 “那是自然,他们都是被杀死的。” 可沈多金能得罪什么人? 安善坊的买卖活动一直都在武侯们的监视之下,从没听说沈多金有什么违法行为。 到底是什么人? 恁的狠毒。 尸体已经彻底焦黑,可是武侯们还是在他的腿上发现了一个伤口。 沈多金独自站在窗前,即便起火,也完全可以跳窗逃跑,他却好像是钉在了地板上,站在原地被活活烧死了。 一个大活人,面对火灾绝对不可能如此无动于衷,挣扎,跑窜都是必然的。 这是人抗拒不了的生理反应。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沈多金在起火之前,就已经死了。 “我们该怎么办?” “去禀报缉妖司!” “这案子我们处理不了。” “旱魁!” “是旱魁!” 安善坊外围观人群尚未散去,人们挤挤插插的站在一起,都抻着脖子往西店里瞧。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吼了一嗓子,人群瞬时就乱了套。 “妖怪,妖怪来索命了!” “快跑啊!” 这世界上传播最快的,就是谣言,刚才还簇拥在一起的百姓,一听的这旱魁的名号,瞬时就慌不择路,仿佛是失了魂的饿鬼。 你推我,我推你,再没有什么朋友亲人,也无长幼之分,一窝蜂的朝着东门跑去。 “旱魁,旱魁果然来了!” “快跑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汹涌的人潮,犹如海浪,此起彼伏,能量巨大,武侯们持续增援,用长矛阵,阻挡着他们四处逃窜。 “诸位不要慌,按照顺序,各回各家!” “东边的往这边走,西边的往这边走!” “跟好带队的,不得生事!” “城中无旱魁,休得擅自传播谣言!” “违者,送万年县廨,杖责二十!” 武侯们恩威并施,又是劝说,又是恐吓,终于把骚乱暂时止住,惊慌失措的百姓,好像是羊群一般,在武侯的带领下,慢慢腾腾的往前走,很快便被送回家中。 人群散去后,负责勘查现场的武侯们,才从废墟之中走了出来,他们听到门外的骚乱,却完全不知道起因为何。 明明是火灾,怎么会和旱魁联系上了。 待到他们走到门前,推动焦黑的门框,这才明白,百姓们的骚乱是因何而来。 就在破烂的门框后身,一具微微熏黑的尸体,赫然出现。 与西店里的焦尸不同,这具尸体还保存着肌肤的颜色,体表虽有熏黑的痕迹,但面容仍可辨识。 尸体身材粗短,似有不足之症,周身褐绿色,口眼似鱼,极其怪异。 而他全身上下最怪的,就数他长及地的绿毛。 “这,这是旱魁?” 在这件事上,众人达成了一致。 ………… 大明宫,紫宸殿。 烛影摇曳,人心戡乱。 亥时末,身着绯袍的狄仁杰,裹挟着寒风,匆匆踏进殿门。 作为为数不多的,能踏足紫宸殿的外臣,狄仁杰绝对是其中屈指可数的,公平持中的人。 武媚是女性掌权者,她有能力,也有威权,把持朝政二十载,她的势力,早就遍播朝野。 然而,随着李治离世,她的登顶之路,也更加荆棘密布。 朝廷上的许多人,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一心想要恢复李唐天下,还有一些人,亦如那些姓武的,则是一门心思的对她阿谀奉承,唯恐马屁拍的不够响,不够合她的心意。 这两种人都没有把握好自己的尺度,过于奉承,会让武媚陷入盲目,做出错误的决定。 而过于刚直,则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让朝政向着更加无序的方向发展。 唯有狄仁杰,能够游走在二者之间。 他既不会没有底线的逢迎武媚,也不会一味的顶撞她,他总是能找到合适的角度,合适的语言,与武媚周旋。 境界超然,已达到幻境。 为何狄仁杰能登上这种超然无我的状态? 皆是因为他心中装着的是天下苍生,是黎民百姓的生计。 多年以来,他巡省州县,看到的是饥民、是饿殍,是因为灾荒战乱流离失所的乱离人。 他很明白,只有稳定的朝局,才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这个女人是一定要掌权的,甚至是要登基当皇帝的。 狄仁杰也效忠李唐,但他却知道,以目前的状态看,李唐皇族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武媚的地位。 既是如此,讨伐、谏诤、一味地对抗,只能让百姓成为乱世漂萍,更加的困苦。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自从看到了这一层内幕,狄仁杰就下定决心,一方面保护李唐皇族,一方面也要匡正武媚的行为,尽量让她做一个有为的当政者。 在达成这些目标之前,首要的,是保证他个人的安危。只有他活着,才能保证计划一步一步的实施。 已近子时,武媚换了个松散的发髻,簪钗尽除,狄仁杰在外殿恭候,瞧见武媚,立刻向前行礼。 “怀英,这么晚了,还让你过来,哀家真是于心不忍啊!” 婉儿亦重新抖擞精神,奉上热茶。 “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小太监上前,给狄仁杰看了坐,这些当差的,最擅长看人脸色,相比裴炎,武后更加看重狄仁杰。 他的待遇,自然也就更高些。 仁杰谢过,武后递过来一纸奏章,两人视线相接,狄仁杰发现,武后今天心情甚好。 “看看吧!” 武后扬起嘴角,好心情确实是掩藏不住。 仁杰依言展开奏章,略略读过,大为惊骇。 “这,这怎么可能?”他自言自语道。 “怀英,哀家早就说过,徐贼成不了大事,这下你相信了吧。” 这一份奏章,正是前方和叛军交战的李孝逸传来的。徐氏初起兵之时,还妄言废太子李贤未死,要拥立其为帝。 十天还没过,他就改旗易帜,转为拥立庐陵王李显,风向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照理说来,拥立的人不过是个名号,是李贤、李显,还是阿猫阿狗,完全没有区别。 但为何要临时改换门庭,这实在令人费解。 第四十四章 敲打李显(复更求收藏,感谢!) “太后娘娘,臣以为,这其中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变故?” “你也这样认为?”武后笑道。 上官婉儿端着个手炉,走了过来,她在手炉外面蒙了一个布罩子,保证既温暖又不烫手,这才呈给武媚。 “正是。”狄仁杰抚须沉吟。 还算他老实,武后心道。 “怀英,徐贼自乱阵脚,岂有弟为帝,而反拥其兄的道理?” “他究竟是看不惯旦儿,还是看不惯哀家,你说说看。” 风霜雨里箭,这就是武后此刻的眼神。 “这……”狄仁杰一时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敬业的目的,太后心里明镜一般,可是,她偏偏不点明,就等着狄仁杰开口。 他抬起头,用探寻的眼光看着武后,武后略显衰老的脸上,精明未减半分,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刻提醒着仁杰,当小心行事,不能有一丝懈怠。 “臣以为,徐贼行悖逆之事,早就是自绝于人伦,他怎么想,又有什么重要,太后娘娘不必费心费力的去想象,徒增烦恼而已。” “臣以为,如今的当务之急,正是平定徐贼之乱,整顿朝纲。” 武后转转眼珠,笑容更甚,这个怀英啊,真是时时刻刻都狡猾无比。 这算什么,虚晃一枪,又把她给哄过去了。 同样的做法,若是换到别人身上,亦如张柬之、桓彦范他们,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这些人自诩饱学之士,又熟悉吏事,都自负的很,其实,他们的心思,却都摆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没意思极了。 他们个个都想武媚赶紧把朝政归还给李旦,那种急迫的心情,简直是藏也藏不住。 在他们的心里,就从来也没有她武媚的位置。 他们不会体恤武媚执掌朝政二十年,劳苦功高,也不会看重她处理朝政的能力,只会认为,她牝鸡司晨,篡夺李唐江山。 于是,武后和这些人,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顶多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唯有狄仁杰,让她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尽心尽力的辅佐她,却又没有半分阿谀,在他的嘴里,极少能听到激愤之语。 他就像一位太极高手,总是左推右挡,从来也不会让人难堪。 他的真心到底是什么? 武后很好奇。 沉默了片刻,上官婉儿亲自端上来一盏茶,递给狄仁杰。 “多谢内舍人。” 这一微小的动作,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武后笑道:“怀英,下个月,哀家打算改易诸官名号,以春、夏、秋、冬四季为四部之名号,你看如何?” 狄仁杰举盏饮茶,喉结微动,旋即应道:“如今新帝登基,气象更新,确实应该有所改动。” “哀家还要恭喜怀英,下个月,你就是冬官侍郎了。” “你要好生努力,不要辜负哀家对你的一片心意啊!” “太后娘娘如天之恩,怀英定当勤勉。” 狄仁杰站起来,躬身一揖,武后摆摆手,免了他的礼。 “这么晚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武后话锋一转,狄仁杰的心瞬时就收紧了。 果然,太后从来也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迅速调整状态,直视着武后。 武后把那封奏疏又拿了起来,扔给他。 “明日一早,你就到蓬莱殿去,把这封奏疏念给庐陵王听,让他心里有个数。” 狄仁杰把奏疏仔细收好,眼神不可避免的变得疑惑,有数? 有什么数? 自先皇故去,庐陵王终日惶惶,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听说前些天,武后御赐了寒衣、吃食,又令他重抄孝子经,仁杰原本以为,母子二人关系有所缓和。 这封奏疏,若是让庐陵王知道,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再次陷入惶恐,犹如惊弓之鸟。 武后端详了他一阵,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道:“爱卿放心,哀家没有要责罚庐陵王的意思,只是,此事与他有关,必须让他知晓。” “百官之中,唯有你一人,是哀家喜欢,哀家的儿子也信任的,这件事,你去办,最合适。” “显儿愚弱,近来,朝局多有动荡,哀家担心,他又要多思多愁,你去了,或许可以劝勉一番。” “他听得进去。” 直到狄仁杰步出紫宸殿,他的心里还一直在揣摩这件事,奏疏揣在怀里,仿佛有千斤重。 如果武后心里不在意这件事,她大可以付之一笑,遮过去。 可她却偏偏摆到了明面上,还让狄仁杰这个不算是肱骨之臣的人去办这件事。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立场? “内舍人。” 他脚步一顿,上官莞尔一笑。 “恭喜狄郎中,就要升官了。” “舍人说笑,狄某愧不敢当。” 今夜狄仁杰之所以可以漏夜进宫,皆是因为他在户部当值,上官婉儿是要随着武后,在紫宸殿歇息的,仁杰猜想,她出来,肯定是别有用意。 “狄郎中公忠体国,太后心中有数,不必谦虚。” 上官婉儿身穿一袭杏色半臂小衫,与内宫妃嫔无异,她不是宫女,也非正式女官,早在李治当政时期,武后就特别恩准她,在服饰上可以不必拘谨,随意穿着。 可以说,内宫诸女眷之中,上官是距离武后最近的人。 她没急着走,仁杰也就试探着说:“狄某有一事请教,不知当问不当问。” 婉儿笑道:“狄郎中做事一向谨慎,没有什么是不能问的。” “不知太后打算如何处置庐陵王?”仁杰了然,便单刀直入。 婉儿闻言,忧色尽显。 “狄郎中,婉儿知道,你一向老成持中,太后是信任你的,婉儿希望郎中能够竭尽所能,搭救庐陵王。” 她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弯下身子,狄仁杰连忙伸手,虚扶一下。 眼看四下无人,便用力点了点头。 如此,李显的命运就几乎是掌握在了狄仁杰的手里,面对武后的魔爪,他的身前多了一道屏障。 自今往后,狄仁杰会尽力保护他的安全,在内宫之中,上官婉儿也会发挥她的作用。 第四十五章 再次策划(复更求收藏,感谢!) 东市破落的小院之中,老者竹笙,端着药碗,守在床边。 经过几日调养,唐成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床行走。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小院范围内,静谧无声。几个徒弟,都已经安睡,竹笙年事已高,睡眠减少,遂亲自为唐成熬了参汤,调养身体。 微弱烛光映照下,唐成的脸色还是略显晦暗,烛花暴跳一声,他猛然转醒,看到竹笙就在床前,便欲起身。 “长老。” 竹笙放下药碗,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又推回到枕头上。 “唐成,你身上还有伤,歇着吧。” 参汤的表面漾起阵阵波纹,竹笙舀起一匙,送到他的嘴边。 “长老,还是我自己来!” “张嘴便是。” 唐成无奈,只得依言张开了嘴,一匙又一匙的汤药,随着竹笙的动作,全被唐成饮下。 想到自己的失败,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长老已经这般年岁,还要为他操心,他就是个废物! “长老,任务的事……” “你已经伤成这样了,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可是……” “没有可是!” 见他还不死心,竹笙便动了怒。 “唐成,我知道你报效心切,但是,你如今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 “你心里很清楚。” “可是,主公交代的事情,我们怎能说放弃就放弃!”唐成也恼了,急的满脸通红。 竹笙劝勉道:“谁说要放弃了,你以为,在这长安城,我们就只有你一个人可用?” “长老的意思是?已经派了别的人?” “那是自然,只不过,那张道士居然还有帮手,这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这件事需得从长计议。” “长老,难道唐成在这里就没有用处了吗?”唐成绝望了,他万不能相信,他这一把宝剑,还未及出鞘,就要摧折在这里。 竹笙哀叹道:“唐成,你为人忠勇,老夫都知道,只是,你的容貌已被张玄一知晓,现在又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再出现在他面前。” “据探子回报,他已经被缉妖司收用,成了他们的爪牙。以后行事,更要小心。” 缉妖司! 这下麻烦大了…… 东市一隅期期艾艾满溢,另一边,万年县下辖长宁坊,一座恢弘宅院之中,亦出现异动。 一座三进三出的高大宅院,院内奇花异树遍植,游廊连接,房屋成串,院门前,更有两排木架,其上立戟,昭示着宅院主人,崇高的身份。 经过门房,正堂,登上一段长廊,就来到了内宅,内宅偏西方向,小池塘后方,有一座单独辟出来的小院。 小院被一圈细竹抱定其间,凡是有见不得人的密谈,都会在这里进行。 现在,这座小院中,不时还透出光亮,显然主人还未入睡。 苍老的男人站在房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任意乱走,没有章法。 他额上沁出汗珠,双唇紧抿,充分显示了他此刻的心情,焦灼不安。 在房间中央,还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魁梧,忠勇之相,看到老者如此焦急,他心里也很不安稳。 “主公,小人已经做了补救,所有的证据都已湮灭,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 他诚惶诚恐,做出了保证。 老者在他面前停住,怒道:“蠢材,谁让你动手的!” 壮汉连忙辩解:“勿言已死,若是我们不早点下手,我怕他们很快就会查到线索。” “你这是画蛇添足!”老者连连拂袖,气急败坏。要不是他是个有身份的人,真想打他一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万触,你近来这是怎么了?”老者担忧的看着这个得力的部下。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几人之中,你是魁首,万触,万触,就是让你保持耳聪目明,监视万事万物的。” “你要像蛛丝一样,深入到长安城的各个角落,洞悉事态的变化。” “可你看看你,遇事沉不住气,还擅作主张,让老夫陷入被动。” “你不杀他们,那些人也不见得就能追查到我这里,可你杀了他们,他们就一定会死咬着案子不放。” 老者的话好似石锤一般,一句一句的敲在万触的心上,他瞬间就慌了神,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主公,是小人无用,小人该死!” 啪啪啪…… 宽敞的房间里,到处都回响着他抽打自己嘴巴的声音,老者沉了一刻,叹道:“罢了,事已至此,你再自责也没用了。” 万触停了手,忙问:“主公,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缉妖司插手,此事要继续下去,必定万分凶险,可为了大唐的前途,他必须咬牙坚持。 “换人!” “勿言的身后事,你都处理好了?”老者捻着长须,声音略带逼迫。 万触惶恐道:“都处理好了,那些东西,我早就毁掉了!” 老者点点头,这个呆子,终于办了一件令人满意的事。 既是如此,一切就还都能挽救。 万触起身,两人来到桌案前,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今之计,只有向前! ………… 翌日清晨,张玄一难得的,与徐文伽一道出发,从缉妖司赶往安善坊。刘冕今日清闲的很,别人都要赶个大早出门查案,他却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再饱餐一顿,待到正午过后,才是他上场的时候。 刘冕和东市琳琅阁的老板相熟,调查宝相墨的来源,由他出头在合适不过,然而,他就是想提早尽力也不成,东市开门要等到未时,雷打不动。 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候着了。 自从早晨出门,张玄一就觉得如芒在背,心里不舒服。 根源就在徐文伽若有似无的眼神,那眼神带着探寻,带着怀疑,两人骑在马上,她总是故意落后一个马头的位置,张玄一心思机敏,哪会瞧不出。 “文伽娘子,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好了,老是在后面偷看我,我会误会的。” 嗷嗷嗷…… 徐文伽故意勒紧缰绳,让马头撞向玄一的马身,花斑马吃痛,狂叫了一阵,玄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坐骑恢复镇定。 “小娘子,心眼就是小。”他看着徐文伽抱怨道。 第四十六章 勘查现场 两人恢复了并驾齐驱,既然被看穿,文伽也是个爽快人,便直说道:“青州真的发大水了。” 呵,原来如此。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玄一记得,就在武则天拼命折腾要称帝的这两年间,大唐境内灾祸连绵。 什么发水啊,狂风啊,饥荒啊,应有尽有。 “怎么,终于相信我的神力了?”他故意揶揄,用玩味的眼神瞟了她一眼。 “或许,你是有点真本事的。” “不过,我仍然不相信你能预言命案的细节。” “你这个人啊,就是太死心眼。” “怪不得,明珪不愿意和你好。” “你说什么?”文伽瞪了他一眼,某人连连道:“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两人缓慢行进,一路上看到许多百姓,行色匆匆,心神不定。玄一发现,好几个人身上都贴着黄纸符咒,不知是作何用处。 “这些人是怎么了?”他指着一个扛着扁担的货郎,问道。 文伽扫了一眼,见怪不怪。 “那是避祸的符纸,这两天城里怪案频发,百姓们惧祸,就都求了符纸贴在身上,以保出行平安。” “这是哪一家道观发的符纸,你看得出来吗?” 文伽斜了他一眼,嗤道:“你也是道士,就看不出来?” 某人瞪了瞪眼,还未及开口,文伽便接着说:“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假道士!” “小娘子,我不是假道士,我是如假包换的真道士!” 徐文伽扬鞭而去,玄一跟在她的后面,大声叫唤。 “五通观!” 烟尘之中,回荡着三个字,说话间,安善坊就到了。 坊门之内,偶尔有一缕缕的青烟升起,张玄一疑道:“这也不是做饭的时间,怎么会有青烟?” “你们不知道吧,这里昨夜起了大火了,烧死好多人,忒惨了!”背着木柴的老汉,从马身旁经过,随口说道。 什么!失火了! 玄一一惊,立刻跳下马,抓住老汉,仔细询问。 “老伯,安善坊住家极少,怎么会失火了的?”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老汉见他身穿道袍,玉簪竖插,还以为他是来做法事的,便把实情都说了。 “昨夜安善坊有旱魁出没,把西店烧了,死了好几个奴婢,就连老板沈多金,也没能逃出来。” “这不,武侯们把尸体都抬走了,整个店铺都毁了,老汉看来,这以后,安善坊就要彻底荒废了,可惜了。” 中市深处,中市深处…… 仿佛是天外来音,这句话不停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看来,昆仑奴一定是出自中市,而且就是这被烧毁的西店! 玄一也终于明白,为何百姓们会贴着符纸出门了。 “走,进去看看!” 两人下马,即刻赶到废墟处查看。 老汉说的没错,焦尸都被抬走了,西店境内,除了烧黑的木板,墙垣,几乎什么也没剩下。 厢房、正堂,门前的牌匾,到处都是黑黢黢的。 玄一凝望着眼前的废墟,心里恨极了。 毁尸灭迹! 这一定是幕后黑手,做下的好事。 张玄一捡起一块烧焦的木条,握在手中攥紧,这一片废墟,刺的他的眼睛,针扎一般的疼。 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幕后黑手究竟还要牺牲多少人命,究竟还有多少人要被牵连? 他想不明白,大丈夫行于世,为何要用这样阴毒的方法实现自己的目的。 激荡的情绪在他的心中翻腾,仿佛要溢出胸膛。 “看来,死掉的昆仑奴一定是从西店卖出去的。”文伽也看出来了。 纤细的手指上,金环还挂在那里,她亦后悔,早知道,昨天就应该来中市调查,说不定还能救沈多金一命。 偏头一看,某人的眼中居然滚着泪花,登时就惊了。 “你怎么了?”在她看来,张玄一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此前各种死相怪异的人,他见的也多了,从没见他的脸上现出过如此悲戚的表情。 “没事,只是看到这片废墟,心有所感罢了。” 若不是她提起,玄一都没有发现,眼眶已经被泪水浸润。 他咧嘴大笑,将忧色遮掩。 文伽讪讪,只得转变话题。 “现在该怎么办?” 一连几天共同查案,就连徐文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将案件的主办权让渡给了张玄一。 “先问问昨晚的情况。” 他转向前来迎接的武侯,说道:“这火势是如何烧起来的?” 武侯一脸遗憾,轻摇摇头:“昨晚我们一直小心当值,可是等我们发现这里起火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尤其是书房附近,火势最猛,老板沈多金的尸体毁损的最为严重,都已经缩成这么小了。” 他用手掌比划一下,玄一暗想,这也就是一米左右。 啧啧,真惨。 “也就是说,最先起火的是沈多金的书房?” “是的,你们来看。” 武侯带领两人来到废墟西北角,在那里,窗户只剩下了一个支架,武侯在熏黑的泥地上画了一个圈。 “沈老板就是倒在了这个地方。” “当时他手里还拿着烛台,我们猜想,是沈老板倒地,烛台掉落才引燃了周围的东西。” “我们正想把案件移交给你们,你们就来了,还真是神速。”武侯爽朗笑笑,终于把这个苦差事给扔出去了。 “你说什么?” “你们已经把案子交给缉妖司了?”文伽惊道。 “是啊。”武侯摸摸后脑,不知所谓。 “你们不就是缉妖司差来办案的吗?” “你什么时候去的?”文伽急问。 “昨晚火一灭,就去了,明郎中答应的很痛快,说今早就派人过来,你们这不就来了吗?” 文伽的脸色变得极不好看,她不可置信的摇摇头,对玄一说道:“师兄根本没向我提起。” 玄一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这就说明,明珪也开始不信任徐文伽了。 对于玄一来说,这倒是个好消息,不过,这小娘子心里肯定不舒坦,她可是对明珪忠心耿耿啊。 被他故意欺瞒,心里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第四十七章 勇跳粪坑 武侯粗粗拉拉,根本看不出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场,倒是把他们发现的那些疑点,一股脑的说出来。 “但是,沈老板和奴隶都不是烧死的,而是被人杀害的。” “什么!” 今天早晨真是震惊连连,玄一心道,这些武侯也真是的,讲话为什么不先讲重点。 “究竟怎么回事?”他沉着脸问道。 “当时,我们发现沈老板是趴在地上死的,他的手边就是倾倒的烛台,他似乎是倒在原地就死了,没有任何挣扎。” “对于死于火灾的人来说,这一点非常奇怪。” “我们发现,他的脚腕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根本无法离开。” “不过,他浑身焦黑,我们无法判断受伤的具体部位。” “也就是说,大火烧起来之前,沈老板就已经死了。” “对,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几人踏着残桓断壁,在废墟之间行走,武侯将奴婢们烧死的地点一一指给他们看。 这些奴婢也同样是死后被焚尸的,与沈老板不同,他们都是被捅死的,因为尸体已经烧焦,看不出使用了何种兵器。 “我听街上的老汉说,这火是旱魁点起来的。” “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们也听说了?”武侯面露忧色:“这谣言传的也太快了!”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们才连夜通知了缉妖司,这案子,只有你们才能办得了。” “你们看,”他指着原本是院门的地方,说道:“就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一个长毛的旱魁,青面獠牙,身材五短。” “那真的是旱魁吗?”玄一表示很怀疑。 百姓们的传闻,这旱魁一会是高个子,一会是矮个子,说什么的都有,看来,根本没有人见过所谓旱魁的真身。 武侯连忙说:“我们也没见过旱魁,不过,他的模样和传说中的旱魁,有七八成相似,尤其是一头绿毛,特别瘆人,应该没错。” “我们要不要去查看一下尸体?”文伽提议道。 “你们若想去,我现在就可以带路。” 安善坊中没有凶房,尸体都被停在临近的玉山营,玄一摆摆手:“不必,我们再检查一下这里,稍后再去。” “好好,你们随便看。”武侯让他们两人随便检查,自己先回到武侯铺当值了。 “这里都是破砖瓦砾,还有什么好看的。” 文伽踢了踢脚下焦黑的木板,很是不屑。 “别着急,仔细查查。” 歹人既然下如此狠手,把西店里的人全都杀害,还放了把火,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毁灭,这就说明,这家店里,一定藏了能够指认凶手的重要证据! 他相信,沈多金如果真的知道内情,他绝对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让人灭口。 证据,一定还有证据。 他竖起眼睛,在这废墟之中仔细查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东西。徐文伽也发挥自己心思细腻的特长,帮助他一起寻找。 可惜,大火烧的太厉害,根本找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他们在废墟之中翻找了半天,手都扒黑了,也没找到证据。 文伽擦擦手上的黑泥,有些泄气。 “我看,这里也找不到什么了。” 张玄一看着她沾满灰泥的小脸,笑道:“别着急,再找找看。” “你说,歹人既然要放火,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刚才还表情戏谑的玄一,闻听此言,脸色突变。 “因为,不能让他们有呼救的机会!” 文伽被他的话吓到了,心里咯噔一下,她习武多年,也杀过不少人,却从没见过如此狠毒的。 然而,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玄一断定,歹人闯进西店,整个行凶过程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工夫,他们手起刀落的把活口杀害,然后纵火焚烧了整个店铺。 不论是证人还是证据都湮灭在一场大火之中了。 他站起身,心中无限苍凉。 环顾四周,他猛然看到一处略显单薄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也只剩孤零零的一个门,而且也没有和两边的房间相连,他拉着文伽,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文伽抬眼一看,撇撇嘴:“那里啊,是茅厕啊!” 她这一说,玄一似乎就闻到了臭气在向自己袭来,他连忙挥挥手,说道:“走,去看看。” “那里能找得到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说是这么说,可她还是跟着他过去了,这里的泥墙也早就倒塌了,房梁掉落,显得十分破败。 仅存的框架之下,茅坑倒是还算完整。 茅坑是个灰泥砌的小池子,大概有两米深,隐约可见里面都是屎尿,不时还有苍蝇飞上来。 屎堆里渐渐升起一个人头,头发上,脸上,到处都是屎的痕迹。 屎……屎……屎…… 这是电影猎头游戏之中的画面,他还记得,看完了这个电影,一连好几天,他吃饭都不舒坦。 他看看坑里的屎水,嘴巴都撇成了八字形。 “你难道想下去看看?”他听到文伽的话,立刻抖了个激灵。 看看他脏兮兮的道袍,文伽揶揄道:“要下去,你下去,我可不去。” “不过,反正你的衣衫也脏得很,索性这次全弄脏弄臭了,换一套新的。” 没理会她的调侃,玄一找来一块大石头,扔到了粪水里,看它下沉的速度,应该不深。 “拿着这个。”他摘下桃木剑,扔给了她。 “没想到,这个破东西,你还挺宝贝。” “那当然,这可是祖传的!” 文伽拿起桃木剑,左看右看,就是一把普通的木剑,就在这时,玄一已经脱下木屐,扑通一声,跳进了粪水里。 他的脚底板刚一接触到粪堆就迅速被浓烈的臭气熏得不知东南西北。 以前经常有活人掉进沼气池被熏死的案例,过去他根本不相信,现在才知道,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事实。 此番一定要有收获,要不然都对不起他沾了这么一身臭屎。 幸好粪水并不深,只到他的小腿膝盖处,走动起来并不困难。 粪池的面积不大,他将腰带勒紧,兜住上身,之后便将手伸到粪水里仔细摸索。 粪池的底部并不平整,玄一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他笃定,如果他是沈多金,一定会把证据藏在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 那是他的保命符,也是他的昭雪符。 摸索了一阵,一无所获,池子上方徐文伽揣着手,叫道:“我看,你赶紧上来吧,实在是太臭了!” 他没搭理她,走到墙边,这里是最后一片没有搜索过的区域了,如果再找不到,就真要放弃了。 他稍一迈步,就碰到了一个暗桩。 嘶…… 探身下去,沿着木桩摸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异物。 拿起一看,竟是一个油纸包裹的袋子! 第四十八章 废墟之中的证据 张玄一把纸包扔到粪池外面,对徐文伽叫道:“快,拉我一把!” 伸到面前的那只手,满是污迹,离得这么远,都可以闻到臭味,文伽眉头皱起。 她一忍再忍,从竹筐里拿出一卷草绳,扔给了他。 玄一嘿嘿一笑,抓紧绳子,借力蹬了几脚,便窜了上来。 “诶呦,可累死我了!” “臭死我了!”徐文伽嫌弃的跳开了好几步,不愿和他共处一个空间。 文伽带上手套,拆开油纸,扔到一边,里面装的是一本又一本账册。 他还真的留着这些东西!还藏在这么怪异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 时间紧迫,无暇细看,徐文伽将卷册收拾起来,先行赶到武侯铺。 武侯们看到玄一的惨像,皆是龇牙咧嘴,赶紧给他找来了换洗的衣衫。 让他去一去臭气,这才让他进门。 两人趴在桌案边,他一靠近,文伽就嗅到了他身上袅袅的臭气,又皱了皱眉。 玄一了然的退后了一些,两人一人一本,查看账册。 多亏有油纸包裹,长期泡在粪水里的这些账册,居然也没有沾湿,字迹很清楚。 账册之中记载的,都是西店往来交易的记录,包括买卖的奴婢人数,交易的价格,日期,都清清楚楚,格目清晰。 文伽拿出金环,放在手中婆娑,细细的刻痕,一个一,一个三,这两个数字的含义,一定隐藏在这本账册中。 沈多金从事贩卖奴婢的生意已经有五年了,几乎每一笔生意都有记录,他贩卖的昆仑奴都是从东南半岛来的,人数比较少。 “找到了!” 五年内,沈多金一共卖出昆仑奴一百余人,这些人都被他编了号码。 从一到十,超过十的编号,就改成了一一,一二,看来,金环上面刻的一,三二字,就是代表了昆仑奴在沈多金这里的编号。 “你看,这里就有一、三。” 徐文伽放下自己的账册,凑过来查看。 从第十到第一三号昆仑奴,都是卖给了同一个人。 王火。 这个名字一看就觉得假的要死。 “依你看来,这像是真名吗?” “不像。”徐文伽摇摇头。 昆仑奴价格不菲,能够一口气买四个,足可以说明这位客人相当有钱,而王火这个名字实在是和这份阔绰不搭配。 账册显示,这一批昆仑奴是调露二年购买的,距今已经有四年了。 “我看这账册也没有提供多少有用的线索,你白跳了一回粪坑了。” 徐文伽撇撇嘴,颇为遗憾的说道。 他很不服气:“你先别急,这些都是证据,都收好,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徐文伽把账册堆好,向前一推:“都是臭的,你拿回去吧。” “给我?”玄一吃惊道。 “我可提醒你,这些都是重要的证据,你不拿回去给明郎中看看?” “别忘了,这件案子,现在是缉妖司主办。” 他玩味的看着徐文伽,见她小脸越来越红,笑意更胜。 “这你别管!” 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文伽竟然耍起无赖来。 “以后,案子的事情,我会斟酌着向司里汇报的。” “快走吧,我们还要去查看旱魁!” 玉山军营位于安善坊西南,距离西店不远,两人决定步行。 成功找到新线索,玄一却并不兴奋,忙活了一上午,还跳了一回粪坑,可谓牺牲巨大,可胸中的四象图却丝毫没有发热的迹象,耳边亦没有响起熟悉的声音。 难道,这个线索找错了? 这是贼人故布的疑阵? 不知不觉,他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抬眼一看,徐文伽背着小竹筐,步子极为轻快,发髻上系的缎带,一蹦一跳,甚是可爱。 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他就颇为得意。 看来,这个盟友算是逐渐向他靠拢了。 ………… 玉山军营中,几位参军现在正对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发呆,见惯了杀伐之事的他们,也被尸体的惨状震撼。 难道,真是旱魁作怪? 他们无法想象,城里的百姓竟会恶毒至此。若真是旱魁做恶,反倒让他们更容易接受些。 见缉妖司二人到来,他们纷纷站起迎接,把焦尸的情况做一说明。 摆在通铺上的那八具焦尸,都是死在一个屋子里的,他们的尸体虽被烧焦,却还勉强可以辨认出模样。 根据安善坊其他店铺老板的说辞,这些人都是未及卖出去的奴隶,身份上没有问题。 根据武侯所说,他们都是被一刀毙命的,受伤位置各异,这些人全是未被卖出的奴隶,对于破案来讲,没有多少价值。 唯一可疑的,就是老板沈多金。 玄一走到尸体跟前,沈多金的尸身是被单独平放在一张木板床上的。 一杨姓参军走上前来,为他解释。 “昨夜,巡查的武侯就认为,沈多金死因有疑,我们经过二次查看,发现他的脚腕处有问题。” 参军伸手,在焦尸身上划了一下,玄一点点头,尸体虽然焦黑缩小,可是翻开的皮瓣,还是依稀可见。 “他这是被挑了脚筋?”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 杨参军话音未落,就见张玄一伸出两手,拔开了焦尸的嘴巴。 “你,你要干什么!” “不必担心,我只是检查一下。” 一旁的徐文伽未置一词,对此人的种种怪异举动,早就没有多少反应。 口腔内部保存的尚算完整,他探出食指,伸进死者的咽喉。 嘶嘶…… 现场爆发出了各种唏嘘之声,玄一知道,这些纯正的大唐人,对他的这个动作,是难以接受的。 他转动食指,轻轻勾了几下,果然,手指沾上了许多烟灰。 “着火的时候,他还没死。” 他捻捻手上的黑灰,做出了判断。 “嘴里有烟灰,这就说明他是呛到了烟的。若是当时就死了,就不会开口呼吸,嘴里更不会有烟灰。” 他略作解释,周围几人便频频点头,他也就没有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他的思维和唐人终究是有区别的。 像这种现代理论,只要能说服他们就可,不必让他们都明白。 第四十九章 旱魁真身(求收藏,求推荐,感谢!) 接下来,就是验尸的重头戏了。 这些人也忒的欺负人了! 他走到另外一个帐篷,一看那短小的人影,再看那略小一号的床板,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什么旱魁!妖言惑众!” 他一看到所谓旱魁的真身,就气愤的说道。 “你觉得这不是旱魁?” 徐文伽两脚开立,叉着腰,站在他身边,玄一看了一眼,心道,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有耐性。 他背上的小竹筐里宝物不少,她还天天背着,从来也不见放下,亏得她也不嫌累。 “这根本不是旱魁,而是一种体型较为特殊的人。” “人,你说他是人?”文伽指着略显焦黑的尸体,不可置信。 “当然是人,在我们家乡,称他们为侏儒。”他随口就扯了个谎,解释道:“他们四肢虽粗短些,可头脑正常,行动无碍。” “难道说,长安城里一直流传的旱魁,就是他们?”文伽做出了合理的猜测。 “或许是,或许也不是。” 到底是有人利用侏儒扮作旱魁,故意蛊惑人心,还是真正的旱魁还未出现,目前都还是未知数。 文伽注意到,这尸体的一头绿毛,十分显眼,若说这尸体和传说中的旱魁有相似之处,一处就是他们短小的四肢,一处就是这满头的绿毛。 她壮着胆子,伸手摸摸。 长及拖地的长毛,被她轻轻一捋,就尽数脱落。 “这些都是假发!” 她蹲在地上,惊奇的发现。 长毛虽然绿油油的,底部也有些烧焦,但她看的很清楚,这些毛发都不是长在活人身上的,而是接上的。 尸体头上的头发都是灰黑的,和普通人的毛发,没有任何区别。 玄一也凑了过来,将毛发拿在手里,仔细的看。 长毛上面浮着一层墨绿色,轻轻一捋,绿色就脱落了,露出原本焦黄的颜色。 大唐已经有成熟的制作义髻假发的工艺,有了这个发现,更加确定了他们的猜测。 此番旱魁谣言兴起,以及这位扮作旱魁的侏儒的出现,都是有人在故意搅混水。 借由旱魁传说,摇动人心。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朋克女声在脑中响起,玄一觉着,这位女法师,造型是越来越别致了。 看来,该找个地方,查看新提示了。 他耐着性子,继续检查尸体,文伽递给他一块方巾,他将尸体脸上的黑色胶质略微擦了擦,继而就发现,白色的方巾上,底层黑胶质的内里,还有一点点绿色的粘稠物。 他凑近看看,这才明白过来,什么旱魁,根本全都是阴谋! “尸体的脸上也抹了绿色油脂。” 文伽把油脂粘在自己手指上,仔细捻捻,便道:“这好像是灰草泥。” “池塘边,河沟里都有很多。” 看来,旱魁之说,确实是恶意伪造。 这位旱魁,身上有熏黑,却并不是死于火灾,而是被捅死的,也就是和那些奴隶一样。 他为何会出现在火灾现场? 或许,这场火灾当真是假旱魁作祟。 他是被西店的奴隶杀的?还是被幕后黑手除掉的? 他倾向于第一种,如果是幕后黑手做的,必定不会让他死在火灾现场。这不是白白给对手送人头吗? 徐文伽按照他的指示,把旱魁的假发收起一部分,留作证据。 之后,两人离开安善坊,前往东市。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骑在马上,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安善坊距离东市较远,正午时候能到达就算不错了。 “沈多金的账册先放在我这里,我再仔细阅读一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死者背后的针孔,手中握着的可疑粉末,这些细节都透着诡异,你一定要把这些事情都汇报给明郎中。” 徐文伽马鞭一挥,说道:“这你不必担心,我早已经说过了。” 两人沉默一刻,玄一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心里很不安稳。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凶案越来越多,作为预言的持有者,他竭力想要挽救无辜者的生命。 然而,手中的线索始终有限,无法让他立刻看清阴谋的全貌,好在,那些憎恨他的人,不会轻易罢手。 他们会把线索,自动送上门的。 ………… 蓬莱殿前,一汪清泉倒映着人影,狄仁杰看着水中略显衰老的脸,心中慨然。 唉唉唉,这种苦差事,怎么就轮到老夫来做,真是苦不堪言。 他稍稍整理姿容,便踏进了殿门。 庐陵王李显正伏案读书,初看仁杰,兴奋异常,再一瞄他手里的竹筒,心登时就凉了一半。 “狄郎中,快请进!” 李显呆呆的没有行动,韦氏赶忙出来应承,差了宫女太监给他赐座,递茶。 仁杰心里藏着事,根本不敢接受,李显见状,坦然道:“狄郎中,是不是母后有旨意?” 听了他的话,韦氏这才注意到,狄仁杰这次不是空手来的。 “妖妇又有什么旨意!”韦氏怒道。 “你闭嘴!可不敢乱说!”李显冲上前,拉住了妻子,韦氏绝不屈从,仍是愤怒的盯着狄仁杰。 好在,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狄仁杰,两人也知道,以他的心胸,绝对不会把这样的话往外传的。 “狄郎中,有话请讲。” “大王,臣奉太后的旨意,向大王宣读一封信,大王坐下听着就好,不必担忧。” 他用眼神示意李显,做好心理准备,可常年生活在武后阴影笼罩之下的李显哪里还有什么胆气。 哆哆嗦嗦,犹如风中的落叶。 只要有武后的旨意传来,甭管是处罚,还是奖赏,都能让他心惊胆战。 他愣了愣神,在韦氏的搀扶下,勉强入座,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狄仁杰,生怕他会传来什么可怕的消息。 这样懦弱的人,当真能够承继李唐大统吗? 有那么一瞬,狄仁杰的心里,划过这样的疑问。 但无论如何,李显也绝对不应该受到这样非人的待遇,作为效忠李唐的臣子,狄仁杰理所应当承担起保护他的责任。 第五十章 李显要寻死(求收藏,求票子,感谢!) 狄仁杰展开书信,朗朗诵道: 臣闻逆贼徐氏敬业,现已攻陷常州,欲北渡大江,进取润州。逆贼狂悖,言称举事皆为匡扶庐陵王为帝,丑言遍播州郡,应者多也。 狄仁杰认认真真的念完了这几句话,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李显的脸色,其实不必去看,他也知道,肯定是比菜色还绿。 扑通一声,果然,李显听了这话,连坐也坐不稳,径直就栽到了地上。他脸色煞白,喃喃道:“狄郎中,母,母后这是何意?” 狄仁杰赶忙将他搀扶起来,安置在座位上。 “大王莫慌,太后的意思,只是让臣把这件事告诉大王。” “狄郎中,你也不必再骗我们了,以往大王老实安分,太后还会借机生事,如今徐贼以大王为义旗,太后还会饶了我们?” “王妃误会了,太后昨夜命仁杰进宫,给仁杰看了这封前线的战报,她叮嘱仁杰,要让大王对这件事做到心中有数。” 心中有数,有数,数…… 李显只觉得,眼前冒出无数的星星,不停地打转。 “你要把天下让给韦玄贞,哀家怎么会把这天下交给你!” “庸庸碌碌,何堪为帝!” “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母亲的咒骂,声声入耳,入心,李显陷入了癫狂。 “没有,我不想当皇帝!” “不想,从来也没想过!” “大王,大王清醒一点!” “殿下,老臣看来,太后并不是要为难殿下。” “殿下一定要珍重。” 无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显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像隔着一层轻纱。 他跪倒在地,忽然以头抢地,随着乓的一声闷响,钻心的疼痛穿透脑际。 他呜呼一声,整个人就栽倒在了韦氏怀里。 “大王!” “太医,快去叫太医!” 韦氏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大殿的上空,失神的李显,控制不住恐惧激动的情绪,竟然将额头给磕破了。 一片淤青之中,鲜血也溢了出来。 为官几十载,狄仁杰第一次看到喋血宫廷的场景,实在是触目惊心。 在蓬莱殿,他成为了最尴尬的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在进殿之前,他自觉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武后此举不怀好意,他早就看出来了。 李显生性胆小,这样的书信一经念出,他肯定要吓疯。 可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劝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李显就已经晕了过去。 御医及时赶到,为李显诊治,韦氏从帘幕中走出,二话没说,就开始指责狄仁杰。 “狄郎中,你去告诉太后,我们一家几口,要杀要剐都随她的便,不要再耍这种阴险的把戏。” “王妃,这样的话,可说不得。” “为什么说不得?我想求死也不能?”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狄仁杰的劝说,让她更加气恼。 她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狄氏身上,狄仁杰知道这些年他们过得苦,也不敢反驳。 由着她骂。 等到韦氏自己恢复冷静,狄仁杰才开了口。 “王妃,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局势纷乱,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王妃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好大王的安全。” 韦氏抑制住胸中的冲动,思考着狄仁杰的话:“狄郎中的意思是让我们忍气吞声?” “王妃所言差已。” “庐陵王个性脆弱,王妃要打起精神,给大王支持,否则,王妃想要大王步上前人的后尘吗?” 他瞧见四处无人,便低声说了一句。 韦氏心思聪敏,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去流放吗? 你想丢了性命吗? 忍气吞声虽是没有脸面,可只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她坚定的看着狄氏,点了点头。 正在他们窃窃私语之时,帘幕里发出了细碎的呻吟之声,李显从昏厥中悠悠转醒。 睁眼一看,身前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儿女不在,寄奴也不在,他的心立刻就陷入惶恐,哼哼唧唧的,手抓着衾被,还想坐起身来。 无奈,几番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寄奴!” “寄奴,快过来!” “是,大王,我来了!” 听到他的呼唤,韦氏结束了和狄仁杰的谈话,匆忙来到了他的身边,见他表情艰难,立刻就抓住了他的手。 “大王,别急,寄奴在这里。” 看到妻子的脸,李显的心情才安定了些,在韦氏的搀扶下,他勉强直起身子,艾艾道:“让狄郎中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韦氏按了按他的手背,让他打起精神,便把狄仁杰唤了进来。 李显的举动,出乎了狄仁杰的意料,他缓步走到他的床边,心中惴惴,不知李显会有何交代。 一直以来,狄仁杰都看的很明白,相比玩世不恭的李旦,李显是有野心的。 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懦弱,只是,如果李显想求得他的帮助,他又该作何选择。 真是头疼。 “大王,有什么吩咐?” “怀英,不必多礼。”李显凝视着狄仁杰,想从他的眼神中,他的表情里,察觉到他真实的心意。 这个人一直是母后仰仗的,他不只是一个忠臣,还是一个能臣。 如果能够拉拢过来,为我所用,这绝对是大大的助力。 以前,他曾经寄希望于韦玄贞,然而,宏图大业还未开始,韦玄贞就被母后拿下。 他还曾经对裴炎寄予厚望,可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首鼠两端之人,完全无法信赖。 甚至,由于他的背叛,让李显陷入了更加窘迫的地步。 可是狄仁杰,似乎是可以仰仗的人。 至少,母后非常喜欢他,总不会像韦玄贞一般,说杀就杀,她舍不得。 李显稍稍挪动姿势,坦然道:“怀英,二哥已死,接下来,会不会就是我?” 凝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饱含着泪珠,眼看就要掉落,韦氏亦掩面而泣。 狄仁杰看着这对可怜的夫妻,心中涌起一股激情,可是,在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武后的眼线,就算他有坚定的心意,也必须要有所保留。 第五十一章 琳琅阁的异动(求收藏,求票子,感谢!) 见狄仁杰不回话,李显慌了神,一把抻住了仁杰的袖管,艰难道:“会是我吧!” “一定会的!” “二哥走之前就说过,我们兄弟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摧折,不会有意外!” “既是如此,还请怀英劝说母后,干脆给我个痛快,不要让我再受折磨。” 眼泪滚滚而下,李显声嘶力竭的呼喊。 攀着床边,他一寸一寸的向狄仁杰靠近,扬着的脸上,挂满了泪珠,期期艾艾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无动于衷。 一番话说的是七分真,三分假。 常年匍匐在母亲的脚下,李显过的日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一死了之,他确实曾经动过这样的念头。 这条命,因母亲而来,也因母亲而去,他想,如果他能这样做的话,或许,还可以在母亲早已冷硬的心中,留下一片爪印。 可他终究是一个懦弱的人,甚至,不具备死的勇气。 他的哀求是真的,他的试探也是真的,他伸出了双手,他在等待狄仁杰的回答。 他将如何选择,李显明白,在这个蓬莱殿里,母亲的眼线就不止一个两个。 很快,他的言行就会传到母亲的耳朵里,这样的日子,比坐牢更难受。 所以,当他选择向狄仁杰求救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这些话若是被母后知道,他长时间的做低伏小就会功亏一篑,母亲就会重新对他竖起高墙。 说不定,很快就会步上二哥的后尘。 狄仁杰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正在思考,李显便把韦氏拉了过来,推到仁杰面前。 乞求道:“怀英,事已至此,我没有任何奢望,如果能用我的一条命,换得我妻儿的平安,那就让母后动手吧!” “我李显,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他忽然激动起来,周身颤抖,韦氏扑倒他的怀里:“大王,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们一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两人抱头痛哭,大殿里回荡着呜呜咽咽的声音,过了许久,狄仁杰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握住了李显颤抖的手,由衷道:“大王,太后身为人母,对大王慈爱甚笃,老臣认为,太后一定不会对大王不利。” “大王要好自珍重,不必忧心。老臣定当尽心,匡扶朝政。” 他拉住李显的手,相握再三,在他疑惑的眼神中,狄仁杰退出了蓬莱殿。 狄仁杰走后,几个侍立的宫女太监就交换了眼色,不一刻,一名小太监就借口尿急,奔了出去。 韦氏擦干了眼泪,颇为不满:“又去报信了!” 她愤愤然的擦干眼泪,抱怨道:“大王,狄仁杰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要投靠妖妇?” 庸弱的李显,上身无力的陷在囊枕之中,他歪斜着头,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只有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等。 那是狄仁杰划在他手心中的字,这份隐情,就算是妻子,也不能透露。 ………… 未时初刻,东市坊门慢慢打开,等着买东西的百姓,鱼贯而入。刘冕换了一身枣红色的翻领胡服,亦跟着人流,进入市场。 东市之中店铺林立,各大店铺采取扎堆凑群的方式开设。酒楼、菜馆总是聚集在一起,字画珍玩店一般也都相邻。 刘冕无暇闲逛,径自走进一家八开门的大店铺,门前的牌匾上,三个隶书大字:琳琅阁。 刘冕进门,颇感奇怪。 往常热闹非凡的琳琅阁,今日却冷清的很,左右也没几个客人。老板周仁开,站在柜台后面,一只秃笔在账册上写写画画,似乎也心不在焉。 “哟,这不是刘员外吗?” 周老板看到他,立刻上前迎接,殷勤的引入后宅,送上茶水。 刘冕是琳琅阁的常客,以往周老板也是这样招待他的。两人安坐,饮了几口茶,周老板就展开了推销。 “刘员外今日又看上了什么好物,小人这就去让他们拿来。” “周老板,这次我不想买东西,而是想打听一件事。” “打听什么?”周仁开面容微滞,眼神闪躲,似有难言之隐。 刘冕一时没有多想,便道:“就是只有你这里才有的卖的宝相墨。” “宝相墨,那怎么了?”听到这三个字,就连迟钝的刘冕也可以感受到,周仁开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立刻警觉起来,说话更加小心。 “周老板知道,我现在缉妖司供职,调查长安城的妖异之事,近来有一桩案子,正是牵涉到宝相墨,所以,我想借用周老板的账册一看。” “这个嘛……”周仁开转头,向屏风后面看了一眼,无奈道:“既是缉妖司有用处,那小人便没有隐瞒的道理。” “去,把账册都拿来!” 一小厮得令,迅速前往库房查看。 周老板笑道:“要说这宝相墨,也是刘员外的爱用了。” “正是,你这琳琅阁的宝相墨,可是东西两市的头一家啊!”刘冕挑起了大拇指。 “若不是我自己用过,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周老板心念一动,没想到竟是自己把缉妖司招惹来的。 这要是被那些人知道,恐怕小命也要难保。 “周老板,你怎么了?”刘冕虽是神经粗壮,可也不会对他的奇怪表现视而不见。 “没,没什么。” 这时,小厮拿来了账册,这个话题也就打住了。 琳琅阁是专卖文房用品的商铺,账册也是根据笔、墨、纸、砚等分门别类记载。 诸如作画用的颜料,则是划归到墨一类。 刘冕捡出这一本,仔细查阅。 在宝相墨这一栏,记录并不多,因为此种墨块价格昂贵,若非是十分讲究且家有资财的人,根本无力购买。 礼部尚书武承嗣,承圣元年正月甲申,十块。 黄门侍郎魏玄同,承圣元年二月戊午,五块。 侍中王德真,文明元年庚午,十块。 员外郎刘冕,文明元年三月丁丑,三块。 中书侍郎刘祎之,文明元年闰五月,五块。 “就这么几个人?” 刘冕看罢,颇为惊奇。 第五十二章 不速之客 “是啊,”周仁开点点头:“宝相墨价格昂贵,除非是酷爱笔墨丹青的,极少有人购买。” “这一年来,也就卖出去这么一点。” “原来如此。” 不过,这倒是省事了,人少,缉妖司调查起来,也更容易些。 两人一时无言,刘冕疑惑骤起,以往周老板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只要他一落座,便开始推销各种货品。 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可此番,两人落座已经一盏茶的工夫,除了应承,他却没有多余的话,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仅如此,他还一直眼神闪躲,不敢和自己对视,若非心中有鬼,绝对不会如此。 “周老板,待我用完,自然会再来购买。” 周老板正在想着他那些糟心事,根本没有仔细听,只听了个话尾,就猛地点头,唯恐不够殷勤。 刘冕摇摇头,只得带着账册离开。 穿过几条小巷,他在牛一勺家定了几个拿手菜,让小厮在巳时末送到许家肉肆。 早间几人已经约定,今晚就在东市聚会,一边饱餐,一边参详断案。 刘冕走后,周仁开颓然的跌坐在地,屏风后迅速窜出一个人影,微卷的头发,黝黑的肤色,让人一看便知他的身份。 与其他昆仑奴不同的是,此人的左耳上并没有佩戴金环。 他横刀于前,狞笑道:“你做得很好!” 周仁开嘴巴哆嗦着,早就被吓破了胆。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你不必知道。” 某人刀尖略一使力,周仁开便一命呜呼。 ………… 另一边,张玄一和徐文伽已经先一步回到了肉肆家中,他一登上楼梯,便发现了异样。 他来到窗前,只弯腰一看,就惊道:“有人进来了!” “什么!” 文伽卸下竹筐,亦快步向前。 只见窗棂之下的地板上,有一层薄薄的香灰,香灰之中半枚鞋印,赫然出现。 “你这是做什么?”她问道。 “预防有人进门。” “你也看到了,一直有人追杀我,为了防止他们趁我不在偷偷进门伏击,我才做了这个布置。” “这楼下是店铺,人来人往,若想进来,必定会跳窗。” 他定定的看了文伽一眼,坦然的解释着自己的行为,那眼神颇有几分深情的意味。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她有些尴尬。 “你可以回去告诉明珪,别再派人来监视我了。” 事到如今,他干脆把事情都挑明了说。 双拳抱胸,挑衅的看着徐文伽,文伽走到桌边,背对着他:“你是说,师兄一直在监视你?” “是啊,这还有假!” 他拿着个扫帚,把窗前扫干净,指着对面的茶舍,说道:“这几日,每到夜晚就有一个人在对面屋顶监视我,除了缉妖司的人,还会是哪里派来的?” 徐文伽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矢口否认。 “没有,绝对没有,至少我没有听说过。” “再说……”她突然咬紧嘴唇,没有往下说,玄一追问道:“再说什么?” 他稍稍欠身,微笑的看着她,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补充。 “再说,你就已经是来监视我的了,怎的还需要旁人。” 徐文伽退后几步,和他保持距离,亦双臂抱紧。 “你怎可以这样说,你两次遇袭,都是我舍身救你,难道,你还怀疑我的身份?” 她下弯的嘴角显示着不忿,一双大眼亦满是愤怒,想到她那些拼命搏杀的身影,玄一便收起了戏谑的神情。 郑重说道:“文伽,今日我们不妨把话都摆在明处说,我想你也看出来了,现在发生的这些案子,背后可是隐藏了一个极大的阴谋。我深陷其中,已经无法脱身。” “倒是你,文伽娘子,你既不知道阴谋的内情,又不是缉妖司的人,我劝你不要过分牵扯其中。” “没想到,你还挺怜香惜玉。”她露出冷笑,颇有几分不信。 “是啊,你若是以女装示人,我会更加怜惜你的。”他口花花道。 “说得好听,哪一次不是我在救你,你又做了些什么!”她气结,被他的无赖作风羞的面红耳赤。 “充当诱饵?”他自我总结。 “你!你!” 她白白的叫了几声,却也说不出什么,某人逗笑够了,便开始在房间里查看。 就在刚穿越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日日都闷在房间里,不敢出门,生怕被人瞧出异常来。 为了熟悉环境,他将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摆设都检查了个遍,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至于剩下的,他都熟悉的不得了。 贼人偷偷潜入,却没有打算伤他,难道,这间房里还有他们想找的东西? 花瓶,食盒子,桌子底下,床沿底下,到处他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发现。 难不成,贼人已经找到想要的东西,然后拿走了? 文伽走到书架前,稍稍翻动,看到那些卷册的名字,十分好奇。 她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人究竟是做什么的,怎的书架上竟是这些大学问书,丝毫不像是个道士。 “诶,这里原本放的是什么?”文伽指着多宝格上的一块印迹说道。 “这里……” 玄一看着可疑的方形印迹,这是物品长久放置在一处形成的灰尘印迹,书架上放置的东西,像过电影一般在他眼前闪过。 “是地图!”他惊叫道。 刚到长安的时候,他终日惶惶,许多事情根本捋不出个头绪,他看到这张绘制粗疏的地图,根本没放在心上,便随意又丢回了架子上,再也没动过。 如今想来,这居然是一个指示着事件发展的重要线索。 “是哪里的地图?” 徐文伽追随着他的眼神,不让他哄弄过去,某人只得讪笑道:“扬,扬州地图。” “扬州!” 文伽轰然跌坐,思绪瞬间飘向了遥远的江南……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她可真真不想让张玄一和扬州扯上关系,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面临一个抉择,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明珪,这实在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第五十三章 义女的大礼(求收藏,求推荐,感谢!) 大明宫,紫宸殿。 初秋的暖阳既熨帖人心又不会烤的人心焦,武后倚在靠窗的小榻上,微微合目。 看起来是正在休息,实则她的脑袋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运转。 上官婉儿坐在旁边,伏在小书案上,正在起草一份诏书。 不一刻,小太监进殿,说是千金公主前来请安。 “她来做什么?” 千金公主乃是高宗李治幺女,出自内廷宫人,并不是武媚亲生子。 她触觉灵敏,反应迅速,自从父皇死后,她就窥探到了风向,为了保全自身,她开始拼命抱住武后的大腿。 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心,她甚至自请拜到武后的门下,认她做了母后。 这般用心操作,总算是没有白费,武后对她的信任度很高。 “让她进来。” 婉儿将诏书收好,亦起身相迎。 镶了宝珠的云头履,踏进了殿门,脆生生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母后,儿臣来看望母后了!” 她小跑几步,扑通一下就抱住了武后的大腿。 武后没有起身,只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个孩子没什么野心,心思转的也快,对于武后来讲,没有多大的威胁,这样的人她是乐于接纳的。 “千金,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来了。” 千金把小脸搁在武后膝上,使劲的蹭了蹭,犹如一只乖巧的猫儿。 “母后,儿臣这一阵一直在给您寻好物呢,所以没空过来。” 武后起身,笑道:“寻到什么好物了?” “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好物,母后见了一定高兴。”千金故作神秘的说道。 “哦,快拿上来,哀家要见识见识。”武后喜道。 自从李治死后,她真是有好一阵都没有见过什么令她高兴的东西了,千金使了个眼神,婉儿识趣的退开。 千金继而说道:“母后,这件好物可不是个物件,是个人。” 她略微起身,伏在她的耳边说道:“是个能令母后回春的人。” 武后眼前一亮,兴致立刻就上来了。 稍侯了片刻,一筋骨强壮,面容雄阔的青年便在千金公主的带领下,走进了大殿。 武后一看,心下了然。 这个小妮子,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 前些日子,千金公主就察觉武后身形倦怠,颇为疲累,想到父皇体衰气弱,武后已独守空房多年,便动起了歪脑筋。 公主本人也是个风月高手,这等事做起来,自然是十分顺手。 她的公主府里,早就有体格健壮的男宠数人,都是和她厮混过的,她在青年之中选择了一个最机灵讨巧的,领进了后宫。 此人姓冯,名小宝,原先是在洛阳城里杂耍卖艺的,无意中被千金选中,带进了公主府。 多日相处下来,小宝虽是没什么见识,亦不通诗词音律,可却是个难得的贴心人。 嘴巴讨巧,人也乖顺,关键是他不在意给女人当男宠,总是能竭尽全力的讨贵妇人的欢心。 再加之骨骼清奇,擅长春事,令千金公主十分满意。 此番要为武后牵线,她第一个就想到了冯小宝。 她相信,以冯小宝的能力,一定能让武后心醉神迷。 果然,武后一见冯小宝,立刻展现出了十足的兴趣,千金从旁介绍,只隐去了他曾是自己的裙下之臣一段。 其余的事情,倒是没有说谎。 “儿臣的意思是,小宝来自民间,终究没有皇家的气派,若是母后不弃,可否给小宝取个好名字,也算是让他沾一沾贵气。” 进宫之前,千金公主就已经和冯小宝商量好了,怎样表现才能讨武后的开心,他心中有数。 千金一开口,他立刻从旁附和,求着武后给自己赐名。 武后挽了小宝的手,笑了笑:“男子在世,最重要的就是重情重义,哀家看,你就叫怀义吧。” “好,这个名字好,怀义,快谢恩!” 见事办成了,千金公主激动的大叫,推着怀义赶紧表示。 突如其来的恩典,让怀义完全没了方向,他以头抢地,只知道不停谢恩。 自此,怀义就算是能留在皇宫里了。 武后看着年轻英武的怀义,心里很得意,李治已经死了,她也是该享受享受了。 不过,在逍遥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皇宫深深九重门,以前这后宫之内,只有一个正常的男人,那就是皇帝,也就是武媚的丈夫。 可现在,丈夫死了,情人来了,她不能把怀义一刀切,可若是长留此男在宫中,必定会引发朝臣非议。 若想堵住悠悠众口,她必须给怀义假托一个体面的身份。 千金走后,她让宫女们把怀义带到寝殿之中沐浴更衣,重新收拾一番。 而她自己则仍然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平心而论,武后从来都不是一个色欲熏心的女人,若是她会被情爱拖累,便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情爱,只是她漫长宫廷生活中的一味调剂。 打发走了怀义,她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做,上官婉儿从偏殿出来,继续草拟诏书。 武后剥了一个桔子,分了一半,递给了她,婉儿一愣,双手接住。 “多谢太后恩赐。” 武后脸上噙着笑:“婉儿,你觉得,哀家这样做,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婉儿手里的桔子刚吃了一瓣,听了这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武后放声大笑,婉儿连忙掩饰:“婉儿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婉儿啊婉儿,以你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听不出来,你是不敢说罢了。” 她看着婉儿手下的那一叠纸卷,叮嘱道:“这封诏书一定要写的情词恳切,感人至深才行。” “是,婉儿明白了。” 这道诏书一下,长安城的又一场闹剧,就要热热闹闹的上演了。 ………… 本着疑人也可为我所用的原则,张玄一将自己知道的部分线索,透露给了徐、刘二人。 众人拾柴火焰高,只靠着他这一颗脑袋思考,终究是力有不逮。 许家肉肆上上下下都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托张玄一的福,许家夫妻也吃上了一顿牛一勺家的丰盛大餐。 第五十四章 伪造的账册(求收藏,求票子,感谢!) 刘冕将琳琅阁的账册交给玄一,如今看来,昆仑奴一定是出自这几家的门里。 人数不多,官位都不低,即便是抬出缉妖司的名号,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 他们几个毕竟不是明珪,可以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大善人刘冕就不用说了,就是有胆有谋的玄一和文伽,也一样不好出头。 这个尴尬的问题,实在是令人头疼,玄一尝试着转变话题。 “地图的事情……” “你放心,我不会跟师兄提起的。”徐文伽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立刻就接上了他的话。 “你还记得地图上有什么标记吗?” “不记得。”玄一摇摇头,根本想不起那张图有任何的特殊之处。 不过,他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敏感了。 难道,这歹人竟然和徐敬业有关系?否则,他为什么会单单拿走一副扬州地图。 徐文伽现在想的也是这个问题,不过,她的思考方向完全是另外一条。 缉妖司已经调查过张玄一的身份,此人的父亲在地方上做了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他则从来也没有踏入过仕途,一心向道。 来到长安生活已经三年,一直都老实本分,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是,他却偏偏藏有一张扬州城的地图。 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朝堂上的事情,她也听闻不少。 妖道收藏着扬州地图,莫非说明,他也和江左的事端有牵连? 某人狐疑的眼光,张玄一早就注意到了,他现在已然丧失了前身的记忆,也没人来和他接头,既是如此,先装作没有关系算了。 几人吃吃喝喝,气氛相当热烈,开朗的刘冕却一直没说话,他的头脑里一直盘桓着一个问题。 琳琅阁老板周仁开奇怪的眼神,总是挥之不去,会不会是账册有问题? “不对!”他大叫一声,把在场两人都吓了一跳。 “天官,你怎么了?” 刘冕拿起桌上的账册,重新翻看一遍,那些人名,年月,再次在眼前展现。 “账册有问题?” 他的行动成功引起了玄一的注意,他们两个放下筷子,亦凑了过来。 “依我看,这账册是新写的。” “新写的?” 浓黑的墨迹,遒劲的字体,张玄一看在眼里,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这墨迹太新了。” 就在记录宝相墨购买人的上一张纸上,还沾上了一点点墨痕,那墨痕看起来很清晰。 刘冕指出,这份记录之中,最早的购买者是出现在承圣元年正月,距离现在已经半年多了。 周仁开是个非常节俭的人,自己记账根本不会使用昂贵的墨汁。 他常用的这种墨汁,叫做油胆,用它写出来的字,只要过一段时间颜色就会下沉,印染周边的纸张。 可是现在的这本账册,尤其是涉及宝相墨的这两张记录,笔迹却极为清晰,一点也没有印染。 要知道,宝相墨价格昂贵,即便是琳琅阁这种高档店铺,每年也就卖出去几十块而已。 再看这本账册的记录,每一笔交易,中间相隔的时间都几乎有一两个月。 “所以,你是说,这本账册是周老板伪造的?”玄一疑道。 “没错。” “今天见面的时候,我还奇怪,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神闪躲,犹犹豫豫,完全不似以往的开朗健谈。” “难道,周老板也和这件案子有关系?” 想到了这一点,就连刘冕自己也吓了一跳。 “坏了!” “快,我们赶快去琳琅阁!” 几人再也顾不上吃饭,跨马扬蹄,向琳琅阁赶去。 穿过东市署前的十字大街,一路南奔,绕过两条小街,终于来到了琳琅阁的八开门店铺前。 天黑才不久,这一条街上还十分热闹,每一家店铺门前都支起了防风的灯笼。 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三人马蹄逡巡,并没有着急下来。 琳琅阁的状态,让他们心中犯疑,这也太安静了,黑灯瞎火的,在一片喧闹之中,更显得寂寥。 “怎么回事?”玄一问刘冕。 刘冕摇摇头:“不知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别瞎猜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徐文伽就先一步冲进了店门。 房门一开,里面黑乎乎一片,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能看出,房间里的摆设并没有大变。 刘冕擦亮火舌子,张玄一也引燃了手中的蜡烛,两人跟在徐文伽的身后,小心行动。 玄一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小妮子,果然是不一般。 不必掌灯,也可以在黑暗中行动无碍,难道,是属猫的? 对这店铺里的情形,刘冕还是很熟悉的,初看起来,前面的店铺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要知道,周仁开的买卖开的很大,店里帮佣的小厮奴婢很多。 下午过来的时候,他还看到好几个,可是,现在他们进店已经一盏茶的工夫,却一个活人都没看到,这实在是太不正常。 房间里的摆设都没有挪动地方,说明并没有发生打斗,这就更奇怪了。 几人在黑暗中摸索,玄一心里的弦亦绷的很紧。 只有他知道,每一起罪案的发生,都意味着那个巨大的阴谋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三人穿过场院,来到后宅,按照刘冕的说法,下午他和周仁开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后宅。 那个时候,周的状态就很奇怪。 刘冕带路,几人来到后宅会客的房间,玄一点亮了门边的烛台,很显然,这里并没有老板的身影。 恐惧的感觉,侵袭了几人的神经,除了文伽,两位郎君的神色都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厢房是个套进的结构,里屋前挂着个纱帘,纱帘之内亦是一片黑暗。 文伽挑起纱帘,烛火微晃,看到里屋的情形,她瞬时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这里!”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颤抖,玄一立刻上前,两只烛火的映衬下,周仁开的惨像,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人们的眼前。 胸前巨大的血洞,昭示着他的死因,一刀毙命。 鼻孔、嘴角都渗出血迹,最让人恐惧的,还是他的眼睛,饱含着惊悚、怀疑、不甘。 眼珠暴突,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周仁开倚靠在床边,身体都冰凉了。 第五十五章 躺倒的人 玄一象征性的试探了鼻息,对刘冕说道:“没救了,早就死了。” “会不会是我走之后,他就被人害了?” “恐怕是的。” 得知真相,刘冕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周仁开竟是被他害的。他想,若是他不找上门来的话,周老板是不是就不会死。 “周老板,都是我害了你啊!” 他伏在周仁开的尸身上,放声大哭,几人一番折腾,居然都没有听到一个活人的声音。 亦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尸体,难道,这里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别哭了!” “一点用处也没有!”文伽大喊。 刘冕擦干眼泪,征求二人的意见。 几人蹲在尸体前,哎哎叹气,周仁开的死因没有可疑的地方,天黑了,他们也根本走不出东市。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再退出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刘冕震惊的看着张玄一,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现在看来,应该如此。” 分歧仍然存在,他们却已经离开了琳琅阁。 不知不觉之中,两人都已经开始把张玄一当成是主心骨。 上马之后,几人缓慢行进,从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穿过,各怀心事。 张玄一把他的想法说给二人听,刘冕发现账册是新写的,周仁开被杀,这就说明,周仁开一定是受人胁迫,才伪造了一份账册,交给刘冕。 也就是说,这本账册,正是背后的操纵者逼迫周仁开伪造,用意就是迷惑缉妖司的视线。 他们肯定没有料到,玄一他们这么快就看出了账册的异样,继而折返回来。 迅速发现了周仁开的死。 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线索,幕后之人的手段也太狠毒了。 在刘冕的一再坚持下,他们亲自护送张玄一回家,徐文伽继续投宿旅店,刘冕也跟随。 按照张玄一的计划,周仁开的案子,还是先交给万年县廨的人来调查更好,缉妖司这边不要出面。 周仁开的死并没有引发四象图的变化,这就说明,这一起命案,并不是图画既定轨迹之中的事件。 交给县衙,还不容易引起凶手的怀疑。 肉肆招牌下的灯笼依稀可见,眼看就要到达,却没想到,意外又再次发生。 经过肉肆门前的时候,玄一习惯性的向对面茶舍望了一眼,房檐上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今晚也没来吗? 他心中掠过一丝疑问,那个不知名的窥伺者,总是让他莫名挂心,一天看不到就想念的很。 他失落的叹了口气,文伽驾马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啊,没什么,只是有点疲累。” “妖道,你不必唉声叹气,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瞒着缉妖司,我奉劝你一句,还是早点老实交代的好,如果被师兄查出来,仔细你的性命。” 张玄一这人就一点好处,他总是能从各种刁难调侃之中,听出有利于自己的方面。 他嘿嘿一笑,道:“怎么,文伽娘子不打算把我的事情汇报上去了?” 文伽微愣,真没想到,这人的脸皮竟然这样厚。 她驳过马头,只想远远离开,晃眼间却看到街巷的拐角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什么?” 顺着她的指点,玄一定睛一看,脑子里翁的一下。 那,赫然是一个躺倒的人。 距离小巷越近,玄一的心也就揪得越紧,他生怕,那趴倒的人,背上会插着一把尖刀。 拨开他的衣衫,就会出现一串针孔,那代表着新的星图出现,也意味着这又是一个新的牺牲者。 心跳的很厉害,浑身战栗,周仁开的惨像,中市焦黑的尸体,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陷入了迷茫。 他就好像是一个瘟神,一旦被他靠近,就要被卷进漩涡,越陷越深。 徐文伽和刘冕都已经走进小巷,唯独他,还在巷口徘徊。 你不是要拯救大唐吗? 难道,你的信念就仅止于此? 他晃晃脑袋,将那些纷乱的思绪赶跑,冲了上去。 “他还有气!” 徐文伽探了他的鼻息,心跳,发现人还活着。 这是一个精壮的青年,脸上的表情却满是沧桑。张玄一蹲在一边,默默的端详一阵。 猛然发现,此人的身量和茶舍房檐上的监视者,非常相似。 难道,这人也遭遇了袭击? 看文伽的状态,显然不认识这个人,看来,他确实不是缉妖司的人。 刘冕赶去请郎中,徐文伽搬着男子的脖颈,她的指掌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男子的肚皮被挑破了,鲜血喷的到处都是,文伽按住他的伤口,努力的为他止血。 “看看你的背篓里有没有能止血的药!”玄一看她慌了手脚,立刻提醒。 “有,有!”她惭愧的摇头,连忙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瓷瓶。 玄一将血衣撕开,森森血洞就暴露出来,文伽小心的将药粉平铺在伤口上,男子发出呻吟,只看看就知道一定疼的要命。 才过了一分钟,血洞就不再往外冒血。 玄一喜道:“你这是什么奇药,当真有效。” “缉妖司特制的回魂散,我们可不想看到死人。”她语气平淡,张玄一却完全能够想象到话语之后的波涛汹涌。 使用酷刑在缉妖司那是家常便饭,一个不小心,打的皮开肉绽也是常有的事。 郎中明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手段残忍,却还想博一个好名声。 于是,明郎中就运用他的道学修为,精心研制了回魂散。 在缉妖司这里受伤的人,不论有多重,也是皮外伤,只要用了这回魂散,没有止不住的血。 男子缓缓睁开眼,看到玄一,嘴巴激动的一张一合。 他立刻把耳朵放到他的嘴边,男人努力滚动喉结:“去崇……义坊。” 说到这里,他便重新合上了眼睛,再次陷入昏迷。 “你醒醒,去那里做什么?” 玄一不停摇动他的身体,他却根本没有反应。 郎中已到,看到男人的惨像,唉声叹气。 “在这里我没法救人,快把他抬到医馆去!” 郎中检查了男人的伤口,看到文伽的应急处理,赞叹连连。 “多亏了小郎君的药粉,否则这人就没救了!” 第五十六章 大难不死 医馆距离此地不远,他们将男人搬运到那里,一路上都用白布单盖着,有人问起,就说是发了癔症,神志不清,总算是瞒过了众人。 张玄一盯了文伽一刻,心中充满感激。 或许,她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心肠。 有了回魂散相助,男人的命总算是保住了,郎中为他仔细的清理伤口,妥善包扎,过程之中,男人激烈的喘息,呻吟。 痛苦的样子,让人不忍细看,好在,这样的挣扎苦痛,却也证明了他还活着。 几人都暂且留在医馆,郎中端来汤药,玄一殷勤接过,代为效劳。 伤口导致男人低烧不止,他用汤匙抵着他的嘴唇,药水就顺着嘴缝流了进去。 男人吞咽的动作很缓慢,玄一凝视着他的脸,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劲。 他的眉眼是英挺俊秀的,脸孔微黑,伤痛让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艰难,吃过了药,男人的热度稍退,嘴里却开始叨叨念念,玄一一看,这是开始说胡话了。 古代的医疗水平有限,受了这么重的伤,即便保住性命,想恢复也要很长一段时间。 崇义坊,这个名字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他试探着问:“去崇义坊做什么?” “找人还是办事?” 男人痛苦的挣扎,脑袋不停摇晃,玄一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这样的状态让玄一很着急,男子作为暗中监视者,居然会被歹人袭击。真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男人是螳螂,那他张玄一就是妥妥的小知了了,绝对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实现小知了的逆袭,成功夺取主动权。 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可惜男人混混沌沌,始终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答复。 偌大一个崇义坊,官宅民居错综复杂,他要去找谁? 他能办成什么事? “怎么样,还没打听出来眉目?” 刘冕一看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猜出了大概,几人坐在一起,心事重重。 “会不会是昆仑奴的同伙干的?”文伽提出了合理的怀疑。 天色渐晚,热闹的东市也难免寂静下来,街上除了一些卖夜宵的,几乎已经没有摊贩。 货郎的叫卖声不时传到医馆里,某人的肚皮又开始不争气了。 想到那只吃了一半的大餐,他就心如刀绞,哎,放到明日,这味道就不好了,可惜啊,可惜。 他没理会文伽的质疑,反而提议不妨上街吃碗馄饨,边吃边谈。 某人转变态度之迅速,犹如狂风,令其余二人风中凌乱,徐文伽到底是个小娘子,胃口小,吃的也少,兴趣缺缺。 倒是刘冕积极应承,二比一,徐文伽也只得跟从。 月光清朗,似乎都可以倒映出人影,空气之中幽香浮动,张玄一张开鼻孔,用力嗅嗅,四周都是肉香。 他加快脚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队伍的前方,徐文伽跟在他身后,冷漠的观赏着他的表演。 抻脖子,瞪眼睛,成什么样子! 很快,他们拐进一条小巷里,小巷深处,赫然出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 热气蒸腾,香气扑鼻。 “嘿,真有你的!” 刘冕兴奋的冲上前去,给三人抢了一个好座位。 大唐的宵禁制度严格,现在也不过是晚上八点左右,街巷两边的店铺就已经差不多都关门了。 只剩下这些挑担小贩可以走街串巷,卖点小吃,再过半个时辰,武侯们就会渐次走出来,上街巡逻,有眼力的小贩,自然会在他们出门之前就收拾回家。 大唐的馄饨和一千年后的馄饨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一样是薄薄的面皮,小小的肉馅,以清香细腻著称。 馄饨摊主身材微胖,一张圆脸蛋,泛着油光。 炭火小炉子上,放着两个铁质小桶,一边是清水,一边是高汤。 摊主先把早就做好的馄饨下到清水锅里,猛火一窜,馄饨就熟了,摊主用笊篱把馄饨捞上来,之后淋上浓香的高汤,再撒上一把捻的细细的葱末,冷热一激,香味就全窜出来了,勾的人馋虫呼呼的往外冒。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们的馄饨就送了上来。 汤还没凉,两位郎君就忍不住动了筷子,徐文伽看看他们的吃相,不禁撇了撇嘴。 “那男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手里把玩着筷子,却一个馄饨没吃,玄一咂咂嘴,这个女人真是,想哄弄一下都不行啊。 “他说,让我去崇义坊。” “崇义坊?去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找人,或许是托我办事,他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伤的太重,意识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眼看就要咽气,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是毫无用处的。”徐文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抬眼看看张玄一,某人吹吹热汤,亦赞同道:“你说的没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调查?”文伽探了探身,急道。 “诶,文伽兄,我看你未免太心急了些。” 吃完了最后一个馄饨,刘冕擦擦嘴,慢悠悠的说道。 “你知道什么!” 刘冕并不知道张玄一已经数次被刺杀,也不知缉妖司内部的指示,只一味乐观的进行着预测。 文伽看到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就起急,真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危险!” 她急迫的神情,让刘冕也紧张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的眼珠子全都转向张玄一,他吸干了最后一滴汤水,拦住了她:“文伽,你不要危言耸听。” “事情虽然紧急,可也要按部就班的办,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郎君大难不死,说不定,这就是天意。” 这位年轻的郎君究竟是谁,他天天到茶舍房檐上监视张玄一,又是要达到什么目的。 一切都还没有头绪,他们不能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暴露自己的行迹。 现在大家都是在为缉妖司办事,城中多起迷案都还没有破解,怎么可以为了张玄一,又转移精力,来处理这件事。 第五十七章 造假的多种方式 张玄一的精力集中在刘冕带来的账册之上,他在进行几种假设,根据琳琅阁老板周仁开的遇害时间可知,他受到威胁,进而伪造账册,进行这一系列操作,时间一定相当急迫。 如果他是周仁开,仓促之间,一定会采取最简便的造假方法。 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面对摊开的账册,一个想法翛然飞过脑海。 “想什么呢,一直盯着看。” 文伽卸下肩上的背筐,活动活动筋骨,她这背筐里都是宝贝,日日的花样都不同。 她从来都把神经保持到高度紧张状态,行为谨慎。 每一晚,她都会根据情况发展,预判明天会遇到的困难,并且携带相应的装备。 是以,这竹筐是一会轻,一会沉,重量说不定。 几人吃过了馄饨,回到医馆,东市坊门早已关闭,即便是有缉妖司的令牌,没有紧急事项,他们也出不去。 在医馆郎中的邀请下,几人没有去邸店投宿,而是留在了医馆暂住。反正这里也有的是空余的房间,安排两三人入住,不成问题。 小厮们各自忙碌着,为几人安排住宿,打扫房间,铺设被褥,张玄一站在院中,在清冷的月光下,凛然而立。 手中拿着周仁开的账册,任开的字迹遒劲有力,在月光的映照下,苍凉古朴尽显。 可惜,这样的一本账册,竟然是周仁开的催命符,不亦悲兮! 账册上面的人名,每一个都是正确的,与朝廷上活跃的重臣是对的上号的。 按照刘冕的说法,其中的好几个人也确实是购买宝相墨的常客,短暂时间内,周仁开想造假的话,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 月亮给了他灵感,他灵机一动,大喝道:“原来如此!” “你过来!”他向文伽挥挥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发现什么了?”她靠近了些。 “文伽,我要借用缉妖司的名号,大干一场!” “真相,一定就藏在这些名字之中!” 文伽满腹疑问,这些名字她也都看过,完全看不出能有什么线索。 便虚心问道:“何以见得?” 她身上的清甜香气,随着她的靠近,刺入鼻端,他又开始心猿意马。 看向她的眼神,不自觉染上了几分色气,敏感的某人,立刻察觉到了。 “妖道!” 她大喊一句,手上也加了把劲。 玄一只觉腰眼上的嫩肉,刺痛的厉害,翻翻白眼,露出假笑。 “娘子饶命,我马上就讲给你听。” “哦,是吗?” “我怎么就不信呢?”她手下没松,脸上的表情简直是要吃人一样。 玄一只得摆出诚惶诚恐脸,深情而又凝重的道歉。 “文伽娘子,以后再和你相处一定比那寺庙里的和尚还虔诚,我保证!” “这还差不多。”得到满意答案,徐文伽才松了手,催道:“快说!” “不能有隐瞒,否则我就告诉师兄!” “那可不行!” “我这就告诉你。” 就在刚才,他意识到了这份宝相墨的购买记录,造假的关窍。 当时时间紧迫,前来逼迫周仁开造假账的人,一定就是真正的买主派来的。 他让周仁开做假账,为的就是隐藏那个同时购买昆仑奴和宝相墨的人。 也就是说,只要不暴露那个人,其他的人,是不是被缉妖司的人知道,都无所谓。 当歹人决定让周老板伪造这份账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打算让他活着了。 到时候,即便缉妖司得到了这份造假的账册,也无法对证。 “你的意思是说,要去各家查访,看看他们是不是购买了宝相墨?” 顺着他的思路,徐文伽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玄一向她投去赞许的眼光,她要不是个女道士,说不定两人真的能有大发展。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明珪的脸打碎了。 除了女道士的风流身,还有明珪那个小白脸挡在前面,他们两个的关系,若想再进一步,还困难重重。 “你说得对。” “我有两种猜测,一则,周老板在一串名字之中,把那个涉案人员给划去了。” “也就是说,那个人并没有出现在这份名单里。” “二则,几个人名之中,有一个是伪造的,周老板用假的官员名字替换了真的买主,其他的包括购买时间,购买的件数,都是正确无误的。” “所以,我们明天就要着手开始调查,到底哪一家是被造了假的,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脑袋转的够快的!”文伽撇撇嘴,打算回房休息,奇怪的是,一向嘻嘻哈哈的张玄一,却没有因为她难得的夸赞而欣喜。 而是盯着后院的大屋,一直看。 看来,还是在担心那伤者的病情。 这位神秘的伤者,让心情刚有些松懈的徐文伽,重又紧张了起来。 师兄已经另派了其他人前来监视张玄一,她虽无法猜到这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探查情报的能力,远在她之上。 也就是说,今天许家肉肆楼下出现伤者的消息,说不定现在已经传到师兄的耳朵里了。 张玄一他们想象不到,徐文伽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尴尬。 明面上,她还是明珪的好师妹,事事都要向他详细汇报,暗地里,她还要把张玄一调查到的关键信息做适当的隐瞒。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有了中市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他的好师兄也有许多隐情没告诉她。 在这种情况下,维持表面上的互相信任,就极为重要。 她也不知为何会倒向玄一一边,但她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只有跟随着他,才有可能了解到案件的全貌。 这样一起惊天迷案,早已把她的兴趣挑起,她可不想被明珪的谎话哄弄过去。 忽明忽暗的月光之下,这个恶梦般的词语,再次跳到了张玄一的眼前。 自从昨夜他分析出了星宿图的这一层含义,他就坐立不安,夜不能寐。 这样一份煞费苦心的地图,确实也只有这样的目的才配得上。 那个他一直有预感,却刻意回避的议题,如今,也不得不去面对。 第五十八章 齐聚大朝会 道士的身份,根本就是张玄一的伪装,他在长安城生活三年,一直处于蛰伏状态。 他以及他背后的人,已经卷入了一场凶险的朝廷争斗之中。 以四象图为背景的这个阴谋,最终要达到的目的,就是参与皇权更迭,威胁王座! 什么旱魁,什么迷案,都是幌子,贼人要达到的真正目的,正是要干涉朝政,威胁皇宫中的至高统治者。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震惊的事实!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不寒而栗。 匕首插向的位置,直指王座,难道这些分散在长安城各个方位的罪案,最后要威胁的人,竟是当朝皇帝? 这会不会是什么特殊的巫蛊压胜之术? 比如,这样的操作进行下来,皇帝就会有灾殃,陷入重病,甚至是丢掉性命。 这些都是蒙昧时代的人才会相信的玩意,完全没有一点真实性。可惜的是,大唐正是这样的蒙昧时代。 这里的乡民,别说是天象变化,就是村口的老槐树倒了,他们都会做出各种可怕的预测。 然而,这份神秘的四象图,它所指向的真正目标,到底是谁? 最明显的,就是现任皇帝李旦。 可是就在几个月前,李显也当过皇帝,并且,玄一知道,太后武媚也即将成为皇帝。 谁才是这副四象图真正的目标? 夜漏更深,晚风渐起,张玄一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披衣做起,打开房门,一屁股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 遥望星空,无数的星辰兀自闪耀,在张玄一的眼里,他们却不再是耀眼,温馨的存在。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神奇的星宿,竟然成为了罪恶的载体。 令他裹足不前的还是他自己的立场,或者说,是真实的张玄一的立场。 这个隐于闹市的假道士,他究竟是哪个部分的人?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甚至关乎他先一步的行动方向。 若是张玄一竟是威胁王座安危的恶行的参与者,他将要如何自处? 想到那张丢失的扬州地图,他就惴惴不安,如果,张玄一真的跟扬州的徐敬业有关系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徐氏安插在长安城的一支暗箭。 一旦举兵失败,他就会被启动,实行二套方案,直接威胁皇城里的那个人。 可现在的问题是,张玄一没有行动,可是计划却仍在按部就班的执行,这究竟是什么鬼? 难道,徐敬业还有第二套人马,埋伏在长安城,伺机作乱? 他摇摇头,不能认同这个猜想。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土地上写写画画,只要天上没眼,他就可以肯定这些线索不会被其他人察觉。 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在四象图几个字下又岔开一条支线。 如果,他是誓死保卫皇帝的勇士,夺得了阴谋者的四象图,也就是行动计划,却惨被杀害,那么他不就是大唐的英雄了吗? 可是,又有一点说不通。 他都已经英雄了,怎么还会被杀了? 他被杀,可是指示计划的关键,四象图,却仍然留在他的手中,这显然不合常理。 张玄一被杀,肯定是仇家所为,他可以肯定,这仇人的目标一定是为了夺图。 人死了,图却没丢,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正常。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波云诡谲的阴谋,阴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以后,说话也要防备隔墙有耳,写字,也不能留下证据。 好在,划在地上的字迹并不清晰,他笃定,除非监视者的实力达到双眼6.0,否则是绝对看不清的。 他坐在台阶上,有片刻的失神,明亮的星星,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长安城已经接连二十天干旱无雨了。 忽而,他看到,一颗闪耀着黄黑色光芒的星辰,正出现在一个不同寻常的位置。 紫微桓! 荧惑入微! 妈的,怎么都来了! 在古代,荧惑星也就是火星,算是一颗灾星,而且他具有一个神奇的属性,靠近谁谁倒霉。 就在他关门进屋之时,房檐一角,也响起了轻微的声响,一切诚如玄一的预料。 就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当真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 那人就是英俊不凡的密探,贺兰越。 可惜,他的视力并没有达到6.0,于是,他明知道玄一在地上戳来戳去,却根本看不清他写了什么东西。 ………… 翌日清晨,辰时初刻,又到了大朝会的时候,含元殿前的东西朝堂之中,各个等级的官员围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按照大唐制度,时常能够上朝的官员,最低也要五品以上,也就是狄仁杰那个等级的绯袍官员才能时常面见天颜。 能够参加这样朝会的大臣就叫做入阁,算是天子近臣。 至于那些六品、七品的低等级官员,每个月就只有两次刷脸的机会,也就是每个月的期日和朔日,既初一和十五两日。 这样的朝会在大唐就称之为大朝会,因为入朝官员较多,东西两个朝堂都要开启,用来让官员候朝。 今日正逢秋九月的朔日,官员齐聚,一些跃跃欲试的绿袍官员正抓紧时间和各位贵人们攀关系,拉交情。 每到这个时候,那些绯袍、紫袍官员的态度也都还不错,站在这里傻等着也是没意思,还不如聊聊天打发时间,谁知这些后起之秀中,有没有能一飞冲天的。 他们也得为日后储备人脉资源。 今日朝会有些不同寻常,自从李旦登基为帝,武后就彻底撕下了自己伪善的面具。 她不再垂帘听政,而是走到了帘幕前,在龙椅的旁边设一偏座,听取大臣们的议论,奏疏。 一些李唐皇室的忠实拥护者,皆忧心忡忡,不知道哪一天武后就会撤了座位,把屁股挪到那张龙椅之上。 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胆量。 他们都知道,这一天不会久远了,所以,劝阻武后登极的奏疏像雪片一样飞来,烽火四起,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朝臣们都在想方设法的阻拦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然而,他们的一片苦心能够奏效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武后早就已经有所准备,朝臣齐聚的大朝会,即将成为她新的舞台。 第五十九章 瞠目结舌 初刻已过,小太监还是没来传旨,人群开始沸腾,不知老妖妇今天又要耍什么花样。 “裴相,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和太后说得上话,上朝的时辰早就过了,我们的意思是,您老是不是去请个旨意,也别让我们白白在这里等着。” “是啊,裴相,这件事还得您老出头。” 几个绯袍官员将裴炎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目的就是为了让裴炎挑头,逼迫武后露面。 裴炎沉着一张脸,面对众朝臣的逼迫,他没有轻易表态。 只道:“众位再等等,太后处理朝政一向勤勉,今日大朝会,没有不出现的道理。” “或许是身子不适,或许是有其他要紧的事,耽搁了。等有了旨意,众位再散去也无妨。” “裴相说的容易,依我看,太后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既然不能按时上朝,不如就把朝政归还给陛下,不是更好。” “陛下年富力强,又有人望,太后早就该归政于陛下,也好尽早享受天伦之乐。” “住口!”裴炎大怒,长须都翘了起来。 “朝堂不是议论这些事的地方,你们不要命了!” 这一声断喝很有效果,一些胆气小的大臣就闭了嘴,噤了声,起哄的人少了很多。 然而,武后把持朝政,大臣们积怨已久,议论一出,根本就控制不住。 “天伦之乐,说得好听,你们可听说了,近日有个市井无赖,名叫冯小宝的,日日出入内宫,如入无人之境。” “那冯小宝二十凡几,血气方刚,武后招揽这样的人入宫,所为何事,我想众位心中都有数。” “先皇御宇不过几个月,妖妇就耐不住寂寞,这样的人,我们怎么可以放任她执掌朝政!” 群情激昂的大臣之中,唯有狄仁杰作壁上观。 太后把冯小宝弄进宫门,他不是没有意见,可是那毕竟是太后内帏之事,岂是一干朝臣管得了的。 再者,他的官位也不过如此,有裴相在,没有他说话的份。 “我提醒一句,这个皇城里没有冯小宝,只有怀义。” 温婉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裴炎转头,赫然发现,内舍人上官婉儿,正带着一众宫女,站在那里,犹如一株绿柳,清脆可人。 也不知她站在那里已经有多长时间,他们的争论被她听去多少,裴炎迎上前来,笑道:“内舍人是否带来了太后的旨意,吾等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言语混乱,让内舍人笑话了。” “笑话倒是不敢当,”婉儿进门,视线在各位大臣的身上扫了一遍,弯唇道:“婉儿只是想提醒各位,怀义已经获封梁国公,与驸马薛绍成为同宗,身份贵重,各位以后谈及此人,最好恭敬一些,以免冲撞了国公。” 一个靠着下半身取悦妖妇的男人,也能忝居国公,这个消息让在场的众臣彻底闭了嘴。 哎,我李唐就没有带种的男人了吗! 看着他们满面愁容,婉儿欣慰的点点头,她拿出一领黄绢,开始投放第二个重磅打击。 “庶人贤于巴州畏罪自尽,哀家心痛无匹。贤幼年聪慧多智,深得先皇喜爱,然其年岁日长,行为日渐悖逆,哀家几多劝慰,其不思悔改,一意孤行。于今终于悔悟,了断性命,皆是罪有应得。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贤死,哀家心胜悲戚。今日辰时末刻,特在丹阳门前举哀,百官当从之。” 我去! 老妖妇又开始表演了! 新花样真是层出不穷! 众臣的眼睛嘴巴都张的圆圆的,皆是被武后的举动给吓得。 自尽? 亏她说得出口,她把李贤贬到巴州也有好几年了吧,只朝臣们知道的,李贤亲笔写的求情信,就不知有多少封,武后看也不看,全当是没有这回事。 如今,李治崩逝,她终于可以撒开手脚,该杀的杀,该贬的贬了。 这个女人的心肠也太歹毒了,在场的众位爷们都自愧不如。先皇非常喜爱李贤,他也是武后的亲生子,饶是这样,她也可以挥刀便杀,不眨一下眼睛。 这让很多人又想起了那个传闻,内宫中早就有传说,李贤并不是武后的亲生子,而是其姐韩国夫人的儿子。 当时武后刚刚旦下长子李弘,便将寡居多时的姐姐和母亲都接到了皇宫中居住。 一来二去,姐姐就和妹夫勾搭到了一起,并且成为了有名有实的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虽然不久就被武后处死,但是她已经和李治欢好数年,有所出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内宫密之,外人不得而知。 众位大臣心中有一个奢望,或许,李贤当真不是武后的亲生子,所以她才会下如此毒手。 只有这样想,才能平复众臣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然而,如果李贤并不是武后的亲生子,她现在还要上演哭丧大戏,就更显得虚伪做作。 脸皮之厚,令人不得不佩服。 就在这时,丹阳楼前的铜磬敲响,众臣无奈,只得徐步而出。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武后这是趁着大朝会的机会把众臣都网罗到一起,看她演戏。 从朝堂出来,在御桥和丹凤门中间有一片开阔的场地,这块地方是大唐皇族进行外事活动的重要场地。 举凡有皇族婚丧大礼,会见外国使臣都是在这里举行。 今日,这里也成为武后的舞台。 大臣们从朝堂中缓步走出,远远看到,各项布置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这些看客到场了。 犊车,皤,羽葆鼓吹齐备,上官婉儿前往含元殿接驾,武后换了一身白衫,金银珠玉尽去,发髻上也未戴簪钗。 她坐在镜台前,看到婉儿进殿,便笑道:“怎么样,显儿能来吗?” 婉儿勉强牵动嘴角:“庐陵王身子不适,请求太后能允许他缺席。” “这个显儿啊,还是这么任性。” 宫女为她佩戴上一圈义髻,把白发都遮掩住,武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很是满意。 “他那个脑袋,还没有康复吗?” 婉儿迟疑一刻,轻摇了摇头。 那日蓬莱殿里发生的闹剧,早就传到了武后的耳朵里,李显诚惶诚恐的表现,让武后忍俊不禁。 他这个儿子啊,真是每一次都不会让人失望,就他这副样子,就算她愿意放手,他也绝对做不好这个皇帝。 “不来就算了,你让他好生休息,等他彻底康复了,再来见我。” “是,婉儿记得了。” “太后娘娘,大臣们都到齐了,还请太后娘娘登车。” 宫女递过来一条白绢,婉儿将它披在肩上,今天她的任务就是陪伴武后,跟在犊车旁边,十分轻省。 大宫女夏雪上前,上手搀扶起武后,却被武后拒绝,她利落的起身,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往御桥方向行走。 第六十章 贤儿,你死的好惨啊! 早就聚集在丹凤门前的大臣们,远远看到武后的仪仗,赶忙摆出了严肃的神态,唯恐被老妖妇抓住错处。 武后站在犊车上,等到犊车靠近,众人擦亮眼睛一看,这,这驾车的到底是谁? 但见六匹高头大马引领的犊车缓缓经过了御桥,为首的那匹马上,一位精壮的汉子,生的丰神俊朗,桃花满面,他身披紫袍,手底下的缰绳操持的是不松不紧,恰到好处。 看他这副怡然的神态,周身的穿着打扮,绝对不是出自内廷金吾卫,也不会是去了势的太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人就是武后的新宠,薛怀义! 她居然堂而皇之的把男宠拉到了众臣的面前,毫无羞愧之心。 你们不是想看吗? 那就让你们看个够好了。 冯小宝,对了,现在他叫薛怀义,骑在马上,心里也兴奋的不得了。 自从入宫,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些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大臣,如今也要拜倒在他薛怀义的脚下,接受他的检视。 他踏进皇城,野心可不止于给武后充当男宠,他要建功立业,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 他要证明他薛怀义不是只靠女人,他也可以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有所成就。 不过,在这一刻,他的首要任务,仍然是讨好武后。 武后的车驾来到了丹凤门前,早就准备在这里的经幡队立刻开始行动,偌大的广场上,皤旗舞动,鼓吹喧闹。 在武后的带领下,皇帝李旦等人位列两边,太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哀辞,放声朗读。 那词句写的是哀婉凄切,即便是和李贤没有交往的人听了,也不禁潸然泪下,更别提这些拥护他的大臣了。 这样的大作,当然是出自内舍人上官婉儿之手。 顷刻之间,广场上就扬起哭声一片,夏雪擎着白绢,来到武后身边,她站在犊车上,把几条白绢高高抛起,不断呼喊着李贤的名字。 声声呼唤,满面的泪痕,任谁看了,都会被武媚的表象欺骗,还以为她是什么殷切的慈母。 武后的悲痛虽是作伪,可是真心哀伤的人,也不是没有。 那身着白袍,头戴五梁进贤冠的男人,掉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发自真心。 无关其他,物伤其类而已。 李贤死了,他李旦还躲得过去吗? 每每想到,那样英武有为的二哥,都斗不过母亲,李旦的心里就忐忑不安。 自从当了皇帝,他就根本不敢上朝,日日都避居正殿,至于那个代表着至高地位的龙椅,更是不敢把屁股放在上面。 那个位置不只危险,还能要人命,李旦自诩得过且过,才不愿意去惹那样的麻烦事。 再者,作为后来人,三哥李显的前例,他是看在眼里的,李显的野心才刚刚露出一个尖尖角,就被母亲强力打压了下去。 不只是讨不到一点好,还把皇位直接剥夺。 所以,这个位置,于他们兄弟来说,还真不是什么梦寐以求的至宝,他们巴不得交给母亲就得了。 借着这个哭丧大典,李旦尽情发泄,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白绢分发到他这里,他还多要了好几条,全都披在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舞足蹈,哇哇大哭。 典礼进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武后将这份哀辞誊抄数遍,交给在场的大臣,来者有份。 正当众臣沉浸在哀痛之中,不可自拔之时,武后又宣布了新的诏令,马上就把各位大臣拉回了现实。 原来,刚才上官婉儿的警告竟然全是真的,武后真的把这个籍籍无名的冯小宝拉进了内宫。 不只把他藏在了后宫,还给他颁了名分,成了正三品的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她还坦然拉出自己的女婿做垫背,让驸马薛绍认了怀义当干爹,把怀义拖到了薛家的族谱上。 众臣们看着人群中薛绍铁青的脸,心有戚戚,这个驸马当的真是不容易,当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啊,佩服,佩服。 薛怀义的官职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自此之后,他便成了朝廷里的笑话,人皆戏称其为床上将军。 无不怀疑他能否上阵打仗。 大明宫前表演的热闹,紫宸殿中却一片宁静,不论是宫人还是太监,他们的眼神总是时不时的落到殿门前的那一小片青石砖上。 在那里,站着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和一个身背竹筐的……大概也是男子。 一人邋遢,道袍上面满是脏污,就连袖子那里也都是接的补丁。另一人却干净体面的不得了,周身都缠绕着一股出尘的仙气。 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究竟是如何凑到一起的,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与他们相同,站在紫宸殿前的两人,也是满腹疑问,当然还有那么一点胆怯。 等候的时间长了,两人的情态倒是放松了不少。 辰时初刻,一纸诏令把张玄一和徐文伽宣进了宫。诏令上只说让他们进宫,却并没有说明原因,也根本没有提及是谁要见他们。 待到两人来到紫宸殿前,这才有了七八分的肯定,紫宸殿是大明宫的最后一重,当今朝廷上所有机密的朝务,都是在这里得到处置的。 而现在,有权出入这里的,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武媚。 张玄一心中忐忑,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这就是穿越者的宿命啊! 来到这个年代,不去见见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两千年才出了一个的女皇帝,武媚女士,实在是说不过去。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无官无爵的破落道士,张玄一总不能跪在大明宫的门口,强烈要求进宫面见太后吧。 那样,只会被人当做是犯了疯病,关进监狱。 他只能等待,等待着武后想起他这个东市的小虾米。 幸而周兴带来的诏书,早就给了他定心丸,武后竟然把他从缉妖司的魔爪下救了下来。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以发生,他相信,武后一定是对他别有所图。 老妖妇会贪图他的什么呢? 绝世的容颜? 青春的肉体? 不对不对,这实在是太恶心了。就连他这种脸皮八百丈厚的男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想法。 玩笑过后,武后真正的目标,应该还是他身上的这张四象图。 难道,这份四象图背后隐藏的秘密还和老妖妇有关系? 第六十一章 初见武后 “你笑什么?” 徐文伽端着肩膀,语气不善。张玄一抬头,发现她正在用十分友好的眼神在盯着他。 “没,没什么。” “整日里神经兮兮,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我在你的面前,那就是个透明人,我们天天在一起行动,所作所为都在你的视线监视之下,我哪里还能隐瞒你。”他以手抚心,做出诚恳的样子,只是,看徐文伽的表情,似乎根本不相信。 “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且问你,你多次遇袭,那昆仑奴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有那倒在你楼下的青年,他又是什么人?” 面对连番质问,某人面不改色心不跳。 烈女也怕缠男,尤其是张玄一这种自我感觉良好,从来也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男人,更是小娘子的克星。 甭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他认定了不想开口,你就是把天说下来,也是无济于事。 他脑袋摇成拨浪鼓,抵死不认。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你若不说实话,下一次就别指望我会救你!”面对无耻流氓,徐文伽也露出了尖牙。 乖乖,小娘子花样还真不少。 想到那些挥舞的钢刀,张玄一就觉得脖子后面呼呼冒冷风,浑身凉飕飕的。 在生存危机面前,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他立刻调转船头,笑道:“文伽娘子,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不认识那些人。只不过,我觉得,我们遭遇的这些悬案,一定都和我有关。” “哦?”徐文伽眼前一亮,妖道终于要说实话了吗? “仔细说说。”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某人蹭了蹭鼻尖,开始忽悠。 “你想,当初我为什么能从你们缉妖司的小铡刀底下活命,那都是因为太后娘娘格外开恩。” “我的身份,你们肯定也都调查了,一个没名没姓的穷道士,太后娘娘为何会保住我的性命,这就说明,这些疑案跟我都有直接的关系。” “或许,那些意图谋害我的人,就是案件的幕后真凶。” ………… “能说会道,是块当道士的料。” 紫宸殿前的花园另一端,武后带着一众宫女,正在观察着殿前两人的表现。 她们来到此处,已经有半盏茶的时间,武后仍然穿着那身参加哭丧大典的白衫,只是身边的随从都换成了女人。 “那个扮男装的女娃,就是徐文伽吧。”武后看向婉儿,婉儿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点头道:“婉儿看着像,只是,我和文伽也是多年未见了,认不真切。” 张玄一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婉儿被某人的胡吹海吹逗得大笑不止。 武后侧目:“有这么好笑吗?” 她威严的目光,让婉儿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收住笑容,却又道:“太后娘娘,您看,文伽都被他说傻了。” 武后也看出来了,听说明珪还派她去监视妖道,就这点道行,能抓得住他的把柄才怪。 “依哀家看来,不出半月,她就会被这妖道给拉拢过去。” “婉儿也这么觉得。” “走吧,我们去会一会这个人。” “太后娘娘驾到!” 小太监颤巍巍的走过来,在距离两人大概一丈远的地方,连宣了两遍。 把两人吓得不轻,尤其是张玄一,他转动着眼珠子,四下寻找,心里激动的不行。 历史性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吗? 他就要见到老妖妇,不是,是一代女皇了吗? 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武后向着二人款款而来。玄一注意到,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六十多岁的人,神采奕奕,精神头似乎比他这个年轻人还要充足。 传说中,武后常年服用药王孙思邈研制的驻颜丸,六十多岁看起来还像四十多岁的。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恭敬施礼,瞥眼看到,徐文伽行礼的动作颇为迟缓,她的眼神一直落在武后的一位随从身上。 这位随从生的是婉转妩媚,纤弱优柔,她身穿白罗半臂小衫,与周围的宫女决然不同。 看她和武媚的关系,似乎极为亲近,张玄一脑中闪出一个名字。 难道,她就是上官婉儿? 没错了,能和武后保持如此亲密的关系还没穿宫女制服的年轻女人,除了上官婉儿,没有第二个人选。 小太监传旨,让二人先在殿外等候,玄一看到武后的白衫,心中揣测,应该是她要更衣。 说起女人换衣服,张玄一已经做好了至少要等半个时辰的准备。 别说是唐朝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了,就是上一世他的那些前女友,就算只换一身T恤短裤,没有半个小时都不成。 衣服换好了,还得画个美美的桃花妆吧。 画好了妆,往镜子前面一站,就发现发型也不搭,必须得换,不换就不能出门。 于是,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浪费掉的。 每次等女友出门,他的脚边都能扔一圈烟卷头。 “太后有旨,宣二位进殿。”小太监拂尘一挥,气势十足。 某人惊了,居然这么快! 自从到了古代,他就养成了数数计时的好习惯。大唐计时不准确,可是来自现代的玄一,却是可以读秒计时,这也就不过十分钟而已。 女皇帝果然不一般,真是雷厉风行。 武媚的发型没换,只是除下了素衣,穿上了她热爱的石榴裙,上官婉儿侍立一旁,见二人进殿,武后笑道:“你就是张玄一?” “小人张玄一拜见太后娘娘。” “小女徐文伽拜见太后娘娘。” “文伽妹妹,快过来,让我看看。” 上官婉儿热情的伸出手,一贯板着冷脸的徐文伽也罕见的展开了一个笑颜,向她走了过去。 玄一一看,原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吗? “婉儿姐姐,文伽有礼了。” “不必多礼,快让我看看,真是长大了,也长高了,越来越漂亮了!”她拉着徐文伽,左看右看,兴奋非常,武后亦帮腔:“文伽,你的婉儿姐姐可是想你想的厉害,自从她听说你去缉妖司帮忙,就一直念叨着,想和你见一面。” 武后的脸上露出了老母亲的笑容,婉儿牵着文伽的手:“婉儿多谢太后恩典。” 武后笑笑,视线又转回玄一的身上。 第六十二章 星象新解 “哀家听闻,你是个道士,还成功预言了城里发生的命案,可有此事?” 有还是没有,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张玄一微微抬眼,他想从这张威严的脸上,揣测出武后真实的心意。 她是希望他承认,还是希望他否认,面对武后这样的女人,说出来的话一定要契合她的心意,至少不能让她讨厌。 “太后说的是,小人确实是个道士,至于预言的事情,只能说,一切都是上苍的昭示。” “上苍的昭示?” 武后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张玄一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把上身陷进椅背之中,胳膊搭在扶手上,不时敲上一下,鹰隼一般的眼神,一直没有放过他。 “哀家当政多年,见过的道士也不少,以往只听说道士能预言兵事、疫病、灾祸,却从没有听说过还能预言凶案的。” “你给哀家讲讲,你是如何与天沟通,预言凶案的。” “这……”某人装出一副类似便秘的表情,困难道:“请太后娘娘恕罪,小人不能讲明。” “这是为何?”武后拧起了眉毛,面露不悦。 张玄一心里的小鼓咚咚咚的敲起来,打定主意,坚决不能说实话。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天象沟通,也需要看时间、地点,讲究的是一个机缘巧合。” “更重要的是,凡人想与天沟通,还要看老天爷的心情。” 哈哈哈…… 一番胡言乱语,就连严肃的武后也把持不住,终于破功,玄一一看,只要她能笑,他的这条小命就算是能保住了。 武后抬头看看殿顶的盘龙藻井,心想,老天爷居然也有心情好坏吗? “真是个狡猾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老天爷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才心情大好,别人都不愿意搭理?” “就连哀家也一样?”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瞬时都紧张起来。尤其是站在一起,一副好姐妹姿态的婉儿和文伽,两人的手紧紧的相握,不知他会作何回答。 这是武后在给自己挖坑,张玄一也不是傻瓜,在场几人说不定还对武后存有一丝幻想,以为她能把持住自己,不去篡夺李唐大位,可是他张玄一却不同。 他对此女的狠毒有深刻的认识,他知道,为了夺取这嗜血的皇位,她会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 李上金、李素节、李忠、李重照、李仙惠,再过两年,武氏的钢刀就会向他们挥过去,他们都会遭到屠戮。 面对这样的女人,他怎能不慎之又慎。 “小人的意思是,太后娘娘日理万机,心思都被繁重的朝政霸占住了,根本无暇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就连老天爷也不愿意再让太后娘娘辛劳,自然不愿意现身沟通。” 一番话说的马屁气息十足,却又很得体。 武后明知道他是在故意闪躲,却也生不起气来。 “你不说实话,哀家也不难为你。” “不过,你来到紫宸殿,就必须为哀家效命,这你很清楚。” 有数,有数,当然有数,某人拼命点头,唯恐不够诚恳,武后很满意,便开始发难。 “张道士道行深厚,可知,前两日长安城中有异象发生?” 张玄一的神经,分分钟就绷紧了,老妖妇招他们进宫,果然没安好心。他绝对不会把四象图的事情,透露给武后,但作为一位声名在外的道士,看不出异常的天象,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只得照实回答:“回禀太后娘娘,近来小人夜观天象,确实见荧惑星进入了紫微桓,此乃不吉之兆。” 武后点点头,还算他老实。 “既是不吉之兆,道长可否说说,天象究竟昭示了什么大凶之事?哀家日日操劳,所为的不过是天下的黎民百姓能够富足安乐,若是天象不吉,是不是预示了哀家有失当之行?” 吼吼…… 老妖妇她居然还好意思说,这脸皮果然比他还要厚上几分,不服不行。 你能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牝鸡司晨,包养男宠,这些事情哪一个都不应该是你干的,我就是照实说了,你能悔改吗? 让位? 把薛怀义踹出宫门? 别傻了,此女杀人不眨眼,他若是都照实说了,第一个死的就会是他自己。 武后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徘徊,若有似无,他沉吟片刻,终于找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说法。 “太后娘娘,荧惑入微,确实是大凶之兆,荧惑者,赤色之星辰也,主火,指向南方,小人以为,出现此种星象,既是代表朱雀门方向,将有一场火灾,不得不防。” 哈哈…… 大殿之中回荡着武后爽朗的笑声,她的脸色很阴沉,嘴上却在笑,看着张玄一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臭虫。 “张道士真是好见解,哀家怎么就没想到呢?”她转动指间的猫眼石戒指,戏谑的说。 “小人不过是山野村夫,见识粗陋,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放肆!” 武后拍案而起,指着张玄一的脑袋,大怒道:“哀家看,你就是个骗子!” “哀家当政多年,太史令年年都会占卜天象,荧惑入微,明明就是指皇位不安,怎么到了你这里,却变成了火灾之兆?” “你是故意欺瞒哀家,还是以为哀家不懂,就想蒙骗过去?” “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张玄一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上官婉儿拉着徐文伽已然冲到了前面,躬下身子,为他求情。 “太后娘娘,缉妖司定会竭尽全力,侦破案件,妖道痴痴傻傻,还请太后娘娘不要把他的话当真。”文伽亦应和。 武后踱到几人面前,来回审视着他们,过了一瞬,她才转怒为笑:“好啊,好啊。” 她走到张玄一的眼前,玄一赶忙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张道长,你真是好福气啊!” “不自觉让美人都怜惜你,为你求情,哀家就是想治你的罪,也下不去手啊!” 听了这句话,婉儿长吁一口气。 以她对武后的了解,这句话一出,就可以断定,她只是佯装发怒,并不是真想要了他的命。 第六十三章 严酷抉择 玄一适时的抬起头,嘿嘿一笑:“太后娘娘明鉴,小人不过是一家之言,不可尽信。” “哦?”武后仍站在他的身前,看来兴趣仍没有减弱。她垂首道:“既然你不承认,那哀家就来问问你。” “小人静听太后娘娘差遣。” “荧惑入微,若真是摇撼皇位,令天下不安,你身为道士,有什么办法破解?” 他嘴角一抽,心道: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在场两位女眷也同时把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她们虽然没有透视眼,却都可以感受到,某人如芒在背,浑身透着恐惧、不安。 古时候,每当荧惑入微、白虹贯日等所谓不吉的天象出现,身在高位的皇帝就开始磨刀霍霍。 按照古典星相学的解说,这些天象就意味着位置不稳,德行不施,国境之内就快有大灾祸了。 作为国君,当然想尽量躲避这样的灾祸,可是任谁照镜子也不愿意照自己。 既然不想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那就只有从外部寻找问题了。 一般的处理方法,就是杀掉站着位置,不干正经事的权臣,宰相啊,将军啊,都是首选。 还有另外一招,更是一个法宝,只是在唐朝不适用。 比如南北朝时期,朝代更迭频繁,后起的朝代若想避祸,一般就会拉出前朝的哀帝呀,少帝啊,赐一杯毒酒了事。 这样的举动叫做禳祸,用前朝的皇帝解决当朝的帝位问题,算是通用的做法。 当然,也是解决前朝闲杂人员的一种便捷的找茬办法。 北齐著名的荒淫皇帝高洋,曾经创下了一举屠戮北魏元氏宗亲千余人的战绩。 所用的理由无外乎是天有异象,必须由前朝皇族出来献身。 但是这一招,在唐朝是铁定行不通,隋末丧乱,隋炀帝子嗣稀少,能用来挡刀的根本没有。 再加上,武后的母族,本就是出自前朝杨氏一族,她当然不会找自己家的麻烦。 况且,玄一心知,武后所指的根本就不是前朝的皇族,而是现在名义上的皇帝。 难道,她要向李旦下手? 时间已经拖得够久了,武后背着的手,已然攥紧,玄一知道,她的耐心即将耗尽。 “回禀太后娘娘,依小人看来,这件事只能用禳祸来解决了。” 她冰封的脸色,终于有所动摇。 “原来,道长也是这样认为。” “看来,哀家也要有所行动了。” 张玄一能够明显感觉到,上官婉儿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卖辱求荣,又是一个恶臭的男人。 是非功过,全是由将来人评说,张玄一知道,他今天要做的事情,以上官婉儿等人的眼光看来,完全和周兴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太后娘娘,”他见时机成熟,便话锋一转,主动带动话题:“小人斗胆问一句,太后娘娘想要如何处理此事?” 武后稍稍愣了一下,这个妖道果然不一般。 面对她居然还敢反问,要么就是对自己极端自负,笃定她不会杀他,要不然就是个横大胆,根本不知道这宫廷的险恶。 “当然是老办法,庐陵王在蓬莱殿幽闭多时,哀家想来,也该让他出来透透风。” 上官婉儿的脸瞬时就垮了,她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手心里都是汗。文伽轻抚她的手,让她冷静些。 “均州是个好地方,不如就让他们一家到那里去吧。” 呵呵,果然开始找茬了。 还是老故事。 “小人认为大可不必。” 武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对于她来说,也早就等着张玄一露出狐狸尾巴。 这个变幻莫测的人,究竟是她的帮手,还是她的敌人,现在,也到了该揭开盖子的时候了。 他略微调整情绪,开始进入角色。 “古来禳祸压胜,大多使用这样的方法,将皇族远迁他地,或是直接处死。可是,这样的方法真的有用吗?” “汉哀,晋恭,大抵都是被以这样的名号,夺去了性命。可是,司马氏有八王之乱,宋武帝也终究没能一统中原。可见,禳祸之说,并不能让国运昌隆。” “太后娘娘仁德睿智,不会想不通这个道理。”他故意提高嗓门,大声的喊出了这一句。 武后的表情,初时不屑,随着张玄一的侃侃而谈,她的表情却越来越认真。 张玄一的话,竟然说到了她的心里。 他并没有把武媚看做是一个篡夺者,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就否定她的地位,拒绝她的一切作为。 他说这番话,正是把武后看成了大唐帝国的真正掌管者,希望她能够摒弃个人恩怨,以国家的长治久安为念,不要大开杀戒。 武后沉默片刻,双唇轻启:“道长的说法,哀家也认为有理,可是天象昭示,哀家执掌朝政,不可以没有作为,依你看,哀家应该怎么做?” “老子云,无为而治。小人以为,这句话用在这里也是合适的。” “古来禳祸,一直都是将皇族子弟迁移到别地,或是直接处决,实际上,按照小人的推断,既然是长安城天空中的星象不吉,那么具有禳祸能力的人,也一定要留在长安城,让上天选择,降罪于此人,不是正合了上天的心意。” 他长篇大论,争取把武后绕晕,然而,很遗憾的是,武后根本不会跳坑,她很快就抓住了他的重点。 “你的意思是说,还让庐陵王住在蓬莱殿,不管不顾?” “小人并不知道殿下在哪里居住,只是,既然上天已经示警,那么,小人肯定,这个灾异很快就会显现了。” “太后只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一定可以看到结果。” 他斟酌着词句,自认为,已经没有什么破绽,武后若有所思的神色,看起来也把他的话都听进去了。 裙摆摇曳,宽广的大殿之中,只剩下武后轻轻踱步的声音,她时而低头沉思,时而瞥一眼张玄一,玄一一直保持着严正的姿态,迎接着她的审视。 最后,她终于在玄一的眼前停下,笑道:“妖道,哀家就暂且信你一次。” 呼…… 张玄一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闯过了一关,谁知,武后又开口了。 “不过,一个月后,如果天象没有任何变化,朝局却不稳,那哀家就要杀了你祭天,你可想清楚了!” 小心脏猛地沉了一下,张玄一面临一个严酷的选择。 第六十四章 扶大厦于即倒(求收藏,求票子,感谢!) 李显,甚至是李旦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迎合武后,把庐陵王远放,他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是加官进爵,成为武后的宠佞。 然而,如果他反其道而行之,一心要保住他们的性命,这条路将是多么的曲折,艰难,他心中有数。 在保他们的命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挡在眼前,那就是保他自己的命。 如果想搭救李显李旦,就要接受一个月后,说不定就要小命玩完的结局。 身为一个普通人,他从来也没有当官食禄的好命,又何必去保护这些李唐皇族。 那些长安城外的饿殍,乱离的流民,他们的死活又有谁在乎? 他们的幸福又有谁来争取? 思及此,他做好了准备,躬下身子。 应道:“小人任凭太后娘娘处置。” 你是四象图的持有者,大唐的未来,在你手中掌握,保护李唐皇族免受屠戮,是你的责任。 武后定定的看了他一刻,某人一直弓着身子,态度坚定,见他没有回改之意,她便坐回龙椅上,再次发话。 “只要你能认命就好。” “张道长,还有一件事,哀家要拜托你。” 诶,这态度怎么又软下来了。 他疑惑的抬起头,等候武后发落。 “哀家知道,你一直都在帮助缉妖司办案,十分辛苦,可是,哀家这里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让你们去办。” “最近城里妖异之事横行,百姓不安,哀家听闻安定坊的五通观,有妖道散播谣言,兜售符咒,蛊惑人心,哀家命你二人前去调查,务必将妖道擒获,查明原因,务必令他心服口服。” 诶,武后的态度转变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把玄一的思路彻底打乱了。 刚才还是解决天上的问题,这一刻,又变成了解决地上的疑难,天上地下的,忽上忽下,真是让人吃不消。 然而,妖道…… 他猛然想起四象图上面的那句预言:妖道入城。 难道,这里的妖道,就是指的安定坊里的这一位? 如此,还真得去见一见了。 两人全身而来,全身而退,一点伤害也没有受到,当真是奇闻一件。尤其是对于上官婉儿来说,当她真正见识了明珪口中所说的妖道,她便不自觉将满腔的期望,灌注在他的身上。 玄一退出了紫宸殿,婉儿却殷勤的跟出来护送,在她的提议下,两人没有拍马就走,而是在花园之中又溜达了一阵。 紫宸殿是内宫的最后一重,殿堂后身,就是一汪碧绿的潭水,水中常年停泊一条舫船,每到夏日佳节,宫廷贵戚们就会聚集在这里,聚会宴饮,还可以在潭水之中举行竞舟、放荷花灯等游乐。 如今天色尚早,清凌凌的潭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粼粼波光。张玄一站在岸边,向另一边眺望,一水之隔,就是李显居住的蓬莱殿。 婉儿来到两人之间,说道:“庐陵王就在那边居住。” 想起李显的遭遇,空气瞬间就凝滞了。 文伽拉着婉儿的手,劝勉道:“婉儿姐姐,大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婉儿摇摇头,满脸都是忧郁。 “文伽,你不懂,庐陵王的处境很艰难,今天若不是道长一力护持,说不定就要外放均州了。” 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那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你可知,均州是什么地方?”婉儿紧握着文伽的手,艾艾诉道。 “那里十分艰苦,四处都是不毛之地,庐陵王身体一直不算康健,若是到了那样的地方,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 说到这里,她放开了文伽的手,走到玄一面前,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个礼。 悲戚道:“刚才多谢道长出手相救。道长的大恩大德,婉儿没齿难忘。” 玄一将她搀扶起来,心下了然。 他记得,在武媚死后,上官婉儿就嫁给了李显,当了他的昭仪。这可是大唐九嫔之首,算是很高的位置了。 李显也没有其他正式的妃子,可见对婉儿是相当宠爱的。 原来,两人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是郎情妾意了。 “内舍人言重了,小人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他谦虚道。 “不,在刚才那种急迫的情况下,道长还能仗义执言,这绝对是需要大勇气的,就连朝堂上的许多大臣都做不到。道长的这片心意,婉儿记着了。” “婉儿要提醒道长一句,”她抹干了眼泪,瞧见四下无人,便正色道:“太后让你和缉妖司一起办案,存着歹心,你一定要提高警惕,保存自身。”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玄一还没答话,文伽就抢白道。 瞧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她还真是把明珪那小郎君放在心上,上官还没有说他的坏话,她就自己对号入座了。 “难道,姐姐认为,缉妖司有问题?” 婉儿是老江湖了,一听这口风,就看出了她的心意,她笑了笑,安抚她道:“你误会了,缉妖司没有问题,只是查案这件事有危险,我也只是想提醒道长注意而已。” 徐文伽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婉儿欲言又止,某人一脸无赖,看起来都不像是能说实话的。 她愤愤然的放弃了这个问题。 玄一把视线移向西方,在那里还有许多恢弘的殿宇,他知道,那里就是被称之为西内的含元殿宫殿群。 “内舍人。”他低声说道:“陛下现在在哪里?” 婉儿心思敏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拾翠殿。” 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西方,眼神悠远而又深邃,仿佛是穿越了千年的时空。 李显,李旦,一东一西,玄一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竭尽所能的保护他们。 至于老妖妇,如果四象图的目标当真是她,他便可以袖手旁观了,或许还乐见其成。 二人就此告辞,婉儿达到了目的,也便放他们走了。 马蹄来到了朱雀门前,金吾卫长矛横起,示意二人出示凭证,某人一伸手,潇洒的拿出一个长型木条。 自从进入缉妖司,算来也已经好多天了。 就在昨晚,徐文伽终于带来了代表缉妖司办事人员的长籍,有了这个东西,这一个月他都可以自由出入皇城,完全不必担心。 第六十五章 看不穿(求收藏,求票子,感谢!) 一出皇城,玄一就加快了驾马的速度,文伽亦扬起马鞭,迅速跟上。 “琳琅阁账册的事情,什么时候去调查?” 玄一状态悠闲,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先去调查安定坊的妖道,再去忙这件事。” “太后娘娘的旨意,我们还能违抗不成。” 提起太后娘娘,徐文伽这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刚才在紫宸殿发生的那一幕,始终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可以说,面对武后,张玄一可谓是命悬一线。 武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就是想把庐陵王置于死地,或许还想顺带着陷害一下张玄一。 可是他居然要用自己的命去赌庐陵王的命,看他的样子,还很是理所当然。 做这样的选择,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背颠簸,徐文伽感觉,前方张玄一的背影似乎渐渐模糊,她看不透这个人。 过去,师兄亦令她看不穿。 师兄待人冷漠,心肠很硬,她曾经幻想他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冷酷无情。 毕竟,当年他也尽力的搭救过自己。 可是,自从他入主缉妖司,太多太多的事实都摆在了她的眼前,她所倾慕的男子,并不是什么坦荡君子。 阴谋,诡计,都在他的心里藏着,他绝对不会告诉她。 可是,前方的男人,更让他疑惑重重。 她敲敲马腹,猛冲着,跟上了他。 “你为什么要和太后娘娘打赌?” “你就不怕到时候,朝局更乱,太后娘娘要了你的命?” 短距离的奔突,让她两颊涨红,绷紧的发髻中间飘下一撮长发,时不时的抚在娇嫩的脸上。 这份风情,将她的冷漠,冲淡了许多,玄一一时看出了神,顿了顿,才应道:“怕啊!” “当然怕,我怕死了!” 他一手勒缰绳,一手抚住胸口。 戏谑的样子,让文伽心里更急。 “既然怕,你刚才还要那样说?” “难道,你真的要舍身取义?” 她偏着头,逼视着他,不让他又玩笑着划过,玄一发现,她一贯冷漠的眼神之中,居然现出了几丝光彩。 看来颇有几分真心真意的味道。 虚无缥缈的关心,激发了张玄一装X的欲望,他一勒缰绳,堪堪停住,对她说道:“怕,又能如何?” “你以为,太后把我从明珪的手里救出来,真是善心大发?” “那是因为什么?”她反问道,一脸不解。 在文伽看来,武后是高高在上的妇人,她怎么会在意张玄一这样的小人物的死活。 “太后本来就不想让我活命,你没看出来?”面对美人,他充分发挥妇女之友的特长,开始循循善诱。 与他们这些当局者不同,张玄一可以抽离自身,从客观的角度去衡量武后的种种行为,以及这些行为背后所隐藏的动机。 “就在太后提出一个月之限的时候,我就知道,太后并不想放过我。” “你想,太后的手中掌握着多少人的性命,她若是喜欢我,必然不会提什么一个月之期的事情。” “甚至是,就连异常的天象都不会提起。” “一月之后,天象更坏,朝政更乱,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处死我。” “可若是天象大吉,朝政安稳,江左的兵事也平息了,太后依然可以杀了我。” “这是为何?这就说明,你说对了,不需要禳祸就能避开异常的天象,这不是好事吗?”文伽眨巴眨巴大眼睛,当真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玄一被她瞧的心里痒痒的。 便伸出了手,帮她把发丝挽起,放到了耳后,两人骑在马上,并排而立,文伽专注的等着他的答案,直到他做完了全套动作,她才想起要躲避。 但她却并没有发作,只不过是偏了偏头而已,她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太后娘娘位高权重,想要了我的命,那还不容易,哪里需要理由。如果打赌我赢了,这就证明太后输了,一个让太后娘娘赌输了,还失了面子的男人,更没有活下去的道理。” “文伽,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但佛语有句话说的很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搭救庐陵王也不过是我的随手功德。” “可是,难道,你的命就只剩下了一个月?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怕死?” 文伽的声音都染上了一点哭腔,这番情意,让他很受用。一向冷淡处事的徐文伽,如今,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他们被卷入了一个漩涡,而这个漩涡,竟然是致命的! 妖道的命,现在就挂在漩涡边缘,一不小心就会掉落到那无底的深渊,成为阴谋的祭品。 张玄一看她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忧愁的神色,眉毛拧得像麻花一般,拍拍她的肩膀,劝道:“文伽,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也许一个月后,太后就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当务之急是去安定坊捉拿妖道,若是拿不住这个人,审不清事实,恐怕现在我的这条命就要被太后收去了。” “你……” 二人相对无言,文伽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缉妖司的差役去调查宝相墨的事?” 张玄一很明白,以他现在的权力,完全可以调动缉妖司的差役,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我不放心。” “谁知道你们缉妖司还有没有贼人的奸细,若是把真相隐瞒,我这不是白忙活了。” “真是疑神疑鬼!” ………… 上官婉儿送走了他们,快步返回紫宸殿,正欲推开殿门,却听到了武后的声音,脚下便顿住了。 “传哀家的旨意,让丘神绩入宫觐见。” 武后的声音听起来颇具威胁,甚至比刚才和张玄一对峙的时候,更具压迫性。 丘神绩,一听的这个名字,上官的脚就挪不动了。 她就站在关闭的殿门外,在金吾卫的众目睽睽之下,坦然偷听。 对于这样的场面,守门的金吾卫早就见过不知多少回,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可以说,整个皇城之中,除去武后,上官就是最有权势的女人,何况,在金吾卫们看来,上官保持着对武后的戒心,正是他们乐见的。 牝鸡司晨,两个女人还妄图掌控大唐的朝政运转,他们巴不得她们两个撕扯起来,斗个两败俱伤。 第六十六章 不可相信的生物就是男人 “不必等上官姐姐了吗?”这是夏雪的声音。 “不必了,传个口头的旨意就可以了,让他速速前来,哀家有要事要问他。” “是,奴婢遵命。” 夏雪莲步轻启,刚转过身,上官就跳到了殿宇的后身,悄悄的露出了一只眼睛。 提到丘神绩,近来,他做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去巴州赐死废太子李贤。 自从办妥了这件事,丘神绩就借口身体不适,称病在家。武后很明白,丘神绩虽然效忠于她,却也不想双手粘上李唐子嗣的鲜血。 看在他事情办得利落的面子上,她也就准了他的假,让他好生歇着了。 武后如此贴心,绝对不是因为她体恤下属。 而是,如今的朝廷上,并不适合丘神绩出现。 物议纷纷,朝臣们本就看不惯她抓紧权柄,死活不撒手。充当她的打手的丘神绩,也是他们的眼中钉。 躲着点总没错,如果让他经常在他们的眼前晃,势必会激化矛盾,给这些蠢蠢欲动的朝臣机会,大闹特闹。 可是,现在武后不得不再次面见丘神绩。 一切,都是因为一封信。 那是周兴从扬州传回来的消息。 “婉儿,怎么这么迟?” 夏雪前去传旨,武后倚在胡床边上,短暂歇息,直到这时,上官才再次踏入殿门。 才刚跨入门槛,就听见了武后的呼喊,婉儿心里咚的一下,难道,太后知道她在门外偷听? 她定了定心神,展开了一个笑颜。 “只是和文伽妹妹多说了几句话。” 武后睁开眼,上下打量一番,婉儿神色怡然,身段放松,武后根本不相信她说的鬼话,却也挑不出错来。 “是啊,你和文伽是很长时间没见了。” “是该嘱咐几句。”她猛地直起身子,婉儿想上前帮忙都没赶上,只得搬来囊枕,放在她的背后。 正欲抽手,武后却按住了她的手背。 她心里发慌,轻声道:“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武后没说话,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到她的面前。 “那妖道出门之后,一定是大骂哀家了吧。” “没有,张道长已经带着文伽去安定坊了。”婉儿慌忙否认,就怕武后再次借题发挥。 不说实话,武后布满皱纹的眼角,投出一道怀疑的光。 一个忠诚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是她入宫五十年来,一直在追寻的。 曾经,她以为李治就是这样的人,可是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武家的女人搞到一起的时候,她就放弃了这种幻想。 可以说,权力欲望是与生俱来的,也是李治赐予的。 迈入宫门,她很清楚,指望皇帝一心一意是没有可能的,但是,曾经的李治,表现的是那般热忱,那般衷情,从皇城,到感业寺,再到皇城,她用三年时间完成了这个奇迹。 这个奇迹的缔造者,正是她和李治。 谁知,再深切的迷恋,也有转淡的一天,自从看清了这个真相,她就收起了爱恋,举起了屠刀。 上官婉儿现在的样子,真令她担心。 可以说,她是把婉儿当做女儿看的,甚至,比女儿要更加看重,婉儿曾经数次忤逆她,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即便是太平,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待遇。 可是,现在的婉儿却耽于情爱,她实在是怕,怕爱情摧折了她的情怀抱负。 更何况,她还寄希望于她的忠诚。 一个呆在自己身边,接受自己言传身教的女官,如此聪慧,如此乖顺,总该是忠诚于她的。 可惜…… “婉儿,在这深宫里,男人是最不可相信的东西,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婉儿严阵以待,调动全副头脑,等着迎接武后的质问,无论如何,她要保住张玄一的性命。 因为她知道,刚才如果没有他,庐陵王的性命就危在旦夕。 谁知,武后竟然没有把那个话题进行下去,转而去讨论男女情爱,这让紧张的她突然放松了下来。 武后可以感觉到,她脸上紧绷的假笑,都有了几分真诚的意味。 “太后娘娘,当年您把婉儿从掖庭接出来的时候,婉儿曾经对天起誓,要一辈子侍候太后娘娘,到今天,这个誓言也没有变,情爱本就与我无关。” 婉儿语调缓缓,眼波流转,闯过了刚才的危机,她已经恢复了镇定从容。 武后端详着她的脸,终于笑了。 如此坚定的表白,却让武后的心更加寒凉。 上官这样的好女子,竟然爱上了她的傻儿子李显,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显他何德何能? 不讳言地说,如果是李贤,她倒不会有如此厌烦,至少还会暗地里称赞婉儿有眼光。 可偏偏却是懦弱无能的显。 罢了,她既然听不进去,她也不想再多言。 且行且看,如若她敢违抗她的命令,甚至是对她不利,那就休怪她无情了! “丘神绩要来,你先回避一下。” “是,婉儿遵命。” ………… 安定坊位于朱雀大街以西,第四街第一坊。 这里道观,寺庙林立,香火旺盛,又因为距离皇城较近,也是皇亲贵戚参禅礼佛,修道悟世的胜地。 两人从朱雀门出,一路向西,时辰尚早,他们倒也不心急。 “你认识内舍人?”张玄一试探性的问。 “是啊,自小相识,也好多年没见了,怎么了?” 徐文伽骑在马上,状态悠闲,只是语气却谈不上和善,玄一觉得,从刚才开始,她总是憋着一股劲,不似刚才的含情脉脉。 他暗忖,上一刻,他的表现足可称得上是伟丈夫,绝对到位,怎么却产生了反效果,惹了她不快。 总之,这个女人的一切都不正常,上一世和前女友厮混的经验,完全对她派不上用场。 “这么说,你也是朝廷贵女了。” 听到这里,她的脸色更加阴云密布。 “那又怎么样?”她反问道。 他立刻意识到,徐文伽确实是朝廷贵女,只是,对于这个身份似乎并不太在意,甚至有几分嫌弃。 “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徐文伽的眼神仿佛是冰刀子,欻欻的向他射过来。 “你瞪我做什么,我们是同行,难道,你对我的事情,就一点也不好奇?” 徐文伽没说话,他只当她是有兴趣了,继续自我介绍。 第六十七章 无耻之徒!(求收藏,求票子,感谢!) “我父母早逝,虽有个官身,但是自十几岁开始,就浪荡天涯,没有个正经营生。到现在,也是而立之年了,论理,是应该做出点事迹来,可惜,一直以来,没有机会。” “如今,得到太后重用,说句实话,我这心里也时常打鼓,不知能不能有所作为。可是,我没有选择,只能从命。” “就算是一个月后,太后要了我的小命,我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我先表明我的立场,这次的案子,我是一定要一查到底的,即便危机四伏,即便会伤及自身,我也在所不惜。” 马步一停,文伽再次被突如其来的剖白震慑住了。 就在刚才,也是这个人,在恢恢大殿上,面对着严酷的太后,出言力保庐陵王。 他的语言虽然委婉,可是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就连聪慧的上官姐姐都说,多亏了这人,庐陵王才能幸免于难。 在不修边幅的外表下,他究竟是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思? 忠诚的捍卫者,得过且过的苟且偷生之辈,游荡市里的浪荡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凝视着这张脸,一时出神。 一个,两个,三个,待她缓过神来,才赫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多出了三根手指头。 还一个劲的摇晃。 “哎呦,小郎君,你往哪里骑呢?” 一声怪叫,文伽猛地低头,才发现她们已经奔到了安定坊与修德坊中间的十字大街上。 只要沿着坊墙再走一段路,就可以从偏门,进入安定坊。 他们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明明没过多长时间,马下的大婶,篮筐里的鸡子散落一地,正气呼呼的看着徐文伽,眼看就要破口大骂。 文伽连声抱歉,解下十个铜板,扔给她。 大婶弯下了腰,把地上的铜钱,一个一个的捡起来,吹走上面的尘土,这才作罢。 见她走了,文伽立刻抓住张玄一发难。 “你看见我撞到人了,怎么不提醒我!” 某人以手抚心,一脸无辜。 “你自己都没发觉,怎能赖我,我已经跟你挥手了,你没反应啊!” “真的?”她拧眉,很是不信。 “当然。” 马蹄轻敲,两人转了一个弯,向安定坊的偏门行进,他见文伽情绪好转,又开始耍无赖。 “文伽娘子,我看你刚才一直在看我,难道,是突然发觉我的英俊潇洒了吗?” “无耻!”文伽嗤道。 他伸出一个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然,不然,你忘了,我是会看相算命的。” “我从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你开始对我有好感了。” 啊呸! 人生在世,徐文伽就从来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亏她刚才还一度以为,他确实是有几分英雄气概的,果然是脑子不清楚了。 她气的小脸涨红,却还勉强维持着冷静,憋了半天,最后只对着这张透着狡猾的脸点评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自信的。” “那是,自信,是我行走江湖的法宝。这么多年我走南闯北,靠的就是这个。” 他抻抻脸皮,以示真的很厚。 徐文伽一个片腿,就跳下了马。 麻利的将马拴在坊门前的柱子上,径自走了进去,她居然没有等他! 张玄一只得依样照做,紧赶慢赶的,追了上去。 “你怎么不等我啊!”他气喘吁吁。 “前面就是五通观,你还不认识路?” 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一直到了道观门前,她才不得已停住了脚步。 午时还没过,五通观门前就已经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人群虽然拥挤,却极有秩序,一个身穿直裰的小道长,站在门前,挥舞着拂尘,发号施令。 在他的指挥之下,喧闹的人群也依次排开,玄一注意到,每一个乡民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显然,他们对五通观的道长十分信服。 “小师傅,我们要找吴道长。” 小道长岁数不大,人却倨傲十足,斜着眼睛看人。 “你们是谁,现在求仙符的人这么多,师傅哪有空接待你们这样的人!” “小小年纪,成什么样子!” “我告诉你,我们可是……”徐文伽是个急性子,哪里能容忍他人的怠慢,还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她正欲上前理论,却被玄一抄手拦住。 “诶,文伽你别急!” “可是什么?”小师傅神气的很。 “小师傅,是这样的。” 玄一上前一步,背对着百姓,拿出缠枝卷草纹的铜牌,悄悄的交到小师傅的手里,当那沉甸甸的令牌掉在手里的时候,小师傅登时就傻眼了。 “请进,二位快请进!” 他忙不迭的带路,门外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都傻呆呆的站在那里,虔诚的等待吴道长的接见。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明我们的来历?”她对他神神叨叨的做法,很不满意。 在长安城里,缉妖司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在她看来,就应该是趟着走才对。 还用的着藏着掖着。 “这你就不懂了吧。” “你就不看看门外的那些人,他们可都是等着见道长,求仙符的。这要是被他们听到,吴道长招惹上了缉妖司的人,那还得了,非闹翻了天不可。” “太后只说让我们调查妖道,可没说要把这件事传扬出去。若是因为这件事,让百姓之中谣言大起,不只是我,就连闭关修行的明郎中,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他料想的不错,一提到明珪的大名,徐文伽立刻就不吱声了。 啧啧…… 果然还是这招最好使。 他决定,以后时不时的就要把自己的利益和明珪的利益联系到一起,好让这小娘子听他的指挥。 “不知二位上差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他们被引入一个装饰素雅的厢房,两人刚一落座,吴道长就迎了过来。 吴道长大名吴九一,正是取了九九归一之意。 竹节一般挺拔的身躯,长须飘飘,远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怪不得这么多人都着了他的道。 他把拂尘搭在胳膊上,欣然笑道:“不知二位上差到我这里来,是所为何事啊?” 他表情轻松,可是声音却不可抑制的显现出了紧张。 张玄一看了文伽一眼,她略略挑眉,示意他自己表态。 第六十八章 巧舌如簧(求收藏,求票子,感谢!) “吴道长不必紧张,我们这次来,只是代表缉妖司来问话,没有别的意思。” 为了问出实情,他先缓了一步。 “上差想问什么?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大话说的厉害,一会有你好看的。 “近来,长安城里很不太平,连连发生命案,想来吴道长也听说了,有传闻说,城中怪案频发,都是因为妖怪旱魁入城,行凶作恶。” “百姓们将矛头直指向你,说这些谣言都是你传出来的,你有什么可说的?” “这……” 张玄一注意到,此言一出,老道脸上的表情就松弛了不少,难道,他的心里还藏着更大的事? 就在他们在紫宸殿前观景的时候,上官婉儿已经把武后下达的任务,向他们做了说明。 城中出现怪案的事情,已经够让武媚心烦的了,哪成想,这吴老道又出来搅局。 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世道,都少不了那趁火打劫的人,吴九一就是其中的翘楚。 长安城寺庙、道观成百上千,除了大慈恩寺等具有官方背景的大寺庙不愁香火供应以外,他们这些小道观、小寺庙,无不为生计发愁。 五通观在长安城里也算是叫得上号的大型道观了,可是想争夺客源,主事的老吴也是煞费苦心。 混乱之中,他迅速嗅到了商机。 发挥特长,制作了一批黄符,取名仙符,散播给信徒。 一开始的销路并不理想,主要是信徒们也找不到购买仙符的理由。 说是消灾去病吧,可是以往道观里卖的黄符也有这种功能,仙符与它们相比毫无出奇之处。 要说能保佑信主飞黄腾达,大发横财吧,又显得实在是太假了点。 一来,黄符这种东西,从来也不具备招财的功能,再者,每个黄符一文钱,能花这笔小钱的,大多是求个安稳的小民,自己心里也知道,发大财,这辈子是想都不要想了。 于是,思来想去,吴道长憋出了一个大招。 他听说,前些日子发生的怪案,其中诸多细节十分诡异,于是就把这些可怕的情节强加到了旱魁的身上。 在信徒中散播旱魁入城,索人性命的谣言,由于城内确实怪事频发,再加上吴道长以往口碑良好。 这个方法一出,就十分奏效,仙符广受欢迎,吴道长便借着这个由头给仙符加了许多奇效。 可驱邪,可避鬼,关键是只要在身上贴上了它,旱魁就看不到自己,更不会被捉。 买卖兴隆了,仙符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从一文钱都没人买,到现在五文钱一张,还供不应求。 这样的转变,只需要短短几天时间,还有一些漫不经心的谎言。 中市旱魁纵火的事情传入皇城,首先引起武后注意的,并不是死了多少人,这些人的死状有多恐怖。 恐怖的尸体她见得多了,什么王皇后,萧淑妃,哪一个不是七窍流血,肢体断离,就是把焦尸抬到大明宫,她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只是,有一点却让她很反感,那就是吴道长假借灾祸,贩卖仙符的问题。 旱魁的事情并不可怕,管他是天灾还是人祸,终究会调查清楚的,可是这个妖道,居然用这样卑劣的借口,在百姓之中制造混乱,武后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持续发生。 正好她也要敲打敲打张玄一这个妖道,让他去缉拿吴道长,正是恰到好处。 这个老妖妇还真是物尽其用。 张玄一一落座,看到吴九一周身的做派,立刻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一次,我们是代表缉妖司上门问案,还希望吴道长能够配合。” 先礼后兵,吴九一抚了抚长须,眯眼看着玄一,自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玄一的装束。 原来,他也是同道中人,听说,缉妖司里聚集了众多的能人异士,看来我道学门里头的人也有在此处混的。 要早知道还有这种门路,他吴九一还不如投奔缉妖司,也不必在这里装神弄鬼了。 “配合,配合,上差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 “我们听说,吴道长在贩卖一种黄符,号称仙符,吴道长说这种仙符可以帮助百姓躲避旱魁的抓捕,可有此事?” “上差说的没错,老道我确实是在向信徒们奉送仙符。” “奉送?”玄一挑眉。 亏他说得出口,果然是年纪越大,脸皮越厚。 “荒唐!”文伽断喝一声,差点把老吴的尿给吓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相比眼前的同行,还是这白面郎君更恐怖些。 怪不得人都说,脸白白的人,心最狠。 “根据缉妖司的调查,吴道长的仙符,每一张就要卖五文钱,这也称得上是奉送?” 徐文伽一向看不惯张玄一的这一套迂回渐进的战术,一开口就直奔主题。玄一摇摇头,果然,只一瞬间,老道士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再想从他的嘴里套出点什么,可就难了。 “这位上差说的,老道不能接受。” “老道制作仙符帮助百姓驱魔避鬼,也是善事,我并没有收钱,那都是信徒们为了感谢我,主动送上来的。” “再者说,这偌大的长安城,不论是道观还是寺庙,到处都在做法事,求签,还愿,哪一个也不是不收钱的。” “不知缉妖司为何就找上了我?” 老吴长眉毛颤颤,精神抖擞。 他已经将徐文伽看成了头号敌人,文伽怒瞪着老道士,嘴巴气鼓鼓的,玄一揣摩,只要三言两语,她就会把实情全都说出来。 连忙抢过话头:“吴道长,缉妖司是干什么的,你心里很清楚,我们既然能找上门,就说明还给你留着颜面。” “言尽于此,我可不想在缉妖司的正堂看到你!” “到时候,可就不是问话这么简单了!” 吴道长面色一凛,手中的拂尘都抖了几抖。 “难道,你们还要对老道用刑?” “不然呢,即便不对你用刑,到了缉妖司,我们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确定你能熬得住吗?”文伽威胁道。 老吴的眼珠转了几转,一边是缉妖司的大刑,一边是必须收摊的买卖,放到一起掂量掂量,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第六十九章 天神指路 “好吧,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好了。” “大不了,今后我再也不卖仙符就是了。” 他还不服气,他难道真以为自己在积德行善吗? “吴道长,如果你的仙符当真有不让旱魁近身的能力,你卖也就罢了,可你我都清楚,那根本就是骗人的玩意。” “官府把你这项生意停了,也是给你个解脱,倘若以后仙符无用,被百姓们发现,我看,吴道长你很难全身而退。” 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吴道长的态度也有所软化,他微微倾身,等待着张玄一的询问。 玄一理了理袖口,笑道:“吴道长,旱魁之说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才是武后最关心的问题,任何谣言都有它的源头和传播途径,她确信,旱魁的谣言也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故意散播。 她把这项罪名加在了吴九一的身上。 “是不是你一手炮制的?”他的语气充满逼迫,与刚才的戏谑,判若两人。 吴九一突然紧张起来,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从一进门,他就意识到,缉妖司的人过来,一定没安好心,所以,他故意唱高调,就为了把他们的气焰给打压下去。 没想到啊,没想到,终究还是绕不过去这个坎。 他坦然道:“不是,城中早有传闻,旱魁入城,杀伤人命还纵火焚烧了中市,这绝对不是我散播的谣言。”他矢口否认,然而,一张嘴就被文伽抓到了把柄。 “吴道长,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某奉劝你还是不要再说了。”她冷冷的开口,房间里的气压瞬间提升,气温蹭蹭往下掉。 吴九一也不是吃素的,一个小小娃儿,居然还想教训起老子来了,他猛地站起身来,瞪着眼睛吼道:“你血口喷人!” “老道什么时候说过谎!” 文伽也不是个好惹的,立刻反唇相讥:“老道士,你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听不出来你的谎话。中市的纵火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卖仙符的?” 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怒气冲冲。 “用你的脑袋想一想,时间对的上吗!” “这,这……” 吴九一连连后退,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有失。 “这什么这,我看你就是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你误会了!” “我真的不是骗子!” 他俩站着,玄一坐着,二郎腿翘起,就这样看着他们吵。 他心想,兜里要是有把瓜子就好了。 待到火候差不多了,他便拉开了两人,劝道:“诶,你们两人各让一步,吴道长,既然这个说法行不通,不如你就换一个我们能听得进去的说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在教他说谎?”文伽的火力又开始转向张玄一。 玄一真是有苦说不出,这些日子是怎么相处的,怎么会一点默契也没有。 “文伽兄,你别冲动!”他拉了拉她的袖管,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本来就生的细皮嫩肉,还斤斤计较上了,这不是上赶着暴露身份吗! 在他和蔼却不失威严的眼神告诫下,文伽的脑子也渐渐冷却下来, 她瞥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得说实话,否则,我不会让你好受的!” 在两人的恩威并施之下,吴道长终于彻底崩溃,他坦然道:“你们听我说,旱魁的事情,确实不是我编造的,我是受到了天神的指示!” 他以手指天,神秘兮兮,玄一一看,套路,这都是套路! 死妖道,你怎么能盗用我的套路! “天神,哪一路的神仙?”文伽歪着嘴角,质问道。 此刻,张玄一完全可以猜测到她内心的想法,她一定觉得,吴九一肯定和他有很多共同语言。 吴九一没说话,而是脚底生烟的跑出门去,两人跟在他后面,发现她饶了一段小路,进入了另一间厢房,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厢房里的布置,这里应该是吴九一的卧房。 床上摆着炕桌和蒲团,蒲团中间凹陷很深,看来,这老道士还真的经常打坐。 至少,于道门一学来说,他比张玄一要货真价实的多。 “你在干什么?” 吴九一头也没回,他在房中四处张望,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来到门前,躬身一揖:“烦请二位出去一下,老道要取天神的指示。” 什么东西,有病吗! 徐文伽挺在门前,不肯退让,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 “装神弄鬼,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逃跑!” “你们误会了,我真不是想逃跑,你们缉妖司的天罗地网,我如何能逃脱的了!” 他拼命把二人往外推,张玄一两手一张,无所谓的退到一边。 这是武后交代的差事,他对吴九一到底捣了什么鬼,一点兴趣也没有。 见徐文伽还犟上了,说什么也不退让,吴九一便横下一条心。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三步并两步的回到了房间中央,徐文伽神气的守在门口,腰间插起。 啪啪啪…… 直裰、下裤、里衣、衣带,各种衣物四散飞下,吴道长瘦削的身板就暴露无遗。 这一刻,文伽仿佛是僵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在门口,动也不能动。 哎呦呦,这可真是,神展开啊! 张玄一捂着嘴,走到她身边,戳戳她的肩膀,她愤怒的眼神便扫了过来。 “你瞪我做什么!” “是你自己非要站在门口守着的!”某人一脸无辜,仿佛圣洁的大天使。 吴道长站在门里边,亦不服气:“老道早就说了,让你回避,你偏不听。” “你说你一个小娘子,性子怎么这么烈,这下好了吧,你可别怨我!” 怎么谁都能看出她是女的! 徐文伽真的觉得,她和这件案子八字不合。 以往她出入缉妖司,在东西二市晃荡,从来也没人看出她是女人,更没人敢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这一回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她是个女人,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吴道长脱了衣衫,吴道长解开了衣带,接下来,吴道长居然把自己细瘦枯干的手指头,探进了小裤裤里。 徐文伽抑制住挥拳的冲动,就这样盯着他,他的一系列操作,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只见他的手在小裤裤里摸索了一阵,居然抽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大红纸! 第七十章 相同的提示(求收藏,感谢!) 吴九一勉强把外衫披上,就把红纸呈给徐文伽。 “你把衣服都穿上!” 徐文伽接过红纸,满脸嫌弃,这个时候,张玄一才凑了过来,她的手指触到红纸的反面,立刻惊道:“这是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 “黏就对了,这就是浆糊啊!”吴道长穿上衣服,笑呵呵的说道。 为了把天神的指示时刻带在身上,他把这红纸日日都藏在小裤裤里,单单一张纸在身上也挂不住,于是只能用浆糊粘在身上。 就因为这个操作,他天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是难受。 现在,他终于可以把这天神的指示送出去了,颇觉松了口气。 “谣言大起,旱魁入城。” 张玄一只觉眼前冒了一串小星星,一阵头晕眼花。 可是这八个大字就明晃晃的写在鲜红的纸张上,字迹清晰,一个字都没写错。 “你怎么了?”文伽看出他的异样,狐疑道。 “没,没什么。” 他克制住心里的惶恐,质问吴九一。 “你是怎么得到这张纸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这是天神的昭示,怎么能叫一张纸!”吴道长诚惶诚恐,见他们看清楚了,连忙把红纸给抢了过来。 舔舔纸上的浆糊,再次把它贴在肚脐眼上,威风凛凛。 “我都说了,这是天神的昭示,你们就是不听。” 那一日,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就发现,五通观正殿的那尊元始天尊塑像的顶部,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近来,五通观的香火不旺,他也没心情主持观里的事务,就连打扫都不勤快了。 这座塑像,造价不菲,泥胎为里,鎏金为表,闪闪亮亮的展现着他曾经的辉煌。 吴九一找了个木梯,亲自登上去,待到他凑近了塑像,这才发现金身的头顶处,竟然贴着一张纸,隐隐约约之间,还可辨认,这张纸上还有字迹。 这座金身一直是他负责清理打扫,观里的小徒弟一般不会靠近,这张纸是谁贴到这里的?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将红纸摘了下来。 待到他看清这红纸上的字迹,他的天灵盖嗡的一下。 神啊! 这就是神在拯救濒临崩溃的我! 谣言大起,旱魁入城。 他时而神乎其神,时而手舞足蹈,如果他一直都在说谎,那他都可以当选奥斯卡影帝了! 如果这不是说谎演戏,张玄一就更加头疼了。 这都是什么鬼啊! 魑魅魍魉满地跑,天上地下无所不包,暗中捣鬼的人,简直是数也数不清。 为何老道士会得到四象图上的指示? 为什么指示会一模一样? 张玄一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相信科学,相信世间并无妖魔鬼怪,有的,只是装神弄鬼的人。 他们假借鬼魂、妖怪的名义在扰乱人心,暗中作恶。 这是一伙最卑劣,最胆小的人,他们为非作歹,却又没有承担的勇气,只把这些罪恶都推到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上。 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确定这是天神的昭示?这明明是用毛笔写的字啊!”徐文伽指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毛笔怎么了,天神就不会使毛笔了?” “这都是天神的体贴,不用毛笔写,我们凡人如何能够看懂,用天神之间的沟通方式,岂不是成了无字天书了。” 这老头在房间里站着,身上披着个外衫,里衣一直没穿上,徐文伽已经有意无意的瞪了他好几眼了,他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不简单啊! 居然还有比他更没有眼色的人。 玄一勉强支棱着耳朵,心说,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天书,他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胸前。 感受到那里灼热的温度。 诶,热了,真的热了,不是幻觉! 他反手蹭了几下,确认怀里确实泛着热量,真是喜不自禁。 多少天了,他已经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接收到新的提示了,害的他断案完全找不到方向。 别兴奋,接收新提示。 女声又起,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他左右瞧瞧,徐文伽还在抓着吴道长问东问西,而他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 只得抑制住内心的兴奋,先来处理这件麻烦事。 就在他沮丧万分的时候,耳边再次响起了声音。 天神指路,凡人为祸。 我去,这女声怎么如此贴心了? 都开始主动复述预言了,以后,她若是经常这样做,可算是省了大事了。 只凭着这嘤嘤软语,他就能断定,这个声音的所有者,一定是个大美人。 照这个节奏发展,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看到美人的实体了。 自从剖析出四象图真正指向的目标,张玄一就不再关注星星的排位,每晚他定期查看图纸,只要发现都是按照现实的位置排列的也就可以了。 “但是,我要讲明一点,就在我得到这个指示之前,城里已经有旱魁的传言了。”老道士的话,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之中,他还未及仔细思索新预言的含义,思路就被他打断。 “这件事真的不是我第一个传出去的,我发誓!” 他以手指天,还画了个圈,也不怕真有天神下凡,把他给劈了。 “所以,你就按照这个提示,借题发挥,将旱魁的传说讲的更加可怕骇人,让百姓们来购买你的仙符,是不是这么回事?” 玄一上前,逼视着他。 “差,差不多吧。” 在徐文伽的提点下,老道士终于把衣服都穿戴好了,气氛缓和了很多,道观门前的百姓渐渐散去,小道长给几人端来了新茶。 唔,酥油茶,不错啊! 玄一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开始引导话题。 “吴道长,你仔细想一想,当时拿到这张纸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吴九一偏头,凝神静思。 文伽凑近些,紧张的盯着他,吴九一向后挪了挪:“上差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紧张。” “你看你,瞪这么大的眼睛做什么?” 文伽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回到了原位。 吴九一摇摇头,叹道:“当真没有,你们是缉妖司的上差,我绝对不敢欺瞒。” 吴九一现在也明白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所谓上天的指示,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那些赚来的铜板板,都是吸引他跳坑的诱饵。 他只是贪,却并不傻。 吞了这笔钱,就等于是上了贼船,想下都下不来,一个操作不慎,就会小命玩完。 第七十一章 到底还是人作怪(求收藏,感谢~~) 玄一把桃木剑摘下来,放在手中把玩。 “这个金身,平时都有谁能够接近?” “我,只有老道我一个人!”吴九一十分肯定。 “除了你,没别人?” “那是,就观里的这些小徒弟,没有一个尽心的,他们才不会爬这么高去擦拭金身,也就只有老道我,每半个月擦拭一次。” “只是近来我忙着分发仙符,也就没有按时清理。” 不可能! 张玄一分析,这张纸条一定是被人故意贴到金身上面的,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故弄玄虚。 道观里的金身是作为神祗一样被顶礼膜拜的,是被认定为天神在人间的托身的。 金身的脑袋瓜上出现了纸条,那绝对就是元始天尊给老吴发出的指示。 向老吴这样的投机主义者,立刻就会接受这纸条的指引,上了套。 “你再仔细想想,这座道观这么大,每天人来人往的,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接触过金身?”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还别说,在他的层层逼问之下,果真有收获。 “你先别急,我再想想。”吴九一以手托腮,冥思苦想。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他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 “就在十天前,也就是天神昭示出现的前一天,五通观举行了一个大法会。” “开放正殿,让信众参拜祈福。” 只是祈福,也不至于能把纸条贴到金身的脑袋上啊。玄一想了想那金身的高度,肉眼衡量也足有两丈高。 信众参拜元始天尊,都是跪拜在神座的脚下,根本不会靠近金身的顶部。 “这法会有什么问题?” “法会没有问题,问题在之后的仪式。” “法会之后,为了招揽人气,我开放金身,让信徒们抚摸金身,加持运气。” “他们都是城里的普通百姓,我也就没在意。” “现在想想,若是这红纸真的不是天神昭示,那极有可能就是这些摸金身的百姓故意放到那里去的。” “当时还搭了梯子?” 以塑像的高度,即便可以抚摸金身,也不会能接触到金身的头顶。 殷九一猛点点头:“是啊。” 玄一眨眨眼,吴九一理所当然的回答,让他目瞪口呆,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搭梯子,亏他干得出来。 可以断定,为了赚钱,让他出卖天尊,他也乐意。 他笃定道:“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吴道长,你有没有当日参加法会的人的名单?” 吴九一搔搔后脖颈,笑道:“开什么玩笑,那东西怎么会有。” 那一段时间,虽然五通观的人气不旺,可说到底,这里也算是长安城数得上的道观。 来参加法会的人,还是很多的。 这些人那可都是五通观的金主,虽说是有大有小,吴九一也不敢让他们挨个签名。 “所以,你也根本不记得,谁靠近过金身?” “那是当然,我当时忙得很,根本无暇顾及。” 文伽凝视着高大威严的金身,嗤道:“忙什么?” “是不是在忙着收钱?” “你看你,又臆测了不是。” 吴老道呲呲牙,绝不肯就此认错。 张玄一走到文伽身边,低声问道:“这件事情,看起来就是如此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文伽弯唇:“问我做什么?” “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小嘴巴巴的。” “诶,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过河拆桥啊!” “刚才要不是我,都靠着你得谁抓谁,能问出这些线索吗?” “你小点声!”文伽侧头,正撞上吴九一探寻的眼神,玄一讪讪,只得压低声音。 “还能怎么办,老办法呗!” 她二话不说,反手就抓住了殷九一的臂膀。 “诶诶,你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怎么还不放过我!”吴九一偏着脑袋,使劲的叫唤。 他好歹也是五通观的道长,在这长安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怎么能说抓就抓。 “妖道,你少来这套,你以为缉妖司是大理寺,靠查问就能断案了!” “就凭你散播谣言,兜售仙符害人,治你一个妖言罪,一点不为过!” 上一瞬,吴九一还在拼命挣扎,嘴里不干不净,下一瞬,当妖言令这三个大字传进他的耳朵里的时候,他瞬间就蔫了。 徐文伽说的没错,缉妖司想治他的罪,简直太容易了。 妖言令在手,天下我有。 像吴九一这样的言行,不必缉妖司甄别,也妥妥的属于妖言令的惩治范围。 她搬出这个尚方宝剑,张玄一也就彻底没辙了,只能由着她去。 不过,有了这个小插曲,他们也只能先返回辅兴坊缉妖司,其余的调查,被暂且搁置。 ………… 另一边,东市,诚心医馆。 昨夜一通吵闹,玄一等人谁都没能及时走出东市,被迫留在了医馆暂歇。 刘冕起了个大早,原本准备和他们一起去查案,醒来之后才想起,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他这样的闲散人员也不能缺席。 亲历了可怕的哭丧大典,看够了当朝皇帝的滑稽表演,回到诚心医馆的时候,他精神顿衰,好像是霜打的茄子。 他从医馆正门进入,正巧看到郎中在开药,遂走到柜台前,道了声好。 昨晚一切都乱了套,直到今早,他才知道,郎中姓陈,单名一个醉字,家里世代为医,在长安城极有名气。 “刘员外,你回来了!” “是啊,陈郎中,病人怎么样了?情况好些了吗?”刘冕关切的问。 “好,好了不少了,烧已经退了。” “多亏陈郎中医术高明,否则他就危险了。” 说到这里,陈醉搁下笔,问道:“刘员外,我斗胆问一句,你们昨天给病人用的止血药,叫个什么名?” 病人能这么快恢复,不是因为老陈医术精湛,完全是因为徐文伽的应急处理得当。 在他进行二次清创的时候,他发现,病人的伤口处还有未吸收的药粉,那药粉的样子,是他从来也没见过的。 要不是这个东西,以这位病人的伤,能不能活命都成问题,更别提恢复了。 “那个啊……”刘冕嘿嘿一笑:“我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听说是缉妖司特制的特效药。” “缉妖司特制的,”陈醉有些失望:“看来,是不会告诉我配方了。” “那是自然。” 第七十二章 找人,递消息(求收藏,感谢!) “诶,刘员外,你且留步。” 刘冕着急查看病人的伤势,已经跨到内院里去了,听到陈醉的呼唤,便停住了脚步。 “把这个拿上。” 他手中托着一沓衣物,全是半新的。 刘冕扫了一眼,不解道:“陈郎中,这是何意?” “你们送来的病人,衣衫都被血水浸透了,洗不出来,这身衣衫是我穿过的,员外若是不嫌弃,就拿走,给他替换一下。” 做郎中的,就是心细,刘冕接过,笑道:“陈郎中一片心意,我怎么会嫌弃。” “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他的衣衫不只都是血迹,上半身都撕烂了,根本穿不得。” 刘冕拎着衣衫,登上了游廊,昨晚来得急,病人都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先凑合在一个小徒弟的厢房之中暂住。 陈醉曾经想给他挪到前院医馆,也方便照应,可惜他伤势严重,根本无法挪动,也就作罢。 下了游廊的第一间,就是病人暂住的厢房。 一脚踏进,他就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本应卧床的男子,却匍匐在地,在床榻前呈一字型的倒卧。 “你这是怎么了!”新衣衫被放置到了桌上,他赶忙上前扶起男子,见他满头是汗,身上正在打颤。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想干什么去!”他语带愤怒,费力的将男子拖回到床上。 昨晚还不觉得,这男的还真是挺沉的,人搬上床,掩好被子,刘冕的脑袋上也冒了汗。 病人睁开了眼睛,彻底清醒,刘冕亦坐好,一边抹汗,一边劝说。 “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真是不知道好歹,你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对你下这么狠的手。” “长安城里本来就不太平,像你这样的,还一个劲的要往外跑,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他瞪着病人,真的动了怒。 叨念了半天,病人眨了眨眼,嘴唇蠕动着,刘冕凑到近处,正好可以听清他说话。 “崇义坊,我要回崇义坊。” “还回什么崇义坊啊!”刘冕想不通,他都伤成这副样子了,只剩下半条命,还非要赶回崇义坊。 “你住在那里?”他试探的问。 病人艰难的摇摇头。 “不住那里,你着什么急。” “还是说,崇义坊有等着你的人?” 他下颌轻点,刘冕欣喜,他居然猜对了。 刘冕感觉,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单身汉的气息,究竟是谁在等他。 “谁,谁在等你?” 与他期待的相反,病人听到他的询问,居然闭上了眼睛,一声不吭了,连个反应也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的不对?” 还是没反应,刘冕真的急了。 此番和张玄一合作,他早就看出,这件案子背后危机四伏,而他的朋友,道士张玄一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逐渐感到,在所谓缉妖司三人组之中,只有他才是最简单的人,底细清楚,背景简单,更重要的是,表里如一。 其他人,个个都有秘密。 但他相信张玄一,或者说,他把他当成是真正的朋友,不希望他涉险,不希望他被漩涡裹挟。 可是,这位伤者又将玄一的危险处境,切切实实的暴露出来。 从徐文伽那里,他听说,短短几天之间,玄一就遭遇了两次刺杀。这样凶险的事情,面对自己,他居然只字未提。 几次相处下来,他能够强烈感觉到,玄一想要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到牵连。 扪心自问,作为朋友,他刘冕又做了些什么? 当初,若不是他在酒桌上失言,将预言说了出来,也许,玄一根本不会搅进这一连串的事端。 在三人之中,他能力最弱,但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因为自己弱,就推脱责任。 他有必要站出来,贡献力量。 思及此,他调整态度,换了一个问题。 恰在这时,病人也睁开了眼。 “你认识张玄一?” 病人眼睫轻颤,显示他对这个问题是有反应的,刘冕乘胜追击:“你怎么会出现在他家的楼下?” “杀。”他吐出一个字。 “杀谁?” “你要杀他?还是别人要杀你?”刘冕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跳如雷鸣一般。 “张……好人……杀我。” 他勉强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在胸前胡乱划了几下。 刘冕猜度着说:“你的意思是说,别人要杀你?” “而张玄一是好人?” “嗯。” “你和玄一认识吗?” 又不说话了,刘冕揣测,此人心里藏着事,他不信任自己,所以说话很慎重,能不透露的,就不透露。 面对这样的人,还不如问问他自己究竟想透露什么。 “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是好人,不会把你的事透露出去。”他指着自己官服上的绣纹,起誓道。 “找人。” 病人猛咳了几声,唾沫星子飞溅到了刘冕的脸上,不过他并不在意,终于问到一点有用的情况了。 “找什么人?” 又是沉默。 “怎么找?” 看来他是想拜托他去找人,却并不想让他知道,找的是什么人。 刘冕有点意见,觉得他办事不地道,可一想到他的伤,也就算了。 “崇义坊,兴源邸店。” 他吭哧出了这几个字,就开始大喘。 刘冕赶紧给他倒了一点水,扳起他的脑袋,病人主动将嘴巴凑近,清凉的水,从干裂的嘴唇之间,渗进喉咙。 有了水的浸润,咳嗽终于被压下去了。 “左起,第二廊柱,中间,凹槽……” 刘冕边听边点头,又道:“凹槽里面有什么?” “你写,纸条……” “放……凹槽……” “你是让我写纸条,放到凹槽里是吗?” 略慢了半拍,刘冕还是听懂病人的意思了。 他没有回话,眼神却很亮,刘冕推测,这个说法是正确的。 “写什么?” 这才是最重要的,刘冕盯着病人衰弱的脸孔,总觉得,这张脸说不出的怪异。 “医馆。”他猛踹了几口气,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 “写医馆的名字,让人来接你?” 病人费力的点点下巴,这个重要的信息,终于传达出去了。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还没完结,刘冕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究竟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 病人闭上了眼睛,不愿和他目光接触,刘冕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七十三章 面具之下(求收藏,感谢!) 看似良善的男人,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出现在玄一家的楼下,被人刺伤,险些丧命。 看昨晚玄一的表现,似乎早与此人相识,可是他到玄一家又是为何?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为了对玄一不利? 如果是这样,他还卖力的救治此人,为他传递消息,会不会反而是帮了倒忙? 思及此,他刚刚涌起的冲动又迅速熄灭,这件事还是要等玄一他们回来,商量过后再行动。 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耗干了病人最后的一点气力,他的头陷入软靠之中,再次睡去。 刘冕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凝望着这张脸。 虚弱、愁苦、还有那么一丝愤恨,多种情绪交织在病人的脸上,足见他内心是何等的纠结。 额头上沁出层层汗珠,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刘冕拿了块方巾,为他擦拭了几下。 方巾所到之处,刘冕疑惑顿起。 这张脸,确实很奇怪,在发际的边缘,竟然有一点点不平整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手下停住,他探出小指,在发际处扫了一下。 嘶…… 手上的东西,惊得他脸都绿了。 病人的那副病容,居然渐渐隆起,他,他居然戴了一张假脸皮! 病人体力耗尽,睡得很熟,刘冕缓慢轻柔的操作着,把面皮一点一点的剥开。 脸颊、鼻子、嘴巴都显露了出来,他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就怕惊动了他。 然而,危机还在后面。 要想把整张脸皮都揭下来,就必须加大力气,一把抓起。 这样操作,必定会惊动病人,节外生枝,他心里的犹豫充分反映到了他的行动上。 迟疑的结果是,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刘冕惊觉,亦快速反应,假面皮被他拿在了手中。 “你!” 刘冕发出一声怪叫,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时之间,天旋地转!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魔幻,太不可思议了! 脸皮被揭去,病人没有慌乱,他的手无力的垂下,坦然的面对刘冕的逼视。 刘冕的眼珠子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看了许多遍,病人微眯着眼睛,与生俱来的气势,勃然而出。 眉宇之间的圆形伤疤,让刘冕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刘员外,看够了没有?” 病人缓了很长时间,终于可以把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 刘冕回过神来,再开口,语气已变得异常谨慎。 “你居然还活着!” “怎么,刘员外难道希望我死吗?”他反问道,费力的弯了弯唇。 刘冕慌忙否认:“没有,没有。” “我不敢。” 就在刚才发愣的那一个短暂的时间里,刘冕想明白了一个问题,病人还活着的消息,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于是,两人只用你我相称,看病人的意思,对他这样的处理,也很满意。 “去崇义坊,究竟要找谁?” 病人摇摇头,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刘冕追问道:“你不相信我?” 又是摇头,他急急剖白:“你既然相信我,就应该告诉我真相,不只是我,我可以保证,张玄一也完全可以信任。” “不能说,太危险。” 哎,这世间的事情,怎么会如此玄妙。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而又死,死而复生,难道这就是命运。 这张熟悉的脸,勾起了刘冕天生的激越之心,从今天起,他变得不再一样,他不能再犯迷糊,他要成为一个勇者,完成使命。 他忽然想起手中的面皮,触摸之下,才知道,这是揉磨的极为细腻的一种皮革。 也不知是出自哪一双巧手,居然可以做的如此精细,如此贴合人的肌肤,简直是一项神技。 顷刻间,刘冕就做出了决定,现在还不能让病人的身份暴露。 “这要怎么办?” “还能再用吗?” 巳时已过,必须要快些了,要不然,玄一他们就要回来了。 “热气烘一下。” 原来如此,刘冕忙不迭的赶到庖厨,让小厮烧上水,再把小厮支走,自己守着。 待到热水滚起,他就把热水端到了病人暂住的厢房。 他将面皮放在热水的正上方,微微加热过后,面皮居然在他的手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这张略有些厚度的面皮,被热气蒸过后,竟逐渐变薄,变的透明,病人歪着脑袋,看着他操作,待到那张面皮在刘冕的手中,几近全部变的无色,他便叫道:“够了!” 小心翼翼的将面皮从热气上离开,刘冕快步来到床前,在病人的指示下,他将这块剪裁的十分妥帖的面皮,一点一点的按到他的脸上。 出乎意料的是,当假面皮接触到真实的人的肌肤的时候,立刻就融入了进去,根本不需要刘冕做任何的操作。 稀奇,实在是太稀奇了! 病人指示刘冕,不必费心猜测事件背后的真相,只需要听从他的指挥,刘冕嘴上唯唯,心里却并不认同。 死里逃生的人,再次陷入死境,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能保全自身。 而依靠他刘冕,显然也是不够的。 ………… 天色渐晚,乌云从天边升了上来,它渐渐逼近,速度极快,一瞬间就遮蔽了长安城的天空。 刚刚升任左金吾将军的丘神绩,如今,迈着忐忑的步伐,走进了紫宸殿。 早间,当他听说,丹凤门前,在百官的陪同下,武后带领皇帝举行了哭丧大典的时候,他瞬间就慌了手脚。 哭丧是为了祭奠废太子,庶人李贤。 大臣们哭的哀切,武后亦泪流满面,然而,没有人比丘神绩更知道事情的真相。 当这个大典举行的时候,他便听到了阎王的召唤。 这不是为李贤举行的大典,反而是给他准备的! 自从巴州归来,不祥的预感就时刻萦绕在他的身边,丘神绩无时不刻不在受他的侵扰。 现在,这个预感更加强烈! 他仿佛能感受到,它即将化为现实。 一个口头上的交代,就把他唤到了紫宸殿。 在这里,他见到了那阴谋的始作俑者,武后。 当他的视线和武后的缠绕到一起的时候,不必她多费口舌,他就已经丢盔弃甲。 然而,武后并没有放过他,她走到他的面前,周身都带着怒气,那怒气,仿佛能烧穿一切阻碍。 第七十四章 武后的担忧(求收藏,感谢!) “丘神绩!” “哀家问你,哀家的儿子,还活着吗?”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紫宸殿的上空。 “不!”面对武后的质问,丘神绩战栗不已,却仍然抱有一丝幻想,或许,事情并不是这么糟。 太后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并没有抓到实证,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被招到紫宸殿,早就被丢到狗脊岭了。 “太后娘娘,请相信臣,庶人贤确实已经死了,他就是死在了老臣的面前!” “还请太后娘娘放心。” 他声嘶力竭的保证,唯恐态度不够真诚,可是越急切,武后就越是怀疑。 猛然间,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哀家问你,庶人是怎么死的?” “自缢。” 丘神绩唯恐事情败露,心里紧张的要命,稀里糊涂的就回了一句,武后的脸色跟着就阴沉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可惜,为时已晚。 “自缢?” “哀家记得,你回城复命的那天,明明说他是被你扼杀的,怎么,这你也会弄错?” 这个老妖妇也太难缠了,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的破绽。 也对,都是他自乱阵脚,才会口不择言,事已至此,丘神绩只能是挺着脖子,坚决不说。 知道巴州实情的,只有他一个人,只要他不说,他笃定,武后就算有猜疑,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太后娘娘,臣是一时紧张,说错了,娘娘说的没错,庶人确实是死在了臣的手上。” “是臣亲手扼死的!” 他的目光不停追随着她,唯恐自己的态度不够诚恳,谁知,武后却扔给他一封书信。 这封信,正是接受武后密派,前往扬州的周兴传来的。 周兴作为武后的密使,一到达扬州,马不停蹄的就开始了调查。 徐敬业于扬州起事,正是在这里,他谎称李贤未死,要拥立他为帝。 初一听的这件事,周兴自己都不甚相信。 在他心里,李贤早就是个死人了,这样的推断也是有依据的。 巴州距离扬州路途遥远,敬业被贬扬州,起兵亦属仓促,即便李贤活着,又怎么会和他勾连到一起。 周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可当他开始细致的明察暗访,才发现,一切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由于徐敬业此时已经在常州征战,本人并未在扬州,所以,他的查访开始的比较顺利。 据扬州城内的百姓传说,就在十日之前,渠帅的帐下,确实出现了一个人,此人锦袍玉带,器宇不凡。 只是,似乎面有忧色,尤其是眉心中间有一个伤疤,很是显眼。 正是因为这个特征,周兴才起了疑心。 实际上,周兴进入朝堂,不过两三年,他并没有亲眼见过李贤。 为了让他能够顺利查访,武后在给他的书信之中,提供了不少李贤的面貌特征。 其中有一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贤的眉心中间,有一个圆形的伤疤。 听到百姓的传说,周兴的神经,瞬时就紧张了起来。 难道,李贤当真未死? 到了这里,他还未敢确信,但百姓们的说法,徐敬业对待此人的态度十分恭敬,言必称大王,还曾经带领他登上过扬州城的城楼。 也就是在那一天,百姓们才见到了李贤的真容,徐敬业站在城楼上,气势十足,他骄傲的向城下的众人宣布,他要拥立先皇亲立的太子,李贤为帝。 扬州城的人什么时候见过李贤的模样,徐敬业说那人是李贤,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人便是。 实际上,对于徐敬业的诸多做法,他们根本看不惯。 然而,重兵之下,根本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扬州城的长史陈敬之,早就让徐敬业杀掉了,百姓们噤若寒蝉,他们根本不想卷入朝廷的争斗,却被迫成为徐氏的拥趸。 他们期期艾艾,只想保命,才不会在乎,那城楼上的青年,究竟是不是李贤。 不过,据百姓们透露,至少,徐敬业是这样宣扬的,而且,对此人的态度确实恭敬,不似作假。 可以想象,当昨夜这封加急密信,送到武后手中的时候,她的内心是何等的震惊! 那个久久不曾散去的梦魇,终究还是成真了吗! 自从徐敬业以李贤为义旗,武后就寝食难安。 对李贤的死,她总是很不放心。 眼见为实,她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而她,并没有亲眼见证李贤的死亡。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疏漏! 自李贤被流放巴州,他就时时刻刻的处在丘神绩的监视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异动。 所以,在李治还活着的时候,武后并没有急于发难,可是现在,李治死了,她也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了。 然而,在处决李贤的这件事上,她却犯了难。 李贤已经在巴州呆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有不轨行径,就算她想除掉他,也不能砍他的头。 她是多么想看到那颗头啊! 如果他能起兵造反,她就可以让丘神绩把他的头给割下来,涂上油脂,送回长安,让她亲眼见证李贤的死亡。 可惜啊,可惜! 她等啊等,盼啊盼,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李贤,他就是不反,他不但不反,还隔三差五就给她写信,倾诉对慈母的思念。 每次接到李贤的信,武后心中的那根刺,就会扎上一下。 太可恶了! 即便远隔万水千山,他仍然能够影响她的心情,让她浑身不痛快。 如果把刀递到她的手上,她一定会一刀结束李贤的性命。 可惜,她没办法亲自动手。 那日,当她在大明宫宣布处死李贤的时候,阶下的群臣,爆发出好一阵唏嘘之声。 武后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想让她除掉李贤,他们的心还是向着他的,还有一些人,心存幻想,甚至想把李贤接回来,承继大统。 对于他们来说,李贤才是最像太宗皇帝的人! 只要有他在,李唐就不会易手。 她怎么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她怎么会让他们得逞,她一定要掐断他们的这个念想! 然而,事事都不会如此顺遂。 李贤并没有谋反,也无其他忤逆的行径,作为皇子,他拥有享受死后哀荣的权利。 必须让他体面的死,要留全尸。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给今天留了祸患。 按照一般的处死朝廷钦犯的方式,人犯死后,一定要割下他身体的一部分,最好是头颅,运送回京城,让皇帝看看,此人确实已死,死的透透的。 可是,李贤毕竟是李唐皇室,亲爹才刚死,斩首,是万万不能的,百官们不会同意,就算是丘神绩,也下不去那个手。 于是,武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命令丘神绩将他扼杀,给他留个全尸。 积年以来,一直都是丘在看守李贤,武后对他很信任,他说李贤已死,她当时也就信了,没有再做调查。 现在反念一想,这种轻信,多么可怕! 第七十五章 瞒不住的秘密(求收藏,感谢!) 扬州城百姓的说辞,周兴的书信,不能不让武后心存疑虑。 可恨的是,面前的丘神绩,还在坚称李贤已死。 要知道,这个皇城里,只有他才真正见识了李贤的死。 办妥了这件事之后,武后自觉这也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跟随丘的部下,不知内情的,都被就地遣散。 至于知情的嘛,就呵呵了。 武媚连李贤都敢杀,他们当然没有好下场。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风波过后,武后竟然发现,除了丘神绩,短期之内,她竟然找不出另一个见证李贤死亡的人! 基于此,她只能在这里由着某人胡扯。 他的声声狡辩,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可是,她还不能杀他,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得把他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另一边,顺利捉拿妖道吴九一的二人,已经从缉妖司回来,赶到了诚心医馆。 阴沉沉的天空,让张玄一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医馆的陈老板还在柜台前抄写药方,根本没有发现后宅惊天动地的变化。 看到二人,寒暄几句,就把他们支到了后宅。 徐文伽背着小竹筐,跟在玄一后面,见他脚步迟缓,非常疑惑。 “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顺利擒获妖道,完成了武后交代的任务,她现在可是兴奋的很。 “有点不对劲。”玄一叨念着,脚步也没停。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灵敏,自从踏进这个小院,他就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那气息,代表的并不是危险,只是怪异。 但他还想不出,这怪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代表了什么。 直到他走近病房,看到刘冕的脸,才恍然大悟。 刘天官心思单纯,他的那张脸是一点事也藏不住。 两人才一碰面,他就被玄一察觉出了异样,技术差极了。 他追随着玄一的视线,迟了很久才站起身,脸在笑着,却越看越难受,笑却像哭。 “你们可回来了。” “病人怎么样?清醒了吗?” 张玄一不准备马上拆穿他,到底看看他这次能演到什么时候。 “没有,没有!” 四个字,他就回头看了三回,玄一摇摇头,也走到了床前。 病人的眼睛闭的死紧,看起来十分痛苦,可是眉头却拧着,显得很不自然,他看了刘冕一眼,某人的神色,完全可以用鬼鬼祟祟来形容。 早晨起来的时候,刘冕的状态还很正常,说话、办事,没有一点异样,他和徐文伽进宫面圣,刘冕要参加大朝会。 在这期间,难道发生了什么让他性情大变的事情? 病人的额头上满满都是汗珠,他抬手摸摸,竟都是冰凉的。 “别摸!” 玄一只是用指尖探了探,却被刘冕大喝制止,这一回就连徐文伽都看出来他心里有鬼了。 “天官,究竟出了什么事?” 话是说给刘冕听得,眼睛却盯着病人,他断定,问题还是出在这里。 刘冕支支吾吾,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此处是诚心医馆,他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缉妖司的眼线,如果贸然说出实情,会不会走漏风声。 他两手垂着,不知该放在哪里好,玄一想起一个成语:手足无措。 用来形容刘冕现在的状态最合适不过。 刘冕眼神游移的说道:“玄一,你不要再问了,这件事不能说。” “太危险。” “你是不敢说,还是担心被人听了去?” 文伽背着竹筐,就倚在门边,根本没进来,但是她锐利的眼神,还是让刘冕感到身上的压力陡增。 “你说吧,我走就是了。” 话音未落,她就转身要走,玄一赶忙奔了几步,拦住了她。 他拉着她的袖管,走到刘冕身前,眼睛还不忘观察四周,就怕隔墙有耳。 他很确定,他们聚集在诚心医馆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明珪那里,如果刘冕接下来要说的,真是什么惊天的秘闻,切不可让探子听了去。 文伽没走,刘冕就更踟蹰不定,眼神不时飘到床边,那位病人仍然双眼紧闭,不肯做出表示。 他这个人的脸上就从来也藏不住事,很快,玄一就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 他站在三人中间,切切说道:“天官,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文伽是你们缉妖司的人,往后还要一起办案,就是有秘密,你也瞒不住她。既是如此,还不如实话实说。” 文伽无所谓的样子,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到了刘冕的身上,刘冕只觉沉重的压力都快把他摧垮了。 如果这秘密是关于他自己的,或是关于案件的,他绝不会瞒着他们。可是,现在的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口,那是要震动朝野的。 他怎么可以轻易说出口,甚至,说与不说,这个决定权也不在他的手上。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真的走了!”文伽瞪着他,威胁道,脚底下却一步没动。 玄一心下了然,她也是想洞悉真相的,但是,她还没有察觉的是,真相却并不是掌握在刘冕的手里。 张玄一捏着小步,来到床前,动作之轻缓,脚下的木屐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伸出手,在病人的肩膀上推了几下,刘冕一看,惊得差点叫出来。 他瞪着大眼,眼看着玄一用修长的手指,戳在病人的肩膀上,动作十分不恭敬。 “这位仁兄,可以醒一醒了。” 床上的人,果然依言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张略显沧桑的紧绷的脸,当他睁开眼睛,玄一终于可以看清他的容貌。 可以说,他的表情,形象都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两人从没有说过话,更谈不上认识,但玄一大致可以肯定,他就是一连多日在茶肆屋顶监视他的人。 看徐文伽的表情,她也不认识这个人。 那么,这位伤者就是一位独行者。 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原本玄一猜测,他是明珪的密探,是缉妖司的人,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床上的病人也在审视玄一,他破烂的衣衫,玩世不恭的表情,都让他泛起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就在几年以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有那么一瞬,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却没有说一个字。 这样的状态,让知晓真相的刘冕,急的汗珠子蹭蹭的往外冒。 “你……” 终是忍不住,病人先开了口。 他双唇轻启,发出的声音细细小小。 玄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病人了然,立刻闭紧了嘴巴。 第七十六章 贤太子未死!(求收藏,感谢!) 刘冕凑到床前,不停暗示伤者,伤者费力的牵动嘴角,示意他不必掺和。 “小点声,隔墙有耳。” 玄一憋着嗓子,他将声音压到最低,并且示意在场的几人,都用这样的声调说话。 看他夸张的样子,文伽心里就不痛快,这样做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防着缉妖司的人,既是如此,她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将竹筐背牢,说话就要走,脚还没有抬起来,手腕上就一紧。低头一看,正是张玄一的手。 她侧目,正撞上玄一别有深意的眼神,心跳就漏了一拍。 “不必走,一起听。” 区区六个字,被他用极端夸张的动作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滑稽极了。原本有些感动的心情,也被搅散了。 玄一的表现,让床上的病人也难得的展开了笑颜。 真是个令人愉悦的人。 在他的张罗下,四个人便用极低却清晰的声音,简短交谈。 刘冕搬来一个囊枕,放在床边,一点一点用力,将病人扶起,半靠在上面。 从他恭敬的动作里,玄一瞧出几分不对劲。 这究竟是什么人? 能让国公的嫡孙这般诚惶诚恐? 嘶……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床上的病人费力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刘冕摇手道:“不必,我来说。” “玄一,”他顿了顿,转向文伽,想了想:“文伽。” “这位就是废太子,李贤。” 轰隆隆…… 清浅的声音,却好似一记惊雷,在玄一的脑际炸开! 李贤? 那个应该死在巴州的李贤,他竟然还活着! 还回到了长安!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内都鸦雀无声,直到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这才意识到,真的下雨了。 这竟是干旱二十多天的长安城的第一场雨。 难道,老天爷也在垂怜大难不死的李贤吗?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急,雷声断断续续,仿佛是天公的怒吼。 将真相和盘托出的刘冕,跌坐在地,徐徐念道:“贤太子未死,未死!” “我大唐还有救!”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几句话,再也顾不得什么谨慎小心,也不惧怕隔墙有耳。 对于他们这些李唐的忠臣来说,这不啻于是一个最好的消息。 大雨滂沱,倾泻而下,就算是再精干的密探,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大雨的干扰,无法洞悉真相。 自从玄一他们把伤者送到诚心医馆,贺兰越的身影就跟随而来。 当然,即便是他,也没有目击到事件的全过程,更没能亲眼目睹李贤倒在张玄一家的楼下。 他只是知道,有一名伤者被刘冕等人送到了诚心医馆,身份不明,而且这件事不论是刘冕还是徐文伽都没有向明珪汇报。 这肯定不正常,可短促之间,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以他对事件的了解,还不能确定,这名伤者是城中怪案的幸存者,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才受伤的。 雨点倾泻,他趴在医馆的房檐上,一动也不敢动,雨水让他的衣衫从里到外都湿津津的。 他咬牙坚持,却无所作为,没有任何收获。 轰隆的雷声,总是不时出现,大颗雨点砸落下来,发出嘈杂的声音。 即便他耳力上佳,却也听不到房间内的动静。 他有一种感觉,这群人是知道有人埋伏了。 就在下雨之前,他们说话的声音还非常正常,语调上也没有异样,怎的雨声一起,就忽然什么也听不到了。 如果他们真的有所察觉,将来他的监视工作就会困难重重。 但他不会把这个消息汇报给明珪。 人人都有私心,贺兰越也不例外。 缉妖司的这份差事得来不易,明珪的本性他也了解的清楚,若是让他知道他办事不利,说不定,张玄一还没死,他先牺牲了。 大雨一直持续到卯时初刻才结束,贺兰越拖着沉甸甸的衣衫,返回了缉妖司。 情报紧急,他却没有径直去找明珪,而是转到西苑小屋,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衫。 他自小习武,这点雨水奈何不了他,只不过,明珪到底是上差,又是个挑剔的人,在他的面前,得有个体面的样子。 暴雨影响了他回程的脚步,一直到雨势稍歇,他才终于到达缉妖司,换好了衣服,他走到精舍门前,才发现,明珪早就在廊芜那里候着了。 他又走近了些,心中惴惴,生怕被明珪看出破绽,然而,他发现,明珪并没有看到他。 而是一直抬头望天,暴雨在青石板上形成了片片水洼,雨滴落在水洼上,激起小小的涟漪。 那涟漪越来越小,越来越少,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雨水,星辰,明珪仰望着浩瀚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已是卯时初刻,星辰褪去,目光放远,辰星渐渐爬了上来,等到它跳进人们的视线,清晨就到来了。 明珪叹了口气,最终移开了视线,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贺兰越的身影,两人没有耽搁,立刻返回精舍之中。 贺兰越将这两日监视的成果,一一汇报给明珪,包括张玄一救治伤者的事情。 这位突然出现的伤者,引起了明珪的注意。 擦亮火舌子,他点了一束熏香,递给贺兰越,让他把身上的湿气去一去。 贺兰欣然接下,按照他的指示,上下挥舞香烛,让香气在周身蔓延,不止如此,他的视线还一直追随着明珪。 等待着他问话。 明珪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却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沿着房间四角,轻轻踱步。 片刻过后,他才终于出声。 “那伤者现在在哪里?” “在东市的诚心医馆。” “郎中,我们是不是去医馆拿人?” “一连两天,张玄一他们都在看护此人,他一定有问题。” “按照属下的探查,此人现在已经清醒了,可以说话,属下想,只要擒住此人,就可以问清妖道的底细。” “属下总是觉得,城里的怪案,幕后的黑手,就是这妖道!” “死者背后都有星宿刺孔,妖道又精通各种妖术,只要我们抓了他,一切就都清楚了!” 即便贺兰越有些心机,可终究还是无法看穿阴谋的全貌,他是真心痛恨张玄一,把他当做敌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谁知,一直和自己同一战线的明珪,此时却退缩了。 第七十七章 生死之谜(求收藏,感谢!) “不必,贺兰,你的任务很明确,只要把他们的行动都汇报给我就可以了。” “其他的事情,不必操心。” “可是,这么重要的证人,就让他那样放着吗?”贺兰越声调提高,很不服气。 “没有可是!” 明珪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停止了这次对话。 贺兰越垂头丧气的离开,明珪没有任何表示,这个消息十分重要,可却不是他能够独自决定的。 他打开窗子,阵阵清风,裹挟着略带咸腥的气息,吹了进来,他抬头看天,再过半个时辰,就是上朝的时间。 到那时,有必要亲自面呈武后。 这一夜,更加陷入困境的,竟是张玄一。 面对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他心情激荡无以复加。 以他的了解,光宅元年,李贤确实曾经出现过,而且是在徐敬业的叛军之中。 敬业于扬州起兵,曾经以拥戴李贤为义旗,但是,他明明记得,历史上记载,这位李贤是个冒牌货,根本就是徐敬业找来的,长相酷似李贤的替身而已。 可是,就在这个时空,他的面前就坐着活生生的李贤。 难道,历史上的记载竟然是假的? 是为了掩盖李贤未死而做的虚假陈述? 这些的处理方式在正史记载中并不少见,失踪的建文帝,不知所踪的奇人陆法和,他们的最终命运究竟是什么? 当时的人也不见得不知晓,但是,以他们尴尬的身份,确实不宜出现在正史之中,就用虚假,冒名之类的说辞搪塞过去。 而真相又有谁知? 明末张岱的类书著作《夜航船》中,曾经提及已经有人发现了建文帝的陵墓。 或许,靖难之役之时,朱允炆真的从皇宫里逃出去了,得以活命。 可是,如果李贤真的还活着的话,他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扬州吗,徐敬业的大军现在已经到了常州了,李贤也该在军中。 他怎么会到了长安的? 看他的状态,之前应该也没有受伤,他是怎么毫发无损的到了长安城的,这其中的故事一定是曲折离奇。 李贤伤重,根本无法起身,缉妖司的三人都围拢在他的身边,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屋里屋外,只剩下了零星的雨声。 一直到现在,张玄一都没能看看李贤真实的相貌,前身张玄一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他费力搜寻,并没有找到李贤的身影。 他大致可以确信,两人之前是不认识的。 他时不时凝望的目光,看在李贤眼里,颇觉可笑。 原来,事到如今,还有这么多人对他这张脸感兴趣。 “你想看吗?”他面向张玄一,淡淡道。 同时也注意到了身边的徐文伽,在他的印象里,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好一个冷美人。 在她不断闪烁的眼神,似乎也对他的长相很好奇。 “如果殿下方便的话……” 李贤露出惨笑,对刘冕说道:“你来。” 自从把这点秘密说出口,刘冕反而恢复了正常,脸上的表情不再扭扭妮妮,行动也迅速了。 得了李贤的指示,他拿起手边的方巾,沾了水,来到他的身前。 在两人的注视下,沿着李贤的发际,一点一点的擦拭。 李贤脸上的这块假面皮,自然不是出自他之手。相关的原理,他也是一概不知。 可是,面皮遇热水会有脱落,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平常日子,这个缺陷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而这一次,他因为伤重,没有防备,却不知面皮为何会出现缝隙,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惧怕被揭穿。 到了这个时候,李贤最关注的,就是张玄一的态度。 刘冕是绝对忠诚于他的,这没有疑问,徐文伽的底细,他已经调查清楚了。 观察她的表现,似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对于他来说,在这个女人面前揭穿自己的身份,是一步险棋。 她是缉妖司的人,她会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明珪? 他心中疑惑万分,但情势之紧急,已经由不得他再谨小慎微,必须要搏一把。 而张玄一则是一切问题的焦点。 师傅为何会找上这个人,他的内心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些都是李贤需要担心的问题。 重伤并没有让他停止思考,他拖着沉重的病体,依然在权衡,该不该告诉张玄一实情,怎样才算是一个好时机? 他现在遭到袭击,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在长安城内四处游走,若想躲避危险,必须得到这些人的帮助。 “殿下,崇义坊的那一位,究竟是谁?”斟酌了片刻,张玄一还是决定问这句话。 李贤面色微变,两眉中间的圆形疤痕,甚至都皱在一起。 可以看出,他的内心经历了何等的波涛汹涌。 沉吟片刻,李贤终于开腔。 “道长,某已是个死人,哪里还担得起殿下之称?” “不必多礼,叫我二郎即可。” “殿下千金之体,受之于天,当然要称殿下!”张玄一还未开口,刘冕就激动了。 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些李唐的忠臣来说,李贤尚在人间,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喜讯。 李贤在,扳倒武媚的希望就在。 因的武媚一人飞上枝头,李唐一族的子孙,可以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不只是身遭屠戮,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在李治当政的时期,他对武媚言听计从。 这种服从,不只体现在朝堂政治上,也体现在宫闱之中,自从武媚当上了皇后,李治就再也没有与其他人生过儿子。 在平民百姓家也许没什么问题,人人还会夸赞他们夫妻同心,感情融洽。 可在皇帝的后宫,这就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能成为帝国合法继承人的候选者,都是从武媚的肚皮里生出来的,别无他选。 况且,武媚现在还活着,而且手握大权,就算是李治还有李忠、李素节等皇子,也绝对没有登位的可能。 毕竟从常理上来说,一直把持朝政的太后,绝对不会把帝国交给不是她亲生子的男人。 在武媚的几个儿子之中,唯一有胆有谋的人,就是李贤。 李显和李旦都过于柔弱,根本无法和老妖妇抗衡,唯有李贤,从他当太子的那些年,就受到了朝臣们的欢迎,评价他有太宗之风。 扳倒武后,李贤是最好的选择。 第七十八章 同谋狄仁杰 张玄一的意图一直都没有变,他凝视着李贤,等待着他转变心意。 他这一身的伤,想要痊愈,没有一两个月是绝对不成的,他想,李贤很清楚,这小小的医官不是安全的长居之地。 想换换地方,他就必须交代实情。 权衡片刻,李贤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而这时,徐文伽已经识趣的跑到屋外看门去了。 真是个有眼色的小娘子,李贤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怪不得张玄一他们不赶她走。 “不知你们可否知道,度支郎中狄仁杰?” 以大唐朝臣的眼光看来,狄仁杰并不是什么执掌乾坤的权臣,李贤提起他的时候,态度非常犹豫。 生怕刘冕他们跟他不熟。 在这些表现平淡的人中间,张玄一是心情最激荡的。 狄仁杰! 狄仁杰! 哦,居然是他! 张玄一只觉得雷声大作,夸啦啦一声,劈了下来。 果然,乱局之中救人于危困,唯有狄怀英! 却没想到,从光宅元年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筹谋大事了,真是运筹帷幄。 “知道,当然知道!”刘冕连连点头。 祖父刘仁轨对此人评价甚高,甚至认为他迟早会位列三公。 没想到,竟然是他一直保护着李贤。 “对了,狄仁杰就住在崇义坊。”刘冕恍然大悟道。 “既是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刘冕这人一向大大咧咧,在他看来,这事根本不需要避讳旁人,狄仁杰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有什么说什么就得了。 哪里需要找接头地点,搞接头暗号。 “那样不妥。”李贤笃定道。 “狄仁杰办事谨慎,见不到我,绝对不会轻易和你们接触。” “这方法是一早就约定好的接头方式,他看了,就会知道我还平安。” 不只是狄仁杰处事谨慎,张玄一可以看出,就连李贤也是相当小心的一个人。 岁月啊,当真是最无情的。 想当年,如此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满脸都是天之骄子的贵气和骄傲,可现在呢,只剩下了无尽的苍凉和遗憾。 巴州的流放岁月,武则天的刻意打压,终于把李贤锻炼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或许,拥有了这样的气度,他才能够斗赢武媚。 “可是……” “贤太子未死,这是举国欢庆的好事,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 “况且,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怎能不追究!”刘冕义愤填膺,真想现在,这一刻就把这件事闹到朝廷上。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这种热血青年呢? 一激动就容易无脑,就算是别人再三劝说,他也根本听不进去。 李贤一脸无奈,本就颓靡的精神,更显衰败,张玄一看他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只得提醒道:“天官,你忘了,太后早上刚刚给贤太子举行了丧礼,这个时候让人知道,贤太子还没死,是不是不妥。” 刘冕仿佛挨了当头一棒,对啊,还有太后娘娘,她绝对不会容忍李贤在世。 徐文伽一向是个爽快凛冽的女人,不甚敏感,从房间里出来,就席地而坐,反正房檐底下的地面也很干净,并没有多少尘土。 她耳力极佳,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的传入她的耳朵,那些关键的细节,全都被她捕捉到了。 万没想到,在武后严密控制的长安城,居然还有默默保护废太子李贤的一群人。 而其中的领头人,竟然是武后最信任的狄仁杰! 她陷入两难境地,一边是爱慕的明珪对自己的嘱托,一边是正义的召唤。 她该如何选择,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另一边,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他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虽然李贤已经相当疲惫,却也还是勉力支撑着。 他很清楚,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张玄一是不会放弃的。 “二郎,昨天夜里,到底是谁袭击了你,有线索吗?” 这歹人究竟是冲着李贤来的,还是冲着他张玄一来的,或许,李贤会有发现。 “这……”李贤有些为难,他武功有限,而那袭击他的人,显见的是武艺高强之人。 “怎么,没看清?” “天色太暗,所以……” “我与他遭遇,很快就被他刺倒,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他身材高大,比我还高半个头。” 哦,那是相当高大了。 按李贤的身高,换算到现代度量衡的话,应该是在1.78CM左右,比他还高半个头,至少也是1.85CM。 “那人有什么特征?” “没什么特别的,”李贤迟缓的摇摇头,深思片刻,这才惊道:“脸上!” “他的脸上似乎有些亮闪闪的东西。” “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我没看清。” 亮闪闪的东西? 难道是…… 金环! 乖乖,这些人还在盯着他啊! 看来,沈多金的账册上记载的一点没错,那个化名王火的人,一共购买了四名昆仑奴。 如今,死了一共,还剩三个。 来吧! 全都来吧! 他要是退缩,他就对不起穿越而来的艰辛! “那人好像并不知道我会出现在那里,我从房檐上跳下,就和他遭遇上了。” “一瞬间的感觉,他似乎也没有防备。” “此人心狠手辣,出手极快,我们刚刚遭遇上,他就横空劈过来一刀,挑了我的肚子。” “但我的出现,应该是让他措手不及的,他捅了我一刀,却很慌乱,还没来得及看看我的死活,就逃走了。” 原来如此。 看来,这昆仑奴,还是冲着他来的。 猛然撞见埋伏监视的李贤,挥刀便斩,才会出现这样的惨事。 也多亏他的慌乱,才让李贤侥幸偷生。 “二郎,你为什么天天盯着我?”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冕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 监视? 李贤一直在监视玄一? 还有人惦记着杀他? 这都是什么事,他怎么一个字都没听说过? 原来,只有他一直蒙在鼓里,他们什么事都瞒着他! 想起这个,刘冕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李贤在此,他说不定早就揪着张玄一问个清楚了。 既然一起办案,是同道人,怎么能藏着掖着。 这也太不仗义了! 第七十九章 有勇有谋骆宾王 “你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李贤皱了皱眉头,显得十分痛苦。 “什么?” 张玄一坦然道:“二郎,实话实说,我前一段时间也被人刺伤,脑子出了点问题。” “三个月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所以,还请二郎见谅。” “你这是失忆了?”李显明白了,怪不得看他这些日子的行为,总是觉得怪怪的。 好像那一日的恶事,竟然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来张玄一失忆了。 玄一猛点头,看来,在大唐,人们对莫名其妙的失忆症也是有了解的。 “你还记得骆宾王吗?” 谁? 骆宾王? “鹅鹅鹅的那个吗?” 噗…… 某人不着边际的话语,引发了刘冕爆笑。 看到李贤皱眉,他立刻收住了笑容:“殿下,对不起。” “诶,不必,你也不是故意的。”李贤宽慰道。 “张道长,你真的不认识骆宾王?” “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李贤灼灼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投向张玄一,玄一绞尽脑汁,当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骆宾王是张道长的挚友,我这次能侥幸逃命,多亏了骆宾王,我想你们也都知道了,徐敬业于扬州起事,以拥立我为义旗,我不愿听从,所以才从扬州逃了出来。” “逃,如何能逃?” “二郎此前不是在巴州吗?如何跑到扬州的?”就算是接收到了如此惊天的秘闻,张玄一还是保持着冷静理智。 他明明记得,武后把李贤流放到了巴州。 巴州距离扬州又岂止是千里万里,况且大王的幽禁之地都有重重守卫,戒备森严。 在这样的情况下,并没有什么有力后援的李贤,是如何跑到扬州的? 再说,丘神绩呢? 不是他亲手把李贤给送上西天的吗? 难道,他说的都是假话? 他竟敢欺瞒武后,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可以想见的是,李贤还活着的这件事,若是有一天传了出去,丘也没有好下场。 “是徐敬业营救我的。” “说实话,这一点我也没有料到。” “徐的人和丘的人几乎是同时到达禁所的,丘神绩确实想扼杀我,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徐敬业的人威逼着把我放了。” “放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 “徐敬业到底带了多少人?” “大概上千人吧。” “其实,不管是扬州还是巴州,我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谁会在意我呢?” “徐敬业和丘神绩达成了共识,丘向朝廷隐瞒我的死讯,并且对徐敬业的事情没有声张。” “我很明白,他也是迫于无奈才如此的。” “否则,徐敬业就会要了丘神绩的命。” “丘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在武后和徐敬业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服从后者。” 多亏了狄仁杰,李贤的消息十分灵通,他知道,丘神绩回宫之后,就向武后撒了谎。 并且武后没有任何察觉,可见,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就算是多疑狠毒的武后也是一样,她选择相信丘神绩,也是因为,多年以来,都是丘在巴州看守李贤。 一直以来,他的表现很好,李显在巴州的一举一动,他都老老实实的汇报给武后。 所以,丘神绩说李贤已经被扼杀,她没有怀疑,很轻易的就相信了。 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失误,就造成了这么大的纰漏。 太可怕了! “我被徐敬业挟持到了扬州,没过多久,他就要以我为名号,策动起事。”李贤端详着他们已经能够把之前的故事理解消化了,这才继续开口。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根本没有这种心思。” “对于大唐的生民来说,徐敬业此行,无异于再次挑起争端,让本就艰难生存的百姓,更加困苦。” “这个时候,骆宾王和徐敬业产生了分歧。” “应该说,我和骆宾王是相见恨晚,我是认了他当师傅的,可惜啊,我们的缘分竟然这样短。” “这样短?” “骆宾王去世了?” 张玄一脸上迷茫的表情,让李贤沉痛万分,果然,他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啊,就是在你家去了的。” “什么?” “我家!” “这怎么可能!” 刘冕和张玄一异口同声,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代文豪,浪荡天涯的骆宾王,竟然是死在了名不见经传的破落道士张玄一的家里。 “你怎能确定?”玄一质问道。 “我当然能确定,因为骆宾王去世的那一天就是到你家找你的。” “找我?” “是的,”李贤艰难的点头:“据骆宾王说,你和他是旧相识了。” 张玄一脑中灵光乍现,对了,说不定,四象图就是来自骆宾王! 没错了! 就是如此! 骆宾王死了,这幅图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人世间的事情,怎么会如此玄妙,实在是不可思议。 胸中一阵涨热,他可以感受到,骆宾王是用自己的性命将这副图,送到他手中的。 过命的交情,说的就是如此吧。 “自从知道了徐敬业的阴谋,骆宾王就和他分道扬镳了,他将我带出扬州,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长安城内眼线密布,我若露面,不消十天半月就会被朝廷发现,那就白白浪费了骆宾王的一番心意了。” “可说实话,我们回到长安之后,就发觉情势的变化,完全超出我们的预料。” “骆宾王在长安城也有一些故交好友,但他们都不可靠,思来想去,只能投靠狄仁杰。” “后来,骆宾王回忆,长安城内的张道长,一向是最忠诚可靠的,所以就去找你了。” 玄一颔首,经了他一番讲解,他大概有些捋清楚了。 骆宾王曾经是长安主簿,虽然官品不高,可在长安城也是有些人脉的。 可此番回城,他却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老朋友面前。 一则是,他本就是被流放在外的,而且,从朝廷的眼光看上去,他早就属于徐敬业的同路人了。 讨伐武后的檄文就是出自他的手,对外,徐敬业也把他封为骨干,他的身份极为敏感。 思来想去,在这样危险的时候,只有狄仁杰,是既有勇又有谋,敢于藏匿庇护李贤,又有计谋,可以帮他们铺路。 第八十章 李贤的决心 除了投奔狄仁杰,骆宾王还有别的打算。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李贤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现在,他却想明白了。 “老臣不但要保住殿下的性命,还要帮助殿下登极。” 原先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或是为了鼓励他,总而言之,当时的李贤,绝对是没有这份心的。 皇位什么的,他早就没有企图心了。 可骆宾王死后,他才开始和狄仁杰广泛接触,这才慢慢知道了骆宾王隐藏的真正目的。 原来,骆宾王早就和狄仁杰订立了攻守同盟,打算等待时机,一同拱卫李贤登极。 当然,这样的计划,目前只能藏在心里,根本不能执行也完全不具备执行的土壤。 武后还牢牢把持朝政,在皇宫之中,还有李贤的两个弟弟在受苦受难,对于武后来讲,李贤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目前来讲,让她保持这样的想法,反而对李贤有利。 谁能想到早就应该死了的儿子,突然有一天会还魂,甚至是堂而皇之的返回长安城。 当然,骆宾王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早就为李贤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那精致的磨皮面具,就是出自骆宾王之手,骆宾王文采无双,且多才多艺,人莫能测。 可以说,若不是他身死非命,李贤可以跟他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这真是憾事一件。 用这张面具,李贤就可以隐藏真实的面容,如此,他就可以在长安城行走无碍,更重要的,还可以安安心心的呆在狄府,不必担心有人会识破他的身份。 骆宾王的这些筹谋,只告诉了狄仁杰,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李贤都被蒙在鼓里。 他们积极的行动,而李贤却一直在伤春悲秋,可以说,他的一腔抱负,都是在骆宾王死后才产生的,是他的死激发了李贤的斗志。 你究竟想怎么样? 千辛万苦才保住的这条命,难道就要这样庸庸碌碌的活下去? 雄心壮志到哪里去了? 你曾经的信念又到哪里去了? 你是最像祖父的人! 父皇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他虽然没有见过祖父,但从那些前朝老臣的口口相传之中,从起居注之中事无巨细的记载之中,他都能感受到祖父的英明神武。 小的时候,他曾经觉得,这都是父皇为了哄他高兴,随口说说的。 但随着他渐渐长大,甚至是当上了太子,他才暗暗有些同意这种说法。 和懦弱的李显和玩世不恭的李旦相比,他确实是最有决心与意志力的人。 他曾经用父皇的话鞭策自己,积极努力的做一个好太子,谁知他越努力,做的越好,就越招来母亲的嫉妒、恶意。 以至于最后被流放到了巴州那个不毛之地。 在满目苍凉和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再豪壮的志气也都被消磨了。 是骆宾王给了他勇气,重新帮他竖立了信心。 除了保护自己,他还要保护李显、保护李旦。 武后的酷毒,他是亲眼得见的,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作为他们的兄长,他有义务保护李唐子孙。 尤其是同父同母的他们两个。 “骆宾王为何要来找我?”李贤絮絮叨叨的言语,让张玄一感到负担。 困苦的往事让李贤陷入某种幽怨的情绪之中,亢奋不稳定。 玄一和刘冕对视一眼,只得自行引导话题。 鬼知道,这次对话之后,李贤还有没有精力再谈论这些事。 李贤的脑子还停在遥远的虚空之中,张玄一说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 “不知道。” “不知道?”这事麻烦了。 “骆没有提起过?” “没有。” “我说过了,骆宾王打算拥立我的事情,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原本我只认为,能在狄仁杰家暂住一段时间,就已经是万幸。” “谁知,他竟然存着这样的心。” “所以,他私底下做了什么,我确实不太清楚。” 李显一脸诚恳,那样子绝对不是作假。 “冒昧问一句,狄仁杰会不会知道些线索?”他试探的问。 却也并不抱什么希望。 李贤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他了。 “狄公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骆宾王死后,我们就开诚布公的谈过,应该说,他们的计划也仅止于计划而已,根本没有行动。” “徐敬业之乱尚未平息,狄仁杰认为,现在不是我们出手的好机会,况且,两位皇弟还都在宫中,若是我轻举妄动,恐怕会危害他们的安全。作为兄长,我绝对不能这样做。” “还有一个问题,”李贤的精神显见的困顿下来,张玄一连忙追问道:“你从扬州逃出来,徐敬业就会乖乖就范?他有没有派人来追杀你?” “我想是有的,但我并不知道都是什么人。”李贤坦诚道。 “就在骆宾王死前的三天,我曾经暗中跟踪过他,我亲眼看到他造访你家,却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直到那一天,我跳窗进入你家,却发现骆宾王就躺在地板上,已经没气了。” “我慌乱异常,根本无暇顾及找你,只能去找狄仁杰,偷偷将他的尸体背出来,草草掩埋,根本没有看到袭击他的人。” “但我猜想,应该就是从扬州一路追过来的人干的。” 看来,今天的谈话也只能到此结束了。 张玄一注视着李贤,心里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殿下,你见没见过一张图? 有文字,有图画的? 会不会是骆宾王的东西? 他用眼神暗示了半天,李贤就是没有反应,他也只能带着刘冕退了出来。 一个夜晚,就让糊里糊涂的刘冕更傻了。 他的脑袋、脚步都沉重异常,好像灌进了铅块一样,根本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要不是有玄一搀扶着,他连步子都迈不开。 “玄一,我还活着吗?”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话,夜更深了,经历了暴雨清洗的小院,万籁俱寂。 张玄一拖着没了魂的刘冕,在徐文伽冷漠的眼神中,走进了对面的厢房。 他们出门的时候,某人已经站在院子里了,并没有靠在门边。 玄一无法判断她究竟有没有听到他们谈话,听到了多少。 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多少情绪。 徐文伽能不能信任,这件事只能求助于天。 希望老天有眼,她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吧! 第八十一章 最危险,最安全 几人来到对面的厢房,李贤身边,早有医馆的学徒进去看护了。 他们不知道李贤的身份,可张玄一还是不放心。 人的心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不知道的时候,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将病人交给任何人,可现在,即便李贤一再强调,不必对他做特殊照顾,可他却不能因此怠慢。 这些学徒能不能相信? 心始终忐忑着,赶紧谈完,还得他亲自来看护。 两人进门后,发现徐文伽已经把竹筐解下,开始活动肩膀。 那动作幅度不大,肩颈优美的线条,显现出一种女性独有的美感。 “你……” “你是女的?” OMG! 这脑回路简直比考拉还慢三拍,刘冕刘员外终于看出徐文伽是女的了,真是可喜可贺。 冷冷的眼光扫过,文伽回过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一起相处也有十几天了,他居然现在才看出来,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装作不知道呢。 “是啊,有何高见?”她端住肩膀,挑衅道。 “没,没意见,”张玄一觉得他都要瘫在那里了,连忙撑了他一把:“只是觉得很奇怪。” “怪不得有时看你的腰细的不可思议。”刘冕说着这眼珠子还向她的腰间看去。 “看什么看!”她很不屑的退后几步。 短暂的插曲过后,张玄一立刻把话题拉了回来。 时间紧迫,可没有工夫讨论徐文伽是男是女的问题。 “文伽,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想法?”他婆娑着茶盏,心跳的极快。 该不该向明珪汇报,最后还是取决于她。 “我的想法,这很重要吗?”她微垂着头,语气带着不悦。 沉默一刻,见没人搭理她,便主动提点道:“你们是不是应该把谈话内容告诉我。” “你们不说实话,还指望着我保密,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或者是你们以为我是那种不问是非的傻瓜?”她看看张玄一,又看看刘冕。 经此一役,她算是彻底看清刘冕的真面目了。 这厮就是个十足的憨货。 头脑简单,四肢也不怎么发达,心机这种东西,更是不存在的。 要不是托了祖父的福,别说是入仕途做官了,就是平平安安的在城里长大都困难。 “可以告诉她吗?”玄一问刘冕。 刘冕偏头:“你问我做什么?”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本来他也是来找你的。” 张玄一凝视着徐文伽,大概有十秒钟的时间,他的眼珠子都没挪动地方。 他发现,这小妮子的眼神真是冷酷的要命,就算是他这样的厚脸皮都难以招架。 基于她已经知道了李贤的身份,张玄一只得不再隐瞒。 自从文伽得知了李贤的真身,她就猜想到了,他在城中肯定有藏身之处。 即便他有能够变身的易容面具做伪装,可以他的身份,也绝对不会在长安城随便找个地方居住。 骆宾王的出现,正是符合了徐文伽的猜测。 李贤只是个皇子,并没有多少在民间生活的经验,从扬州到长安,路途遥远,他的身边肯定有陪伴的人。 这个人能为他排忧解难,帮他在长安城落脚,骆宾王死后,李贤苦于没有帮手,这才开始暗中观察张玄一。 以期能够得到帮助。 这样一捋,各种线索就算是对的上了。 唯一超出她的预料的,却是狄仁杰。 没想到,这个武后面前的红人,背地里,竟然在保护武后最为厌恶的人。 真是讽刺。 “依你看来,向李贤痛下杀手的,究竟是谁?”思忖片刻,文伽发了问。 “会不会是一路追杀他的人?”刘冕做出了合理的推测。 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张玄一的断然否定。 “绝对不可能!” “要是那些人,李贤绝不可能活命!” “根据他的回忆,那动手的人,也是临时起意,况且,他脸上有闪闪发光的东西,你想,那会是什么?” 他看向徐文伽,某人很给面子:“昆仑奴的金环。” “正是!” 刘冕开动脑筋,终于也明白过来一点。 “玄一,你的意思是说,李贤遭遇的歹人,原本是要来杀你的?” 这一次他总算是找对了思考的方向,不容易啊! 他拍了拍刘冕的肩膀,以示鼓励。 “不行!” “你不能回家了!” “太危险,那些人已经盯上你了!” 刘冕拉着张玄一,急急说道,看那样子,好像真是在为他的性命担忧。其实,张玄一自己也有这样的顾虑。 原本在第一名昆仑奴毙命的时候,他就担心,肉肆已经被人盯上,他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但他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东市肉肆附近都风平浪静的,让他又有些松懈。 现在看来,这些人从来也没有放弃刺杀他,只不过是稍稍歇了几天而已。 他抬眼看看徐文伽,她的眼神,暗示明显。 他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搬去缉妖司居住。 可他却无法坦然接受这个建议,去缉妖司,这就代表时刻处于明珪的监视控制之下。 是个人也不能走这一步下下之棋,权宜片刻,他这才向徐文伽道明真情。 “文伽娘子,缉妖司里眼线众多,你师兄也根本不相信我。我若是搬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还不如住在许家肉肆方便。” 他的担忧,徐文伽怎会不知晓。 也是难为他了,在要命还是保密的两难之中,居然还是选择以保密为重。 “玄一,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 一直被当做是傻瓜蛋的刘冕,居然开了口。 两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他。 那眼神的含义非常明确,鬼才相信他能有什么高明的见解。 大大咧咧的刘冕却啥也没看出来:“你还是搬到缉妖司最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言一出,张玄一的天灵盖就嗡的一声响。 对啊! 他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与其让明珪费尽心思的派人来监视,还不如他就躺到他的面前,让他敞开了查。 如此,说不定明珪还就不会把他怎么着。 越是在肉肆单住,他就越会疑心,他的家里藏着什么秘密。 张玄一心念微动,心想,如果真的能把徐文伽拉拢过来,搬去缉妖司,或许也并不是不可能。 第八十二章 李代桃僵 张玄一能有这样的转变,还得感谢明珪。 多亏他派人偷偷潜入他家,这才让他有了这种想法。他家里满满当当,什么东西都有。 可歹人却没动分毫,偏偏拿走了扬州地图。 这也就是说,在他家,对于缉妖司来说,唯一有点价值的,就只剩下这张地图了。 别无他物。 既是如此,肉肆的家也没有留守的必要了。 “我可以同意搬去缉妖司,但是……”他话锋一转,忽然攀住了徐文伽的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徐文伽恶狠狠的瞪着他,这要是搁以前,她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 可面对张玄一贱兮兮的表情,她还真下不去手。 “寻求保护啊!” 自从刘冕得知了徐文伽是女儿身,再看张玄一的所作所为,当真是有趣极了。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下,他居然爆发出了极为不适宜的笑声。 “谁要保护你!” “你有病吧!” “我怎会有病?”他眨巴眨巴并不算大的两只眼,做出真诚可怜的模样。 “我只是想敞开天窗说亮话,让我去缉妖司也可以,可你必须保护我的安全。” “没有你,我坚决不去!” 面对他的无耻行径,徐文伽只得长叹口气,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他。 “我答应你,你先放手!” 她小脸气的通红,张玄一估摸着他要是再不放手,某人就真要动手了。 “现在的问题是,二郎怎么办?” “这医馆着实不安全。”她厌恶的掸着袖子上的尘土,好像某人身上有虱子跳蚤一样。 一但挨上,就会被传染。 经过商议,对于李贤,他们就直呼其二郎,反倒更加稳妥,一口一个殿下,更容易让他暴露。 文伽的问题切中要害,一旦真正追杀李贤的人发现,他根本没死,或者说,那昆仑奴回过味来,他就危险了。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馆,如何能够保障他的安全。 人的情感有的时候,就是如此奇妙。 如果不知道李贤的身份,张玄一也不会如此战战兢兢。 可如今,他决不允许,这位大难不死的皇子,在他手里发生任何意外。 然而现在,就是想给他换地方,也无能为力。 他身体还极度虚弱,如果随便搬动,非得丧命不可。 如何解套,张玄一陷入了困境。 他还真的无计可施了。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徐文伽淡然开口。 “我们何不来一出李代桃僵?”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必知道,明天跟着做就是了。”她挑衅的看着二人,怎么样,最后,也还得靠我吧! ………… 翌日清晨,在医馆守候了一天的张玄一终于悠悠转醒,眼皮子刚一睁开,立刻就浮现出徐文伽秀美的脸庞。 “诶呦呦,你这是干什么,要吓死我啊!”张玄一猛地弹起,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睡着了! 就倚在李贤的病房门口,坦荡荡的睡着了! 无暇搭理徐文伽,他马上开门查看。 李贤靠在床头,脸色苍白。 还好还好! 没出事就好! 一次意外入眠给了张玄一很大的打击,昨晚,他把刘冕和文伽劝回房间睡觉。 独自看护李贤,原意是不放心把李贤的安危交与他人,却没成想,他自己竟然睡着了。 如果歹人抓住这个空当,杀害了李贤,他岂不是罪无可恕!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惊魂初定,他对徐文伽说道,却发现,她今日换了一身行头。 “就刚才。” 不再执着于穿白衣,而是换上了一身天水蓝的常服,清凌凌的颜色,搭配上她清冷的容颜,颇有几分俊秀公子的派头。 “你也会换衣服!” “还不都是因为你!”提起这事,徐文伽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本来还想教训教训他,却没成想,他对自己的犯下的错误,完全无知无觉。 “你这小娘子,一有坏事就赖我,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屋外的吵闹,终于把一向贪睡的刘冕给叫了起来,他揉着眼睛,加入了他们。 “当然得赖你!”文伽理所当然道:“要不是你昨天抱着我的胳膊,我何至于换衣服!” 张玄一瞪着眼睛,不可置信。 “不过就是抱了一下,至于的吗!” “娘唧唧的!” “怎么不至于,你身上有臭味,你没发觉吗?” “都沾到我身上了,你也不知道!” “厚颜无耻!” 张玄一划划下巴,问刘冕:“天官,我身上真有臭味?” 刘冕呲呲牙:“反正比我臭。” “你!” “你你!” “你怎么能说实话呢!” “太伤人了!” 某人以手扶额,做痛心疾首状,徐文伽却没心情看他表演。 “行了,收收吧!” “该干正事了!” 某人的笑就僵在脸上,须臾,才问道:“你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 “今天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当然可以。” 几人进屋,面见李贤。 这个可怜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徐文伽开门见山:“为了隐藏你的行迹,我们需要你配合,演一出戏。” 文伽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以你我相称。 他的提议成功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兴趣,尤其是张玄一,他想象不出,这里的人,还有比他更会演戏的吗? 徐文伽那颗古板的脑袋瓜里又能编织出什么好戏来? “我已经落到如此田地,别无所求,只要你们愿意帮我把消息传出去,我就愿意配合。” 他的话,令人鼓舞,也令人感到无比伤心。 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竟然要面对如此惨淡的人生,今后,他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完全由不得自己,他变成了被人操控的木偶。 “请把面具借我一用。” 这话一说出口,张玄一就秒懂了。 所谓李代桃僵,就是让人假扮李贤。 对啊! 这样就可以隐藏真实的李贤的行踪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 可问题是,对外,刺客不见得知道李贤真实的身份,他看到的李贤是带着面具的。 扮作李贤虚假的面容,这有必要吗? 更重要的是,现在在这个刺客的观念里,李贤应该是已经死了的,他们再让一个和他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未免画蛇添足。 他将这一层担心和盘托出,成功引来了徐文伽的白眼。 “谁说要扮活人?” “不是活人?” “难不成……”张玄一震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李贤倒是一副无所谓的人。 他人虽落破了,可豪气仍在。 管他是活的还是死的,只要能脱困,还有什么不能做。 “不必多说了,我借给你!” 第八十三章 大扮死人(求收藏,感谢!)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张玄一和徐文伽两人急匆匆的从杏林医馆里奔出来,却不是身轻如燕,而是狼狈不堪。 他们的手上,抬着担架,其上盖了白布单。 白单底下,赫然躺着一个人,头蒙着,身上也捂得很严实,唯有一双脚,无力的搭着。 乌皮六合靴破旧不堪,满是灰泥,张玄一一边抬着一边哭,眼泪鼻涕撒的到处都是。 “表弟啊!” “你死的好惨啊!” “哥哥一定要替你报仇!” 他越喊,某人的白眼就翻得越高,越勤快。 她这是什么命? 怎的偏要和这样的人共事,实在是太丢脸了! 早已入戏的张玄一,并没有忽视文伽嫌弃的眼神,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配合点,你行你上啊!” 用面具掩人耳目确实是徐文伽的主意,不过,这出好戏还是少不了张玄一的导演。 按照他的设计,他要将带着面具的李贤,认作自己外乡的表弟。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要想查清他的底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再者,他笃定,那突然出击的歹人,并不清楚李贤的真实身份,有可能被他认出来的,只有那张虚假的面具。 杏林医馆与郊外的义冢距离甚远,张玄一认为,这正是可以利用的一个点。 为了表演到位,他特地没有雇马车,打算两人就这样抬着走一路,其间他尽情的哭闹。 表演伤心,但这份悲伤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通过滑稽的表演,吸引行人的注意。 如果他是凶手的话,等到回过精神来,一定会到许家肉肆附近再确定一下情况。 按照正常的推理,凶手肯定已经知道,李贤被送到了杏林医馆,他虽然并不知道李贤的真实身份,却一定会来确定他的行动最后招致了什么样的结果。 张玄一确定,在这条东市大街上一定有一双眼睛是属于那个杀手的,所以,他要用超乎常理的哭闹,将李贤的死讯传递出去。 他正在表演,自觉演技超群,把身边的行人全都骗了,忽然一个急停,他们被一个挑担的货郎给拦住了。 “张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货郎看看他满脸的泪痕,再加上担架上的白布单,立刻明白过来。 “沈郎,你快让让,我表弟死了,不吉利!” 这被称作是沈郎的男人,曾经找张玄一代写过书信,他仔细看了看就想起来了。 心说,这不是自己的目标对象,还是赶紧打发走才是。 却没成想,这小沈还挺热心,一听说是他表弟去了,立刻放下了担子,揭开白单。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惨白,甚至有些恐怖扭曲的脸,沈郎手一哆嗦,白单就掉回了原位。 “道长,节哀顺变!” “小人也没什么可表示的,”他从腰间解下几枚铜钱,交给张玄一,张玄一哭笑不得,只得收下,此人的厚颜无耻,屡屡突破徐文伽的认知下限。 “你居然还好意思收钱!”待他走后,白单之下,居然传出了刘冕的声音。 “诶诶,你别说话啊!” “好不容易把戏做全,可不能暴露了!” 就在一盏茶之前,他们几个在李贤的面前,针对究竟谁来扮死人的问题,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从演技水平来看,张玄一都是最好的选择。 徐文伽身量矮小,与李贤相去甚远,张玄一虽然比李贤高点,但被单一盖,却也看不出来。 谁知,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了张玄一本人的严词拒绝。 原因无他,他要盯着袭击的人,怎能躺在担架上。 于是,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铁憨憨刘冕了。 玄一知道,他人虽然没心机,却也不喜欢扮死人,好说歹说,才终于把他劝了上来、 换了一身医馆老板的旧衣裳,又扣上了面具,胸前抹了点血,各项准备就算是都齐了。 躺在担架上的刘冕,看似很享受,其实是谁难受谁知道。 扮上了相他才真正体会到了李贤的不容易。 这面皮看似精细,可戴在脸上,着实是糊得慌,就好像一团浆糊盖在脸上一样。 再不让他说句话,他都快憋死了。 这才刚刚表达了一句,就遭遇了张玄一的无情打压。只得再次把嘴闭上。 有白单阻隔,刘冕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只觉得,担架晃了一下,头上的两个人全都不说话了。 在刘冕看不到的外面,张玄一和徐文伽的眼神被牢牢的锁住。 前方不远处,一架气派的马车旁边,跟着几个随从,有带刀的侍卫,威风凛凛,也有身穿袈裟的和尚,正捻着佛珠。 而吸引了他们注意的,却不是这些人。 在这些人的前方,一左一右两个昆仑奴,紧紧跟随。 他们身穿短打,皮肤黝黑,卷曲的头发,这些特征,张玄一是再熟悉不过了。 徐文伽一向耳聪目明,眼神流转之间两人就达成了一致,脚下的步子没停,眼神却没有一刻离开过那两个昆仑奴。 “是我们要找的人吗?”文伽低声道。 “不能确定。”张玄一说的不是谎话,对于他来说,面对昆仑奴他妥妥的会脸盲。 况且,他认识的那一个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 总不能妄加揣测吧。 “这是哪家的马车?” 看这排场,倒是与幕后真凶有几分接近。 “他啊!” “礼部尚书,武承嗣啊!” 吁…… 武承嗣这三个字一出,张玄一的口哨就吹出来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遭遇他,算算时间倒也真是差不多了。 按照历史记载,光宅之后的两年,朝政就全部落入了武则天之手,武氏一族也趁势崛起。 现在是礼部尚书,明年就该是平章事,位列三公了。 既然是武承嗣的马车,那也就说得过去了。 大唐贵戚有豢养奴隶的习俗,贵戚尤其是最为豪奢的皇亲国戚,更是以豢养昆仑奴为荣。 对于他们来说,昆仑奴就相当于大唐的Prada、Gucci,绝对的顶级奢侈品。 昆仑奴往往不需要做活,只要陪着主人玩乐,充当装饰品既可。 找到主人的昆仑奴往往被主家打扮的辉煌耀眼,衣着光鲜,借以用他们来显示自己不俗的财力。 像武承嗣这样的贵戚,自然有豢养昆仑奴的资格。 只不过,袭击他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出自他家,却也还说不清。 王火。 这个粗俗又奇怪的名字,再次出现在眼前。 到底是谁? 武承嗣,王火,这两个名字可以扯上关系吗? 第八十四章 泛泛之谈(求收藏,感谢!) “小心!” 徐文伽的低语,把张玄一的神给叫了回来,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马车早就走了,不远处居然出现了一队装备精良的金吾卫! 他们排成两列,在大道两边不时查看,状似清闲,然而眼光中依然透出严苛锐利。 两人默默抓紧担架,迎了上去。 马车上,武承嗣悠然的饮着茶汤,不时向车窗外瞟一眼,在高高在上的他眼里,张玄一他们根本就不是目标。 不过是小人物,他完全没当回事。 “裴相,你看你,被捉的又不是你,你这么发愁做什么!” 他的轻松揶揄,裴炎听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就在前两天,武后竟然把丘神绩打入了大牢! 神不知鬼不觉的,根本没有任何征兆,丘神绩也算是武后最信任的人了,居然都可以说抓就抓。 他们这些异己分子,可谓前途渺茫。 看似风光无限的裴炎,现在还当真希望自己的官不要当的这样大,不要这么重要。 这样就不用担心哪一天会落到老妖妇的手里了。 “裴相,你猜丘神绩为什么会被抓?” 武承嗣的问题让裴炎摸不着头脑,武后抓人一向随心所欲,谁知道是为什么。 就说前几天,她还把一个背地里说薛怀义坏话的宫女给打发到掖庭去了。 “老夫猜不出,按理说,丘将军已经很久没上朝了,不应该沦落至此啊!” 武承嗣眼神一亮:“就是啊,就是因为最近没犯错,才让你猜猜看,到底犯了什么事,才会给自己惹来牢狱之灾。” 裴炎的心猛地一沉,眼光一扫,他立刻发现了武承嗣别有用意的眼神。 丘神绩已经快一个月都没进皇城了,对于这样一个避祸心切的人,能把他推入大牢的,一定是了不得的事。 甚至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巴州! 作为一名将军,丘神绩可以说并无军功傍身,他这些年唯一用心做过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看守废太子李贤。 在巴州那个荒蛮之地,武后仍然不能放心让李贤独自幽禁,去的时候是丘神绩送去的,此后,丘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带着自己的人马,在巴州看守。 随着一纸诏书,飞到巴州,丘神绩利落的结束了李贤的性命,这才得以返回朝廷。 若说出问题,也只能是这里。 “对,没错!” “就是巴州!” 武承嗣兴奋不已,倾身向前,裴炎这才恍然明白,自言自语居然被他听到了。 连忙否认:“老夫都是说着玩的。” “裴相,在我面前,你就不必再装了吧!”武承嗣嗤笑道:“这都是明摆着的事了,姑母也没打算避讳着旁人。” “只不过,没人提起,她也不想张扬。” “近日,内宫中传出消息,丘神绩并没有将李贤处死!” 李贤还活着! 什么! 裴炎大惊,脸上的肉都在抖。 武承嗣很奇怪,他这是怎么了,就算李贤还活着,他也不必如此吧。 这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武承嗣默默将裴炎的怪相记在心里,又道:“只因现在还是传闻,未有定论,也就留着他这条命。” “一旦坐实,他就等着掉脑袋吧!” “依你看,李贤还活着吗?” “裴相……”见他没反应,武承嗣就推了一把,他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胡乱答应。 “你想什么呢?” “这么出神。” “没有,没有……”裴炎随意搪塞一句,却也知道,只这样说,是没法过关的。 眼前的武承嗣是武后的亲侄子,他的反应,他都会无所遗漏的禀告给武后。 “老夫只是想,既然太后娘娘已经把他抓了,为何还留着,应该直接处死才对。” “诶,没想到,裴相还是个狠心的人。”武承嗣撩起车帘,向窗外看了一眼。 前方,两列金吾卫已经开始搜查,他们是在查找废太子李贤的下落。 长安城内里坊众多,店铺林立,居民达到上百万,在这样的巨型城市之中,找人可谓是大海捞针。 武承嗣知道,武后已经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搜查。 由于地域广大,人员众多,武后把这项任务,交给了金吾卫办理。炙手可热的缉妖司,却没有分到这项差事,完全是因为,在武后眼里,他们手中调查的怪案,亦十分重要,不能分散精力。 “他还没到死的时候。”为了打探朝臣的心意,武承嗣决定向裴炎透露一点边角料。 “怎么说?” 果然,六神无主的裴,很快就上钩了。 “你可知,丘神绩一口咬定,李贤已经被他弄死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倒也就罢了,再把丘神绩放出来就是了。” “可李贤要是没死呢?” “又当何论?”裴炎急急追问,好像背上了催命符的人,竟然是他。 “那他就要老实交代,当日,在巴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承嗣的话,好像重锤一样,在裴炎的心上,哐哐的砸下来…… 马车之下,本该在两边陪侍的昆仑奴也看到了张玄一的身影,正用异样的眼神目送着这颗灾星的离去。 张玄一抬着装死的刘冕,大步迎向金吾卫。 坦率讲,当面对面的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有惶恐的。 那可是金吾卫! 不是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杀手,也不是端坐缉妖司装成好人模样的明珪。 他们目光如炬,他们经验丰富,一旦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迎接他们的就不是调查,而是万劫不复!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来到了巡逻的兵士面前。 一列金吾卫已经进店搜查,玄一注意到,这是一家邸店,在长安城算得上是很有规模。 另一列队伍,就守在门前,一边做出闲人勿进的姿态,一边注意着街巷上的行人。 以防有漏网之鱼。 张玄一从他们身边走过,很快就引来了他们的注意。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担架实在是太显眼了呢。 “站住!” “干什么的!” 张玄一的神经立刻绷紧:“二位差官……” “他表弟死了,我们正给他收尸!”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文伽打断,下一瞬,她就揭开了白布单,露出了刘冕戴着假面具的脸。 因为没有事先沟通,文伽此举,可以说是给了刘冕一个突然袭击,幸亏他的精力还算集中,立刻闭住了呼吸。 第八十五章 大埋活人(求收藏,感谢!) 徐文伽也不是冲动任性的人,她只掀起了一个边角,露出了一半脸,便又匆匆合上。 金吾卫一看,担架上是个死人,便觉晦气。 摆摆手道:“生了什么病?” “拉肚子,拉个不停,就……”文伽利落的处置,激发了张玄一的斗志,他眼角续上泪,艾艾诉说,演技直逼影帝。 “走吧,走吧!” 打眼一看也没什么问题,金吾卫们也不想跟死人多做纠缠,再者,这人是拉肚子拉死的,听说,这样的人,都是死于疫病,碰多了,说不定也会染上。 “你胆子可真大!”两人走远,玄一才敢开口。 徐文伽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你也是缉妖司的差官,用得着如此怯懦吗,真是丢人!” “对啊!” 他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官差了,一时紧张,竟然给忘了。 哎,两厢对比,他还是对这体面的身份不适应啊。 义冢虽然荒僻,却也不必出城,在长安城南边的边缘地带,有很多荒地,全被乡民改造成了墓地。 他们又不是真要埋人,只要找个差不多的地方,可供表演就成。 于是,他们来到南门附近的大业坊。 找了块风景不错的地方,两人一人一把铲子,开始刨坑。 被他们随意扔在一边的刘冕,气的都要冒烟了。 “诶!” “诶诶!” 他连叫了两声,见两人还在执著挖坑,根本没理他,便抬高了嗓门:“你们还管不管我!” “嘘!”张玄一连忙做了噤声的手势,刘冕倒也没有丧失理智,只从被单里露出了一只眼睛,监视他们的行动。 “怎么样,那人还跟着吗?”张玄一敲了一铲子,狠狠的挖下去。 “当然,好不容易得着的线索,哪能轻易放弃。” “别抬头,就在我身后!” 张玄一左摇右晃的眼神,瞬间引起了文伽的不满,要是再不出言提醒,恐怕还真就被人发现了。 “在后面,你后面长眼睛了?” 某人抛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表情,玄一讪讪,说起这个武艺修为,就算是脸皮八百丈厚,擅长吹X的他,也只能自愧弗如,吹不出来了。 她哪里是后面长眼睛,她是四面八方都长着眼。 就在刚刚,他们才脱离了金吾卫的魔爪,就发现,有人跟上了。 他们急匆匆的往大业坊的方向赶,这里位于安善坊中市后身,凶房林立,荒草萋萋。 更重要的一点是,那些在中市之中死的不明不白的奴隶,往往一转身就安葬在这里,没有人会去过问他们的身份、死因。 所以,这里陵墓构成复杂,武侯们也疏于管理,是张玄一他们造假的绝佳选择。 因为表演了一路,再加上遭遇了金吾卫的盘问,张玄一的体力渐渐不济,手上的担架仿佛有千斤重。 他不断后悔,当初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还什么抬到义冢,这都有好几里路了吧。 抬着这么一个大活人,真是要把人累死了。 可当他想出口抱怨的时候,抬眼看到徐文伽满头的汗珠,还在咬牙坚持,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两人才刚到达中市附近,那期望中的人影终于显现。 熟悉的短打,耳上的金环,黝黑的皮肤,有了这些特征,他们就是再苦再累,也算是值了。 此人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遭遇他们,自从被玄一捕捉到身影,没过多久,就跳上了旁边店铺的房顶。 不时从高处俯视他们,幸而白布单盖得很严实。被单底下的刘冕也机智的从里面抓住了单子。 否则,小风一起,还真的说不准就会暴露破绽,正被房上的昆仑奴看个正着。 这一次在朗朗晴天之下,张玄一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略微塌陷的鼻梁,较厚的嘴唇,尤其是他的太阳穴处,还有一个稍显扭曲的凹陷。 或许是受伤所致,或许就是天生的,不得而知。 但凭着这个特点,他认为,以后若是再遭遇此人,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的耳朵上同样挂着代表昆仑奴身份的金环,距离太远,无法辨认上面的号码。 说实在的,对于张玄一来说,辨认昆仑奴是挺困难的一件事,他们皮肤光滑,脸面上也没有黑痣、疤痕什么的,可以留存的记忆点。 实在让脸盲症初期患者的他很为难。 张玄一并没有见过袭击李贤的刺客,故而,这位跟踪者和刺客是否为同一人,也无法确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他肯定是出自同一个团伙。 以昆仑奴为构成的刺客集团。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而言之,这群人一定对他极有恶意,甚至不在乎将他推入死境。 这人一路跟随他们来到了大业坊,这里四周很空旷,坟头林立,六月的荒草蔓蔓,有的生的比人都高。 那人不敢靠近监视,唯恐被他们发现,这倒是给玄一他们带来了便利条件。 可以坦坦荡荡开始表演。 为了让昆仑奴确认自己没有跟错人,挖好了坑之后,张玄一还特地将刘冕身上的白布单揭开。 挖坑时间太长,就算是顽强的徐文伽也只能把她的万能竹筐放在一边,她拄着铁铲,眼睛一直停留在幽深的土坑那里。 “真要把他埋了?”她幽幽感叹,却不敢放开嗓门,因为那监视的眼睛还在。 “怎么可能!” “做做样子而已!”玄一擦擦汗,指示她跟着自己,两人来到担架旁,张玄一蹲下身子,隔着白布单,又哭起来,一边哭,嘴里还细细念道:“兄弟,忍一忍。” 那担架上的刘冕意识到大戏即将来到,立刻老实躺好,一动不动。 两人合力,担架晃晃悠悠的被抬起来,刘冕屏住呼吸,知道外面有人监视,根本不敢作声。 一段时间过后,担架落地,他能感受到,此地距离真正的地面很远。 难道,他们真把他扔坑里了? 刘冕吓得面如土色,牙齿都在打颤。 接下来,黄土落在他身上的那种感觉又席卷而来,他简直都要疯了! 这……这这……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大埋活人吗! 他想叫又不敢叫,紧张的心仿佛都停跳了。 视线上移,在大坑的正上方,张玄一和徐文伽正你一铲,我一铲的往坑里抛土。 第八十六章 追击 玄一嘴角憋着笑,表情都扭曲了。 刘冕那性子一向是没有城府,也憋不住话的。现在莫名其妙被扔到坟坑里,要是不崩溃才怪。 与他的奸笑相对,一向冷酷的徐文伽,这次倒罕见的同情起刘冕来,还说是兄弟哩,这般作弄人,可还行? 这要是把他吓死了,看他怎么和他阿翁交代! “诶,差不多就行了。”她适时提醒,张玄一终于意犹未尽的停了手,给她使了个眼色,某人立刻心领神会。 “不好!” “有人!”玄一夸张的大叫,徐文伽立刻反身追了过去。 就在这个瞬间,他成功的捕捉到了从土丘之后窜出的那个人影。 确认眼睛已经走远,他这才跳下了土坑。 “诶,起来了,戏演完了!”他踹了担架一脚。 受到震动,刘冕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你他娘的!”抄手就要动粗,幸好某人反应够快,马上跳开了。 “你还真敢埋!”抖落身上的泥土块,刘冕气的七窍生烟,就这一刻,他真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哎呀,别生气嘛。”在他的帮助下,刘冕率先爬出了土坑。 人虽然出来了,脸上还是气哼哼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都怪那歹人死活不离开,我要是不把你放坑里,不是立刻就暴露了。” “前面做了这么多铺垫,不就白费了。”他嘿嘿嘿的陪着笑,努力解释。 刘冕得知歹人一直跟随,气也消了大半。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把坑填上。”张玄一抛给他一把铁铲,催促他快点干活。 徐文伽已经追过去了,按照之前的计划,这场大戏,演到这里也就算是结束了。 活人不能真埋,却还得做出一副表弟真的死了的假象,这样就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徐文伽去追寻刺客,到底能不能成功,就要靠自己的造化。 以张玄一的想法,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将他放虎归山,以便给他的主人营造出一种人已经死了,不必再深究的样子。 可徐文伽那小娘子,一向心黑手很,谁知道会不会听他的。 大业坊这边,人烟稀少,现在又是大清早,周围根本没有几个活人。为防暴露身份,刘冕也还是带着那张假面具。 来来往往的,除了几个抓鸡的乡民,就是讨饭的流浪汉,索性这些人也没看到刘冕从坑里爬出来的一幕,两人能够旁若无人的填坑。 “天官,依你看来,那文伽娘子,可以信赖吗?”没头没脑的,他忽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刘冕思忖着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是无法确定自己的选择究竟对是不对。 此前,他频频遇险都是徐文伽出手相救,说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但她终究还是明珪的师妹,且底细不清。 万一她要是把李贤的秘密透露出去,他们的一切努力,岂不都前功尽弃了。 “我想,我们现在唯一的选择也只有相信她。” 刘冕是个实诚人,讲话也从来都不玩虚的。 徐文伽本就是明珪派来监视他们的,就算不相信她,刻意隐瞒,以他们行动的紧密程度,过不了十天半月也一定会被她察觉。 “贤太子的事情,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与其过后被发觉,断了信任,还不如现在就说了,也落得个痛快。” “再说,”刘冕看着玄一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他立刻竖起警戒。 “我觉得,她喜欢你,不会让你难堪的。” “哈……” 某人连叫三声,乐的肚子都疼了。 “你说谁?” “徐文伽吗?” “你疯了吧!” “就她那张冷酷脸,你还能看出喜欢的情绪来,小生真是佩服,佩服!” 别看他天天口花花,没事调戏一把小娘子,却根本没把她当女人,也从来没想过,这样武艺高强的女人会喜欢自己。 与大大咧咧的刘冕不同,那日在缉妖司初见,他第一眼就看出,徐文伽对师兄明珪,有别样的感情。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几天就转头喜欢上他。 见他死活不相信,刘冕也很无奈。 “不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觉得那小娘子对你有意思,你等着瞧好了。” 刘冕的话放在那里,张玄一却不敢轻易接过来。 毕竟,某人可是女道士,前两天又听武后亲口说了,她可是和上官婉儿也相识的朝廷贵女。 各项条件都具备了,谁知道底细如何。 就算她真对自己有意,这份深情,他也不敢接着。 当然,有如此美人倾慕自己,张玄一也甚为得意。 另一边,从大业坊冲出来的徐文伽,很快就捕捉到了歹人的踪迹。她在他身后急急追赶,却并没有急于交手。 根据歹人的脚程判断,他的武功应该在她之下,徐文伽取出一个小瓷瓶,沿途泼洒粉末。 那粉末呈黄白色,并不显眼,落到地上之后,好像瞬间就渗入泥土里,消失不见。 这东西可是徐文伽的法宝,不到紧急时刻,她不会拿出来使用。 做好标记,她踏上一块瓦片,飞身上前,一个闪身,就堵在了歹人的面前。 就在她落地的那一瞬,一卷长鞭紧紧的握在手中。 那昆仑奴初时惊恐,见她手握长鞭,又露出不屑的笑容。 两人现在正站在一个染坊后身的小巷里,相距很近。这样的距离,绝对不适合使用长鞭。 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就在他轻视徐文伽的这个当口,她已经挥鞭出击! 极具柔韧性的软鞭,像灵蛇一般,扫过他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不止如此,还擦过他的佩刀,将之打歪到一边。 直到鲜血迸出,昆仑奴这才反应过来。 够狠的! 他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抚了抚脸颊,发现鲜血噗噗直冒,立刻怒上心来。 横过钢刀,疾步上前,开始贴身攻击。 徐文伽也不示弱,见他上前,知道软鞭不擅长近攻,立刻弹开几步远,用鞭子缠住他的陌刀。 那昆仑奴脸上受了伤,恼羞成怒,呲着牙拼命向她冲过来,另一手,则抽出一支短刀。 眼看就要刺向徐文伽的脖颈! 徐文伽背着竹筐,本就行动不便,又因使了软鞭,武艺施展不开,这一刀,突如其来,待她发现,那刀刃距她就只有一寸之遥! 第八十七章 一大疏漏(求收藏,感谢!) 为了留标记,文伽才故意使用软鞭,实在是不顺手。 这下可倒好,说不定先把自己给折里面了。 情急之下,她挥手一挡,刀虽然躲过了,可也划伤了胳膊,鲜血勃然而出。 “你究竟是谁的人?”她喊出这句话,那昆仑奴面色微怔,隔了一会,才道:“来取你命的!” 呵呵,终于听到昆仑奴开口说话了。 还别说,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徐文伽居然有点兴奋,昆仑奴的汉话不错,就是发音还不太准,呈现一种非常僵硬的感觉。 当他飞身向前的时候,文伽早已腾到了相邻的店铺房顶上,反手就抛下一个弹丸。 紧接着,烟气蒸腾起来,昆仑奴不妨,吸了一嘴的烟,出招不及。待烟尘散去,早就连徐文伽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他娘的! 竟然让他逃了! 他站在原地,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间。 照理说,那道士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即便一时落后,也不至于放烟雾窜逃。 他为何不拼力搏杀? 为何不取他的性命,既然已经追上了。 真是令人不解。 他收刀回鞘,带着疑问,反身回家。 就在他走出小巷的时候,一抹湖蓝色的袍服,从院墙后现身。 徐文伽兴冲冲的追了上去。 ………… 自从得知了偷窥人的真实身份,张玄一就一直有个疑惑。发现皇子一个,怀里的四象图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初时他并没放在心上,可现在都过了一天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就很奇怪了。 李贤还活着,这么重大的事情,难道都惊动不了藏在图里的那位小仙女吗? 唯一遗憾的是,他和小仙女只能做单向沟通,他问小仙女,小仙女也不会搭理他。 这个谜团,只能靠推理解决。 大致合理的解释就是,李贤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事件,不在四象图的绘制者当初的设计之中。 也就是说,不仅李贤复生无法触动四象图出现新的提示,就连狄仁杰的参加,骆宾王的死亡都不能让它有任何反应。 现在四象图只浮现了两副,白虎图已经出现了五组提示,还剩下两组,有关迷楼的案件提示就会结束。 剩下的两组,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到底是先调查四象图迷案还是把解救李贤放在第一位? 或许,这两者本身就是互相勾连的,只是他以及制图的人都没有发现其中的联系。 千头万绪涌在脑子里,让张玄一脑袋邦邦的疼。 张玄一啊张玄一,你这个假道士,到底在这件事中参与的有多深? 骆宾王为何来投靠你? 他又为何会死? 追杀他的人,现在究竟在哪里? 我虽鸠占鹊巢,用了你的身子,你若灵魂有知,还请托个梦来,也给我点线索。 既然骆宾王和他有私交,那就说明,张玄一确实是个假道士,剖析出了这一点,他也就放心了。 岂料,他这颗心才刚刚放下来,瞬间就又提了起来。 道士! 道士! 徐文伽是道士,明珪也是道士,之前他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诶,实在是不应该。 他捶胸顿足,却也是追悔莫及。 按照他的推理,四象图是根据古典星相学绘制的,纯属古代流行的迷信图谶一流。 他能推断出这一点,那是因为他是现代的天文系学生,具备初步的知识。那么在古代,这一套理论的爱好者又是谁呢? 就是道士、还有太史令。 不管徐文伽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明珪是一个真道士。他爹明崇俨就是道士,这做不了假。 他张玄一能看出来的东西,明珪会看不出来? 此前,他一直陷于一个逻辑漩涡之中,那就是,他是四象图的掌管者,此图是绝无仅有的。 所有的提示,也只有他能接收,别人插不上手。 只要他闭紧了嘴巴,不说出去,就没人会知道案件背后的秘密。 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接连发生的两起案件,死者背后都有星图刺身,其中的位置虽然不甚准确,可足够懂行的人看出端倪来了。 明珪这样的好手,更是不在话下。 他奶奶的! 这件事,徐文伽居然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难不成,他还是看错人了? 完成了表演任务,他两人租了马,即刻赶往崇义坊。 事情紧急,哪一个都耽搁不得。 自从骑上马背,某人就好像是瘪嘴的葫芦,一个字都不说。亏得刘冕还无知无觉的不停念叨。 “诶,这破马骑着一点都不舒服!” “屁股都快裂开了,马鞍子上的也不好,这是谁家的手艺,实在是太差了!” “玄一,你说是不是?” 他偏头一看,这才发现,某人骑在马上,可这心却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策马过来,认真说道:“你又走神了,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玄一恍然抬头:“徐文伽她是真道士吗?” 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话,把刘冕都弄糊涂了。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应该是吧,只是修行尚在明珪之下。” “但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道士。” 刘冕的一番话,彻底把他心里那点可怜的小火苗给掐灭了。 “坏了!” “什么坏了?” 听他大叫,刘冕立刻上前询问,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而这时,崇义坊已经到了。 不论他是否失误,也得把这件事先办了才是。 崇义坊算得上是长安城一百零八里坊之中,面积较大的,其间民居和店铺杂错毗邻。 兴源邸店很好找,不只是因为它规模大,还因为它的大招牌最显眼。 第二廊柱,中间凹陷。 张玄一心神不宁的反复念叨这句话,终于找到了目标。 时近中午,旅店的生意还不错,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张玄一握着纸条,小心的观察着人流。 而早就揭下了假面具的刘冕则负责寻找凹陷,很快,他就找到了。 在梁柱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圆形的的缝隙,他沿着缝隙一扣,果然,早已安排好的楔子,就被取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张玄一会意,立刻挡在他身前,刘冕小心翼翼的将纸条放到里面,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好楔子。 短短的一分钟时间,刘冕紧张的仿佛是度日如年。 待一切都办妥当了,他这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第八十八章 狄怀英亲自出马 待一切都办妥当了,张玄一的这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谁会来取消息? 张玄一实在是很好奇,总不能是狄仁杰本人吧。 要是按照以往游手好闲的性子,真想坐在这梁柱底下,就等着看好戏。 可现在却不行,只要李贤还在杏林医馆一天,他就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今早他们出来演戏,都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分分秒秒都是在抢时间,如今,消息已经送出来了,想必不日就会有回音,到时候,就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或许,幸运的话,还可以直接和狄仁杰接上头。 以他的沉着冷静,聪明的脑袋瓜,一定能够帮助他们拨开云雾见晴天。 与张玄一不同,刘冕是第一次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虽然初时紧张的要命,可现在他就像是挨了电击的兔子似的,兴奋非常。 两人骑上了马,玄一看着,他笑的疯疯癫癫的,真害怕他一下抽过去,那可如何是好。 “玄一,以后再有这样的差事,还得叫着我!” 玄一无奈道:“当然,以后这样的事少不了,你放心好了。” 两人刚走到一个巷口,玄一就觉,后脑勺一阵刺痛。 艹! 这是谁啊! 竟然敢打老子的后脑勺! 他猛地回头,正想骂他个祖宗十八代,却见,兴源邸店的二楼上,一扇打开的窗子里,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还在向他们不停挥动。 两人对视一眼,怎么着,这就找来了? “上不上去?”刘冕问。 担忧是肯定的,崇义坊这边的情况他们根本不摸门,谁知道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陷阱,就等着他们往里跳。 “当然!” 张玄一一向处事果断,反正现在是想跑也跑不了。 他们刚把纸条塞进去,那人就开始挥手,这就说明,他们在梁柱附近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那人看的一清二楚。 如此,还有走的必要吗? 如果是歹人,他们就是逃了,消息也会被他拿走,根本无法交到真正的接头人手里。 那还等什么,上去就得了! 张玄一大步流星的登上了二楼,还没找到招手的那个厢房,就见,走廊尽头一只手又挥动了起来。 嘿嘿,躲得还挺远的! “走,去看看!” 两人走到目标附近,才发现,这间房既不属于一楼,也不属于二楼,是当当正正夹在两个楼层之间的。 他们一进门,张玄一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身穿枣红色小翻领胡服,背对着他们,凭窗而立,颇有风度。 张玄一觉得,那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正气,看起来,并不是坏人。 “把门关上。” 深沉的声音响起,刘冕脑子甑的一下。 这声音怎的有点熟悉,那凭窗站立的男人,回过身子,刘冕脱口而出:“狄怀英!” “什么,什么?” “你说他是谁?” 没人能体会张玄一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太难以描述了。 机智勇敢,扶大厦于将倾,这就是狄仁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兴源邸店,他居然见到了他。 张玄一震惊的表情,让刘冕略感惊讶。 “度支郎中,狄仁杰啊。” “哦,对,你不认识他。” 刘冕忽然想起这个茬,这才从中介绍:“狄郎中,这位是张道长,现在和我一样,隶属缉妖司。” 狄仁杰抚须,睇了一眼,点点头。 “我早就知道你。”他对张玄一说道,对这一点,张玄一也猜到了,在李贤没出事的那几天,他几乎天天都来监视他,这样的事情,狄仁杰肯定也知情。 所以,认识他并不出奇。 “狄郎中,晚辈有礼了。” 不出所料,狄仁杰长得很帅气,张玄一早就有这样的猜测,武则天虽是个女儿身,但却是个非常残酷的君主。 尤其是正式登基之后,好事做得多,坏事做的也不少,那些她看着不顺眼的大臣,挥挥手就能处置了。 可狄仁杰的待遇,和这些人决然不同。 准确的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阿谀武则天的人,时常规劝她的行为,却从来都能安全过关。 屡次涉险,屡次生还,这其中,肯定有这副好相貌的原因在里面。 子曰:食色,性也。 男性皇帝爱看美人,女性皇帝爱看帅哥,这都是很正常的,每每心底火起,看到这张英俊的脸,也就生不起来气了。 既然是狄仁杰亲自出马,那就不必再担心歹人暗算了。 狄正欲开口,却被张玄一抢了先。 “狄公,这里安全吗?” 狄仁杰皱眉,老夫连冬官侍郎都还没混上,怎的就称公了,这是不是太早了点。 “很安全,此地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所开。” 玄一了然,怪不得李贤会指示他把密信藏到这里来,原来,这果真是一个极为安全的所在。 “这就好。” 狄仁杰没空和他们闲扯,玄一也知道他现在最急切想知道的消息,于是就把前两天发生的那些事情,详细的讲给他听。 当狄仁杰听说李贤身负重伤之时,玄一甚至可以听到他猛力抽气的声音。 他一定相当震惊。 “殿下现在怎么样?” “经过医治,已经保住了性命,神志也清楚。” “此番前来,我们也是想请狄公想想办法,杏林医馆不是长久之地,可殿下伤重,不易挪动,应该如何安置,还请狄公给个示下。”张玄一把态度放的很谦卑,即使狄仁杰现在官位并不高,他也绝对不是阿谀大官之人。 可他敬重狄仁杰,愿意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这……”狄仁杰还真有些犯难,刚才他们已经将李代桃僵之计告知于他,一两天之内确实可以放心。 李贤伤重,勉强让他出来,确实不妥。 可问题是,那医馆是要开门营业的,每天人来人往,人员复杂,谁知这些人里会不会混进扬州的眼线。 与张玄一等人不同,狄仁杰深知,自从李贤逃回长安,几乎就是同时,追杀的人也赶到了。 先是折了骆宾王,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李贤。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李贤独自外出,狄仁杰会火冒三丈。 只因这实在太危险。 而现在,李贤要面对的危险,更是比往日多上一重。内宫传来消息,丘神绩竟然被武后无缘无故的打入大牢! 第八十九章 商议对策 说是没有缘由,实际上,那原因还不是昭然若揭的。 武后开始怀疑他的差事到底办得怎么样,这就是原因,武后为何会有这样的猜疑,一定是从扬州漏的消息。 武后这人,狄仁杰太了解了。 无风还爱惹起三层浪,更别提是这种有风声的了。 天罗地网是早就铺开了的,即便有假面具做伪装,李贤出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也是极为危险的。 然而,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张玄一的诉说,很大程度上说服了他。 还有另一路人,准备刺杀张玄一,而这次李贤不幸遭遇的,就是这伙人。 这又是哪一路人? 狄仁杰不禁头疼万分,他早就无数次的警告李贤,不要频繁外出,可他就是不听。 现在虽然是捡回了一条命,可这样的伤痛,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你们是说,伤害殿下的,很有可能是一个昆仑奴。” “不是很有可能,就是昆仑奴!”玄一斩钉截铁道。 在座的几位,个个都心事重重,即便房间里有许多干果吃食,他们也没有心情尝一尝。 只有茶水,在一盏接着一盏的喝下去。 “我见过!” “我也见过!”久没出声的刘冕也跟着掺和进来,玄一嗤道:“你看见什么了?” “你当时明明在担架上躺着,脸上还蒙着白单,你哪只眼睛能看见。” “你还不相信,这都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 “二位可否先说正事。”狄仁杰实在受不了了,只得出言提醒,这样一来,刘冕也只得闭嘴了。 张玄一也表示了歉意,狄仁杰并没计较,谈话继续。 “今后,你们想怎么办?”狄仁杰忽然提起这个话题,玄一愣了,这正是他要请示狄的问题。 “我们如何知道?” “现在正是需要狄公出主意的时候。” “我们的意思是,殿下呆在医馆实在是太不安全,虽然用了障眼法,但也只能隐瞒一时,不能长久,狄公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殿下安全的转移出来。” 经历了初时的激动不安,现在的张玄一,已然恢复了镇定,他们两个和狄仁杰也不熟,为了快速解决难题,只能由他主动引导了。 狄仁杰抚着长须,没有立刻应答。 现在,长安城内到处都是武后的眼线,街上又有搜查的武侯,派人去医馆保护,绝对不现实。想办法送回狄府? 倒也不是不可行,可问题是现在李贤伤重,根本不能挪动,这可怎么办? “诚心医馆这个地方,可靠吗?” “应该还算可靠,店老板是家学传承,从隋末的时候就开始行医了,人品应该还可以。” 狄仁杰在房中缓缓踱步,事关李贤的生死,他不能不慎之又慎,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反身与两人相对。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加强医馆的守卫。” 室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谁人不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狄仁杰更明白,这样做非常冒险,可面对李贤沉重的伤情,他们也只能先如此,只能期盼李贤能够早日恢复。 “你们别急,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通通讲给你们听。”狄仁杰坐了下来,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那些事,终于可以和盘托出了。 李贤在骆宾王的带领下,进入长安城,多亏了那副假面皮,才让他们能够有惊无险的闯过城门的关卡,进入崇义坊投奔狄仁杰。 初次见到他们,狄仁杰也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想到早就已经被认定为死亡的李贤竟然会出现在眼前。 狄仁杰的这一颗心,从来就是忠诚于李唐皇族的,他没有问原因就收留了李贤。 坚定的信念也许就出现在一瞬间,当他面对李贤,面对骆宾王的时候,匡扶李唐的念头就在心中成型。 相比骆宾王,狄仁杰对朝廷上的形势有更加深刻的了解,撼山易,撼武媚难。 到目前为止,武后把持朝政已经有二十余年,她的势力,眼线早就遍布朝野内外,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对于狄仁杰来说,他马上就看出了问题的焦点,那就是隐瞒李贤还活着的消息。 此前,他们一直做得很好,李贤作为一个大活人,也时常能行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好日子是没剩下多少了,昨天传出来的消息,武后已经将丘神绩打入大牢,朝廷上议论纷纷,别人尚在猜疑,可狄仁杰却很明白。 武后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武后对李贤的死讯产生了怀疑。狄仁杰猜想,丘神绩应该没有承认李贤还活着的事实,要是他承认了,他现在就不会在大牢里,而应该是在狗脊岭。 所以,隐藏李贤就变得更加困难。 而他们面临的又一大困境就在于,丘神绩虽然现在没开口,可保不准他将来不会开口。 要知道,对于李贤是生是死的问题,丘也是个知情者。 狄仁杰侃侃而谈,听得刘冕一愣一愣的,都是朝堂上行走的人,这些事情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张玄一无奈的摇摇头,该说他什么好。 真是无知者无畏,玄一思索片刻,乃道:“狄郎中,你可否知道骆宾王为何要来找我?” 狄无奈的摇摇头,一直以来,这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尤其是在骆死后,狄仁杰更加一筹莫展。 “说来惭愧,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你二人早就有交情,骆宾王很信任你,他屡次去你家找你,商议今后的大事。骆宾王曾经提到,你是一支奇兵,待到时机成熟一定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惜啊,计划还没成型,他就身去,所有的事情都要从长计议。” “可我不明白,他是你的挚友,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来意?”狄仁杰忽然想起这件事。 自从他们进门,一直都是他在讲述情况,他二人并没有提供多少有用的情报。 某人指指太阳穴:“骆宾王被害的那一日我也受了伤,脑子不清楚,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了。” 狄仁杰微微合目,疑问就升了上来。也就是说,张玄一和骆宾王是同一日遇害的,可骆宾王死了,张玄一却毫发未伤,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曲折离奇? 骆的这位挚友,到底还能不能相信。 这样的念头刚一冒出来,狄仁杰就看到了诚恳的刘冕,别人不说,刘冕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再者,张玄一的身边还有缉妖司的眼线,如果他的立场有问题,早就被人发现了。 第九十章 男人的复杂心理 “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强求了。” 看到狄仁杰无奈的表情,张玄一觉着,也确实应该透露一些情况给他,到底现在也是同盟了。 当然,在他的心里,秘密也分为不同的等级,有能够透露的,也有打死也不能说的。 “狄郎中,我的记忆虽然不完整,但这些天的遭遇却可以讲给你听。我怀疑,扬州那边也派了刺客过来,而且已经开始在长安城中活动。” 他将袖管半卷起来,露出尚未完全康复的手臂。 眼前狰狞的伤口,让狄仁杰无地自容,别人在拼命,他却还在怀疑,真是不应该。 “前几天,就在东市我被一名刺客袭击,我怀疑,那刺客就是从扬州来的。” “哦?有何证据?” “没什么证据,只是一种直觉。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在长安城已经蛰伏多时,一直很安逸,没有任何危险,可就在骆宾王死后,我就开始遭受袭击,这些人找上我,八成就是和骆宾王有关系。” “而骆宾王和谁有关系?谁要追杀他?” “扬州的人!”狄仁杰惊叫道。 张玄一的推测没有错,骆宾王他们一路北上,徐敬业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必定会派人赶来追杀,他们没有发现李贤的踪迹,骆宾王又死了,只有张玄一还一直留在许家肉肆,没有换地方。 所以,歹人第一个就盯上了他,幸亏他命大,他们才没有得逞。 “这名刺客现在怎么样了?” “受了重伤,不知所踪,是缉妖司的徐文伽打的。” “还有什么情况?”时间紧迫,狄仁杰没有时间把这些事情仔细消化就又发问。 “那人武功很高强,要不是有缉妖司的人保护,我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我想,他们绝对不会就此罢手,一定要再派人过来,我们应当有所防范。” “伤害殿下的会不会就是这一伙人?” 狄仁杰的问话,让张玄一很为难,这正是他一直担心的,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想把四象图的事情告诉狄仁杰,可若是这副图当真是来自骆宾王,狄仁杰会不会也知情? 他在这里藏着掖着,会否引起狄仁杰的反感猜忌? 他心里很清楚,那些昆仑奴的目标就是他自己,而刺杀的原因皆是因为四象图。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张玄一这个人应该和扬州的徐敬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四象图和扬州有没有关系,他还拿不准。 这四象图如此怪异,如此神秘,再加上时常浮现的诡异女声,提示,都让他顾虑重重,不能随便把秘密公之于众。 所以,万不可把昆仑奴的所作所为告诉狄仁杰。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问过殿下,殿下说没有看清刺客的容貌,无法提供线索。当时我正在为缉妖司办事,也没在附近,所以,只能说极有可能。” 即便他努力控制,可眼神还是闪烁个不停,狄仁杰是个人精,稍稍一看,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他不放心,又试探了几次,张玄一咬紧牙关,坚决不松口,狄仁杰是个做大事的人,绝对不会在一件事上纠缠不休。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拯救李贤,其余的都可以先放到一边,狄仁杰先行一步去布置人手。 张玄一他们还留在兴源邸店,刘冕从窗户里巴望着狄仁杰走远了,这才开始说实话。 “你为什么不把昆仑奴的事情告诉狄郎中,我可以打包票,他绝对是可以信任的人。” 张玄一长叹口气,狄仁杰是个英雄豪杰,他岂能不知,他确实是有难言之隐啊。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不能说。” “天官,在这件事上,你要原谅我,我是有苦衷的。等到一切都有了明确的指向,我一定会把事情都告诉你的。” “到底是什么事? 刘冕的追问没有回音,他们只能无言的等待狄仁杰的消息。 ………… 皇城,紫宸殿。 薛怀义倒在武后的怀里,武后将一枚樱桃塞到他的嘴里,两人笑的那叫一个春心荡漾。 可怜了来干正事的郎中明珪,自从进殿已经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居然还没有得到说话的机会。 这在以往完全是难以想象的,看着薛怀义强壮的筋骨,英武的面孔,明珪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他现在忝列朝堂,大小也算是个官,可与真正的处理朝政的大臣相比,他根本什么都不算。 立足于这个朝堂上,所依靠的只有武后的宠爱而已,明珪虽然有些真本事,可不得不承认的是,武后也是先看中他这张脸,才有以后他卖力表演的机会。 而现在,武后身边有了更加得宠的男人,为了站稳脚跟他必须更加努力的为她办事别无他法。 抛开这些功名利禄的想法,他内心倒还是很欢喜的,有了道术傍身,至少他不需要像这样的老女人卖笑了。 “太后娘娘,奴奴还是走吧,明郎中在这里也等候多时了。” 衣衫半敞,薛怀义懒懒的起身,一张端正的脸上,居然漾着妖娆的笑,演技之高超,就连明珪也只能自愧弗如。 当他走下台阶的时候,明珪居然嗅到了一股香气,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百花香! 没想到武后还挺有品味,就在他辨认香气的这个短暂的间隙,武后已经坐直了身子,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明爱卿,有事就说吧。” 这次会面是明珪主动要求的,所以,武后也不知道谈话的内容。 “启禀太后,妖道张玄一最近出现在东市杏林医馆,身边还有一个重伤员,此人今早已经去世,据探子回报此人正是张玄一的表弟。” “可微臣的调查资料显示,张玄一在长安城无亲无故,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表弟来,还这么凑巧就死了,微臣觉得这事有鬼。” 上官婉儿递上来一个方盒子,明珪打眼一看,里面都是灰黑色的药丸,武后亲自取出一颗,放在口中细细的嚼过,最后和着蜜水吞下。 这种药丸难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养颜丸? 传说中,药王孙思邈曾经研制一种丸药,材料无人知晓,对女性驻颜有奇效。 名为养颜丸,难道,武后服用的就是这种丸药? 看到这个奇物,明珪不禁手痒,众所周知,制药的和修道的,本就是半个同行。 行医的人几乎没有不会炼丹的,毕竟都是摆弄那些取之于天然的东西。 八百辈子之前也都算是同行,他真想把那丸药夺过来,仔细的研究研究。 第九十一章 婉儿的打算(新春快乐!) “那小子,从上到下都透着诡异,油嘴滑舌心机颇深,明爱卿,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太后的嘱咐,微臣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不敢忘怀。” “不过,微臣也有一事不明。” 他微垂着头,试探性的问,武后直视着他,脸上波澜不惊,明珪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唯恐武后变脸。 都说女人的脸就像是那六月的天,时常阴晴不定,一张脸说变就变这种事武后最是拿手。 “你说吧。”武后丹唇轻启,明珪也算放下心来。 “那妖道张玄一在长安城中屡有异动,太后为何还要让他到缉妖司挂职?” “微臣认为,这样的人就应该让他进大牢,留着他,到底有什么用?” “微臣想,或许太后娘娘另有打算,还请给个示下。”明珪琢磨了半天措辞才开口,果然,武后并没怎么发怒,反而难得的露出了个笑脸。 “明爱卿,哀家留着张玄一,绝对不是想饶了他,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可这个人,哀家还不想抓,有他在前面做挡箭牌,你也更安全,何乐而不为?” “可是此人着实危险,据微臣调查,他和扬州徐敬业有说不清的关系,或许就是徐在长安城中的内应也说不定,微臣以为与其让他在城中搅动是非,还不如早早抓起来,严加审问,说不定对前线的战事也更有利。” “明爱卿,你就不要再执拗了,办好自己差事比什么都重要。” 武后说罢,便板起了脸孔,明珪很清楚,到了这时,该是他退场的时候了。 然而他终究不服气,自己累死累活的,张玄一那小子却可以在外面体体面面的破案,说不定将来还能鸠占鹊巢,把他的功劳都抢去。 武后纵横朝堂这么多年,一眼就看穿了明珪的心思。 他怕张玄一,这是肯定的,同为道士,他害怕张玄一抢了自己的饭碗,分了自己的宠信。 从年轻时候开始,武后就喜欢观察人心,可以说,这是她强烈夺权野心之外的一项重要的业余爱好。 她时常觉得,男人的心思也很有趣。面对一个身处高位的女人,他们也会展现出竞争的意识。 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拼命展示自己以图夺取女人的欣赏,重视。自她掌权的这些年,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男人。 与外在表现出的正义凛然不同,私底下的他们不乏攻讦,倾轧,他们阿臾她,却又看不起她,把她当成自己的棋子,妄图指挥她的行动,把武后手中的权力化作刺向敌人的利剑。 这些人内心里往往看不起女性群体,把她们当成是愚蠢的傻蛋,以为女人只要听几句甜言蜜语就会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自诩博学多才,口若悬河,以为武根本听不出他们言语之中的恶意,殊不知,武后也只把他们当成是玩物而已。 “看来,最近明郎中的心绪很不安定啊。” 徐徐的微风吹拂过来,正是武后喜欢的样子,上官婉儿带着她惯有的温和的笑容,柔柔说道。 武后轻笑:“终究还是太年轻。” “太后娘娘一向看重明郎中,何不多给他点甜头尝尝,也好让他放心。” 对于武后的真实想法,婉儿绝对是好奇的,可她实在是太了解武后了,她疑心极重,言行上稍一不注意就会被她抓住把柄。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明珪也是聪明人,他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获取哀家更多的信任。至于那个妖道,”武后瞥了她一眼:“更是比明珪聪明百倍。” “且让他们两个斗吧,谁胜了,哀家就重用谁。”一番话毕,武后也乏了。 婉儿连忙搀扶起她,缓缓的送入偏殿歇息。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薛怀义,也立刻就位,十分殷勤。 自从有了薛怀义入宫,婉儿倒是轻松了不少。至少殿前伺候她不必事事躬亲了。 她不像明珪,从不担心自己在宫里的地位,因为她的性别优势,才情优势放在那里。 她是武后在内宫里唯一相信的女人,不止要从事端茶倒水的事务,还有大把的朝务需要她处理。 武后需要她这样一个帮手,谁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薛怀义的到来,更给她提供了一个便利条件,只要两人耳鬓厮磨,上官就可以翩然离开,至少一两个时辰之内不必担心武后会突然召唤。 这样的清闲时光在以往是绝对不可想象的。 她屈膝而坐,展开一领纸卷,开始阅读奏章。现在打开的这一卷,还是三天前送来的。 婉儿叹气,就算武后不承认,有了男宠的她,处理朝政的精神头也大不如前。当然,不那么勤政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年龄也是不可忽略的一个因素。 她毕竟也是六十几岁的人了,相比前朝的那些掌权者,这个年纪都是可以入黄土的了。可她还以自己坚强的决心与意志力跋涉在登极的道路上。 婉儿时常觉得,适当的娱乐对于武后来讲也是无可厚非的,谁能保证自己天天都精力充沛呢? 皇帝有后妃凡几,可先帝都已经去世多时,太后还不能找个男人,实在是太不公平。 对于薛怀义,朝廷上现在议论纷纷,进谏的奏疏像雪片一般飞过来,作为武后的辅佐,这些不堪入目的文字,全都落入了上官的眼睛里,武后连看也不看。 阅读这些奏疏也不是一点乐趣也没有,比如现在,她就打开了一封,一见开头,她就乐了。 臣XX将军,肤白貌美,筋骨魁伟,于终南山中射虎,曲江池畔捞鱼,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日日服侍,还请太后召见。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又展开一幅纸卷,上面严词批驳武后容纳薛怀义为宠的行为,可谓情词恳切,字字珠玑。 这位大臣几乎天天都来上书,婉儿都已经认识他的字迹了。 司卫寺主簿桓彦范,啧啧,官位不高,脾气还挺倔的,婉儿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将来必成大器。 武后热爱薛怀义,也给婉儿带来了便利,这成堆的公务几乎全都丢给了她,她可以坦然的做手脚,还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她展开纸卷,沾饱了墨汁,也该到了往外递消息的时候了。 第九十二章 追踪药粉(新春快乐!) 狄仁杰办事利落,很快就集齐了人马,赶到了兴源邸店与玄一他们接头,事关李贤的安危,他片刻不敢耽误。 他们旋即就往东市的方向奔,而杏林医馆中,刚刚完成一场战斗的徐文伽也先一步返了回来。 作为一个行动派,每次搏斗不落点伤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面对高手,流血割肉都是家常便饭。 刚才那昆仑奴武功着实不俗,陌刀劈过,正伤了她的胳膊,虽然流血不多,但也不能置之不理,该包扎的还是得包扎。 张玄一他们带着人回来,第一时间先和医馆的陈老板说明情况,添加护卫的事情,没有他帮忙是绝对行不通的。 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由刘冕出面借口缉妖司的名义,让护卫们都换上了医馆学徒的衣衫。 陈醉一家在这长安城经营也有几十年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当然立刻就给安排了。 城里现在正在进行秘密的搜索,这消息他也有耳闻,只不过还没有查到他这里,他倒也不担心,有缉妖司的大官在这里挡着,还有什么可怕的。 幸好玄一他们之前表演了一通假死的闹剧,这才让李贤能够安安稳稳的在医馆里住着。 现在又有狄仁杰派来的护卫,自然可以更加放心,料理了一切,玄一他们才过来与徐文伽汇合。 推门一看,她正在包扎伤口,半截袖子都当啷着,雪白的手臂嫩藕一般,刘冕一看就傻了,下一刻,他已经拉着张玄一退了出来。 看他如此紧张的样子,张玄一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大唐,男女之间还是避讳着的。 “天官当真是个正人君子。”他不由得感叹道。 “这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你不是?”刘冕吃惊的反问,回想刚才张玄一的状态,确实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 “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是什么正人君子,只不过,也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而已。” “天官,这个世道,人心险恶,我们也处在危险的中央,你还是应该多多磨练心智,稍稍老奸巨猾一些。” “我倒是也想,可太难了!”刘冕丧气道:“这个世界怎么会如此复杂?” “玄一,能不能成功脱困,我可全指望你了。” 经了昨夜的恳谈,刘冕也渐渐看清了这事件的全貌,他的酒友张玄一竟然是扬州城起事的徐敬业布在长安城的一颗闲棋冷子。 而现在因为骆宾王和徐敬业反目,张玄一竟然肩负起了保护李贤的重任。本该是同路人的徐敬业,竟然成为了追杀李贤的歹人。 以刘冕这样的心机,这样的事情,接受起来还有些困难,再加上缉妖司本来赋予他们的任务,捉拿疑案的凶手,各种疑难纠缠在一起,早就让他一个脑袋变成两个大。 唯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相信张玄一,跟着他的步调走准没错。他莫名的就对眼前的男人充满信任,觉得只有他可以把他们从险境之中拉出来。 他内心复杂的斗争,张玄一也能猜到一部分,他轻拍某人肩膀,鼓励道:“只要你相信我,一切就都包在我的身上,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不会让你有危险。” “玄一,你这是……”无限感激的眼神向张玄一投射过来,他还未及邀功就被门内的冷美人打破。 “大话说的还不少,到底是谁保护谁还说不定!” 此言一出,张玄一立刻就瘪了嘴。 不过,他脸皮极厚,面对文伽的指责,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拉着刘冕,笑嘻嘻道:“头脑的事情交给我,武力的事情交给文伽,天官你的前途是万事无忧的了。” 徐文伽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穿戴整齐。 “那刺客是什么身份?” 在张玄一看来,追个人对于徐文伽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他可是见识过她的功夫的,飞刀欻欻的,就没有打不中的人。 “不知道,没追上。”文伽坦然说道,张玄一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什么?” “没追上?” “怎么可能!” 文伽都没想到,他的震惊甚至是高过了她,极少见到他失态,便一时起了坏心,想诓诓他。 “就是没追到啊,跑的太快,出了大业坊,人就不见了。” “真是可惜!”她做出痛心疾首状,这一次,就连刘冕都开始怀疑她了。 原因无他,一向板着一张脸的某人,如今居然嘴角含笑,这绝对不正常啊。 “既然没追上,你怎么会受伤的?” 要不说这傻人也有机灵的时候,就在此刻,刘冕的大脑忽然上线,这个怪异之处,就连张玄一还没来得及指出来。 或许,他是对徐文伽的能力太有信心了,毕竟,她曾经在两次恶战之中拯救他的性命。 这样强悍的女人,怎么会连跟踪术都不掌握。 “就是,快说清楚!” 眼见露馅,徐文伽也不再装了。 “追是追上了,还打斗了一番,不过,我是故意不紧跟着的。” 看看,果然还是有阴谋吧。就知道,这个小妮子别看脸上装的冷若冰霜,其实坏心眼子一点也不少。 既然没演好,她也就只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了。 话说,徐文伽一路紧追不舍,很快就在大业坊的一间二层楼上打了起来。 照理说那昆仑奴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她竹筐中暗器极多,各种各样,全都是能把他置于死地的。 可就当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她却改变了主意。 这昆仑奴来无影去无踪,想抓到他的行迹实在是太难了,而且显见的,他们只是杀手,幕后主使应该是沈多金账册上化名为王火的人。 他们陷于重重迷案之中,就连昆仑奴的行踪都无法掌握,更遑论捉到幕后主使了。 既然如此,何不让这昆仑奴带着他们去找线索。 “我这皮鞭上涂抹了用来跟踪的药粉。”徐文伽摆出一个瓷瓶子,这个东西就是她敢于将昆仑奴放跑的法宝。 “在和他对打的时候,他的衣衫上,皮肤上都沾染上了这种粉末,此粉可以停留在一个月都无法脱落。” 玄一连连点头,原来徐文伽早有后手,这样才算是满足了他给她立的人设。 横看竖看,这个女人也是个诡计多端的,绝对不像是会随随便便就把人放跑的。 第九十三章 隐忧 “可是他要是不穿这身衣服了怎么办?”刘冕这个人啊,不开口还能得八十分,一开口就处处都透着智障的气息,实在是令人窒息。 不过,出乎张玄一意料的,一向刁钻刻薄的文伽,这一次却没生气。她早就料到,这些人不明白这些武学上的道道。 “我这皮鞭上也抹了药粉,跟他对打的时候,我用皮鞭缠住他的陌刀,他刀上也沾了药粉。” “只要他用这把刀再伤人,我们就可以立刻发现。” “那也就是说,只要他用这把刀,我们就会得到线索?”这项发现实在是让张玄一惊喜极了。 根据他现在所获得的信息来看,有关四象图的罪案都会围绕着他发生,就算他不去调查,这些案件也不会离他太远。 如果能通过犯人的凶器寻到线索,那真是太完美不过了。 而且,看那幕后主使的情况,他手中的棋子也就就是这些身份不明的昆仑奴,按照沈多金的账册记载,此人一次共购买了四名昆仑奴,现在已经折损一人。 那么幕后主使手中的棋子已经不多,一定会一个一个的出来,单独行动,想抓住他的把柄,几率也更大。 “干的太好了!”他兴奋的猛拍徐文伽的肩膀,她嫌弃的闪开了身子。 某人悻悻,诶呀,虽说化妆成男的,可终究还是大唐的女人,事挺多的,不过是碰碰肩膀,还是隔着衣服,至于的嘛。 遂把手收回来,又道:“你追到哪里,可否提供线索?” 白白听她叨叨了半天,这会才终于说到重点。 “到大宁坊。” 啪! 某人打了个响指,文伽侧目:“怎么,你不相信?” “没有,没有!”玄一摆手连连,就怕她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在大宁坊就对了。” “玄一,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灵感了?”他这一开口,立刻得到了刘冕的热情响应。 在刘冕眼里,玄一可是有神力的,能未卜先知,能预测未来,此番,他难道早就获得了大宁坊那边的线索? 他理所当然的这样想,玄一翻翻白眼:“谁说的?” “之前我们已经有共识了,能一次购买四个昆仑奴的人,一定是身家不菲,这样的人,居住在大宁坊才正常。” 长安城的构造是以朱雀大街为限,东西几乎对称式平均分配,相加起来一百零八里坊。 城中人口众多,就说玄一来到的这个承前启后的光宅年间,人口就已经突破百万。城中人员密集,房屋需求量很大。 一些赶考的学生,旅居的商人,想要租一间称心如意的房子,也是很不容易的。 然而,就在这样供不应求的情形之下,长安城的各大里坊之间的发展也很不平衡。 皇城区坐北朝南,各大里坊成甲子型拱卫着皇城,因为有皇城的存在,不可避免的,距离皇城越近的里坊,发展的越好,人气越高。 所以,城市的发展格局也无可阻挡的朝着北盛南衰的方向前进,城区越靠北,且距离皇城越近,发展也就更好,人气旺盛,达官贵人集聚。往南的城区,即便很多人是一房难求,却也没有多少人去居住,有的甚至是直接撂荒或者变成了义冢荒坟。 而大宁坊就是位于皇城之下,直接毗邻的甲第一区,绝对的黄金宝地,一般人无法入住。 追到这里就对了。 “进了大宁坊又再追了吗?” 张玄一揣摩着她脸上的神色,一副既胸有成竹,又不愿直说的样子,估摸着她八成没有继续再追。 答案果不出他所料,徐文伽跟到大宁坊的十字大街附近,就没有再继续跟随。 用她的话说,坊内的情况她也不是很熟悉,那昆仑奴显然常住在此,要是被他发现行迹,所有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更可怕的是,就算她冒险追的近些,甚至找到了哪一所宅院,她能够直接进去吗? 很显然,不能。 莫说其中有可能布置着各种陷阱,就等着不速之客自投罗网,就说这位幕后主使的真正身份,只猜想一下就知道一定是相当显赫。 未经商议就独自闯入,后果可想而知,不止不能对破案有益,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思及此,她无奈的摇摇头。 “我只是追到了大宁坊内,就没再继续,我想,今后如何调查,总还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柔荑一只抚摸着眼前的皮鞭,若有所思道:“再者,我们有追踪的药粉,只要那昆仑奴进入了坊内宅院,不愁不会留下记号。所以,我们最好趁夜搜查,也好掩人耳目。” 她的提议,让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趁夜调查,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要是换做现代,当然不是什么难事。查案嘛,自然要找一个月黑风高夜,就像那些悬疑电视剧,明明有无数查案的好时机,可却偏偏不选,就要在那黑灯瞎火的夜晚出来。 就算是有电灯也不用,就用那晃来晃去,光线晦暗不明的手电筒断案,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这就是没鬼也要把鬼招来的精神,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既提高了悬疑紧张度,又让各种遇险事件发生的合情合理。 而在大唐,您老人家想要夜半出门查案也是很不容易的,根本没有活动空间。 要问为什么? 有宵禁啊! 可别忘了,大唐的宵禁制度,直到光宅元年这个时候,执行的还是非常严格的,就算他们有缉妖司的令牌,想要偷偷潜入别人家也很不容易。 不止如此,每天夜里各大坊门关闭之后,坊内和坊间的道路上,都有武侯巡逻。 这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要是以往,他们只是办理武后交托下来的案件倒也罢了,碰上了就把令牌一亮,很多事情就很好解决。 可现在又牵扯上了李贤,这个令牌就不是那么容易亮出来了。武侯们也有汇报制度,一旦他们认为缉妖司的行动有异,说不定也会多嘴去汇报给朝廷。 越多人知情,李贤就多了一份危险。 所以,暗夜调查是必须,但绝对需要慎之又慎。 第九十四章 捡日不如撞日(求收藏,感谢!) “按你所说,追踪的粉末可以停留一个月左右,是不是?” “确实,以前也用过,我可以确定。”对这一点,徐文伽很自信。 “这就好,”其余二人屏气噤声都在等待张玄一的定夺,玄一深思片刻:“我们先不着急行动,把手头已有的线索梳理清楚,调查清楚,再来追踪昆仑奴。” “你们两人今天才发生了打斗,按照常理来说,昆仑奴也会处于高度紧张之中,我们要去调查,很可能会触动幕后真凶斩草除根,隐藏行迹。” “不如再等两天,等他放松警惕,只要记号还在,我们就还有机会。” 两人皆表赞同,张玄一的表现,让徐文伽好奇极了,她时常想,一个命悬一线的人,为何还能保持如此镇定? 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 难道,他忘记和武后打的赌了吗? 如果她没记错,现在已经过了七天,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难道忘记这件事了。 还是当真艺高人胆大,明明知道,可就是不怕? “你这么深情的看着我,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张玄一虽是道士,但当真不会掐算人心,他也不知道此刻的徐文伽,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只是她目不转睛的样子让他明白,她的所思所想,肯定与自己有关。 一时之间,羞愤就涌了上来,她不可控制的脸红起来,玄一撇撇嘴,看来,他还真是猜对了。 “呸!自作多情!”徐文伽真想拿起桌上的鞭子,狠狠抽他几下。 “你既然不着急调查,那我们不如干些有意义的事吧!” “什么事?” “快说出来,我愿意效劳!”某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才不会被她啐了一下就败下阵来。 突然之间,她看向刘冕,嗤笑道:“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闲,我们该帮张道士搬搬家。” 刘冕恍然大悟:“对了!” “玄一你家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这就行动,帮他搬家。” 说着,他都已经迈开大步,走到院子里了。 张玄一看着他雀跃的背影,感慨万千。你瞧,心思单纯就是好,少了多少烦恼。 “今天就搬,是不是太快了?” 某人虽然同意搬家,但今天就搬,这也着实太…… “一点也不快,你不是想调查我师兄吗,那还耽搁什么,只有快点搬到缉妖司,才能更好的展开调查。” 当当当几句话,就把他呛得是哑口无言。 啥玩意? 老子什么时候说要调查明珪了?四象图的事情悬而未决,李贤的安危又系于他一人的身上,他哪还有心思去管明珪的破事。 左不过就是武后的忠实走狗,还用做其他的想象吗? 待到时机成熟,他们真的能够帮助李贤重返皇城,再去清算明珪也不迟。 不过,搬就搬吧,天天住在许家肉肆,说实在的,他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他也没给许氏夫妇什么特别的好处,还竟招来各种行刺的杀手,个个出手凶狠。 现在这些杀手一心都放在张玄一的身上,就想除掉他,可屡次未成功的他们,说不定就会狗急跳墙,伤害许氏夫妇。 既是如此,他早早搬离也算是给他们消除隐患了。 徐文伽的提议也不是没有动过脑筋的,杏林医馆在东市,许家肉肆同样在东市,就隔了几条街。 现在去搬家,最为方便。 按说这样的事情都应该张玄一自己亲力亲为,可有了热情的刘冕,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待到他磨磨蹭蹭的出来,就发现,刘冕已经跑去租马车了。 ………… 徐氏夫妇看到张玄一,仍然像往常一样赶出来迎接,当他们听说他要搬到缉妖司去,立刻就变了脸色。 “张道长,你是不是嫌弃我们这里卑贱,不愿意住了?”许家娘子是个泼辣爽快的人,玄一明明知道她不是有意的,却也心里不痛快。 “许大娘,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们,自从我到了长安,一直都是和你们同住。我父母早亡,你们就像我的亲人一般。要不是有公务缠身,我根本不愿意搬走。”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许大郎从案板上切下一块上好的羊肉,油纸包好,交给了他。 “拿着,我们是粗人,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的,以后要是有空就常回来看看。” “许大郎,我只是搬到辅兴坊而已,又不是去外地,当然会回来。” 看到许大娘已经暗自抹泪,玄一也是服了,这感情也忒丰富了些,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是作甚? 哭哭啼啼的反倒让他心里不痛快,此番搬去缉妖司,说起来是去当差办案的,可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几多波折。 与武后的约定也在时时提醒着他,想活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近日,他夜夜都关注着天象,那荧惑星十分不配合,始终绕着紫微桓打转,一点面子也不给。 更关键的还在于,荧惑星不走,皇城的南门附近还一点火星子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说起这件事,还不得不夸奖一句,这武媚还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是期限一个月,他就是一个月,就算天象纹丝未变,她也没有急于向玄一发难。 不得不说是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几人依依惜别,许氏夫妇还殷勤的帮着玄一搬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人手太少,总不能调用缉妖司的人来帮忙吧。 张玄一的家毕竟还是敏感之地,缉妖司的人还是最好不要进入。 所谓搬家其实相当容易,张玄一是个老爷们又是旅居长安,家里根本没有多少值得让他搬来搬去的值钱东西。 左不过就是那些书卷、几个箱柜而已,唯一算得上是宝贝的就是那柄桃木剑,已经被他天天挂在身上了。 至于最高机密四象图,从来都是在他的身上揣着,别人想拿也拿不到。话说,这幅图也是多日没有出现新的提示了。 看来,不论是李贤的出现以及他的负伤,亦或是骆宾王的死,都与四象图的主线没有多大的关联。 纯属意外事件,想来也是,这幅图是骆宾王死后才到了他的手里的,这幅图上当然不会有与此事相关的内容。 这实在是太遗憾了,他在房中缓缓踱步,不停的瞧着并不算厚实的木地板。 要是李贤能跟着一起来就好了,也好让他给指示一下,骆宾王究竟是倒在哪里的。 第九十五章 迁入新居(求收藏,感谢!) “你在那看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帮忙!” 面对揣着手无所事事的某人,终究还是徐文伽咽不下这口气。张玄一这才自觉不好意思,匆匆过来帮忙搬箱子。 “你快去把琴摘下来,这箱子也不沉。”抛开奇怪的性格,徐文伽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二尺见方的竹条箱子,拎起来就走。 倒是显得张玄一废柴一个,端着个素琴,晃晃悠悠的走下了楼。 他把这琴打横过来,心里很奇怪,他明明是个不通音律的人,家里怎么会挂着一柄琴。 难道,原主张玄一也是个附庸风雅之徒? 看起来不像啊! 应该说,在来的路上,徐文伽还在幻想,或许他的家里会有什么发现,然而忙活了一会之后,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个房间里当真是任何能够引起怀疑的东西都没有。 唯有那张遗失的扬州地图。 地图上究竟有什么内容?她十分好奇,几次询问张玄一,他都声称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她说不清,为今之计,只有从师兄那里下手,看看能不能见到那张地图的真容了。 他们临时起意,也来不及和许氏夫妻好好话别,散伙饭更是没有时间吃。 按理说,应当邀请他们夫妻到自己的新家坐坐,可那里是缉妖司,在长安城是令人闻风丧胆之地。 你就是请他们去,他们也不敢去,于是只能商议着,明日中午到张美手家大吃一顿。 当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入缉妖司的时候,郎中明珪也刚刚从皇宫里回来。 薛怀义得宠的模样,始终在他的眼前晃,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会对这件事如此在意。 说白了,他也不是武后的男宠,不需要围着她的石榴裙打转。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有的人靠着一副皮囊就能攀登到这样的高位,与他相比,自己虽然也算是个宠佞吧,可说到底,不还是得靠着真本事吃饭。 他越想越气,房间里也好像是漂浮着一股浮躁闷热的气流,没办法,只好从床下把那铜钵取出来,带到后院里去。 郎中明珪居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院子里,很快就引起了差役们的好奇。 明郎中怎么出来了? 他不是在闭关吗? 话说这几日长安城上空异象频出,众人猜疑或许就连他们的当家人也跟着脑筋不正常了。 人人都知道,明珪闭关那就是个借口,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呢。可没人去拆穿他。 明珪一向是个心思细腻,行事谨慎的人。就算是装的,他也装的很像样,很尽职。 以前偷着出来,也都是掐准了刘冕他们不会回来,这回可倒好,完全没打招呼,就跑出来了。 不但是跑出来了,还在后院挖上坑了,若是没记错的话,刘员外今天肯定是要回来的。 这要是撞上了,可如何是好。 还没等他们去提醒,刘冕就带着两架马车回来了。 嘎达一声,张玄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为了能到缉妖司入住,他还特地换了一身体面的道袍。 要知道,自从重生以来他也一直没有几个钱,生活不富裕,就这套衣服还是在刘冕的劝说下由他掏钱资助才置办的。 原本他还想着帮武后办事,说不定哪天就得把自己办到牢里去,这身衣服或许就穿不上了,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 现在看来,作为一个穿越的,他还是有些主角光环的,虽然不知道武后一定要他查案是为什么,可经过上次对峙,他也有了些底气,至少,从目前来看,武后并不想把他置于死地。 要不然,上次在紫宸殿他出言不逊,武后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把他问斩,根本不需要犹豫。 他一个破落道士,武后杀他就好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完全不需要做过多考虑。 可她却没有动手,这就说明,那次召见她本来就没有起杀心。对这一点,玄一是很有信心的。 当他跟着刘冕进入缉妖司的时候,迎接他的正是众人异样的眼光。 某人脸皮极厚,趿拉着小木屐,咯吱咯吱的就进门了,也没人知道他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更没人给他安排房间。 他就这样站着,总觉得,那些异样的眼光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刘冕这人一向脑神经粗壮,进了门,立刻就和一何姓主簿搭上了话:“何主簿,为了办案方便,从今往后,张道长就在缉妖司住了,你若是方便帮着给安排个房间。” “张道长住过来,那可是太方便了!” 何主簿二话没说,就跑去准备了。 院门外面,张玄一仅有的那几件行李,正在被缉妖司的差役们搬进来,刘冕琢磨着,玄一入住,怎么说也得跟明珪打个招呼。 却不知道明珪愿不愿意破例,刘冕也不是傻瓜,他知道明珪根本就没有闭关,时不时的就和徐文伽暗通消息,可他却并不在意。 在他这里,明珪一直都是个诡计多端的阴险人士,从来都没有好印象,他做这样的事,才正是符合自己的人设。 至于他和徐文伽都说了些什么,明珪自己不透露,可文伽却没有瞒着他们。 虽说是算不上完全交代吧,但大致意思也都传达到了,这一点,就连刘冕也觉得很神奇。 按说,徐文伽是明珪的师妹,天然跟他是一路的,可短短十余天,她就可以把她和明珪之间的秘密全都吐露出来,并且承诺帮他们保守秘密。 现在看来,这一点她也做到了。 也就是基于这一点,刘冕才判断,她对张玄一是有好感的,出于保护他的念头,她才能对这些机密守口如瓶。 张玄一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磨磨蹭蹭的人,既然决定入住,自从踏进院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直奔明珪闭关的后院厢房而去,理所当然的脚步,就连院子里执役的侍卫都忘了拦住他。 文伽还在这厢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这事汇报给明珪,他都已经见到明珪的真身了。 然而,明珪的出场方式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第九十六章 诡异铜钵 这位清俊的,甚至被张玄一怀疑有重度洁癖的青年,如今正袍袖半挽着,趴在后院墙根下的花圃旁边,用力的刨土,速度之快,用力之猛,就连指甲都崩裂了。 张玄一脚下的木屐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明珪竟然都没有察觉,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要知道,这个男人一向以五感敏锐著称,玄一都已经走得这样近了,还制造了这样大的噪音,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走到近前,他刻意没有出声,就这样在某人背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土坑其实早就已经挖好,明珪的身旁摆着一个包裹,青布蒙着的。他把布包打开,只见一个通身金黄的铜钵露了出来。 嘶…… 看到那铜钵的样子,张玄一倒抽了一口冷气。 泛着明黄的铜钵并不是光溜溜的,从上到下都被编成几股的红绳缠绕,不只是红绳,还有系在红绳上的细小的铃铛。 “这什么东西!”徐文伽从身后赶了过来,忽然冒出一句话,玄一连忙阻拦,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明珪猛回头,顺手就把铜钵给蒙住了。 某人偷窥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徐文伽连连致歉,就在刚才的那一个瞬间,她也瞥到了那铜钵,如此耀眼,如此诡异。 师兄怎么会收着这样的东西? 她瞬间就紧张起来,奈何话已经出口了,无可挽回,于是目光接触,她也只能赶紧和玄一配合,应付明珪。 “师兄,张道长要搬来缉妖司居住。事出突然,没能及时来汇报,实在是不好意思。”明珪怀疑的眼光,让徐文伽如芒在背,她只能用滔滔不绝的言语来掩盖自己的虚弱。 虚弱,这是确实存在的。 原本她的一颗心都是忠诚于明珪的,在他的面前她不需要掩饰,不需要隐藏。 可现在,事情正在发生变化,那变化虽然还很微小,但只有她能够确定,确实存在。 明珪的脸色也绝对称不上是好看,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不欢迎张玄一的入住,而实际上几人都知道,明珪手下按着的那个铜钵,才是罪魁。 “张道长怎的想起来要到缉妖司来住?”明珪就站在原地,那铜钵被他挡在身后。 他铁青着脸,心里咬舌自尽的心都有。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让他们两个发现了,实在是太不应该,他将自己的失误马上都归到了薛怀义的身上。 要不是这个男人摇曳生姿,害的他失宠,他也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 但事已至此,明珪也不能把秘密都告诉他们,他是个成熟理智的男人,在他站起来的一刹那,他就想好了对策。 “怎么,明郎中不欢迎?” “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我也是缉妖司的一员了,你们不能总是不带着我玩吧。”某人咧着嘴,欣欣然说道。 刘冕也结束了与何主簿的闲聊,与他们汇合。 刚一近身,就察觉到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那种紧张气氛。 “你说得对,你可以住在这里,不过,我听说,你在许家肉肆住的很好,上次邀请你,你还不愿意来,怎么现在改主意了。难道是因为人身安全无法保障?” 明珪从来都是个刁钻刻薄的人,尤其是面对张玄一这样的,一开始就不对付的,更是只剩下挑刺的份了。 即便没有贺兰越的密报,他也早就看出张玄一的身上有伤,以前牛皮吹的震天响,现在却逃到缉妖司来。 哼! 看来也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 “那是当然。”张玄一是个从善如流,脸皮极厚的人,一旦下定决心,才不会理会明珪的恶意。 “明郎中知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阴险恶毒的人,再加上,我们缉妖司的名声又不是那么的好。” “所以我独身一人住在东市,这心里真是有些害怕。”他缩住两肩,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弄得明珪想吐的心都有了。 这也叫男人!和薛怀义一样,都让他恶心。 “既是如此,那张道长就放心住进来,这里守备森严,绝对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嗯嗯,张玄一猛点头,又口头感谢了在场的几名护卫,这一套表面功夫才算是做全了。 虽然对于要不要让张玄一入住才刚刚达成共识,但他的那点破家当,却都已经搬进来了。 这还有什么说的,刘冕开始给他张罗房间,一会要朝向好的,一会要阳光充足的。 各项条件都满足了,他又嫌弃房间潮湿。 “我看这个就挺不错的,只要勤通风就好。” 一连忙活了好几天,又情绪紧张,张玄一累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以至于本该自己去调查的宝相墨的购买人员名单,也都交给了缉妖司的差役。 到现在,他只想把这些闲杂人等都轰出去,好好的歇一歇,顺便再把四象图拿出来,晒晒太阳。 说不定,多瞧几眼,图画就会有反应了。 谁知,一向眼力不济的刘冕,却根本没有丝毫察觉,还拽着他在几间厢房之间来回对比。 “玄一,你好不容易过来,是贵客,怎么能随便找一间就住,况且,缉妖司里有的是房间,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找,一定找一间条件好的。” 在张玄一的坚持下,刘冕终于妥协,让小厮们把行李都搬进来,张罗着大小事务。 “天官,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不必忙活了。”他板着脸,正色说道。 刘冕这人虽然有点热情过头,却也不是无脑儿,天也晚了,一见他这副样子,也就起了离开的心思。 “那好,”他四处张望一圈,搓搓手:“你就自己看着办,有任何需要吩咐下去就行。”他突然跳到玄一的身边,低声道:“虽说是临时搬来的,你也不必客气,他们不敢把你怎么着。” 玄一颔首,心说,这刘冕也有细心的时候,还怕缉妖司的差官给他脸色看。他也不睁开眼睛瞧瞧,他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吗。 与其他人不同,员外郎刘冕并不在缉妖司里住宿,每天天黑之前都要按时回家。 谁让家里还有老人,他又是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儿呢。 第九十七章 宝相墨中的玄机(求收藏,感谢!) 刘冕走后,张玄一总算是得了点清静,在大唐就是有这点不好,人人都不在意个人的独立空间。 不像现代,大门一关,人人都是单元套间,只要你不想出门,你甚至可以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也不会有人打扰,更不会有人在意。 实际上,张玄一对这样的生活很适应,很满意,他认为,人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最真实。 在无限的想象和自省之中,人们可以更加了解自己。 张玄一拿出四象图,一连几日这张图都被他揣在怀里,从没有拿出来过,现在还泛着温热,让他忐忑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摩挲着图上的墨迹,思绪万千,这个东西怎么就不再显示了呢?这不是要把人愁死吗? 还有两句,还有两句,他嘴里念叨着,不断猜想着有可能出现的提示,就在这时,房门轻响,他连忙将图收好,开门一看,俏脸就出现在眼前。 竟是徐文伽。 这小妮子怎么会过来?如此难能可贵的机会,她不是应该赶快钻到明珪的房间里,叽叽咕咕吗。 我告诉你,徐文伽对你有意思,他忽然想起了刘冕的话,也开始有些怀疑。 呵呵,看来,老子还是有几分魅力的。 “你傻笑什么,还不快让我进去!”徐文伽冷着脸,口气不善,手停在下巴上,他更愣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女道姑当真不一般? 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以至于让她要跑进男子的厢房?抽的什么风? 在徐文伽不屑的眼神之中,他终于反应过来,让她进屋,又把房门妥善的掩好。 徐文伽扫视一圈,见那些箱柜还全都堆在一边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按说这些东西搬进来已经半个时辰了,他怎么还不开始收拾。 徐文伽可不似刘冕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张玄一的这一表现,立刻就引起了她的怀疑。 这么长时间,他都在干些什么? “文伽娘子,请喝茶。” “不是什么好茶,都是缉妖司供应的,你凑合着喝点。”某人殷勤的拿起茶壶,给徐文伽倒了一杯,推给她,文伽本来不想久坐,可想到那疑问,便端起了茶碗。 “上午派出去的事,你都忘了?”她挑眉道。 “什么事?”玄一一头雾水,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起。 文伽眯眯眼,呵呵,还真忘了,他也有今天,枉她还以为他是什么天仙下凡,办事从无遗漏哩。 “就是去调查宝相墨购买情况的事。” “结果已经出来了。” 徐文伽甩出一沓纸,他低头一看,这才拍拍脑门:“诶,这一天事情太多,我都忘了。” 李贤的出现给本就忙碌的玄一三人增添了更多的麻烦,既要保护好他,就要分散精力。 就算是有狄仁杰派出的守卫看护,玄一也要时不时的借口去医馆看看,有了李贤提供的消息,玄一渐渐捋清了最近遭遇的各种祸事的线索。 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抓紧调查,个人的力量总归有限,他只得把一些无关大局的事情交给你底下的人去做。 即便是这样的选择很有可能造成信息的遗漏,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事情一经下放,调查的速度便急速上升,只一个上午的时间,账册上面标记的住家就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此番调查,收获不少,张玄一挨个看过,便笑道:“缉妖司的面子就是好使,这么快就都查访到了。” 文伽点头,这一点她也认同。有了缉妖司的名号,这些贵戚之家都没有多做纠缠,很快就开门迎客,对调查工作十分配合。 “也就是说,问题是出在侍中王德真这里。”玄一捏着一张纸,陈肃的说道。 “是的。” 这一沓纸虽然没有几张,不过提供的信息却着实不少,别看缉妖司的差官和张玄一八字不合,不过,对于他安排的任务,却也都尽职尽责的完成了。 根据他们的调查结果可知,琳琅阁卖出的宝相墨,除了倒覆莲花的印模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 每一块经由琳琅阁卖出的墨块,其上都被店老板打上了标识,不止为了显示墨块是从自己家卖出的,而且也为了展示琳琅阁卓尔不群的艺术品味。 这些标识,说来也是相当风雅的,既是梅、兰、丹、菊四种花卉。这丹,就是代表大唐气韵的牡丹花。 与后世不同,大唐认定的流行花卉还是这四种,代表高洁、正直骨气的绿竹还没有成为装饰界的主流。 喜好热闹,热情开朗的唐人更喜欢鲜艳的花朵,对竹子并不太感冒。主营笔墨纸砚的琳琅阁老板,便在高档墨块上打上了这样的标记。 按照买主们的说法,每一块墨上都会打上一种花卉,并且每块的花卉都不同。 根据卖出的顺序,按照梅兰丹菊的次序烙印,绝对不会更改。 “给你看看。” 徐文伽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黑块块,都是差官们从各家各户找来的宝相墨。 她拿起一块,把那标记指给他看。 玄一颔首,也看清了标记的真容,这个小小的东西,原本在墨块的背面,又因为倒覆莲花的印模是被刘冕一眼就认出来的,所以,一开始他竟没有注意。 “我们去的也比较晚,好几家的宝相墨已经没有多少剩下的了,差官们都仔细的挨个检查过,墨块没有问题,都是在琳琅阁买的。” 可是,剩下的墨块并不能佐证昆仑奴身上出现的墨块和这些官家没有关系。 他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如今面对徐文伽,他已经近乎于没有秘密,所以也就不避讳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问题出在购买的件数之上。” 徐文伽今日心情极好,看到某人也有脑子转不过弯来的时候,自然信心倍增。 “按照账册上的记录,侍中王德真家购买了十块宝相墨,王德真喜好书法,且颇有造诣,每次都买很多宝相墨,所以初看这份记录,我也没有起疑心。” “经过调查才知,王侍中近来患了风痹之症,右手有些运用不利,所以宝相墨也用不着了,不过是买了一块,装装样子。” “只买了一块?”玄一大汗,账册上明明写着是买了十块的。 第九十八章 一是十 “也就是有九块墨对不上号。”玄一恍然大悟,原本他是在人名上纠结,认为歹人是在这上面动手脚,现在看来反倒是数量上有误。 从一开始,他的判断方向就是错误的。 “你等一下。”他跳了起来,一头钻到了自己的行李那边。很快,他就搬过来一个大坛子。 文伽记得,当初搬运的时候,他说这是许家夫妇送给他的腌肉,他一定要随身带着。 等到盖子打开,她才发现这个男人的嘴里,果然是没有一句实话。 “你怎的还把账册藏在这种地方?”她嫌弃的眼神,张玄一一秒解读,她这是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多余了。 都已经是搜查出来的证据,哪里还需要费心藏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都是重要的证据,总不能把它就那样摊在明面上,等着人们来查看吧。” 文伽无奈,也不知道他是要防着谁,只能随他去了。 玄一把账册打开,找到宝相墨的那一页,仔细端详。 侍中王德真,十块。 这句话就摆在眼前,没有任何改变,张玄一再次看到它,初时疑惑,又盯了一刻,才觉出一些异样来。 “这字……”他沉吟道。 “你也觉得是这字有问题?”见他开口,文伽立刻凑过来附和,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 这样的笑容,在她这张冷酷脸上可当真不多见。 玄一一时有些呆住了,待缓过精神,却发现,她正盯着账册看,并没有察觉他的失态。 “确实。” 清瘦的手指头,放在了那个“十”字之上,因的只是记账,所以,老板都是写的简化字。 按照王德真所说,他只买了一块宝相墨,便可以断定,这一个横是没有问题的。 他把目光全都放在那一竖之上,有了王德真的话,现在再看,这一竖是越看越别扭。 下笔不稳还略有些歪斜。 “这样看来,这一竖是后写上的。”徐文伽说道。 没错了,修改账册造假是临时起意,歹人逼迫上前,老板没有办法,他又不能将账册撕掉,那样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有问题。 添加新的购买人,不但浪费时间,到时官府查起来,也很容易暴露。于是他急中生智,在一之上添了一划。 既省时省力,又方便掩人耳目,这一划,确实是点睛之笔。 有了这个共识,两人便针对案情,侃侃而谈。 张玄一发现,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和徐文伽一起行动了,原因无他,和聪明人在一起好办事。 话不必说的太透,互相就都能明白,徐文伽头脑清楚,性情又最是冷静,不止能跟上他的节奏,还能提出不少新鲜的看法,很有启发。 “也就是说,那个化名王火的人,购买了宝相墨,但他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账册里。”徐文伽提出了合理的怀疑。 缉妖司的差官办事都是很得力的,他们没有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据他们回报,其余几家都承认购买了墨块,数量上也没有错误,可以推断,那个暗中捣鬼的歹人,他的名字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账册上。 不同于沈多金的账册,琳琅阁的这一本所使用的姓名全都是真人真名,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破绽。 “也有可能。”玄一很迟疑,如果做了这样的认定,那就说明琳琅阁的老板并没有把每一笔卖出去的东西做严格的记账。 这样说得通吗?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现在看来,并不能直接指向凶手,这让他心情陷入了沮丧。 “现在看来,只能指望你的追踪药粉了。”他凝视着徐文伽,表情虽然戏谑,眼神却很坚定。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明珪对他着实不薄,他哪里是派人监视他,明明是给他派来了一个帮手,实在是太得力了。 “总算是说了一句中听的。”文伽由衷感叹,有那么一瞬,两人盯着账册发呆。 作为案件的主办人,徐文伽虽然是个新人,却并不是不懂规矩,别看这证据现在没什么用处,可将来,若是找到了真凶,这些都是可以让他认罪伏法的东西。 现在看起来,他们是像在外围打转,白白搜查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直接的证据,可查案,往往就是这样的,尤其是面对那种早有预谋又能量巨大的对手。 若是不小心行事,徐徐推进,说不定一个失误,就会前功尽弃,这样的责任,谁也负不起。 “这份记录,你给明郎中看过吗?” 他没理会徐文伽的刁难,自顾自问道,这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没想到,此话一出,文伽就有些卡壳了,略略后撤上身,和他隔得远些,才开口:“还没有,师兄还没有见到这份记录。” “差官回来,我就把这东西给接下来了,所以,你最好快点分析,有个结果。” “待到师兄缓过精神来,我得赶紧把这东西给送过去。”说这话时,徐文伽的口气那叫一个别扭。 脸皮厚的某人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这个时候,就在明珪的眼皮底下,她居然还可以把消息先交给他。 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她果然对自己有意? 嘿嘿,嘿嘿…… “文伽,你能这么做,吾心甚慰。”某人以手抚心,做虔诚状,这把徐文伽恶心的,登时就躲开了好几步远。 “我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想尽快破案!” 她躲,他就追,总而言之,张玄一谨记着一句话:脸皮厚,走遍天下都不怕。 “破了案,我也就解脱了,说到底你也还是为了我着想。我都明白。” “你这人的脸皮实在是太厚了!” “快看吧,还有用吗,没用我就拿走了!” 试卷被她一把夺过去,张玄一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敌得过她,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于是,想明白了这件事,他根本都没有上手抢,而是继续使用他全身最为灵活的地方—舌头。 企图说服她。 “你先别急,其实,再详细的记录,也比不上当事人的亲历,你要是能把那差官叫来,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一下,我想我会有更多的发现。” 文伽把纸卷收好,抬眼道:“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不过,现在还不行。” “得先去呈报了师兄,才能叫他过来。” 既是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九十九章 慌乱(求收藏,感谢!) “不过,那死者手里握着的粉末,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弄明白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张玄一措手不及。 啥粉末? 印象怎么如此模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忘了?”她以指扣桌:“硫磺粉,盐巴颗粒啊!” 张玄一心下一沉,坏了,还真忘了。 这几日各种麻烦事接踵而至,自己受伤,李贤突现,又是受了重伤的,李贤带来的那些信息,令人如此震惊,全都堵在心里,根本来不及消化,以至于把四象图案件的相关线索都遗忘了。 是啊,那些粉末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与宝相墨、昆仑奴不同,无论是粗盐还是硫磺在长安城内都是随处可见的,并不难弄到。 来源之广泛,根本无从查起,这也就是他没有派人去搜查这些东西的来源的原因。 因为你根本无从查起。 他抬起眼皮,正撞上徐文伽凝视的眼神,看来,她很想参与讨论,难道她有新的思路。 这小妮子人也机灵又沉稳,听听她的意思,也未尝不可。 “你先去向明珪汇报,待会过来,我们把案件的线索梳理一下,我想,到时候会有新的发现。” 徐文伽点头,这份记录,确实应该送到师兄手里了。 她一边走,一边想,这份心情就连她自己不是很明白,当她看到当差的薛益走进院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手里的消息拦住。 这次调查宝相墨的流向,一共派出去五名差役,而薛益,正是五人之中的首领。 但凡有个结论也肯定是在他手里。 不论是什么结果,都不能让师兄先看到,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徐文伽就已经把记录给抢了过来。 待到张玄一无意提起,她才恍然大悟,这样的心情,这样的选择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 以前,包括这次协助办案,她都是按照明珪的要求办事的,从来都是如此,好像是没有理由。 她知道,一贯如此那是因为自从两年前,她的心底就有他,暗暗的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以至于听从他的指挥。 做那样的选择那是因为情爱,可现在呢? 心中的天平,不可否认的向张玄一一边倾斜,许多的话,她都偷偷的藏在心里,甚至是包括李贤的消息,她也一直都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尤其是李贤还活着的消息,一定是明珪最想知道的,她作为一个知情者,亲历者,居然闭紧了嘴巴。除了不愿辜负张玄一的嘱托以外,就是内心的正义感的驱使。 不可否认,她也同情李贤的遭遇。 凡是从高宗时代走过来的人,谁人没有见识过李贤的风姿,当李贤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甚至都认不出他来了。 李贤还在长安的时候,徐文伽尚年幼,对他的印象并不清晰,可在她的记忆之中,李贤一直都是诸皇子之中最有风度的,最潇洒倜傥的。 可看看现在的他,居然落破成了那副样子,浑身是伤,容貌也似乎大变了,哪还有半分当初的样子。 不论传闻如何说,人人的心里都是有一杆秤的,面对武后,李贤都是可以问心无愧的。 他无过而受罚,甚至差点丢掉性命,任谁都会同情他。 对这样一个历经磨难的男人,能帮他一时,就帮一时吧。她和明珪终究还是合作的关系,她也不是他的属下,就算最后不幸被他发现,大不了走人就是了。 ………… 捧在手中的铜钵,好似一个烫手的芋头,让明珪不知所措,一向冷静的他,很少出现这样的情绪。 他很明白,以张玄一的鸡贼,他不可能没看到这铜钵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最机密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易的暴露在了张玄一的面前,他忽然觉得,让他入住缉妖司,处于危险之中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 青布还蒙在铜钵上,他根本不敢把它拿起来,就这样原模原样的把它拿回了后院厢房。 这里原本应该是他闭关的地方,要在往日,铜钵根本不可能放在这里,可现在,经了刚才的惊吓,他根本不知道该把这个东西放到哪里去了,只能捧着,瘫坐在胡床上,想象着接下来的对策。 不论如何,事情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他必须坚持下去。 “师兄,”文伽推门一看,明珪正蹲在一个檀木大箱子前面,箱盖打开着,他钻在那里,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轻轻的呼唤声,就让明珪吓了一跳,他猛地站起,牵动了其上的箱盖,那箱盖砸下来,沉甸甸的,正好怼在他的腰上。 疼的他是龇牙咧嘴,文伽连忙上前:“师兄,你怎么样,都怪我!”她搀扶着明珪,眼神也不可控制的往宝箱的方向撇过去,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联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的那一幕,她猜想,大概还是那个诡异的铜钵吧。师兄怎么会藏着这样的东西,文伽想不通,这些年她追随师兄,所学道法,大多都是出自他的亲传。 从没见过还有这样阴毒的法术,阴毒,是的,虽然她也不想承认,可当她瞥到那个东西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词。 明珪亦察觉到她探寻的眼神,遂开了口:“文伽,张玄一搬进来,你为何没有提前通报?” 他的语气充满不善,徐文伽岂能听不出来,只得实话实说:“都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没有来得及。不过,借着搬家的由头,他家里的东西我都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 “我想,时间也过了很久,或许他早就已经私下处理了,我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踪迹。” 她仔细斟酌着,说出这一番话,接下来,她将记录的格目呈给明珪:“师兄,这是宝相墨的调查记录,还请过目。” 那几页纸就在半空中悬浮着,明珪就是不接,弄得徐文伽非常尴尬,明珪扶着腰,刁难道:“这差事是交给薛益的,为何会到了你的手上?” 文伽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语塞,明珪抓住这个机会,急急逼问:“是先交给张玄一了吧。他看完了,你才想起我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徐文伽知道他是生气了,可她也不打算给自己辩解,因为明珪的怀疑都是真的。 第一百章 划清界限 徐文伽就是一心想把这份记录交给张玄一,根本没有理会明珪的意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珪咄咄逼人的眼神让文伽无法保持沉默:“毕竟,他现在是这个案子的主办人,我也不能不给他看。” 明珪大骇,他万没想到,徐文伽会是这个反应。她不应该是向他郑重道歉,请求他的原谅吗? 怎的还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父亲说的没错,女人的心最是善变,武后是如此,师妹也是如此,只短短相处了这么几天,她居然就可以如此坦然的包庇张玄一,幸亏他从头到尾也没相信过她。 要是把全部的信任都投注到徐文伽的身上,那现在,他岂不是被动了。明珪在庆幸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敲打徐文伽。 “你说的没错,既然张道长已经看过了,就不必再给我了。以后这件案子,你们就放开手脚去办。” “朝廷那边,由我去顶着。” “这怎么能行!”甭管刚才是怎么想的,一听说明珪要去帮他们顶祸,她立刻就急了。 “师兄,我这样做,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妖道鬼点子多一些,给他看了说不定会有更多发现。案件的新消息,我一定都会交给您的。” “那他有什么发现?”文伽的言语之间饱含着歉意,见她一脸羞臊,明珪的这口气才算是顺过来一点。 他接过格目,略略看了一下,其实,这些东西现在就是摆在他眼前,他也看不出什么。 这段时间,他忙着自己的一摊子事,根本没有参与办案,他们究竟进行到了哪里,发现了什么线索,就算文伽过后都会来汇报,他也不甚明了。 “有问题的是哪一家,你们查出来没有?” “还没有,妖道分析,是购买数量上出了问题,可究竟是谁把多出来的墨块买走了,我们还不得而知。” 应对明珪,徐文伽现在的策略就是能不说的就不说,能少说的就少说,只要他不逼问,她就不会巴巴的把信息都告诉他。 这也是她履行对张玄一的承诺,其实,如果不是这一段时间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不会对师兄隐瞒到这个地步。 可现在,他们的背后背着的不只是一起起的疑案,还有废太子李贤的生死,甚至是郎中狄仁杰的安危。 不用明说也知道,现今朝堂上选择庇护李贤的人一定是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所以,即便顶着明珪的白眼,她也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好在,刚才的发现让她心里愧疚的心情减轻了不少。 那个诡异的铜钵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面装的是什么? 究竟有什么用处? 既然师兄也有事情瞒着她,那她也就心安理得了。 “那就快去调查吧。这件案子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办好,别给缉妖司丢人。” “司里的主簿、护卫,你们都可以调配,这些日子我要闭关修行,没有要紧的事,就不必过来呈报了。” 徐文伽答应着,没过多一会也转身离开。 明珪目送着她关紧了门,深深的叹了口气…… 徐文伽退出了小院,没有片刻迟疑,立刻就去找张玄一汇合。 她也不是个糊涂人,明珪话里话外的含义,她全都明了。他已经不想和她共享情报了,这以后,徐文伽就可以算是和张玄一一路的了,有什么事自己处理,后果自负。 至于那什么去朝堂上顶祸的话,到了这时,她也想明白了,全都是骗人的。 师兄既不想参与办案,又怎么会去帮他们求情,再者,上次进宫情况也很明了了,武后的目标是张玄一,根本不是师兄,就算他站出来说话,武后也不会处置他。 只会把枪头对准张玄一。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再次扣响了张玄一的房门,某人根本没有准备,几乎是蹦着就跑过来开门。 “你回来的够快的!”他由衷感叹。 徐文伽没说话,只扫视了一圈,见仅有的几件东西都归了位,这才有个好脸色。 “都说了什么?” “明郎中有什么指示?” 见她脸色不好看,张玄一连忙凑过来搭话,桌上的茶也凉了,他只得招呼人过来,重新准备。 来的是个小厮,看到他,张玄一才意识到这缉妖司就是个妥妥的和尚庙,从上到下一个女的都没有,就连端茶倒水的都是小厮。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徐文伽身上的香气就吹了过来。某人偏头一看,对了,这还有个女的。 徐文伽抬手,想把茶盏端起来,可手指才刚刚碰到盏沿就又缩了回来,换了另一只手。 整套动作全部都落入了张玄一的眼睛,他这才想起,就在今天,她才刚刚和人对打了一场,身上挂了彩。 想到她那把霹雳小红伞,嗖嗖的飞刀,他便胆战心惊,拒绝承认她是个女人。 “没什么指示,就是嘱咐我们好好办案,以后不必事事汇报,师兄要闭关修行。” “还闭关?”张玄一瞪瞪眼,一脸不可置信。 “闭关干什么,鼓捣那铜钵啊!”张玄一是个热爱主动出击的人,明珪刚才那样子,疑神疑鬼的,谁还能看不出问题。 既然徐文伽她不主动,那就只能他自己张口问了。 文伽愣愣,根本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明晃晃的提出来。这让人如何回答,她犯了难。 “这我怎么知道,师兄没和我说过。”思忖片刻,她也只得实话实说,张玄一望着她的杏核大眼,不断闪烁的眼神之中,代表着她现在肯定没说实话。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没问一问?” “没有。”徐文伽嘴上这样回答,可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玄一刚想追问,那倒茶的小厮却又返了回来,给他们端了两碟糕饼。 谈话被打断,张玄一却想起了一件大事。 “诶,小兄弟,把这个拿去,给我们做个汆羊肉。”他把油纸包递给小厮。 这点肉用来宴请整个缉妖司的人,那绝对是不够的,可给徐文伽垫垫肚子倒是没问题了。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文伽倒是无所谓,其实她也不饿,不过她还有太多问题要问他,边吃边聊也不错。 “文伽,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已经把你当成了朋友,所以什么事都不瞒你,有什么说什么,也许话不中听,也请你别介意。”小厮刚走,他就自顾自的把话题拉了回来。 徐文伽没做声,静等着他开口。 第一百零一章 抓住漏洞 “明郎中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端的是疑神疑鬼,他要是觉得自己坦坦荡荡,一见到你,就绝对会说实话。” “可看你的样子,他没提,你也没问,我想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让我问什么?” “我如何开口?你那么聪明,出个主意我听听。”文伽挑眉。 师兄有事瞒着自己,徐文伽本就气愤的要命,他这里还一个劲的提,更让她心里憋得慌。 见她着恼,玄一连忙服软道:“我不过是打听一下,你要是没问也无所谓。” “其实,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师兄在你心里一定非常优秀吧,怎么会摆弄那样奇怪的东西,你肯定无法相信。” 玄一艾艾说着,不时瞥瞥徐文伽的神色。 “你看什么看,我就是不想问,你能奈我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转移话题。 “师兄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倒是你这个妖道,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也有事瞒着我。”她这一说,玄一就瘪嘴了。 看他这副心虚的模样,文伽很得意。 抱紧了双臂,便挑眉质问:“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自己老实交代,要么,就别再管我师兄的事情。” 此言一出,某人的眼神蹭的就亮了起来。 这说明,这小妮子根本就没想为难自己,只是故意逗他而已。 既然有两个选择,傻子都知道该选第二条了。 “真没想到,文伽娘子还这样体贴我,我真是感动的要命啊!”某人以手抚心,又开始了表演。 不过,这一次,他的戏瘾可没有那么重,不过是随便摆几个动作,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有些事情,我确实是在瞒着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的身后站着的是明郎中。别管他嘴上怎么说,我也认为这些疑案的背后,有明郎中的影子。” 徐文伽没说话,他认为她应当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便又娓娓道来。 “再者,以明郎中的炙手可热,若是他知道杏林医馆里发生的事情,恐怕不会帮忙隐瞒。此事若是捅到上面去,我们可全都要倒霉的。” 她轻轻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李贤的存亡,确实是阻碍信息交流的最大障碍,这谁也无法否认。若想保护他,对明珪的隐瞒就是必须的。 玄一笑了:“你能明白是最好,我绝对不是故意隐瞒,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都告诉你的。” “但愿吧。”文伽长叹一声:“说与不说,那是你的事。” “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师兄那里,对这件案子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你别以为,他能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蒙在鼓里?” “那怎么可能!”张玄一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呼呼的。 他忽然想起刘冕那日的话,明珪是真道士,徐文伽也是真的道士! 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察觉到四象图的事了? 不可能啊! 这东西他片刻都不离身,再说那迷人的小姐姐也不会逮着谁就和谁说话,谁能知道。 他微微低头,不时打量对面的小娘子,徐文伽早就恢复了冰山本色,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看什么看?”她挑起嘴角:“那死者背后的刺孔,到底是什么含义?” “你不会以为我们一点也没看出来吧!” “额……”玄一语塞。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 究竟知道多少?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关乎他要透露多少信息。 看她的意思,今天不交代点什么东西,是不行的了。 无法隐瞒的原因还在于,他的职业。 对,就是职业,谁让在大唐,人人都知道他是个道士呢? 徐文伽和明珪两个人也是道士,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张玄一这个假道士,就算是个半吊子,可也是懂行的。 他们能看出来的东西,张玄一也没有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到现在他还不肯信息共享,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肯定就是故意的。 “我能知道什么,你也看到了,我家连一本相书都没有,我就是个假道士。” “什么都不懂。”他嘿嘿嘿的傻笑,企图蒙混过关,徐文伽眼睫轻颤,一句话就戳破了他的谎言。 “你也知道那刺孔和道术有关?” 某人露出僵硬的笑容,大势已去咯。 “我想,明郎中既然是道士出身,他要是察觉出了什么,也肯定与道术有关。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还强词夺理!” “快说实话吧!”她发出了最后通牒,张玄一只得就范。 “其实吧,我这也是一种推断,不一定能作准。” “你且听听看,或许和明郎中的意见都是一样的。” 他搓着手,不时与她对视,又凑近些:“当真要说吗?” 看他这般磨蹭,徐文伽也不再耽搁,抬起屁股就走,末了还甩话说,有本事你就一直忍着别说,她这就去把医馆的事情全都跟明珪说清楚。 这个小娘子,招数真是越来越多了。以往还只是闷着头赌气,根本不会耍花招,可现在倒好,这还威胁起来了。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他赶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个操作,虽然匆忙,可也是动了脑筋的。 要按照刘冕的说法,徐文伽对他是有好感的,那加强身体接触,应该可以让她心态转圜。 文伽低头,瞥了瞥那只宽大的手,并没有马上甩开。只抬头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别动手动脚的。” “啊,是是是,我马上就说。”某人见好就收,连忙放手。 而这时,出去招呼饭食的小厮也折返了回来,端来了热腾腾的汆羊肉,朦胧的热气,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文伽,你吃,许家夫妇最诚实了,绝对不骗人,他们家的肉是最好,最新鲜的。” 天还蒙蒙亮着,时间尚早,她其实根本就不饿,不过羊肉的香味扑鼻也确实让她有了几分食欲。 她戳了一块,放到嘴里,仔细咀嚼:“确实不错。” 她又嚼了几下:“说吧。” 肉丸子咬了一半,停在半空中,张玄一放下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零二章 逐渐招供(求收藏,感谢!) “其实也没什么,我怀疑,那死者背后的刺孔与天象有关。” 文伽继续吃,没有说话,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觉得,那些刺孔和天象之中的星宿图有关吗?” “看起来是不是很相似?” 他频频微笑,展现好意,好在徐文伽不是那么刁钻可怕的女人,磋磨了片刻,便开了口:“看来,张道长也不是个假道士,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还有呢?” “还有什么?”某人继续装傻。 文伽敲敲饭碗,非常不满:“有什么话就一起说了,不要再企图隐瞒,这样最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玄一也坚持不下去了。 “还有方位也是个问题。” “第一起案件是发生在城内的东南角的曲江池,第二起案件是发生在西市。” “我认为,这些案件和长安城的方位很有关系,所以,我现在担心的是,下一起案件会在哪里发生。” 徐文伽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是说,还会有案件发生?” “那是自然的,”张玄一简单吃了几口就把饭碗推开:“按照现在的形势看,不同的案件是按照东西南北的四个方向的位次发生的,现在只有两个方向,也就是东、西,两个方向发生了案件。” “那么,南北方向呢?”他抽起一根筷子,蘸着水,在桌上点了两个点。 “不可能幸免吧。” 文伽点点头,同意了她的看法。 却又疑道:“那依你看,下一起案件,到底会在哪里发生?” “这我怎么知道!”他瞪着眼睛,实话实说。 “你不知道,谁知道?” “你不是能掐会算,有预知的能力吗?” “据我所知,你成功预估了曲江池的疑案,又说准了青州的大水,我也是修道的,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我现在很相信你,你就实话实说,不要再隐瞒了。” 说是不饿,可她吃的还挺欢,锅里的肉丸子都被她一个两个的挑走了,她吃的高兴,张玄一心里却惴惴不安。 眼见着她问的越来越细,越来越深,真怕一个不小心说走了嘴,就把大实话全都招了。 “反正不是在南边,就是在北边,谁先谁后那可说不准。” “根据我的推断,凡是这种按照方位犯案的人,都有某种怪癖,一定会把四个方位都凑齐了才行。” “可惜,看这案犯的手法,似乎只针对个人,这样的罪案,我们根本无从预防。只能寄希望于早些破案,抓住罪犯了。”他诚恳的谈论着这些问题,徐文伽却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 “你说的有道理,”她先是部分肯定,之后又提出了质疑:“可是,你是如何预知第一起案件的?” “原样照做不就可以了。” 玄一眨眨眼,啥,照做个啥? “你别以为我们的脑子都不清楚了,在曲江池一案之中,你可是成功预测的犯案方位和作案的手法的。这样精准的判断,绝非常人能够办到。当时我认为你是道士,或许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现在看,你也没什么真本事。” “还是说,你自己有线索了,故意不说。” “这怎么可能呢?”他连忙转移话题。 “你想想看,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就算是我得了线索,总要调查吧,以你的能力,还有那藏在暗中的一双双眼睛,怎么会发现不了。” “所以,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任何线索。”他伸出三指对天起誓,徐文伽看着他的怪模怪样,气的鼻子都歪了。 “你这是干什么?” “犯病了?” 玄一这才想起来,这动作,她根本不认识。 也就悻悻的放了下来,这就是代沟啊,不是年龄的代沟,是时代的锅。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绝对没有骗你,这些日子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我要是有异动,你还能发现不了?” “文伽,你要相信自己!” “你心思细腻,眼睛里不揉沙子,能力绝对没问题!” “你少拍我的马屁,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凶狠的眼神扫射过来,玄一只觉得比掉进冰窟窿还寒冷。 “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也只能先选择相信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还全靠我保守机密,要想让我一直闭紧嘴巴,往后你什么事都不能瞒着我。”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玄一陪着笑,心里明白,在这个问题上,徐文伽算是饶过他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她还有好多老账等着算哩。 桌上的汆羊肉,热气渐渐散去,两人的额上皆渗出了汗珠,到底也还不到吃羊肉进补的时候。 饱餐一顿,自然是大汗淋漓。 “这一点先放下,可那硫磺粉和盐巴又怎么解释?” “死者的手中都死死抓着这些东西,肯定是有所指的,此前我们已经审问过犯案人,他们对刺孔、粉末都没有任何印象,看他们的样子也不似说谎。” “当初我们也有判断,不论是刺孔还是粉末都是幕后的主使一手弄得。” “可是那动手的昆仑奴已经死了,所以也指望不上了。” 接着她的话,玄一说道:“就算是他还活着,他也不一定就知道这些行动的背后究竟有什么含义,整个阴谋又是怎样布局的。” 文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颔首表示同意。 “所以,这些粉末究竟是什么含义,只能靠你来推测了。”她见张玄一得意,便又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他推断,他推断个鬼啊! 硫磺粉和盐巴,一个是苦涩的,一个呢是咸的,打眼看一看,更是南辕北辙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样没有关系的东西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两名死者的手中,就像文伽提醒的,这其中肯定是有含义的。 死于东南方向的人,手中握着硫磺粉,是苦涩的,属于火药。死于西市的人,手中握着盐巴颗粒,是咸的,属于必备的调味料。这两日他被接踵而至的事情弄得一头乱麻,根本就没有闲暇去考虑一下这其中的含义。 现在冷静下来,可以推断出,这些颗粒和死者的方位也有关系,可究竟是什么关系? 思来想去也捋不出个头绪,再有就是死者背后的刺孔,根据玄一的推断,刺孔以及刺孔上的刀伤肯定是直指皇城中的那一位。 也不知道,明珪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一百零三章 星辰颜色(求收藏,感谢!) 玄一随意瞟了一眼,就被某女捕捉到了。 “想起什么来了?” “是的。” 他把所思所想都告诉了她,反正他也当真是没有头绪,还不如说出来听听她的看法。 “你说,这方位会不会与刺孔的位置有关系?” 话才说到一半,收拾的小厮就进来了,只得停下。 就在这个短暂的间隙当中,张玄一的眼神一直都停在文伽的身上,他自己则毫无知觉。 只想着,这个和尚庙连个小丫鬟都没有,亏得他们一群人还能天天在这个地方呆着。 真是不简单。于是,闲闲无聊的某人只能把目光停留在视线范围之内唯一的雌性生物身上。 窥见了缉妖司的内情,他才明白过来,为何这小妮子一定要扮男装在此间行走。 方圆两里地之内都没有个女人,她要是穿着花裙子,露着美好的脖颈坦坦荡荡的,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你也算是个道士,怎能一天到晚的竟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的脑袋里都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小厮刚走,徐文伽就急了,他初时发愣,根本不明白她为何发怒,后来瞧见她两颊都涨红了,这才大致推测出一些端倪。 啧啧,不就是看了她几眼,至于吗,又没有动手动脚。这里要是还有第二个雌性生物,他绝对不会看她。 “你也别想歪了,我不过是看看,不行么?” 她没说话,不过是别过了脑袋:“你再仔细想想,这些粉末代表了什么含义?” “你要是想不出来,我可就要把这件事禀报给师兄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威胁,让张玄一寒毛都竖了起来,压力陡增。 “别呀!” “你都已经瞒了好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一会。” “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明郎中,拜托了!” 在徐文伽的逼迫下,张玄一的大脑迅速转动,一时之间,电光火石嗖嗖嗖的飞起来。 灵感只在一刹那显现。 日月星辰,四面八方! 对就是星星! 让一切回归本源,这些怪案的起源都是那天上闪烁的星斗,如今,没有新的线索,粉末的含义又破解不出,就应该把视线再转回到星星之上。 刚才徐文伽的话也不是一点启发也没有,方位,对就是方位! 不止城市有方位,天上的星星也有方位。 在大唐这个时代,各种方术都喜欢牵强附会,这种附会往往表现在各种方面。 还喜欢凑成整数。 在古典星相学之中,具有重要意义的也是五颗星辰,也就是我们日常所知的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 几颗星星也对应着不同的方位,金星,古称太白星,代表西方,这一起案子已经发生过了。 木星,古称岁星,代表东方,现在看来,这一起案子也是已经发生过了的。 火星,古称荧惑星,这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代表着南方,还有水星,古称晨星,代表着北方。 土星,古称填星,代表着中心。 五颗星辰不止对应五个方位,甚至包括五味,酸甜苦辣咸,五感,季节都能有所对应。 甭管是真的假的,反正古代人对这一套是相当信奉的。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粉末和方位也有关系。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不能把视线都锁定在古典星相学上,他是现代穿过来的,这趟神奇之旅,发生在他的身上,肯定是有意义的。 而且,这个意义还非常重大。如果从现代星相学的角度观察,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结论呢。 他试着这样推论下去,虽然古代人对天上的星星知之甚少,不懂公转自转,也对这些星星对地球的影响丝毫不知。可这不代表,现代星相学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就是完全无用的。 比如,古代人虽然不知道什么九大行星,银河系,但他们将金木水火土星当做占卜的重要依据,也是说明,在他们的眼中,这五颗星星是最为重要的。 而在现代,最重要的五颗星星也和古代是重合的。 这些粉末,虽然有味道的区别,但就算是在蒙昧的大唐,也不会有人把硫磺粉放到嘴里尝味道的。 其他的区别还在哪里? 张玄一陷入沉思,很是动了一番脑筋,他总觉得,在星辰和粉末之中他陷入了误区,这才造成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颜色! 对了,还有颜色! 忽然之间,他好像被踢中了天灵盖,脑子里一下就有了灵感。 硫磺粉是黄褐色的,盐巴是白色的。当他在死者的手掌心里发现这些粉末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多余。 按照现代刑侦理论,作为一个喜欢彰显自己的阴谋者,这些粉末肯定是他故意留在犯罪现场的,也就是死亡讯息。 这肯定是有特殊含义的,为何要选择罕见的硫磺粉放在死者的手掌心,盐巴这种东西好像也和犯罪牵不上什么关系。 总不能是暗示死者是咸死的。 颜色的不同或许才是真正的区别,一个是黄褐色,一个是白色。按照现代望远镜的观测结果显示,不同的星星,因为自身的球体内部所含的元素不同,有的是金属,有的是气体,所以从星球表面看上去,颜色也是不同的。 东方以代表木星,木星从外表看上去是黄红相间的褐色,西方则以太白星为代表,太白星,太白星顾名思义,古代人用肉眼观测,也能看出这颗星星是白色的。 这就对上了,至少是大致对上了。唐人能找到的材料全是纯天然的,所以要想找到完全合称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张玄一在判断这些事物的时候,往往也是取其大概,并不在细节上较真。 从这个角度上看过去,硫磺土不就是黄褐色的吗?盐巴也是略显晶莹的白色颗粒。 接下来还有什么? 水星,火星是一定要有的,代表着它们星辰颜色的颗粒也一定会出现在死者的手中。 受害者手中握着的粉末就是因应天上星辰的颜色,对,就是这样没有错! 嗡嗡嗡! 他忽然觉得头脑中出现了异响,脑袋咯吱咯吱的,晕的要命。 “呆子,你终于开窍了!” 熟悉的女声响起,玄一心想,这真是久违了。 第一百零四章 相互因应 玄一只觉得,胸臆之中涌起一股温热,那是激动,也是四象图产生文字的反应。 真是不容易啊! 直到这一刻,他才回过神来。 原来,文伽小娘子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察觉到她的视线,某人赶忙掩饰。 “我想,那粉末确实有问题。” “这还用你说。”她翻了个白眼。 某人脸皮堪比城墙,才不会被一两个白眼击倒。 “我想,你早就知道,死者背后的刺孔和天上的星宿有关系。”他说了几句,便瞄了瞄她的神色。 两人都是聪明人,谁也不会把话都挑明。 玄一现在也看出来了,明珪他们早就知道,那两个死者背后的刺孔代表了青龙、白虎星宿图。 所以,把意思点到了就行了,不必点明。他忽然又想起了刘冕那呆子,恐怕他还什么都没察觉哩。 徐文伽这边根本不会告诉他,玄一这边也瞒着他,突然就感到,这个实诚人当真是有点可怜。 “不知道你有没有观过天象?” 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徐文伽眉头皱起,却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看过,但不多。”她好歹也是个半吊子的道士,观天象是必须的课程。 “看过这就好办了,”他弹了个响指,兴奋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天上的星辰,有时颜色也是不一样的。” “确实如此。” “根据我的观测,东方的岁星是黄褐色的,西方的太白星每到早晨会发出白光。” “怎么样,有没有灵感?”他得意的看着文伽,又连着挑了挑眉。 徐文伽面色一凛:“你是说……” 某人深沉的点点头:“方向因应星辰,死者手里抓着的彩色颗粒就是提醒我们,关注天上的星星。” 经了他的提醒,徐文伽立刻就认同了这种说法。她虽然道学不精,却也知道星辰和方位的关系以及一些星星的颜色。 所有的线索都缠在脑子里,只是差这个点拨,就全都通畅了。 “这样看来,悬案确实还没有了结。”想到这些事,徐文伽清冷的声音都变得更加低沉了。 玄一可以感受到,一直很冷静的她,情绪也出现了波动,在今天之前,她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会严峻到这般地步。 “那我们该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罪案继续发生,歹人伤害人命吧。”她的俊脸鼓胀起来,泛着红彤彤的颜色。 玄一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着急起来。从面相上看起来,她不像是什么古道热肠的人啊。 “我当然也不希望这样,如果能阻止罪案发生,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可问题是,人家在暗,我们在明,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要何时动手。” “更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这幕后主使,做这一系列的恶行,最后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所以,谈何预防?” 张玄一是很真挚的,这些问题就活生生的摆在眼前,不是你下一个决心,做一个决断就能解决的事。 要是他能知道侦破的方向他能不努力吗? 别忘了,他的头上还有武后的青天悬剑,要是不能如期破案,他还要不要命了。 说起武后,某人的心又再次紧张了起来。 这个阴险老妇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害人,这次让他破案,肯定没想好事。 说白了,也根本不想让他活命。 到现在,他才全看穿了。这个老妖妇,他这么一个老实人,招她惹她了,为她卖命还要等着被她坑。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真是没法活了! “你不是会掐算吗?” 徐文伽起身,从她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她这是想告辞了,天也黑了,是时候了。 “我看,你也搬进来了,可以稍稍安定些,晚上关了大门,仔细想想,或许老天爷就会给你昭示。” “你不是说,老天爷特别喜欢和你沟通吗?虔诚些,用心祷告,看看老天爷会不会眷顾你。要是你真能与天沟通,破解悬案,也算是为缉妖司做了大贡献。” 张玄一越听越生气,这个小妮子,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沟通,沟通个鬼啊! 到了这个地步,她明明知道,所谓的与天沟通完全就是蒙人的玩意,居然还拿这话刁难他。 咧着嘴傻笑,整张脸上的表情异常扭曲。 “好,我一定努力。” 某人背起竹筐,瞥了他一眼,推门欲走,玄一追上前去,探问道:“我看这竹筐沉得很,你一天到晚都不离身,有必要吗?” “这缉妖司里到处都是高手,安全的很,你完全可以把它放下,轻松一点。” 说到兴头处,他这手就开始不老实,说着就搭上了她的肩膀。那只大手刚一触到她的削肩,温热就传递了过来,隔着几层衣衫,她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 她斜了斜眼,某人完全没反应,她只得强压下怒火,忍字当头,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有自觉。 “你还这样年轻,心情应该放轻松一些。我告诉你,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心情总是这么绷着,会老的很快的。” 他居然还敢拍! 徐文伽冷着一张脸,心里别提多介意了,这个没羞没臊的男人,不但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还随意的拍了好几下。 他是谁? 他们俩很熟吗? 就连师兄也从没这样对待过她,他这是发的什么颠。 忍无可忍,她抬起手,把他的爪子打到一边,直到爪子落下来,他才想起来,自己是热情过头了。 这就是古今差异的又一例,拍拍肩膀,拉拉手,这在现代都是极正常的事情。 可在古代,这确实是比较过分的举动,只能一个劲的道歉,在她的白眼之下,关上了门。 哎,可算是清静了。 送走了徐文伽,他却还不能安心,这是新房间又是在明珪的眼皮子底下,谁知道房梁上还是什么地方会不会藏着暗中窥视的眼睛。 他拿出一个青布袋子,将里面的东西盛了一碗,而后爬上了房梁。 布袋子里的东西是他一早就储存好了的,一直放在不起眼的地方,都是用剩下的香灰。 这东西在大唐也没有什么用处,积的多了也是被扔掉的份,也只有他这个现代穿过来的,才会把它当宝贝。 第一百零五章 布置机关 张玄一沿着房梁的木架子,将香灰薄薄的洒了一层。 照顾了这边,他又跳了下来,走向窗前,在窗棂子上铺满。门前也照顾了一点。 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是能被允许进入的,一个是刘冕,另一个就是徐文伽,其余人等,不管有什么事,没有他的允许,或者是趁他不在偷偷溜进来,都是会引起他怀疑的事情。 徐文伽和刘冕两人爱穿的鞋子和他们的脚型号码他都已经熟稔于心。 他笃定,他们俩的脚印他也完全能辨认出来。 如果有异常的入侵者,他的脚印就一定会留下,不管入侵者是闯正门还是跳窗户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做完了这一切,玄一才能放心的躺在床上,把四象图取出来。 果然在白虎图的位置上,出现了新的提示。 鱼目混珠,隐藏目标。 这是什么鬼? 一点也不明确,根本没有指向性。谁是鱼眼珠,谁是珍珠?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目标? 这一条提示实在是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它预示的是单独的案件,还是整体的迷案。 根据现在的调查结果,迷楼一案已经破解的差不多了,看不出有什么隐藏混淆的地方。 哎,时隔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条提示,结果居然得不到什么特别的灵感,实在是令人沮丧。 没办法,只能从已知的事项之上去推导新线索了。 触动提示的点在于破解了粉末的颜色和星辰颜色的关系,这样看来,这是一条正确的推断。 虽然硫磺粉末和盐巴根本提供不了多少讯息,可破解了这一条信息,对于他来说,却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周全。 案件发展到了这个阶段,他也可以断定这件事了。 这位幕后主使,看来是将方位、星辰、星宿结合到一起,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恶事。 而这恶事的目标,经由死者背后插着的尖刀,可以推测到,他的目标正是皇城中,宝座上的那个人。 既然两个方向都发生了血案,那其他两个方向也绝对不会幸免,可现在,距离上一起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十天。 为何还是没有动静? 玄一判断,四个方向,四个星辰,四个星宿,这些流程都要轮番走一遍,这样的操作,对于他来说才是周全的布局。 像这样的犯罪者,在现代犯罪心理学之中,也是很典型的研究对象,一个有某种崇拜的人,一个有强迫症的人,他绝对不会因为缉妖司的介入就放弃目标,放弃犯罪。 即便陷入危险当中,他也一定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拼尽全力运用各种手段完成犯罪。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徐文伽这边的情报也给了他新的启发。她一路追踪,跟到了大业坊,居住在这里的人,且能购买多名昆仑奴的,想来一定是非富即贵,绝对的体面人。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躲在阴暗处,进行这样暗搓搓的犯罪行为,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位阴谋者他真正的身份。 好在有了徐文伽的追踪粉末,他总算是能抓住一丝线索,在这样急迫的时刻,他虽然可以等待一两天,却也当真耐不住性子。 不行,还得加紧行动。 ………… 翌日清晨,某人刚刚起身,眼屎还没有擦干净,推门一看,就见一个小厮端着脸盆,站在外面。 一脸的笑容,那叫一个春风和煦,可惜现在是秋天,要不然他还以为要万物复苏,百花盛放了。 “你这是……”他条件反射的说了这么一句,那小厮立刻开言:“这都是明郎中嘱咐的,张道长昨天才刚刚搬进来,好多事情都不熟悉,我们一定要伺候好您。” 说着他就把脸盆放到架子上,伺候着他洗漱,某人也是无语了,这么死盯着做什么。 这小厮又不是美娇娘,他看着赏心悦目,心里还欢喜些,这才有动力做事。 他一个秃驴,就是站在这里,再殷勤,张玄一也提不起兴趣。 他一向懒睡,还有起床气,刚刚睡醒,真是看谁都不顺眼,根本没法平心静气。 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平缓二十分钟,才能该干什么干什么。 “张道长,您请!” 那小厮已经把布巾子都递到了眼前,玄一无奈,只得长叹口气,就着热水拍了几把。 你说这个年月既没有香皂,也没有洗面奶,还劝人一个劲的洗脸,这点油水全都冲干净了,脸上真是不舒服。 可人家这样殷勤,他也不能一个劲的拒绝,只得老老实实的把脸给洗了,这还不算,这个年头连个香皂都没有,只有皂角。 皂角这个东西的清洁力实在是有限,把他木盒里的皂角使劲的挤了又挤,这才弄出点皂角水来,抹在脸上,勉强清洁。 在这物资匮乏的大唐,真是干什么都不顺手。他想象着上一世学过的那些基础化学式,想象着等得了闲也得搞几样,丰富一下大唐人民的物质生活。 办妥了这些事,他走到场院里,这才发现,徐文伽早就起身了,身上罕见的没有背着竹筐。 衣衫也换成了秋香色的,张玄一左右看看,树上的绿叶子一动不动,院子里连一丝风都没有。 既是如此,她这样妖里妖气的是怎么回事?不知是受了哪个山洞里吹出来的妖风的影响。 “没想到,道袍还有这个颜色的。”他停在她对面,上下打量一番,还别说,真是人靠衣装。 穿了这身衣服,人真是水灵了不少,有个小娘子的样子了。 虽然脑袋上还是插着玉簪,带了小冠,但这副打扮就算是傻乎乎的刘冕,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个女郎了。 “道袍还有颜色的要求吗?”与倒头就睡的某人不同,徐文伽赶了大早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失眠。 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端,一波接着一波,实在让她难以入眠。所以,趁着天光大亮,赶忙出来活动活动。 “那自然是没有。”张玄一也依样画瓢,练了两招,虽然他也并不会什么武功,但广播体操他还是会的。 将那动作再简化一下,伸伸胳膊伸伸腿,动作之滑稽,让文伽都看不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亮明身份 “真没想到,你的心还真宽,居然还能睡得着觉。” “不想开点能怎么样,反正也都这样了。”玄一伸出五指,掐算起来。 按照武后的要求,破案的期限也已经不剩多少了,认真的过好每一天都来不及,还哪有功夫在这里伤春悲秋。 他把这一层的意思坦率的说给她听,徐文伽的心情也沉到了谷底,是啊,不只是妖道,等到这件案子真相大白的时候,或许,就连她和师兄也要一起遭殃。 人的心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奇妙,当你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时候,你可能会是最无谓的勇士。可当你瞥见了这事件的部分真相,你却越来越惶恐。 “怎么不说话?” “害怕了?”玄一停下了伸展运动,试探道。 “哪有,你别乱说!”文伽狐疑的看着某人,只觉得,他略微耷拉的眼睛,此时好像全部眼皮都抬了起来,直射出无比精明的光芒。 不会吧,他不会看出来吧。 不是说不会掐算吗? 她在心中做着这样的设想,可惜,玄一很快就打破了她这种幻想。 “你快拿镜子照照,脸色都青了,要不就是有心事,要不就是害怕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案件越来越复杂,也不知道到底牵扯上了什么人,总而言之是很厉害的,害怕都是正常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突然之间,他的声音变得温柔无比,就像春雨一般,轻轻的敲在石板路上。 一点一点渗入心的缝隙,文伽抬眼与他对视:“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怕?”她还是不相信。 “不怕!”他拍拍肩膀,提示着她:“我已经是死过一次,不对,是好几次的人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也许我就是天生的煞星,就连阎王爷也讨厌的紧,根本不愿意收我。” “再说,这不是还有你们吗?” 他话锋一转,文伽陷入疑惑,不解其意。 他接着乐呵呵的解答:“当然,你还有刘冕都一样,我还要保护你们啊,怎能先倒下!” 文伽嗤笑道:“保护我们?就你?” 某人很没有自知之明的拼命点头:“当然,你知道我是能未卜先知的,你要好好的对待我,我心情好了,才能掐算的更准。” “真是厚脸皮!” 玄一看着她俏脸儿上显出的笑容,心中无限快慰,不管前路如何,他现在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 不管怎么说,别人不知情,自己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四象图在他这里,说到底,祸事还是他惹来的。 唯一能接收提示的也是他,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去保护他们。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院子里的人也多了起来,明珪还没有露面。 何主簿从前院过来,手里托着一沓纸卷,徐文伽一看,这应该是有新消息过来了。 “徐道长,你快看看,这是长安县廨送来的,指名要交给你们。”何主簿将纸卷呈给徐文伽,眼神极为怪异。 这也难怪,别说是张玄一,这座院子里的人,有几个看过她这样的打扮。 徐文伽真身是个小娘子,这在缉妖司内部是个公开的秘密,人人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不捅破而已。 不过,这样的不捅破也得需要徐文伽个人的配合,以往她天天穿着月白的袍服,腰身也弄得宽阔肥大,装扮上可是很用心的。 这样众人才能做到对她的真实身份视而不见,可现在,这身鲜嫩的袍服穿上身,这张眼睛的都能看出她是女的了。 “何主簿,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此女的冷酷无情,缉妖司之中的人哪有不知道的,面对她的问题,当然是退避三舍了。 “你躲开做甚,我本来就是女的,你不知道?” 天啊! 地啊! 真的是出异象了! 徐文伽这个人的德性,缉妖司里的人都看的真真的,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张冷漠脸。 可现在居然会说笑话了,而且还穿的这么水灵,也不怕被别人认出是女的了。 这绝对不正常! 何主簿交代完了事情,转身便跑走了,围在四周的差役侍卫们,看到徐文伽的装扮,也都震惊不已。 各自都支起了耳朵,拼命偷听,窃窃私语。 文伽看到他们嘻嘻笑笑的样子,哼了一声,这些人,怎的这么无聊。她承认,今天穿着这样的袍服出来,确实有亮明身份的意思,可她本就是个女人,这司里的人又不是不知晓,用得着这么震惊吗! 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长安县廨并没有查到旱魁的真实身份。”照理来说,长安县廨的人应该面对面的汇报这件事,可他们只是将案卷交给了何主簿拍屁股就走人了。 这只能说明,他们办事不利,根本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玄一将案卷拿过来,简单的看了一眼。 案卷上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就连装扮成旱魁的侏儒到底是哪里来的都没有查清。 籍贯,活动路线一概无有,张玄一早就有这样的准备,查得到才怪。就像后世的马戏团一样,很多有特殊体型的人都被马戏团特意收集到一起,进行各种滑稽表演。 尤其是在1940S之前最为盛行,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虽然已经有了长足的提高,眼界也宽阔了不少。 可想调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也是很困难的,消息传播的范围和速度都不算广泛。 这还是近代的情况,而换到一千多年以前的大唐,就算户籍管理很严格,可一个明晃晃的事实也摆在眼前。 这样身有怪异的人根本不会纳入户籍管理的范围,谁会在意他们的生死呢? 既然没有记录,也就无从查起。 这都是肯定的了。 “看来这歹人很是诡计多端呐!”他看后,坦诚的评论道。 “怎么说?” 两人回到室内,文伽也把竹筐取了来,随身带着。 “在派出这些假冒的旱魁出来扰乱视线之前,他就已经切断了这些人和自己的联系。并且,确定这些人在户籍记录之中是查不到底细的。”“可是,根据坊间的传说,这旱魁身量极为矮小,看我们发现的那个人也知道,他们确实都是非常短小的。” “这歹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神通,可以凑齐这么多人?” “因为按照我们的估计,到中市行凶作案的人,肯定不是一个两个,这个幕后主使能够凑齐这么多旱魁吗?” 玄一颔首,她说的也确实是一个疑点,不过,如果细细分析起来,也是可以解释的。 “或许,他们派来行凶作乱的人也不都是侏儒,只是我们被蒙蔽了而已。” “现在除了这个正宗的侏儒,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凶案的相关人员,所以他们的真实身份又有谁人知?” 文伽深深的叹气,真觉得前路茫茫啊!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玄一展颜:“别烦了,跟我回趟东市。” 第一百零七章 蓬莱殿争锋 一入秋季,天气的变化就越来越剧烈,仿佛是一天一变。蓬莱殿这边,虽然武后已经松口恢复李显的一应待遇,可仍然没有解除对他的禁锢。 在这样的情况下,内侍省那些见风使舵的货,自然会看人下菜碟,很多时候哄弄哄弄就过去了。 天才刚亮,上官婉儿就偷偷赶到了这边。近来武后已经多日不早朝,她也能有片刻清闲。 为了能让李显生活的更好些,她只得亲自出马,去内侍省查验,看看这些刁奴,到底准备的怎么样。 武后已经亲自下了旨意,恢复庐陵王的一应待遇。 可这些刁奴是怎么做的? 不但没有把供应都按照规矩恢复上去,还敷衍了事,就连冬天的袍服都缺了好几件。 只有李显一人的还算看得过去,可他的那些孩子,冬天的新衣衫可还都没有着落呢。 她很是发了一顿脾气,指挥着他们赶紧把东西都备办齐了,赶紧送到了蓬莱殿。 忙活了一整天,却卡在了殿门前。 这障碍她完全是没有想到的。 那就是王妃韦氏。 上官婉儿拖着长长的裙摆,急火火的赶到这里,满头都是汗,一溜的小太监跟在她的身后,等着把东西都搬到殿里,却没成想,还没扣响门扉,就看到了韦妃的身影。 那高大的、强壮的,坚毅的样子,真是让上官婉儿寒毛直竖。 对于韦氏,上官并不是惧怕她,而是懒得理她。 在现在这个非常时刻,她还是很感激她的,如果没有韦氏的支持,懦弱李显肯定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这并不等于她愿意跟她结成同盟,这个女人强悍而愚蠢,这是理智的人一眼就能看穿的。 也就是柔弱的显还把她当成是宝贝,喜爱,尊重的不得了,只能说是什么锅就要配什么盖,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上官婉儿很明白,韦氏对她一直有敌意,把她当成是个入侵者,可上官却无所谓。 面对李显,她和她并不是竞争的关系,而是平等的关系,甚至于,现在的韦氏以后会在排位上高她一头也无所谓。 韦氏守在宫门口,就这样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的瞪着上官。 啧啧,上官心中暗笑,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难道,她看不出她是来帮忙的吗! “王妃,这是衣衫、木炭,天气渐凉了,也该添些东西了。”她展开一个笑颜,保持着礼貌。 风度,这个东西一直都是韦氏欠缺的,她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别看上官从小在掖庭长大,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没有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可上官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华贵而自持的气质,这个东西,在韦氏的身上就是看穿了眼睛,也找不到。 韦氏自幼父母双全,却没有得到多好的教养,再加上李显的懦弱,更加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内舍人日理万机,怎的有空过来?”两人站在殿门前,声音都不大,殿内的李显还躺在床上哎哎叹气,根本没有起身,更加不可能听到殿外的吵闹。 “有空就来了,都是用得着的东西,王妃还请行个方便。”她压着脾气,已经做出了最好的表态。 韦氏瞥了一眼小太监们手上的东西,表情终于松动了。 “那还真是谢谢了。” 她闪了个身,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小太监们才排着队的鱼贯而入。 两个女人之间的机锋,他们怎能瞧不出来,不过是低下了头,假装不知道罢了。 总是把差事办到位就结了。 人都来了,还带来了不少好东西,总不能让她转头就走,只能让进来,就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都足够让韦氏怒火中烧。 没办法,天天幽禁在这蓬莱殿,连前面的花园都出不去,谁能不肝火旺盛呢。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气,情敌还巴巴的凑过来,怎能不让她更动怒。 她可不像上官,可以端着脸,一直装相。 “内舍人,请坐吧。” 侍女送上了茶水,上官柔柔的应和着。 “姐姐近来气色好多了,这次我还带来了燕窝银耳等物,姐姐多吃一点,也好滋补一下。” 她打开几个锦盒,将滋补的药材都展现在韦氏的面前,就算是再刁钻刻薄的女人,看到这些东西,也没有不高兴的。 韦氏也不能例外,当然,在笑纳的同时,她也没有给多少好脸色。这些东西要是武后赏赐的,她说不定还能发自内心的开怀。 可这些东西都是上官这个女人送来的,她是什么意思,韦氏动动脑子就能知道。 蔑视、施舍,她这是知道她处境不佳,故意给她点好东西,让她感激她。 看看,我挥挥手就能拿到的东西,你却再怎么挣扎也得不到,上官就是这个意思。 “婉儿来了?” 重重帷帐之中,李显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声音透着兴奋和虚弱,韦氏蹭的站起来,帷帐掀起了一个角,李显的袍服都没有穿好。 韦氏顶着恶心,把他搀扶过来:“大王,你身子虚,躺着休息就好了,有臣妾应付内舍人。” “殿下。”婉儿起身,柔柔的看着李显。在内殿的时候,李显就听见了她们的谈话,知道这些过冬的必备品都是婉儿送来的。 简直感激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婉儿叫得欢,气的韦氏差点七窍流血。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见面,李显怎能放过,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婉儿面前。 他勉强坐在胡床上,整个上身都陷在软靠里,只走了这么几步就喘的厉害。 几天没见,他脸色很不好,婉儿都快不认识他了。 老实说,李显从来都不是个美男子,作为英俊的李治和美艳的武媚的儿子,他居然生就一副忠厚之相,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可就是这样的人,仍然让婉儿牵肠挂肚。 “婉儿,这些日子让你费心了,你怎么样,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她可是妖妇眼前的红人,怎么会为难?” 婉儿还没张口,韦氏就从中拦截,这胡床是中间有桌的对坐型,一边坐着李显,一边坐着婉儿,根本就没有韦氏坐着的地方。 不过,韦氏从来都是一个斗志昂扬的女人,才不会被这样的小事难住,在李显异样的注视之下,她吩咐人搬来一个花几子,跟他们凑在一起,坦荡极了。 别看她这副样子,婉儿还真有点羡慕她。你瞧瞧,真是个敢想敢干的女人,什么心思都敢往外表现。 第一百零八章 救命的恩,你们要记得 “王妃说笑了,婉儿在太后面前,天天也是战战兢兢,一刻也不敢懈怠。”面对这个蛮横的女人,婉儿只能以谦退为第一要务。 “多亏你挂心,要不然我们一家这一个冬天都不知道要怎么过。”稍稍缓了一刻,李显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挣扎着坐起。 他把手放在桌案上,韦氏就这样盯着那只手,虎视眈眈的。 婉儿的柔荑也搭在案上,虚虚实实的,要是韦氏不在近前看着,他们的小手早就拉上了。 “哦,对了,”婉儿装作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近来,你们有没有听说,长安城里出了怪案了!” 李显摇摇头,虽说幽闭的范围是在蓬莱殿的整个宫殿区,严格说来,他也是可以到花园里走走的。 可他根本不想走动,幽禁的生活,让他心情不佳,身子也沉重,每天一起床就生出一股披星戴月的感觉,真是连喘气都觉得辛苦。 “你是说那发生在迷楼的案子?” 看来,韦氏是听说过了。 婉儿点点头,又把话题继续下去。 “确实,太后已经将此案交给了缉妖司办理,不止如此,她还搜罗了城内的一位道士,也专门负责此案。” 婉儿认为,是时候把张玄一的事情透露给他们了,不能让人家白白担着风险,那也太不仗义。 李显一直在被人用心的保护着,他不能对别人的奉献无知无觉。 “道士?”李显挑眼,很是惊奇。 “缉妖司的那个首席不就是道士吗?” “怎么还要在城里另外找道士?” “大王有所不知,听说这位道士道行不浅,已经查到了不少线索,还成功的解析了天象,获得了太后的认可,很是有能力。” 婉儿跟随武后多年,早就耳濡目染出了许多心机手腕,再加上她脑子灵光,悟性极强,水平早就在韦氏之上了。 她自知,对于这种牵线搭桥的事情,不可以一下子就说出来,要徐徐而进,层层递进。 这不,几句话就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了。 “这是何方神圣?”李显问道。 “此人姓张名玄一,是个散居的道士。” 接下来,就该是今天谈话的重点了,婉儿瞥了瞥殿外,就在她进门之前,她已经将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按照她的观察,这附近一里之内不会再有多余的眼线。 两人屏气噤声都在等待着她开口,就连一直苦着一张脸的韦氏也难得的凑到了前面,老实的听着。 “前几日,长安城上空天象有变,荧惑入微,是大凶之兆。” 荧惑入微? 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显和韦氏两人长居深宫,消息哪有婉儿灵通。 “殿下可知道,太后就因为这个异常的天象,还想拿您开刀呢,都是张道长拼命阻拦才收手。” “当真?”李显的脸色严肃了许多,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 “确实如此。” “本来太后想给殿下迁居,以安天意。都是仰仗着张道长的道行,才能够躲过这一劫。” 原来竟是如此! 上官说的很委婉,可李显也听出来了,什么迁居啊,这不就是要把他流放吗? 他都已经被幽禁在这里好几个月了,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母后都对他不闻不问。 上次给了点安抚,可也只是表面功夫,过后全都没有兑现。这样的处境,李显很明白,母后早就不在意他了,什么乔迁新居,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谓迁居,就是把他打发到边远的地方,自生自灭去。 这位张玄一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居然可以扭转母后的心意,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是怎么做到的?”韦氏深思熟虑了好一刻,才想起来发问,婉儿柔柔的笑,简单应道:“不过是将天象重新解释了一下,将太后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可也还是需要担着巨大的风险,太后娘娘的脾气,你们也知道。” “你说这样的话,究竟是想干什么?”韦氏听她叨叨了半天,还以为能透露什么机密的事情,或者是帮他们出谋划策。 结果也就不过尔尔,这些事情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放眼整个朝廷,想拯救他们的大臣也不在少数,可人多又能如何? 他们不照样陷于这样的困境,无法脱身吗? 多了这么一个道士,还能扭转乾坤不成! “王妃,话可不能这么说。”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婉儿也只能拼命的提醒,可看这个状态,他们显然没有把张玄一放在眼里,还指望着朝堂上的实权人士能给他们支援。 殊不知,在如今的朝堂上能走到高位的,没有几个是不阿谀武后的,这些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帮助他们的。 即便他们伸出援手,也不能轻易相信。就在不久以前,他们已经在裴炎那里栽倒过一次了,难道,还不长教训? “虽然,张道长还没有名气,也未入仕途,可他的本事却是真真的,按照他所说,这往后,长安城里还有的闹腾,大王王妃也要提高警惕,说不定就要有祸事找上门了。” “你说什么!”夫妻俩同声大喝,上官的话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真是不简单。 李显挣扎着坐起,韦氏也凑到了跟前,婉儿将秀美的头颅放在他俩中间,细声道:“尤其是小心火灾。” 夫妻俩不解其意,满脸疑惑,婉儿早就料到他们根本就听不懂,只得用近乎唇语的声音向他们诉说:“为了让你们避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 可以说,此次到蓬莱殿送东西还是其次,传递消息才是真的。 在内宫游走多年,她早就已经练就了一颗强悍的心脏,没办法,作为一名内廷女官,天天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晃,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就是天天兢兢业业规规矩矩,也不免会遭武后厌烦,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时间长了,上官也就锻炼出来了。 只要能找好了借口,不惹出大的风波,稍稍一点小动作,是没有问题的。 就比如定时到蓬莱殿探望李显,这样的行为,就可以被武后默许,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一百零九章 周兴归来 武后也是有私心的,一方面,她早就探知了李显和婉儿的私情,所以,婉儿偷偷摸摸的关心他,武后并不阻拦。 虽然她看不上这个傻儿子,可也知道,男女情爱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只要婉儿愿意,她也控制不住她的心意。 再怎么说,也是亲儿子,要是他能犯点什么差错,好让她找到借口打发到边远之地,眼不见也就罢了。 可现在这种状态,也实在逼得武后没办法把事情办的太绝,李显近在眼前,大臣们的眼睛都在巴巴看着,她若是太绝情,一定会遭到朝臣们的非议。 现在李旦占着皇位,她还算有一道挡箭牌,她要好好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平息物议。 可物议纷纷,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平息下来的,大唐境内烽火四起,武后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急的口里都长了大疮。 所以,她放任婉儿出入蓬莱殿,其实也是在利用她,不时给李显送点好东西,别让他真的饥寒交迫,不体面。 毕竟,对外,很多人都认为,上官婉儿是武后的化身,她的所作所为,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武后的授意。 有上官源源不断的给他们送东西,武后的脸上还有点光。朝臣们攻击的点,总算是少了一个。 武后的心思,婉儿揣摩的很清楚,所以,自从上次武后发了旨意,她就抓住机会到蓬莱殿探望,虽然不能常去,但她可以坦荡的进入李显的幽闭地点,这在以往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她反向利用武后的放水,向李显传递消息,她也看透了,武后惩治人,完全看心情。 她想,就是没有理由,她也可以把她收拾的老老实实,她不想,你就是作天作地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从蓬莱殿悠悠然的返回紫宸殿,这几日,前方战事吃紧,武后心情很不好,干脆连早朝都废了,只在内宫接收前线的战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她往朝堂上一坐,各种批评指责就滚滚而来,不是责怪她接纳薛怀义,就是奉劝她向李旦交权。 还把各路兵事的起因都归到了她要监管朝政之上,虽然事实上就是这个原因,但她绝对不会承认,所以干脆就废朝了。 眼不见心不烦,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婉儿来到殿前,照例站了一站,没有急着进去。反正她伺候武后也有年头了,各项业务都相当熟练,总能找到理由。 “你是说,贤真的跑回长安了?” 与年龄并不相称的娇柔声音传出来,这正是来自武后,上官的脚步瞬时就停住了。 一动不动,从上到下,她的心揪紧了,她实在不相信,这话竟然是从武后的嘴里说出来的。 “确实,这样重要的事情,微臣不敢撒谎。” 嘶……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上官开动脑筋,仔细回想,终于把这声音和面容对上了号。 周兴! 周兴回来了! 她的心猛地一颤,不祥的预感瞬时就升了上来。 “叛逆徐敬业现在已经离开扬州,微臣明察暗访得到了消息,废太子贤早就脱离了徐氏的掌控,逃走了。” 武后抓紧了桌角,脸上出现了狰狞的颜色。 “你怎么知道他逃回了长安?” 武后恨恨的眼神,吓得周兴连头都不敢抬,这些日子,他在武后的面前,尽干些陷害人的事情了,要说两人的关系也比较亲近,他并不怕她。可如此恐怖的神色,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是要干什么? 吃人啊! “据微臣调查,贤从扬州逃窜,是有人护送的,应该就是原长安主簿骆宾王。” 竟然是他! “他不是失踪了吗?” 据前线传来的战报显示,就在开战不久,徐敬业的同党骆宾王就不见了。原以为他是在乱军之中战死了,没人发现尸体才算成了失踪。 现在一想,他居然是金蝉脱壳了。 “没有,微臣明察暗访,确定无误。骆宾王就是逃走了,此人被贬官之前,曾任长安主簿,对长安城内的情况十分熟悉,不止如此,他也有些人脉。” “所以,微臣判断,他们一路逃窜,肯定会找熟悉的地方落脚,长安就是最佳选择。废太子贤贼心不死,骆宾王或许也是挟持着他阴谋作乱。” “你的判断很对。” 武后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想对策,此前,丘神绩的慌乱已经让她有了八分的肯定,李贤这个孽障还活在人间。 周兴带来的消息,更是让这种猜想成为了现实。 那些做预防的手段,已经不管用了,必须下狠招。可问题是偌大的长安城,百十万人,想找到一个偷跑回来的贼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有什么办法?”她端详着周兴,缓缓说道。 “办法自然多得是。” 周兴跃跃欲试,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与那些假装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同,他周兴登上朝堂,就是为了抱武后的大腿的。 现在总算是抓住了机会,还不卖力表现。 “你说说看。”武后示意,给他赐了个座。 周兴坐下,饮了口茶,仔细说道:“微臣擅自揣测太后娘娘的心意,娘娘的意思是肯定不想让废太子活命了。” 这不是废话嘛,针对这一点,武后都不想再开口了,不只是李贤,就是李治的那几个娃,她也一个都不想留着。 只不过比起对付那几个人,当然还是她和李治的这几个孩子更难对付些。 人常说,虎毒还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她迟迟不好处理李显李旦,也就是因为这个。谁还不要个脸皮,就算是她这样的狠毒女人,表面上的功夫也是要做一点的。 可李贤不同,她好不容易把这个大麻烦给处理了,可他却又活了,这真是岂有此理! 如果让朝堂上站着的那些老古董知道李贤还活着,他们绝对会立刻把他拥上皇位。 想到这一点,武后就觉得寒从脚底起,浑身打冷战。 周兴等了一会,见武后表情如故,专注的盯着他,这才鼓足了勇气。总是要有人来充当坏人的,周兴愿意去这样做。 “既然太后娘娘心意已定,微臣就说实话了。” “贤久在深宫,虽然是长安土生土长的,实际上,对水土风情了解的并不一定比骆宾王更多。” “所以要想找到贤的踪迹,就要找到骆宾王,失去了骆宾王,贤就是断了翅膀的秃鸡,蹦跶不起来了。” “微臣以为,相比惊弓之鸟的贤,寻找骆宾王的踪迹更容易些。他是个诡诈的人,不会老老实实的躲在长安不出来活动。所以,我们从他的旧友之中调查,可能会有发现。” 第一百一十章 为了太后的面子 武后朱唇开启,微微一笑。这个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对,骆宾王可是跟随徐敬业起事的,被他视为是谋臣智囊,这样的人,为何会从军帐中逃出来,实在令人费解。 由于属下的失职,骆宾王这样的人才竟然流落民间,并没有登入朝堂,这是让武后非常心痛的一件事。 如今,这样的能人异士,居然还跑到了乱军一路,就更让人不放心,现在得知他和徐敬业分道扬镳,武后稍稍宽慰了一些。 至少,他不会再充当徐敬业的军师了。 武后读过骆宾王的文章,虽然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辱骂她的,但她却并不生气,这样华彩的文章放在眼前,爱才惜才的武后,除了惋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都说看文识人,武后更是这方面的高手,骆宾王的文章给她一种纵横捭阖,却不一定有实干的感觉。 这样的人,遍布大唐,嘴上牛皮吹得震天响,可真把朝政交与这些人,他还真的不一定能应付的了。 “微臣判断,骆宾王一定会带着废太子,遣回长安。” 端详着武后的态度,周兴继续表态:“微臣以为,有必要排查骆宾王在长安城的知交故友,说不定能找到他的行踪。” “现在看来,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武后微微阖目,心中忧愁,周兴按照她的旨意,出去吩咐差事。 在她看来,此时布置下去寻找骆宾王,其实用处不大。掐指算算,距离他离开扬州,至少也有一个多月了。 骆宾王也不是傻瓜,要是回来了,早就已经找好了藏身之地,隐蔽了行踪。想找到他,绝非易事。 但没办法,即便希望渺茫也得出去找。她相信,如果天命真的有归,这个大位合该让她做的话,就一定能找到骆宾王,继而找到李贤。 周兴走后,上官婉儿从殿后悠悠然步出,她很清楚,周兴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让他撞见,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她的安危现在并不打紧,重要的却在李贤。 他怎么还活着? 怎么可能? 严密的控制与折磨,度过了这样艰苦的岁月,在武后的残忍屠戮之下,他居然还可以活命! 这不是奇迹,那什么是奇迹? 自从听了周兴的话,她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那是激动与欣喜的声音。 李贤尚在人间,这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该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无奈,为了他的安全,她现在还不能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忽而,她的脑中闪现了一个名字:狄仁杰。 他会不会知道李贤的消息? 这样神通广大又机智勇敢的人,如果他知道了李贤还活着的消息,他会怎么做,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磋磨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整理好裙摆,翩然走进紫宸殿。武后看到她娇柔的身影,亦睁开了眼睛。 用锐利的视线打量着婉儿,偷听,不必逼问,武后也知道,就在刚才,这个小妮子肯定躲在殿外偷听。 她会怎么做? 武后很好奇,她招招手,婉儿便轻摇缓步的走了过来,伏在她的膝上,轻柔的小拳头,敲在她的腿上。 “太后娘娘,周郎中是不是带了好消息回来了?” 真是一张巧嘴,一个活泛的脑袋瓜,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好听。 “什么好消息,不过是扬州的线报罢了。” “哀家也没想到,那徐敬业还挺能折腾,当初小瞧他了。看来,要有几场恶仗了。” 你看,就是不能说实话吧,婉儿腹诽。她的判断没错,武后根本不会跟她交底。 “徐敬业不过是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此前战事不利,想来也是因为我们没有防备,仓促应战,待到大军增援,战术得当,很快就能克敌制胜的。” “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问题的。” 这个时候她能怎么办呢?只能搜罗点吉祥话说,其实这些话说出来,基本就和避邪的符纸一样,没有什么真正的作用,只在安人心意。 武后侧着头,看她乖巧的给自己捶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庐陵王怎么样,东西都送去了吗?” 婉儿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老女人,真是不服不行,消息传的也太快了。 “都送去了,这些内侍省的人,办事也太敷衍了。现在天气转凉,庐陵王的身子,本来就不健壮,他们还克扣他的冬衣、木炭。” “这不是打太后娘娘的脸吗?” “太后娘娘亲自下了旨意,要恢复庐陵王的一应待遇,这才过了多少天,表面上的功夫总要做一做吧。” “结果怎么样,我过去一看,所有的准备几乎都没有做,仿佛都没有庐陵王这个人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办事!”武后埋怨了一句,却也没有动怒,婉儿知道,别看她名义上恢复了李显的待遇,实际上,她巴不得李显能烂在蓬莱殿里,自生自灭。 “就是,婉儿从小和庐陵王一起长大,一直将他视若兄长,都说后宫中人情意淡薄,可婉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看着内侍省的人败坏太后娘娘的名声。” “败坏哀家的名声,这又是怎么说?”武后垂目,总算是开始认真的听婉儿说话。 就在刚才,武后还为了婉儿的顽固不化生气,可现在,她却好奇的要命。 “他们这样做,当然对太后娘娘的名誉有损。”婉儿提起了百倍的精神,小心的应对。 “您仔细想想,他们这样对待庐陵王,外人会怎么看?” “他们只会觉得,太后娘娘阳奉阴违,装作宽宥殿下的样子,其实背地里还是在虐待殿下。” “在外人眼里,内侍省的人一向是看太后娘娘的脸色行事,他们的做法就代表了娘娘的意思。这不就是败坏娘娘的名声。” “别人不知道,可婉儿心里是有数的,太后娘娘这次确实是想和庐陵王缓和关系,向他施以仁爱的。婉儿不讳言,因为一起长大的情意,对庐陵王有些照顾,可婉儿也是为了太后娘娘考虑,想着,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不如在庐陵王这边先缓和一下看看,说不定可以解一些太后娘娘的忧愁。” 这个婉儿啊,你还能把她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一章 医馆探病 武后展开了一个笑颜,叹道:“你怎么知道,哀家想和庐陵王缓和关系?” 婉儿莞尔:“不过是察言观色而已,其实,婉儿认为,太后娘娘原不必这样着急,留着庐陵王,对太后娘娘也是有好处的。庐陵王本就优柔寡断,不善权谋,把他放在那里,朝堂上的人就不敢说什么。可若是现在把他打发到外地,降了他的爵位,势必会给本来就比较艰苦的战事,雪上加霜。” “时机,总是很重要的。” 她撂下这句话,就不再开口,婉儿这人聪明绝顶,怎么会不知道进退的重要性。 有些话可以说明白,说的仔细,可有些事,就要点到为止。 敲够了腿,婉儿便站起了身,开始给她揉肩膀。 两个女人背对着,互相也看不到,矛盾就少了很多,武后抬手支着脑袋,细细的琢磨着这句话。 时机。 确实,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抓准时机。当初,她跟着李治返回皇宫是如此,从他的手里把权力夺过来,也是如此。 若有一个操作不慎,她就走不到今天。 对于如何处置李显、李旦,她的心里也曾经彷徨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直接痛下杀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跟他谈了什么?” 虽然心里认同,可武后却没有给婉儿透露这方面的讯息,原因无他,大局终究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婉儿小手略略一停,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继续揉捏。 “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把异常的天象告诉了庐陵王,让他自求多福。” 噗…… 武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呵呵一笑。 “告诉他这个做什么?” “你就不怕他吓破胆?” 李显那点胆色,做娘的太了解了。 “平时就是一副鼠胆,听说了这样的事,要是连夜寻死可如何是好?” 还没到他死的时候哩! “应该不会吧。”婉儿实话实说。 “庐陵王到底是个男人,也不年轻了,怎么会这么一点打击都受不住。再者,我也是好心,提醒他一下,注意火灾而已。” “你啊!”武后无可奈何,就在周兴到来之前,婉儿刚刚踏进蓬莱殿的大门,消息就传过来了。 只因的那小太监着急来传信,还得提防着被婉儿发现,所以许多谈话也没有听全,只能说个大概。 如今,婉儿的回复,虽然说不上是实打实的,但也交代的差不多,对于这样一位得力的助手,武后定的标准是很低的。 只要她不背叛自己,万事就好商量。 更何况,她还疼惜着她,婉儿时常在她的眼前晃,两人的关系比母女还要亲近。 更何况,她永远都是那副温柔典雅的样子,武后把她当成是培养的对象,也当她像女儿一般。 就像当年,她也曾经一时糊涂,做出错事,可想到她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日夜夜,那般的乖巧伶俐,写得一手的好文章,又同是女子,武后怎么忍心杀她。 “去把怀义叫来。” 此言一出,婉儿就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关又混过去了,赶紧拖着裙摆,向偏殿走去。 ………… 东市,杏林医馆前。 虽然有了狄仁杰派来的护卫,但张玄一对李贤的状况还是很担心,所以,只要得了空,他就要过来看看。 反正有徐文伽给自己做挡箭牌,稍微有些越轨行动,也能遮掩过去。 前院的柜台附近,老板沉醉正眯缝着眼睛,给一位患者诊脉,那患者,是个小娘子,面色蜡黄,似有肝肾不足之症,这种病,在古代也是可以要人命的。 玄一只看了一眼,没敢多做停留。就算他知道应该如何诊治,却也不会运用中药,别乱出主意,再把人家给害了。 与陈老板打过招呼,进入内宅,打眼一看,狄仁杰派来的人可真是不一般。 别看都是一些练家子出身,拳脚功夫了得,可装扮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要不是玄一一开始就认识他们,混在正经的医馆学徒之中,还真是看不出来。 “没想到,他们装扮的还真好。”徐文伽跟上来,在他身后幽幽说道,吓得他一个激灵。 “文伽娘子,我给你提个意见,”文伽挑挑眉,将肩上的皮绳子紧了紧,某人还以为她要动粗,紧张的吞了口唾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躲在别人身后说话,很吓人的好不好!” “还不是你走的太快了!” 嘿,她还倒打一耙! 前方一个赭衣短打的青年,放下了扫帚,向着两人走过来,此人正是狄仁杰派来的护卫之一,钱大昌。 “张道长,徐道长。” 徐文伽今日的装扮令大昌眼前一亮,原本他就看着这个杨柳细腰的小郎君很别扭,这秋香色的衫子一出,他也就明白了,这两人是一对啊! 张玄一见钱大昌看着他们俩的眼神很不对劲,却也不明所以。 实则是他不明白,像他们俩这般出场,在大唐也是有说道的。大唐民风彪悍,开放包容,什么玩意只要不违反朝廷律令就可以大行其道。 道士,在大唐几乎是百无禁忌的。 一个男道士和一个女道士,完全可以同时出现,这女道士就是男道士的追随者,两人亦师亦友,当然还可以有亲密的关系。 这不就是搭伴的吗? “二郎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是吗!” “那太好了!”喜色跃然而上,玄一在他的带领下,进入了李贤卧病的厢房。 果然,几天过去,李贤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时近中午,李贤歇息的床上,放着小方桌,上面摆着两碟小菜并一碗白粥。 李贤虽然可以坐起来,却还不能自己进食,需得让人喂饭。可惜,狄仁杰派来的都是护卫,自然都是男的,然而,医馆的那几个温柔美丽的小丫鬟也担任不了这项任务,只能让护卫们代劳。 玄一进门,看到李贤正在吃饭,顿觉来得不是时候,李贤也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遂挥挥手,让护卫退下,停止了进食。 “二郎,打扰了。” “不碍事,我本来也不想吃饭。” 玄一拧眉,露出疑惑,李贤连忙解释:“身上疼,吃不下。” “也是难为你了。” 屏退了闲人,徐文伽把门关好,玄一这才敢上前交谈。 不论如何,李贤的这张脸在长安城也是很危险的,上次刘冕扮过了死人就赶忙将面皮还给了他,玄一看着这张脸,竟然生出一股虚幻之感。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沉甸甸的托付 李贤没有急于谈话,而是把目光转到了徐文伽的身上。 “这位小娘子,你又是何方神圣啊?” “我是缉妖司的。” 徐文伽并没有急于表明身份,而是假托缉妖司的名义,玄一不解,在李贤的眼里,缉妖司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为何还要把它抬出来。 “缉妖司?” “你是缉妖司的人!” 果然,李贤的面色,瞬时就紧张了起来,玄一只得帮忙解释:“二郎有所不知,不止是文伽,就连我和刘冕现在也都是缉妖司的人。不过,我们都是忠诚于你的,可以放心。” “文伽?” “你是不是姓徐?” 徐文伽退后一步,万没想到,他还真记得她的名字。 “是啊,二郎怎么知道?”张玄一若有所思的追问,李贤刚想说明情况,就被文伽刀子一样的眼神给吓退了。 “我与上官姐姐早就相识,二郎认识我也很正常。你有什么意见吗?”她挑衅的看着张玄一,李贤初时疑惑,仔细端详了两人之间的状态,便瞧出了些端倪。 李贤心思聪敏,人也成熟,这点事还能察觉不到,徐文伽是不想让自己透露她的身份。 可这又是何苦呢? 他们不是都在缉妖司供职,早就应该知道互相的底细了吧,难道,还不知道吗? 他又打量了文伽一眼,心里更温暖了些,对于他这个不能见天日的浪荡人来说,见到旧日熟人,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心些。 都长这么大了,没想到啊! 他记得,当年进宫的时候,徐文伽还是个活泼淘气的女孩,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冷漠的样子。 看来,这些年,在她身上也发生了不少变故。 “我很好,身体也渐渐康复了,你们不必总过来,很危险。” 李贤说的是真心话,他自己已经是贱命一条,遍体鳞伤还劳烦别人天天照顾着。未免有些浪费。 倒是他们两个都是好年华,为什么要一定留在他身边,把自己往那泥潭里搅合。 “二郎,我们都是成年人,做出的选择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你不必再劝了。” “只是,等你伤愈,就要去郎中安排的住处,这一次,我们都开诚布公了,你也不必天天去监视我了。” 李贤心中有数,他嘴里的这位郎中,指的是狄仁杰。 在这样紧要的时候,张玄一还顶着压力造访,就绝对不是随便来看看,那都是有目的的。 自从上次兴源邸店一见,他就和狄仁杰接上了头,两人互通消息,联系的很紧密。 玄一将狄送来的消息反复斟酌,总觉得,这位卧薪尝胆的人物,他在内宫之中是有眼线的。 他的消息来源究竟是谁? 有机会,他真想见一见这位奇人,这胆子也太肥了! 就是换做他,天天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混,也不一定还敢往外传消息。不过,这来源究竟是谁,狄仁杰不会向他透露,他也绝对不会开口问。一切等到大事可济的时候再说吧。 张玄一三不五时的来此处看望,也是受了狄仁杰的嘱托,没办法,他身份敏感,这个地方可是万不敢来的。 “我搬去哪里都无所谓,你们决定就是了。” “不过,”李贤忽然话锋一转,张玄一看他脸上现出凝重的神情,便紧张起来。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们。” “尽管说。” 他都已经这样了,无论要求什么,玄一也都会尝试着去满足。 “我的安危,并没有什么要紧,可我的两位弟弟,还望张道长能够多多佑护。” 两个弟弟? “你是说……” 李显,李旦?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李贤居然没有提出让他们保护他,而是把他远在皇城里的弟弟们交托给他。 到底也是亲兄弟啊! 玄一在心中轻轻喟叹,在这个时刻,这个空间,亲情超越了一切艰难险阻,把长安城中的几兄弟联系在一起。 李贤一心保护李显、李旦二人,可皇城之中的他们又是作何感想? 会不会认为,李贤的存活,对于自己来说,是值得欣喜的一件事? 权力,拥有雕塑人性的魔力。 可以让人化成神,也可以让人变成鬼。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李贤早就是个死人了,两人轮流坐庄,都当过皇帝。 如果现在告诉他们真相,你们英明神武的哥哥还尚在人间,他们会欢迎吗? 恐怕不见得。 李贤心中有亲情的羁绊,他无法客观的看待这件事,可他张玄一却不能如此轻率。 “你的托付我记得了,不过,现在情势紧张,我们也要见机行事。” “这事,急不得。” “我懂,我都懂。” 突然间,眼泪就涌进了眼里,李贤险些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想到兄弟几人这些年的遭遇,他就心如刀绞。 胸前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他根本无法抹去眼角的泪珠,只得拼命忍住。 “对了,玄一。”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叫,张玄一重新抖擞精神,老实的听着。 “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我觉得,那袭击我的人,是冲着你来的。” 哦豁,原来,就连李贤都意识到这一点了。 “那是当然,他也受伤了啊!” “而且,想伤他的还不止一路人。” 见张玄一迟疑,徐文伽便把实情都吐露出来,对于她来说,她并不关心那些昆仑奴的情况,总归这件事还得她亲自出马去调查。 可是扬州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骆宾王已死,那就说明,扬州的追兵早就已经偷偷的潜入了长安,否则无法解释,谁能和这样一个小官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要他的性命。 根本不可能是武后,要是她,恐怕早就杀了骆宾王祭旗,不可能到现在都无法确定李贤的生死。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扬州,是徐敬业派来的人。 而这些人也符合追杀张玄一的条件,毕竟在这些人的眼里,骆宾王来投奔他,他就是他们的敌人,弄死也不怨。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眼前的张玄一,口称对以前的事情全然不知,就连骆宾王也不认识,别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从他这里你是得不到任何的情报的。 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李贤。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李贤提供的线索 李贤也是扬州杀手们的目标,又和他们长期相处过,文伽想,他未尝不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 “都是什么人?”李贤急急追问,似乎也有些感觉。 说实在的,对于这些人李贤还真是没有多少了解,但他知道,徐敬业的手下,确实有一拨专门负责暗杀相关事宜的人。 “我猜想,就是扬州来的人。” 李贤心下一沉,非常彷徨。 “你还受了伤?” “确实,现在还没全好哩。”到了这个地步,玄一也只有老实交代的份了。 他向着徐文伽翻了几个白眼,奈何,某女就是死活不接招,让他眼睛都差点抽筋了。 “给我看看!”李贤忽然激动起来,想挣扎着再坐起一些,然而,一动伤口就被牵起,疼的他嘶嘶抽气,只得作罢。 “看这个做什么,也没有受太重的伤。” 李贤落到今天的地步,已经够操心的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再让他分心,谁知,李贤非常激动,连连喊道:“给我看看,我能认出来。” 怎么? 李贤可以认出伤口? 那还等什么,玄一赶忙将袖子扯开,露出已经差不多痊愈的伤口。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伤口早就已经结痂,有的地方疮痂都脱落了。 不过,那伤口却依然骇人,徐文伽没有想到,这位大哥,每天竟然是带着这样重的伤,在跟着他们四处办案。 李贤端起他的手臂,前前后后的仔细查看:“没错了,是竹笙的人!” “竹笙是谁?”玄一的心情很激动,没想到,一句无心的说话,居然能有这样的收获。 “袭击你的,确实是徐敬业手下的人,他们也太残忍了!” “他们为什么连你也不放过,就因为你帮助了骆宾王?” “当初的承诺,信义都到哪里去了?居然要伤害这些远在千里以外的人。” 他叨叨念念的,说着这些埋怨的话,心口更疼痛了,那是伤口的疼,也是心痛的感觉。 “二郎,冷静一点。”张玄一扶住他的肩膀,却也不敢太造次,只是帮他控制住情绪。 “我对这些人也不了解,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不过,当时徐敬业曾经把我劫持到扬州,短暂呆过一段时间。我对他军帐下的人才也有些了解,这个叫竹笙的,我也只是听过,没有见过,传说他一直潜藏在长安洛阳等地,并没有在南方活动,现在看来,竹笙一直都在长安,他在等待机会。” 他喘了好几口气,这才让纷乱的情绪平静下来。开始了细细的讲述。 与武后想象的不同,这次起事,并不是徐敬业临时起意,而是早早的就开始了布局。 在长安他也有自己布置的闲棋冷子,虽然人数不多,但用来铲除一些碍眼的人,总是够用了。 想当初,李贤作为徐敬业的傀儡,被他牢牢控制在手掌心,因为是他把李贤从死境之中拯救出来的,所以,徐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的保护者,掌控者。 有一段时间,李贤也认命了,不管他们如何摆布他,他都无所谓,毕竟生恩难报,尤其是在那样困难的环境下,还能让他活命,做到了这一步,对于李贤来说,绝对是大恩大德。 可是,后来,事情起了变化。徐敬业开始将李贤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让他成为他的义旗。 李贤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他也知道,以徐敬业的能力,绝对无法打败母亲,所以,他不想参与这种无谓的行动。 “也就是说,这竹笙是徐留在长安,打算执行秘密行动的?” “差不多。”李贤略带痛苦的说道。 “我在扬州的时候,曾经见过他的一个手下,功夫了得,善使双刀,据说这些高手,都是竹笙亲自调教出来的,手上使用的兵器,都是竹笙亲自制作的。” “所以,我认得这伤口。”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刀伤的内侧,有一些锯齿形的痕迹,虽然现在伤口已经结痂,看不真切,但我应该没有认错,这就是竹笙的手下使用的兵器造成的。” 玄一回顾那日在小巷中遇到的杀手,他手中的兵器在玄一的眼中就是普通的大刀,并没有什么稀奇,也许是自己不懂兵器的缘故,看什么都差不多。 “那应该就是没错了。” “其实,我也一直有猜测,这来路不明的杀手,或许和扬州方面有关,现在有了二郎的话,一切都可以对的上了。” “不知,你有没有线索,能够找到这个竹笙?” 李贤摇摇头:“没办法。” “我只见过他的一个徒弟,没有见过竹笙真人,但听他们传说,竹笙此人,大概有五十岁上下。” “这么大年纪了?” 玄一没想到,一个暗藏的杀手,一个重要的棋子,居然会是这样年逾半百的人。 “确实。” “但关于此人,他现在是具体执行任务,还是只负责带徒弟,我就不知道了。” “袭击你的人,没有这么大岁数吧。” “当然没有,大概也就三十上下。” “那应该是竹笙的徒弟了。” “二郎,你不必担忧,袭击我的人已经被徐文伽干掉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干掉了?” 李贤长久平静的脸色,居然产生了裂痕,他震惊的看着徐文伽,这不是见鬼了吗? “你打的?” “是啊。我早就学武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不可思议,在李贤的印象里,徐文伽还是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在宫殿门前晃。 怎么会学了武艺? 还打败了竹笙手下的高手。 “其实,如果不是我们还要查案,我一定会让文伽留下来保护你。她的武艺可高强了,比这些护卫都厉害多了。” “真的!” 李贤无语了,竟然这样强,真是没想到。即便他们不放在心上,可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 “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就怕张玄一听不进去,李贤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就气息微弱,有些虚,这一提高声调,马上就咳了起来。 徐文伽连忙给他倒了杯水,他抿了几口,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变了个语气,缓缓的说:“竹笙的徒弟不止一两个,个个都武功高强,一次不成功,他们肯定还会有行动的。” “要真是还有人打我的主意,我也只能是见招拆招了。”玄一把袖子都整理好,故作轻松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异动再起 “这也就是我一定要把文伽留在身边的一大原因,我这人虽然会点旁门左道,可当真不通武艺,现在外面的情况二郎你也看到了,太多人针对我了,所以只能天天跟她一起行动,以求心安。” 也就是现在,有李贤在,张玄一不敢太放肆,要不然,他早就跑到文伽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了。 他是真怕! 怕武后,怕昆仑奴,怕扬州来的杀手,这些人也不知道究竟惦记着他的什么东西,天天都围着他打转,还想害他。 所以,没有徐文伽的贴身保护,他真的怕哪一天就完蛋了。 李贤轻轻喟叹,对这样的前景也是一筹莫展。 传递了消息,提高了李贤的警惕,张玄一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他和文伽走出了医馆,才到门口,就看到了一袭熟悉的绯袍。 “你怎么也来了?” 刘冕乐呵呵的身影出现在医馆门前,张玄一也是无语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还窜过来了。 难道,此前,他没有提醒过他,这个地方很敏感,不要轻易过来吗! “只许你们过来,不许我来?” 刘冕捋着自己的卷须,很是得意。 别看他这个傻样,人家这次过来,也是动了脑子的,他是扮好了像才现身的。 穿了半新不旧的袍服,还到西市买了一副假胡子贴上,眉毛都加粗了几分,自以为各项装扮都齐备了,却没成想,还是一眼就被张玄一认出来了。 玄一连忙将他拉到医馆背后的小巷里:“你就不怕后面有人跟踪?” “那怎么可能,”刘冕充满自信的抖了抖胡子:“我都扮成这个样了,谁还能认得出来?” “既然认不出来,就不会有人跟踪,放心好了,一路上我都很小心,再者我是坐马车来的,隐蔽的很。” “行了,只要没人发现就罢了。” “文伽,怎么样,附近有尾巴吗?”这个时候,只能指望她了。 徐文伽从高檐上跃下,稳稳落地,就连背后的竹筐都没挪动。 哎,高手,就是这样的风范。 张玄一真想立刻就给她吹一通彩虹屁,却被她凛冽的眼光给逼退了。 “确实没人。” “那就好。” “二郎恢复状况很好,我们去那边坐坐。” 距离他们从缉妖司出来,也过了好长时间了,玄一正看到,小巷对面就是一家食肆。 也不管那食肆到底是什么档次,好不好吃,都无所谓,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好。 几人在距离窗子最远的一个单间里落座,待到吃食都上齐了,才开始谈话。 玄一将他们和李贤之间的谈话,转告刘冕,虽然他人傻了点,反应比较慢,还时常不着调,可终究是自己的好兄弟,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不能一直让他蒙在鼓里。 “这样来说,你以后可真要小心了。”刘冕把假胡子摘下来,为了把这个东西粘结实,他抹了许多的浆糊,猛地一用力,差点把自己的脸皮给撕破了。 一时之间,疼得他捂着脸,龇牙咧嘴的。 “你说得对,以后,我们都要跟着文伽一起行动,也好让她保护我们!” 玄一这手刚伸出来,还没搭上她的肩膀,便看见了她秋香色的衫子,突然意识到,她今天的状态不适合勾肩搭背。 “你知道就好,我们以后都要靠文伽娘子的保护。”对于刘冕来说,这娘子二字,说出来是那样的别扭。 “你说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刘冕他对张玄一的神力是相当信奉的,总觉得,他一定能未卜先知。 “下一步,我们必须保证二郎的安全。”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狄公那里已经传出消息,武后得到消息,怀疑二郎没死,正打算大肆搜捕。” “以后,若想保护他的周全,肯定更加困难。一定要想办法。” 是啊,办法,办法总是有的,却不能只依靠他们几人的力量,他们需要的帮助还有很多,他们仔细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另一处,还有许多阴谋正在酝酿之中。 ………… “长老,我们今晚就行动吗?” “会不会有些仓促?” 不算宽敞的小院里,老者竹笙,拄着拐杖,在院中艰难的散步。 “仓促什么,再等下去,好时机就都耽误过去了!” “可是杀了他,我们也找不到李贤,这样做有意义吗?” 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正是竹笙最得意的门生,长剑。 长剑人如其名,擅使剑器,这在大唐,可是非常少见的。唐人爱刀,也擅用各种刀器。只长安城里,生产经营刀具的店铺就有好几十家,这样的压倒性优势下,长剑还偏偏选用剑作为武器,可见,他的剑术是相当了得的。 “当然有意义,目前我们还不知道李贤到底在哪里藏身,但我断定,他一定会去找张玄一汇合,所以,只要埋伏在张家附近,就一定会有收获,你看着好了。” 长剑叹了口气,非常无奈。这些日子,扬州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们这些人仿佛是断了线的纸鸢,根本无人管,无人问。 可使命在身,即便境况艰难,也不能放弃。长剑今年二十有五,自徐敬业走后,他们就潜伏在长安,这一晃也两个月了。 与意志坚定的竹笙不同,长剑对这一系列的行动,并不是个个都赞同。尤其是现在,扬州的消息迟迟送不进来,他们几乎和徐敬业断了联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心志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动摇。 现在还没有人查到他们的头上,也根本没人怀疑他们,脱身正是时候。虽然没有直接的消息传过来,但战况如何,他也早就有数,徐敬业此番战事越加艰难,或许也并不能成事。既是如此,一个现实的年轻人,自然不想为了他徐敬业就抛弃前程,甚至是生命。 然而,麻烦还在于竹笙,正是这位日渐衰老的人,不停的抓住他的徒弟们,枉顾他们的个人意愿,拼命将他们推到前台。 或许是察觉到了长剑的迟疑,竹笙一再催促他赶快行动。直到这一刻,长剑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他抚摸着腰间的长剑,心情极为复杂,事到如今,他似乎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应了一声,便返回厢房,将佩剑仔细的擦亮,竹笙仍然站在院子里,注视着眼前的老树。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长长见识 长剑的身影略显落寞,竹笙也是年过半百的人,早就见惯了风雨,人情。长剑的表现,早就已经把他的内心明明白白的表露了出来。 退却,反悔。 竹笙很明白,到了今时今日,还能对所谓大业保持着极端热情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就算是在扬州的人那里,也是如此。 若非如此,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要知道,他们只是埋在长安城里的钉子,原本并不是准备执行这些秘密行动的。 可现在,扬州的消息一直传不过来,他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安排行动了。 能不能成,也就仰仗天意了。 ………… 送走了周兴,武后稍事休息,便重新振作。 纵横皇朝五十年,她的一大杀手锏便是果断,对,就是果断。 她一向目标明确,从来都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想得到的是什么。一旦确定目标,便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没有二话。 杀伐决断,从来也不手软,如今,她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在很多人看来,早就应该收起屠刀,修身养性。 而现在,李贤生还的消息传来,考验她的时刻就再次到来了。 她还能不能有当年的决心和意志,她相信,朝野上下都在看着她,而她,从来都相信自己。 午睡之后,武后特意让婉儿找来一身玄色衣衫,婉儿捧着这身沉甸甸的袍服,心里疑惑顿起。 太阳这是打哪边出来了? 怎的想起穿这身衣服? 千般色彩之中,武后独爱石榴红,自从李治故去后,更是一天天的只穿各种样式的石榴裙。 除了有特别的事项,极少穿别的颜色的。 上官暗自揣摩,或许,她是等着自己登上皇位的那天,再换那明晃晃的黄袍吧。 “太后娘娘,您看这身可以吗?” “婉儿看着还不错。” 上官婉儿将袍服呈给武后,武后鬓发蓬松,还睡意惺忪,只在镜中望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婉儿踟蹰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发问。终日穿着红裙的武后,居然想起来把玄色衣衫倒腾出来,这只能说,有大事要发生了。 “婉儿,别愣着了,帮我更衣。” 婉儿忽然回过神来,才看到,武后一直都在镜中观察着自己,眼神深邃,顿时有些慌乱,唯恐武后看穿自己的心思。 她连忙上前,忙活起来。 武后嘴角拈着笑,看到婉儿失态,武后很得意,这就对了。 待会还有更恐怖的事情在等待着上官婉儿,要想跟着她闯过风雨,现在也该开始历练了。 “一会,你陪着我去一趟天牢。” “啊?”婉儿一脸惊诧,这一次,她绝对是真情流露,哪能想到,武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丘将军在天牢里也有日子了,哀家该去看看他了。” 婉儿帮着她系好衣带,听了这话,手不可控制的顿住了。 这是…… 众多女官之中,武后独独看重婉儿,这是婉儿自己也心知肚明的,这种看重,甚至是参杂着某种类似母女一般的疼爱。 或许,她是把婉儿当成自己早逝的女儿的替身。 故而,在婉儿的面前,武后也极少摆架子,时常以你我相称,言谈随意。 “你不必怕,我不会让你见血的,只是让你见见世面。” 见世面? 见什么世面? 婉儿心中一慌,她仿佛能猜测到,武后闹着要换玄色衣衫,是想做什么了。 她搀扶着武后登上马车,她为她斟满了茶水,她跟在武后身后,小心翼翼的向着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走去。 这一路上,两个女人,一个是忧心忡忡,一个是一脸坏笑,行程不长,可真叫一个煎熬。 到底还是年轻啊! 这一路上,武媚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承认,平日里,没有要紧事的时候,上官婉儿在她面前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破绽的。 或者说,破绽这个词并不合适,应该是卸下了伪装才对。 平时的婉儿,面面俱到,实在是太周全,太温和了。武媚阅人无数,她知道,这一定是婉儿的假面具,并不是真实的她。 有的时候,她觉得带着假面具不错,只要她稳妥的侍候自己,办好她交代的一应事宜,她就可以不闻不问。 管你心里究竟是何想法呢? 只要不在她的面前显露出来,惹得她不痛快就好。 有的时候,她又恨不得彻底揭穿她,撕下她的假面具,到底看看,她那波澜不惊的神情的背后,究竟揣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肯定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真的效忠自己,武媚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这个疼爱的女孩,会给自己反戈一击。 她将身上的衣衫裹紧些,便吩咐道:“别没精打采的了,还有正事要办。” 婉儿赶忙抖擞了精神,小心的跟随着。 武后身段娇小,却气场十足,从前,李治是比她高大不少的,可在她的眼前,也时常显得气虚力弱,自觉矮了一截。 如今轮到婉儿也是一样,她明明生的比武后还稍高些,又是柳条一样的身子,应该显高。 却被她压制的死死的,或许是武后高耸的发髻,或许是她故意设计的很宽大的袍服造成的效果。 总而言之,当威风凛凛武后进入天牢,这肃杀之地的杀气就更重了几分。 “太,太后!” 管理的典狱看到武后的身影,整个人都僵住了,有那么一瞬,他张着大嘴,说不出一句话。 “傻看着干什么,快拿钥匙!” 婉儿上前催促道,典狱这才回过神来,从腰间把钥匙串解下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充分反映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天牢之中关押的都是武后认为罪大恶极的坏人,他们曾经都很显赫,有着光彩的人生。 而现在,却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面对着老鼠、毒虫的侵扰。太后亲自驾临,这就说明,她要动手了。 谁会是哪个倒霉蛋? 典狱想不清楚,直到婉儿开口,他才知道,竟然是前几日才关进来的丘神绩。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典狱在这大唐朝廷,并不是什么消息灵通人士,至少,在现任这里是如此。 他并不知道前人是怎么做的,会不会知道许多朝廷秘闻,可他却不想打听这些事。 只把嘴巴管住,把耳朵堵上,才不管这些囚犯的呼和叫闹。 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他深信这一点,尤其是在武后这样阴鸷的女人的掌控之下,便更是如此。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招供 只因的那丘神绩的牢房位于天牢的后方,所以,他们需得从狭长的通道走过去。 一路上,牢房两边可谓鸦雀无声,一只只的眼睛,全都注视着这个嚣张的狠毒的女人,可却没人说话。 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被这个女人关进来的,他们对她都有着刻骨的仇恨。 现在不正是机会吗? 可以唾骂,可以敲打,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反正进了这个地方,再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何不就此拼了? 上官婉儿老实的在武后的身边跟从,心里一直盘桓着这些问题,她的眼神几次瞟向武后。 就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端详着武后的神色。 看似是一直向前,可她的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些牢房。 每一间,每一扇门,她都会瞭上一眼。 她居然还敢跟他们对视! 居然还敢看他们的眼睛!这是什么样的胆色! 真是令人难以相信。而那些被她眼风扫过的囚犯,皆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 哎,终究都是一些不能成事的,怪不得会被关到天牢里来。 “太后娘娘,这边请!” 典狱提前一步,挡在了牢房门前,武后瞧了一眼,确定正是丘神绩,便点点头。 没等她发话,典狱就屁颠屁颠的离开了,唯恐晚一点,再把自己给牵扯进去。 “丘神绩,抬起头来!” 自从入狱,丘神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没办法,李贤的生死他是最清楚不过。 虽然能拖得了一时,可终究也是瞒不下去的,武后已经得到了消息,相信不久之后,她就会找到李贤的行踪。这一天不会远了,李贤出现,就代表了他的灭亡。 甚至说,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要了他的命,不必非得有个明确的证据。 所以,他终日里背对着牢门,看着牢房墙上那一扇小小的气窗。那里,是唯一见得到天光的地方。 短短几天,丘神绩似乎就能体会到李贤当日的感受。 活着却像是死了,大体就是这样的了。丘神绩心中不平,本来,一切祸端的罪魁祸首,便是徐敬业! 这个孽障,他也是怕死,才被他给骗了。本以为,他只是想拯救李贤的性命,当时也有过约定,带走李贤可以,但绝对不能把这件事闹到朝廷上。 徐敬业也答应的好好的,就是从他那张大嘴里说出来的。 可现在,李贤尚存的消息却传到了武后的耳朵里,这不就是徐敬业搞的鬼。 为什么还要打着李贤的旗号出来闹事?武后是何等狠厉的人物,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扑杀李贤,李贤还能活命吗? 但说到底,终究还是他太糊涂了些。 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徐既然敢冒着生命危险千里奔突拯救李贤,就绝对要好好利用他。从那个时候开始,起事就已经有端倪了。 自从入狱,丘神绩的脑子里,日日夜夜盘桓的就都是这样的念头,几乎都快把他逼疯了。 他想,也许再过几日,不必等武后来处置他,他自己就可以了结了。 武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得他一个哆嗦,猛回过头,才发现,真的是武后。 他爬了几步,刚想开口求饶,看到她脸上酷毒的神色,便收了声。 “丘将军,哀家再问你一遍,哀家的好儿子,可还活着吗?” “太后娘娘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何必还要来问臣。” 他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吗,到了这个地方,也不指望能出去了。 “丘神绩,你说说,你对得起哀家对你的信任吗?”婉儿眼明心亮,一看这对话的开头就知道,武后想说的话很多,便赶忙去安排座位。也是为了活动活动,换换心情。 她相信,今天要面对的形势,一定非常严峻。 见上官走了,武后也不再耽搁。 “丘神绩,说清楚,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样?” “说真话!” “我想你也很清楚,这件事已然败露,你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了,不过,只要你好好配合,哀家答应你,你的家人可以保全。” 丘神绩面色一凛,家人? 对,他丘神绩戎马一生,却也不是光杆将军,他是有家人的。自己这一条贱命,丢了倒也不要紧。 可祸不及家人,这样的事情只能靠武后网开一面。说句实在的,他很清楚,不管是在哪个朝代,摊上这样的大事,活命的可能也很低。 但保全家人,确实是可以努力一搏的事情。 他抬头,巴望着武后的神色,想从这个狠毒的女人脸上看到一丝仁慈的光芒。奈何,武媚女士,从来都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委曲求全,可以卧薪尝胆。 但那都是曾经,现在,整个帝国都在她的手中掌握着,一念要其生,一念要其死。 伪装? 那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而现在,她已经是真正的强者,还需要这些无用的东西吗? 她直直逼视着丘神绩,强大的压迫,逼得丘神绩最终崩溃。 说吧。 说出来就都轻松了。 丘神绩仰天长叹,能把秘密保守这么长时间,他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 当日在巴州,丘神绩虽然是负责看守的主将,可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他。想想也知道,作为一位大将军,让他事必躬亲是不可能的。 他的戍所,距离李贤幽禁的宅院大概有两里地左右,确实很近,但也不是紧邻着。 李贤在巴州,已经呆了好几年了,一直以来都老老实实,没有任何异动。所以,即便丘神绩不承认,他对李贤的看守也放松了不少。 再加上,李治又去世了,消息传来,人人都知道,李贤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恨他恨得牙根都要咬碎的武后,没有任何赦免他的可能,待到她腾出手来,是一定会把李贤处死的。 所以,就在赐死的消息传来之前的半个月左右,丘神绩就进入了兴奋状态,只要李贤死了,他就解脱了,可以返回长安了,他盼这一天,已经盼了许多年。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串通一气 两里地之外的李贤,也呈现出心如死灰的状态,一直闷在院子里,细心的雕凿着一块木牌。 那是他为了祭奠父亲李治亲手制作的牌位,到底也是儿子对父亲的一片哀思,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丘神绩也就放任不管了。 只要他不出来闹事,就没有问题,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丘神绩还是像以前一样,大概五天一次,去到禁所查看一下,只要人还在就一切无忧。 就是在这松懈的时刻,危机也悄悄降临,只是丘神绩还没有发觉。 直到那一日,他穿戴好了铠甲,正准备去狩猎,却传来了震惊的消息。 禁所居然被人攻占,仅有的一百守卫也死伤惨重,其余的人皆被劫持,那送信的兵士,是带着重伤赶过来的,等到吭哧吭哧的汇报了情况,也一命呜呼。 丘神绩一时慌了手脚,多少年了,他驻守在此地,都没有出任何的问题,士兵连生病都很少有,没有一点人员伤亡。 可怎么会? 就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无法相信,立刻跨马扬鞭,然而,等到他赶到禁所,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徐敬业的人马已经攻占了禁所,李贤被劫持,而他,这位堂堂的大将军,守卫工作的负责人,却才从别的地方赶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居然束手无策。 此前,丘神绩与徐敬业并不熟悉,两人偶尔碰面的时候,他还叫李敬业哩。 丘神绩想不通,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听说他已经被发配到扬州,扬州距离巴州千里万里,难道是从半个月前,他就已经动身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作为一名守将,丘神绩还是很快的就调整好了姿态,就算李贤已经被劫持,但还是要努力争取一下。 李贤的禁所,是一幢一进的小院,没有几个房间,最大的正堂房门大开,李贤就在那里坐着,他的眼前有五个护卫,看起来都是身手不凡。 丘神绩的心咯噔一下,李贤脸上的表情仍是他熟悉的云淡风轻,对于自己的命运,他似乎已经无所谓了。 丘神绩多么希望,李贤能够躲过侍卫的刀,自我了断,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解脱。 然而,很遗憾的,有生路,谁会去选死路,他又不是项羽。 人群中的徐敬业走了出来,身边跟着的都是劲装好手,面对气势汹汹的他们,丘神绩也怂了。 而徐带来的消息,更让他震惊。 武后要处死李贤,而这消息竟然被徐敬业先一步得到了,于是,他才星夜兼程赶到这里,解救李贤。 真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照理来说,巴州这边的消息都应该是八百里加急的密信联系,徐敬业是如何这么凑巧的劫夺到消息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又由不得他不相信,徐敬业已经把武后的手谕拿出来了,那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的,确实是属于她的。 徐敬业此举,早就已经将他的目的昭示出来。 要么,你放李贤离开,保住狗命,要么,你死,我们把李贤救走。面对大势已去的境况,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丘神绩也不是傻瓜,自然是和他们配合。 看守李贤的这些年月里,看守者和被看守者,不可避免的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感情。 李贤毕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或许,可以这么说,李贤本就没有任何过错,他的错误就在于太优秀了。 以至于挡了某人的路,成为不得不除掉的隐患。丘神绩是忠诚的,但也不是傻瓜。 如果武后的这道旨意被他先接到的话,他一定会按照武后的要求,扼杀了李贤,而后回京复命。 而现在,既然这个目标已经无法实现,那还是保命要紧。有了这个想法,武后的旨意就来的正正好好了。 这给了丘神绩操作空间,他可以坦荡的撒谎,说已经将李贤处死,而不必担心会暴露。 至于最后的收尾工作,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按照朝廷的律令,像是他手下的官兵,基本都是来到巴州之后,在当地招募的,本就不属于朝廷急需的精兵。 故而,可原地解散,不必跟着他回京。而他身边的几个从官也惧怕小命不保,更是闭紧了嘴巴,不敢吐露半个字。 甚至,就在事发之前,丘神绩就已经听说,有个胆小的参军,早就已经趁乱逃出了长安。 现在想想大难之前,还是这些小官命好,至少,他们还可以逃,可他呢,好歹也是个大将军,虽然并没有多少战功吧。 可摆在那里,目标实在是太明显,想跑也跑不了,一旦有异动,便是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 结果,隐忍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以为度过了难关,却又被徐敬业彻底给搅合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内心虽然涌起这样的念头,可丘神绩也很明白。这件差事办成这个样,无论如何他也得不了好。 他如实汇报,武后不会饶了他。他和徐敬业拼死一搏,也只能是送命在他们手里罢了。 毕竟徐兵马五千,她的手里才只有一千人,动动脑子都知道,肯定是拼不过。 求助州郡的头领,那也是一样的结局,他可不想保不住李贤再把自己给折里面。 当时的情况,入狱之后他就已经反反复复的想过许多次,细节,情态一点都没有遗漏。说辞也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武后的到来,正好给了他表现的机会,他一股脑的将这些话都倾吐出来,心里忽然轻松了很多。 反正,命就一条,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只要不要祸害他的家人就无所谓了。 “你是说,徐敬业还拿到了哀家的手谕?” 婉儿早就把花几子搬了来,让武后舒舒服服的坐着。 “是,绝对没错,老臣认识太后娘娘的字迹。” “可是你回来复命的时候,哀家明明看到手谕了,这又怎么解释?” 武媚可不是糊涂人,想蒙混过关,绝非易事。 “那是……老臣和他商议,他把手谕交给我了。” 呵呵,武后露出冷笑,原来如此。 现在看来,徐敬业此行绝对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为了能把李贤顺利的营救,并且为自己拖延时间,他居然可以把好不容易劫夺过来的手谕交还给丘神绩。 真是处心积虑。 武后握紧了拳头,要不是身份限制,她真想揍这个老鬼一顿。 要是他能早早的把这件事汇报给朝廷,对江左的兵事,她绝对不会如此被动。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留一根草 这还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问题,可以一眼望见的。那些潜藏在深处的隐患,才是令人担心的。 手谕是从哪里得来的? 徐敬业是被贬官到扬州的,为何会如此恰巧的就拿到了她的亲笔手谕? 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负责传递消息的到底是谁,这个人也背叛了她,有必要仔细调查。 朝廷里会不会也有他们的眼线? 这似乎是肯定的,如果不是一早就串通了,怎么会拿到手谕的。甚至,她怀疑就是朝廷上的大臣也有和徐敬业沆瀣一气的。 “你们还真是好谋划!”她恨恨的说出这句话,丘神绩感觉,武后要是牙口好,都能把他嚼碎了。 “这都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他硬着头皮表示,武后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他。 看来,徐挟持李贤,这是之后才生出来的主意,丘神绩这边就是问的再细,也得不到多少线索。 “罢了!” 她一抬手,婉儿立刻会意,将她搀扶起来,两人即将离开,丘神绩见状也扑到了牢房门处,高声道:“千错万错,都是老臣一个人的错,老臣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还请太后娘娘高抬贵手,饶我家人一命!” 话音未落,武后裙摆一甩,便向前走去,留给丘神绩的,只有一道狭长昏暗的背影。 在牢房通往门外的路上,上官婉儿未发一言,这样的场合也不适合再说话。 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更让她迟疑的,还是武后的态度。 她怎么会如此平静? 老实说,伺候武后十余年,她大发雷霆的样子,上官见过许多次,还想着她穿着这么一身严肃的行头,专程跑到天牢里,是为了亲眼看看丘神绩受酷刑,汁血淋漓的样子。 却没成想,她也只是问清楚情况,便离开了。 “娘娘,丘将军说的是实话吗?” 武后脚底一顿:“你觉得,他在撒谎?” 婉儿垂头:“至少,婉儿认为不全是实话。” “这也无所谓了,只要弄清楚当时的情况,也就达到目的了。” 这么轻松? 婉儿心中疑惑更大,武后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难道,竟然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 对这样的结果,婉儿早有准备,犯了这样的重罪,就是仁慈的君主也绝对不会绕过他。 “那他的家人?” 话一出口,婉儿就后悔了,以武后的性情,她会放过他们吗? “当然是全部杀掉!” “这还有疑问?”武后脸上带着狞笑,似乎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条条无辜生命的凋零,而是非常解恨的事情。 “凡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全部当市问斩!” 斩钉截铁的话语,在婉儿的心里投下了一计重锤。 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就全都要死! 真是难以置信,按照她的了解,像丘神绩这样的将军,只在一个院落生活的人,怎么说也得有上百人。 这其中,还不包括使唤的小厮丫鬟。 她不敢再张口了,就怕问了会给武后提醒,武后看她脸色都变青了,嗤笑一声:“婉儿,别怪我心狠,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能让李贤还活着的事情传扬出去。”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原来,这身玄色的衣衫,代表的是这个含义。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刘冕等人的陪同下,张玄一返回了许家肉肆。徐氏夫妇也早就知道了今天要聚餐,故而,早早的关闭了店门,只等着他们来。 原本,玄一是想找个有名的菜馆,请他们好好的大吃一顿。怎奈何,许氏夫妇就是不依。 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人,虽然开着个小生意,可从来也没有生过坏心,他们不愿让玄一破费,只愿在东市里随便找个菜馆。 玄一谦让了几次,见他们是真心不想去,也只能作罢,不但是没有找体面的菜馆,反而被他们夫妇给拉着去了肉肆对面的陈家楼。 你说说,这个地方他有什么可吃的,一道拿手菜都没有,张玄一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在这里吃饭,要是为了聚餐,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刘冕他们倒是无所谓,他们吃遍了长安城有名的大菜馆,这陈家楼从没有踏足过,吃着倒也新鲜。 今天有许家夫妇在场,公事不谈,席间欢声笑语不断。许氏夫妇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只当刘冕是个天大的官,不敢和他同席。 言谈、动作都拘谨的很,后来酒过三巡,他们才发现,这位刘员外,别看生的体面,家世也是极光辉的,可性情却着实是个豪爽的,跟他们这些卖肉的坐在一起,也丝毫不觉得嫌弃,仍是开怀畅饮,嬉笑欢闹。 今晚,张玄一也难得的吃的欢快,可以说,这是他去到缉妖司当差之后,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饭。 原因无他,终于可以把那些麻烦事抛诸脑后,过一过人的生活。 在这热闹的场面之中,唯一的冰点就在秋香衫子的女子那里。照理说,徐文伽今天穿的挺鲜艳的,给这饭桌上也增添了不少的亮色,毕竟,许家娘子虽然也是个女人吧,可终究不年轻了,穿的也朴素,到底还是徐文伽养眼一些。 不过,这些都是男人们的想法。 徐文伽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配合别人的人,行动坐卧全凭自己高兴,而现在,她虽然也挂着个笑脸,可那热情程度绝对不是跟在座众人是一个水平的。 “这位娘子看着好生面善,好像竟是见过的。” 许家娘子本着都是女同胞,总要凑群的原则,说了几句话。 “确实见过,我在你家门口等过张道长。” “等他?”许大郎是个莽撞个性,一听这话头,再对照这长相,还真瞧出了些端倪。 但他却还不能确定,当他的眼神落到文伽背后的小竹筐的时候,他忽然灵机一动。 “啊,你是那位道士!” “可你怎么又变成女的了?” 什么叫变成女的啊,人家本来就是女的。这个许大郎啊,真是不会说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有情况 玄一连忙查看徐文伽的神色,好在她的脸一直都很冷,现在不过是更冷了一点。 “我是女道士。” 张玄一当真觉得,这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天地变色了。 自从换上了这身女装,徐文伽的脑子就不正常了。以往她兢兢业业的装男子,装的那叫一个兢兢业业。 根据缉妖司小厮们的情报,这位徐家娘子,扮女人可是有日子了,自从她在缉妖司行走,就以男装示人。 可这一回是怎么了? 只要有人质疑她的身份,她就哇啦哇啦的说实话,是什么改变了她,让她不再执着当男人。 “哦,哦,原来如此。” “是小人唐突了。” “许大郎言重了,以往我穿男装出行,认错是很正常的事。” 玄一揉揉眼睛,真是不敢置信。 看看,果然是不正常了吧! 万年冰山也有说话这么好听的时候,不得不说是一桩神奇事。 “你看我做什么?” 几人从陈家楼出来,夜风吹过,玄一坚持要把许家夫妇送回去才算完成任务。 刘冕他无所谓,他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去哪都行,就是让他去许家肉肆的二楼住也没问题。 徐文伽见某人的眼光总是别有深意的落在她身上,实在是厌恶的紧,这才开口。 “没什么,就是看你今天有点怪。”既然你百无禁忌,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怎么怪?” 两人边走边说,速度自然是渐渐慢下来了。 “人家说你是女的,你怎么认得这么快?” 啧啧,还是为了这件事。 “有什么不能认的?”她将竹筐的草绳子紧了紧,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不就是女的吗?” “难道有错?” 乖乖,这个小妮子,还厉害起来了。 “确实啊,可是你以往可没承认过。” “你们也没问我啊!” 沈安卡壳了,他愣在原地,被她彻底问住了。 是啊,他好像确实没问过。 “你以前天天穿男装,我想你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所以才没提。” “你今天怎么想起穿女装了?” “以后,对外,我是不是就可以叫你娘子了?” 张玄一这人也有些怪毛病,一见亲近的人就容易得意忘形,尤其是徐文伽这种冰山脸。越是对他冷淡,他就越是想逗她。 “随你的便。” 玄一刚有些窃喜,忽听得她又开了口:“不过,惹恼了我,小心我以后不会再救你!” “诶,别呀!” “我就是个文弱书生,你若是不护着我,要真的打起来,保准第一个就交代了。” “文伽娘子宽宏大量,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她大步朝前,张玄一就像个跟屁虫一般,急火火的跟过去,唯恐表现的不到位,以后她还真就翻脸不认人了。 要说长安城各大里坊内的布局,却也很有些说道。整整一百零八坊,虽然整齐划一,大小却也有不同,而且,走向也不十分一样。 有的名为一坊,但大小只及大个里坊的一半,坊内建筑也不多。而像他们现在所在的东市,则是长安城内里坊之中最大的几个。 坊内不只有诸多店铺,还有平准局,市署等办公机构,坊内一角尚有放生池一个,占地面积颇广,盛产各种鲜鱼活虾。 为了开买卖方便,坊内的道路也比其他地方要宽的多,能供应商旅的大货车行进。 别看这陈家楼和许家肉肆就隔了一条街,可也是这一头望不到那一头,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几人带着酒气,吹着夜风,自是轻松惬意,故意放慢了脚步,不想让时间过得太快。 尤其是许家夫妇,终日里在肉肆里忙活,穿着满是油腻的衫子,辛苦的紧。 这些年来勤奋度日,钱虽然赚了不少,可累真是没少受。整日里来,忙里忙外也不得闲。这一次,好不容易出来吃了一回酒,总算是能换身体面的衫子,去一去身上的油污。 自是满心欢喜,连家也不愿意回。 虽说是夜色初上,可算算现代时间,也不过是晚间七点左右,对于玄一这种穿来的,现在还属黄金时间哩。 坊门已经关闭,但坊内依然热闹,按照大唐律令,宵禁虽然被严格执行,但坊内和坊外也是两重天。 坊与坊之间的门,天一擦黑就会关闭,雷打不动。但坊内的生活却不会受影响。 相反,随着坊门的关闭,一些做夜市生意的商户,才会张灯开业,贩卖各种新鲜的吃食,玩意。 各大旅店的生意也会比早间还要忙碌许多,滞留在坊内的行人,没有住家的,就得赶紧找店住宿了。 晚一点,客房可就都满了。 待到他们一行人走到肉肆附近,竟然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其间,刘冕兴致很高,一直与许氏夫妻走在一起,说说笑笑。 至于冷口冷面的某女,虽然不见得兴致高涨,但也没有摆脸色,可以说是非常难得。 却说,已然到了肉肆的门口,玄一拉着夫妻俩依依惜别,刘冕站在远处,不时看着对面的一家旅店,心里略有些焦急。 这事也怨不得他,虽说他这人没那么矫情,可到底也是国公府里出来的郎君,就算是再苦,也比不得平头百姓。 就说这吃穿住行吧,不必他开口,哪一样不是最好的。现在夜色渐黑,旅店投宿的人是直线上升,只因的今天聚餐很是尽兴,所以误了时辰,只得呆在这东市里出不去了。 家里倒是不必担心,早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过招呼,说今天有聚餐,说不准晚上就在外面歇了,不回去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徐文伽,之前不知道她是女的,还大大咧咧的跟她一起投宿,可现在既然知道了真身,这一套便使不出去了。 看着旅店前人来人往的,他心里着急,再迁延片刻,好房间都该被订走了。 他转过头,想寻了文伽的影子,好生商量一下,却发现,根本不见她的影。 四处看了,才发现那秋香色的影子,竟窜到房檐上了。 且看她伏在那里,机警的观察四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第一百二十章 抓个现行 房檐底下,玄一又小心的嘱咐了几句,尤其是提醒许氏夫妻注意家里的异动。 夫妻两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哪里懂什么叫异动,更别说,注意什么人。 他们是做买卖的,每天接触的总有百十来号人,哪里有闲工夫去注意什么异常的人,只是答应着罢了。 玄一见他们没提防的样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着急。 可他们都是平头百姓,你和他说什么贼人,杀手,什么朝廷上的密谋,这样的东西他们根本听不懂。 真是令人头疼,且罢了,他想,自他得到四象图,在这肉肆二楼也住了许多时日,却不见那些杀手朝他们夫妇下手。 看起来他们还算是有良知的人,知道不要殃及池鱼。 这倒还是其次,他正欲目送他们夫妇二人进屋,却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正好挡在他的身前。 “且慢着!”徐文伽抄手一挡,玄一便停了步。许家夫妻不知所谓,只得回头看着他们。 “有问题,先别让他们进门。” 玄一望了一眼,便是秒懂了。忙把他们都转移到别处,这事现在是昭然若揭了。 许家夫妻平日里就在肉肆呆着,一边开店,一边住宿,很少离开。今天有了这饭局,难得的家里没人,要是有歪脑筋的,自然是瞅准了机会动手的。 “怎么回事?” 文伽站定,玄一立刻凑上前,却还不敢太张扬,生怕引起别人怀疑。刘冕这个不会武艺,警惕性又低的,自然不会跟他们一同应敌,早就老老实实的和许家夫妇凑到一起去了。 倒也能发挥迷惑人心的作用,文伽低声诉道:“有人!” “在楼上。” 奶奶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你在这站着,我去看看。”文伽脚步一点,说着就要蹿上二楼,玄一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累赘而已!” “怎么是累赘,我去了,才能知道这贼人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是要找我吗?” 文伽点点头,便带着他嗖的一下跃上了房檐,这把某人吓得,这一刻他才发现,今后他还真是片刻都离不开她。 登梯爬高这样的事,实非所长,关键还恐高,虽然这里只是二楼的房顶,也让某人两腿打转。 脚底下咯吱咯吱响,都是那木屐和瓦片相碰的声音。 废物! 某女虽然没说话,可那眼神却很明确。 真是嫌弃死他了,要是待会他没有个好的表现,她恐怕就要飞起一脚,把他踹下去。 “看!” 透过瓦片的缝隙,玄一瞅见,黑乎乎的一片之中,偶有几点亮光闪动。 我去,还真有人! 自从他搬走,这肉肆二楼就空了,许氏夫妻并没有急于把这间房租出去,而玄一呢,也是个办事妥当的。 多结了一个月的租金,让许家夫妻没有后顾之忧。空着这间房,也是他的意思。 留着这间房,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的,结果怎么样,还真有人来了。不止如此,为了更妥善的将人引来,他还特地和许家娘子做了串通。 空着房间不用,还每天晚上都上楼,把灯点上,到了夜里,再吹灭,装成这屋里还一直有人住的假象。 当然,他并没有把这样的做的原因告诉大娘子,好在大娘子一直看重他,也不多问。 这一会,可不是派上用场了。 看他房间里的样子,那贼人肯定还以为还有人住,所以一直守着。 片刻功夫,徐文伽就把他拉到了房檐的边上,低头一瞧就可以看到关闭的窗户。 玄一也看出来了,某女这是想从窗户跳进去,搞突然袭击,这确实也是最好的办法。 袖里一滑,那弹丸就握在了手里,自从上次一役,这东西也是很久没用了,这次终于找到了机会。 回头一看,文伽的手里竟然多出了好几枚飞镖,个个都夹在指缝里。这家伙,准备的真快啊! 忙伏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句,文伽会意,两人各自行动。 文伽先一步跳进了窗,玄一瞅准了时机,立刻把弹丸扔了进去。 顷刻之间,香烟四散,白雾腾起。 屋内的人,一直都听着楼下的嘈杂,一时不察,正被那香烟给挡住了视线。 待到他拔剑出鞘,一柄弯刀已经顶在他的脖颈上。 好伶俐的身手! 放完了烟雾弹的某人,欣欣然将烛火点起,房间里瞬时亮了起来,长剑也可以看清面前的对手。 竟然是个女人! 虽然她的头上竖插着个玉簪,可看那长相,那装扮也能确定,这就是个女人。 “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两人分工合作,很是妥当,一人负责威胁,一人负责问话,玄一张口,就是直抵核心。 既是被他们捉住,长剑倒也坦然。 他本就觉得这种刺杀行动是无望的挣扎,并没有撼动大局的可能,再者,不论是李贤还是张玄一,完全都没有死的必要。 而徐敬业更没有处死他们的权力,在骆宾王死后,这一切早都结束了。可竹笙却偏不依,死活要把所谓扬州的叛徒全都斩杀。 这既不是扬州方面的命令,也和他们所谓的战局没有一点关系,他这样做完全是出于私愤。 既然是生出了这样的心思,长剑这几日在附近埋伏,也不是很用心,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目标张玄一早就已经搬走了。 而这一次,他竟然还在这空房子里监视了半天,谁知竟被人家逮了个正着。 “你就是张玄一?” 时隔多日,他终于见到了目标人物的真身。 看似不在意,却事事留心,原来竟是这般人物,怪不得,竹笙他们都拿他不住。 玄一心里激动的很,这面上还是一点没露出来。 “正是,这位好汉是?” “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左不过是被你们给擒住了。” 长剑没把眼神都放在玄一的身上,倒是注视着眼前的小娘子,见她肤如凝脂,眼神凌厉,真不知是哪一路的高手。 “好汉此言差矣,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总该说出点门道来。” “也不枉你走这一遭。” 长剑斜了文伽一眼:“小娘子,且把刀放下,有话好说。” “谁信你的胡言乱语,赶紧招了,两厢方便。”一到正经事上,这徐文伽的冷酷模样就又恢复了。 唯恐手一放开,长剑就会跑脱了开。 看的那叫一个严实。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和你是一路人 “怎么,你还怕我跑了?”长剑摸了摸腰上的宝剑,目光凛冽。 “我照实说了,今天我若是想杀他,你们根本就进不来,更别提能把这弯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他这一提起来,张玄一才发现,某女手里的兵器早从飞镖变成了弯刀,转换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输了就是输了,借口还挺多。”文伽不屑道。 “小娘子,这不是借口,这是事实。” “若是还想知道消息,就尽早放开,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文伽,放开他吧。他跑不了。” “哼,信他才有鬼!”文伽把住他的脖颈,死活也不撒手。 “放开他吧。” “这可是你说的,人跑了,我可不管!”文伽恨恨的,抛下了这句话,这才撤了手。 长剑长叹口气,观望着这间略显空荡的房间。 “张道长,你是不是搬走了?” “那是自然。” “不搬走,还等着你们来害我不成?” 长剑看着跳动的烛花,这几日,他虽说不上心,可也是老实看着了的,却没成想,被这破落道士给骗了个结结实实。 每到夜间,这烛火就忽明忽暗,他还真以为,屋里一直住着人,又因的这一楼是个肉肆,人来人往的极其热闹,所以,他也没有在意。 这几日来,张玄一根本就没有从这房间里出来过一回。 “这位好汉,我们都是明白人,还请你把详情如实相告才是。” 这间房里现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了,反正天气也热,两人干脆席地而坐。 说话的当口,玄一不住的观察着眼前的陌生人,见他气宇轩昂,颇有些侠士的风采。 断定他应该不是斩杀了骆宾王的歹人,看来,这竹笙确实是个能人,手底下居然有这么多的奇人异士。 “我现在只想知道,李贤还活着吗?” 嘿,实话不交代,他反倒是套起张玄一的话来,某人岂能让他如愿。 便道:“这好像不是好汉该知道的事。” 长剑讪讪,倒也没再追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他还有不知道的。 “上一次,在东市小巷里袭击你的那一位,正是我的师弟,唐成。” 玄一微微颔首,知道他这是愿意说实话了。 碍于现在手里的线索实在是太少,所以,只要抓住一个,他的态度也好得很,只希望能多得到些消息。 “现在他也受了重伤,没有一个月是起不了床了。” 说到这时,长剑的目光便停在了徐文伽的身上,看这小娘子的身手,想必那重伤唐成的绝对是她了。 “还是那句话,好汉,你们究竟是谁的人?想要做什么?” “我原先跟你是一路人啊,”都到了这一刻,长剑说的可都是真话,没有半分假。 “都是徐敬业在长安预留的暗棋。” “暗棋?” “我也是?”玄一眨巴眨巴眼睛,不可置信。 “我怎么从不知道。” 门边上靠着的徐文伽,冷哼了一声。 还想装傻,谁不知道他是徐敬业的人。 “严格说来,你确实是不知道,但你和骆宾王有关系,这你总不会不记得吧。” “那日,擅使暗器的陈镖,就是在这里堵住了骆宾王,将他置于死地的。” “但骆宾王和你的关系,就连我们也不知道,想来你们二人是早就相识。骆偷偷潜回长安,第一时间就和你接上了头。我想现在你们对这一摊烂事,也不是一无所知了。” “骆宾王挟持着李贤逃回长安,两人在一起呆了也得有七八日,可惜的是,我们得到消息较晚,等到开始监视,已经查不到他们在何处落脚。” “上面给我们下达的任务,便是要清除他们,斩草除根。得了这个消息,我们也是焦急的要命。骆宾王早年在长安为官,对城里很熟悉,我们本就晚了一步,再想抓到他的踪迹,就更不容易了。” “那你们是如何逮到骆宾王的踪迹的?” 虽说现在这人算是对他们投诚了,不过,玄一也不会全然相信他,就算是发问,也要绕着走,争取不让他察觉到真实的意图。 “完全是凑巧。” “虽说是暗棋,可我们当真人力不足,总总算起来也没有几个人,所以也只能先从长安城的重要地方调查起。” “东西两市是先要调查的,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几个负责盯梢的人里,可有好几个都不识的骆宾王的相貌。所以找起来也费劲,那日陈镖拿着画像四处碰运气,还真就让他给撞上了。” “机会难得,所以就当机立断,追了上来,一通打斗。” “直到那时,我们才知道,他是来投奔你。可你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们却不清楚,只是一通乱打,把你也伤了。” “既是如此,我怎么没死?” 虽说听起来这男人并不是当日动手的人,可要想得着线索,只能向他下手了。 “这也是奇了,据陈镖回禀,你那日伤的极重,怎的现在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 “那天他是看着骆宾王咽气的,刚想给你补上一刀,却见房间里又窜进了高手,是蒙着面的,看不清长相,只知道武艺远在陈镖之上,对打了一阵,陈镖就退了出去,自己也受了伤。” “他走之后,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就不知晓了。” 这人的话虽然提供的线索不多,可到底也是把最后一块短板补齐了。玄一终于知道,为什么骆宾王死了,他却活了。 这后来出现的援兵,应该就是狄仁杰派来的高手,此人成功的营救了自己,可骆宾王却惨遭毒手。 或许就是两人对打的时候,才让李贤抽了个空,把骆宾王背走了。而他张玄一,原本也应该是伤重不治的,可却迎来了穿越的他,这一下又起死回生了。 真是奇妙。 “这位好汉,谈到这里,却还不知你高姓大名呢。”张玄一琢磨了片刻,只觉得,该问的也都问的差不多了,他能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便开始拉关系。 “蔽名长剑。” 玄一点点头,正瞅见他腰里的佩剑,看来,他这名字正是因的他的兵器取的。 或许还是竹笙给他取的,这些暂且不提,话题进行到这里,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能不能有所突破,还需小心行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条明路 “不知长剑兄弟以后有何打算?”张玄一思忖片刻,说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坏事做不尽,好事又做不成,便是废了。” 长剑的脸上露出了悲戚的神色,似乎是没有焦点的望着前方,他心中的忧虑,玄一何尝不知,正是这忧虑,让他周身的侠气都暗淡了几分。 看这竹笙的样子,一定是个信仰坚定的,至少是对徐敬业忠心耿耿的,如今,长剑没有完成他的任务,回去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长剑又不傻,断不会回去的。 可他能到哪里去? 总不会是想浪迹天涯吧。 张玄一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么一位奇人,还活的这么通透,怎能让他就这样逃了。 “怎的没有做成的事,依我看,长剑兄弟现在办的事,端的是有大功德的。” “你既放了我,这就是好事一桩,我要大大的感谢你,不能让你就这样陷入危险之中。” “你别误会了,我放你并不是因为我心肠好,我只是觉得,杀你没有用处。” “不瞒你们说,我早就看出,竹笙他们走的那条路根本就是不通的。这事落在我身上,只是因为我曾经拜在竹笙的门下,跟他学了多年的武艺。” “我虽然不通诗书,可也是最重义气的,如今,我放了你,这就等于背叛师门,我也没脸再回去了。” 张玄一沉吟片刻,终于说道:“长剑兄有大见识,张某自不敢拦着。不过,我倒是想给长剑兄指一条明路,就是不知道,长剑兄愿不愿意听一听。” “请说。”这一次,长剑是真心想求教,未来如何,他确实没有个想法。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皆是因缘际会,长剑兄弟若是不弃,不如就和我们做同路人吧。” 此话一出,徐文伽的眼睛就瞪得铜铃般大小。 怎么着? 这个男人办事到底有没有个准数? 还当场建议,长剑原本是徐敬业派来杀他的,就说现在是饶过了他,可动动脑子也知道,人心怎么会变的这么快的。 “和你们一路?”长剑笑了。 “且不说我的心意,就说你把我叫上,能做些什么?” “再者,你相信我吗?” 这些问题难不住他,玄一捋了捋袖口,应道:“长剑兄的意思我都懂,你现在的处境艰难,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我不管你是如何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但你放过我,就代表你是向着善的。” “既是如此,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再者,你武功这样高强,若是自此归隐,岂不是浪费了,不如先跟着我们,待到时机成熟,自然有能做的事。” “我能到哪去?” 长剑审视着房间里的两人,看来,竹笙估计的没错,这张玄一背后确实还有更有力的人。 不过,现在这不是他该担心的事了,管他是谁呢? 总归还是竹笙他们去应对就是了,看张玄一的样子,大概是真心的,可他却不敢敬受。 “这你不必担心,我给你指个好去处,你尽管先去投奔他,等到这一阵,风声过了,再同我们一起行动。” “是什么地方?” 虽说长剑现在也没有很好的去处,可也得问问,看看这张玄一是否靠得住。 玄一思忖片刻:“我现在在缉妖司当差,我想你也都知道了。”长剑点点头,玄一又道:“那里戒备森严,且对来路不明的人十分戒备,那个地方你是去不得的。” “让你过去,反而是害了你。” “你看,乐城郡公的府上,还合适吗?” 乐城郡公,自然是员外郎刘冕的祖父刘仁轨的新爵位,这还是前两日,武后为了安抚老臣才特地封的。 现在还正在热乎劲上,府里每日呜呜泱泱的,迎来送往都是来贺喜的人,弄得刘冕近日都不常回家,实在是烦得慌。 张玄一与刘冕熟识,自然知道他们老刘家的心意,但凡剩下一个姓李的,他们也不会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武媚执掌大权。 虽说这长剑的心性还不知道,可把他安置到刘冕的家里,已经是现在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无论长剑说的是真是假,竹笙那里,是绝对不会让他回去了,别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旦回了老巢,就绝对没有保守秘密的可能。 再加之,张玄一现在挂在缉妖司的帐下,明天也还是要继续在街上晃的。 只要他出现,长剑这边的事就必然会暴露,最终也是得不了好的。长剑若是聪明的,想保全自身的,便会听从他的劝说。 刘仁轨那里,家宅广大,人员众多,他现在也是武后急于仰仗的人,自然会给他礼遇,不会对他查的太凶。 所以,他那里是藏人的绝佳选择。 “你是说,刘将军那里?” 玄一颔首:“正是,要说,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不过,你也知道,这楼下的员外郎刘冕,正是刘将军家的嫡孙。有他引领,你也好找到落脚的地方,也安全。” 长剑起身,默许了这样的安排,几人从后窗处跳出来,迅速合为一处。刘冕在楼下,一边护着许家夫妇,一边还演的很敬业,又是说,又是笑的。 猛地看到他们一起出来,真给吓个正着。几人站在后巷处,玄一急急说道:“天官,这位是长剑兄,正是我们一直要找的扬州的人。” “都赖着长剑兄的恩德,我才能生还。可他现在有个难处,他的师父竹笙那里,他是回不去了。” “所以,我估摸着,可否让他先跟你回家,就当做是你新结交的团练或是拳师什么的。” “原来,长剑兄竟有这样的胆识!” 刘冕这人一向是个爽快的,一听说这长剑是个练家子,还仗义,自然是没有二话。 “玄一,你别担心,这人就交给我了!”刘冕拍拍胸脯,极有信心。 “只妥善的给他找个安身的地方,等我们把事情的原委都捋清楚了,必有大用。” 虽说刘冕答应的痛快,可玄一还是得把事情都交代清楚。话说罢了,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暂住邸店 问题在于如何把长剑护送出去。 现在夜也深了,东市是出不去的。街上的店铺倒还热闹着,可再过几刻,等到他们都收了摊,武侯出来巡逻,长剑可就尴尬了。 更别提,他也得提防着,那竹笙还派了其他的人来监视,虽然长剑一再保证,绝对没有这样的事,竹笙那里人手不多,可这事也是不得不防。 长剑也是急得要命,只想拿了块帕子,挡着脸。可他是个爷们,这样出去,未免更招人怀疑。 张玄一急中生智,猛地想起一件好物来。 “天官,午间你用的那个假胡子还在吗,快拿出来使使。” “在,在的!”刘冕赶忙从袖袋里取出来,只是,这假胡子被他拿下来也有时候了。 早就黏糊的不行,更不好往脸上沾了。 “你是想让长剑兄也扮上?” “这是最好的法子。” 他们几人在小巷里商议,徐文伽好像门神一般堵在巷口,不时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她对这些事情早就熟练的很,眼神也不必只盯着一处,就可以把四面八方都照应着了。 有他看守,张玄一放心的很,对他的法子,刘冕不置可否。 “用不着这么麻烦吧,这又没人认识他。” 虽说是觉得没必要,可刘冕还是把假胡子展开,尽量捋平些,预备着用。 “谨慎是必须的,还是扮上点好。” 粘度虽然不够了,可也勉强能粘上,长剑按照他的吩咐,装扮好了,正打算迈出步子去,却又被玄一拦下。 “别急,还没完。” “天官,你委屈些,把袍子和他调换一下。” 张玄一本想用自己的衣服与他交换,可他穿的是道袍,实在是太显眼,只能借用刘冕的。 换衣服这事,就不像借胡子这么容易了,刘冕挣扎了半天,才把衣服脱了下来,给长剑披上。 索性长剑虽是个武人,却极爱干净,衣服上一点异味都没有。 各项装扮都弄齐了,玄一这才让徐文伽放开了警戒,走出小巷。既有了装扮,也就不害怕了,步子迈的极为自信。 这还不算,有了这个锦囊妙计,长剑对张玄一的诡诈就更有了几分了解。说不定,跟着他还真能争出一条生路来。 今天晚上着实特殊,不只是刘冕回不去家,就连玄一和徐文伽也赶不回辅兴坊了。 几人找了个邸店,定了最好的房间,各是两间。 按说,应该多订几间房,他们也不差这份钱,可玄一担心,分开则生变。 所以,除了性别有异的徐文伽,三个男人都凑到了一起。 只是,房间都订好了,可人还都是呆在一块,原本他们都是订的最宽敞的房间,就是都住在一起,地方也是够用的。 徐文伽堵在门口,却还不回去。 顺利抵达了邸店,众人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玄一便又开始调笑起来。 “你这小娘子,忒的不知羞,怎的还堵在门口,是不是不想回去?”他本想把话说的更难听点,可看着某女冷酷的眼神,又是个最讲体统的正经人,也就琢磨了一下措辞。 “你别埋汰人,我回去,你们怎么办?” 徐文伽抱住双臂,对自己的武艺非常自信。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靠着我,谁保护你?” 玄一跳起来,原来她是等着用这件事要挟他,便笑道:“文伽娘子,没想到你这样心疼我。不过,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你天天护着我们,实在是辛苦,现在有长剑兄在这里,你也可以歇歇了。” “歇歇?” “你是在轰我走?” 徐文伽仍然站在门口,半分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张玄一连忙迎了上去,嘻嘻哈哈道:“文伽娘子,我怎么敢轰你走呢?” “只是,我们三个是爷们,同吃同睡也方便,你一个小娘子,我们当然是不介意的,可你总不愿意和我们同住吧。” “也不方便,你说是不是?” 他以手抚心,别提多虔诚了,徐文伽斜着眼,根本懒得搭理她。 这叫什么?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吗? “我绝对都是为了你着想,你要相信我!” 相信,相信才有鬼! 这几天确实是给他们好脸色太多了些,弄得他们都找不到感觉,以为她真是什么好欺负的小娘子哩。 “文伽,你别多想,这邸店里人来人往的,我们还能怎么样?” “再说,这里不是还有我呢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呵呵,这个刘冕,他还好意思出来搅混水。 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还不明白,出了差错,可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好吧,既然刘员外都出来求情了,我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她抬起了腿,转身欲走,刘冕笑嘻嘻的陪着,谁知,某女忽然又转过身子,说道:“不过,你也仔细着些,要是出了问题,可要自己负责。” 她脸上挂着笑,嘴里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寒凉,看的刘冕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这回,他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笑里藏刀。 徐文伽走后,场面一度陷入尴尬,长剑倒是无所谓,他现在被他们擒住,居然没有扭送官府,已经是开恩了。 故而,别人还没动静,他就第一个钻进了净房,洗洗涮涮去了。 刘冕和玄一坐到一处,两人皆是望着那净房,目光深邃。 遭遇长剑,对于他们俩来讲都属于突发事件,先前,谁都没有准备,即便玄一曾经想象过,会有人打这间空房的主意,却也没有料到,他竟会来的这样快。 看来,竹笙也是很急迫了。 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派人出来,还是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一捉就交代的。 而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这是刚才他故意隐忍不说的。 如果长剑能把这件事都老实交代了,那才能证明他是真心实意的投靠他们。 刘冕也是难得的面色凝重,玄一不时看他一眼,对他此刻的所思所想,弄不明白。 你就不怕他跑了? 不怕,你以为文伽是吃素的。 一会你来问。 包在我身上。 两人并不敢张嘴说话,只是蘸了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而已。 也没办法,谁也不知这长剑的武功修为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是开口,便被他听了去,不是误了大事。 他们听着潺潺的水声,不时观察门里的动静,好在长剑也是个敞亮人,知道他们害怕自己逃走,没过一刻,就收拾停当,出来和他们见面。刘冕接力进入,玄一定了定心神,便要开始真正的询问。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耍了! 长剑从那净房里出来,周身的气场就焕然一新,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好似是正气凛然的大将军,好似被当场捉住的竟然不是他。倒显得某人有些鬼祟。 “张道长是想问我竹笙的下落吧。” 某人还未及开口,长剑倒先说话了,这样的积极,让玄一的心悬了起来。 坏了! 他别再是察觉到了什么? 要不就是早就留好后招了! 怎的就忘了这件事?这样一位武林高手,怎么可能就站在那里,傻呆呆的等着被他们抓? 这肯定是早有预谋啊!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当时太兴奋,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长剑兄说吧。”他重新镇定了情绪,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让他说,你还能怎样。 “张道长不必惊慌,某也不是坏人,都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使坏的必要。” 说的倒也是,可问题是,你这表情看着也不像啊。 “你也不必再费心瞎想了,就算是我告诉你竹笙在哪,你现在也找不到他。” “此话怎讲?”玄一板正了身子,亦意识到,这后面的话,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 “从我被抓到现在,也过了一个时辰,按照之前的计划,到了申时末我还没有消息,竹笙就会带着人撤离。你算算现在是几时几刻了?” “卑鄙!” 玄一拍案而起,自是把刘冕给招引出来了。 看他这副气愤的样子,刘冕亦颇为震惊。 “怎么回事?” 他看看玄一又看看长剑,一人横眉立目,一人随意悠闲,想想也知道,是张玄一吃了亏。 玄一虽然只是骂了一句,可这心里,早就把长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奶奶的,真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地方等着自己了。 现在早就是酉时初刻,再去寻竹笙,估计连一根毛也找不到。 “张道长,这不是我卑鄙,是你自己没有抓紧时机啊!” “我也知道,你当时很惊慌,所以很多事情没想周全。其实,若是你在肉肆二楼就问了我,我自然会如实相告,不敢欺瞒,可你忘记了,那就别怪我了。” 嘿,这个诡计多端的! 卖了自己不说还倒打一耙,哪里有这样恶心人的事。 “长剑,你别卖乖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就是故意隐瞒。难道,我们对你还不够坦诚?” “没有给你安排妥当的出路?”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 张玄一越想越生气,咣咣捶桌,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了。 长剑气定神闲,现在情况已经很分明了,越是心虚的人才越急躁,而对于他来说,反正这话一说出去,必定会遭他们的白眼,甚至是要了他的性命。他早就无所谓了。 “玄一,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详情的刘冕只能主动发问,玄一气哼哼的喊道:“他把竹笙放跑了!” “申时末,竹笙就跑了,他却没有告诉我们,现在已经是酉时了,再去也是人去楼空。” “你起来!” “我要把你送交官府!” 刘冕刚才还满脸疑惑,一听这话,瞬时就变了个脸,揪住了长剑的衣领。 长剑把他的手打落,自己站了起来,他整了整衣衫,做出了悉听尊便的样子。 稍侯了片刻,玄一的理智渐渐恢复,等一下,扭送官府? 那可万万不成! “天官,冷静!” 长剑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的所思所想似乎都被他看穿了。 “刘员外,惩治我容易,可李贤怎么办?” 刘冕的手瞬时就耷拉下来了,长剑眼见那只抓紧的手,从他肩膀上掉落,转眼就笑了。 玄一沉默了。 长剑的话,就像一记重锤,扣在了他的心上。 长剑的事是小,李贤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竹笙是徐敬业的人,他肯定听说了李贤就躲藏在长安,甚至是四处寻找他。 以他的虔诚,他连稍有关系的张玄一都不愿意放过,李贤就更别提了,只要让他撞上,就绝对要置之于死地。 现在只要长剑见了官,李贤尚存且就在长安的事情,就一定会暴露。虽然,据他看来,武后早就已经开始怀疑李贤的生死,且已经得到了若干线索。 可终究还是没能拿到实证,可若是暴露了长剑,许多事就不好说了,一旦掀起全城搜捕,李贤恐怕就再也隐藏不下去了。 他可还在杏林医馆躺着呢,根本没办法挪动,为了让他养伤,他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长剑兄,我们都是聪明人,就不要再玩这些花样了。” “是啊,道长,早这样不就结了,你我都好办事。” 见他们妥协,长剑也是缓和了脸色,并且将自己的真心话相告。 “张道长,刘员外,我希望你们也能稍稍体谅一下我。”他把语气放的尽量诚恳,在场的两人,他们心中的愤怒,他岂能不知。 他并不讳言自己有算计他们的成分,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能饶过他们的性命,已经是他仁慈了。 否则,刚才在肉肆二楼,若是全力相拼,那背筐的小娘子不见得就挡得住他。 刘冕气哼哼的,根本懒得搭理他,只是碍于李贤的事情,不得不放手罢了。 只有张玄一才是对他的理由真正感到好奇的人。 “长剑兄尽管说。” 你看都称兄道弟了,这关系自然是缓和下来了。 “我这样做,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本不想伤害你的性命,李贤的生死我也并不在乎,甚至,我还认为他很无辜,希望他真的能逃脱魔爪。但有一件事,我还不能做到完全的坦荡。” “我与竹笙师徒十几年,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你们逮住,进而害了性命。我放你走,已经是背叛师门的行为,根本无颜回去面对师傅、师兄弟们。” “可我还是希望,至少他们不是死在我的手上。” “现在,申时已过,该走的人也都走了,如果你们还想知道这个藏匿的地点,我可以告诉你们。” “但我还是那句话,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想保住师傅的性命。这是师徒应有的情意。如果你们不能接受,还是要治我的罪,那我也无话可说。” 师徒情谊,恩情难了,这样的事情,原是人伦常理,张玄一不是不能理解。但心里还是恨得厉害。 不止恨长剑,还恨自己。 恨长剑的阴险狡猾,而自己也是棋差一招。居然让他给算计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两位高手 这次吃了亏,张玄一才意识到,什么叫你在明,人家在暗。就算计划的再周全,可你不了解他们内部的构成,终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既是如此,长剑这条线,就更不能放弃了。不止要将他好好保护起来,还要尽可能的套出些线索。 而且要快,不能让这些贼人再走脱了去。 思及此,他便当机立断。 “长剑兄,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你刚才不坦诚,这就让我们没法全然相信你。毕竟,信任是互相的,就算你不是故意欺骗,可你的行为也耽误了我们的行动。” “诚然,你放过我,是一件大好事,我很感激你。但我想你也很清楚,要想重新建立信任,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这是自然。”长剑很坦然的接受了玄一的要求,而坐在他对面的张玄一,如今就好像是化身为最公正严明的法官,在提审案犯一般。 “虽然我们现在过去也抓不到人了,可竹笙的藏匿地点,你还是要告诉我们。” 这是底线,就算抓不到活人,总也能嗅到些蛛丝马迹,这是跑不了的,就看长剑的态度了。 长剑这边,其实并没有多少纠结。 他隐瞒不说,也只是为了保住竹笙的性命,既已背叛师门,再发善心就和惺惺作态差不多。 一个行走江湖的人,不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就应该乖乖的把详情都说出来。 “就在东市,莲花巷。” “莲花巷!” 玄一惊呼:“竟然在这么近的地方。” 真是没想到,几乎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藏着这样一伙人,而可笑的是,不只是自诩机智聪明的他,就连早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的武后也丝毫没有察觉。 不过这莲花巷,确实是东市里一处藏人的好地方。张玄一开动脑筋,仔细回想。 他已经在大唐呆了快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除了用心破案,保全自身,还得积极的熟悉长安城的风土人情。 别看这些事情和破解四象图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可一到关键节点上,说不定就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更何况,自从穿越以来,以往属于道士张玄一的记忆就盘桓在脑中纷繁复杂的,所以作为一颗新的脑袋瓜,该走的脑子一点也不能少。 这莲花巷,他有些印象。大唐开放包容,尤其是长安城,更是这个时代神秘东方的最大城市,往来交通便利,奇人异士云集。 各种信仰在长安城的发展也是蓬勃向上,本土的道教,异邦的释迦摩尼。波斯的拜火教,甚至是欧罗巴来的景教,只要和朝廷报备,经了允许,全都可以开门立户。 有的殿宇呈聚集式发展,有的殿宇则散落在城内,有大有小。东市之中的莲花巷,其中就住了许多笃信佛法的居民。 这里一直是清修僻静的地方,又因为,居民互相之间也认识,朝廷搜检的时候,往往不会在意。 对于他们来说,不必细查,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居然藏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狡猾了。 回想竹笙的背景,玄一猛然想起一点,虽然他的这些徒弟,几乎都是两个月以前才居住在长安城的,可他们的师傅竹笙却不同。 按照长剑和李贤两人提供的线索,竹笙此人多年以来一直居住在长安,而且年岁也很大了。 这就说明,莲花巷这一处住宅是他长居的,来来往往的到处都是熟人,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 “莲花巷哪里?”他急急发问。 “莲花巷往深里走,倒数第二间。” 张玄一将这地点默默的记在心里,只因竹笙的住处牵扯到李贤的事情,故而,此地只能由他自己去调查。 说实在的,张玄一心里很清楚,就算长剑早早的把消息告诉他,他也不敢贸然上门。 竹笙的地盘上究竟有多少高手,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三人的组合,那就是一个诸葛亮加上两个臭皮匠。 就算徐文伽武力超群,能一一当三,可他和刘冕呢,不去不合适,去了只能拖后腿,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若是贸然前往,抓不到贼人再落入陷阱,岂不是全都落了空。 “在竹笙的手上还有多少个帮手,像长剑兄这样武艺高强的。” 长剑遗憾的摇摇头:“其实也没有多少了。” “张道长知道,前些日子在东市里伤你的那个名叫唐成,擅使双锤,但此人已经被那位强悍的小娘子打成重伤,只是勉强活命而已,无法再执行任务。” “我现在又向你们投诚,等于也是废了的。” “竹笙手下,可供差遣的高手,只剩两人。” 听他这样说,张玄一瞬时放心了不少。好歹他们手里剩的人不多,这就说明,他们要对付的敌人不多。 “这两人都有什么特点?” “竹笙年岁渐长,这些年留在身边的徒弟也不多,总的说来也就只有四人,各人都有擅长的兵器,我是剑,唐成是双锤。还有一位突厥人,名叫乙弗朗的,最擅长使弯刀。” “此人性情冲动易怒,最是暴躁,出手果断狠毒。他的武艺在我之上,却并没有立刻被竹笙派出来,皆是因为他的那副脾气。” “他这个人,虽然武功确实是高,可性情却是完全不受控的。又是突厥人,办事不讲章法,万不得已,竹笙不会把他放出来的。” 说到这里,长剑忽然眸光微亮。 那眼神,是说不出的暧昧不清,玄一揣度,此人的心里,肯定没想好事。 “依我看来,这样的人,以张道长的能力,完全能对付的了。问题在于这最后一人。” 玄一和刘冕同时振奋了精神,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长剑。 他们如此关注,让长剑心里稍感不安。 “这最后一位,精通各种暗器,若是最后,逼得竹笙没有办法,派他出来,那你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此人姓陈,名镖。他擅使各种暗器,像是飞镖,各种药粉,都是极为精通的,性情阴沉不好戏弄。” “只因的,他是竹笙最最倚重又得力的徒弟,所以,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给他派遣差事。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一旦他出来,不只是张道长你的生命有危险,就连李贤的性命也是难保。”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狡兔三窟 长剑的话不无试探,他总是若有似无的将话题引到李贤的身上,玄一不知道他只是关心李贤的生死,还是想从他们的回答之中反向套取情报。于是只能忽略他的话外之音,只专注于自己想了解的情况。 可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以长剑的机智,他不会看不出玄一的故意闪躲。他会怎么想? 一定会认为李贤还没死,而他们知道李贤的下落。这样看来,就更有必要把他关到刘冕的家里。 绝对不能让他在市面上乱走动。 “还有,此前我已经说过了,你的好朋友骆宾王就是死在了陈镖的手上,当时,我们几个都还在从扬州赶来的路上,只有陈镖一直跟在竹笙左右,居住在长安。” 呵呵,这是做什么? 故意挑事啊! 他张玄一又不傻,长剑专门把这一点重复一遍,不就是提醒他认清了敌人吗! 可问题是,现在他们还没有捉到陈镖的踪迹,唯一能抓到的也就是眼前的长剑而已。 若是他有一个是非不清,铲除了他,再去寻陈镖,岂不美哉? 反正,身为暗杀者的他们,只要张玄一还有一口气,他们就不会停手,是一定会再往他的眼前送的。 到时候,何愁抓不住他。 “当然,我这样说,也不是要把自己撇清,只不过想表明,我的手上,并没有沾过你们的血。你若是不信,等到日后抓住了他们,一问便知。” 嘿,他还挺有自信。 问题是,现在也不是验证他自信的时候,关键在于,如何能从他的嘴里得到更多的线索。 “长剑,竹笙他们下一步会在哪里落脚,你知道吗?” 出乎玄一的意料,此话一出,长剑的脸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 “我不知道。” 玄一心里起了疑,长剑的表现很怪异,自从两人相遇,不论他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他的态度都是坦坦荡荡的。 并没有什么遮掩,状态很自如。 可现在,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尴尬的神色,这太不一般,他立刻提起了警觉。 两只眼睛紧盯着他,绝对不让他再在自己的眼前说谎。 难道,这一问,当真是问到了他的死穴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或许,莲花巷的小院只是他故意抛出来的诱饵,竹笙他们下一步要逃离的地方才是他一定要隐瞒的。 哼! 这个长剑,忒的诡计多端。 他会不会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时机成熟就金蝉脱壳,与他们的同党汇做一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今,作为线索掌握最多的人,这件事不能不防。 他刚转过头,想和刘冕对个眼神,就见刘冕也正看着他,两人用眼神做了个沟通,很快就明白了相互的意思。 “长剑兄,你是竹笙的得力门徒,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既然你们蓄谋已久,肯定是做了多套方案的,狡兔三窟,更别提是足智多谋的竹笙,他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藏身地点。” “现在,大家都是朋友了,我想这些消息,你也不必再隐瞒了。到时,若是被我们发现,又要伤了信任,何必呢。” “这……”长剑状若愁苦,玄一看着,这一次,他似乎不像是装的。 “长剑兄,我们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就算是寻到了竹笙,也只会将他收押,不会置于死地。你要相信我们。”刘冕殷切的说道。 这人啊,有的时候就是很奇妙的。 同样的话,从张玄一嘴里说出来和从刘冕的嘴里说出来,那效果就是不同。 或许是刘冕天生就是个对人不设防的坦荡人物,他一开口,就很容易取得他人的信任。 “你们两个是可以信赖的,这我也明白。”开口之前,长剑还是先做了个铺垫。 “但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 玄一气的差点跳起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隐瞒线索,故意拖延。” 他的愤怒,长剑完全能够理解,经过刚才的欺瞒,换做是他,也不能一下子就相信。 “你误会了。” “我真的不知道。” “张道长,你仔细想想,如果竹笙还想让我和他们汇合的话,又怎么会因为我没有按时回去就撤走?” “他既然已经准备了二套方案,这就说明,我已经是颗弃子。成功了,是我的幸运,要是不成功,他们也不会管我的死活。” “所以,基于保密事宜,他们根本不可能把下一个藏身地点告诉我。” 一语点醒梦中人。 长剑的话,很快就让张玄一心服口服。 是啊,竹笙要是够聪明,就不会把这个地方透露给长剑,以防他万一被捉,会交代出来。 见他们不再怀疑他,长剑亦仰天长叹。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不愿再为他们卖命。” “你想想,好歹也是师徒一场,可他却根本没有想过带着我一起撤离,这就说明,他对我的情意也是不过尔尔。” “就在行动之前,我多次打探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可竹笙就是咬紧了牙,一个字都不透露。” “我本来就对这种荒唐的行动感到怀疑,试探了几次,我也就看出来了。竹笙根本就不担心我的死活,脑子里想的只有行动,只有任务,既是如此,我也只能自求生路。” 原来竟是如此。 只一瞬间,玄一似乎就能对他的失望寒心感同身受。 原来,背叛师门的背后,竹笙早就想把长剑抛开。既是如此,他的背叛似乎也变得很真实,不再引起张玄一的怀疑。 夜鼓敲起,声声入耳,天色变得浓黑,长剑和刘冕皆已陷入沉睡。唯有张玄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始终也闭不上眼睛。 朗朗的星光挂在天边,透过半掩着的窗户,洒落进来,让漆黑的房间里也有了一点光亮。 他盯着这片光亮,根本难以入睡。 这里可是整间邸店里的高档房间,一套二的开间,还有独立的洗漱之地,可以说是非常舒适了。 然而就是这样舒适的房间,某人也根本分不到一张床,只能睡在地上。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虽说是个套间,可人家老板也根本不能提前预知,他们三个大男人要挤在一间房里。 不过,玄一倒不在乎睡在地上,这对于他来说,反倒是正正好好,通过较低的视线,他可以有效的监视长剑。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冤待诉 张玄一来了精神,他就是给自己手指头戳个眼,放点血,也不能让自己睡着。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小腹部位,窜起一阵温热。 一瞬间,尿意深邃,他居然有尿频的征兆。 没法子,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他只得悄悄的起身,将放在墙边的一个瓷瓶子轻轻拿起,放到门前,再进入净房。 不论如何,也只能赌一把。要是长剑真的有歹心,从门边逃脱的话,就会碰倒瓷瓶。 到时不但是提醒了自己,也会把隔壁的徐文伽给招来。 为了赶快去监视,他只得加快速度,猛地撩开袍服,释放自己。 脑子里居然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呆子!” “不知羞耻!” OMG! 她怎么这个时候出现了! 张玄一就好像是在玉米地里干坏事被抓住了一样,尿都憋回去半截。 娇憨的女声,真是久违了。 一听这个声音,张玄一感觉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 女声迟迟不再出现,张玄一的脑子里,各种思绪乱飞。 既然新线索出现了,为何胸膛没有发热? 反倒是裤裆发热了? 妈呀,闹鬼了! 这小女莫不是变态了? 变成偷窥癖了? 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张玄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如何查看提示? 净房里肯定不行,太黑了,连自己的手指头都看不清,更别提是看清那些蝌蚪大的小字了。 可出去? 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这张图如何能出现在外人面前? 刘冕、长剑可都在外间躺着了,只要他一出去,拿出这张图,一准就能被他们发现,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于是,琢磨了片刻,他憋出了一个大招。 小美人,行行好吧,是什么提示,您给念念吧。 我这里条件恶劣,实在是没法查看。 这要真是什么要紧的,拖延下去,那不是耽误事吗? 我知道,你是高冷范的,可说到底我们也是合作关系不是? 正所谓,我好,你才能好,我们是一个相生相伴的关系。 是吧。 而且,自从我们合作,你一直都是单向输出信息,我说什么你也不答应,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行了,你别唠叨了!”玄一只觉得,脑子翁的一下。 小娘子真的回应他了! 活的! 她真是活的! 她的实体是什么? 智慧生物? AI模拟?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老实听着就是了。” 小娘子的声音显而易见的出现了不耐烦的感觉,玄一也不是个无赖,自然是见好就收了。 好好好,你快说吧,太感谢了。 玄一心说,这小娘子要是能开个天眼,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他会当场摇尾巴的。 正北方向,有冤待诉。 欧克! 全齐了! 哗啦啦…… 张玄一赶紧把后半截的尿给解决了,反身回房。 这一句话,应该是白虎图的最后一组提示,看来它指示的下一起案件的线索。 他躺在地铺上,看了一眼那瓷瓶,又瞅瞅铺上的两位,现在是夏天,谁睡觉都不会蒙着头。 长剑的脸近在眼前,只要看到,他也就放心了。 正北方向。 这个方位,玄一还真是没想到,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是南方先发生案件啊,怎么会跑到北方去了。 若是以概率看来,倒是没有一定是谁先谁后。 可问题是,长安城并不一般。 整个城市的正北方向都被皇城占据,按照先前的推论,四象图指向的真正目标就是皇城里宝座上的某个人。 可现在还是第三起的案件,怎的就扯到皇城里去了? 这起案件不是应该留到最后,压轴的吗? 但是,以现在的案件发展,四象图的提示绝对没有错误,也就是说,下一起案件就是发生在皇城附近。 当然,这个区域也不必全都局限在皇城内,也有可能是包围着皇城的几个里坊,甚至是内侍省、掖庭宫。这些地方都是在皇城内,可在其中活动的人,倒也和皇族贵戚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第一句让人头疼,这第二句也是够人喝一壶的。 有冤待诉。 还别说,这句提示还真是有水平。 你看,在酷毒女人武后的掌控下,皇城中的那些人,哪有没有冤屈的? 李显、李旦甚至是皇城外的李贤,哪一个不是满腹的冤屈,无处诉。 这个提示是又明确又暧昧,在无限的想象之中,张玄一渐渐合上了眼睛。 天光大亮,玄一猛然惊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坏了! 老子怎么睡着了! 长剑! 长剑呢? 他揉揉眼睛,还没有四处巴望,长剑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原来,除了他自己,他们俩还都睡着呢。 白白担心了这么一场,真够悬的。 既然他们俩都睡着,天也亮了,张玄一也走出了这间屋子。又不是有人捆住长剑的腿脚,他要是想跑,早就跑了。 现在还在睡,这就说明,他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这大唐到底是不比古代,旅店的各个房间里,连个热水器都没有,想要热水,只能现招呼。 你看,半夜不睡觉,猛地一醒,还起早了。 一楼宽敞的大厅里,根本没有几个人,老板在柜台里打盹,小厮也窝在墙角眯缝着眼。 大唐的旅店也就这水平了,二十四小时客房服务这样的好事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张玄一也不是那么金贵的人,便自己出来招呼打水了。 能烧热水的地方,他也熟悉,就在后院的柴房处,他慢悠悠的从游廊上踱过去,柴房的影子还没见到,就被天外飞来的一道倩影给挡住了前路。 “诶,你起的够早的!”玄一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开口。 面前的徐文伽,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秋香色的衫子,可发髻上的簪子却换成了银的。 嘿嘿,小娘子开始爱俏了,好进展。 “什么叫起得早,我是根本就没睡!” 不知为什么,张玄一觉得,徐文伽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冷漠,些许不屑。实不知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或许,她也和自己一样,有起床气? “怎的没睡?” “房间不舒服?” “当然不是,我没那么娇气。” “那是为何?” “我得看着长剑啊!” “谁知道他会不会趁夜逃走!” 张玄一抬头,这才明白,原来她刚才是从房檐上跳下来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做事留一手 “所以你就在这里守了一宿?” 张玄一指着那三层楼一般高的房檐,嘴巴张的老大。 “当然了!” “站得高看得远,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徐文伽踮着脚,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你可真是个狠人啊!” “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他拱起两手,模仿古代白面小生的姿态,给文伽行了个礼,奈何,人家小娘子根本就不领情。 “你少在这里表演,我在檐上监视,时刻提心吊胆,你可倒好,后半夜就睡着了吧。” “你怎么知道?”玄一瞪瞪眼,完蛋,这个小妮子怎么连这个也知道,难不成,她还有半夜偷窥的习惯。 以往没发现啊! “我怎么不知道,你打呼噜的声音都快穿透屋顶了,我又不聋,还能听不见?” “什么?” “你说我还打呼噜?”某人一脸不可置信,顺便也不想让她相信。 “我还能说谎?” “你这个人啊,话说的比谁都好听,可做起事来,就不那么漂亮了。” “也难怪,像你这样的人,一向是靠不住的。” “指望不上。”她一边说,一边还摇头晃脑起来,那样子充满了对某人的不信任。 “我怎么指望不上?”某人叉着腰,那叫一个不服气。 徐文伽根本不搭理他,只走向柴房,给他提了一壶水。 “拿走吧!” “这……” 这水竟然是热的!他一摸那水壶的铁柄就感觉出来了。 “你弄得?” 只一瞬间,他的眼里就充满了感激,徐文伽斜了个眼:“你莫不是以为,这水是我给你烧的吧。” “不是你还能是谁?” “文伽娘子,别害臊啊,我知道你心疼我。” “这是我嘱咐小厮烧的,我还要盯着长剑,我有时间下来烧水吗?” “哦哦,我明白了。” 某人老实的接过水壶,心里不免有些失望,甚至于连那水,似乎都感觉不是那么的热了。 他刚刚抬起脚,旋即又回来。 “你下来了,那谁盯着长剑?” “你放心,你刚出来,他们就起身了,刘冕又不是傻子,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啧啧,想的还挺周全。 真是讨厌。 他回了屋,刘冕他们确实已经起身了,看到他提了热水进来,笑呵呵的就接过去了。 结果,他辛辛苦苦的把水拎上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人家都洗完了,他才发现,一滴水都没给他剩,真是个可怜人啊! 只能顶着大油脸上街去。 又是一个日升日落,张玄一跟随着刘冕,将长剑安置好,末了还没忘记嘱咐他,一定要把此人看牢。 刘冕拧着眉毛,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这人怎么能这样做事,昨天还称兄道弟,言必称什么信任。 可今天就全变了,还要严加看守,这是什么道理? 两人返回缉妖司复命,骑在马上,刘冕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玄一将马鞭握紧,状态逍遥。 “天官啊,做人不能太一根筋了。” “那长剑虽然是投靠了我们,也给了许多线索,可他的武艺那样高强,之前也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们怎能全然相信?” “再者,他是什么底细,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思,我们还都不清楚,可不能对他放任。” 刘冕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刘冕忽然觉得自己是接了个烫手的薯蓣,是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只得赶忙讨教。 某人思忖片刻:“这事就要拜托天官你了。” “需要把握尺度,既不能太放纵,又不能看的太紧。” “长剑武功高强,看守他的人一定要得力,武艺上不能差。这是其一。” “其二,依我看,长剑此人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向我们投诚,我们虽然一时还不能全然相信他,可也不能虐待他。” “他现在身份比较敏感,应该也不会到街上乱走,毕竟竹笙的手上还有多位高手,他也会尽量躲着,不要让他们逮着自己。” “所以,乱跑这件事倒是不必担心。” “但是,他还是个大活人,只要他有眼力,不做越界的事情,在府里还是不要阻拦他的行动。” “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 刘冕像老和尚念经一样,脑袋一点一点的,等听到这句话,才算是真的提高了关注度。 “注意什么?” “千万不要让他刺探你府上的情况,总而言之,对他的看守要粗中有细,松紧适度。” 刘冕撇撇嘴,猛然发现这差事当真不好办,早知道不接着了。 可再后悔也已经晚了,只能勉为其难了。 这一天他们也是忙得够呛,因为昨天在东市住了一宿,直到未时初刻,才能出的门来。 结果,好好一个明媚的上午,居然就在闲聊和闲逛之中度过了,实在让某人心焦。 他还惦记着新的预言的指示,越是往北走,他的心就提的越高,总是觉得凶案就在身边,或许正在酝酿,或许已经发生,而他,这肩负重任的人,还在这里无所事事的游荡,实在是说不过去。 徐文伽受不了他们两人的慢悠悠,已经先一步去往莲花巷调查。 说来,某人也想跟着,无奈,长剑还在身边,他总要卖他一个面子,等他离开再去。 徐文伽却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体面人,按她自己的说法,他们那叫虚情假意,根本都是伪装。 她绝对不会如此行事,于是抛开了两位同伴,在长剑吃惊的神色之中,一路向前。 待到玄一和刘冕完成了任务,赶去和她汇合,天色都有些昏暗了。 “怎么样?” 玄一冲进莲花巷的倒数第二间院落,看到文伽细瘦的身影,劈头就问。 “看我这样子,还不知道?”她蹲在一片西竹林前,遗憾的拍拍手。 “一点发现也没有,全都毁掉了。” 与此同时,玄一亦发现,这座不大不小的院落,如今真叫一个狼藉满地。 树木花草全都被坎烂了,房间里的书架上,所有带字的东西,全都被一扫而空。有的抛到炭盆中烧掉,有的大件的来不及等它烧完的,干脆撕的粉粉碎。 这还不说,一切能证明他们生活习惯的,包括兵器,仓库里储存的杂物,全都被毁掉了。 看得出来,他们的撤退相当慌乱。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意外发现 “查的怎么样,有线索吗?”玄一虽这样问,其实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以我看来,是没有什么。” 徐文伽在这空旷的混乱的场院之中,四处打量。现在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臭道士的身上,指望着他能有些发现。 毕竟,此人眼光锐利,比她还是要强不少的。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么微妙,在她的心里,现在已经将张玄一看做是很可靠的人,但嘴上却一点也不放松,别说是表扬了,就是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玄一走到书架旁边,将那些破碎的纸片捡起来,挨个查看,其实他认为其中并不会找到什么线索。 根据长剑提供的信息,他们这些人早就和徐敬业断了联系,这些纸片更不可能是往来的书信。 再者,就算是徐敬业有什么密谋的话,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张玄一才不会在乎徐敬业讨伐武后的事,管他成功不成功呢,那都是老妖妇自己要负责的事。 他需要做的只是保护李贤的安全而已,只要李贤无恙,未来的大事才可济。 从知悉后事的玄一的角度看,李显、李旦这两人是绝对指望不上了。李显那就是个糊涂虫,待到他娘去世以后,他就变成了被韦皇后摆布的玩偶。 那窝窝囊囊的样子,真是让人没眼看。要说他爹也是个妻管严,可妻管严和妻管严也是不同的。 李治虽然宠爱武媚,一直到晚年以前,从来也没有放弃过执掌朝政,在武媚的面前也是很有尊严的。 至少,在李治还活着的时候,武媚是很老实的,从没有勾三搭四的记载。可她的儿子呢? 也别怪武媚看不上他,他确实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他的爱妻韦皇后,裙下之臣一大堆,更别提后来被他收入麾下的上官婉儿,更是风流的不得了。 这是懦弱的李显,可李旦呢,他倒是没有什么风流韵事,可他疼爱妹妹,以至于到了放任的地步。 太平公主的权力登上顶峰,还是在李旦当政的时候,太平推荐的人,李旦从来也没有二话,全都给安排了体面的职位。 太平想要的东西,没有不满足的,不但要满足还总是给双份的。以至于让本来还算老实本分的太平,渐渐的陷入奢靡狂妄,应该说,太平的悲剧,也少不了他两位哥哥的推波助澜。 要知道,一直到神龙之变后的一段时间,历史记载对太平的评价还是以正面为多。虽然是天上地下,唯有一个的太平公主,但那种种的表现还是围绕着父母对她的宠爱而展开的。 毕竟,太平不是个糊涂人,她心爱的丈夫,亲亲的表哥薛绍,就是被她娘武媚活活饿死的。从太平的角度看过去,她竭尽全力的希望保全薛绍的性命,可即便是她,这位武则天最疼爱,最看重的女儿,也是回天乏术。 薛绍的哥哥事连反叛事件,作为他的至亲,武则天的处置似乎也没有什么过错。 历来牵扯到这样的事件,就算是边边角角的贵戚子弟也要扫荡一个遍。她站不住脚跟的地方在于,她是硬生生的从李唐的手里把江山抢过来的。 姓李的人反叛她是很正常的,可却遭到了她残忍的屠戮,只死于她一人之手的李唐直系亲属,少说也有十几个。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平和她大侄子李隆基之间的矛盾造成,也有李旦的功劳。 李旦偏爱亲妹妹,所求无不应,不止于此,因为李显、李旦的复位,很大程度上都仰仗了太平的支持。 所以,等他们登基,自然不会亏待妹妹,别管是拓地建豪宅,还是划田庄,收受贿赂都无所谓。 太平这样得势,自然引起了李旦亲儿子李隆基的不满,要知道,作为在武则天魔爪之下艰难存活的李唐子孙,李隆基已经可以说是独苗了。 为什么这样说? 武则天不是蠢人,她也不会把所有的李唐子孙都干掉,要不然谁也不会拥护她了。 不过,那些有能力的,有本事的,早就被她处理的差不多了。也就是李隆基这样的,一开始并不是李旦的正妃所生的,年纪也比较小的,才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李旦登位之后,李隆基和太平的战争就全面爆发,越来越剑拔弩张。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太平也六十岁了,可以说是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却终究不得善终,与李隆基姑侄相争,落了个自尽的结局。 而在这残忍的争端背后,李旦作为兄长、父亲,居然连一个屁都没有放,也没有任何作为,可见,他也是个无能的人。 或许,他是乐于见到李隆基登位,所以才故作眼瞎。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的行为。 所以,唯有李贤,还算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这件事要是不遇上也就罢了,遇上了就一定要竭尽全力。 张玄一在这片乱糟糟的宅院之中,仔细的翻找,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相信,就算他们打扫的再干净,也一定会有痕迹遗留下来。 “嘶,这是什么?” 玄一来到一个翻倒的床前,在散落一地的衾被之中,居然发现了一件衣衫。 这衣衫一看就是男人穿的,真叫一个奇怪,明明还很新,一点破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会就被扔在这里不要了。 自从他来了,徐文伽就跟在他的身后,不时观望。她来得早,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到了,不会再有什么发现了。 至于刘冕,自从到了这个地方,就被这里的脏乱震惊了,一片破破烂烂之中,要是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才怪。 故而,两人都将目光放在玄一的身上,都指望着他呢。 “看这个做什么,不过是件臭衣服。”别看徐文伽天天都在外面奔波,可却是一个有洁癖的人,除了她自己的东西,看什么都觉得有灰尘,脏兮兮。才不会碰这些东西。 “这可不是件臭衣服,这是很重要的证物。”张玄一将衣衫拿起来,仔细的查看。 这衣衫很干净,绣纹也很精致,至少不会是帮忙的小厮穿的,然而,从样式上来看,也不会是年长的人穿的。 “你们还记得,长剑说过,竹笙是五十上下的人。” “记得,记得,听说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刘冕连忙附和。 “可这件衣衫,却是年轻男子穿的。” 他翻出男士长袍的袖口,那西竹的绣纹,确实反映了这一点。 第一百三十章 飞镖 “而且,你们看。” 玄一在看似只有薄薄一层的衣衫里搜搜捡捡,又反复掂量一下,总觉得有些地方,重量不太一样。 他伸手探进袖管里,果然有发现。 长长的袖管之中,居然有一个附在内衬上的袖袋。 他再次把手伸到袖袋里,指尖刚一触到异物,就觉指尖针扎一般疼。 “我去!” “这什么东西!” 就算疼的要命,他还是忍着把东西夹了出来。 那竟然是一枚三棱角的飞镖! 而很显然的张玄一的手也扎破了,虽然伤口不深,然而,鲜血还是溢了出来。 “啧啧,我的命真是太苦了!” “文伽,你快看看,这飞镖有什么问题没有。” “不会有毒吧!” “我不会毒发身亡吧!” 他张着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兵器专家徐文伽,接过飞镖,仔细端详。 “别担心,没毒的。” “真的假的,这种暗器,不都是有毒的吗?” “还神神秘秘的藏在袖袋里,肯定是有毒的,没错了!” 某人一脸悲戚,就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踹腿翻白眼了一样,刘冕也凑了过来,仔细看看。 便道:“玄一,别担心,这不是有毒的飞镖。” “肯定?” “你们都能肯定?”他警戒的看着两人,总觉得他们有幸灾乐祸,根本不想救人的意味。 “当然能肯定,”刘冕看他这副怕死怕的要命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你说明明是个挺勇敢的人,以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现在,不过是留了这么一点血,就吓成这样,实在是匪夷所思。 “要是毒针,你现在早就死了。”她冷漠的说道。 “万一要是慢性毒药呢?” 徐文伽看不过去,拿起飞镖指给他看。他看着她将它徒手拿起,整个人都傻了。 “睁开眼睛看看,这毒镖上连一点水痕都没有,哪能有毒?” “当今武林上通用的毒镖,都是萃取花草、毒蛇等物的毒汁,反复蘸取之后,风干等候使用。” “那样的毒镖,在近处看,肯定是有水痕的,可你看看这一枚,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信我,它肯定没有毒。” 某人翻翻眼,只觉得,徐文伽说的倒真是有几分道理。 古代又不比现代,不可能有那种合成制剂,凡是毒素,全都是从天然的生物之中弄出来的。 不可能是毒粉,只能是毒汁。 谁也不会傻疯了,弄好了毒镖还自己擦拭一遍,一个操作不慎,自己中了毒,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了这一点,某人才从叽叽歪歪之中恢复了镇定。 看看流出来的那一点血,颜色极鲜艳,一点变色的样子都没有,看来确实是没毒的。 他把血擦干,再看徐文伽,此女现在拿着飞镖,看的很认真。 “怎么回事?” “你认得这飞镖?” “不认识。” “不认识你看那么认真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认识呢!” “这飞镖是陈镖的啊,你忘记了?”徐文伽没理会他的唠叨,只自顾自的说道。 对啊! 她这么一说,玄一也想起来了。 还有陈镖这么一位高手,记得,长剑说过,竹笙的手下,还有一位高手,名叫陈镖的,正是擅用各种暗器的。 武艺极为高强,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 “看来,这正是他善用的暗器之一。” 几人蹲在一起,把那飞镖放在中间,仔细的瞧。 “文伽,依你看,这飞镖威力如何? 咨询就得找专家,张玄一很明白这个道理。 两指夹着飞镖,某女姿态悠闲。 “工艺不错,确实是经过了细致打磨的。” “而且,三棱的尖头,会让中镖的人伤口更大,流血更多,更不好医治。”徐文伽虽然这样说,可表情上却算不上轻松。 玄一不解:“可它又没有毒,即便中几镖,拔出来,止住血就好了,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厉害!” “你们不知道,暗器一门有两种不同的路径,有的暗器,是以奇诡著称,有的呢,则以数量取胜。” “沾了毒汁的飞镖,自然是一击致命,可制作复杂,产量也低。不能多用。” “像这样不必沾毒汁的,就方便多了,一次能做百十来个,使用他的人,每一击发,都要掷出十枚以上。” “就算止血容易,可伤口一多,也会出血过多,无力救治。” 乖乖! 每次掷十枚,那人不就成了筛子眼了,恁的狠毒。 不过对于他来说,甭管狠不狠毒,这一枚飞镖没有毒,已经是大幸运了。 “好了,别管厉不厉害,把他拿给长剑看看就知道了。” 既然是没毒的,他也就不害怕了,将飞镖用帕子包起来,拿给刘冕,与其他们在这里瞎猜疑,还不如把这个问题交给长剑。几人退出了小院,不免有些失望。 莲花巷这个地方,别看聚居的人也不少,但相互之间基本不怎么来往,与烟火气充足的一些街巷截然不同。 每家每户都在家里盖好了精舍,天天讲经说法,除了去寺庙,根本不常出门。 就在玄一他们到来之前,徐文伽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敲了好几家的门, 无奈根本没人应答,文伽很清楚,这些门户里面全都有人,只不过是不愿意管闲事而已。 要是别人,倒也简单,拿出缉妖司的令牌,一通调查也就罢了,谁能抵挡的了。 可问题是,这里的人都是笃信佛教的,就是缉妖司的人,也不能轻易闯进去。这些还都不是最要命的。 自从发现了事件的内幕,他们办事就未免束手束脚,凡是徐敬业的事,大体都会牵连到李贤。 为了保护这位重要人物,他们只能暂且隐瞒,只把与天象相关的案件情况汇报给缉妖司,其他的消息,能瞒就瞒。 真是不容易啊! 每次回缉妖司复命,徐文伽就觉得头都抬不起来,面对同仁们的殷切期待,更是无言以对。 总是在撒谎,其实,她也知道,缉妖司里的人,大多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更有甚者,还有不喜武后的诸多酷毒行径,想调到其他地方当差的。要不是事情实在太过机密,人心也难测,她或许早就拉帮结伙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明珪的秘密 与此同时,缉妖司之中,郎中明珪也从所谓闭关之中解脱出来,就在缉妖司差役们的注视下,慢悠悠的在场院里溜达。 这片地方可是他说了算,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就不会有人置喙。何主簿看到他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即便明珪是假闭关,可掐指算算,他也确实是好长时间没有出来了。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指示也说不定。 “郎中,听说周兴已经回来了。” 明珪略略发愣,这件事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这也太早了些。 “这么快?” “是啊,听说太后娘娘已经给他派了新的差事,他正忙活的很起劲。” “他呀,一向都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太后娘娘能给他找点事做,也算是让他有用武之地了。”明珪背着手,若有所思道。 “这次好像又是去抓人。” “是吗?” “这也正常,他不是去抓人就是在害人,要是两厢权衡,还是抓人更好些。” “最近,外面还有什么消息吗?”明珪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发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坊间的传闻而已。” “传闻?” “既然能流行起来,就不见得是传闻了,说来听听。”明珪很有兴趣。到底也是在闭关,对外界的消息知晓的不多。况且,他有一种直觉,这传闻一定是与他所做的事情没有关系的。 何主簿犹豫片刻,才道:“传说废太子贤还活着,就在长安。” “什么!” “你说的都是真的?”一向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明珪,从容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的声音竟然都透出一股慌张的样子,是打着颤说出来的。 “现在还不能肯定。”何主簿见他如此激动,就又退缩了。 “不过,确实有这样的传闻。” “郎中知道,卑职官职太低,也拿不到切实的消息,不过,确实有这样的传闻。” 明珪颔首,要是如此,这事情就对上了。 周兴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他从扬州带来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指派了抓人的差事。他要抓的人,一定就是李贤。 “啧啧,看来,这次贤是难逃魔爪了。” “郎中的意思是说,周兴是去搜捕废太子了?” 没有回答,明珪自顾自的踱到了后院。 天已经擦黑了,文伽仍然没有回来,看来,今天她又要宿在外面了。与表面上的温润儒雅不同,郎中明珪其实是个冷心肠的男人。 对于他来说,他从来都没有把文伽看做是可以发展的对象。他可不是个糊涂人,早就知道文伽对自己的情感,他却丝毫没有动心,只是利用她而已。 以前,他时常想,要是文伽知道这一层的真相,一定会相当失望。可现在这一点点的同情,也渐渐的变淡了。 几次相处,他发现文伽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含情脉脉,或许是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了。 这样倒好,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和他们背向而驰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胡床拉开。 他这副胡床和现在流行的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胡床此物,别看占了个床字,但它并不是卧具,而是坐具,从它的名字也可以看出,它并不是产自中原,而是从域外传过来的。 这种东西在大唐并不是很普及,只有大富之家才能使用,因的这背景,一般家庭都会在胡床的装饰上下很大的功夫。 用上等的绫罗做褥子,床上的木制镂空还可以装饰各种珍宝,猫眼石、绿松石都是很好的选择。 而这东西到了明珪这里,就变成了极为简单的坐具,褥子只是普通的麻布面,配套的炕桌也是最普通的木料制作的,显得极为检素。 不过,这样的胡床在此时,倒也合称。毕竟是盛夏,麻布面比绫罗面要凉快。 他卯足了力气把床铺推开,毡毯也揭开,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泥土地,看那些上层泥土的样子就知道,是最近才翻新出来的。 大唐的审美风格是富丽堂皇型的,不论是街上走的男男女女,还是家庭的布置都以华丽浓艳为追求。 尤其是西域贩运来的色彩鲜艳,花纹繁复的毡毯,更是受到了中土居民的热烈欢迎。 可说到底,这也是家庭的装饰风格,到了公务衙门,即便是缉妖司这样临时组建起来的机构,在房间里铺毡毯也是很奇怪的举动。 这样一张艳丽的大红色毡毯,放在明珪的房间里实在是格格不入。幸亏缉妖司里的差役从来都与他保持着距离,不愿管他的事,否则早就该有人看出不对劲了。 就在三天以前,这里的地面还是光秃秃的一片,这大红的毡毯是他为了掩藏行迹才特意搬来的。 如今,也该到了揭开秘密的时候了。 他徒手把新土刨开,很快一个褐色的大坛子就显现在眼前,这个东西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要不是被张玄一发现,他才不会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挪到自己的屁股底下。 任务还没有完成,都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勉强掩饰。其实这坛子也一直都在变化,就在玄一他们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坛身还只是绑缚了两条红绳,每根红绳上面都串联着不大不小的铃铛。 而现在,初看起来,还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有亲自照看它的明珪才能看出其中的变化。 坛身上缠绕的红绳越来越复杂,又多了一条。 明珪小心翼翼的解开红绳,将坛盖打开。在做这一系列活动的时候,他的态度颇为忌惮,就好像坛子里的东西会吃了他似的。 他卷起袖子,把手伸进坛子里,不必探的太深,一个不知道是虫子,还是老鼠的东西就慢慢的爬了上来。 虽然这就是明珪的杰作,可面对它,明珪也不敢轻易造次,毕竟,行动到现在,它的力量也在逐渐增强,就连它的缔造者都已经没有把握能将它牢牢控制住。 原本是乳白色的身子,颜色逐渐变深,到现在已经和新鲜的柑子外皮没什么区别。 只要再过一段时日,它就会变成通体血红,而到那时,别管是什么神力加持的瓷坛子,还是什么红绳牵着的缚魂锁,对它都是无能为力了。该怎么处理它,明珪也没个计划。 真怕到时候,以他的道行根本控制不住。 第一百三十二章 肺石陈冤 不过,就现在,这还不是明珪需要担心的问题,那橘红色的奇怪生物,只在他的胳膊上爬了几步就离开,落到了地上。 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去吧!”他轻叹道。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他的心中充满忐忑,自从上次和张玄一他们打了个照面,他就不得不把这东西挪动了位置,本是为了安全保密起见,可这样做的隐患也充满了隐患。 他不是意识不到,把瓷坛子埋在花园附近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都是有他的理由的。 方位! 还是方位问题,花园附近对于这坛子里的东西是最为有利的地方,能够让它的效能发挥到最大。 可现在挪动了方位,把它转移到他的厢房里,实在是不合适。根据他的经验,这一定会对它的效能有重大影响。 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明珪在心中默念,事到如今,这也不是他能掌控的了的了。 ………… 大明宫,含元殿前。 这一片宏伟的宫殿群,隶属大明宫的范围,是大明宫的第一重宫殿。与内部林立的各种楼阁相比,含元殿有一点不同。这里前方的广场平民是可以进入的。 虽然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是如此。这一切的缘由,都是源自于含元殿前的一项重要的摆设。 从丹凤门进入,经过殿前的御桥,就可以看到含元殿的主殿。 就在殿门前的玉阶之下,竖立着一个极为奇怪的东西。实在是与这大殿恢弘庄重的风格不符。 就在黑色的雕花底座之上,放置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大小足有一个三岁小孩一般,通身泛着血红色。 它的名字,叫做肺石。 这块石头,在大唐可不只是一个装饰物而已,而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的至宝。 很少有人知道,这样一块奇怪的石头,却承载了巨大的使命,有唐以来,帝国的主宰者就以开放亲民的形象示人,对于民间的疾苦,冤屈,他们总是摆出一副虚心倾听的样子。 在唐朝前期,国祚稳定的时候,这样子也不是装出来的,只要冤情报到自己这里,他们都会用心的处理。 肺石得名,便是源自于它的颜色,其色如血,其形如肺,自觉有冤屈的人,面对着它,可以将他们的冤情得到彻底的陈诉。 这块肺石竖立在含元殿前,有冤待雪的人,携带着状子,可以经过御桥,来到这里,扣响肺石。 而这个时候,大理寺卿就要从办公地点来到这里,亲自接过陈冤者手里的状子,并且主办。 其间任何人都不能对陈冤者予以阻拦。 这块肺石,原本是放在西内太极殿前,随着大明宫的建成,皇城内的中心逐渐从西往东转移,到了大明宫这边。 所以这块反应皇帝亲民的肺石也被转移到了含元殿这边,自武后当政,经由肺石投告的冤案,也有十来件了,件件都得到了太后娘娘的关照。 别看对待李唐皇族,武后的手段相当狠辣,可面对与自己利益不相关的事情,她就完全换了一张脸,成了非常勤政的样子。 可以说,如果抛却她为了夺权做下的那些残忍事,只看她的治国能力,其实,她还是个很有作为的君主。 所以,面对普通人的冤屈,她是非常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的。毕竟,因为从李姓家族的手里夺权,让她在朝堂上始终处于比较孤立的地位。所以,在贵戚这里拉不到援助的武后,就把目光转向了民间。 在她当政时期,进行了多次民间人才的选拔,并且破格提拔了不少低等级的官吏。例如武状元的考试,就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处理民间的冤情也是她竖立威信的一条重要的途径。 就在这个寒风渐起的深夜,血红色的肺石,还是挺立在那里,不动不摇。 这一段时间它实在是太寂寥了,太孤单了,纷繁的乱事之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注意到它。 不过,它在长安城里也是非常有名的神奇物品,总会有人想着它的。 入夜以后,从延政门的夹墙里,晃晃悠悠的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穿着华贵的衣衫,书卷气十足,他头戴小冠,还插着玉簪,除了脚步不稳,从任何方面来看都觉得,这是个非常体面的郎君。 这样的人,怎么会摸着黑,出现在皇城之中,实在令人难以理解。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对皇城区非常熟悉,虽然脚步很晃悠,却好像是知道城内金吾卫的巡逻规律似的,总是能巧妙的避开他们的视线。 不是躲在草丛后面,就是避在假山之后,反正他一路行走到御桥附近,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身影。 他的目标近在眼前,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他也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管他以后会如何,反正也要活个明明白白,死个痛痛快快! 乌云散开,月光划过,含元殿前的肺石,原本乌涂的表面,竟然泛起了一道诡异的光华。 那样子,好像是在招引着人丧命的美丽毒花,等到你被它艳丽的外表吸引,跳到它的附近,就会被它的毒汁侵害,成为它的猎物。 很少有人想到,矗立在皇城几十年的这块石头,它的颜色已经越来越深,越发红艳艳。 那红色绝对不会带给人半分喜庆的感觉,这颜色的变化只是在昭告,它承载了多少冤情。 那男人走到肺石边,伸出手,轻轻触摸它光滑的表面。清朗的天上,除了刚才那朵乌云,再也没有飘过来一片云,以至于,在这样浓黑的夜幕下,男人也一点不觉得心慌。 甚至觉得,月光洒落在地上,给他的周身都染上了一片耀眼的光芒。 我进来了! 我真的进来了! 老天爷真是开了眼,我有救了! 他内心各种思绪翻滚,激动的心情仿佛传达到了手指上,让他竟然觉得,冰凉的石板,竟然都透着一股暖意。 就在他对着石头冥想的时候,一道身影,竟然从大明宫内殿跑了出来,他脚步匆匆,透着鬼祟。 这人从含元殿的高台上跳下,径直来到了肺石的前面,直到他跳下的时候,那男人才发现,他居然也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狄公的好邻居 “你……你怎么来了?” 头戴玉簪的男子,脸色惨白,声音颤抖着。 而那后来的男子穿着一身胡服,他把袖口解开,稍微松散一下,男子立刻做好了准备。 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唯恐被他占取先机,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胡服男子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 ………… 长安县下,醴泉坊,东边一隅。 官位不高也不低的度支郎中狄仁杰,就居住在此地。 他原本并不住在这里,在长安城另有宅院,虽然小点,但他却非常满意。而现在这座气势恢宏的宅院,乃是对他青眼有加的武后御赐的。自从得了这套宅院,朝中无人不知,即便狄仁杰现在的官位还没有变动,但不久之后他一定会受到太后的重用。 若论本心,狄仁杰要是能有的选,真是说什么也不会在此处安家,原因无他,谁也不想摊上这么一位邻居。 就在距离他一街之隔的地方,有一位在大唐朝廷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居住在这里。 很遗憾的,这样的人物,也是位女人。 而且随着武后把权柄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位贵妇人的声势也是水涨船高,越发的煊赫。 她不是别人,正是武后唯一的女儿,太平公主。 太平和武后关系极亲密,这些年来几乎是武后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出谋划策,奢靡享乐,每一桩好事都少不得她。 此前,她伴随着武后,居住在洛阳道术坊。 而现在,武后匆忙赶回长安,没过几天,太平也带着她心爱的驸马和几个孩子赶到了醴泉坊。 作为李治和武媚最疼爱的孩子,太平可以说是得到了远超她兄弟的宠爱。不止让她享受了正常家庭的亲情,还将他们认知之中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 华服美苑,金银财宝,甚至是世人眼中最美好的男子,全都给她。过分的溺爱,也让人到中年的太平,性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 现在的她可以说是李唐家族之中最风光,最幸福的人,与他那两个被圈在皇城里,被生母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哥哥相比,她过得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但等她再长大一些,她就会明白,所有的幸福都是虚幻,曾经她认为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对自己区别对待,只是还没有到母亲必须下手的时候。 等到了那一天,甭管两人的感情如何亲密,该处置的,母亲一丝一毫都不会放松。 且罢,未知也是一种幸福。 现在顺风顺水的太平,每日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她被爱包围着,驸马薛绍,绝对不像那些普通意义上的纨绔子弟。 他是那样的亲和,善良,让太平感受到了爱情的美好。太平刚一回到醴泉坊,她的那些门客就好像是闻到味了一样。 立刻寻了来,继续他们呼和叫闹的生活。对这样的生活,太平是极为适应又满意的。 可她的幸福,却是建立在别人的辛苦之上。 这诸多的苦命人之中,狄仁杰算得上是最痛苦的一个。作为一个怀揣着重大阴谋的男子,即便他拥有豁达的心胸,机智的谋略,到了这时也不免提心吊胆。 人员复杂,往来频繁,不论是在哪个时代,都是隐秘行为的敌人。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贤的转移还让他稍稍宽心。 自从这几日太平从洛阳回来,他日日都提心吊胆,就连接宫里的消息都紧张的要命,唯恐被来来往往的人发现,他在暗中搞事。 可就是如此,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幸而,皇宫里的那一位,是个极为聪明机灵的,总是变换着方法,为他传递消息。 这一日的夜晚,明明坊门都已经关闭了,可坊内却依然热闹,尤其是围绕在太平公主府内的各色人等,唱唱跳跳,不停的笑闹。 嚷嚷的声音早就穿过了院墙,传到了狄府。狄仁杰被闹得,脑袋邦邦的疼。 本来准备好的公务,也没有心思处理,全都堆在了一边。他不知道,他的焦躁是源自于太平公主府里的叫闹骚扰,还是因为得不到确切的信息,坐立难安。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正是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官位,前程,只在意李贤的生死。当他知道李贤死里逃生的时候,他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在武后的酷毒之下,李贤居然还可以逃脱,这样的幸事,怎么能让它破灭。 所以,他倾尽全力,也要保持镇定,如今一副重担压在他的身上,挑战着他的耐性。 好在,狄仁杰本来就是一个愿意接受挑战的人,他也乐于用这种锻炼提升自己的能力。 郎似浓情,妹似惬意。 袅袅的歌声传到院子里,就是堵上了耳朵都拦不住。 狄仁杰再也坐不住了,干脆起身,到院子里吹吹凉风,他想,或许徐徐的清风,会让他的头脑清楚一些。 他的身影一出现,没有一刻钟,所有的小厮丫鬟都各自回房,不再打扰他。 狄仁杰能成为治世能臣和他治家有方也极有关系,他家中的小吏、奴仆全都很忠诚,而且办事得力。 不只是李贤到访之后,就算是之前,他们和狄仁杰的配合也极为默契,这也就是为什么狄可以保护李贤这样长的时间,还没有任何人发觉。都是因为没有人往外传消息的缘故。 主仆之间,默契十足。这几日,狄仁杰的心情一直都很沉重,虽然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可实际上,他的身边人还是很快就察觉出他的异样。 一见他深夜出来乱逛,还带着那样一张脸,他们瞬间就意识到该是自己退场的时候了。 狄仁杰在院子里四处乱逛,试图集中精神,就在这时,眼前的高墙上方,忽然一道暗影闪过。 只听叮的一声,仁杰整个人激动起来。眼见四下无人,他连忙跑到院墙附近。就沿着那暗影的弧线,他低头一看,一个纸团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扑空 消息! 狄仁杰一边蹲下,眼睛也不放过四周的动静,迅速的将纸团捡起来,塞到袖子里。 时间紧迫,他一刻都不敢耽搁,快步跑回厢房,借着昏黄的烛光,展开纸团。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手指头一直在颤抖,这样的情态可是极少出现的。 周兴暗查,险! 坏了! 他大叫一声,烛火噼啪,很快小小的纸条就燃尽了。 现在已是深夜,就算他想去给医馆那边增添人手也过不去,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钱大昌,狄仁杰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他的身上。 另一边,得到了秘密任务的周兴,伏在案上,在诸多的线索之中,找到了一条最奇怪的。 妖道张玄一的表弟去世了。 太奇怪了! 此前,太后嘱咐他去缉妖司营救此人的时候,他明明记得,此人的父母都不在长安,在长安城里也是举目无亲。 他哪里来的表哥。 不对,有鬼! “走,我们去东市!” 周兴带领一队人马,火速前往东市,就算是天色渐黑,坊门马上就要关闭,他也不必在乎。 手中有太后御赐的令牌,这长安城的几条大道,他都可以畅通无阻的行走。 就在他带着人马,火急火燎的往东市赶的时候,张玄一等人就在东市,正在从莲花巷里走出来。 哎,天又黑了! 张玄一望着渐渐占据统治地位的月亮,感慨万千。这要是在现代,到处都是灯红柳绿,还是high的时候呢。 可现在,即便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的东市,也浮现出一股寂寥的气息。人流减少,晃荡的灯笼透出微弱的黄色光芒。 “哎!真是太不热闹了!”他这样感叹道。 刘冕跟上来,看他一脸无奈,简直奇怪极了。 “这还不热闹?” 个人的视角不同,感触也不会相同。在刘冕的眼中,邸店门口迎来送往的人群。 小酒馆里划拳的呼和声,张着小灯,叫卖的小摊和小摊前三五个凑在一起的顾客,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这已经是相当热闹的了。 “你不觉得很温馨吗?”一个温柔的女声,传入玄一的耳朵里,他打了一个激灵。 回头看看,好像都不认识这说话的人了。 没错,这般柔情蜜意的话,居然是从冷面娘子徐文伽的嘴里说出来的。 “看什么看?” “没有,没有,不过是眼睛碰到了。”三人站在巷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玄一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壮怆然之感。 美好,永远都是无法永久的,转瞬即逝的事物吗? 安史之乱还远离这个时代,西域的刀光血影佑护着长安城的富庶繁华,而他,作为一个闯入者,确实不应该再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不论是什么诡异的四象图,还是天上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星象,落到实处,到底都是人的阴谋。 必须加快速度,破解疑团。 不过,他不是不想快,是实在顾虑太多。 这其中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李贤,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现在的可怜人,保护他安危的重担,现在都压在他一人的身上。 虽然,狄仁杰也是重要的助力,可他毕竟是有官身的人,活动受限,还得分出精力去牵制皇城里蠢蠢欲动的老妖妇。 就在这个静谧的夜里,玄一忽然嗅到一阵危险的气息。 心念所感,他立刻行动,带领着两人,一同奔赴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地方。 许家肉肆,收拾了摊子,夫妻两人正围坐在火炉边,一边烤火,一边喝着小酒,品味着平静的幸福。 一天到头,他们一直都在盼望着这一刻。忙碌了一整天,赚到的钱足够一个月的生活,儿子也为了这个家,四处在奔波,越来越有本事。他们虽然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长安城,却自然有一种骄傲自豪,只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生活的城市,是这世界上最繁荣的城市,万邦来朝,没有人不羡慕长安城的风华绝代。 别看在外面装的贤淑优雅,其实许大娘是个非常善饮的女子,普通的酒水她一次可以喝两坛,连脸都不会红。 不过,现在夫妻两人聚在一起却根本不敢多喝,明天还得开摊,总不能睡到明天中午。 酒过三巡,菜还没吃几口,门外就响起一阵骚动。时间已经不早,天已经全黑了,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声音。 两人才刚起身,一群金吾卫,簇拥着一位红袍官员,冲进了门。 这又是谁?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夫妻两人倒是没怎么慌乱,面对着威风凛凛的兵士,展现出了十足的沉着冷静。” “张玄一在哪?”说话的正是冉冉升起的酷吏,周兴。 许大娘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来找张道长的,扪心自问,他们夫妻一直以来都是老实本分的,就是放在阳光下去照,也找不出一点的问题。 唯独张道长,虽然他嘴上不说,可他们俩也不是傻人,早就看出,他搬出肉肆,躲到缉妖司住的那一天,他们就察觉到了,危险算是缠上他了。 这几日,他们时常觉得楼上有动静,虽然都极其微小,可他们确实是听到了。偶尔,甚至可以听到张玄一的声音,许大娘耳力极佳,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联想到他嘱咐自己办的事情,她就想到,这所谓的搬家,背后肯定不简单。 为什么早就没人住的房间,还要按时掌灯,房间也要空置着,还多付租金,不让他们租给别人。 这一切都说明,他是故意将房间腾空,另有用处。 张玄一租住他们的房间已经一年多了,他的为人,夫妻俩清清楚楚,绝对是个好人。 与他们相处起来也一直都是亲切融洽,所以,基于帮亲不帮理的原则,周兴还没开口,他们就自觉站在了玄一一边。 “官爷明鉴,张道长早就搬走了。” “搬走了?”周兴眸光微敛,有些惊讶,难道,今天这是扑了个空? “你们可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缉妖司。” “听说,张道长现在在缉妖司供职,所以前两日为了办事方便,他就搬到缉妖司去了。” 他还真敢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乾坤挪移 “什么时候搬去的?”听说玄一搬走了,周兴的语气也和缓很多,眼前的这对男女,看起来也一副不知内情的样子。 周兴人虽严酷,可现在的他还没有拿到彻底释放天性的权力,所以,对于这些蝇头小卒,他根本没有兴趣折磨他们。 “大概五天,哦,不,是四天以前。” “你们可知道,张玄一在长安城里还有亲人吗?” 夫妻俩相视一眼,脸上浮现了了然的表情。 张道长真是神了,什么都让他料到了。 夫妻两人在外,自然只有丈夫发言的份。许大郎搓搓手,故作思考状。 “好像是听说,最近有个远房表哥来长安投靠,不过,我们都没见过,只是通信的时候,听张道长说过一次。” “或许,是搬到缉妖司和他一起住了吧。”许大郎提出了合理的推断,周兴虽然一个字都不信,可差役们已经去检查了楼上的房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也只能作罢。 他带着大队人马离开,本来想留下两个护卫将肉肆看管起来,最后还是作罢。 毕竟,现在张玄一还是缉妖司的办事人,没有抓到实证,他还不能随便抓他。 这还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就在于长安城里的那些怪案,听说,他在扬州办事的时候,太后娘娘还亲自召见过张玄一。 交给了他不少任务,看太后的意思,只要这些案件还没有解决,张玄一这个人还不能被限制行动。 要不然,明天去缉妖司探探究竟? “慢着!” 周兴前脚刚走,急性子的徐文伽就想窜上去跟住,却被玄一一把拉住。就在周兴到来的一分钟之前,玄一他们也赶到了这里,很奇怪的,身处东市的张玄一,忽然间就生出了一种预感,他想回到肉肆去看一眼。 虽然成功拦截了长剑,已经是把空房间的剩余价值利用的干干净净了,可他总是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正好也在东市,便调转船头去看了一眼。 没想到,只这么一眼,就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些纵马狂奔的人,为首的那一个,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兴!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坏了! 一定是出岔子了。 周兴这人是个什么德行,徐文伽也很了解,看到他把许家夫妻给叫了出来,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这个烂厮,又开始要害人了。她可没有玄一这么好的脾气,当时就想冲出去,保护他们。 却被身后的玄一死死的拽住,就因为这个事,长达十分钟的时间,某女一直都气鼓鼓的,好像是张玄一耽误了她的大事一样。 刘冕跟在旁边,倒是没有太为许氏夫妻担心,周兴此来,肯定是为了捉拿张玄一。而玄一早就搬走好几天了,他们看到空房间,自然不会再难为这对夫妻。 就算周兴不是个好人吧,可他还不至于动手踩死这种小蚂蚁。 他现在的乐趣反倒是观察眼前的这对男女,越来越有狼狈为奸的感觉了。 每个人都有一些深藏不露的特长,与张玄一料想的不同,虽然一眼看上去,刘冕确实有些过于乐观开朗,他自己也知道,可面对男女关系,他的目光却极其敏锐。 虽然就在前几天他还一心以为徐文伽是兄弟,可现在,他却对他们两人之间涌动的那种若有似无的感情,瞧的一清二楚。 嘿嘿,一个道长,一个道姑,有意思啊! “你还拦着我做什么?”徐文伽挣扎着,还想冲出去。 张玄一死活不撒手:“你等等,怎么着也得等他们都走远了再说。” “要不然过会他们又杀一个回马枪可怎么办?” “哪有这么多的事,你真是心眼多!”文伽愤愤然的说道。 “这不是心眼多,这叫深思熟虑。” 徐文伽没有办法,只得暂且停下,眼见着许氏夫妇返回了屋里,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极其灰败,看得人更着急了。 “天官,你留在这里,一会去肉肆看一下,嘱咐许大娘他们,千万不要害怕,再问问情况,注意安抚。” “行,那你们呢?” “我们得赶紧去医馆,李贤不能再在那里住了。” “可是,不在医馆,他还能去哪?” “他身上还有伤呢!” 玄一心里也犯愁,不过,周兴都行动了,就算是不方便也只能给他挪地方了。 “再者,我们能把他送到哪里去?” 这确实是非常棘手的问题,送到哪里去? 黑天半夜的,坊门也关闭了,就算是把李贤接出来,他们又能把他送到哪里去? 张玄一抬头,看着那栋熟悉的房间,忽然蹦出了一个念头。 ………… 杏林医馆中,感觉异常灵敏的钱大昌,守在厢房门口,一刻也不敢放松。 在他身后,还有劲装好手八人,每个人都蓄势待发。他们虽然并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却能够确切的感受到,危险就在眼前。 就在前一刻,周兴负责查找李贤下落的消息,也传到了他这里,他的心情极度紧张。 周兴此人可不像那些混日子的武侯,是个心肠歹毒,手段狠辣的人物。其实,就在他之前,武侯们已经在长安城的各大里坊搜寻了好几天,可主要的目标还是各大邸店、酒楼。 武侯们当然不敢去官员的宅邸里面搜查,只能从这些城内的临时住处下手,以图有所发现。 当然,发现是不可能有的。他们内部也早有共识,李贤到达长安城已经有些日子了,以他敏感的身份,他一定不敢在城内随便居住,而如果他有地方落脚,那这个地方也肯定极为隐秘,绝对不是轻易能找得到的。 再者,他们的人员也确实有限,李贤还活着的事情,武后也不想大肆宣传,这对她个人来讲,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扬州城里徐敬业的乱事还没有解决,各路兵马都蠢蠢欲动,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他们的气焰就会更加嚣张。 一方面是人员过少,一方面也是干劲不足。表面上不说,内心里,人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武侯们并不希望李贤被捕,更不愿意李贤是经由他们的手被捉住的。所以,搜查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从来也不下苦功夫。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进退两难 可是,现在负责搜查的人又多了周兴,众人的担心都增加了。 武后好歹也是个地位巩固的掌权者,她的手下也是有得力的助手的。周兴统领的就是这样的人。 一旦周兴大肆搜捕,相信,李贤的踪迹很快就会浮出水面,杏林医馆这样的破地方,根本不是长久之地。 可换地方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他钱大昌能决定的,他一连等了好几天,却没有收到狄仁杰的消息。 怎么办? 到了今夜,他已经忍无可忍了。这几天,他几乎都没有合眼,总是担心危险正在向他们迫近。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李贤怎么办?难道,就让他在这个地方等死?让一切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就在他万分焦急,几乎就要崩溃的时候,房檐上忽然有了动静,他抬起头,刀已出鞘。 “慢着,钱兄,是我们。” 玄一跟着文伽从房顶上跳下来,气喘吁吁的,半天都说不上来一句话。他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在刚才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就像小品里的汉奸叛徒一样,高喊着,别开枪,我是自己人! 真是不简单啊! 赶在周兴到来之前,他们赶到了这里。一路上,多亏徐文伽,张玄一的脚都没有沾地。为了节约时间,他们都是跳着房檐屋顶赶过来的。某人根本就没有一点武功,又是高速奔跑,到了医馆上方的时候,只是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了。 于是,等到两人降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负责交涉的就只能是徐文伽了。 “钱参军,周兴在趁夜搜查,已经去搜查过张道长之前的家,可见他们是听到了风声,或是察觉到了线索。我们的意思是,给二郎换个藏身的地方。”听她叫二郎,钱大昌还楞了一下,过后才想起来二郎就是代指李贤。 “换到哪里去?” “他现在腿脚还不是很灵便,恐怕不能去远的地方,再者,坊门已经关了,去别的地方也不方便。” 他的话外之音,玄一听出来了,调整了情绪,便应道:“情况紧急,来不及去找狄公了,我有个去处,可以临时落脚,等到天明,再和狄公联络,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地方。” “什么地方?” “安全吗?” “应该是安全的,也不会让他在那里呆多长时间,只是为了躲避周兴。” “周兴既然能查到我家,这里就已经不安全了,一旦他知道,我们在医馆附近活动过,肯定会扑上来。到时候,我们就难堪了。” “你们都是高手,也是忠勇之人,可周兴是带着上谕出来的,到时候,你们也抵挡不住。” “动手也不行,会把狄公暴露出来,不动手,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人带走,你们这些高手,只能防住暗地里动手脚的人却不能阻拦太后娘娘派过来的人,我想,你们也明白这个道理。” 幸好,钱大昌不是个死心眼的事,一听说周兴已经查到了张玄一的住所,便明白了事情的急迫性。 他们到这里之前,狄仁杰曾经吩咐过,一旦无法和他取得联系,可以听从张玄一的差遣。 若是单看张玄一赖兮兮的样子,钱大昌根本无法相信他,唯独让他从命的原因,只是狄仁杰的眼光。 以狄仁杰的眼光,他看好的人,绝对不会有错。 “好吧,我们去和殿下商量一下。” 两人进屋,却发现在小厮的帮助下,李贤已经换好了衣服,勉强站了起来。 众人看到,皆是一惊。 “我和你们走,快点!” 有了李贤的准许,那还等什么,赶快走吧。 马车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李贤身上重伤未愈,不过,经过几天精心的调养,短距离的挪动应该是可以撑得住的。 问题在于,路线的选择。 周兴他们离开许家肉肆,也不知道下一站要奔向哪里,要是他们上街去,再被他们撞上,这不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而且,随着夜越来越深,宵禁也即将开启,不止要躲避周兴的人,还要注意别被巡逻的武侯抓住。 没办法,谁让他们带着李贤这个危险人物呢,实在不能有一点疏忽。 这个时候,徐文伽的能力就凸显出来了。 这位武林高手,别看年纪不大,可当真是长安城里的活地图,城里的大街小巷,各门各户,虽然不能说是全都掌握,可七八成还是没问题的。 “我们不能走大道,只能走小路,殿下,你受苦了!”玄一一边观察街道上的情况,一边安慰李贤。 为了不引人耳目,他们只能乘坐很小的马车。李贤蜷缩在车内一角,每一颠簸,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而这时,武力值最高的徐文伽就奔在最前面带路。 他们现在选的这条路,都是各种店铺后身的小道,幸亏马车小,要不然连道路都挤不进去。 “跟紧了,前面有点难走。” 前方两边的道路突然变窄,仔细一看才知道,是道路两旁的店铺违规扩建,挤压了中间的道路,明明前几天她观察地形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文伽是个急性子,马车还没有跑过来,看到狭窄的道路,立刻就骂了娘。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成功让窝在车里的李贤,露出了笑容。 “这个小丫头,真是。” “脾气够大的。” 钱大昌也观察到了道路变窄的情况,连忙赶过来,问道:“怎么样,过得去吗?” “需要费点力气。”徐文伽在道路上跳来跳去,反复丈量了一下,勉强一下,还是可以过去的。 “不过……” 时间紧迫,文伽托着腮帮,仍然在思考。 “把车辕拆下来一块,就能过去了。”她压低声音,对钱大昌说道。 “拆车辕,那车子不就坏了吗?” “不会,就拆一边就行,等冲过去了再加上就行。” 文伽处事果断,钱大昌还没答应,她就已经上手拆车辕,钱大昌没辙了,只能跟着她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在徐文伽在前面丈量道路的时候,钱大昌驾着车,也尝试了一回,根本就冲不过去。 待他们拆掉了车辕,钱大昌再次跳上了车。 驾…… 钱大昌不敢造次,又想往前冲,又不敢冲的太快,唯恐缺了一边的马车再散架了。 “殿下,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张玄一看着李贤的神色,非常担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最危险最安全 钱大昌的马术还算是可以,他驾着马,小心翼翼的往前跑,当走到两个店铺包夹的小路上的时候,刘冕跳下了车,在后面帮着往前推。 可是,前方的骡马还是很不配合的卡在了当中。 它艰难的嘶叫着,后面的车子被它扯得来回晃荡。因为卸下了一边车辕,车虽然可以挤进去,却正好卡在那里,还原地打转,无论如何也不能冲过去。 钱大昌在马上,急的咬牙切齿,后方的刘冕也是不知道向哪个方向使力气才好。 更可怕的是,钱大昌往东边使力,刘冕却在往西面使力,两个人好像是拧巴的麻花一样,扭来扭去。 马车晃荡的厉害,张玄一还要看管着李贤,根本无暇分心。李贤的状态也很不好,从刚才难受的眼睛都睁不开。 玄一也很想下去帮忙,奈何,李贤这边也必须留个人看顾,没办法,只能让他自己来了。 两个男人拉着一架车,好像是游龙摆尾一样。徐文伽再也看不下去了,蹭的一下蹿上去。 站在屋檐上四处观望,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 一个车轮和店铺的梁柱卡在一起,越用力,就卡的越紧,徐文伽从背篓里把软鞭取了出来和麻绳接在一起。 模仿草原上牧民套马的方式,将麻绳的一端结成个圈子,抄手一抛,那绳套就牢牢的挂在了车辆的一端。 她站在房顶上,咬紧牙关猛力一抽。 只听得嘎达一声。 “动了!” “真的动了!” 马儿叫唤一声,奔驰而去,站在马车后面的刘冕,丝毫没有准备,整个人都扑向前去,摔了个结结实实。 见他摔倒,钱大昌立刻将车驳好,想上前帮忙。可还没赶过去,只听的大路那边,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虽然还离得远,可那铁器相互碰撞产生的铿铿锵锵的声音,却早就将他们的身份昭示。 不好! 是周兴的人! “快走!”张玄一从车里探出头,大叫一声。 刘冕也不敢耽搁,连身上的土都来不及拍打,便窜上了马车,徐文伽亦收回了绳套,钱大昌操纵马匹,马蹄轻踏,穿过了这条小巷。 就在他们冲过去的那一刹那,一队兵士也跑到了小巷这边,一个小兵,向小巷里探了个头,望着轻轻飘起的一缕烟尘,心中疑惑。 周兴也随后赶到,在许家肉肆扑了个空,让他心里很不痛快,按照那对夫妻的话,这张玄一还真是有个表哥的。 甭管是真是假,可有他们帮着扯谎,想调查清楚这件事难免又要浪费一些时间。 张玄一表哥死了的事情,是巡城的武侯汇报上来的,他们本就是匆匆一瞥,没有细查,所以,消息也不一定准确。 这才是让他恼火的地方,这事要是交给他,怎么会办成这样! 如果这所谓的表哥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那这个曾经出现的,死了的人,就很有问题。 更可气的是,张玄一现在还搬到了缉妖司居住。这个妖道,真没想到啊,他居然敢去那样的地方长住。 他就不怕被明珪抓个正着? 虽然在缉妖司之中,张玄一的行动会受限,可是,也给他造成了不少的困难。 至少,他就不能堂堂正正的进去抓人了。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只是往小巷里瞥了一眼:“不过是风吹的,走吧!”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悔恨万分。 张玄一他们驾着车,好不容易冲出了这条小巷,然而,不知道在哪里隐藏的追兵,让他们片刻也不敢放松。 驾着车,接连跑出了两条小街,一片户外的食肆出现在眼前,不少食客坐在长凳上,挥动着筷子。 他们热闹的样子,终于让几个紧张的人回到了人间。刘冕和张玄一换了个工作,刘冕看护李贤,张玄一下去安装车辕。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目的地了,周兴他们也不会再追来了,几个人都稍稍放松了些。 文伽看着张玄一笨手笨脚的样子,真是无语。 “你连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她踮着脚,站在后面,不时嘲讽两句,她越嘲笑,某人就越手忙脚乱,简直是气的鼻孔冒烟。 “喂,你那么有本事,赶紧来帮忙不就结了。” “还在这里废话!” 徐文伽撇着眼睛,一脸不屑。 却仍然没有停下手,帮他把车辕扶正,略一使力,就把木条推了上去。 嘿嘿,原来这个东西还是要用巧劲的,枉他在这里蛮干半天,怪不得一直都不成功。 刘冕一向是个乐天派,趁着他俩吵嘴的功夫,跑到对面的街道上,买了一笼胡麻饼,还有一些素菜。 闯过了这一关,众人的精神瞬间都松懈了下来,钱大昌驾着马,慢慢的走。 再次看到熟悉的招牌,张玄一真是感慨万千。 因为他,这对平凡的夫妻,遭受了多少意料之外的打击。 到了今天,周兴的出现,意味着他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殿下,此处是我之前租住的房子,楼下是一家肉肆,老板夫妻是非常善良可靠的人。就在今晚,太后娘娘的亲信周兴已经派人搜查过这个地方,因为我之前搬走了,所以他们没有任何收获。” “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急,周兴此人一向是诡计多端,狠毒无比,听说太后已经把搜查殿下的任务交给了他。医馆守备松懈,而且也容易暴露,所以,我们认为,殿下还是要换一个地方暂住。” “可是,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所以只能在东市找地方,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想,殿下可能要冒点险。” “冒什么险?”听到冒险两个字,怏怏无力的李贤,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 玄一有一种预感,李贤喜欢这种冒险。 “先躲到我家,暂住一晚,明天一早,坊门打开,我立刻去联系狄公,给您妥善找个住处。” “住你家?” “那怎么成?” “你家连个护卫都没有,万一周兴他们再带人杀过来,我们可怎么办?” 李贤还没发话,刘冕先激动起来,他都能想到的事情,玄一怎么可能想不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照不宣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现在周兴的人还在街市上四处乱逛,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医馆出现过,一定会顺着这条线找上门的。” “到时候原本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却平白无故的多了这么多守卫,怎么解释?就算殿下有假面皮可以抵挡一阵,可钱参军又怎么办?” “他可是狄公府上的,一查就能查出来,我们可千万不能把狄公牵扯进来。” “而且,今晚我和文伽都会守在这里,绝对能保证你的安全。”他再三保证,可刘冕还是不太放心。 “许家肉肆只有一间房,殿下伤重,不适合居住,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许家夫妻还在楼下住着,让他们知情,是不是不太方便也危险。一旦周兴发现殿下曾经躲在这里,会不会向他们报复?” 玄一很欣慰,至少,刘冕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许氏夫妇的善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要明天我们联系上了狄公,绝对不会让殿下再委屈在这里。” “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啊,终究还是要看李贤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希望他能尽快下定决心。 “抬我上去,就住你家,明天也不必去兴源邸店传信了,你就直接去醴泉坊找狄仁杰,商量对策。” 多亏是李贤啊,到底是个痛快人,张玄一立刻跳下了车,敲响了肉肆的门。 当许大娘执着烛台,出现在门里的时候,玄一在昏黄的烛光之中,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惊慌。 “大郎,大娘,让你们受惊了。” 玄一进门,只寒暄了一句,就立刻进入正题。 “我有一位朋友,受了重伤,想在楼上躺一晚,不知可不可以?” 夫妻两人相视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 “是不是你的表哥?”许大娘问。 “表哥?”玄一一愣。 “对啊!刚才来了一个大官,问我们你是不是有一位表哥在长安,我们一听就觉得有问题。你在长安城里没有亲戚,这我们都是知道的,所以我们就帮你圆了个谎。” “怎么说的?” “我们说是听说你有一个表哥,只是一直没见过,兴许是你搬到缉妖司之后才联系上的。” 我去! 关键时刻,这两位真是靠得住啊! 说出来的话,真是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破绽。 “太好了,这么说你们就一点危险也没有了!”他激动的搓搓手,然而,许大娘脸上却忧色未褪。 “张道长,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的这位朋友又是什么人?” “听大娘一句劝,年轻人可千万要谨言慎行,不要冲动。我们夫妻是粗人,懂的不多,可缉妖司是什么地方,我们也清楚的很。那可是个虎狼窝,危险的很,要是能逃脱,还是尽快逃吧。” 许大娘两手交握,担忧的看着他,她的话,让一直保持着镇定的张玄一,内心忽然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是啊! 说到底,在这个陌生的大唐,唯一能算得上是亲人的,只有眼前的这对善良朴实的夫妻。 也就只有他们可以将张玄一的生死置于堂堂皇子之上,逃,他当然想逃,可事到如今,他早就是蛛网上的虫子了,越是挣脱越是死的快。 可现在,却容不得他遗憾彷徨,只能打起精神,赶紧把李贤的事情给解决了。 “他,你们就当他是我的表哥吧,他的真实身份,你们不必知道,我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回到这里,不会呆很长时间,只要一晚就好。可以吗?” 夫妻两人迟疑片刻,哪还有不同意的。 当李贤在刘冕和玄一的搀扶下,缓缓的登上楼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正看到揣着手,紧张兮兮的看着他的夫妻。 女的荆钗布裙,男的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的赭衣短打,他们没有巨亿的资财,也没有煊赫的权势。 可就是他们,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居然可以不问因由,只因为朋友的拜托就收留了他。 李贤感觉,偌大的长安城里,就是他们,这些看似平凡普通的人,才是最善良淳朴的所在。 听说周兴来调查过这个地方,钱大昌一直半信半疑,这么一座摇摇欲坠的小楼,能够保护李贤的安全吗? 不过,客观来讲,这个地方总也比医馆强多了,他再三嘱咐玄一等人,自己则转身返回杏林医馆。 那里还有狄仁杰安排的劲装好手数人,他们还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作为他们的首领,钱大昌必须去给他们一个交代,把他们撤出医馆。 李贤才刚刚躺好,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对这脚步声,玄一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许大娘还没上来,他就迎了下去,在楼梯中间堵住了她。 “许大娘,这里有我照顾,您就不必辛苦了。” “有口热水喝就好。” “表哥还好吗?”许大娘也不敢向上看,提着裙子,眼神游移。玄一知道,他们肯定十分紧张,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能够找到别的地方,他绝对不会麻烦他们。可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只是刘冕,就是徐文伽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者,就算是他们有地方躲,还要看看狄仁杰的意思,狄仁杰同意,他们才能把李贤安排在那里。 “热水?” “没问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烧水。” 许大娘跌跌撞撞的奔下楼,楼下的许大郎,也点燃了蜡烛,无聊的擦拭着那些熟悉的刀具。 许大娘守着小火炉,两人背对着身子,低声交谈。 “张道长究竟是招惹上了什么人?会不会很危险?”许大娘说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长刀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许大郎仔细检查,终于找到了一块血痕,使劲的擦干净。 “我们只要咬紧了嘴巴,只当他是表哥就罢了。” 许大娘叹了口气,无奈之中同意了。 没办法,那受伤的人,看起来就是一位贵气十足的,绝非等闲之辈,多嘴多舌只能给自己招来祸患。 刚才来搜查的那些人,个个都凶神恶煞,想来他们要捉的就是这个人,照理来说,要不是张玄一亲自求到了这里,他们是不会收留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的。 可现在,他们也没有退路了。马车已经开到了门口,又来了这么多人,不同意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况且,他们一向是最讲义气的夫妻,这样的危险时刻,他们怎么能不出手相救。 第一百三十九章 顺利入住 李贤入住,缉妖司的几人全都留守在许家肉肆,玄一,刘冕两个爷们就不说了,可以睡在这间屋里,只有徐文伽还真是有些不方便。 这又不是旅店,可以多开一间房,条件有限,可作为在场人士之中武力值最高的一位,她又要承担防卫的工作,片刻不能离开。 没办法,只能在门边上打盹了。 好在,这样紧张的夜晚,谁也没有睡意,根本连眼睛也合不上。 徐文伽将背篓放在地上,这个怪东西离开她的肩膀真是极少见到的一幕,玄一震惊的看着她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筚篥,戴在了头上。 长长的面纱,耷拉到地板上,几乎遮蔽了全身,她一手持刀,歪着头打盹。 折腾了这么一通,李贤也累坏了,好在他的康复状况确实不错,走路虽还有些勉强,不过,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伤口也没有迸裂,渗血,可见内部都长好了。 “二郎,今天就在这里凑合一晚,明天我们就去和狄公商议,安排更好的住处。”刘冕坐在床边,殷勤的表示。 李贤精神困顿,哪里还有什么要求。到现在,他还能喘气,就已经是幸事了。 “无所谓,你们商量着办就可以了。” “不过,你们把现在的情势和我说说,我也好有个准备。”这才是李贤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临时挪地方,肯定是城里的形势出现了变化,而这变化急迫到都来不及和狄仁杰联络。 刘冕沉了口气,心情烦闷。 “太后娘娘已经发现二郎还活着的事情了,消息传到了皇城里,是一个叫周兴的郎中传回来的。此人专门到扬州探查了情况,似乎对二郎一路上的行踪颇为熟悉。” “只是因为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长安城的情况他们还不了解。” 刘冕将现状简单扼要的诉说了一遍,为了提高李贤的警惕性,玄一又补充道:“周兴此人,性格相当残酷,他手段残忍,诡计多端,若是被他发现我们的行踪,不说是二郎了,我们这一群人一个也跑不了,都会被他害了的。” 刘冕满脸疑问:“周兴哪有这么厉害?” “听说太后最近确实很重用他,可他也只是个小吏,哪能生杀决断。” 玄一撇撇嘴,你们啊,哪里知道周兴的厉害,别看他现在装的像个正人君子一样,要是被他抓住把柄,说不定他就趁势崛起了。 “反正,我们就小心行事就是了,既然太后娘娘将搜查的任务交给他,肯定是觉得他很得力。” “别忘了,他的官位并不高,却接连接受秘密任务,往返调查,这样的人能够小看吗?有的人,正经事上也许能力一般,可论起秘密调查,折磨人的花样可多得不得了。我想,周兴绝对是这样的人。” 李贤颔首,表示同意。 他离开长安城时间已经太长了,周兴这人他根本没见过,连名字都没听过,不知道这样的人物是母后从哪里挖来的人。 不过,张玄一的提议,他很赞同,母后心肠歹毒,对碍她事的人从来都不手软。 这样的关键时刻,母后派出来的人,绝对不是好惹的。 而他又拖着这么一副病体,行动都不方便,更别提能帮忙出力了,不拖后腿都是最大的贡献了。 “而且,我听说,丘神绩也要被处斩了。”刘冕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把这个传闻说了出来。 这可是新鲜出炉的消息,兴许朝廷上的很多大臣都还不知晓哩。 李贤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早就知道丘的结局会是这样的,回到长安城之后,骆宾王还活着的时候,他还偷偷到将军府的门口看过一回。 看到丘神绩坐着气派的马车,出门拜访,气派十足的样子,他心中发笑,这个丘神绩啊,还挺神气,他难道还以为这件事能一直隐瞒下去吗? 这把年纪了,想法还如此幼稚,怪不得被徐敬业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后来他也想通了,也许他这也是在被发现之前多扑腾几下而已,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丘神绩再无知,也不会料想不到自己的命运。 放过李贤,别管是主动的还是被逼的,武后都会处置他,这样的做法,即便是换一个掌权者也是一样,不会有任何差别。 “迟早的事。”李贤哀叹道。 “他放了我的那一天,我就料到了。要说,他也是个可怜人啊,这些年,他在巴州看守我,也没有得到多少封赏,好不容易回来,却也意味着死期将至。” “也是难为他了,说句实在话,我在巴州好几年,其间都是丘神绩在负责看守。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有苛待我,只是放任而已。” “他落到这步田地,我也有些抱歉。” “若是我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或许我也会为他上一炷香的。” 想到当日的种种,李贤感慨万千,他忽然觉得,就算是马上闯天下的丘神绩也不及他的生身母亲一半狠毒。 “不过,既然丘神绩已经要行刑,那就说明,母后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或许,他自己都已经招认了。” 李贤根据自己的理解,做出了判断,一旁的张玄一为的他一声“母后”唏嘘不已。 李贤当真是武媚的亲生子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还是这样英武有为的儿子,武媚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难道,权势真的会让人丧失心智,感情? 否则,她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亲生子挥刀? 无数的问题徘徊在玄一的脑海,他找不到答案,也根本无暇细想,那样多的事实摆在眼前,这样骨肉相残的事情,也绝对不是止于武则天一人,作为一个现代人,张玄一有一个成熟的想法,不能因为武则天是女性就对她有更加严苛的要求。 走到了这个层面的人,首先是一个掌权者,其次才分性别。 不用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样本,只看她的两任丈夫,哪一个的手上没有粘上亲人的鲜血。 他只是想,如果那个传言是真的,就是最好的了。 对于李贤来说,与其是武媚的亲生子,还不如托身武媚亲姐,武顺更好。 第一百四十章 周兴的来意 “二郎,你也不要太烦忧了,还是应当先把身子养好才是。” “只要身子好了,以后的事情才更好办。” 李贤点点头,他也希望能尽快康复,奈何身子就是不争气,没办法。不过,听他们一口一个二郎的叫他,还是觉得很不适应。 有的时候,答话都反应不过来。 “除了我的安全,楼下那对夫妇,你们也一定要照应着,千万不能让他们出差错。” “二郎放心,今晚我们几个都不走,就守在这肉肆周围,时刻警惕,二郎先休息吧。” “这一路颠簸,也太过劳累了。” “好吧。” 张玄一和刘冕各自退下,虽说是严密监控,可说到底,也才只有三个人,非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徐文伽作为武艺最强的,自是当仁不让,镇守在门口,一动不动。至于张玄一,虽然腿脚功夫差点,但勉强也是有点绝活的。 那就是那弹丸散发的迷烟,他手脚并用爬上了房檐,没办法,他也就这点能耐。 他也想脚尖一点,就飞上房檐,怎奈何,梦想很美好,现实总是让人很遗憾。 他像村口大黄一样,匍匐着爬上了屋檐,这还不是最丢人的,他的全套动作都落在徐文伽的眼里,不必回头细看,他就能知道,那个冷漠的女人现在一定是歪着脑袋斜着眼,冷笑着看着他的无能表现。 内心还不一定把他给嘲笑成什么样呢。 结果呢,越是想露脸,却越是要丢脸。 刚才踏到瓦上,便脚底一滑,打了晃。 妈的! 老子这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别再没抓住贼,反倒摔死在这里了。 就在下落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占满了他的脑海,他张着两只爪,四处乱抓。 已然准备要和地板亲密接触了,却没成想,只一秒钟,这上半身却被托了起来。他睁眼一看,居然是徐文伽!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纵身一跃就跳上了屋檐,顺便还搭了把手,把废物张玄一给拽了起来。 “多谢,多谢!”某人趴在檐上,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你有没有脑子?”徐文伽劈头就骂了一句。 “既然要上屋顶,为何还要穿木屐?你不会把这东西脱了再上来?” 某人瞪瞪眼,诶,好像是这个道理啊,他怎么把这事忘了! 这屋瓦本就有落霜,湿滑是肯定的,他还穿着木头鞋,要是没有徐美女,保准摔个狗吃屎。 “我当然有脑子,但也不是事事都能料得到。” “还得要文伽娘子多提点才是啊!” 反正门前也有刘冕守着,一时无事,徐文伽也就和他暂坐片刻。看来,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啊! 满天的星斗,硕大的月亮都预示了这一点。 那些繁多的,连片的星星挂在天上,徐文伽仰头遥望,却不知道这些星星究竟有什么含义。 说来惭愧,这些年,她虽说是也担了个道士的虚名,可说实在的,她对道士应学的那些学问,根本没学到多少。 什么天象啊,道术啊,一概不通,武功虽好,可也不是道士应该学的。就是天天望着星空,她也解不出半点的说法。 至于那些说给张玄一听的东西,全都是从明珪那里听来的,就在半月以前,他们的关系还十分和睦。 有关案件的诸多细节,她从来都不瞒着他,全都原原本本的叙述,也就是经由她提供的线索,明珪才看出了案件的端倪。 而现在,可以想见的是,眼前的妖道,他知悉的线索肯定比明珪更多,此人嘴巴的严密程度也是和明珪不相上下。 所以,想探听到消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是个人都有好奇心,徐文伽每天跟着他四处奔波,可眼前似乎还是笼罩着迷雾,总觉得是踏在云端,很不安稳。 “依你看,周兴在这里扑了个空,下一步会怎么做?”她悠悠然开口,玄一略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的心里也没有一刻忘记过正经事。 “肯定会继续搜寻二郎的下落,不过,绝对不容易。” “天官刚才也说了,二郎还活着的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他肯定知道二郎是跟着骆宾王一起回到长安的。” “二郎是危险人物,不会直接去投奔达官贵人,可骆宾王不一样,他以前在长安做主簿,是有人脉的,周兴就算再精明,脖子上也没有长两颗脑袋,所以,他一定会从骆宾王的一些故友里面寻找目标。” “我们是不是也要去看看骆的故友那边的情况?”文伽提议,玄一却不以为然:“骆宾王是个极为稳妥的人,又是带着二郎逃命,肯定不敢随意投奔。我想,一入长安城他便去投奔狄公了,不会再去惊扰他人。” “这样重大的事情,他怎么敢把消息传扬的满城皆知?” “所以,且让周兴去查,我们只要保证二郎的安全即可。” “我想,周兴盯上我,或许是源自于缉妖司的那一面之缘。” “你忘了?” “就在他去扬州之前,还在缉妖司救过我一命,以他的精明,肯定知道我已经跟着缉妖司办事。” “而且,你注意了吗?” “周兴到这里要找的是我的表哥。” 徐文伽侧过脸儿,老实倾听。这些事情她还真没想到。 张玄一见他的小伎俩成功的获取了文伽的注意,也来了精神。 天天纠缠在悬案之中,提防着身边的危险,没有一天是心情舒畅的,只有在面对徐文伽的时候,才有片刻的欢心。 平日里,他就指望着和她斗嘴,给自己找点乐趣了。 “你还没想明白,这就说明,周兴是看到了我表哥的消息,才来这里搜查的。” “他并不知道我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在长安城举目无亲的我,居然跑出来一个表哥,甚为奇怪,才来看一眼。” “根据我的判断,他的手里并没有实证,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才来过来看看,未必就知道我们的事。” “我让二郎从医馆搬出来,是实在对那地方不放心。医馆还是要开门营业的,就算陈老板是个靠得住的,可那里人来人往,难免人多嘴杂,万一里面有周兴的探子,或者把消息传出去,我们再来行事,可就被动了。” 张玄一侃侃而谈,将他心里的想法全都倾诉给她听。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时机未到 “所以,我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周兴,一方面也是医馆再也不能再待下去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赶快把二郎接出来,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真没想到,你的脑子里想法还挺多的。”徐文伽真心实意的感叹道。 与他相处算来也有二十日了,知道他是个有心眼的,却没想到,他的心眼竟有这么多。 “没办法啊,我不多动点脑筋,这项上人头就要不保了,为了保命,只得尽力。” “你别说得那么轻松,我知道,你这样做,并不只是为了保命。你的志向也不仅止于此。” “不过,你不说也是对的,现在情况复杂,你还是都藏在心里好了。”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好像我包藏祸心似的。”张玄一努着笑脸,坚决不承认。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吧!”她秀眉挑起,面露不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文伽就不打算放过他,一定要把他内心真实的想法逼出来。 “你说说,这么多天了,你这里的消息,我可透露出去了一星半点?” “况且,师兄那里,还得我去应付,张玄一,你还这样藏着掖着,还是君子所为吗?” 她语调提高了三分,张玄一估摸着,要是再不说实话,她就该翻脸了。 “文伽娘子莫恼,我哪敢瞒你,有些事情实在凶险,我没办法说罢了。”他用真诚的眼神凝视着徐文伽,希望能换取她的同情,他自觉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这美男计还是用得的。 “爱说不说,你自己看着办。”谁知,人家小娘子根本不领情,不但不领情,还做出一副要跳下屋顶,远离他的姿态。 “诶,你别走啊!” “我说,我都说!”玄一拽了一把,却被徐文伽轻巧的躲开,斜眼看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抬腿走人。 “这往后,我们说话办事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二郎踏入险境。” 见他开始说实话,文伽便盘腿坐下。 “你这话说的不对,二郎他本就在险境里打转,岂是我们拉着他就能跳出来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文伽的一席话,彻底将玄一打醒,对啊,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保护李贤不被拖入险境,而是试图将他拖出险境。 “你这见解倒也新奇,以往我还真没想到。”张玄一诚心诚意的说道,徐文伽也感觉他这次是真心的,便不再刁难。 “其实不只是李贤吧,宫里的那一位,你也想顾着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十分惊奇。 “这还用看,长脑袋的都知道,你要不是想救庐陵王,又何必去扯那什么天象的解说?” “白白给你自己招来了祸患,以你的聪明才智,要不是发自真心,断断不会如此。” 玄一仰天长叹,没想到,在这困顿的时刻,还能听到这样的知心话,心里也有了一丝安慰。 他还想再多说几句话,却发现身边已经空了,再一低头,发现她早就跳到下面去守门了。 而房檐下的刘冕,一直都抬着头,仰望着他,他虽然没说话,可那眼神明确的表明了:啧啧,有发展啊! 好事成双! 玄一看他那歪着嘴的样子,真想丢颗石头砸他。 别的事情没眼力,这种事情他还挺有眼光的。 真是令人无语,他挥挥手,让他赶紧退了,谁知,刘冕竟从他无奈的表情中分析出了几分害臊的意思,更不肯随便走。 还啧啧了几声,把某人从头到脚的嘲讽了一遍,这才肯抬脚走开。 这关键的一夜,三个人谁都不敢懈怠。 武力保护是徐文伽负责的,玄一这边就在高处望远,观察着远处的动静。他手里攥紧了弹丸。 要想让自己不拖后腿,只有靠这个了。 说来,这也是他和死去的张玄一唯一的联系了。 这个东西,他并不知来历,但当他在肉肆二楼醒来的时候,身上除了神秘的四象图,剩下的可堪使用的,就是这弹丸了。 说来,这弹丸也不知是什么名字,但确实很好用。就藏在道袍的袖袋里。 当时存货并不多,只剩下五颗,他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试用了几次,终于找到了引发它的正确方法。 割开层层灰泥包裹的表皮,他发现,弹丸里盛的都是硫磺粉。 气味并不是很呛人,可见硫磺的比例不大,但每次击发,扬起的烟尘却很浓,足够迷人眼目。 玄一不禁有些惋惜,这弹丸虽好用,可都需要手动击发,射程有限,要是能远射,他非得做出个几百颗,一次用个够。 这便是穿越者的优势了,谁让他掌握许多化学知识,不必细看,他就辨认出了弹丸里粉末的成分。 憋在肉肆二楼不敢出门的时候,他就是靠着研究弹丸的配比,反复试验,总算是成功的研制出了相同威力的弹丸。 要不然就靠着袖袋里的那点存货,哪够日后使用的。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趴在房檐上等着打掩护,徐文伽和敌人对打的时候,他盯好了,抓紧时机,击发弹丸,总是能尽一份力。 至于毫无武艺的刘冕,武功没有,暗器更没有,只能出个人头,作为机动替补人员。 哪需要帮忙就凑一份力。 就在他们紧张戒备的时候,长安城的异动也一刻都没有停歇。 ………… 大宁坊,一座朱门大院。 一圈细竹抱定之中,一片斜瓦小屋,糊的厚厚的窗纸之中,还是透出了几点亮光。 与前宅气派恢弘的楼阁相比,这里显得略有些寂静,疏离。四周都没有人声,只有虫嘶鸟鸣而已。 而现在,这座占地颇广的宅院之中的头号人物,却正在这座孤单的小屋子里呆着。 “家主,我们还不行动吗?” “已经过了很久,卑职认为是时候了。” 面前的男子,高大魁梧,长安天气渐寒,他却只穿着短打,周身还漾着一股热气,足可见他的身强体健。 “现在还不是时候,勿视,你太心急了。”长须老者负手而立,他目光晶亮,显示着十足的信心,自有一股气定神闲的姿态。 “还不是时候?” “卑职看来,早就应该行动了!”他双拳攥紧,几个昆仑奴都是老者一次买来,可各自的性情也不同。勿视就是几人之中脾气最暴躁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勿视思绪暗涌 勿视双拳攥紧,几个昆仑奴都是面前的老者一次买进来的,可各自的性情也不同。 入府之前,他们的汉话就已经很好,足可交流。他们的武艺都很好,这也是昆仑奴的卖点之一。 这些人自外域贩卖而来,根本不知故土在何方,一到长安就被中市的教习师傅传授了各种技艺。 只因的在长安城,昆仑奴算是高档的消费品,高档自然有高档的理由,他们有的力大无比,有的武功高强,更有甚者,还会杂耍、角抵等游戏。总归都是供达官贵人嬉笑玩乐的。 也就是老者这个神奇人物,竟然发现了昆仑奴的另一个妙处,那就是他们的隐秘身份。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处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这样的人用起来实在是再放心不过了。 他们在长安城无依无靠,只会忠实于主人。他们本身就有高强的武艺,只要稍加指导,就能够事半功倍。 在老者购买的这四个昆仑奴之中,勿视可以说是个另类,他的性情最粗野,办事全凭义气。 自从勿言死后,他就攘袖切齿,言必称要给勿言报仇,主动请缨,要执行下一次的任务,本来这一次还没轮到他呢。 可自从得了这个差事,勿视到现在都还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实在是手痒。 上一次,去跟踪张玄一,他见识了徐文伽的武艺,更是心急,想要在比试一番。 那日,小娘子的表现一直让他心存疑问,他总觉得,女人的武艺远在他之上,上次落败,都是因为选用的兵器不佳。 可为何一个高手却选择了软鞭这种不适宜近身格斗的兵器?勿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不止如此,那武艺高强的女人,明明之前还占上风,却又自顾自退去,虽说她身上有伤,可那点伤,对于习武之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却没有继续战斗,偏偏把他放跑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难解释的事情吗? 这些细节,他从来也没有向主人透露,一则也是觉得自己差事办得不利,怕被主人处罚,二则,他想亲手把那小娘子打败,给自己找回颜面,一旦和主人说起,他说不定就要换人。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雄心壮志,他想把那几个搞破坏的人全都干掉,这样的差事他一点也不想分给其他几个同僚。 只因的这份私心,这几日,他表现的相当积极,总是趁夜来到这里,游说主人。 奈何,老者就是不动如山,根本不听劝。 “勿视,我说了,时机不到,我们就不能动手。”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前几次明明都很快就行动了,可这一次,总算是轮到我了,却迟迟不行动,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急迫的逼问,反而让老者起了疑心。 略显昏暗的烛光下,老者的袍服呈现一种青黑色的光芒,暗纹尽显,低调而华贵。 他凝视着眼前的壮汉,尤其是他的眼珠,他一向认为,人的眼睛是最容易暴露真实情绪的。 壮汉直愣愣的看着他,眼神闪烁,可老者却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或许,这就是物种的差异,说到底,昆仑奴也不是唐人,他们与唐人的长相也迥异。以往用的那些手段,在他们身上都不起作用。 “没有特别的原因,你只需服从就好。” “我对你这个人,勿视,当然是很信任的,你们几个无依无靠,能依靠的只有我。” “只要你们实心用事,我就不会亏待你们。” “不过,你也要沉得住气才行。你想为勿言报仇的心,我十分理解,可要想一击即中,就必须找个好时机,不能轻举妄动。” 主人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勿视也没法再进言了。 他虽然不是唐人,但是,在大唐也呆了很长时间,对唐人的行事方式也算有些了解。 唐人既奔放又含蓄,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明,该懂的,早就懂了,你若还是不识趣,便讨不得一点好处。 他退出了小屋,跳上了屋檐,在威风之中,奔了几步,就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他并不是不能走回去,只是想活动活动腿脚,毕竟天天在这宅子里闷着,都快烦死了。 他冲了个澡,让头脑清醒了一下,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衫,把搁在架子上的钢刀取下。 微弱的烛光下,钢刀上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拔刀出鞘,凝视着这把刀。 如果说,举目无亲的他,在大唐还有一个亲人的话,那就是这把刀了。自中市出来,主人就赏了这把刀给他。 这刀,既是赏赐,又是他身份的证明。刀在人在,他很清楚,只有办好事,他在这个府里才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着急办事,也是想让主人更加看重他,求得立足。 勿视擦着刀身,心中还是不平,那一日,他就是用这把刀砍中了那个小娘子。 这中土大唐的神奇事还真是多,身长不及五尺的小娇娘,年纪也很轻的样子,竟然有这样的身手,真是令人惊叹。 他涌起一阵坏心,真想调戏一下这个小娘子,好好的会一会她。来到大唐,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女子生出这样的绮思,他心里蠢蠢欲动,想独自出去溜达溜达。 可一想到主人的话,他又迟疑了,他的心中,猛烈的天人交战正在进行,何去何从,或许,他也可以做一次主。 ………… 长长的书案上,一沓又一沓的卷册摆在那里,全都是摊开的,上面有无数的朱笔勾画,显示着查阅他的人的专注精心。 在卷册的上方,一个疲倦的人趴在那里,沉沉入睡,那人正是忙碌了一晚上的周兴。 在肉肆扑了个空的他,并不甘心一通忙活却只落得个一无所获的结局,这本是不应该的。 他接手寻找李贤的工作,时间并不长,许多线索还不掌握,可他自诩能力超群,刚才的判断绝对没有任何差错。 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灵感,马上就纠集人马扑向肉肆,这个行动,现在翻过来想一想,确实是鲁莽了些。 现在他是追悔莫及,唯恐刚才的行动打草惊蛇,或者说,他也意识到,打草惊蛇是肯定的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紫宸殿的异动 许家肉肆的那对夫妻跟张玄一都是很熟悉的,今天他去肉肆搜查,闹得声势这样大,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肯定是出问题了。 以他们的交情,那对夫妻一定会去给妖道报信。 坏了,这件事办错了。 周兴心里浮现这样的想法,可事已至此,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回来之后,他就展开案卷,拼命寻找补救的办法。 他不讳言,刚才去肉肆调查,完全是因为看到了熟人而已。 张玄一此人,他的性命还是他一手给保下来的。这可不是个一般人,这是当时两人见面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 这样的人留下了,必成大患。 可这人是太后让他救下来的,他虽然不知缘由,就是想知道,太后也不会告诉他,可也只能照办。 可以说,就在太后传旨之前,他根本不认识张玄一此人,但能够得到太后的青眼,肯定有特殊的原因,只是,太后也没有告诉他,不得不说,这是一件憾事。 听说此人近来一直都在长安城内东奔西跑,打着缉妖司的名号,这就更怪了。 要知道,此前上门捉拿他的正是缉妖司的郎中明珪,明珪那人有多小心眼,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他怎么会收留张玄一在缉妖司供职呢? 想想就不正常,这肯定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怪相,一定是太后亲自授意。 这个老女人,她的脑子里究竟是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相比什么李贤的死活,张玄一的诡异之处,他更关心的是太后此刻的想法。 明珪已经算是她的宠臣了,许多机密的事项,她也依靠着他,可现在怎么又变出一个张玄一来。 两人还是同行,太后还把调查长安城怪案的事情交给了后来人,没有托付给明珪。 要知道,其实这样的案件,明珪也是可以主办的,可太后偏偏把他晾在一边。 听说他气的都已经闭关不出门了。 这种事放在谁那里,都是不能忍的,明珪那个小心眼就更是如此了,这不是明晃晃的将主司架空,另请高明吗? 可精明的武后还是这样做了,这就说明,这种安排的背后一定另有含义。而这一层含义,武后是不会透露给他周兴的。 要是想说,当初他去缉妖司救人的时候,就会告诉他了。 街上巡逻的武侯只是搜查可疑人士,对于一个死人,自然不会仔细调查。他们提供的消息,或许不足为信。 既是声称表哥是病死的,那总要去医馆看一看,或者找郎中上门医治,张玄一有没有进行这样的操作? 以目前的信息来看,还找不到这家医馆究竟在哪,又是哪一位郎中给他表哥看的病。 根据武侯们提供的消息,他们是在东市碰到张玄一的,他和徐文伽抬着担架,架上有个死人,面色灰败。 两个人抬着沉重的担架也走不了多远,周兴推测,这家医馆就在东市。然而,就是做出了这个判断,找到正确的地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东市范围内,大大小小就有十几家医馆、生药铺,排查也是需要时间的。 没办法,这条线索还不能放弃,必须继续调查。 周兴也是无奈,武后交给他这项差事却并没有提供他多少线索,在长安城寻找李贤的下落可比去扬州搜寻线索难度大多了。 徐敬业在扬州的活动都是公开的,从没有避着旁人,多少百姓都亲眼看到他把李贤架上城门楼和他们见面。 他们在巴州的活动,又经由丘神绩的招供,得到了很好的复原。唯独这长安城中的行踪,真的很难掌握。 骆宾王曾在长安城做官,对这里的风俗制度相当了解,他肯定能找到不暴露身份还能平安混进城的方法,此是其一。 其二,他到底是去投靠了朋友,还是带着李贤隐藏身份独自在长安城藏匿。根本找不到线索。 更加难办的是,李贤尚在人间的事情,绝对要保密,武后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就在几天前,她还亲自举行了悼念李贤的典礼。 她绝对不会允许周兴把李贤的画像贴的满大街都是,悬赏捉拿人犯。一切行动都要秘密进行。 基于这样的条件,找人就变得更加困难。 没办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谁让他周兴是能人呢! ………… 紫宸殿,后殿。 大宫女夏雪站在殿门边上,两手下垂,脑袋轻轻的点啊点的,在打瞌睡。 对于他们这些御前的宫女太监来说,站着睡觉是一项必备的技能,谁能够睡得好,睡得香,一有动静就迅速惊醒,谁就是真正的王者。 这也反映了宫廷制度之中不人性化的一点,每天上夜都是一班人值一宿,中间也没有轮班的。 可别管有多年轻,精力多么旺盛,想一宿不睡还保持着警惕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适当的打盹,偷懒都是必须的。 就是武后这样严苛的女人对这样的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上心。只因为她自己也是有亲身体会的人之一。 当年,她虽然是挂着个五品才人的名头,可是却并不受宠,进宫十年都没有得到晋升。 李世民对管理内宫自有一套办法,他可不是个养闲人的君主。能够上升到九夫人层次的自然是他的爱宠,而那些品级较低的宫嫔,他也会给她们安排差事。 低等级的宫嫔,每个月都要按照顺序到御前伺候李世民,端茶倒水,持扇研墨,侍候医药。 每到夜晚,年轻娇嫩的武媚也不能全然的保持清醒,总是要找个机会打瞌睡,那个时候,她可是找机会的高手。 上官婉儿作为武后的贴身女官,实际上她并没有自己的寝宫,一直都是陪伴在武后的身边,武后住在哪,她就住在哪。 婉儿睡眠很轻,一点点动静就足以惊醒她。这也是她刻意保持的习惯,睡几个小时就要起身巡视一回,保证一切都正常,再反身回去接着睡。 夏雪正在瞌睡,婉儿却已经从偏殿走了过来,看到她那副傻相,摇摇头,也只能听之任之。 好在一旁的小太监们还保持这清醒,她也就没再追究。只要有几个清醒的就足够了,这样宁静的夜,月华如此明亮,还能发生什么样的恶事呢! 她拿起铁剪刀,已经是后半夜了,火炉里的温度有些降低,她又加了几块炭,拨弄几下,她正在看着那火红的炭火,却听得,背后响起细碎的声音。 她登时就是一愣,抬头看看,小太监也慌张的看着帷帐里头,她竖起一指,做出了噤声的姿势。 殿堂里寂静无声,仿佛掉一根针都可以听得见,婉儿缓缓起身,她也早就察觉到了声音的来源。 层层帷帐之中,熟睡的武后,嘴里发出轻轻的呻吟。 第一百四十四章 梅儿 “别找我!” “别来找我!” 武媚拼命摇头,痛苦的要命。挣扎之中,假发都松脱了,露出一簇又一簇的白发。 显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都苍老了不少。 “阿娘,多年不见了,梅儿想你啊!” 如柳条一般窈窕的少女,梳着双丫髻,泪眼婆娑的站在那里,站在黑洞的另一头。 武媚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却无能为力,她想挣扎,想制止这一切,却使不上力气,也动弹不得。 她想说话,却根本张不开嘴。 她害怕极了,自从王皇后、萧淑妃两个贱人死了之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恐惧,极度的恐惧,她为何会惧怕一个小女孩,这女孩为何会叫她阿娘? 哦,对,她说自己叫梅儿,梅儿,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梅儿,那竟然是她的女儿! 对,那是她的长女,本应该茁壮的长大,陪伴在她左右,看着她登基大位的。 但却没有。 她死了! 朦胧的黑暗之中,武媚想起,这个名字取自于她的女儿,竟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那时,她还在襁褓之中,只有一半手臂的大小,白白嫩嫩的,处处都是柔软的。 她还那样小,那样无助,拥有健康的身体。可她却没有了气息,是她的母亲,是武媚张开双手,将她扼杀的! 对! 为了巩固地位,为了尽早除掉王皇后这个碍事的人,她才出此下策。一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她也没有后悔过。 她一直坚信,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女儿是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她当然也有权利结束她的生命。 随着年月的流逝,女儿的面容早就渐渐模糊,而现在,梅儿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是黄毛少女的样子,怎能相信? 只是恶梦吧! 武媚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转头欲走,想逃离这个黑暗的氛围,她拼命的跑,拼命的逃却发现那小女孩却离她越来越近了。 像是脚底踩了风火轮一样,急速的逼到她的面前。 女孩撤了手,她的面容就要展现在武媚的眼前。 而无法逃脱的武媚,只得捂住自己的眼睛,她无法面对,她笃定那一定是一张极其恐怖的脸。 她哆哆嗦嗦的捂着眼睛,却根本不敢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面容清丽的小女孩,满面泪痕的看着武媚。 “阿娘,不要害怕,梅儿不会伤害你。” “梅儿就要转世投胎,可那家贫乏无以继,阿娘若是怜惜梅儿,还请资助些钱财,保佑梅儿今世生活无忧。” 听了这番话,武媚才有胆量看一看这女孩的样貌。 原来,这就是梅儿吗? 梅儿长大了,就会变成这副样子吗? 武媚看着根本就不认识的女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终究没有流下来。 梅儿泪眼婆娑,有那么一瞬间,母女两人就那样凝视着,相对无言。 “阿娘若还挂念着梅儿,就到大业坊,十字街西,有货郎何家,穷困无比,还请阿娘资助钱财,助梅儿成长。” 说完这些话,那梅儿的影子就渐行渐远,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梅儿!” “梅儿!” 武媚惊叫着,睁开了双眼。 “太后!”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武媚喘着粗气,一时还没有回过精神,婉儿伏在她的床前,也不敢随便说话。 武后口中呼喊的名字是她从来也没听过的,梅儿是谁? 婉儿跟随武后已经有十几年了,时间够长,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真是奇怪。 听起来应该是个女孩的名字,到底是谁? 经过了几十年的宫廷生活,武后早就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性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居然可以把这样强悍的武后给吓出一身冷汗来? 难道是萧淑妃或是王皇后的乳名? “水,哀家要喝水。”武后缓了一刻,才吐出几个字。 婉儿连忙起身,夏雪已经把热茶都端上来了。 好奴婢。 真是眼疾手快。 “太后娘娘。” 武后已经自己爬起来,半靠在成堆的囊枕里,气息还是有些不稳。 “您做恶梦了?”迟疑了片刻,婉儿还是问了这一句,其实,看武后的神态就知道,这梦里的内容一定不是令她开心的。 可作为一名贴心的忠仆,又要装作不知道太后的那些龌龊事,既然不知情,就完全可以问。 “是啊!”武后长叹道。 婉儿觉得,此刻武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显得格外温柔多情,甚至还有几分慈爱。 这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诡异啊! 眼前的婉儿,让武后思绪万千。 如果她的梅儿能活下来,今天也该是像婉儿这般大小了。可人生没有如果。 她记忆中的梅儿,还是小婴孩的样子,可梦中的女孩怎么会有十来岁了? 还是幻象吧。 终究都是幻象,或许也是她在思念女儿的缘故。就算她不承认,即便她已经有了小太平,可她还是时不时的想起当年的事。 “婉儿,哀家交给你一件事,一定要保密。” 武后虽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婉儿聪明伶俐,一下就猜到了接下来的任务,一定和这个恶梦有关。 “太后尽管吩咐,婉儿听着了。” “明天你出宫一趟,到大业坊,看看十字街西有没有一家姓何的货郎。” “找货郎做什么?” “太后娘娘想买什么?” 武后握住婉儿的手,仔细端详着她。总觉得,婉儿的脸和梦中的女孩渐渐重合。 哎,梅儿! 原谅阿娘吧! 要是有的选,阿娘也绝对不会牺牲了你的性命。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看到阿娘这般成就,也会欣慰吧! “不是买东西,只是让你去看看这一家人。”武后的声音轻柔和缓,这样的她,婉儿很陌生。 “太后娘娘想知道些什么?” “问问他家是不是新生了一个女儿,如果是,就给他们一些钱,保证他们的生活。” 婉儿答应的很痛快,心里其实疑惑满满。 什么女儿? 给钱做什么? “慢着!” “过来!” 婉儿带着疑问,还没走几步,就被武后叫了回来。 这一次她没有说话,就等着武后吩咐。 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一向精明老练的武后,居然做了恶梦。 不仅做恶梦,还让这个梦境影响到了自己。说起了一个根本没有听过的名字。 现在看来,这个梅儿肯定是个女孩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指挥婉儿去大业坊找女孩了。 难道,那个何家的女孩就是梅儿? 还是新出生的,可不对劲啊,自从李治死后,好几个月了,武后都没有到城里转转,她怎么会知道一个新出生的民间女孩的名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平初登场 实在是太奇怪了! 处处都透着诡异,可婉儿也想不出原因。 还要婉儿接济何家,那样狠毒的女人,居然会发善心,哎,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明早通知蓬莱殿,哀家要去看望庐陵王。” 什么! 太可怕了! 佛光普照了! 婉儿嘴唇颤抖着,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后要去看望显? 不是让她代替,也不是要去训斥他,婉儿仔细回想一下,没有错,武后确实是用了看望二字。 “太后娘娘要亲自去?还是让婉儿代劳?”她实在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再次确认。 “婉儿,你糊涂了?”武后拧眉,有不高兴的趋势。婉儿连忙补充道:“是是,婉儿明白了。”还搭配了个甜腻腻的笑脸。 武后把头沉下去,背对着婉儿,婉儿识趣,便莲步轻启,退出去了。一直到进入了偏殿的范围,她才释放了真实的心情,好像一只欢脱的兔子,蹦跳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武后要去探望显,这是近些日子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还有什么比能够堂而皇之的踏入蓬莱殿更好的事情? 该出手时就出手,上官婉儿深谙这一点,这难能可贵的机会,她要牢牢抓住,传递消息。 不过,说些什么好呢? 婉儿一时陷入了困境…… ………… 大明宫范围,拾翠殿。 作为大唐帝国的至高统治者,皇帝李旦现在就居住在这里。原本,按照正常的制度,他当然不应该住在这么偏僻的院落,武后占据的紫宸殿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然而,就是因为武后已经占了地方,他也就被打发到这种地方了。若问他此刻的心情,只有无限的感恩。 能住在这个地方,保住性命,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还有什么奢求的。 可今早,他却又悬起了心。 只因早晨他接到了母后的旨意,说是要带着他一起去探望庐陵王。 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李旦完全想不明白,心里忐忑的要命。 看望? 这又是从哪里吹过来的妖风? 难道是薛怀义的功劳? 说句实在话,他们兄弟俩现在根本不期望什么母亲的疼爱,母子亲情了。只要能保持不冷不热的关系就已经是不错了。 李旦很清楚,他这个皇帝只是个挂名的,根本没有实权,屁股也坐的一点都不稳。 不久后的将来,他就会像哥哥李显一样,被一脚踢开,打发到不碍眼的地方去。 能保持一个大王的名号就已经是母亲发天恩了。 可现在,一向狠毒又冷漠的母亲武媚,居然要去探望被冷落多时的李显,还有比这更加奇怪的事情吗? 李旦很清楚,相比自己,母亲更加讨厌李显。他是玩世不恭,而显是懦弱无能。 相比纨绔当然还是懦弱更加讨人嫌,这还是其次,前一段时间,李显还使出了提拔岳父的昏招,母后更是恨他恨得要死。 而现在,母后居然要主动去看望李旦,难道,母后想改善他们的关系了?他会不会也能沾到一点好处? 哎,人生怎么会如此悲凉! 大唐帝国的名正言顺的皇帝陛下李旦,居然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祈求着母亲的垂爱。 悲哀啊! 实在是太悲哀了! 他换好了衣衫,正要出发。按照一般的礼仪,当然是他去拜见母后,再一起去探望李显。 真是个好时候啊! 他现在还可以叫一句母后,李旦总有一种感觉,再过些日子,母后就叫不成了,该换换别的称呼了。 他和李显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上次为李贤发丧,他也没有出现,算来已经有二十几天了。 其实,他根本不想见到李显,两人一碰面,就觉得像照镜子一样,尴尬的不得了。 究竟谁能改变现在的处境? 两人皆是一筹莫展。 谁想和倒霉蛋见面,自然是能不见就不见,免得沾了一身的晦气。 时辰已到,李旦晃晃悠悠的起身,倦怠极了。 就算是不想去,母后的旨意他也不敢违抗。你看,他们兄弟就是这样,早就把皇城里一干事项的决定权都移交给了武后。 心甘情愿的,自动自发的。 他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就听得殿门外响起了细碎的铃铛声。 丁丁零零,接连不断。 这是…… 太平! 你怎么来了! 雍容华贵,旖旎万方,像一颗东海珍珠,闪耀着华贵圆润的光芒。 他们这一对兄妹,现在的精气神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了,太平勃勃的生气,看在李旦的眼里,是既羡慕又嫉妒。 啊! 我要是个小娘子就好了! 这是李旦最最真实的愿望,若他是个公主,甭管是不是母后亲生的,总比现在要安全百倍。 说不定还可以像太平这样逍遥自在的尽情享受。 “旦哥哥,你不欢迎我?” 现在的太平年约二十五六岁,正是又有活力又有魅力的好时候,虽然已经不是二八少女,却还是脸颊肉嘟嘟的,显得可爱非常。 太平的五官之中,生的最好的就是那一对荡漾着柔情的桃花眼,她通身的明艳之感都是来自于这双眼睛。 “那怎么会,快请进。” 看到妹妹,李旦还是很开心的,情绪瞬间就提升起来了。 太平莞尔一笑,只是进了殿门却并没坐下,反正过不了一会就要走,还坐什么坐啊! 她在殿堂里缓缓走着,步态优雅,裙角镶嵌的铃铛,总是伴随着她灵动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是赏心悦目。 “旦哥哥,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怎么说?”李旦一头雾水,太平抿着嘴,甜笑道:“我不来找你,你就不去看我,我们还是不是兄妹了?” 李旦努努嘴,跌坐在胡床上,叹道:“我也想去看你啊,可你看看,我出的去吗?” “我啊,没有母后的恩准,就连前面的花园都出不去,还去找你,可能吗!” 话一出口就像是决堤的潮水,拦也拦不住,全都倾倒了出来,怎么办,别看李旦有个皇帝的虚名,可处境待遇比之李显也强不到哪里去。 看到太平,自然是一吐为快了。 “旦哥哥,别这样说,我想,母后还是爱你的,显哥哥也是一样。”太平抚着李旦的手,眼眸也不自觉的下垂。 李旦苦笑着,母亲爱我? 多么美丽的语言,他多么想要相信它,然而,很遗憾的,他还没有失去理智,所以他不能相信。 有哪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会这样对待亲生儿子? 让他们过这样半幽禁的生活,毫无尊严,更有甚者,颇有雄心的贤哥哥,如今已经葬身巴州,永远也回不到他出生的这个城市。 第一百四十六章 韦妃的挑衅 “太平,你也要一起去看望显哥哥?”李旦悠悠然说道。 抛开母后的厌恶,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是非常亲密深厚的,尤其是面对太平,这个最小的妹妹,没有一个哥哥是不溺爱她的。 所以,兄妹之间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讲究,从来都是以你我相称,状态随意。 “当然了,难得的机会,怎能不去,显哥哥肯定也想我了。” 珠光宝气的太平,让李旦的眼睛像针扎一样疼。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其实问了也是白问,看还看不出来吗?这么神采飞扬,当然是比他好多了。 “还好,最近我会了一班诗友,个个都是才华横溢,文章华彩的,等有时间,也介绍给旦哥哥认识认识。” “好!” “这倒真是件大好事!”李旦答应的很干脆,当真很欢喜。这种事就不带着李显玩了。 反正他那个人啊,一向对这些吟风弄月的东西不感兴趣,说了也是白说。 “诶,旦哥哥,你说,显哥哥今天会怎样?”太平倾过身子,嘴角拈着坏笑。 “坏心眼的丫头,你可老实点,别让显难堪。”不必看也可以才想到,一会李显的情况该是多么的窘迫。 李旦好心提醒,太平却不屑一顾。 “依我看,显哥哥就是太懦弱了,母后才会针对他的。” “非也,非也。”李旦摇摇手指,表示否定。 在这件事情上,李旦有自己的想法。 李显人虽然懦弱耳根子软,可他绝对不是毫无野心的人,甚至于,他的野心还远在他之上。 要说这个宫廷里,最善于表演的还数他李显。整日里装的畏畏缩缩,怕这个怕那个,让他和母后说句话他都战战兢兢的。 可岳父事件一出,他的伪装就全都被掀掉了。母后绝对不是个糊涂人,第一时间就看出来了。 所以,自此之后,母后才更加冷待他。要不是存着野心,他又为何要在三公之中安插自己人。 这样做,不论他是听了谁的蛊惑还是最终有没有成功,但那背后隐藏的动机都很耐人寻味。 绝对不只是满足韦妃的要求,他这是蠢蠢欲动,想挑战母后的权威。他也实在太心急了,那个时候,他坐上皇位不过几个月,就大张旗鼓的做这样的事,要是母后不出手,那才叫有鬼了。 她执掌朝政已经超过二十年,怎么会允许短短几个月就让李显安插自己的亲信,更何况还是那么愚蠢的人,于朝政没有一点益处的。 所以,就是认识到了李显的庸碌,李旦才开始疏远他,没办法,谁也不想和笨蛋为伍。 更不想被笨蛋拖下水,要不是母后要求,这次他也根本不想去见他,探望什么,李旦料定,他的那些病痛有一多半都是装的。 听说,他天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连站也站不稳,瘦的都没有人形了。 李旦听了这些传闻,却一点同情之心都生不出来。 他只当是李显演戏越发纯熟了,都要真假难辨了。他亦相信,一有机会,李显一定会原地崛起。 ………… 辰时末刻,早朝已经散去,蓬莱殿的李显,早已起身,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早朝的模样,可他今天仍然起的非常早。 确切的说,自从得了母后的旨意,他就一刻也睡不着,只得起身,穿戴整齐的迎接着恶魔的降临。 哎,多么可悲,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对于有些子女来说,父母并不是天使,而是魔鬼。 虽然这样的情况极其稀少,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是存在的。 如果可以,李显宁愿就这样幽居在蓬莱殿,至少还是躲了个清静。他是真的不愿意看到母后的脸。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条皱纹,每一个表情,似乎都在嘲笑他,让他压力倍增。 他是渺小的蚍蜉,母后是高大威武的大树,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动摇不了分毫。 他坐在床上,唉唉叹气,韦妃亦从帷帐后走了过来。一看她的行头,李显就愣了。 “你怎么能穿成这样!” “快!快去换掉!”很少发火的李显,瞪着两只眼睛,向妻子怒吼,韦妃嘴角拈着轻蔑的笑容,不只不去换衣服,还特地在他身前转了几圈。 这把李显吓得,差点犯了心脏病。 “快,快脱下来!” “不行,我就要穿这件,多好看啊!殿下不觉得吗?” 这件令韦妃得意洋洋的裙子,正是武后最喜欢的石榴红色。 她穿着这样的衫子出来,那就是明晃晃的挑衅,别说是母后,就是缺根弦的李显都看出来了。 太可怕了! 武后酷爱石榴红色的衫子,这是内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倒也没有那么的严酷,其他的宫女命妇,也是可以穿着这种颜色的。 可韦妃这样穿就着实不行。 武后本来就和她不对付,两个女人谁的性格都不是会服软的。她还穿着这样的裙子堂而皇之的出来,武后见了,肯定会勃然大怒。 如若这般,不论李显再怎么示弱,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寄奴,听话,把衫子换掉,有那么多的衣衫,为何非要穿这一件?你明明知道,母后不会喜欢,还偏要惹她厌烦。”李显苦口婆心,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吓得心扑通扑通的跳。 “我就不,我就穿这条裙子,殿下若是不让我穿,我干脆就不出来了!” “妖妇怎能这样霸道,她喜欢的颜色,就不让别人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韦妃得意的在大殿内走来走去,丝毫也没有屈服的意思。 她身材高挑,脖颈修长,再加上皮肤十分白皙,火红石榴裙确实与她非常相称,让她显得艳丽异常。 可李显却没有心思欣赏这样的美,只是觉得这火红色十分瘆人。 “寄奴,母后好不容易来一次,机会难得,你还是收敛一点吧。”李显双手垂在膝上,头也不愿意抬。 人的性格都是有多面性的,李显不是毫无城府的纯正傻瓜,他也有对抗母后的决心。 可那只是他性格的一个方面,只要把目光转回到家庭内部,他性格上的缺陷就暴露无遗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武后驾到 对于韦妃,这个强悍的、霸道的女人,李显是既爱又怕,自从他当上了太子,就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整日里惴惴不安,食不安寝。孱弱的父亲,气息奄奄,根本没有力气再去规制母后的行为,而权势欲望强烈的母后,一双眼睛,鹰隼一般,仇视着他。 可恶! 可恨! 即便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只要具备阻碍她登极之路的,她都厌恶,她利用自己的有利地位,一个一个的将他们铲除,或是踢到不碍眼的地方去。 不是她生的那几个废物,倒是极容易处理的,只要踢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就可以了。 李忠、李素节他们,早就没有威胁性了,他们自己也很明白,一旦李治驾崩,他们几个的死期也到了。 武媚这样强硬的女人,李治还活着的时候,都当他们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李治一死,他们哪还活的了? 对于武媚来讲,难处理的是自己生的这几个儿子,李显、李旦,要说直接把他们处死,实在是太狠毒了,若是做了这样的事,她在朝廷上也站不住脚了。 所以,最妥帖的做法是把他们外放到边远之地,让他们自生自灭,可这也不是容易办到的事。 堂堂皇子还是当过太子的,总也要找合适的借口才能把他们打发出去,更可气的是,以武媚的地位,无论她对皇位的渴望有多么强烈,她也无法一步登天,总也要有一个过渡期。 所以,在这个尴尬的过渡期里,武媚简直是浑身不舒坦。她要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挨个送上皇位,再一个一个的踢下来。想把他们都流放了,可是又不能这么快下手,只能将他们幽禁在大明宫的别馆。 想到碍事的人就在附近,武媚的心里就更难受,隔三差五的,就要使一些阴谋诡计,使劲的折腾孩子们。 在这样互相仇视的氛围之中,李显、李旦的日子都很不好过,尤其是李显,他本就性格懦弱,还经常出一些脑残的昏招,更招武媚厌烦,挨整也就更多。 这几年,要不是有韦妃支撑,李显的心智早就垮塌了,所以,李显一直感激韦妃,以至于像依赖母亲一般的依赖着她。他又爱她,又感激她,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让他包容,甚至是纵容着韦妃的一切行为,要不是母后要过来,别说她想穿石榴裙,就是不穿衣服也无所谓,他根本连眼睛也不会眨一眨。 可现在却不是时候,武后阴险酷毒,这样红艳艳的石榴裙摆在眼前,还不停的晃来晃去,她要是能咽的下这口气才怪! 甭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母后还愿意和他见面,总也是一大进步,不求以后关系好转,至少也不会变的更糟。 可若是故意顶撞母后,能有什么下场,不必看也知道。 李显有心劝一劝韦妃,然而,他又张不开这个嘴。韦妃穿着火红的石榴裙,兴冲冲的四处忙活着。 一会摆弄瓷瓶子,一会搬动条案,搬进蓬莱殿也有几个月了,从没见她有这样好的心情。 李显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只剩叹息。 他根本不敢阻拦她,因为他还很怕她。只要两人的视线相接,他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自动变成了哑巴。 不可否认的是,韦妃性格之强硬,比之武媚也不遑多让,她以坚强的意志,支撑着李显,却也用强大的控制力,操纵着他。 或者,可以说,李显这样性格懦弱的男人,招引来的都是个性强悍的女人,就算是秉性温柔的女子,要想和他长期相处,都会变得越来越冰冷。 韦妃越忙碌,就代表着她的斗志越强烈。她是攒足了精神,打算和母后对战的。 韦妃叉着腰,审视着殿堂里的一切,见各种摆设都摆在了应该摆的地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而这时,儿女们也打扮妥当,蹦跳着出来。到底都是些小孩子,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他们今天格外高兴,尤其是仙惠,她年纪更小又是小娘子,穿着这样簇新的,华美的衣衫,乐的嘴巴都合不拢。 “阿娘,阿婆什么时候过来,孩儿都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李仙惠拉着韦妃的衣袖,仰头笑着,却换来了韦妃的一记冷眼。 “什么阿婆?” “谁是你的阿婆!” “真是没有出息,那妖妇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仙惠,你给我记住!”她冷声冷气的,仙惠吓得,笑容僵在那里,泪珠儿盈满了眼眶。 “阿娘,儿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她摇晃着韦妃的袖管,哭哭啼啼,韦妃也心软了,抚着她的头,哀叹道:“仙惠,你要记得,一会来的人是太后娘娘,不是阿婆。” “你要时刻记着这一点,对她要十分恭敬,绝不可放纵,知道了吗?”仙惠垂下满是泪痕的小脸,轻轻的点了点。 韦妃为她擦干了眼泪,心下也疼惜的要命,她能有什么错,她还只是个孩子,稍一松懈就得意忘形,哪里会知道他们的处境是如何的艰苦,年岁稍长些的李重照也走了过来,作为李显的长子,他有他应该具备的担当,他将父亲搀扶起来。 并向母亲保证:“母妃,不必担心,有照儿在,绝对不会让妹妹受苦,我会提醒她,不让她太过分的。”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看到意气风发的李重照,韦妃的心里又涌起了希望。 对啊! 虽然丈夫李显是个废物,以后恐怕是指靠不上的,不过,她还有照儿。照儿是李治钦点的皇太孙,具有堂堂的身份。 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即便李显不能复位,还有照儿,只要能将他扶上大位,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韦妃进行着美好的憧憬的时候,万众期待的太后娘娘到来了,小太监三呼太后驾到,几人连忙散开,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武后以她惯常的威风凛凛的脚步跨进了殿门,在她身后,李旦、太平紧跟着也进了来。 李显眼前一亮,太平雍容艳丽的样子,仿佛给这瑟瑟的秋日带来了一抹光。 太平! 她也来了,真是久违了! 李显兴奋的不可自拔,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行礼。李旦因为身份的拘束,不敢太过造次。 关键时刻,还是太平勇敢的站了出来,替他解围。 “显哥哥,好久不见了!” “身体可好些了?前些日子听说你身子虚弱的很,太平担心的很。”娇娇甜甜的声音,回荡在蓬莱殿之中,让略显清冷的殿堂,马上有了一股生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异常 李显热情的握住了太平的手,不管情势如何变化,兄妹,终究是兄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太平拉着李显的手,兄妹两人亲切的叙话,韦妃也配合着给了几个笑脸。 不过,她关注的焦点并不是什么兄妹相亲,而是太后武氏。 凌厉的眼神不断的飞到武媚的身上,还没看几眼,两人的视线就撞上了。韦妃这才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武后的眼神可比她的还要狠厉多了。 以至于两人的视线一碰上,韦妃就败下阵来,武后的眼神向下,她早就发现了韦妃的石榴裙。 她那点小心思,谁还看不出来。 可笑,难道,她的出息志气就仅止于此吗?以为穿一件石榴裙就能挑战她的权威? 武后上下打量了一圈,展开了一个笑颜,只是那笑脸却着实让韦妃心里不痛快。 充满了鄙夷和轻视,可她的态度又很奇怪,韦妃不是个糊涂人,虽然她害怕武后,可她也不想看到她的笑脸。 按照武后以往的性子,她天天做低伏小,还讨不得一点好,只要一见面,她就会挑她的不是,不到一刻就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可现在,武后居然没有发怒,在她穿了这件挑衅的石榴裙的情况下,居然还压着脾气,没有开腔。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韦妃收回视线,揽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当做自己的挡箭牌。李仙惠看到武后,脑中立刻浮现了阿娘刚才的话,顿时吓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瑟缩着身子,躲在韦妃的臂弯里,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的看一眼。 倒是李重照,作为堂堂的皇太孙,他俨然成为了这个殿堂之中,最顶天立地的汉子。 炯炯有神的目光,瞪着武媚,脸上虽然没有怒容,但却显得威武异常。 武媚饶有兴致的看着李重照,这个小小少年,如今也长大了啊! 想当年,李治也曾经对他寄予了厚望,给他延请了最好的师傅,教他各种技艺,俨然当成储君一样的栽培。 看来,李治的眼光确实没有错,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武媚心下突然有些酸涩。 眼光? 她也曾经是个有眼光的人,她怎能看不出李贤、李素节的优秀,可她绝对不能让他们顺利的接班。 而眼前的李显、李旦,又都是难成大器的,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照儿,照儿,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好。 李显、李旦两人站到一起,难免的也要说几句话,虽然都是些不疼不痒的,但要说的也不少。 进入殿堂,武媚一直没有说话,她在观察。说实在的,自从把他们兄弟分置到别馆,她就很少见到他们。 更没有机会好好的观察他们,而现在,她端坐正位,紧抿着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还真是有些异样的感觉。 啧啧,这些都是她的孩子。 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玩世不恭的李旦,懦弱善良的李显,明艳狡黠的太平,每个人的性情都不同。 可无论他们是什么性格,只要挡她的路,她都不会轻饶了他! 在这样亲人相见的感人时刻,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一道柳条一般清秀的倩影,柔柔的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那便是上官婉儿。 她穿着杏黄色的衫子,披帛长长的一端搭在肩膀上一端垂到地上,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暖和煦的感觉。 各大高手齐聚一堂,而她上官婉儿决定,这一次就做一回旁观者,伺机而动。 “显儿,来,到母后身边来。” 沉寂了一刻,武后伸出手,开了口,正在和李旦寒暄的李显,登时就是一惊,就连李旦都察觉到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来。 “母,母后。”要说无能,还真是无能,只要一紧张,李显就开始结巴,声音哆哆嗦嗦的,让人着急。 “看着倒是长胖了些,天气渐寒,一定要注意身体。”武后拉着李显的手,殷殷的诉说,听了这样的话,在场众人全都是呆若木鸡样。 怎么回事? 天有二日,人有二心了? 直到这时,太平才意识到,从今早碰面,母后就开始不对劲。从眼神、再到神态,全都不正常。 一路上,她也和李旦说了几句话,言语之间,全是寻常母子的样子,而现在,面对自己十分厌恶的儿子显,她居然还握着他的手,一副关心的样子。 太平有一个感觉,要么,今天就是母子冰封化解的时刻,要么,李显就要倒大霉了。 “是啊,我看着,显哥哥的气色也好多了,到底还是韦姐姐照顾得当。”只要高兴,太平也可以很会办事,这个时候,她把韦妃拽到了武后的面前。 也就只有她可以在韦妃和母亲之间架桥,韦妃施施然走上前,还不情不愿的。 武后的眼神转向她,撇嘴笑道:“是啊,多亏了她。” “寄奴,这个家就托给你了,你作为母亲,孩子们的衣食都要注意,千万不能有不妥当的地方。” “若是有不周到的,就告诉婉儿,让她去内侍省交涉。” “婉儿,记得了,这是哀家的旨意,别让内侍省的那些人任意行事。” 突然被提点到,婉儿一顿,立刻回过神来,欠了欠身,这事不必武后提醒,她也会去做的。 “旦儿,你也过来。” 李显、李旦一左一右,簇拥在武后的身边,武后的身边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婉儿,招呼下去,摆宴蓬莱殿,哀家今天要在这里用膳。” “是,婉儿知道了。”她爽快的答应,转身就跑,再不跑,她怕自己就会露馅了。 太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果断起身,甜笑道:“母后,儿臣也想去看看。”她硕大妩媚的双眼,转啊转的,武后一看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罢了,罢了! 谁让她今天心情好呢! “去吧!” 看,果然还是不正常吧。 太平裙裾飞扬,蹭蹭几步就追了上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姐妹叙话 惴惴不安的婉儿,脚步不停,径直向突觉肩上一沉,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太平的笑脸就在眼前。 “呼!”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看她吓得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太平就止不住咯吱咯吱的笑。 “上官姐姐,你跟了母后多少年了,还是这么不会掩饰,这怎么行啊!” 她摇头晃脑的,摆明了心情大好。 “我怎么就不能来?” “你我两人一起去尚食监,去布置饭菜,让母后和哥哥们好好的吃一顿,共叙母子亲情。” 她话里有话,婉儿怎会听不出来。 两个人站在廊芜下面,相视而笑。太平的演技更胜一筹,连婉儿的胳膊都挽上了。 “婉儿姐姐,母后这是想做什么?” “我看来看去,也看不明白,还请姐姐赐教。”太平俏皮的行了个礼,两人比较,确实是婉儿年纪较大,一声姐姐还是受得起的。 “公主想知道些什么?” 婉儿也精明的很,才不会主动透露消息。总也要让太平占下风,她心里才痛快。 而太平呢,别看外表还是清纯美丽的样子,可那都是装的,内里,她早就是一肚子的坏心眼的成熟女人。 “婉儿姐姐,你就别再拐弯抹角了,我们都是同命人,你又是何苦呢?” “我们互通消息,以后若是有不测,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再不说实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婉儿思忖片刻,便道:“公主殿下,梅儿是谁?” “梅儿!” 婉儿注意到,一听这个名字,太平的脸色就变得铁青铁青的,她当下就明白了,这个人一定是个禁忌人物,不应该随便提起。 “你怎么会知道她?”太平定了定心神,凝视着上官。她知道,这个名字肯定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昨晚,太后做了个恶梦,梦中呼唤了这个名字,看起来相当惊恐。” 原来如此。 这么多年了,这个恶梦居然还会纠缠母后,太平苦笑道:“婉儿姐姐难道没听过这个名字?” 婉儿摇摇头,充满疑惑。她确实是不知道,不过,听太平的口气,她好像是应该知情的。 “她是我的姐姐。” “啊?”上官瞪大了眼睛,这话又是从哪说起的,太平是太后和先帝的独女,这是她进宫以后就看到的事实,什么时候又冒出个姐姐来。 看太平的意思,这位姐姐肯定也是太后所生,可她现在又在哪里,婉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她绞尽脑汁的样子,太平只得提醒道:“她已经死了。” 什么? 死了! 想到武后的嘱托,上官的心里一颤一颤的,那大业坊里的女孩,到底是何许人也? 不会是…… 她就算是再不知情,到现在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就在她的小脑袋不停转动的时候,太平悠悠然的声音传来,其实,她也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她想知道也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到底还是亲亲的女儿,就算这件事见不得人,但武后也曾向太平提起过,武后的初衷很简单,李治死后,除了她,总也需要有人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孩,短暂的在这个世间存在过,她不是别人,正是武后的第一个孩子。 是他们这些子女之中年纪最长的一个,是他们的大姐姐。这些年,时不时的她也会想起她。 柔软的手,明亮的眼睛,似乎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可当年的事,她只能讲给太平听,半句都不敢向儿子们透露。 不论是李显还是李旦,对她都是恨之入骨,如果知道,她曾经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合起伙来把她扼杀。 “若是母后又梦到了梅儿,那今天的一切就是可以解释的了。”太平做了这样总结性的发言。 婉儿亦点头,两个人沿着长长的小道走向尚食监,说是要去布置饭食,其实都是名头。 不过是想出来散散心,交流情报而已。 “不过,这对于你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太平斜睨着她,捂着嘴偷笑,让婉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借由我们长姐的名义,能够让显哥哥旦哥哥他们轻松一些,总是不错,要不然,非得把他们两个都逼疯了不可。” “不过,你也要做好准备,母后的性子你也知道,这样的好心情,不会保持多长时间的。” “这我当然知道。”婉儿很自信。 婉儿她们去往尚食监,蓬莱殿中,武后正拉着两个儿子,共叙亲情。李显战战兢兢的,李旦的状态还稍微好些,能够应对自如,不过,谁也不敢造次,唯恐说错了话,又把好事给搅黄了。 其实,他们并不用担心母后如何刁难他们,武媚是个心思成熟的人,一旦她下定了决心,就没有再找茬的可能。 倒是殿中的另外一位女士,需要获得更多的关注。 “母后,”为了说出这一句,韦妃可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 “请喝。” 双手托起一盏酒,送到武媚的眼前,要按照她真实的心意,她是绝对不愿意这样做的。 可她又没办法,讨好武后,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孩子们。 武后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 “寄奴,哀家记得,你的酒量也是很好的,趁这机会,多喝几杯。” 你看,不只有了笑脸,还会说客气话了,果然是不正常吧,在座各位之中,除了武后,最了解情况的两个女人,正坐在一起,眼神乱飞,偷笑着。 只有两位郎君,一边赔笑,心里却缺乏判断,对面的两位娘子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不告诉他们实情。 看着他们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的更欢。 所谓苦中作乐就是如此吧,这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无时无刻不生活在酷毒的武后的魔爪之下,痛苦万分。 可是,即便是痛苦,也只能欢笑着活,不笑能怎么样?总不能天天以泪洗面吧。 一家人欢欢乐乐的,坐在一起,仿似寻常人家一样,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 第一百五十章 武后昏厥 宴会上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李仙惠这个小女孩。别看她年纪小,起的作用却一点也不小。 韦氏看着情势发展,发现武后今天确实很高兴,绝对不是装的,便对仙惠附耳说道:“去,给太后献个舞。” 仙惠虽然不能理解母亲的用意,但她很听话,爬将起来,就站到了宴席中间。 武后托着脸,笑吟吟的。 “仙惠,跳上来要做什么?” “孩儿要为阿婆献舞。”她瓮声瓮气的,逗得武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几乎就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了。 “献舞?” “你还会跳舞?” “是,孩儿会跳。” 仙惠摆起了架势,李显给韦妃递了个赞赏的眼神,夫妻二人合作无间,立刻打起了拍子。 在这个清冷的蓬莱殿,连个吹拉弹唱的班子都没有。只得是手动打拍子。好在,在座的各位都很有兴致,很快就配合起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响彻了大殿。 小女孩稚嫩的笑容,并不算熟练的舞姿还是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忘记,这是在长安城,大明宫,无数阴谋诡计的诞生地。武后拍着掌,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恍惚之间,仙惠窈窕的身影和昨夜的梦境渐渐重合,那女孩泪流满面,哭喊着阿娘,就在这一刻,脑海里再次响起那个声音。 “阿娘!” “我是梅儿啊,阿娘!” “啊!” 武后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尖叫。 几乎就是同时,李显和李旦都窜到了她的身边。 “母后,你怎么了?” “母后!”两人嘴上叫唤的欢,可脸上的表情却非常一言难尽。 武后痛苦的挣扎,伏在案上,头上的簪钗都掉落一地。 他的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两位皇子却比她更加惊恐,真是乐极生悲啊,在这样凄风苦雨的日子里,哪能有什么好事。 他们也不过是些普通人,居然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还笑嘻嘻的,又唱又跳。 “别来!” “别来找我!” 武后已然陷入了疯癫,咬着牙,喊出了这几句话,嗷的一声,昏死过去。 李显吓得,整个人瘫倒在地。 “旦,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他抓住李旦的肩膀,惶恐的呼喊。万万没想到,一场喜宴,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显,镇定一点,没事。” “婉儿,快去传御医。” 这个时候,还是李旦的反应快一步,婉儿连忙支使着小太监去寻御医,自己则一头扑到了武后的身边,一片混乱之中,韦妃并没有被分散注意力,她立刻发现,上官是挤到了李显的身边。两人身体相贴,刚才还慌乱无比的显,脸上的神色瞬时就荡漾了起来。 就在武后的眼前,两人的手就拉在了一起。 他娘的! 真是目中无人! 韦妃从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女人,一看这情势,瞬间就急了。 她想冲上前去,把他俩隔开,奈何,怀中还有仙惠。 自从武后发了疯,载歌载舞的仙惠就吓得哇哇大哭。她虽然还年幼,不懂事,却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可不是什么好事。 连忙跑到母亲的怀里,寻求保护。 韦妃没办法,只得先顾着自己的孩子,气鼓鼓的看着他们俩,凑在桌案前,假惺惺的演戏。 “旦哥哥,你怎么不着急?” “真是冷酷!”都到了这个时候,太平还有心思开玩笑。 “谁说我不担心,太平,你可不能乱说!”李旦警惕的看着趴在案上的母后,心里忐忑的不得了。 这样的话要是让她听到了,他还有活路吗? “我哪里乱说了,我只是提醒你,应该更……担心一点。”她故意拖了个长音,李旦真想把她的嘴巴堵上。 不过,转念一想,她的话也确实给他提了个醒。 相比李显,他显得也太不悲伤了,思及此,他嚎啕了几声,终于挤出了一串眼泪。 不止如此,还扑到了最前面,连婉儿也被挤到了一边,韦妃在他们身后,笑看这一幕,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 李旦啊李旦,算你还有些用处。 就在这时,御医赶了过来,不只来了一个,还来了一大群,为了不让武后的病情更加恶化,他们几个根本不敢挪动她,只让他保持着趴倒时候的样子。 待御医赶到,才由小太监们抬着,放到了榻上。 经了这一次,等到武后醒来,她恐怕更能体会到蓬莱殿恶劣的居住环境。 就连睡榻都比紫宸殿里差好几个等级,硬邦邦的,连一床柔软的垫子都没有。 不过,现在这个当口,也没人去关注她睡的舒不舒坦了,御医们挤在一处,婉儿从旁介绍她的病状。 睡榻上的武后,眼睛、嘴巴都呈现出痛苦的表情,一些细碎的声音,似乎从紧咬的牙关里透出来。 御医们只顾着闭眼看病,谁也不敢停下来,仔细听听,就算是听出来了,也都装作是充耳不闻。 这个狠毒的女人,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虽然没有明说,可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幸灾乐祸。要是这个女人病倒了,在场的这两位是不是就能上位了。 与他们这些旁观者想的不同,李显和李旦,如今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眼见着武后还没有清醒,两人就更见焦急。 争着问御医情况,吵吵闹闹的,中间还夹杂着小孩子的抽泣声,御医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脉象摸不准,额上冷汗直冒。 婉儿见状,赶忙把他们都轰了出去。 这一下,倒是给李显李旦减轻了压力,他们几个和武后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站在帷帐外面,倒是上官婉儿这个没有关系的,现在距离武后最近。 其实,这也是不错的做法,要是他们守在武后的身边,等她醒来,说不定第一时间就会惩治他们。 千万不要指望什么母子携手,温情脉脉的情景,那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以武后的残忍性格,这一次,她在蓬莱殿昏倒,她肯定会迁怒李显,李显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这个老太婆也真是,老老实实的在紫宸殿过生活也就罢了,还非要脑门一拍,跑来探望。好处没有捞到一点,恐怕会更倒霉。 李显真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要是时间能够倒流,他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想迎接母亲到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御医的精心医治之下,武后已经悠然转醒,只不过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不能开口说话。 到底也是有年岁的人了,没有办法做到立刻恢复精神。婉儿兴奋的出来报信。 第一百五十一章 化解僵局 真的听到武后没事的消息,李显和李旦的心情却又变得更加复杂的。 或许,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人,或许,就结束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她偏偏就不遂你的意,只昏了这么一刻,就又醒了,真是不能不让人感叹,老妖妇,身子骨真是好啊! “怎么样?” “母后还好吗?” 婉儿觉得,李显的声音都是打着飘出来的。他眼巴巴的看着婉儿,若不是韦妃在身后,他早就拉住她的手了。 他害怕极了,真想找个依靠。 “还好,只是惊吓过度。殿下不必担心,御医已经针灸,太后娘娘现在醒过来了,只需要再休息一阵,就可恢复。” 就在距离她不到两尺远的地方,清晰的响起了不屑的哼声,婉儿一笑,不必用眼睛看,也知道,这样不满的声音,肯定是出自韦妃。 在这个殿堂上,敢于表示对武后不满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 “待我进去看看。”李显说着就要起身,一旁的李旦却并没有着急反应。 这要是在外面,确实是他这个挂名皇帝应该早做反应,可现在面对的都是家人,他应该敬着李显,毕竟,他比他年长。 “殿下不必着急,御医嘱咐,太后娘娘刚刚清醒,需要静养,过一会就可以。” “婉儿,让显儿过来。” 他们正聊着,帷帐里传出了武后的声音,那声音透着凉薄,他们兄妹实在是太熟悉了。 李显一听,心下叫了一声糟,只得硬着头皮撩开了帷帐。 “阿耶!” 关键时刻,还是夫妻能同心,韦氏将李重照留在原地,带着仙惠跟着李显一同钻进了帷帐。 李显垂目,看着仙惠楚楚可怜的模样,视线再向上,韦氏坚定的眼神又出现在眼前。 韦氏一手拉着仙惠,一手扶住李显,李显从她的眼神里,汲取力量。 别怕,有我在。 韦氏的眼神透露出这样的含义,李显也全都解读出来了。 走近睡榻,视线刚一接触,李显两腿就打起了哆嗦,太恐怖了! 母后的眼神好像是千年的恶魔,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般,比以往她训斥她时候的样子更加骇人。 “过来!” 她见李显有些惧怕的神情,便又发了话。 上官也紧随其后,就算武后不叫她,以她的身份也完全可以出现在这里。 小太监们伺候着,武后已经半身坐起,她歪着脑袋,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就连善于揣摩她性子的上官,这一次也败下阵来,不知道这样的表情代表了什么含义。 李显战战兢兢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过去,韦妃悄悄的拽了他一下,又把仙惠推到了前面。 “阿婆,您怎么了?” 仙惠害怕的要命,却还是一点一点的往前走,她用柔柔的小手,抚着武后的额头。 看着她的动作,李显吓得魂都要没了。 他刚想阻拦,可为时已晚,这个时候咋咋呼呼也不合时宜。 奇妙的变化就在一瞬间,柔柔小手搭在武媚的额头上的时候,她的眼神顷刻就变的柔软了。 “没事,阿婆没事。” “阿婆,仙惠守护阿婆,病痛全消!”奶声奶气的话语,让武媚冷硬的心,竟浮现了一丝温情。 那温情是真实存在的,她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孩子,竟然从她的眉眼中看出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是啊,她也是自己的孙女和自己有血缘关系。长得像也是应该的。 仙惠和武后说话的当口,李显吓得简直都快要晕过去了,要不是上官在一旁虚扶着他,说不定他都能跌坐在地。 他冷汗直冒,生怕武后说出那令他难以接受的话语:流放去吧!滚到哀家看不见的地方! 他坚信,这是母亲一直都憋在心里的一句话,只是碍于朝臣们的反对,战事未息,才没有说出口。 一旦一个火苗冒出来,说不定颓势就是无可挽回的。武后抚着仙惠的手,柔情尽显。 就在刚才她还是凶悍的夜叉,而现在,怒火渐渐消却,猩红的双眼恢复成正常的颜色,或许,只要机会合适,她也可以当一位好母亲,好阿婆。 仙惠也配合的趴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武后,两人视线相接,嘴角皆漾出笑意。 视线不远处,懦弱的显,双手交握,额上沁出薄薄的冷汗,眼眸低垂,在他身边,没有得到召唤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的皇帝李旦,亦挺立,相比李显,姿态倒还放松些。 这也是正常现象,李显如今已经被废为庐陵王,一招行差踏错,他就会失了这个身份,不知道被打发到哪里去,自生自灭。 而李旦,虽说也是岌岌可危,但好歹还有个皇帝的虚名,就算武后再怎么看他不顺眼,废黜的程序也要一步一步来。 睡榻上的武后,若有似无的眼神,时不时的就瞥向李显,坚硬的心暂时被仙惠融化,便挥手道:“显儿,旦儿,你们都过来。” 李显一惊,偏头看看旦,他的神色十分正常,还用鼓励的眼神回敬他,两人皆向前走去。 李旦站在李显身后,李显则握住了母亲的手,这只青筋毕露的手,不论再怎么保养,也绝对不似年轻时候那般柔软细嫩。 但对于李显来说,仍然是弥足珍贵。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母子深情的握手是何年何月了。 “母后,好些了吗?” “好些了。”武后凝视着显,发现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了。虽是懦弱,但却不敢害她。 “阿婆不必担心,阿耶日夜抄录孝子经,金刚经数卷,为阿婆祈福,阿婆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仙惠甜糯的声音,让武媚也不禁笑了起来。 “显儿,你还在抄录孝子经?” “是,自从母后颁旨,儿臣就日夜誊抄,没有一天间断,不止抄录了孝子经还誊抄了佛经,抄好后就供奉在精舍之中,日夜祝祷。” 他这样精心,武后倒是没想到,听说他还誊抄了佛经,瞬间就来了精神。 “快,把佛经拿来,哀家看看。” 要说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多一份心,总是没错的。武后笃信佛法,这可能和她早年的经历有关系。 想当年,她在甘露寺当了三年的尼姑,虽然没有一天是了断红尘,不理世俗之事的,可照样也得敲木鱼,称佛号。就是她不想听,那些咿咿呀呀的经文还是止不住的灌进耳朵里。时间长了,自然也学会了不少。 第一百五十二章 石榴表情意 掌权之后,随着恶事做的越来越多,武后也开始口称信佛,妄图减轻内心的罪恶感。年岁越大,信奉的也越虔诚。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佛家从来都倡导不杀生,少做恶事。结果呢,这么崇信的武媚老太后,杀人的屠刀一刻也没有放下过。 若是神佛真的有灵,早就会给她惩罚了,可是她的身体还是那么康健,精力亦充沛,还大有夺取权力,登基大位的可能。 反正深受她荼毒的李显,如今对佛经里写的那些东西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这一套当成工具,哄弄母后。 韦氏见武后表情和缓,立刻行动,跑到偏殿去寻找佛经。就在今天,她竟然有些佩服笨蛋丈夫李显。 这个废物,这一次倒是未卜先知了,武后的旨意传来,韦妃就把它当成是一张废纸,从来也没有在乎过。 瞧着李显毕恭毕敬的誊抄经卷,她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这个傻蛋,那旨意明摆着是武后随便给他打发点差事,完全没有真情实感。 颁赐完了旨意,她说不定都想不起这件事了。结果呢,现在看来,李显偶尔也有目光深远的时候,大话都吹出去了,却拿不出真东西,可不当场就露馅了。 片刻过后,武后捧着李显亲手抄写的佛经,诚惶诚恐,脸上洋溢的全都是满意的笑。 “好!” “太好了!”她不住的赞叹:“显儿,你真是费心了。” 武后不是个糊涂人,一卷一卷的佛经打开来,字字句句都清晰无比,全都是李显的亲笔,自己儿子的字迹,她还能认不出来。 “旦儿,你也拿去看看。” 就在短短一瞬之间,李旦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尴尬,他接过佛经,囫囵看了一眼,就夸道:“庐陵王真是孝心一片啊!” “难得,难得!” “母后请看,不止有经文,还有释义,相当仔细了。”他指着经卷边缘的几行小字,呈到武后面前。 要不是李旦提醒,武后还真没注意。 “恩,很工整。”她直起身子,将经卷平铺在双膝上,转头对李显说道:“显儿,母后没想到,你能把这件事做得如此周到。” “真是不容易啊!” 眼前的经卷越堆越高,韦妃来回忙碌着,这些日子李显的努力总算是有了成果。 精舍里的卷册都堆成了山,如今终于可以见天日了。 韦妃亲自将这些经卷,一沓沓的搬出来,小心的码放整齐,卷册越多,武后脸上的笑容就越盛。 “母后,您看,都在这里了,都是庐陵王亲手抄录的。”她揩了一把汗,真诚的说道。 难得见她有不跟自己较劲的时候,武后也笑道:“知道了,婉儿,替哀家收着,这些经卷哀家都要亲自” 婉儿颔首,赶忙安排小太监搬来箱子,把经卷都收拾进去,啧啧,今天还真是意外之喜了。 就在刚才,她还以为,李显闯不过去这一关了。而这情势的变化都要感谢在场的这个小豆丁。 放下了佛经,武后拿起了孝子经,转眼一看,李仙惠还在床前仰头看她,便笑道:“仙惠,看看,这是哪个故事,你知道吗?”李仙惠单腿爬上了床,凑在武后的身边,歪着头看了几眼。 “孩儿知道,这是缇萦救父。” “这些故事,母妃都给孩儿讲过,孩儿记得很清楚。” “真是好学问,”她看向韦妃:“王妃教育有方。” “母后,这都是儿臣该做的。”经了刚才的一通运动,韦妃的心胸也宽广了不少,一口一个母后喊的也挺欢的。 “仙惠学问不错啊,我都没看出来。”太平也凑到了武后身边,看着经卷上的字迹,撇撇嘴。 “你还好意思说,真是厚脸皮。”太平狡黠的样子摆在眼前,武后点了点她的脑袋瓜。 太平顺势伏在母亲的肩上,笑道:“母后可不能这么说儿臣,儿臣虽然不懂孝子经,可佛经却是相当精习的,这您可是知道的。” “再者说了,”太平把书卷翻回第一页,点着上面的字:“母后,这书叫什么名字?” 武后吭了一声,心说,怪头怪脑的,想的都是些什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孝子经啊。” “所以说啊,”太平将下巴搭在武后的肩膀上,撒娇道:“这是孝子经,是给男儿读的,孩儿是小娘子,不必读它,孩儿只要日日陪伴着母后,侍奉好母后就是最大的孝心了,母后,您说,对不对?” “坏心眼的丫头,对,你说的都对!” “婉儿。” “臣在。”婉儿号称内舍人,自称一句臣也是可以的。她恭恭敬敬的伏下身子,心情大好。 看今天的情势,当真是不错。 “去把御辇条案上的东西拿来,给显儿,旦儿看看。” 条案上的东西,婉儿眼珠一转,恍然大悟。 不论来时的心情如何,就在这一刻,武后确实享受到了天伦之乐,而那些被她残酷打压的儿女,个个都伏在她的身边,说说笑笑,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幕,然而,只要脱离这个时空,这样美好的景象就会瞬间破碎。残忍的现实暴露出来,毫不留情。 武后彻底清醒,御医们也退出了帷帐,小太监们齐齐上前,将薄纱轻轻撩起,系好。 和暖的阳光照射到室内,让人心情愉悦。 婉儿托着个银盘,缓缓走来,众人散开,太平看到银盘里的东西,立刻凑了过来。 “母后,拿这个东西做什么?您想吃吗?” 圆咕隆咚的,红艳艳的样子,竟是几颗大石榴。太平拿起一颗,放在手里掂量,不错啊,心都很实,分量不轻。 “你就知道吃,”武后取出了一颗,摆在手中,李显李旦渐渐瞧出了些端倪。全都静静的等待她发言。 “显儿,旦儿,还有太平,你们都过来。” 武后将银盘子里的石榴全都拿出来,一人一个分给他们,直到这时,婉儿才意识到,为何银盘子里的石榴只有三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暗传消息 “石榴多子多福,我的孩子们,母后希望,你们兄弟姐妹能够像这石榴的子房一样,紧紧的和母亲抱在一起,相亲相爱。”武后面带微笑,殷殷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一位慈母呢。 “你们能做到吗?” 诡异的说话,让几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僵在那里,他们双手捧着石榴,顿了一刻,才点头应和。 “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武后躺倒继续休息。就算再怎么身体强健,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刚刚还遭受了一阵惊吓,没有办法马上恢复。 几个女眷上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又到月亮爬上了天空,武后才在众人的搀扶下,回到了紫宸殿。 蓬莱殿中的一家人也终于恢复了平静,真是惊险的一天,李显的心情几起几落,差点就要犯心脏病了。 面对高兴的事,武媚从来都不是一个抠门的人,既然来到蓬莱殿,总的来说,李显的表现也让她欣慰,各种赏赐是少不得的。 钱财,珠宝,锦缎样样不少。韦妃也是个世俗的人,看到一箱一箱的赏赐接连不断的搬进了殿,乐的嘴巴都快裂开了。 忙着清点,孩子们也围在宝箱四周,看着这些好东西,心里喜滋滋的。李重照拿起一匹薄纱,披在仙惠的肩上:“真好看!” “母妃,这是什么纱,真是漂亮。”韦妃瞥眼看了一下,只道:“当然是好东西了,这是月影纱,长安城里的特产,是每年的贡品。” “母后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居然送了这么好的东西过来,真没想到那些经卷居然有这样大的作用。” “早知如此,就应该多抄一些,说不定就能搬出这蓬莱殿了。”韦妃喜滋滋的说道,李显靠在床上,眼神放空,未发一言。 到底也是好长时间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了,就算是贵为王妃,韦氏也不免得意忘形。 她绝对不放心把清点的事项交给下人,全都亲力亲为,拿着个小册子,把所有赏赐的东西,一件一件的登记造册,非常仔细。 至于那些宫女小太监,最是善于见风使舵,眼见着武后送来了赏赐,母子关系大有解冻的迹象,便立刻眉开眼笑,伺候的周到。 韦妃虽然个性强硬又蛮横,不算是个有素质的人,可也不是一点长处都没有的。 一双巧手,什么都会做。从绣花再到缝补衣裳,还会描摹花样,经了她描画的图样,个个都栩栩如生,只要看到图样就像看到了实物一样。 这一次,她更精神了,为了安抚韦氏的心意,武后还御赐了许多女子的饰品,都是她自己的私藏。 从簪钗再到臂串,耳坠子,应有尽有。因为是女子的饰品,所以,都是专属于韦氏的。见钱眼开的韦氏,现在正兴冲冲的将每一样饰品都拿出来,摆在条案上,根据它们的特色,描摹花样,那叫一个认真细致。 而榻上的李显,目光放远,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娇小的身段,柔媚的双眼,总是含着笑的脸庞,上官婉儿,这个女人真让人难忘。论年纪,她也不是特别年轻了。 可就是那样的她,着实令他心动。就在刚才,武后昏倒的时候,那样紧张的时刻,她还扑到了自己的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给他安慰。 武后陷入癫狂,李显也差点跟着疯了,他最需要的就是安慰支持,上官出现的时间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当他们散开,李显才懵懂中感到,手心里有东西。 那是一个纸条,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婉儿传递过来的消息,为防别人发现,赶忙塞到了袖子里。 一直到武后一群人全都退场,韦妃忙活的没空抬眼的时候,他才敢拿出来。 只短短几个字,就让他的心掉进了冰窟窿里。 贤还活着,丘神绩死,小心。 李贤还活着! 他还活着! 李显震惊了,他无法相信,这个早就该死去的人,竟然还活着。李显痛苦万分,在这个皇城里,他成了消息最不灵通的人。 到底也是在幽禁,这样大的消息,居然还要依靠婉儿给他传信,他才能知晓。而这个消息恐怕早就该传的朝廷上下人尽皆知了。 等一下,抛开这个消息背后的含义,首先值得怀疑的反而是李旦的表现。他被幽禁,还被废黜了皇位,只能当个没人理没人问的庐陵王,消息不灵通也是正常的。 可李旦呢? 他好歹也是个皇帝,虽然被扔在拾翠殿,却并没有被幽禁,时不时的也要出来上朝,坐在大殿上,屁股上像长了钉子,武后的眼神,从身后嗖嗖的射过来,简直是如芒在背。 根据婉儿的情报判断,李显认为,李贤还活着的消息应该还属于朝廷秘闻的范围。 可要想将丘神绩置于死地,必定要有明发诏令才行。 大唐是法令严明,制度规范的朝廷,一个大将军,总不可能不明不白的就死去吧。 只要有诏令,李旦就一定会知情,这么大的事情,兄弟之间也不知道透个消息。 果然啊! 在这个皇城里,就算是同样苦命的兄弟之间,也是隔着一层的。 李旦还是在防备着他。 至于丘神绩为何会死,看来,肯定是巴州那里发生了变故,还记得,母后就是将处死李贤的人物交给了丘神绩,前些日子,听说他已经风风光光的回来了。 看来,这是被发现了纰漏,才扑杀的。 李贤啊李贤! 几个兄弟里,终究还是他最有福气。李显黯然想到,他和李旦,虽然住在皇城里,看似衣食无忧,其实不过是在母后的严密控制下的砧板上的肉而已。 高兴了,就像刚才似的,笑呵呵的,像寻常母亲一样,与他们欢宴,给他们赏赐。 不过,这只是一种偶然现象,常态反倒是要打就打,要杀就杀。 哎!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显感到心痛无比,不知道将来的路要如何走下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狄仁杰的难题 另一边,时间倒回到半日以前。 天刚蒙蒙亮,整个东市还沉浸在静谧之中,卖早饭的小摊小贩,全都出来,货郎已经开始挑担行走。 顾客还不多,一则是时间尚早,一则是,坊门还没有打开,现在活动在东市的都是正经的居民。 许家肉肆里,许大娘站在楼梯下,惴惴不安。 眼睛不时向上瞧,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楼上,暂住的四个人各司其职。徐文伽从房檐上跳下,开始在门前值守。 刘冕守护着李贤,寸步不敢离,因为身份敏感,情况又危急,所以洗漱等一切活动都免了。 “二郎,张道长已经去报信了。” “这么早,辛苦他了。”李贤看着蒙蒙亮的天空,感叹道。 要说辛苦,那真的是辛苦。东市还未开启,要想混出城去,只得运用缉妖司的名号。 好在这几日在城里办案,忙里忙外的,早就和守城的兵士混熟了,只需打着办案的大旗,就很容易出门。 好在,只要闯过了这一关,前路就算是畅通无阻了。 出东市,在坊门边上有方便行人的马厩,可以租赁牲畜和马车。相比前代,大唐的畜牧业可以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马场众多,马匹的供应也充足。 不过,高头大马还是只有有钱人才骑乘的了,一般经济水平的人,时间上要求又不紧张的人,也可以选择青牛或者驴子作为交通工具。 虽然慢点,但胜在便宜。 看着一头头的大青牛,玄一摇摇头,最终还是花了大价钱,租了一匹花斑马。 要说,这也是吃亏的地方。 他这人穷的要死,抠门至极,没办法,只能扣扣索索的出钱,心想,要是让徐文伽跟着就好了。 她可是个大富婆,办案经费也全在她那里。 别说是租一匹马,就是租十匹,他也一点不心疼。废话少说,他径自前往醴泉坊。 作为一名带着任务穿过来的人,张玄一可是片刻都不敢放松。利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仔细研究了长安城的各大里坊以及地形地貌,要想成功的伪装成一个唐人,首要的就是熟悉大唐的风貌,以防露馅。 现在,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没想到,狄仁杰竟然住在醴泉坊,这个地方可是长安城的黄金地带,以狄公现在的官位来看,似乎是没有资财入住这个地方的。 难道是武后御赐的住宅?这倒是很有可能的。他记得,太平公主就是居住在醴泉坊的。嚯嚯,这个吵闹的女人,他可要小心些,躲着点。 他按照李贤的提示,很快就找到了狄仁杰的家宅。还没走近,就发现宅院前面的楼梯上,站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钱大昌! “大昌兄!”他还没下马,钱大昌就迎了过来。 “张道长,快请进,主公一宿没睡,一直在等着你!” 忙活了一整天,张玄一的脑子也有些混沌,恍惚之中才意识到,钱大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昨天钱大昌护送李贤去许家肉肆,之后就返回了醴泉坊,他肯定已经把昨晚的事情告诉狄仁杰了。 怪不得一宿没睡,担惊受怕的,当然睡不着。 看到狄仁杰的第一眼,张玄一就知道,钱大昌所言非虚,狄仁杰确实是一夜没合眼。 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满脸忧色,实在让人心疼。 “张道长,情况我都知道了,多谢你及时相救,要不然,二郎就危险了。” “昨夜我也派了人去医馆接应,没想到,你们已经撤走了,年轻人,行事当真果断,不简单。”狄仁杰由衷的夸赞,张玄一眼前一阵眩晕。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这可是来自狄仁杰的夸奖。 这可是来自于历史名人的夸赞,谁能不激动,也就是他,还能保持基本的镇定。 要是换做别人,说不定就该窜到天上去了。 “狄公不必客气,保护他也是我的责任。”他强自镇定情绪,抑制住起伏不定的情绪,终于开了口。 “关于二郎下一步的落脚之地,坦白说,我有些犹豫。”两人来到后院书房,屏蔽了闲人,说话也更方便些。 狄仁杰将心中的忧虑坦白,希望得到张玄一的帮助。他一向是个赤胆忠心的人,不会自己骗自己也不会妄自尊大。 更不会夸耀自己的能力。现在,只有李贤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他的面子一点都不重要。 “狄公尽管说,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玄一端正坐好,狄仁杰却根本坐不下,他负着手,不停乱走。 “张道长,我到底应该把二郎安排在哪,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二郎的身份实在敏感,我不放心让他呆在外面,可若是让他来狄府,也是不安全的。” “如今,朝廷上的风声越来越紧,丘神绩将军也被处死,可见,太后一定掌握了二郎还活着的真实证据。否则,她不会把杀害二郎的功臣处决。” “朝廷上人人自危,武后也在积极排查可疑人物,我可以确定,我和骆宾王的交往没人知道,也没人会查到他投奔过我。” “但世事无绝对,尤其是现在,大网已经拉开,几乎每个大臣都是怀疑的对象,若是二郎在我这里住着,一来二去难免引人侧目,反而会把探子招来。” “二郎躲在我这里,就更危险了。”玄一不停点头,终于明白了他忧心忡忡的原因了。 这可真是个难题,狄仁杰算得上是武后的近臣了,来往密切,武后相当器重他。 这样的器重,很有可能造成两种结局。 一方面是因为倚重就忽视,不管不顾,根本不会搜查他家,另一方面,越是倚重就越是监视的严密。 尤其在李贤还活着这件事已经可以确定的事实基础上,武后说不定会抽出更多的精力关注狄仁杰的动静。 想想武后的酷毒性格,还是第二种的猜测可能性更大些,看狄仁杰表现,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就连狄仁杰都拿不定的主意,找他一个外来户,能有什么用。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上官婉儿 “我的意思是,”见他不说话,一脸沉重,狄仁杰只能接着说下去。其实,他也觉得过意不去,张玄一只是一个道长,他能管什么事,可他又不自觉的对他寄予厚望。 只因的那宫里的人曾经告诉过他,张玄一是靠得住的人,有困难可以与他商量。 现在,是考验他的能力的时候了。 “如果有更加稳妥的地方,也可以把二郎安排过去,我们派护卫,不时看望,也不会引人注意,这样似乎更好。” 狄仁杰说了这么长时间,张玄一估摸着,自己也该给他一个表示,便轻点点头。 他心急如焚,调动所有的脑细胞,仔细的想。 隐秘的地方,保险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突然间,脑中灵光一现,甑的一声。 都说狗急了能跳墙,玄一现在觉得,人急了,劲头也不小。 或许他还真的能找到一处隐秘的地方。 “狄公,依你看,中市如何?” “中市?那里不是刚刚闹了火灾,合适吗?” “就是因为闹了火灾,所以才最合适啊!”张玄一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狄仁杰,仁杰也是个聪明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 玄一颔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短暂的商讨过后,一个重大难题就迎刃而解,真是幸事一件。 然而,张玄一还不打算离开,负责往来接应的人是他,传递消息的人也是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掌控整个计划的执行者也是他。 没办法,谁让他有四象图呢。 可惜的是,这张神秘的地图,如今已经完整的展示出了两副,可各种谶语还是云里雾里的令人迷惑。 而他,也没有能够抓住事件的主线,更别提是幕后主使的身份了,虽然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幕后主使的身份一定非常显赫。 哎,究竟是哪个吃饱了撑的闲人,折腾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哄弄人,等他找到线索,他一定要亲手抓住他,狠狠的打他一顿。 狄仁杰已经呈现出送客的神色,可张玄一还不打算走。他转转脚趾头,又重新坐了下来。 今天为了出来会见狄仁杰,他还特地换了一身体面的常服,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被爱干净的徐文伽勒令清洗。 既然是穿常服,就不能穿木屐了,再者,在狄仁杰这样的名人面前,露出自己沾着黑泥的脚趾头,实在是不雅观。 所以,用心换上了唐朝男子爱穿的乌皮六合靴。靴子虽好,可实在是太新了,穿着不舒服,用现在的话说,就叫“绊脚。” 所以趁着说话的间隙便活动活动脚趾头,总算是舒坦了些。 “狄公,贫道有一言,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仁杰挑眉,吼吼,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小子还要反过来审问他? 他掸了掸衣衫下摆,严阵以待。 “狄公不必如此紧张,贫道只是想问一问,与狄公联络的眼线,究竟是谁?”他揣摩了片刻,才说出了这句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或许,那人就是她。 他话音还未落,狄仁杰的脸色就变了,就在张玄一的眼前,他可以明确感觉到,这个答案一定相当令人震惊,否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机智沉稳的狄仁杰,居然也没能掩饰住情绪,实在是令人震惊。 看来,他的猜想没有错。 说还是不说,有那么一瞬,这是狄仁杰和张玄一两人都在思考的问题,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张玄一也有些担忧。 他是不是太心急了,提的太早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李贤的事情现在已经是几乎都摆到明面上了,周兴这厮一回来,很多事情都要起变化了。 他们必须重新制定计划,同心协力才行。就在刚才,张玄一确定了一个事实,狄仁杰在内宫之中,肯定有线人。 “这……”狄仁杰一捻胡须,玄一立刻倾身向前,唯恐狄仁杰又把话咽回去。 “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可我也是没办法,事情的急迫程度,我想狄公心里都有数。为了以后能够通力合作,还望狄公能够透露一二。” “至少也要把内宫中的消息告诉我,我也好配合下一步行动。”他情词恳切的一番话,终于打动了狄仁杰。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虽是感动,可作为一名成熟的大臣,他还是要尽可能的为自己赢取主动。 “没什么,其实也简单,一是我早有感觉,狄公保护二郎这么长时间,能够不出纰漏,或许就是在内宫之中有消息来源。” 狄仁杰没说话,有一,就还有二,他静静的等待。 “其二,刚才从狄公的言语之中,贫道察觉出,似乎在大昌兄回来之前,狄公就已经得知了周兴扑向杏林医馆的事情,这一点着实奇怪。” “贫道昨夜能先行一步,也是因为周兴一开始走错了路,跑到了许家肉肆搜查,我偷听到了他们谈话,这才知道了内情。” “可狄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实在是很好奇。”一番话说的既诚恳,又不卑不亢。 当真是把狄仁杰逼入了死角,面对着勇敢站出来,保护李贤的张玄一,他也不能再继续隐瞒。 他刚要开口,忽然间又注意到了对面男人的眼神。 那样倨傲,还充满自信。 他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 “你……”他顿了顿,拿出了纸笔:“张道长,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早有猜想,不妨写下来看看。” 堂堂狄仁杰,一手拿纸,一手握笔,都已经这样了,再不来点内容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长叹口气,拿过了工具,思忖片刻,就用沾满了墨汁的笔在纸上操作起来。 随着他的操作,狄仁杰居然笑了。 几笔下来,张玄一就写好了,他把纸张递给狄仁杰,仁杰笑道:“张道长真是个妙人啊!” 那泛黄的纸上,一只略有些歪歪扭扭的碗,出现在那里。 上官婉儿。 狄仁杰的眼线,正是纤弱风流的上官婉儿,玄一猜的一点错都没有。就在刚才,狄仁杰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开口,他急的要命,拼命的寻找线索。 思索了片刻,果然有发现。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交换情报 虽说张玄一在大唐混的时间还不长,可他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那日在大明宫,紫宸殿前,上官婉儿殷切的嘱托,回荡在脑海。她那饱含深情的眼神,略略颤抖的声音,给张玄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样时刻将李显放在心上的女人,她会不会在中间穿针引线? 要知道,上官婉儿可不是个等闲之辈,别看囿于深宫,可她的野心,从来都不止于深宫,以她的聪明睿智,不会察觉不出来狄仁杰有保护李唐子孙的心。 既然狄仁杰已经承认,玄一认为,他也没有再继续故弄玄虚的必要。便道:“狄公,实不相瞒,贫道在皇宫里和此人也有一面之缘,她也曾托付过我,所以,我才能猜到。” 仁杰颔首,这件事上官也透露给他了,要不是她早就交代过了,他怎么会将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一个陌生人去办。 “既然是这个人,我也就放心了。往后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狄公尽管吩咐,贫道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玄一起身,做出了要走的姿态。狄仁杰从他的动作之中感觉出了他的决绝。 “张道长,请留步!” “刚才没有说实话,是我失礼了,还请道长见谅。”狄仁杰躬身一揖,这把某人吓得,差点跳开。 狄……狄仁杰正在向他行礼! 还对他如此恭敬! 张玄一想对天呼喊,告诉一千年后的现代人,狄仁杰是个英俊潇洒的人物,绝对不是个胖胖! “实在是这人的身份太敏感,某不能随便透露。” “明白,我都了解,狄公费心了。”猜想得到了验证,张玄一便扬起了笑脸。 该笑啊! 是该笑的时候,这样所有零碎的线索就连成一条线了。原来,上官婉儿那别有深意的眼神,殷切的嘱托,都是真实的,是可以相信的,这个重磅人物,天天追随在武后身边,殷勤辅佐的女人,竟然就是狄仁杰在深宫之中的眼线。 玄一在心中暗笑,历史果然是由无数个巧合组成的,这样的阴谋运作才符合上官婉儿的人设。这个一肚子坏心眼,野心勃勃的女人,终于露出她的狐狸尾巴了。 按照后世发展,上官婉儿和韦皇后是不相上下的,热爱干预朝政的女人,为害甚多。 可在这个时代,她的野心却是对己方有大用处的,人生就是目光放远,一切皆悲的。但是,人生还是要一步一步的走,生活要一天一天的过,我们总不能从二十岁一脚跨到五十岁吧。 所以,只看她现在的表现就好了。 张玄一端坐在那里,揣摩着狄仁杰的心思。自从说出了这件事,狄仁杰的神色就放松了许多。也不着急让玄一走了,还给他预备了热茶,热情的很。 看他这意思,似乎再试探一下也是可以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被偶然抛到了这个陌生的大唐,他张玄一也算是个可怜人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多着想,这一点错也没有。 “狄公,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贫道想多问一些情况,不知可否?” 狄公眼眸微眯,捋着胡须,沉思片刻,眼前的青年,既沉稳又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此人的来历,狄仁杰也不自觉的对他寄予厚望。 据说此人以前就是东市的一个隐居的道士,为何会被武后亲自营救下来? 这个青年身上缠绕着许多谜团,直到今天,狄仁杰才有时间去好好探寻一下真相。 “张道长有话尽管说。”狄仁杰是个痛快人,既然他已经开口问了,他便不在乎让他占去一点便宜。 “宫里的这一位,究竟是怎么想的?”张玄一顿了一刻,还是决定不要把婉儿的名字说出来。 狄仁杰颔首,这个问题确实需要和张玄一交代清楚,毕竟以后是要密切合作了。 “非常坚定。” “为了保护在乎的人,她愿意付出一切。” “付出一切?” “这是她亲口说的?”玄一难以置信,那日在御前,他也见过上官婉儿,瞧她在武后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怎能想到,她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当然是真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冒着风险给我输送消息了。”仁杰长吁口气:“这也是我向你透露事情的原因,张道长,我们要做的事情可谓是凶险非常,牵连到的人,也不止是你我,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或许,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狄仁杰的声音透着真切,玄一意识到,这都是他的真心话,事实也是如此。担着这样的重任,就连睿智果敢的狄都感到心情无比沉重,他也一直希望能有人听他一吐心中的苦闷,这次张玄一问起,可不全都说出来了。 “狄公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的心意非常坚定,你一点也不用怀疑。既然那位已经立定了心意,我就一定会全力配合。” “那老夫就放心了,”狄仁杰点点头,话锋一转,开始进入正题:“张道长,我解答了你的问题,你是不是也应该透露点消息给我。” 玄一微愣,察觉出了一丝异样的波动。啧啧,这个老谋深算的,终究还是不愿意吃亏。 说吧,只要不把底牌露给他,说点边角料还是可以的。 “狄公请问。”他笑着说道,自认为表示了足够的善意。 “老夫听闻,张道长此前的经历十分传奇,先是被缉妖司捉拿,而后又被周兴拯救,周兴还是带着太后的密旨过来救人的,老夫难以想象,在张道长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可以让太后亲自出手救人?” “亦或者,张道长是身怀异术的奇人,只是在老夫的面前一直深藏不露。” 狄仁杰将几种猜想和盘托出,不给玄一逃脱,狡辩的机会。 听了狄仁杰的话,某人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原来,他只想知道这个,那就好办了。 把搪塞刘冕的那一套继续卖弄出来就可以了,就算狄仁杰有怀疑,也没办法揭穿他。 “狄公,太后救我,只是因为我成功预知了城里的一桩凶案,或许,狄公也有耳闻,最近长安城里怪案频发,皆是死相怪异的,找不出凶手。” “我是道士出身,对天象风角很有研究,夜观天象之后,有了一些线索,所以成功的预言了凶案,太后娘娘知道了这件事,便把我从缉妖司之中释放出来,要求我主办这些案件。”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探访中市 “天象?”狄仁杰恍然大悟,对了,上官也提过这件事,面前的张道长是一位观测天象的高手。 正是因为他在殿前巧解了天象,才让庐陵王逃脱了死境,这么说来,他在殿前的那些表演,并不全是信口胡诌了。 作为一个明智的人,狄仁杰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天象之事,诡异非常,他也是一窍不通。 想多了只能是浪费时间,浪费脑筋而已。 “原来如此,看来是老夫多虑了。”到了最后,他也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经过短暂的交谈,两人都立定了心意,不再耽搁。 时不我待,狄仁杰安排钱大昌换了常服,稍作打扮,几人立刻赶去中市,去搜寻新的藏身地点。 要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去东市把李贤接出来,但受制于东市的开市时间,只能暂且放下。 要是只有张玄一一人,他倒可以四处乱窜,没有什么人会去注意他,可现在,不只是他,还得带上狄仁杰和钱大昌,就绝对不能这么招摇了,还是先去那些不惹人眼目的地方去探查为妙。 与东西两市不同,中市这个地方虽然也占着个“市”字,但商铺比较少,人员也没有那么密集,所以并没有下午开市的规定,每到辰时,街鼓响起,中市就会开启,百姓们各司其职,忙活起来。 不过,近来的中市,却很萧条,原本兴盛的生意显得衰败了不少,很多常客都不来光顾了,一些老板更是嫌弃此地晦气,搬离了。 原因无他,皆是因为前一段时间的火灾,那场火灾在中市的居民心中掀起的震动,绝对超乎常人的想象。 要说这里的居民,绝非善类的居多,每一家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这样的惨案,当然人人自危,不知道沈多金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遭遇了这样的祸事。 更有甚者,一些人会把这件恶事归咎于妖怪,精灵鬼魅,认为,中市这边的风水已经被破坏了,毁掉了。被邪魔入侵了,为了不遭遇这样的祸事,纷纷逃离此地。 经了这样的变动,李治苦心经营的中市,顷刻之间,就衰败了,速度之快,竟然超过了它兴盛起来的速度,真是令人惊叹。 直到几人骑在马上,狄仁杰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张道长,你是缉妖司的人,和老夫出现在一起,四处游走,会不会引人侧目?” “又或者说,你的身后有没有眼睛?” 这个老头子也是奇了,在狄府的时候他不说,都已经出来了,又开始犯嘀咕。 有眼睛怎么了? 可能没有吗? “狄公多虑了,要说眼睛,肯定会有,不过,我们不是还带着大昌兄了吗?”玄一笑吟吟的说道,突然被提起,钱大昌受宠若惊,连忙往前骑乘了几步,赶了过来。 “大昌兄武艺高强,忠肝义胆这是我亲眼所见,我相信大昌兄一定能够发现眼睛,让我们脱困。” 哈! 钱大昌呆住了,原来,让他跟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张道长真是好头脑,把每个人的作用都想到了!” 张玄一撇撇嘴,啧啧,五大三粗的样子,心眼还挺小,真是令人惊叹。 狄仁杰看他俩之间的眼神刀子一样飞来飞去的,好像在用眼神争斗,也是无可奈何。 等到他们结束了战斗,他才开了口。 “张道长,这么说来,眼睛是确实存在的了,到底是谁,见过吗?” “认识吗?” 中市与醴泉坊相距甚远,就算他们骑着马,速度也不慢,还是要走很长时间,他们也有机会继续探讨案情。 说起这件事啊,张玄一的脑袋也是疼的要命。这些日子折腾下来,他发现这个眼睛似乎对跟踪的事项也不是很热衷,不常出现,跟的也不是很紧,关键是,他的武艺还尚在徐文伽之下,这是徐文伽亲口说的。也就是说,若是两人真的争斗起来,他是打不过徐的。 明珪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实在令人想不通,他明知道徐文伽武艺超群,还故意派遣这样的菜鸟过来,莫不是以他为幌子,实际上接受指令的另有其人? “见过,但是不认识。”他老实说道。 “这人是明珪派出来的,所以,狄公也知道了,我在缉妖司的日子也当真是不好过。” “但是为了办案方便,我还要搬到缉妖司去住,心里也真是不痛快,可又无可奈何,依我看,这个眼睛似乎有些捉摸不透,和明珪也没有那么贴心。” “几天观察下来,他似乎对我的盯防并不严格,至于他会传回去什么消息,我就不知道了。” “更不能问,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现在狄公也知道了,也提防着些吧。” “那是自然。”狄仁杰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等他腾出手来,也得帮忙调查一下。 大唐的长安城可不比现代,就算是再繁荣富庶,消息流传速度慢,公开的范围也很狭窄。 就算是狄仁杰这样的大人物,在长安城认识他的脸的人也没有几个,几人出行,也根本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都刻意的穿了白衣,不去显示身份,出了醴泉坊,他们的状态就轻松了许多,就算偶尔有巡逻的武侯走过,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毕竟在这里,喜欢骑马出行的人太多太多了,行人又拥挤,人们根本没有能力去关注到一瞬而过的人,究竟是长什么模样。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中市就到了,而这时,若是换做现代,大概是中午十点左右。 时间尚早,几人下了马,步行进入。就算是张玄一早有准备,却也没有想到短短几天,中市就衰落成了这副样子。 所有的店铺房屋全都呈现出一种疏落,没精打采的模样。三五分钟才能看到一个行人,全都面带灰黄,精神不振的样子,那些买卖兴隆的牲畜行,买卖奴隶的铺子,全都大门紧闭,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张玄一看着这样的景象,满腹疑问。 “狄公,这里的气氛很诡异啊!” “是啊,太奇怪了。” 自从进入坊内,狄仁杰就感到,扑面而来的风中似乎有一股霉味,就是那种衰败腐朽的气味。 这个地方他虽然不常来,但在他记忆里,中市从来都是热闹的,到处都是人群,挤挤插插,商贸发达,不应该是这副样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未雨绸缪 “一场火灾就能造成这样的结果吗?”玄一喃喃道,想到那日中市的大火,他也心有余悸。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可以看到被烧毁殆尽的西店了,要不是走投无路,张玄一也不想再次踏足这个地方。 当然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严格说来,中市的火灾之案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结案,之所以被摆到了一边,只是因为没有线索可以追查。同时可以断定的是,这里的案件应该属于四象图迷案的一部分,若是能破解全局,这单一一起案件也可以迎刃而解,不必太过执着。 在他们俩身后,钱大昌手握着刀柄,十分警惕。自从听了张玄一的话,他的神经就紧张了起来。 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唯恐真的有眼睛跟上他们,紧张兮兮的样子,不时落到张玄一的眼里,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他们经过了沈多金的西店,现在这里仍然是一片废墟,大唐的刑侦手段自然是比不得现代,这样惨烈的案件发生后,只一天工夫,这里就没有人看守了。 尸体都没有保留的价值,全都拉到郊外义冢就地掩埋,反正除了老板沈多金,都是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在长安城里也没有亲属,根本没有人要认领他们的尸身,也就只能由县廨的人出面,统一掩埋。 就连那形容诡异的旱魁,也一并卖了,这件事报到缉妖司,玄一却没有反对。 他是个现实的人,这可是在大唐,没有冷库也没有福尔马林,一具焦尸,放的时间长了只能是变得腐烂而已。再者说,这里的侦查手段也有限,就算是保留着尸体也不能获得更多的线索,还不如让他赶紧入土为安。 要说,沈多金这个人吧,命也是够惨的,虽说是个做人力买卖的,可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是因为什么。 说到底,还是这四象怪案的幕后主使更加狠毒,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这样肆无忌惮的作恶。 不过,从现阶段来讲,沈多金的惨剧,却给了张玄一机会。要不是这一片地荒废了,他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他一直以来都秉持的一个原则。 而现在,中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老汉,背着一筐柳条,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用的。 玄一上前拉住他,问道:“老人家,这里的店铺呢,怎么全都关门了?” 老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看几人穿的这么体面,咂咂嘴巴。 “你们不常来这里吧,这里发生了火灾,把这一片都烧毁了,听说是旱魁作恶,坊里的人个个都害怕的要命,能跑的都跑了。” “剩下的一些人,也没有心思开店,都是勉强支撑着而已。”这老汉看到有人询问,便来了精神,拉着张玄一说个不停。 他指着本该有店铺的几个地方,唉唉叹气。 “这些地方原来都是生意最好的,堆满了骡马,青牛,那边还有卖奴婢的,到处都是人声,热闹极了。” “可现在,你看看,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全都散了,听说这些店铺都搬到西市去了,我看,这中市以后就要开不下去了。” 听了这话,张玄一不禁对眼前的老汉刮目相看,别看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夫,却相当有眼光。 他说的没错,武则天时代过后,中市就彻底衰败了,再次被旁边的玉山营兼并,丧失了它的功能。 要说中市发展起来,也是因为李治的一力促成。在他当政的时代,他就看好了这片地方,有意发展。这才维持了多少年,就衰败到了这种地步,真是遗憾。 这是他抽离自己,放到历史的角度去看问题。 而目光回到现在,他这才意识到,或许,正是这旱魁的传说搅得人心惶惶,才加速了中市的衰败。 “张道长,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几人走了一阵,狄仁杰看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便追问了一句。 玄一探了探头:“就在那边,从小路上绕过去。” 中市这里,治安情况一般,因的原先也是做生意的地方,而且许多生意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所以建筑不是那么的规范,许多小店都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道路也是一样,并不像其他的里坊,有规有矩的,从主干大道上叉出了不少小道,专门供人来回走动。 自从肉肆醒来的那一刻,张玄一就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想在这样陌生的地域,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谨慎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 没有其他的办法。 所以,趁着来中市调查的那一天,他就在附近勘查过了,将沈多金店铺周围的道路,小店还有人员分布调查了一个遍。 虽然当时看来似乎没有什么用处,还被徐文伽狠狠的嫌弃,怪他带着一身的臭味,还四处乱窜。 可现在看来,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玄一和狄仁杰两人走在前面,钱大昌殿后,几人走进了小道。看到歪歪扭扭的小路劲头又出现一个岔路口,钱大昌眼睛都亮了。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一条道,之前都没注意过。 “狄公,慢点,这里很滑。”他们走到一块空地上,衰草凄迷,尘土飞扬的样子。 这片空地就在沈多金店铺的后身,因为和前面的废墟挨着,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没有多少人注意。 很多人就以为它和废墟是连在一起的,也属于废墟的一部分。 可是,张玄一却注意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的人都是正经的唐人,没有现代刑侦的观念,只以为收了尸体,查查血迹就算是用心的办案了。 殊不知,这案发现场才是潜藏了最多线索的地方。虽然沈多金的店铺惨被烧毁,没剩下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张玄一觉得不能轻易放弃。 当他拿到了藏在粪池里的账簿的时候,他转身回到玉山营,换好了衣衫,参详出了账簿之中潜藏的机密。 再之后,他在徐文伽嫌弃的眼神之中,顶着巨大的压力,返回这里,漫步在荒草之中,听着木屐踩在荒草之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的心情是既沉重,又有些释然。 古来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透露天机 时已入初秋,天气还算是炎热的,但太阳晒在身上的感觉有了明显的不同。 不再那样烤的人火辣辣的,只是和暖,让人心情很舒畅。可以说,这是一年四季之中比较宜人的时刻。 在徐文伽鄙夷的眼神之中,他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查看,徐文伽很是不屑,这样的破烂地方能找得到什么。 亏他还低着脑袋,找的这么起劲,到了最后,某女实在是忍无可忍,只能上前跟他一起寻找了。 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给找着了。 衰败的荒草丛中,还真有一点异常,一小片草丛之中出现了很规律的倾倒。凡是见过真实的草丛的人都会看出这片草的异常。 他向后撤了一步,将徐文伽推到了前面,文伽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 “你这是干什么?” “这片草有问题,底下恐怕有东西,我担心是陷阱,你武功高强,还是先看看,我殿后。”某人瞪着眼睛,大言不惭,这把徐文伽气的,头顶都快冒青烟了。 这什么人啊! 她也不甘示弱,虽然知道他说的也有道理,却也心下不平,瞅了瞅他,便抄手向他的腰里探过去。 妈妈哟! 这小娘子,实在是太狂野了! 太直接了! 张玄一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动也不敢动,这大唐的小娘子真是不一般,太奔放了。 他美滋滋的想到,头脑里冒出了无数粉红泡泡,却发觉腰下一空,祖传的桃木剑,竟然被她摘了去。 “诶,你这是做什么?” 某人把桃木剑拿在手里,转了几转,轻松自然。 “我见你天天把这东西挂在腰上,也不怎么用,还不如拿去烧火用。” “那怎么行!” “我可警告你,这是我祖传的,古董,古董你知不知道!” “古董是什么?” 玄一咋舌,对了,她听不懂这个词。 就在说话间,文伽已经用将他的桃木剑插到了土里。 玄一再想上前阻拦,却为时已晚,只得在她身后吹胡子瞪眼。 别看这东西不值钱,可他却像宝贝一样的珍视着。 她将草丛拨开,发现在杂草掩映之下,竟然有一块木板,虚掩在那里,挑开木板,里面赫然出现一条密道! 乖乖! 这个沈老板,狡兔三窟,却没想到他还真给自己留了退路了。 不过,怎么会藏在这种地方,无意的发现,让玄一再次热血沸腾,他让徐文伽守在洞口,自己进洞去探查。发现其中竟然是一条密道,而密道的尽头,不止有向上的通道,一直延伸到平康坊,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 地方虽然不大,可里面竟然还有一些粮食储备,有基本的生活用具,看来是沈多金给自己设置的躲避屋。 没想到这个老沈还真是够老谋深算的,看他这躲避屋的设置,一方面是方便自己逃跑,若是境况不紧急,还可以在此处暂时生活一段时间,可以灵活选择。 可惜的是,这样深谋远虑的人,居然也身死非命,不得不让人感叹人生无常。 就在带着他们走入草场的时候,张玄一的眼前掠过了这些画面,都是发现这个密道时候的情景。 这一次,他让钱大昌守着洞口,带着狄仁杰走下去查看。 眼见着狄仁杰把衣衫下摆给塞到了腰带里,钱大昌忙道:“主公,这太危险了,让我下去吧。” “不必,你武功高强,还是在外面留守更好。”狄仁杰淡淡开口,钱大昌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便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的在外面值守,而张玄一也不是个摆设,两人相比,到底还是他更年轻些,体魄也更强健,也了解密道内部的结构,自然是应该走在前面,为狄仁杰开道。 随着狄仁杰和张玄一跳进密道,钱大昌开始东张西望,寻找可疑的情况。 张玄一信心十足,自诩是年轻力壮,却没成想,还没施展拳脚就栽倒了。 要说栽倒那是真的栽倒,那一日,他自己进去探查的时候,发现密道边缘有一根麻绳,便顺着麻绳溜了下去,表现很好。 人嘛,都是有个虚荣心的,张玄一也不例外,看到狄仁杰这样的名人,也起了炫耀的心,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 结果呢? 揭开木板,里面黑洞洞的,他这才发现,刚才还晴朗的天,瞬时间就变得阴呼呼的,连洞里的东西都看不清。 他一脚踏进去,就扑了个空,摔了进去。狄仁杰反应稍微慢了一拍,只得自己跳下去。 看着他完美的跃入了洞口,落地时候那矫健的样子,某人真想就地挖个洞钻进去不出来。 “张道长,快起来。”张玄一耷拉着眼,就见狄仁杰的手已经出现在眼前。 咳咳,哦! 这可是狄公的手! 握上去是不是脑子就能一秒变聪明? 是不是就能破解四象图的谜团了? “多谢狄公。”就着狄仁杰的搀扶,玄一猛地站起来,幸亏这地洞里堆满了杂草,才让他没有摔伤,稍微活动活动就可以行动无碍了。 “张道长,老夫一直有一个问题。”狄仁杰拿出一根短蜡烛递给他,玄一一看,到底还是正宗的唐人啊,更有生活体验。还知道带着这些东西出门。 看到狄仁杰手里的火舌子,蜡烛,张玄一心有所感。啧啧,这个时候要是徐文伽在就好了。 她的竹筐子里肯定有更多装备,猛然间想起这个女人,他还真有些惦念,也不知道他们在肉肆怎么样了,能不能应付的来。 玄一有些纳闷,这蜡烛也点燃了,周围也全都变亮了,狄仁杰却不说话了。 这个老头子,怎么回事,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这不是吊人家的胃口吗! 还好,狄仁杰不是那种故弄玄虚的人,走了几步,就又说道:“你为什么总是一口一个狄公的称呼老夫。” “老夫现在不过是一个五品下的官员,何能称公?”自从他见到张玄一,这个念头就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里。 听他一口一个狄公叫得欢,狄仁杰实在是难以消受,这次,只有两人在,他下定决心要一问究竟。 “狄公莫愁,虽然狄公现在的官职还不高,但再过几天,狄公就会官至侍郎,再过几年就会加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自然就能称公了。” 狄仁杰脚下一顿,愣了一下。 脸上的表情极端诡异,张玄一努着嘴,眼角带笑。说出这些天机,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第一百六十章 贺兰越的决断 狄仁杰一定会很吃惊,因为张玄一说的都是真实历史的发展轨迹,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就在这个光宅年间,狄仁杰很快就要升官了,这第一步就是冬官侍郎。 果然,一直保持着稳重的狄仁杰,也绷不住了。 “张道长,你不会真的会看相吧?” “此话怎讲?” “你怎么知道老夫要当侍郎了?” 吼吼,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他蒙对了。不过,看狄仁杰的表情,玄一猜想,他应该也知道自己要升官的消息了。 难道是老妖妇提前告诉他了? 有这个可能。 “怎么,我猜对了?”狄仁杰的困扰反而成了张玄一的福音,人啊,真是不能和天意争。一个不经意的说话,就让狄仁杰更加相信他了。或许那什么天象之说的胡诌,也能顺利过关了。 “真是不可思议,确实说对了。” “这难道也是天象的昭示?” 某人故作高深的点点头,狄仁杰满眼都是钦佩的表情。 从可观上来说,狄仁杰讨人喜欢,尤其是能够让武则天这样难伺候的女人都放心的倚仗赞赏,这绝对是因为他拥有独特的人格魅力。 他心胸宽广,绝对不是古板的人,那些闻所未闻的事情,放到他的眼前,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他都会尝试着去接受。 在这样讲究伦理纲常的时代,能做到他这一步,真的是非常不容易。其实,在开放包容的大唐,这样的人并不少,可能够保持本性还能继续稳坐高位,并且得到刁钻老妖妇的信任的人,就绝对是凤毛麟角了。 所以,张玄一猜中他即将晋升侍郎这件事,他很容易的就接受了,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结。 速度之快都超出了张玄一的想象,真是个心宽的人啊! 怪不得能和武后纠缠到最后,还没落败。 就在两人在黑漆漆的密道里行走的时候,负责看守洞口的钱大昌,也发现了异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还没有出来,钱大昌急的,一会蹲着,一会站起来,四处巴望。 不一刻,洞里的人没有等出来,倒是把监视的人给等来了。 俊秀的贺兰越,长途奔袭来到了这里,其实,他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出来了,可是该干的差事还是不能太懈怠。 毕竟,总也要弄点消息出来,到明珪那边交差。自从他发现了明珪也有事情在瞒着他,他的心态就转变了。 密探这个差事本来就见不得人,要是有志气的男子汉,根本就不会愿意从事。 而他,堂堂贺兰家族的男人,不说有多么显贵吧,总也要有一番作为。可看看现在,他居然被一个骗人的道士指挥着,来做这样的事情。真是想想就来气。 前些日子,他只跟踪张玄一一个人,总的来说,效果并不好。玄一的身边,几乎时时刻刻都有徐文伽跟随,这个小妮子,武功要比自己高上几成,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 两人虽然没有过招,可是贺兰越却明确感觉到,他是落败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他们,看清楚他们到底是在哪里活动。 徐文伽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带着她的同伙,穿街走巷,远离他的视线,有好几次,他能感受到,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竟好像是在反向监视他似的,所以,有了这些失败的经历,他也就不愿意出来了。 而这一次,他竟有了重大发现。 张玄一是一个人出来的! 一大早他就混出了东市,直奔醴泉坊。进入醴泉坊,他却没有追寻到他的踪迹,只能在坊门附近徘徊。 反正长安城的规制就摆在这里,方方正正的一个里坊,前后左右就只有一个门,打哪里进去还得打哪里出来。 跑不了!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等在门口,就见张玄一和两个人骑着马出来,他自知这两人一定是重要人物,可他们身穿常服,马骑的也很快,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根本辨识不清他们的面容。 实际上,就是辨认清楚了,也没有多少大用处。 只因的他虽然也是沾着个贵戚的名头,可因为前代人和武后闹了龃龉,他们一家早就被武后排斥出了大明宫的体系范围,这一次要不是明珪把他请出来,一连好几年,他连一个体面的差事都没有。 所以,就算不满,他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不撒手。 这份疏离,就是造成今日之困局的元凶。 他直觉感到,这两人应该是有身份的人,或许就是在朝廷上行走的,可他却并不认识他们,对不上号。 于是他只能紧追在后面,寸步不敢离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进入了中市的范围,心里乐开了花。 这回还真是有了大收获了,可就在这时,那身段魁梧的男子,忽然扭头,一道视线扫了过来。 吓得他立刻躲到了坊墙后面,明明刚才他追的得心应手,没有任何人发现。 不论是张玄一还是其他的两人,看起来都是没有什么武功修为的,也绝对不会追踪术,跟徐文伽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结果呢,现在一看,人家的武艺也并不弱。至少,只要他们全神贯注的躲避,他还真就跟不上。 贺兰越追,他们就越跑,而且还是很有技巧,不留痕迹的摆脱了他的追逐。 于是,虽然是追到了中市,他却也不能将他们的行踪严格掌握,这真是一大憾事。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不能就这样浪费了。 这么炎热的天,他大汗淋漓的,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他居然再次看到了几人的身影。 然而,等到他再次捕捉到他们的行踪,人数却骤然减少,只剩下那身材魁梧的青年,其余两人都不见了。 这次追踪,贺兰越进行的非常不顺利。因为在他的眼里,除了张玄一,其余两个他完全不认识,以前根本没有发现他们有过接触。 他们怎么凑到一起的,又想干什么,他是一无所知。他想往前靠一靠,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要做什么,可这片空旷的地方,连一棵茂盛的树都没有,更别提是藏身之处了。 而现在,他的眼前也只有这个魁梧的壮汉,他虽然目光敏锐,看起来武艺高强的样子,可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心眼,绝对不似张玄一一般的狡诈。 所以,他料定,只要盯紧了他,一定有收获。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登高跌重 就在贺兰越抱着这样的希望的时候,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人也在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顷刻之间,那人就像豹子一样,扑了上来。 “什么人!” “站住!” 两道人影纠缠到了一起,很快就跑出了几丈以外。 而另一边,地底下,密道之中的两人还浑然不觉。 狄仁杰跟着张玄一,在幽深的密道之中,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看到了他们的目标。 那间设施完善的躲避屋,有粮食,也有储存在大缸里的水,足够一个人喝三天的。 也就是说,就算把李贤安排在这里,也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居住,这倒也是应有之义,李贤身份敏感,十分危险,所以,肯定要给他加派守卫。 这一点倒是不用发愁,除此之外,这里倒还真是个躲藏的好地方,暂住的人可以从另一端平康坊出去,采买各种生活物资。 而另一端,在中市这边的出口可以不必启用,就算是有武侯注意到这个地方,他们也看不到任何异动。 “此处连接平康坊的哪一处?”狄仁杰是个稳妥的人,他看中了这个地方,却也还是不放心。 “我已经探查过了,此处连接的是平康坊内的一间空屋,相当安全。就连二郎也可以从这条密道随意进出,若是狄公不放心,还可以在空屋那边安排一些人暂住下来,这样两边的动静就都能掌握了。” 仁杰凝视着前方,就在那一边,就是光明的所在,可他却没有再往前走,时间紧迫,来不及再耽搁。 他们赶忙反身回去,见他满意,张玄一心里也舒坦了。 “狄公看来,这个地方如何?”他承认,有此问其实也是讨称赞的意思。 狄仁杰心思聪慧,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来,这个年轻人,面对自己还是有压力,这是他的责任,两人原本并不相熟,因为共同的目标才联合在一起。 上次兴源邸店见面之后,他应该多和他交流,给他透露些消息才对。 “很好,非常好。”仁杰颔首,却满脸忧虑。 “只是,苦了二郎了。” “条件确实是艰苦了些,可现在也是没办法,我在长安城里人脉有限,一时也找不到特别好的地方,所以,只能将就了。” “你别误会,我都明白,只是感叹而已。” 感叹,是啊,怎能不感叹。在这一点上,张玄一和狄仁杰绝对可以做到心意相通。 当初意气风发的皇子,如今却要落得在这样的地方安身,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慨。 若是李治在天有灵,希望他能够保佑自己孩子,免遭屠戮,然而,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张玄一就察觉出自己的荒唐可笑,就以李治的心智,他还活着的时候都无法保护自己的子女,现在他都已经死了,哪里还能阻挡武后的魔爪。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将二郎转移进来。” “是啊,至少也要到傍晚左右才能进来,还得再布置几个得力的人,把必备的物资都准备齐全了。”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另一边还有入口,我们也可以从平康坊那边进来。” “只是怕那边人多眼杂,我们的行动就容易暴露。”仁杰颔首,对他的想法很赞成。 “那还是从这边进来比较稳妥。” “空屋那边就交给钱大昌去安排,我再调查一下,看看屋子是属于谁的,正式租住。” 说到空屋的问题,张玄一也不禁担心起来。长安城里就是这点不好,看起来是个古代吧,好像是各种配套设施都跟不上,一点也不先进。可从管理制度上来看,还是很严格的。 不论是定居还是租房都需要有正式凭证,订立契约,还要到官府去备案。 所以,就算是能在明面上走的人,只要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的,跑去租房都是很危险的。 那周兴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一个长了八只眼睛,猎狗鼻子的恶胚,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能闻着味的赶过来。 所以,占住空屋是必须的,可是斩断周兴调查的线索也是必要的,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人且走且谈,把各种困难都捋清楚,就算是现在还不能解决,可也必须面对。 眼前出现两条长绳,按照一般的操作,只要沿着长绳登上去,他们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张玄一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心情大好。眼前的麻绳在他的眼里,简直是小菜一碟,蹬几下还不就上去了。 “狄公,你等着我先上去,然后把你拉上去。” 狄仁杰正在沉思,他总觉得,这洞口的上方和他们进来的时候有些不同,却也看不出具体问题在哪。 “等一下!” “有问题!”他大喊两句,可为时已晚,某人已经爬上去了。 他只能站在长绳的下方,等着照应。 “有什么问题啊,上去就是了,时间紧迫。”这人啊,都有个脑子被驴给踢了的时候,此刻的张玄一就是如此。 他拽着长绳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心里还挺得意,狄仁杰啊狄仁杰,你看着好了,老子一定得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他这么拼命也是被狄仁杰刺激的,谁让狄刚才轻松落地,而他自己却摔了个满脸花呢。 这要是再不把面子找回来,他还是爷们吗! 他爬到了顶端,便喊道:“大昌兄,我们上去了,拉一把!”他嗓音洪亮,吐字清楚,却没有回音。 “大昌兄!大昌兄!”连着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玄一急了,腾出一只手,向上一推,阳光透了进来,晃了一下眼。 他还没有用尽全力,那木板就摔了下来。 “哎呦!” 大块木板直接砸在某人的脸上,他脚底一滑,桄榔一下就摔了下来。 玄一捂着脸,疼的呜呼哀哉的。狄仁杰跑过来,将他搀扶起。 “张道长,没事吧。”他捂着脸,狄仁杰也看不清他伤的如何,不过,看他蹦蹦跳跳的样子,似乎身上是没有伤的。 这也正常,别看是从高处摔下,不过,这地洞和密道的距离,不过相当于今天的一层楼而已,根本一点也不高。 摔一下不过是落个屁股疼而已。张玄一叫唤的这么厉害,完全是因为木板砸到了他的脸。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决战之时 “张道长,大昌是不是不在上面?” 这都什么时候了,可由不得他在这里吭吭唧唧的。玄一撤开了手:“确实,上面没人,木板没有支撑,这才砸中了我。” 此处也没有镜子,张玄一也看不见脸上的伤,只能从狄仁杰的表情上判断,估计很好笑。 就连狄仁杰这样一本正经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禁不住露出了笑脸。 “我们怎么办?”这一回,他是真没有主意了,只能拜托狄仁杰了,看看他这个正经的唐人,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反正他是真没辙了,这要是现代,当然是很容易的事,拨个电话,发个微信,还不就找着了。 可现在,真是飞鸽传书都赶不及。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二难困境,呆在洞里吧,他安全,钱大昌不知所踪,万一外面有人埋伏,他们一出去,还不是就地就被抓走了。可要是不出去,总不能就在这里憋着吧。 再者,他们在黑漆漆的洞里,根本不知道钱大昌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那探子过来搅局,和他打起来了。 他别再是出了什么事吧。会不会死了? 一连串的疑问从脑子里蹦出来,张玄一完全没有个头绪,而这时狄仁杰的优势就尽显无疑。 朝堂上的波云诡谲,无数的波折,他都经历过来了,他闯过来了,这点小小的困难,根本难不倒他。 “要不然,我们向里走,从平康坊那边出去?”这是张玄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可狄仁杰却不同意。 “不行,我们还不知道钱大昌怎么样了,我不能放下他不管。”狄仁杰看着那木板,方方正正的摆在那里,从四角边缘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就从这里上去!” 狄公! 你真是太仗义了! 张玄一虽然没有说出这句话,但是在心里,他早就把狄仁杰夸了一个遍。 什么叫英雄人物啊! 这就是! 看看,在关键时刻,还能体现出不放弃,百转不回的决心,这就是英雄人物,就连他张玄一都比不得他。 他深刻检讨自己,以图更加进步。 抖擞精神,抓紧了眼前的长绳。 “怎么样,狄公,我们上吧!”狄仁杰欣然应允,再次攀上了长绳。这一次,两人借着土墙的力,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短短的几步,张玄一就发现,他小看狄仁杰了。 人家狄公的身子骨可比他强多了。 不说是不是武艺高强吧,至少身形矫健,窜上窜下的,可比他利索多了。 眼看着就到了顶,他给狄仁杰送了个眼神,狄仁杰会意,两人联手将木板推了上去。 要不是这一次狄仁杰帮忙,他都不知道,这个东西居然如此沉重,刚才那一下,没把他砸晕,已经是万幸了。 木板被整个推开,果然不见钱大昌的人影,究竟跑哪里去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经过刚才的反省,玄一意识到,要想和狄仁杰配合默契,必须要眼疾手快才行。 便先一步挺身而出,把头伸出了洞外。 虽说行动很迅速,其实心里还是不安,生怕外面有恶人,或是什么探子守候,等着守株待兔。 他先是像潜望镜一样,向洞口渐渐靠近,逐渐露出两只眼睛,只到这里而已,连嘴巴都不敢再向外伸。 狄仁杰在下方,看他那疑神疑鬼的样子,狄仁杰更紧张了。 “张道长,小心着些。” “有什么情况?” 情况? 有情况还好了呢! 张玄一转动双眼,在视线范围内仔细的搜寻了一遍,连个人影都没有,入眼之物,不是荒草就是废墟。 哪有一个活人,再远的地方,倒是有一些声音传过来,不过那都是道路另一端的事情了,根本不在他们的观察范围以内。 “没什么情况,狄公我先出来,你跟着就好。” 看他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狄仁杰哑然失笑,年轻人,真是有干劲,算了,随他去吧。 他现在倒是不担心张玄一,只是钱大昌的状况让他担忧。 大昌此人,绝对不是个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他怎么会擅离职守,不在这里呢? 真是太奇怪了。 而在他的上方,张玄一双手一撑,整个身子就窜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咯噔一下,险些再次跌了下来。 “狄公,别出来!” “一会我若是不回来,你就从平康坊出去!” 他轻声抛下了这几句话,便向着目标奔了过去,留下一头雾水的狄仁杰,只敢从洞口露出一只眼睛。 这…… 这怎么回事! 就在他们视线不远处,高大的树木之上,两个男人怒目而视,刀剑相击。 其中一人,正是狄仁杰的得力干将,钱大昌。 不论怎样,他还活着,对于狄来说,就是一件好事了。 张玄一向着目标飞奔而去,就在即将到达目标之前,一个巨大的障碍就摆在眼前。 他们站立的高树,足有七八米高,而他张玄一,则是一个一点武功都没有的废物。 徒手爬树,简直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的脑袋上,钱大昌正和俊秀的贺兰越对峙着,就在这一招之前,他们已经对打了好一刻。 自从钱大昌捕捉到了贺兰的踪迹,他就穷追不舍,两人一路纠缠一直扭打到了对面的店铺楼上。 几招过后,钱大昌就判断出,这位体面的郎君,武功虽然不错,可是心态不稳,意志不坚定,继续下去,必定会落败。 最近中市很萧条,来来往往的也没有几个人,可是他们打斗的这样热闹,就算是再荒芜的地方,也总还是在城里,不一会就把人都给招来了。 两人也都不糊涂,趁着围观人群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立刻跳开了,两人周旋了一阵,到底还是回到了这块空地上。 钱大昌攘袖切齿,恨得牙根痒痒。 你大爷的! 怎么会让这小子给逮住了! 就在刚才,他们开始对打的时候,两人已经互报了姓名,钱大昌一听他的姓氏就知道他为何会来干这样的勾当。 见不得人的密探! 果然是他们这个家族会出现的人,明人不做暗事,钱大昌也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了他。 不过,自从把名姓报出去,他就下定了决心。 不能让这厮再活着回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凄惨落败 贺兰越吐了一口唾水,恶狠狠的看着他,长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迷糊道长张玄一,正在树下面冥思苦想。 他的手里只有迷烟弹丸,不能攻击,只能起扰乱作用。可是这种位置关系,他根本就扔不上去,派不上用处。 不知道是要手脚并用,还是像超级马里奥一样,弹到树杈上。 结果,从上而下的一滴粘液,当当正正的就落了下来,带着巨大的惯性,正中他的面门。 我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玄一都来不及躲开,幸好他脸小,那唾水擦着他的脸蛋就掉了下去。 什么东西! 竟敢啐老子! 看我不…… 贺兰越要倒霉了,惹恼了张道长,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蹭蹭蹭的攀上了树干,就像大乌龟一样,一拱一拱的就爬了上去,就在两个人跳起来对打的时候,一颗弹丸脱手而出。 砰! 这声音是他自己给搭配的,其实弹丸飞出去,升腾起的只有烟尘而已,根本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是这样的突然袭击,让贺兰越毫无防备,正被打个正着。钱大昌正聚精会神的和贺兰对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了一阵烟。 他也不管是何来历,上去就是一刀。 哇! 噗! 张玄一觉得,脸上一阵温热,抄手一抹,嫣红一片。 血! 都是血! 刚才那一声怪叫,也是来自贺兰越。 烟气渐散,玄一赫然看到,那年轻秀美的男人,半个膀子都耷拉着,面容狰狞。 而钱大昌的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某人的项上人头,岌岌可危。 “大昌兄,别冲动!” “留活口!” 钱大昌急于斩草除根,眼瞅着那刀就要切过去。 听了玄一大喊,这才明白到底谁才是他的帮手。 刀下一顿,贺兰越也喘过一口气来,这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奇怪,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他用凶狠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壮汉,这个叫钱大昌的男人,难道,他的这条命就要断送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他自知,就算是这一时他还没死,可总的来说,性命也不长了。 那被砍断的手臂,还在呼呼冒血,他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而这时,神出鬼没的张道长,也已经爬了上来,看他左摇右晃的样子,钱大昌立刻出手,扶了他一把。 反正,贺兰越都成了这副样子,跑是跑不了了,不当场就去世已经是幸运了。 且不能让道长出洋相啊,毕竟是雪中送炭的人。 直到这一刻,张玄一才算是第一次的近距离观看这位跟踪者的样貌,真是一位清秀的郎君啊,相貌堂堂的。 “他叫贺兰越,是明珪派来的密探。”大昌说道,语气凶神恶煞的。 “贺兰,我们相识的时间可是不短了。”玄一悠然开口,换来了贺兰的一记白眼。 看着他脸上还没有擦干净的血迹,贺兰扯出一抹冷笑。 “张道长真是好本事,这么长时间了,我竟然都没有抓到多少线索,我死后,你可以放心了。” “先不要把话说的这样绝,你不是还没死呢吗!” “既然事已至此,你就说点实话吧。” “明郎中都交代了什么任务?” “他那边都知道些什么消息?” “贺兰,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并没有想要害你,今天到了这步田地,完全是出于自保。” “毕竟,放过了你,我们就要倒霉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一定会铲除明珪,为你报仇的!” “明珪?” “你认为明郎中是我的仇人?”贺兰已经没法站着,只能由钱大昌夹带着,跳下了树干。 而张玄一,就可怜了。 钱大昌只能帮衬着贺兰越,而他就没人管了,只能自己爬下来。 就在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上树容易下树难,他颤颤巍巍的抱住树干,两腿缠在上面,正想徐徐下降,却没成想,脚底一打滑,呲溜一下就冲了下来。差点砸到钱大昌的脑袋上。 他也来不及争辩,眼见着贺兰的气息越来越弱,只得加快进程,为了让他说实话,玄一什么好听的都说得出口。 “你认为我是在骗你,不是的,我不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是指挥你出来刺探消息的明珪。他做的事情,我想不必我说,你也知道。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要不是防着他,我们也不会伤害你,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什么明不明白的,他都已经这样了,根本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这些小事。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不想再去为难哪个人。 “张道长,小心些吧,你办的案子,都和明珪有关系。” “什么?”玄一愣了,钱大昌更是拧着眉,不知所谓,两人同声和气,尤其是张玄一,差点就跳起来了。 “你说什么?” “什么案子?和谁有关系?你再说一遍!” 钱大昌看他叫唤的厉害,不时看他一眼,心说,这人是不是疯了,难道他听不懂人话了。 “张道长,你不必跳的这样高,明珪和此案的关系,你怎么会不知道。小心他这个人,还要小心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 “是不是一个坛子?上面绑着红绳的?” 贺兰越轻轻颔首,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全靠着一股意志力,硬撑着而已。 “那里面有什么?”玄一蹲下身子,急急逼问,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钱大昌有些紧张。 玄一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表情为何如此怪异,据他所知,明珪办理的案件和李贤没有什么关系。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李贤无恙,别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重要的。他将张玄一的表现默默记在心里,打算汇报给狄仁杰。 贺兰越略微迟疑了一阵,摇了摇头。 “不知道,没见过。” “那东西诡异的很,明珪已经把他藏到自己的禅房里了,具体在哪我就不知道了,若是将来有一天,张道长能够潜进去,就请仔细找一找。” 在禅房里,那也就是说,明珪将这个东西临时换了地方。上一次见到这个坛子,还在泥墙底下呢。 看来,明珪也害怕他们找到这个东西啊! 一个平平无奇的坛子,里面还能放什么神奇的东西,难道,问题是出在那红绳子上。 想到现代的那些恐怖电影,古代怪谈,玄一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那坛子里说不定是束缚着什么妖异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四章 满足心愿 “还有什么要说的?”玄一补充道。 “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人。” “怎么了?”贺兰越已经到了极限,声音都是从嘴里挤出来的,要是不凑近些,根本听不清。 “我想见见。” 他想见狄仁杰! “门都没有!” “你别做梦了!”钱大昌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狄仁杰的忠诚部下,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企图伤害他的利益。 贺兰的头转向玄一,眼睛中射出的光芒,透着绝望,哀怨。陌生人看了都不禁恻然。 “等一下!” 没有征求钱大昌的意见,他就起身去寻狄仁杰。反正他也要死了,让他看一眼,也不会怎样,以他现在的情况,哪里还能将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告诉别人。 就算是让他了却一桩心愿,也并无不可。 他才转过头,就发现,狄仁杰已经站在了身后,荒草蔓蔓,已然开始落叶的树木,倒还算是郁郁葱葱,能够遮蔽几人的身形。 看到眼前的身影逐渐清晰,贺兰越那已然迷离的双眼,居然重新焕发了光芒。 “我是狄仁杰。”他亲口说出了这句话,贺兰越带血的嘴角漾出了微笑。 “原来是你。” 说完这几个字,他便脑袋一歪,彻底断了气。 玄一上前,替他合上双眼。 谁能想到,今天才见面的这一位密探,居然这么快就丧了命。 “狄公,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拖到地洞里,再想办法。” 话音未落,狄仁杰就已经开始把尸体放倒。所谓尸体,其实还冒着热气,充满了生气,只有他们几个才知道,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没救了。 其余两人也赶忙凑了上来,一人托头,一人托脚,看着狄仁杰亲自上手,张玄一连忙接替他。 “狄公,这个我来干,你看着四周,注意生人就行。” 仁杰颔首,把贺兰越的头交给他,自己则监视四周,注意异样的眼神,幸而这里距离地洞并不远,大约两分钟,他们也就到了。狄仁杰将木板掀开,玄一往里面瞅了一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要想行动快速,就得把尸体扔进去,他们赶快离开,可这样做,未免对死者不敬。 这要是在现代,他绝对不会这样做,可现在他就没有这个嘚瑟的机会了,只能在心中默念一阵祷告语,之后就把贺兰越的尸身扔了进去。 废话少说,现在的关键就是加快行动的步伐,毕竟他们现在正在和阴险的周兴抢时间。 万不能让他抢到前头去。 出了西市,几人就分开了,钱大昌和玄一一道,赶往东市,而狄仁杰自然是不能再跟他们同行,便径直返回醴泉坊。 他身份敏感,没办法跟他们呆太长时间。多亏上苍垂怜,他们赶到东市肉肆的时候,店前的顾客都很少。 许大娘看到他回来,兴奋异常。笑着就出来迎接,她也不会管这强壮的汉子究竟是谁,是来做什么的。 对他们夫妻来说,只要能把楼上的这一位赶紧请走,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某人刚刚走上楼梯,就发现徐文伽好像是母夜叉降世一样,站在楼梯口,从上到下,恶狠狠的盯着他,把他吓得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结结实实的。 李贤已经换好了衣衫,都是刘冕从家里拿来的。再装扮上假面皮,玄一看着,他的伪装已经可以说是很完美了。 可他还是不能放心,照样把徐文伽推到前面,让她负责监视,他那个德行,文伽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了,还是个大男人呢,竟然胆子这样小。 虽然是看不过眼,但该干的事情还是不会放松,早早的就跑到了门外,监视着四周的情况,身后背着筐,就连佩刀也拿在了手中。 一张小脸,冷的像冰山,玄一知道,她这是提到了高度戒备状态了。 到底是周兴,还是个当官的,现在也才刚刚踏入朝堂几年而已,经验不足,想事情也没那么周到。 昨天在许家肉肆扑了个空,居然就放过了这里,轻轻松松,要是他就会继续派人盯两天,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异动。 或许是,昨天晚上一无所获,所以,他就对这样的地方失去了兴趣。 为了掩人耳目,他和钱大昌一左一右,虚扶着李贤,将他包围在中间,不让他露出步履蹒跚的样子。 一直走过了一个路口,他们才登上了一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直奔中市…… 安排好了李贤,狄仁杰的属下也已经赶到了,因为房子还没有租下来,所以好几个人只能挤在狭小的密道之中,就算是有躲避屋,可地方依然很小。 但为了保护李贤,众人丝毫不介意,全都各司其职,立刻进入状态。 时间紧迫,当他们从平康坊的空屋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街鼓都敲起来了。 骨碌碌……骨碌碌…… 一阵诡异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场院之中,徐文伽四处瞧瞧,完全找不出声源。 某人捂着肚皮,眼珠转转,生怕被他们发现。 好在徐文伽也不是什么特别敏感的人,或者说是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他,不是别的问题,完全是饿的。 对,都是饿的! 自从早晨出来,活活折腾了一天,一口饭都没吃,水也没有喝上几口,水葫芦早都空了。 “文伽娘子,你发发善心吧。” “干什么?”文伽回头,玄一发现,她竟然面带笑意,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一个大冰块,居然在笑。那简直是比哭还让人胆寒。 “我肚子饿了,可是没钱。” “你能不能请我吃一顿。” 文伽撇撇眼,很不服气:“我说,不是发给你办案的经费了吗,你怎么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额,某人瞪瞪眼。 好像是啊,是有钱,放在哪里了? 好像还在巾箱子里,根本没拿出来。 “那些钱啊,”玄一眼珠一转,赔笑道“都给了许家夫妇了。” 他捂着肚子,做痛心疾首状。 “你是不知道啊,我实在是穷的要命,每到月底连一个铜板都剩不下,所以,我就用那些钱交房租了。” “那对夫妻你也见过的,都是最仗义的人,一直受他们的照顾,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这回有了钱,可不就先给他们了。” 反正身上也没有一个子,谎话当然是顺嘴就来了。 嘿嘿嘿…… 嘿嘿嘿…… 某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差摇尾巴了,为了一顿饭,也是够拼的了。 不过,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他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只要不掏钱,怎样都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讨饭吃第一章 求订阅,感谢!) “你能不能把肚皮收一收,咕噜咕噜的实在是吵得慌。”徐文伽的眼神和语气,从内到外都透着嫌弃。 “你听出来了?”就算是厚脸皮如张玄一,也会又不好意思的时候。 “一开始是没听出来,”两人边聊边走,不自觉就走到了大道上,前面豁然开朗,出现了许多美轮美奂的楼阁,香风缭绕,倩影浮动。 张玄一懵懵懂懂的,直到被这香风吹拂到,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现在正身处平康坊! 平康坊! 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大唐长安城字第一号的大型综合娱乐场所,到处都是美人美景,各种旖旎的故事日日夜夜都在上演。 哎! 好地方啊! 现在街鼓还未止息,也还没有黑,就算是平康坊也还没有那么热闹,毕竟,这里活动的人,都是昼伏夜出的属性。 不过,只是如茨景象,就已经足够让张玄一大饱眼福了。 要在今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见多识广,是个很先进的人,好歹也是穿过来的嘛。直到见识了平康坊的真容,他才意识到,什么叫土包子进城。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到几个美人,徐文伽见他一副处处都好奇的样子,实在是看不过去。 就勉为其难,为他悉心介绍,什么哪一家规模最大啊,娘子最受欢迎啊,什么新近走红的花魁啊,全都门清。 看她揣着个手,口若悬河的样子,张玄一震惊极了。要不就是这大唐的娘子真是不一般,要不就是徐文伽这娘子个性非常。 你把她的行为换到现代来看一看,想一想吧。 这就相当于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大学生,看起来贤良淑德的,一张口,就对所在城市的娱乐场所了然于胸一样。 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太不可思议了! “文伽娘子,”脚步一停,徐文伽瞥眼看他,玄一轻咳几声,又道:“冒昧问一句,这些地方,你是不是都去过?” “谁的?” “还不是你的。” “看你这轻车熟路,侃侃而谈的样子,要是没去过,怎么可能讲解的这么清楚。” 在徐文伽的带领下,玄一发觉,他们竟然进入了一家菜馆,看那规模,菜品的价位,应当是相当高级的。 “扮了男装,还有哪里不能去,枉你还吹牛聪明非常,连这点事也看不出来。”两人坐定,徐文伽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玄一茅塞顿开。 对啊,她穿着男装在长安城转悠,自然是哪个大门都能进了。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啊! 原来,穿男装出行,还有这一层的便利,他这个穿过来的自然一时想不明白。 不过…… 饭菜已经端上来了,某女也不知道谦让一下,自顾自的吃起来,玄一撇撇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有了发现。 “不过,你不是个道士吗?” “怎的可以在这样的烟花之地流连,难道不是心意不诚吗?” 他自觉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可以给徐文伽一个难堪,谁知,人家娘子连脑袋也没抬,只冷哼了一下。 便道:“谁道士不能来平康坊?” “别是道士,我听,就算是慈恩寺那里的沙门,也有常客。” “什么?” 花和尚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吗! “他们就不怕被方丈逮到?” “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逮到了,还俗就可以了,这种事多了去。” “你还以为,真有那么多六根清净的男人吗?”她斜了一眼,玄一直觉,那眼神之中饱含着轻蔑,看不起。 好像在看一只蟑螂一样,真让人不舒服。 “你别看我,我可是非常正派清白的人。” “啧啧……” “我对发誓!”玄一以手抚心,做出赤心可对地的模样,奈何,徐文伽理都不理。 “行了,行了!” “你又不是沙门,只是个假道士,谁会在意你是不是清白!”她气哼哼的出了这句话,玄一暗忖,总觉得,她这话时候的表情,居然有些红涨。 便起了个坏心,取笑道:“我可管不了别人,只要你在意就可以了。” “你!”她杏眼圆瞪,筷子啪的一下扔下来,玄一看着她攥紧了拳头,要不是大庭广众,她恐怕就要动手了。 “休得胡言乱语!” “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管你是被砍断胳膊,还是扔到枯井里弄死。” “那个……”玄一眼珠一转,赶忙把话题圆回来。 “你这样就不对了,我不过是表现好意,你却要咒我死,我若真是死了,你不就孤单了。” “再,那些怪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主谋是谁,又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你难道都不好奇吗?” “要是没了我,你能查明真相吗?” 瞧她瘪了嘴巴,一句话都不,只闷头吃饭,玄一也看出来了,这肯定是认同了他的法。 相处的时间久了,文伽的性情他也能揣摩到一二分。这个女人啊,是外冷内热,心眼不坏。 “诶,这就对了,我们好好合作,迎来真相大白的一吧!” 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但徐文伽却都听到了,心底升腾起一股信念,忽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总觉得,有这个人在身边,肯定会有许多奇妙的事情发生…… ………… 平康坊,酉时初刻,色渐暗,两人顿马,站在坊门口,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我们就这样一直等着,能行吗?” 今晚的行动,皆是源于玄一的建议。在他心里,已经知道,第三起案件目前已经进入了酝酿阶段。 如果运气好的话,徐文伽追踪的那位昆仑奴,刚好是被派出来作案的,他们提前去调查,不定就能阻止一桩罪案的发生。 到大唐也一个月了,总不能都是柯南属性,案子发生了,又开始当诸葛亮。总要能救人于水火才校 这件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知道他们是已经下手了,还是连准备都没樱 要是那幕后黑手临时换了人,那所谓的追踪粉末不是都白费了。他低垂着头,见眼前厚实宽阔的泥土地,有感而发:“文伽,现在还亮着,你可以看到追踪粉末的痕迹吗?” 他总觉得,以大唐的科技水平,不会有这样神奇的东西,故而有此一问。 第一百六十六章 信誓旦旦第二章 求首订,感谢!) “看得见啊!”文伽理所当然的道。 她略一瞥眼,就瞧出了某饶不确定。 “怎么,你不相信?” “没有,怎么会。”被她瞪一眼,玄一就觉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她将马鞭打起,向前一指:“这两日我们都没有走那条路线,所以看不到。” “等一会到了大宁坊附近,我指给你看。” 看她那副冷淡的模样,张玄一也就不好再什么了。一旦他的脸上出现这种冷若冰霜的表情,这就明她确实有把握。 “我的这样痛快,你就不准备有点表示?” “有什么表示?”某人把马头别开了一点,试图逃离她的威胁。文伽才不会让他哄弄过去。 “预言啊,占卜啊,那些不都是你擅长的吗?” “最近难道就没有什么新的灵感?” “我能有什么,不过是随便胡的。”玄一抱定一个信念,能不实话,就坚决不实话。 他这种态度,很快就引发了文伽的不满。 “你这样就不对了,一直以来我都在帮你,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透露。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的线索也比摆在明面上的多。” “如今这形势我也看出来了,确实比较复杂,或许你有你的担心,不愿意透露,可你若是全都憋在心里,不和我通气,我又如何能全心全意的帮你。” “不论如何,我还是想让你明白这件事。” “做人要将心比心。” 一直以来,徐文伽在他的面前都极少展露出真实的样子,猛地这样话,也打了玄一一个措手不及。 他耷拉着脑袋,想了很久,最后才下定决心。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殊的才能,我能想到的,你们也都能想到。” 文伽瞥眼看着他,大有今你不明白了,就别想过关的架势。 “此前分析过,长安城的东方和西方已经都发生过了案件,按照四角俱全的讲究,北方和南方也会依次发生案件的。” “原先,我以为,荧惑入微,荧惑星指南,或许长安城的南方将会发生案件,这你是知道的。我在朝堂上,对武后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当时为了营救庐陵王,所以才扯了个火灾的法,其实,我心里担心的是会再次发生疑案。” “但现在,我的想法有些改变。你想想,距离我们进宫也有七八了吧,可南边一点动静都没樱别是火灾了,就是盗抢的事件都没有一件。” 文伽叹了口气,也明白他的难处。 南边迟迟没有动静,张玄一的脑袋就好像是距离脖子越来越远了似的。再过些日子,要是不能把这些案件都解决了,以武后的性子,一定会拿他开刀的。 “看看,你也开始担忧了吧。前些日子还夸口呢!” “我就了,这世界上就没有不怕死的人。” “诶,我也不是怕死,只不过当时是形势在那里,我也就顺带着了,再者,太后娘娘不是不知道荧惑入微真实的含义,她那样,只是想让我出来,好借刀杀人而已。” “结果被我虚晃一枪,不定现在正恨我恨得牙根痒痒呢。” 噗…… 轻轻的声音响起,玄一笑道:“你看看,你也觉得很好笑吧。” “我劝你放规矩点,这话要是传到太后的耳朵里,你也不必等什么一个月了。” “太后娘娘保准手起刀落就把你收拾了!” 她横眉立目的样子,看到玄一的眼里,那叫一个舒坦。 有的人啊,他就是有这种毛病,你温柔的笑呵呵的对待他吧,他还受宠若惊,很不适应。 可要是数落着他,刁难他,他就舒服的不得了。 “你不懂,最近太后不会责罚我的。”某人拈着坏笑,任由胯下的马儿,随它心意往前走。 “看不出,你还挺有信心的。” “我当然有信心,你想,太后娘娘走到这个位置上,决心,意志力肯定都是最强的。言出必行,绝对不会随意更改。” “这是要摆在第一位的。你想,如果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娘娘就把我处置了,那朝臣们会怎么?” “那些虎视眈眈的言官,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进谏的大好机会的。本来娘娘就够心烦的了,才不会因为我这点破事,再给自己找麻烦。” 徐文伽摇摇头,在她看来,他这纯属自我安慰,还是水平极差的那种。 “可是,你拖得了这几日,等期限到了可怎么办?” “还不是一个死,你躲得过去吗?” 哎呀,一个娘子,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本质。这话的,让他都没法掩耳盗铃了。 “到时候再吧,你看看怪案进展的情况,能消停这些已经是不容易了,你看着吧,这一两就该有新案子了。” 文伽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线索了,故意不告诉我?” 玄一嘿嘿两声:“那不能。” “我要是有了线索还能不告诉你。” “再者,你我都在一起,若是真有线索,还能瞒得过你?” “哼!”某女鼻孔出气,根本懒得搭理他。 “所以,你觉得新的案件会在北边发生?” 啧,她怎么又把话题绕回来了,真是难缠。 “我想很有可能。毕竟老爷也是很狡猾的,声东击西是他的惯用伎俩。” “它先用象来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南边会有案件发生,日日都戒备着。等到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之后,他就开始在北边捣乱。我想,这是很有可能的。” 文伽冷笑道:“你还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老爷难道是诸葛孔明?” “还是孙膑再世?他难道学过兵法,还可以把我们来回的调动?” 这个娘子,话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他的调教成果很好。 “意难测,可比诸葛孔明变幻莫测多了。” 某人以手指,就好像他真的能和老爷沟通似的。对他的话,徐文伽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倒是张玄一,通过各种忽悠,还真的悟到了一些人生的哲理。 古人信奉人合一,尤其是他所代表的道士一类人,更是以和沟通作为自己毕生的追求。 某人虽然是个假道士,却似乎比那些正经的道士有更加深刻的认识。所谓人合一,并不一定是要由人去迁就意,让自己的思想、行为符合道。反其道而行之,让意来为人意所用。 玄一认为,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追踪秘术第三章 求首订,感谢!) 话间,两人就来到了胜业坊。到了这里,徐文伽让他下马,便不在大路上行走,直接拐进了坊内,走路。 此处距离大宁坊,只有一坊之隔了。玄一想,她应该是可以看到追踪的痕迹了。 “这真的能找到吗?”玄一看她自从进入胜业坊,就一直低着头,仔细的看。 “还这么亮,粉末混到泥土里,根本分辨不清吧。” 在他的认知里,追踪粉这种东西,都应该是在黑半夜才能起作用,不只如此,至少也应该是夜光的才对。 白不引人注意,谁都不会察觉,到了夜晚,才能显现出来。不过,这样的话,徐文伽也应该装备一副夜视镜才行啊! 看她只是用两只眼睛不停的看,玄一真是为她捏了一把汗。甭管怎么着,现在也只能先指望她了。 “你别急。” 文伽的表情相当镇定,玄一觉着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不过,一直低着头的两人,立刻引发了路饶侧目。 疯子? 犯病了? 地上有钱! 很快,就有好几个人取得了共识,学着文伽的样子也低着头一个劲的找。 不只是弯着身子找,甚至是趴在地上恨不得那地上的泥土都吹走,就好像是大铜钱都藏在泥土下面似的。 真是百二十年才能见到的怪现象啊,相比专注的文伽,张玄一只是装装样子,他又不知道那暗迹是什么样的,找了也是白找,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徐文伽并不是一个劲的径直往前走,而是很有计划的,不停的在人群中穿校 “找到了!” 她忽然大叫一声,玄一立刻凑过来看。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里又多了一个瓷瓶子。 这瓶子相比某女的手可真是够大的,她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瓷瓶歪斜过来。 玄一看到,随着她的动作,一些透明的汁液就渐渐流了出来,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神奇的变化就在眼前发生,比某人怀里的四象图也一点不差。 那线既不是白的,又不是绿的,就是透明的,而且那线消失的很快,随着汁液渗进泥土,线很快就消失了。 徐文伽一边撒,一边紧追不放,玄一也将脚下的木屐勒紧了些,寸步不敢落下,唯恐一个慌神,她就跑远了。 “这是什么东西,太神奇了!” “那是自然,没有真本事,哪敢在缉妖司混。”她头也没抬就回应道。 她这话的怎么这么别扭,某人眯着眼想了片刻,她这竟是在嘲笑自己! 嫌弃自己没有什么真本事,却还在缉妖司混日子。呵呵,到底是个娘子,还以为三两句话就能把他给的害臊了。 她实在是太不了解他的脸皮厚度了。 “当然,能者多劳嘛。” 顺利找到暗迹的徐文伽,心情大好,倒也不介意给他稍稍解释一下这个原理。 “这种药水和原本撒在地上的药粉是成套的,两个要配合起来使用,粉末原本没有什么颜色,撒在地上就和泥土差不多,寻常人就是在这里行走也看不出来。” “我用的这种粉末非常顽固,一触到泥土就和它混到一起,很难被饶鞋底沾走,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一旦这药水接触到药粉,药粉就会变色,做出指引,而且,这个变色的时间非常短,只要药水一渗到泥土里,变色就会消失,不会让其他人看到。” 玄一一个劲的点头,真没想到,在大唐还能有这样先进的玩意。顿时对文伽佩服不已。 不过,根据逻辑分析的原理,他也提出了质疑。 “可是,这街巷这么宽,你怎么知道该往哪里撒药水?” “要是撒错霖方,不是找不到痕迹了?” 文伽白了他一眼,好像在看弱智一样。 “大致的路线我都记得,所以不会有错。” 某壬瞪眼,震惊的不得了。 要是有这么好的记性,还弄什么追踪粉末啊?直接找上门不就得了。他又跟着她走了一段,心里都在琢磨这件事,尤其是文伽和昆仑奴对打时候的场景。 他虽然未曾得见,可武艺高强的文伽也受了伤,可见战况之激烈。 软鞭、钢刀相缠,这样一幕,猛然在眼前出现,玄一忽然想到,那昆仑奴的身上也沾了粉末。 至少,为了追踪昆仑奴在坊内的行踪,这粉末还是有点用处的。 却在这时,他们经过了两重大门,正式进入了大宁坊。饶心情也是很奇怪的。 自从进入簇,他的心立刻就揪紧了。 紧张,这是肯定的了。 因为距离皇城很近,在大宁坊内居住的达官贵缺真不少,不止如此,坊内的建筑也是井然有序,庭院深深皆是占据了极大的面积,鸡犬不相闻。 所以,就算是坊内道路很宽阔,找人也得心翼翼,各大宅院门口都站着凶神恶煞的护卫,个个腰配长刀,目光炯炯,你就是一身正气,看到他们也难免有些心虚。 总觉得自己浑身别扭,不知道会被他们瞧出什么错处。 所以,来这个地方调查,只有他和文伽作伴,确实是相当理想的选择。 笃笃笃…… 笃笃笃…… 沉闷而悠扬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已经蒙蒙黑了,很快,大宁坊的坊门就要关闭。 这一次,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险趁夜行进。对于张玄一来,还从没这样做过,心里实在没底。本来,他们确实可以夜间行走,身为缉妖司的官员,他们是可以这样做的。 但问题是,此番调查是绝密的,就算是他们名义上的上司明珪也得先瞒着。好在,明珪的密探贺兰越已死,一两之间,确实可以保证信息不外泄。 这倒还是其次,如果不幸被人发现,肯定又是一场恶战,要是还用夜间通行的腰牌和武侯纠缠,肯定会被他们捉住,这对破案绝对不利。 到了这个地方,绝对要心行事,到处都是贵戚的宅院,宅院朱红的大门前,全都立着戟架,虽然个数并不相同,但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的逍遥时尚人士,大门的铜环甚至还装饰了鎏金的异兽,就在大唐这个年代,异兽铜环还属于新鲜事物,不是有钱有地位的家庭就一定会用。 像是老虎、貔貅,都是宅院大门铜环的首选,只有喜欢异域风的家宅才会使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早已接受的命运 在大宁坊这里行事可不比在其他地方,必须谨慎着来,张玄一心翼翼,徐文伽也把药水的瓷瓶偷偷藏在了袖子里。 只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才偷偷撒一点,而张玄一,现在已经不能跟她插科打诨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调动全部神经,帮着她打掩护,寻找可疑人士。 不过,到了大宁坊,追踪的条件就差了很多。毕竟药粉不是文伽亲自撒的,只能依靠昆仑奴身上或兵器上掉落下来的些许粉末进行追踪。 玄一不时瞅着文伽的动作,总觉得她手里的药水好像后世警匪片中的手枪弹药似的,简直用不完,源源不断。 待他又盯了几眼,才发现她又从竹筐里拿出了一瓶,我去,她居然准备了这么多。 某人眼睛一耷拉,终于明白她为何总是那样胸有成竹。真是有备者,总是无患啊! 大宁坊里商铺不多,随着街鼓响的次数越来越多,坊内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做好准备了?”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成功引来了文伽的白眼。 “什么意思?” “想好这么做的后果了吗?” “这里居住的人都非富即贵,要是真的得罪了他们,我们恐怕就要倒霉了。”他揣着手,好心提醒一句。 他是个穿越的,本来就对生死看的淡,可经过了这些日子,他却对徐文伽生出了一些怜惜的好福 虽然,此女战斗力极强,似乎也根本不在乎他的保护,不过,该的话,他也要。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认为徐文伽似乎对案件的危险性还认识的不深。看上官婉儿他们的表现,她时候也和他们很相熟。 她要真是个朝廷贵女,根本就不知深浅,让她过分牵涉其中,不是把她害了吗? 刘冕那边他倒是不担心,并不是他不够哥们,只是因为刘冕有体面的身份。即便武后想拿人开刀也不会选择刘员外。毕竟他还有他爷爷在那里顶着,武后可是很想通过优待他爷爷给自己竖立好形象。 所以,即使到时情况不妙,武后也只会处理他和文伽两人,甚至是明珪,刘冕一定会完好无损。 “有什么想不好的?最坏不也就是个死吗!” “诶呦呦,一个娘子,口气还挺大的!” “你当真不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你以为我是傻瓜吗?都到了这个地方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 她挑着眉毛,好像他不是在关心她,而是在陷害她。 “那你,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左不过就是查出一个暗中捣鬼的大人物,最后被太后娘娘处置了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在世饶眼里,我们这一伙人现在就是太后的鹰犬,做得好了,要遭人骂,做的不好,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睿智如太后,怎么会看不出这些。我们现在对她还有用处,她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可真要是调查出了大人物,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他试探道。 其实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总也找不到答案,因为他对武后了解还不多,摸不清她的路数。 “你放心,这样就更合了太后娘娘的心意了。看你还挺聪明的样子,怎么连这一点都瞧不出来?” 某人愣了一阵,终于从她的话里分析出了武后的真实用心。 搞事啊! 搞起来! 光宅元年这个尴尬的年月,正是武媚拼命折腾,企图调转乾坤的时候,她根本不怕把事情闹大。 尤其是这种出手歹毒,伺机作乱的,更是她乐于看到的。她正是举着一把屠刀,不知道往哪个倒霉蛋身上落呢。甭管这案件调查出来的结果如何,只要是能把他揪出来,武后绝对会第一时间杀向他,绝不手软。 因为急于找人开刀,在武后的观念里,这个捣乱的人,职位越高越好。 想到这一点,玄一都有些泛起了同情,也不知这位倒霉蛋到底是住在哪一门,哪一个院子,怎么会想到做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此前分析过,四象图迷案最后指向的对象不是李显、就是李旦,或者是还未登上大位,但也只有一步之遥的武媚。 无论这件事的发展脉络是如何,对于武媚来讲,她都会很满意。要是歹饶目标是她的儿子,她实在是太高兴了,不定她能借刀杀人,一举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 最后,再反身给这贼人一刀,成全自己的所谓仁义。而要是贼饶目标其实是她自己,那她也无所谓,左不过,把他清除掉就好了。 啧啧,真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左算右算都不会是赔本的买卖。 而这时,一直谨慎向前的徐文伽,突然停住了脚步。 望着眼前的高门大户,玄一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 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们进去吗?” “先不着急,等黑吧!” 他们站在街对面,看着眼前的恢弘宅院,真是一种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如果恶事真是此人幕后操作,那他的目标还真是不清楚。 然而,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却打断了他们调查的进程。 街鼓已经敲过了一千下,街上的行人渐渐的都在往坊门的方向走,而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两匹高头大马却逆着人流,向坊内跑过来。 速度之快,就连撞到了行人也在所不惜。 张玄一和徐文伽对情势的变化还浑然不觉,两人找了个不远的茶肆暂坐,就等着坊内彻底安静了,再趁着黑行动。 玄一在看着窗外的风景,文伽却在看他。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绝对没有再继续拖延的道理,今晚行动是必须的。 可问题是眼前的这个人,周身缠绕的都是阴谋诡计,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这还都是其次,真正让龋心的是,他就是个弱鸡,身上一点武功都没樱 那高门大户里,不知道藏着几多好手,若是她独身一人,倒是还有些把握可以应付。 可现在又多了个张玄一,幸而,今他的装扮倒还算是正常的,没有穿那碍事的木屐,行动总算是能方便些。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含元殿枯井 徐文伽装作在饮茶,其实眼神没有一刻是离开玄一的身上,看得多了,竟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生了出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穿常服,摆脱了那件脏兮兮的道袍,现在看他,居然还真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 呵呵,玉树临风! 这个词语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愣住了,就他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这样的词语。 太恶心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什……什么?” “你什么?” 你看看,还不承认,都结巴了吧。 “啧啧,是不是终于发现我的英俊潇洒了?”他笑吟吟的,瞥眼道,文伽装作低头饮茶,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她的心思,他怎么会猜得到? 真是奇怪! 对了,他是会看相的,不定根本不是什么假道士,完完全全就是真道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这骗人呢! 真是可恶! 两韧头饮茶,暗暗较劲,眼前的道路上,两匹大马从中间行过,掀起尘土阵阵。 “街鼓都快结束了,还骑这么快!” “真是过分!” 玄一骂了几句,却见那刚刚跑走的大马,居然又折返回来,逡巡在茶肆前面。 “张道长!” “徐道长!” 两人定睛一看,哟,这不是何主簿吗!他怎么来了! 眼珠撇一撇,马上就心有灵犀。 “快,别再这耽搁了,出大事了!”何主簿累的满头是汗,也顾不上许多,就把他俩都拽上了马背。 另一边,大理寺少卿徐大理,站在含元殿前,满脸忧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让人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他盯着眼前的尸体,百感交集。 怎的就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通身血红色的石头,兀自立在那里,闪着妖冶的光芒,就算是黑夜即将来临,都不能阻挡它发光。 早就了,这个东西就不应该再留着,应该撤掉,扔到护城河里才对。反复了多少次,全都被缺做了耳旁风。 这回好了吧,又惹事了吧。 “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这肺石后面的枯井里,少卿恐怕也知道,那枯井已经荒废了多少年了。” “原先就是因为总有来投告的人想不开转去投井,一来二去的,就把那里封住了,结果,今又发现了这人,把宫女们吓得够呛。” 要惹事的东西肯定都是相连的,不只是肺石,还有哪个枯井,都是惹事精,没有一个消停的。 “走,我们去枯井查看一下。”在他的吩咐下,太监们已经把尸体抬到了废弃的殿堂暂时措置。 因为是在内宫发现的,所以,一时还不能放到凶房去措置,再加上,看这饶穿着,也是华丽型的,不像是普通人,所以,为了减少是非,也还是别让这件事出宫门更好。 所谓肺石的后面也就是含元殿的后殿广场,在廊芜下面,那里有一口枯井,在大唐这个年代,许多事情都还比较蛮荒,根本不现代。 就拿封井这件事来,就只能用大石头压住井口,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总不能抹水泥吧。 所以,所谓枯井,早就废弃聊,若真是有心人要存心作乱,只要把大石头搬开就是了,十分简单。 这就是徐大理勘查了枯井附近,得出的初步结论。 最早发现尸体的宫女也被带了来,大理看她瑟瑟缩缩的样子,料想,她一定是被吓得不轻。 “你来,讲讲详情。”他语气和缓,不卑不亢。 徐大理此人,一向以一本正经着称。绝对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可也不是个头脑灵活的。 就比如,和能搅动风云的狄仁杰完全不是一路人。狄仁杰可以在危难时刻挽大厦于既倒,可这样的能力在徐大理的身上就没法找到。 所以,他就是那种人。 只要分配给他的差事,他都会兢兢业业的完成,绝对不会偷奸耍滑,会调动全部智慧,把自己的事业做到最好。 自从他来到大理寺供职,仅仅一年时间处理的积压案件,竟有上千件,这样的办事效率,自然是得到了大理寺同仁的交口称赞。 以至于,对外,他竟然成了大理寺的主事人,有了疑难案件,都要来找他办理,就连正牌的大理寺卿都没有任何意见,只不过是总揽全局而已。 “少卿,奴婢在。” “你不要害怕,只把发现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别有遗漏就好。” “是。”宫女应了一声,便陷入了回忆之郑 宫女发现尸体,正是关闭坊门的街鼓响起的时候,大明宫内的作息时间也是跟着街鼓走的。 早晨街鼓响起,宫女太监们就都忙活起来,而到了傍晚时刻,街鼓响起的时候,也就到了掌灯,烧炭的时候。 烧炭的工作,一般都分配给太监,脏兮兮的差事,宫女们也不愿意干。 而掌灯的事,自然是宫女们负责,一来是她们也更加细心,不会有遗漏。二来,掌灯的差事也轻省一些,交给女子也算是对她们的照顾。 今晚,负责掌灯的宫女水芝,将殿内的灯火全都点燃,才来到阶下。 大明宫内也是实行承包制度,一到两个宫女负责一个殿堂,今就是轮到水芝了。 水芝来到阶下,心情突然有些忐忑,她们这些负责掌灯的宫女,早就听过关于这口枯井的种种传闻。 虽然心下害怕,却也并不当真。毕竟,水芝她们进宫的时候,这口井就已经荒废很久了。 没有亲身经历过,就不会有真情实感,可今却不一样,当她端着烛台来到这里的时候,立刻就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背后阴风阵阵,心脏砰砰的跳,手里的烛台拿着都觉得极不稳当。她克制着恐惧,勉强将石灯笼点燃。 可惜,那石灯笼里的烛台就是死活不配合,她点了好几次,全都失败了,不是根本点不着,就是被风吹灭了。 她越着急就越是点不着,急的汗都冒出来了。 忽然之间,耳边出现一些声音,细细碎碎的,不甚清晰。 脑中立刻闪现那些恐怖的情景,什么冤死的女鬼,什么井里的妖怪,整日里趴在井口,就等着路过的美貌宫女,拖进井里。 想起这些,水芝就心惊胆战,她疑神疑鬼的,四下搜寻,手里的烛台,颤颤巍巍的。 烛光忽明忽暗,恍惚之间,她发现,原本堆满了大石块的井口,那些碎石好像有些变化。 堆放的非常凌乱,不似之前。 第一百七十章 意想不到的相见 要知道,这些大石块堆在这里,大约得有十年左右了,摆放的形状早就是很固定的了。可现在,好几个石块,居然堆到了井边上,没有压住井口。水芝顿感惊奇,连忙找来两个太监,帮着检查。 一开始,太监们还很不愿意,这石堆有问题,大家都看出来了,但那又如何,这么晦气的地方,接近他做什么。 要不是水芝一个劲的央求,这具尸体可能还会再等一段时间,才能重见日。 掀开表面的两块巨石,很快一具尸体就展现了出来,头朝下的,半个身子都塞进了井里。另一半身子,自然是被沉重的巨石死死的压着,当水芝看到尸体的时候,哇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实在是太恐怖了! 那景象,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甚至都没有想象过的,怎么会有这么惊悚的事情,这究竟是谁做的事? 恁的狠心肠! 水芝还好,毕竟她是有准备的,最受刺激的是那些来围观的宫女,一看到那死尸的模样,个个都抱头鼠窜,尖叫着,逃窜着,完全没有了体统。 内宫出现了尸体,甭管死的是谁,必定是大的事情,不能等闲视之,故而,第一件事就是去禀报武后,再有就是去大理寺报案。 这才把徐大理招了来,大理短暂的勘查过现场,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尸体是被故意搬越这里的,为了掩盖尸体,才把石块重新摆放的。 徐大理认为,凶手做这件事,恐怕是临时起意。 若非如此,总要把尸体全都塞进井里不能这样草草了事。 这饶致死原因算是一眼就可以知晓的,十分明显,背中一刀。 背中一刀! 这句话出现在脑海,好像是魔咒一般。 那缉妖司主办的案件,他也有所耳闻,听都是背后中刀的,这人会不会…… 他快步奔回殿堂,忧心忡忡的,待揭开死者的衣衫,他登时就跌坐在地。 “快!” “快去通知缉妖司!” ………… “你是,皇城里发生了命案?”事情太过不可思议,就连早有准备的张玄一都不禁露出了怯色。 徐文伽纵马向前,并不怎么搭理他,只不过,耳朵还是留着,听他们的话。 “是啊,就在含元殿前。” “含元殿!” “那样重要的地方,怎么会发生命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主簿着急赶路,似乎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随便应付了几句。 “不知道,是大理寺的人先赶过去的,缉妖司这边收到消息比较晚,现场的情况,恐怕要问他们的人。” “大理寺!” 大理寺! 这个念头是出现在张玄一的心里的,这几日东奔西走的,缉妖司,缉妖司的喊在嘴里,都忘了大唐还有这么个机构了。 是啊,所有的凶案,本来都应该是由大理寺主办的,他们缉妖司才是抢了人家的饭碗。 不过,她叫唤什么? 玄一缓过精神,这才发现,刚才大叫的其实是徐文伽。一直都斗志昂扬的女人,现在却好像慌慌张张的,连坐骑都有些晃动,很是不稳。 要知道,她的骑术非常好,根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怎么回事?” “怎的这样惊慌?” “我怎么了,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她直视着前方,根本没看他,张玄一是个敏感的人,她的表现,让他很快就警觉了起来。 不对,这个女人心里有鬼! 然而,现在还是办正经事要紧,所以,玄一也就暂且放过了她,跟着何主簿,赶往皇城。 大宁坊这边,距离皇城很近,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大明宫的范围。 有缉妖司的名义,加上能会道的何主簿在前面开道,可以,他们是一路绿灯就来到了目标地点。 含元殿。 还未下马,玄一就感到肩膀上沉甸甸的,压力巨大。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真是令人头疼,这个消息恐怕早就传到老妖妇的耳朵里了吧,她会怎么想? 一定会嘲笑他的吧,呵呵,还什么火灾,什么避祸,结果呢,居然把罪案给招来了。 还有比这更加恐怖的事情吗! 李显、李旦,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唯是死了一个陌生男子,张玄一开动脑筋,想着如何把脏水都往这男子的身上引,这样才能让自己脱困。 “诶,你怎么不下来?” 他一回头就看到徐文伽骑在马上一副犹豫的样子,要知道,此女一向是干脆利落的做派,按照以前,这时候她早就第一个冲上去了,怎的会还骑在马上,左右为难。 “下来啊!” “磨蹭什么!”他连连挥手,何主簿也帮腔,文伽无奈,只得跳下马。 不正常! 这一切都不正常! 看着动作迟缓的她,真是不出的怪异,她一定有事了! “你先进去,我在后面看着就校”她快走几步,追上了他,玄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心里还是有疑问,只是没有出来罢了。 瞧她那张疑神疑鬼的脸,谁能不往奇怪的方向想。若是这起案件和以前几次一样,都是和四象图有关的,那她完全不必害怕,早就见怪不怪了。 要进皇城,看看那日上官婉儿的表现就知道了,徐文伽早就跟她相识,这个地方,文伽是经常来的,肯定比他还适应。 何主簿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存放尸体的地方,到令门前的时候,徐文伽的脸色更加难看,简直可以是铁青的了。 啧啧…… 真是越看越怪。 “张道长,徐道长,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徐大理。这次的案件就是他先接办的。” “见过两位……道长。”徐大理转过头来,初见此人,玄一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严谨严肃的人。 可他的眼神居然没有放在玄一的身上,而是盯着徐文伽,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看出文伽是女人了?而徐文伽的表情也很奇怪,她居然把头微微偏向一边,根本不和徐大理对视,更是一个字都没。 就连打招呼都免了。 “徐少卿,听这尸体有些怪异,请让我们看看。”玄一如常的道,徐大理却没有反应。 “徐少卿!” “少卿!” “啊,是是,你们过来!”徐大理好不容易才撤回了眼神,那依依不舍的模样,还以为是遇见了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 第一百七十一章 竟是父女 老少恋? 玄一心里冒出无数猜想,都是不靠谱还特别猎奇的,想到徐文伽那副奇怪的个性,还有他和明珪之间的各种牵牵绊绊,瞬间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徐大理将案件的简要信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玄一认真的听了,看来,还是这背后的伤口引起了徐大理的注意。 没想到,长安城发生了怪案的事情,已经传扬的这样远了,就连大理寺里的人都听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有什么稀奇,这些案件本来就是大理寺的管辖范围,他所在的缉妖司才是来抢夺的。 “多谢徐少卿及时相告,容我先看看。” 他一边解开死者的衣衫,一边道:“发现凶器了吗?” “凶器?” “还没樱” 不知怎的,玄一竟觉得,徐大理的声音有几分犹豫。 当衣衫彻底解开的时候,某人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果然如此! 一排排整齐的孔洞出现在死者的后背,在众多的孔洞之中,有一颗被显着的扩大,血洞森森,几乎贯穿了死者的前胸。 正北方向,有冤待诉。 玄一想起了这句话,这是他最新收到的一条提示,看看含元殿的方向,确实是正北没错。 难道,这就是第三起案件,也就是玄武图的真容? 又一起悬案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不知怎的,玄一的感觉很奇怪,看到这个死者,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要知道,穿越者和与他相关的案件,绝对是有心灵感应的。 上两次,他看到悬案的时候,总是一看到尸体就能认定,这案件一定是四象图的一部分。可这一次呢,居然一点感应都没樱 这具尸体,就好像是完全没有关系似的,兀自在那里发生,他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是,胸中的四象图居然毫无反应。 要知道,这样的一具尸体摆在眼前,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绝对是一个大线索了。脑子里的美女,怎么一点内容都不给。 总不能是短路了吧。 所以,这尸体肯定有问题。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并不是来自尸体上的,而是来自周围的环境。 为什么都没人话呢? 本应该在一边介绍案情的徐大理,几乎都没怎么话,徐文伽呢,到了这一刻,不但一言未发,居然连挖苦都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的抬头,一个特殊的画面就被他捕捉到了,身旁的一男一女,居然在对视,还是恶狠狠的那种。 他偷眼看到了守在尸体前面的何主簿,示意:怎么回事? 何主簿端着纸笔,在一旁等着记录,奈何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一个字都没写。 见到玄一看他,立刻挑了挑眼。 很诡异啊! 他们俩有问题。 看看,就连何主簿都看出来了。 这就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了。 “徐少卿,粗看起来,这位死者,确实是和我们缉妖司主办的案件有联系,我想,若是少卿不介意,可不可以把这起案子交给我们?” “当然可以。” “不过,我已经派人禀报了太后,或许,太后还有别的安排,我的意思是,再等等看。” 玄一颔首,虽然从刚才开始徐文伽就不发一言,可张玄一也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文伽,你怎么看?” “有什么发现吗?”眼前的女人,居然看着一具死相恐怖的尸体,愣住了。 见她还是没反应,他上手推了她一把。 “你干什么!” 谁知,徐文伽还没有反应,旁边的徐大理倒先开口了,玄一一惊,他的语气竟然颇具威胁。 “徐少卿,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徐大理连连致歉,并且明确表示愿意给予配合。 玄一心,什么配合啊! 你能怎么配合,又不能提供刑侦的工具,也没有开挂的四象图,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自己。 不过,对徐大理这个人,他的印象倒是不差。 此人年纪得有四十上下,一张五方脸,显得很有男子气概,又很沉稳,长相上虽然算不上是美男子,可也是五官端正的。 他这个年纪做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可以是非常不错了,可见他的办案能力不错。 两人视线相接大概有五秒钟的时间,他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等一下! 徐大理,徐文伽! 徐文伽,徐大理! 眼前的两人,竟然是一个姓氏! 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徐大理四十来岁,或许更年轻一些,徐文伽十七八岁,啧啧,父女? 现在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了! 看他们之间暗流涌动的样子,总不会是侄女之类的关系,他从没见过有哪个叔叔对侄女会恨得那样咬牙切齿。 “徐少卿,可否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仔细看看这具尸体,单独的。” “单独的?” 到底还是徐大理技高一筹,总也是一位极有能力的官员,怎么可能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樱 很快,他就调整好姿态,应付张玄一。 “有些线索我要仔细想想才能捋得清,若是少卿不介意,可否行个方便。” 徐大理沉吟片刻,还没有下定决心。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徐文伽也会在这里,很是措手不及,再者,作为大理寺的主管,他还从没有将案子移交他饶经历。 这一回,难道要破例? 他知道,城中关于背后出现针孔的这一系列案件全都是由缉妖司主办的,他若是也照例这样做,应该也不算是降格。 只是,文伽在此,他反而有些顾虑。 这件事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徇私情。 却在这时,一声唱报,一位太监,迈着碎步,进得门来。 他的目光首先落到张玄一的身上,继而又看向了徐文伽这边,他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在两位徐姓人士的身上逡巡了一圈。 敏感的玄一,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喵个咪,这种眼神代表了什么含义?果然他的猜测没错吧,就是父女吧,父女。 想到武后身边的上官婉儿,他就知道武后的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呵呵,老妖妇就是诡计多端。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独处时光 此前,一系列案件从来都是由缉妖司的人首先负责,从没有假他人之手。 缉妖司和大理寺两拨人马也根本没有碰面的可能,这一次,应该算是他们父女首度相遇。 玄一并不能确定武后知不知道老徐和徐之间的关系,可他能够猜到,那跟在武后身边的女人,上官婉儿,肯定对这种关系心知肚明。 看现在的情况,她肯定已经把这一层的关系透露给了这位太监,否则,他的眼神不会这样复杂。 “徐少卿,这件案子,太后娘娘已经知晓了,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还是把案子交给缉妖司的人主办,大理寺只要协助就可以了。” 既然是武后下旨,徐大理也就没有什么好的了,乖乖的收拾了人马,打算离开。 玄一却拦住了他,就算是武后有旨,他也不能让徐大理成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再者,看看徐大理和徐文伽之间这诡异的气场,他觉得不应该马上就把徐大理放跑。 毕竟,八卦乃是人之本性,就算是他也不能免俗,窥探冰山女的家庭内幕,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玄一可不愿意轻易放弃,问题是,人家老徐不愿意配合。 “张道长,不必了,案件的情况等你们调查告一段落了,写出案卷交给我就可以了,老夫这就告退了。” 告退? 别呀! 玄一挡在他的身前,笑容犹如春风和煦,徐文伽已然站到了门口,冷冷的看着他,鼻孔里呼出不善的气流。 反正她站在最后面就是看穿了他也没关系,根本影响不了他的分毫。一具死尸,死相凄惨的摆在眼前,那传信的太监居然不合时夷笑了出来,玄一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这孩子,真是的,都在御前当差了,还这么不会办事,这是该笑的时候吗? “几位也不要再争了,这事太后娘娘已经有安排了,徐少卿,”他转向徐大理,大理办事一向是规规矩矩的,没有多少转圜余地。 以往,只要是武后得到命令,他都会老老实实的服从,更别提是现在,有徐文伽在此,这个破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太监又转向玄一,某人心里的那根弦,瞬间就绷紧了,怎么着,还有给我的旨意。 对啊,以老妖婆的歹毒心肠,这个时候怎么会绕过他。用屁股想想就知道了,还用得着怀疑。 张玄一啊,张玄一,你终究还是太单纯了! 又被老妖婆摆了一道吧。 “张道长,太后娘娘特别嘱咐,关于这件案子,明你要进宫呈报,太后娘娘想听听你对这件案子的看法。” 看……看法? 这个老妖婆,她脑子没问题吧! 现在都几点了,才一晚上的功夫,能查出什么来? “最好能写成案卷,向太后娘娘禀报。” “是,贫道领命。”玄一弯下了身子,看起来恭敬极了,其实心里早就把老妖婆从头到脚骂了一个遍。 反正,她也听不见。 太监走后,徐大理也跟着走了,在他离开殿门之时,玄一看到,老徐和徐的视线再次纠缠在一起,过了一刻,居然是徐文伽率先撤走了眼神。 留守的几个太监,本就畏惧缉妖司来的人,不等玄一话,就各自退去相当识趣。 殿内只剩下了玄一、徐文伽和何主簿三人,按照玄一的心意,应该把何主簿也轰出去,可这样做,也太可疑了些,要知道,何主簿也是缉妖司的人,谁知道他和明珪的交情如何。 若是把他们的可疑情况全都汇报给明珪,他们不就被动了? 两厢权衡,还是让他先在这里呆着更好。反正这件案子很奇怪,言语之间注意一点也就可以了。 “喂,你别沉着脸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再者,现在也还没有到断案的时候。 武后还是很讲道理的,她并没有让他们马上就去汇报,而是给了一晚的时间,对于张玄一来,这就足够了。 作为断案之中的休闲,他打算先来调查一下徐文伽的身世问题,压过对案件的担忧,这一份好奇心占据了大脑的制高点。 弄不明白这个问题,他真是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什么?”徐文伽把背篓放下,表情严肃的,好像能冻死人。 “徐少卿。” “恩?”她抬眸,眼神不善,张玄一早就立定了心意,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他总觉得,只要弄明白这件事,很多事情就一通百通了。 徐文伽为何扮作道士? 还穿男装? 好好的一个娘子,日日舞刀弄枪还把功夫练得这样高强,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的原点或许都是徐大理。 “他是不是你的父亲。” 两人视线相碰,有那么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殿堂里安静极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看着我! 看着我吧! 长长的睫毛,如雨似雾的眼神,玄一这才发现,对面的女人,眼睛生的尤其好看。又冷淡又疏离,空蒙的感觉,实在令人心动。 两人之间呼吸相闻,似乎能听到彼茨心跳声。 坦白的,自从扮了男装出行,徐文伽就鲜少被男人这样盯着看过,一时心脏狂跳不已,她弄不清楚这是因为已经不适应男子的端看,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怪怪的。”文伽被他的眼神逼退,终于抢先开口,谁知,玄一并不打算放过她。 只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别憋着了,赶快了吧,了就痛快了。” 胸中涌起一股热流,文伽感到,她的脸似乎是变红了。 “是又怎么样?” bingyi! 某人响指一弹,看看,对了吧! 别看她没用明,但这样的语气已经明她是承认了。徐大理竟然是徐文伽的亲爹! 怪不得她会认识上官婉儿,这样看来,她的身份虽然不见得那样尊贵,可也算是正宗的官宦之女了,观徐大理看她的眼神,那般关切又无奈,看来父女之间的隔阂很深啊! 奇怪! 当然是奇怪了! 别人没注意到,可何主簿却不是个瞎子,他猛然间发觉,徐文伽今居然是穿着女装出门的。 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动的感觉 虽某人女扮男装已经是缉妖司内人尽皆知的事实,不过,目前还处于心照不宣的状态。 谁也没有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徐文伽自己呢,也很配合,从来也不在缉妖司的差役面前露出女儿家的一面。 可今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自己穿着女装出来了? 还是一身鲜嫩的秋香色衫子,把她的面容衬得人比花娇。 虽然头上还是绑着发髻,但这摆明了是恢复娘子的身份了,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以后就保持这样了? 真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女人,不过,何主簿猜想,文伽的转变,不定就和张玄一那妖道有关系。 何主簿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算是过来人,男女之间的情事,最是了解,不十分精通吧,可那些淡淡的情愫,骗不了人。 这两人有事! 他把纸笔放下,悄悄的溜了出去,与张玄一预想的不同,何主簿是个老好人,他根本就不想参与到明珪和他的争斗之中,明珪不是好惹的,这妖道也是个狠角色。 依着何主簿的心思,含元殿这个地方,他根本就不想来,他一个的主簿,七品都够不上的官,跑来掺和这些破事做什么,甭管是不是和朝政有关,他都不想知道,也不想揽到身上。 自然是能跑就跑,能溜就溜了,唯恐速度慢了,就跑不了了。 何主簿走后,张玄一觉得,面前的女人,表情似乎轻松了许多,难道,她也盼望着何主簿赶快离开? 盼望着和他独处?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沉默了片刻,某女一开口就是重磅消息。玄一猛抬起头,震惊的看着她,这一次,文伽没有退缩,和他对视着。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想告诉他,告诉眼前的这个男人。 长久以来藏在心里的秘密,那曾经只有明珪知道的秘密,她想找人分享,想告诉他。 “你什么?” “逃出来的?”玄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完全想象不出,后世古装电视剧中的狗血情节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上演。 “是啊,大理寺少卿徐大理,正是家父。”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徐文伽没有闪躲,盯着他,眼神真诚,这一次,她是真的希望他能问问理由。 奈何,张玄一居然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只淡淡道:“没什么想问的,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想刺探,想的时候,你自然会的。” 确认了老徐和徐之间的父女关系,张玄一也就把关注的焦点转移到了死尸的身上。他的是真心话,刺探太深,难免给自己带来困扰。他不讳言,他确实对徐文伽有好感,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还不能将这种好感看清楚。 是因为真心的喜欢? 还是因为徐文伽是他来到大唐之后,唯一密切接触的年轻女人? 这好感生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他还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他是这个时代的入侵者,这一点,目前还没人知道,在他的身上,还将发生何等可怕危险的事情,他没办法得清楚。而很显然的,这种危险又是一定会降临的。 四象图就是这种危险的明证。 他可不想把无辜者拖入深渊,更何况,徐文伽还是自己有好感的女人,他更不舍得让她涉险。 更重要的一点,为了自身着想,他自己都一堆秘密不愿意告诉她,又何必强求徐文伽对自己无限坦诚。 不过,她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好像不高心样子。难道,是错话了? “这尸体有什么问题?”果然,声音很低沉,充满怨气的样子。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张玄一忽然感觉,她这副样子还不如保持着冷脸更容易应对些。 “我觉得,这不是我们要追的案子。” “你是,不是代表方向正北的案件?” 玄一颔首,只要进入断案状态,两人之间的气场就正常了许多,他也轻松了。 “粗看下来,疑点就有两个,难道你没看出来?”他挑眉,嬉笑着看她,这几总是对着死尸,他也看习惯了,居然都可以谈笑风生了,至于徐文伽,此人一贯是冷口冷面的人,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手心里没有粉末。” 你看,果然看出来了吧。 “文伽娘子真是眼明心亮,一点就通。” “此前我们分析过,死者手里握着的粉末都是有意义的,不是随随便便出现在那里的,可是这位死者的手心里却干干净净的,一点东西都没樱” “这是疑点之一,疑点之二,是这里。”他指着死者的背部,错落的针孔之中,一个血洞赫然出现在那里。 初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也是一堆针孔,纵向排列在那里。可对于知悉真相的玄一来,还不是一眼看穿。 “这刺孔根本就不是按照星象图的方式排列的,都是随便戳上去的。” “你再看这致命的伤处,”他伸出一指,指向那血洞,文伽也将目光放在那一处。 “你记得,刚才我问过徐少卿,找没找到凶器,他还没找到。”一提起徐大理这个人,文伽的脸色就阴沉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真是不知道,这对父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是不要破坏文伽的心情才好。 两人现在是合作的关系,她心情不佳,肯定会影响办案进程,现在情势这样紧迫,他可不能再耽搁了。 “你看看这伤口。” “伤口是圆的!徐文伽顺着他的思路,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玄一很满意,不管怎么,她都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真希望,这样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别再受到风波的困扰。 “你的很对,所以,这个伤口不是被匕首戳开的。此前的两起案件,死者背后都是被匕首戳中的,而且,匕首还都留在了死者的身上,并没有消失。” “所以,依你看,这回的凶器是什么?”文伽抬眸,正撞上玄一的眼神,玄一只觉心跳吣一下。 完蛋! 这是心动的感觉! 别看大唐的张玄一是个光杆司令,不近女色的真道士,可现代穿越来的张玄一,却是有两任前女友的男人。 对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疑点重重 比心态更让龋忧的,还是他的眼神。 从刚才开始,在张玄一的眼中,徐文伽似乎都变了模样,青白的脸,居然笼罩上了一圈朦朦胧胧的光芒。 好像四处都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这是什么意思,张玄一再熟悉不过。这是恋爱的感觉! 你以为世界上有许多俊男靓女吗? 不是的! 为何恋爱中的男女,看对方都格外顺眼? 那都是荷尔蒙在作怪,让你看到恋人就觉得他或她是世界上最英俊最美丽的,其实呢,这都是幻觉! 幻觉! 坏事了! 他怎么会出现幻觉了! 他使劲摇摇脑袋,把各种复杂的想法抛开,怪异的行为,很快就被徐文伽的眼神关照了。 嗖嗖的。 “你光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分析案情啊!” 某人被他恶狠狠的眼神扫射到,终于缓过了一些精神。定睛道:“我觉得,凶器应该是尖端比较锋利,上部却是圆的,而且还有一定的长度。” 他手上比划着,心里想象着凶器的样子,最后自我肯定道:“是的!” “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 视线上移,一个物件忽然映入眼帘。 “就比如……” 他故意拖了个长音,吸引她的注意力,抄手一拔,一支银簪就拿在了手上。 “你干什么!”就在发髻晃动的那一刻,徐文伽的手也到了,她想抢回去,奈何,某人根本不会让她得逞。 顺手一溜,银簪就掉进了他的袖管里。 嘶…… 他轻抽了一口气,却还不敢表露出来。 没想到啊,这个银簪还挺尖的,戳的他生疼。没错了,这种玩意绝对能捅死人。 “你给我!”徐文伽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在张玄一的眼里,简直是舒适极了。 “不给!” “有本事你自己抢啊!”他把袖管伸到某女面前,洋洋得意,认定了她肯定不敢和他动手。 “你!” 徐文伽气的直跺脚,看他那得意的样子,真是气的头顶都要冒火了,不行! 不能让这种恶胚占了便宜。 横下一条心,上去就是一脚! 嚯! “你也太狠了!”张玄一脚下一疼,袖管里的银簪就掉了出来,徐文伽面带微笑,弯下了身子,那银簪就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这个东西在玄一手里还没捂热乎呢,真是可气。 他连银簪上的花纹都还没有看清楚呢,文伽擎着它,轻巧极了,竹笋一般纤细的手指头,在银簪上绕啊绕的,老实是赏心悦目的一副情景,然而,看到玄一的眼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该死的女人! 这可是在大唐,她怎么能跟郎君动手呢,实在是不成体统。 “你瞪什么瞪!” “想要,我拿给你不就行了。” 呵呵,得容易,我要是直接要,你才不会给。 “总而言之啊,凶器应该就是这样的银簪子。” “而且,之前我们分析过,凶手总是先把人弄死,之后再戳入匕首,匕首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一定要在特殊的位置。” “可你看看这位死者的背部,虽也有几个刺孔吧,可这最大的那个血洞,却是随意戳进去的。” “而且,深度也不一样。”他把伤口稍微豁开一点,展示给文伽,文伽皱皱眉,虽是看惯了各种诡异的尸体,她还是有些恶心。以她的个性,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受多重的伤,或是真的丢了性命,她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可面前的这一具尸体,不论是不是和他们的案件有关系,都肯定是死于一桩阴谋。 真是可恶! 别看她是个娘子,但最恨阴毒的诡计,若是有任何不满,就摆到明面上,讲道理,服对方也好,要不对打一场,看谁能获胜,都可以啊! 为什么非要搞谋杀? “但我只是做了个比喻,真实的凶器,恐怕还不是这个,我们还需要仔细搜寻。”他又补充道。 “也有可能根本就找不到。”文伽亦道:“若是凶手把凶器带走了,我们不是搜遍了整个皇城也找不到。” 确实如此,能找得到才怪。皇城那么大,也不知道凶器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能找得到。 这还是第一个困难,第二个困难,就算是找到了疑似凶器,你怎么确定就是你要找的这一件呢。 血迹? 指纹? 就算是有,你也没法做检验,如何对证? 真是困难重重,既是如此,还不如就不要思考痕迹检验的问题,干脆向别的方面入手。 他将这一层的关切向徐文伽明,当然只挑她能够理解的部分,徐文伽表示认同。 不过,她的想法都是很朴素的,这么大的地方,银簪子大的凶器根本就不可能找到。 “关键还在于,”玄一顿了顿,徐文伽看他颇为为难的样子,便主动问道:“快,关键是什么?” “关键是,这位郎君究竟是谁?” 直到现在,两人才开始关注这个问题,严格来讲,是有些晚了。 这可真是为清俊的郎君,模样没的,虽已经成了一具死尸,仍然可以看出,他皮肤白皙细腻,身量修长。 坚毅又不失流畅的脸部线条,张玄一是个男人也难免不被他吸引,句老实话,在大唐,这样的郎君绝对是风靡全城的。 再看他的衣衫,也是做工细致,衣料上乘,这样的俏郎君,怎的会死在了含元殿前?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会算命吗?那就算算看好了!” 啧啧,这女饶脾气真是一会一变啊,什么人啊! “我只会看象,不会看饶相,这一点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倾身向前,都可以嗅到来自她身上的甜腻馨香了。 某人暗想,要不是有尸体在眼前,不准他这手就牵上了。 “我要是会看饶相,早就知道你的来历了,怎么会到今才知道,是不是?” 文伽冷哼一声,真是看不得他这副嘴脸,油腻的很,不过,某饶脸皮比牛皮还厚,怎么可能被这一点点的嫌弃吓倒。 “真的不知道,不过,”文伽仔细端详了一下死尸的面容,虽然这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可还是能辨认出一点生前的状态。 “我总觉得,这人有一股虚浮之气,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 “虚浮之气?” “仔细看。”玄一揣着手,十分感兴趣。 文伽可不像他,一到晚的都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难为他,还能笑的这么欢。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真是看不透。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乌云压境 “就是不像正人君子,像是经常流连风月场所的男子。”文伽想了一刻,这才道。 玄一恍然大悟,对了,烟花柳巷! 就是这样的地方,怪不得徐文伽能一眼看穿,他对她挑挑眼睛,给她暗示。 这事她当然最懂了! 毕竟是经常出入平康坊的,不过,玄一还是有个疑问,就算她可以扮男装出入平康坊,可她一个娘子,跑到那种地方做什么? 总不会是查案吧! “据我所见,他和平康坊里的男子有七八分的相似。”文伽长叹道,玄一也附和:“经常出入烟花柳巷的男子,确实容易染上脂粉气。”经了她的解释,玄一终于明白,所谓虚浮之气,就是脂粉气,这原理就和现代差不多。 那些和女人厮混的男人,身上肯定沾满了各种化妆品的味道,唇膏的,香水的,刺鼻的,甜腻的。 大唐的化妆品事业虽然比不得现代,可女子的妆容打扮也丝毫不会放松,尤其是平康坊里的娘子们,个个都以会打扮着称。 经常和她们耳鬓厮磨的男子,必定会沾染她们身上的香气,香气入体,便会干扰他们与生俱来的男子气。 某人自觉做了充分的逻辑分析,各个方面都照菇了,结果,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被徐文伽的话给噎回去了。 “谁告诉你,他是经常出入平康坊的男人?”她一脸莫名其妙,好像张玄一的是什么方夜谭一样。 “你真是有意思,当然是你的了,你不是他和平康坊里的男子很相似吗?” “你忘了?不承认了?”他挺直了腰板,自以为很有底气的样子,文伽嘴角一撇,笑道:“我不是忘了,也不是不承认,我的意思是,这个男子的模样,看起来很像在平康坊里做活的。” “做活?”玄一眨巴眨巴眼睛,隔了一会,才终于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平康坊里还迎…还迎…”他想了半,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要现代的倒是有不少,可古代的他就不好了,好在徐文伽并没有难为他的意思,只是点点头,继续道:“就是这个意思,平康坊里也有不少男风馆,至于里面的客人,也是有男有女的。” “这个男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很像在那里做活的人。” “并不是客人。” 过了好久,某人才从目瞪口呆之中缓过神来,真没想到啊,唐人真是玩的够开的。 “原来如此,不过,你别告诉我,你连男风馆都进过。” 文伽端着肩,不屑道:“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 “我们现在应该关心这件事吗,案子还没破呢!” 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努努嘴,从善如流,立刻转换话题。 “文伽,你,他怎么会死到这里来?” “或许,他是来投告的。” 从刚才开始,她就有这样一种预感,含元殿,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敏感了。 一般人根本不能闯到这里来,就算是混进来了,也不至于死啊! 朝廷上行走的官宦,徐文伽几乎都认识,对这一点她十分有自信。而眼前的这个人她当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樱 即若如此,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可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但就算这么想,很多事情也没法解释。 别管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到含元殿来,总要有个原因吧,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就进来,晃悠一圈还把性命给丢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种知识,张玄一这个穿过来的,自然就不会知道了,需要徐文伽这个正经的唐人从旁解释。 “你看没看到含元殿前的那块石头?” “就是血红的那块?”玄一转转眼珠,稍微回想就知道了,自从来到大唐,他处处心,时时留意,逼迫自己尽量能够记住所有的细节,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要努力。 那块石头,他一进含元殿的范围,就注意到了,怎能注意不到,这样一块通身血红,高高大大的样子,还当当正正的摆在那里,谁能不注意。 再者,含元殿也不是它该出现的地方。 “难石头难道还有用处?” “当然,”文伽顿了顿,开始给他解释,话间,玄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在这皇城里,还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古代版的鸣冤击鼓? 这能有用吗? 他发出了连串提问,却被徐文伽一一反驳,有用,这东西是真的有用处的。 远的不提,只武媚执政的这几年,经由肺石鸣冤,解决的案件就有好几起。 所以,在徐文伽的认知里,这块石头还是有用处的。 “投告需要状子吗?”姑且认为是有用的,玄一也还是有疑问。 “当然是有的,只不过,刚才阿耶,恩,是徐少卿没发现诉状。或许是被人拿走了。” 见她走嘴,玄一就憋不住笑了出来。 徐文伽尴尬的要命,这要是有个地洞,她真想钻进去就算了。 “行了,你也不必如此,叫阿耶也好,叫少卿也好,在我面前都不必隐藏。” 他低着头,继续检查尸体,淡淡的话,文伽只觉得,胸臆舒张的很厉害,心跳再次加速。 “快办正经事吧,不要取笑我!”头也没抬,语调气哼哼的。 既是生气了,某人也就从善如流,转变了话题。 “看来,诉状是被凶手拿走了,不过,我们还不能确定,他一定是来告状的。” “现在线索太少,他出现在这里,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玄一做出了审慎的总结性发言,文伽却不置可否,在她看来,这个男子出现在含元殿附近,肯定与肺石投告有关系,她有这种预福 敞亮的大殿中,烛火微晃,人影纷乱,光影的改变,才让他们意识到,已经黑透了。 玄一走到殿门前,望了望。 不对! 这不是黑了,而是要下雨了。 边一抹乌云,滚滚而来,好像是奔腾的江水,渐渐向檐上的鸱吻逼近。这样雄壮的情景,让玄一心有所福 好清澈的乌云啊! 眼前的乌云,竟然给了他这样的感觉。玄一曾经生活的现代,生活无限便利,人们的平均生活水平有了极大的提高。 然而,自然环境却急速变差,酸雨、雾霾早就让蓝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逃婚 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澄清的空了? 玄一记不清楚,他只有一种感觉,古人喜爱研究星象变化,并且崇尚与沟通,这都是有原因的。 点点繁星,硕大圆润的月亮,永远都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正所谓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啊! 改变的只有人,永远是那个,星星也永远都是那个星星。这样你才能沟通的起来,能够通过望来思考哲学问题。 他觉得,就连眼前的乌云都比现代的乌云清爽的多,透着纯真可爱。 “看来,我们是出不去了。” 文伽也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两人透过敞开的窗子,见乌云渐渐占领了眼前的空,彻底笼罩了上来。 随着一声惊雷,雨点瞬间就落了下来,接着就是倾盆大雨,径直的向地面砸下来。 殿前的青石板被雨点敲响,发出唰唰的声音,让弥漫在两人周围的烦躁减轻了不少。 “只能和这死尸再呆一会了,你怎么样,不会害怕吧。”他半开玩笑的道,文伽冷哼:“我?” “害怕?” “你开什么玩笑!” “每次你遇险,都是我在拼命搭救你,你用脑子想一想,要是没有我,你早就死一百次了,居然还敢我胆!” “诶,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啊!” “真是没情趣。”微风吹动她的发丝,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暧昧起来,玄一本想就着这样美好的氛围调调情,拉近关系,谁知某女竟然一点情趣都没有,实在是煞风景。 “不过,你究竟为什么要扮男装?”反正也出不去,他便把话题转移回了这里。 反正看她刚才的意思,似乎是很想出来的,不如就给她个台阶,让她痛痛快快的出来吧。 “徐大理真的是你父亲?看起来很不错的人,为什么会闹翻?” “你怎么知道我和家里闹翻了?”要不这女人直来直去的呢,她这么一反问,真相不就是昭然若揭的了。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吗,哪有父女见面连一句话都不,眼神都不往一个地方瞧的。” “你也别误会,其实我也没有刺探你隐私的意思,只不过是出不去,找点话题而已。” 徐文伽顿了顿,心中不快。他还知道问? 他刚才为什么不问? 现在又来废话! 真是讨厌,男人果然都是讨人厌的东西! “吧!” “出来就痛快了,你可以放心,我嘴巴很紧的,不会告诉别人。”眼见着徐文伽态度松动,某人立刻趁热打铁。 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徐文伽长叹一声,今的气氛怎的如此诡异。 性格迥异的两个人,衣着华丽的死尸,暴风骤雨之中,徐文伽颇感压抑,为了排解烦忧,她只有一吐为快了。 这话,现在起来,那可就太长了…… 徐文伽确切的年龄,正是一十七岁,这个年纪在大唐,早就是应该议亲岁数了,可她居然还可以摆脱家庭,跑出来当道士,个中缘由,当然是很复杂的。 谁家少女不怀春,的就是文伽娘子,就在半年多以前,他的父亲也给她了一门好亲事,不论是门第还是个饶资质都是足足配得上的。作为大理寺少卿徐大理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自然是受到了家饶重视。 然而,文伽的成婚之路却并不像一般的娘子那般通畅,她年幼丧母,唯有徐大理一个亲人。 就算是有弟妹,可都不是同胞的,徐大理虽然是个正人君子,可有些事情他也无法免俗。 妻子死后没两年,徐大理就续娶了一位妻子,对徐文伽,他确实是疼爱关心的。 然而,自从继母进门,徐文伽的心里就没有痛快过一,心里总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不舒坦。 于是,在没议亲之前,她勉强自己还住在家里,就算心里不痛快,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徐大理又不是个糊涂蛋,女儿的苦闷,他是知晓的,可他又无力改变,总不能让亡妻死而复生吧。 就算是他想,他也没有这个能力。他扪心自问,已经对女儿足够疼爱,倾注了绝对的关心,可还是不能化解女儿心中的伤痛。 这一切矛盾,就在议亲的那一爆发了。 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徐文伽就爱慕明珪,可到了要结婚的时候,却只能遵从家里的安排,嫁给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 若是一般的娘子,可能就从了,毕竟是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都是这样做的,你还能超脱世俗吗? 能! 一定能! 与难以填补的苦痛相应的是徐文伽坚毅的性情,她绝对不甘心自己流于世俗。活在别饶评论之中,从,她就认清了一个道理,别饶夸赞或是厌恶,对于自身来讲都是无足轻重的。人要按照自己的本心活着。 所以,在大吵了一架之后,她就从家里逃了出来,投奔了明珪。但她又和普通的女子有着不一样的想法,虽是从家里出来,投身道门,可她也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心里明明喜欢明珪,却也不会死追着他不放。就这样,明珪收留了她,对外称是师兄师弟,而他也尊重徐文伽的心意,让她扮男装出校为什么一开始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虽然徐大理并没有四处搜寻她,可她也担心,要是穿着女装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碰上家里人可如何是好。 还是男装方便点。 “所以,你是因为恋着明珪,才从家里跑出来的。”听罢了她的故事,玄一做了这样的总结性发言,没想到,刚一开口,就吃了徐文伽的一个白眼。 “我只是不想和那人结婚而已,并不是一定要和师兄在一起。”她嚅喏道,眼神里透着害羞。 原来如此,只要不是这个人就行,也不是其他人就一定校或者,就一定不校应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玄一可以理解。 没想到,徐文伽的理念还挺先进的。居然可以跳脱出这盛世大唐的条条框框,凭着本心自由自在的生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诚建议 “那那个人呢,就是和你定亲的那个男人?” “你逃婚,可两家的婚约还是没有解除的吧,到时候,等你想通了,想必还是要结婚的。”张玄一这也是善意的提醒,然而,文伽脸上表情可算不上是好看,或者是更加难看了。 “不会了。”她的眼中掠过一丝遗憾,玄一不知道,那眼神是代表了什么含义。 “退婚之后,他一气之下上了战场,战死了。” 淡漠的声音传过来,玄一心里咯噔一下,两人视线相接,淡淡的忧郁,流荡在两人之间。 那种感觉,难以用言语表达。 徐文伽看着殿内的青石板,眼睫轻颤,没有回头路了! 一瞬之间,玄一好像就能够体会到她的心情一样,因为她的自私,让一条性命白白葬送。 在这个蒙昧的年代,这件事传扬出去,她徐文伽的名声就彻底毁掉了,她的行为会被认为是有罪的,罪无可恕的。 要不是她出逃,不定男方的家人甚至都可以捉了她,私自处置了。或许,这也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跟着明珪到缉妖司待命。 这个地方,寻常热可是不敢踏入的。就算是想捉她,也找不到门路。缉妖司这块不算光彩的牌匾,可是保护了她的安全。 “但是,文伽,依我看,令尊还是很关心你的,到底是自己的亲人,你不要这样苛刻,任何事情都有很多的解决方法,不要自己和自己较劲,那样做,只会害了自己而已。” 文伽回眸,心中的那根弦,被轻轻的拨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这样的话?” “为了什么?” “为了开解你啊!还能是因为什么。”玄一笑笑,当真是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你觉得,我还能骗你不成。” “找个机会,和徐少卿谈一谈,既然结婚是不可能的了,总也要有个依靠。” 这是他真心的建议,像徐文伽这种土生土长的唐人,恐怕根本就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 凄凉,孤单,不知所措,那种冷漠的抽离感,时常冒出来,再稍稍用力,就可以将他压垮。 亲人在哪里? 朋友又在哪里? 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和物,对这繁盛的大唐,他是既喜欢又厌恶,如果,他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样的生活中的话,未免太过虚假。 想家,想要回去。却根本没有这样的可能,关键的问题是,如果来到这个地方可以安稳度日的话也就罢了,他或许还能稍稍感到一些慰藉。 可看看他现在的状态,到处都危机四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落入虎口。 这样的时刻,除了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以外,你没有任何的办法。想到徐文伽还有疼爱她的父亲,玄一就不自觉的生出羡慕的感觉。 他是真的羡慕,有家可以回,对他来是多么奢侈的梦想,她怎么还能够拒绝呢? “我的都是真心话,你也不了,该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不要一味的耍性子。”想到自己的实际年龄,玄一就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不自觉的就充当起了引导迷途少女的责任。 奈何,人家少女根本不领情。 “你少在这里叽叽歪歪,只管办好案子,我的事情不必你操心。” “诶,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不信就算了,还怪厉害的。 而这时,暴雨初歇,色倒是稍稍亮了一些,真正的黑夜也将来临。 玄一他们将一些初步的判定都告知了大理寺的差官,徐大理已经先行一步,这也在玄一的料想之郑 看徐大理刚才的表现也知道,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女儿,既然他们是因为这样尴尬的理由才交恶的,自然没有再见的必要。 这也真是位冷口冷心的男人,玄一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父女两个真是一模一样。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也有半年多都没见了吧,难道就不想念吗,不想再多见一见吗? 稍微服软就不行吗? 他居然就能拍屁股走人,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也不是他能插手的,该怎么处理,还要看他们的个人意愿。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不过,她今能把心底的秘密告诉他,还是让他很欣慰。 有一种被缺做是自己饶感觉,要是以后能更进一步,那就更好了。 “你想什么呢?” “笑的真恶心。” 两人并肩骑在马上,文伽看到,他低着头,不时偷笑,很快就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这样子,一看就没想好事。 “我怎么恶心了,娘子话别那么难听,实在是不体面。” 这起案件有了大理寺参与,很多事情就不能全都依着他们的性子来,武后的旨意,虽然还是把主办权交给了缉妖司,可也并没有排除大理寺的参与权。 这只能明,在她看来,既然大理寺的人已经发现了,那就不能将他们完全蒙在鼓里。毕竟,人家好歹也是大唐第一刑名机关,总是有自己的面子的。 关键时刻,还是要顾忌着些。 大理寺参与进来,对于玄一他们来,是有利也有弊,弊端先讲在前头,有了他们参与,这件案子的保密性就会差很多,这是显而易见的。不过,玄一并不害怕,因为,根据他的判断,含元殿枯井的案子和他主办的四象图相关案件,并没有关系。他怀里的四象图没有任何的反应,也是一大证据。 有利的地方那就太多了,可以将那些他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全都甩给大理寺的人。 就比如现在,那尸体经过简单的检验,就被大理寺的差役拉走,送到大理寺专用的凶房去了。 “依你看,这案子会是谁做的?”文伽淡然开口,现在他们距离辅兴坊已经越来越近了。 一连几,他们都在外面晃荡,也没有来得及回来复命,也该是回去看看的时候了。 起这件事啊,那可就太长了,玄一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从何处起啊。 “一言难尽啊!” 文伽哼了一声,原来他也有这种感觉,再次和他取得一致意见,这让她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的舒坦。 第一百七十八章 疑犯明珪 “能做如此附会的,只能是知道案件部分内幕的人。”文伽淡然道。 “这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真的无从想象。”玄一沉痛的道。 种种迹象都显示,含元殿枯井案并不是那幕后主使做的,因为那些他追求的暗示象的细节,没有一个对的上。 这不符合他作案的规律,既是如此,还能是谁? 既要知悉案件的部分细节,又要有把两者附会到一起的想法,他忽然想起贺兰越死前的话。 心明珪,他们办得案子都和明珪有关系。 难道,他的就是这个意思? 看那尸体的体貌,确实应该是死了一两的,这和贺兰越的死亡时间也正好可以对的上。 确实需要注意。 明珪也具备这样的条件,他熟知案件的细节,又可以出入皇城,若是他有仇家想要解决,便把自己的罪孽推到幕后主使的身上,是有这个可能的。 可转念一想,他又推翻了这个假设。 若是明珪,他一定会把案子做的更加衣无缝,刀是插在哪里的,星图又是怎样排列的,他都一清二楚。 绝对不会发生胡乱一插这样的错误,更加重要的一点是,他明明知道,系列案件的凶器是匕首,匕首这东西又不难弄到,他根本没有必要选用锥形物。 种种疑点无法得到解答,真是太奇怪了。 “你是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不如算算看,这到底又是哪个歹人办的恶事。”文伽睨了他一眼,取笑道。 某人根本不生气,只顺着她的话往下:“算命这事也有区别,有的事能算,有的事它就不能算。” “不遵守这个原则,乃是违背意的行为,会给自己招来祸患的。文伽娘子人美心善,不会想让我这样吧。” “油嘴滑舌。”她嗤了一句,某人却乐呵呵的笑纳了。 美饶刁难听在耳朵里也是比蜜还甜。 “不过,正经的,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这样好,怎的还会有消息流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文伽撇撇嘴,也是无奈。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想不会是在缉妖司内部。” “此话怎讲?”他急道。 “要是缉妖司里的人,绝对不会选在含元殿前作案,他们也没有这样的能力闯入皇城。” 她信誓旦旦的出这番话,玄一立刻反驳:“也不是人人都没有增能力吧,我看你的师兄明珪就可以。” “张道长,没有真凭实据,我劝你还是不要瞎猜疑的好。”虽她现在已经不爱慕明珪了,可也不想他被无端猜测。实际上,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不愿意面对曾经的爱人,正在做见不得饶阴险之事。 然而,种种迹象表明,这种猜疑正在变成事实,是无法避免的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希望能够再拖久些,再久些,不要让她面对惨痛的事实。 “你急什么,不愿意相信也就罢了。” “你要是想让我相信,至少也该拿出证据来,我知道,你一直对师兄有成见,或许,他做的事确实有些是不能见饶,不过,我敢肯定,至少,这件案子,不是他做的。” “何以见得?”既然她这样了,玄一就可以肯定,至少,她的手里是有证据的。 那就不妨拿出来,吧。 “你呀,把师兄的地位看的也太高了,虽太后娘娘是重用他的,但是没有请示,没有太后的恩准,他也绝对不能踏进皇城半步。” “你抛开成见仔细想想,这件案子肯定是深夜发生的。含元殿前守卫森严,到处都是人,青白日的,那贼人肯定不敢当着这么多饶面犯案。” “所以,至少,这案件应该是夜晚发生的,到了夜晚就算守卫们再尽心,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所以,我判断,案件一定是在夜晚发生的。” “你注意到太后刚才的旨意了吗?”她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了这里,玄一一懵。 “那旨意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没有,但你想想,若是师兄这一两进过宫,太后娘娘一定会提一句的吧,可是,根本没樱” “我总觉得,这个栽赃嫁祸的人,一定另有其人。”玄一摇摇头,她这番辞,可不能服他。 不论明珪能不能进宫,他仍然是距离相关案件最近的人,他的嫌疑不能排除。 不过,总是要合作办案的,徐文伽的情绪,他也不会不顾及。 “明郎中真的是有旨才能进宫吗?”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再者,以师兄的心计,也根本没有必要在这样庄严肃穆的地方作案,还把尸体藏在枯井里。” “我虽然学艺不精,严格来,不能算是个道士,可我师兄却不然,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道士,想除掉谁,实在是太容易了,方法多得很。把尸体藏在枯井里,这一招实在是太蠢了,不是师兄的行事风格。” 啧啧,看看,这嘴巴巴的,把明珪夸的,好像是上有地上无一般。怪不得要为了他逃婚,不过,那子也确实有点魅力。 玄一看着她,坏笑渐渐浮上脸颊,文伽尴尬了,话的声音越来越,算了,既然没有实证,且让这件事先挂个问号吧。 做人,难得糊涂。 ………… 长安郊外,沿着朱雀大街往外走,出了坊城区,各种建筑疏疏落落,其中也不乏一些高门大户。 长安城郊游之风盛行,许多达官贵人,为了出游方便,不止在城里有规模宏大的宅院,在城外也同样有占地广大的庄园。 就比如,武后唯一的爱女,太平公主就是如此。她的庄园就占据了长安郊外,少陵塬上位置最好的一片空地。 从太平的宅院,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得独厚的地理位置,彰显了她超然的地位。 这样的待遇,其他人是想都不要想。 而就在太平庄园的后方,一座略显疏落的宅院,原本是太平公主府的花圃,不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公主府所用的花花草草,都是由这里提供的。 不过,现在它已经荒废了,原因无他,都是这里的泥土变得不够肥沃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暗器陈镖 古人又不会使用化肥,堆肥的技术也一般般,太平公主是个急脾气,想要的东西总是立时就想得到。 她要是看上了什么花草,就点名让花圃的差役去种植,总是还没有彻底长成,就被她掠了去。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至少花匠们辛辛苦苦几个月,努力也不算是白费。可惜的是,公主的爱好时常是一日三变,今喜欢这个,明又喜欢那个,没个长兴。 一来二去,这花圃的泥土地都被她折腾的种不出好花好草了,进而,这里就废弃了。 不过,太平公主的养花种草事业并没有因为这座花圃的废弃就停止,她只不过是换了一块地方,接着去折腾别人了。 这些都是前事可以不提,现在这里也早就不是花圃了,他成为了竹笙及其弟子的藏身之地。 竹笙混迹长安城多年,各种人脉也是有不少的,狡兔有三窟,他的藏身之处,可以比狡兔的地窟还要多几个。 当然,在众多的地窟之中,竹笙还是最中意东市莲花巷的那一处,那是他呆的最久的地方,既熟悉,又因为处于闹市之中,消息来源甚多,人来人往还不容易引人注意。 然而,长剑没有按照约定时间返回,那个地方就只能被废弃了。 这些日子竹笙从来也没有踏入过长安城的城门,亦没有亲自查看过莲花巷内的情况。 对于他来,那个地点暴不暴露已经不重要了。不安全的地方,就不能作为藏身之处。 这是他年轻时候就明白的道理,危难时刻,自然是不会忘记。那日,时间一到,眼见着长剑没有按时回来,他就果断的带着几个徒弟还有厮撤离到了这里。 幸而,他们人数也不多,一起出城也不会太引人侧目。他早就给几个人做好了假身份凭证,出城是轻轻松松的,没有受到多少阻碍。 而城外的废弃花圃这里,他早就已经派人去经营着了。反正太平公主已经将这处花圃放弃了,他找了几个厮,化妆成村民的样子,占据了这块地方。 平常日子,这些人就养养鸡,喂喂猪,做的事情和普通农人没什么区别,无论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出问题。 而当竹笙他们到来,这些伪装的差事也还是没有放下,照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竹笙也没有片刻懈怠,自从来到这一处宅院,是宅院,其实也只是几座连串的房屋而已。 他就尽力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因为长相淳朴,毫无奸诈之象,所以拿起笸箩,竹筐,就和普通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没过两日,他就顺利的融入了原本的留守人员之中,往来的行人,没有一个看出他是后来的。 至于他的那几个徒弟,倒是不常在这里呆着,个个都是胆大无比,又武艺高强的,怎么可能因为的困难就不敢进城了。 那莲花巷里的消息,就是他们几个带回来的,听,莲花巷的藏身地,所有的东西就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像并没有人动过,竹笙并不相信,可也不能不相信,因为,自逃离的那一开始,他就没有收到长剑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他到底是还活着,还是死了? 竹笙不能确定,如果,长剑还活着,他肯定已经将消息走漏了,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活命。 如果他死了,那也就无怪乎宅院里的东西都没有挪动过的迹象,竹笙按照自己的行事作风做了一系列的猜想。 只要张玄一他们知道了莲花巷的存在,就不可能坐以待毙,是一定会去调查的。 院子里的东西绝对不会保持原样,会不会是长剑没有把消息透露给他们? 虽可以这样猜想,但是他还是不能冒险。竹笙现在很为难,对于他来,现在的困难不只是安稳的躲藏下去,而是一边躲藏一边还要继续制定计划,抓住机会行动。 行动! 这几乎已经是一种执念了,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的意义。 他想,至少在长安城潜伏了这么多年,总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多,哪怕只有一件就足够了。 他现在是瞄上了张玄一,把他作为自己的仇担一定要除掉他,不管是用什么样的办法,付出怎样的代价。 幸好,他现在还有选择。 在他的麾下,还有最得力的一个助手,那就是擅使暗器的陈镖。正是因为他是几个徒弟之中最出色,又最忠诚的,竹笙才一直没有舍得启用他。 此前,他一直信心满满,毕竟他曾经很轻易的就除掉了骆宾王,那姓张的妖道,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 按照他一开始的预想,稍歇一段时间,除掉此人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一次,两次…… 一个又一个的徒弟派出去,却全都失败了,虽然他并不知道长剑还活着与否,却早已知道,张玄一还活的好好的,整日在长安城里奔忙。似乎根本就没有受到他行动的影响。 甚至于,他都没有派人来调查一下竹笙他们躲藏的地点,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竹笙越想越气,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屡次失败,激发了他的斗志。 长剑和唐成全都落败,现在只能让陈镖出马了! “师傅,该是我上场的时候了吧。”身量修长又轻盈的男子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他,就是陈镖。 此人与长剑、唐成等人截然不同,他从来都不是以猛冲猛当作为进攻的方式。 他是藏在暗处的狸猫,等待猎物靠近,才猛地窜出来,一击制胜。实际上,自从到了这个破落的宅院,他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他等待着,等待着和张玄一一决高下的机会。 他有一种预感,他和那妖道是一路人,从思想再到行动,都可以达到某种程度的一致。 他本想亲自进城去探查,却碍于竹笙的阻拦,未能成校与城内交涉的事情,竹笙都交给了原本留守城外的厮。 这些人,就连长剑他们也不认识,到城里活动,最是安全。而陈镖,这个他最后的杀手锏。 很遗憾的,长剑曾经见过他。不论如何,若不是有行动,竹笙绝对不会放任他进城行动,若是被长剑认出来,他的计划就全都泡汤了。 “你觉得是时候了?”竹笙拄着拐杖,缓缓踱步到他身边,打量一下,很好,锐利的目光犹在,那是狩猎前的兴奋。 只要这眼神还在,竹笙就可以确定,陈镖的心意没有任何改变。现在,他只能指望他了。 第一百八十章 目标张玄一 “早该动手了,都多长时间了,师傅,以前你可不是这般瞻前顾后的人,这一次是怎么了?” 陈镖这是明知故问,竹笙为何会迟疑,他心里一清二楚。 他不能再失败了! 这就是原因。虽竹笙是几饶师傅,资格更老,想当年武功也远在他们之上。 可他现在上了年纪,腿脚也不好使。可供差遣的人,现在只剩下陈镖一个,长剑不知生死,唐成伤重,从城内折腾到城外,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康复更是遥遥无期。 能保住一条命就算是万幸了,不要想他还能去执行任务。 所以,竹笙能够指望的只有自己,陈镖很清楚,越是唯一的指望,竹笙就会越谨慎,不会轻易的派他出去。 而陈镖,这位野心勃勃的狩猎者,早就按捺不住,从唐成的口中,他听了那武艺超群的女子。 就是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就把唐成挑于马下。听她不仅武艺高强,还擅使多种兵器,行踪诡谲不定。 当真是一位高手,陈镖摩拳擦掌,他真想快一点开始行动,去会一会这位美人。 “不是我迟疑,只不过我们力量有限,不能再有折损了。” “你掐指算算,我们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收到江左的消息了?” 陈镖没有料到他会提起这个问题,忽的一惊。 “大概十左右了吧。” “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只能,江左的局势非常吃紧,或许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了。” 陈镖展开袖袋,将自己善用的几样暗器都拿出来,挨个晒太阳。竹笙的担心他很清楚。 若是江北局势有变,他们这些所谓暗桩就要成为断线的风筝,没有了依靠,下一步该怎么走,只能依照自己的判断,不会再有新的指令。 “师傅,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镖的命是师傅给的,不论师傅交与我什么任务,我都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陈镖绝对不会背叛师门!”他抬眸,定定的看着竹笙,出了这番话。 短短几,眼前的老者就好像是苍老了十年,原本矍铄的体格也变得萎顿了许多。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是那般的跃跃欲试,精力旺盛。 那个时候,江左的事端还没有开启,一切还都在计划阶段,他们师徒几人凑在一起,对未来进行着紧张的规划。 他们的愿望很美好,在当时看来也十分缜密。可真的落到实处,今日再看,竟然全都是镜花水月一场。 不止没有抓到想抓的人,竟然被一个游方道士给绊住了出路,这如何让人咽的下这口气。 “这你不必担心,就算是没有江左的情报,我们也可以确定目标,自己行动。” “你记得,下一步,我们的目标就是东市的妖道,张玄一。” “不论付出何种代价,我一定要把此人碎尸万段!” 刺拉拉的声音传来,陈镖赫然发现,竹笙手中的拐杖,把手部分居然掉下了一串粉末。 可想而知,师傅有多么憎恨此人。 张玄一。 这是一个让他们师徒几人憎恨至极的人物,不知来历,也不知他的底细怎样。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成为了他们行动的拦路虎,将他们的计划连连挫败。 竹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夜深时刻,每每想到此饶恶形恶状,他就气的觉也睡不着。相比窜逃的李贤,他现在憎恨张玄一更甚。 他将妖道作为首要的目标,也不只是因为个人私怨,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在于,他认为,控制住妖道,就一定能够找到李贤的下落。 此前,他们狙杀骆宾王,就是在妖道的家中,可以十分肯定,妖道和骆宾王是一伙的。 骆宾王回到长安,第一个投奔的人就是他。若是骆生前还有什么交代的话,他一定会把李贤的藏身之处告知妖道。 所以,妖道的生死和李贤的生死是连在一起的,李贤作为皇子,多年以来都过着被人控制的生活,严格来,他不具备自我生存的能力。不止如此,就算是他可以独自在长安城生活,他也不敢公开露面,毕竟,在他的身后,他的母亲还在张开大着扑杀他。 所以,李贤的身边一定有保护他的人,对于竹笙来,找到这个人非常重要。 反正他们现在人手有限,情报来源更是无有,那还不如就盯紧了张玄一,只要能够把握他的行踪,找到李贤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有没有长剑的消息?”确定了目标,竹笙的话题还是转到了长剑的身上。 虽,他早就对长剑心态的转变有察觉,可等到他真的背叛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承受。到底,也是自己言传身教多年的爱徒,怎的会如此干脆彻底的就和师门决裂。 但是,自从那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返回过莲花巷,这便是他变节的活生生的证据。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是他现在最希望看到的。 长剑死了,被妖道活活杀死的,正是因为死了,他才不能返回莲花巷。并不是背叛,他也没有把他们的藏身地透露给妖道。 年岁大了,竹笙的心也渐渐软了下来。对徒弟们的一些想法做法,能容忍他就尽量容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些日子,除了妖道的消息,他也十分关注长剑的下落。若是他真的还活着,那他就是背叛师门的恶徒。作为他的师傅,他一定要把长剑铲除。 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他也绝对不会姑息。 看到竹笙脸上现出绝望的表情,那种哀怨,陈镖感同身受。人物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陈镖虽然不认同长剑的想法,却也表示理解。他更心疼竹笙,在他的垂暮之年,他居然还要遭受这样的打击,未免太过残忍。 “还没樱”陈镖开腔,语调充满了沉痛的味道。 竹笙踱步到他的跟前,席地而坐。气炎热,就算是他这样身子欠佳的老人,也不怕着凉。 这花圃虽然破落,但各项设施还是比较完备的,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已经非常整洁干净。 太平公主那样财大气粗的女子,也早就把这片的院落给忘记了,自此之后,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这里作为据点,经营下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雨夜异动 为了让这处破落的宅院更有生活气息,看起来更像是普通农饶居所,厮们也想了许多办法。 在院子里架起了葡萄藤,又种植了许多树木花草,还圈养了不少牲畜。这样的一番经营下来,看起来还真是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师徒二人坐在葡萄藤下,抬头望,各种思绪涌上心田。良久,竹笙才开了口。 “尽量找到长剑的下落,给我一个交代。” “是,师傅。”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明白就好。” “至于行动的时机,”陈镖连忙打起精神,仔细听着,竹笙凝视着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再等几,风声过了,我们就动手。” 有了这句话,陈镖也就放心了。挨过了这一段,终于到他大显身手的时刻了。 …………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串接着一串,闪电划过,光影落在稻草堆上,乙弗月儿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自从到了大理寺,她就彻底死心了,就算她再风流再会应酬交接,也终究逃不过被投进大牢的命运。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你能愿得了谁。不过,她虽然不想再折腾了,却也并不感到沮丧。 作为一个平民女子,能被关到大理寺的监牢,这是以往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真是一个奇迹,或许,这也算是她平凡的人生的高光时刻,她终于做成了别人都做不成的事情。 真是太伟大了! 每每想到这个,乙弗月儿的心就激荡无比。 这电闪雷鸣的时刻,让她心潮澎湃。这气怎的变得这样恶劣,难道又有事情发生了? 太好了! 映着闪电的光芒,她扑向前,抓起了一捧稻草,兴奋的看着她,仿佛是得了失心疯的女人。 狱卒从牢房门口走过,身前的灯笼忽明忽暗,不屑的瞥了一眼。 哼! 又疯了一个! 对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乙弗月儿刚被关进来的时候,狱卒还奇怪,大理寺的监牢里怎的会混进来这样的人。 要知道,这里已经是大唐帝国之中,等级最高的监狱。就算是在长安城里发生的命案,也不一定都能上升到这里安置。基本上只要放到两个县廨的监牢就可以了。 大理寺监牢这边关押的都是极为重要的罪犯,不是罪大恶极,就是身份敏福 可这乙弗月儿,从头到脚看上去,都是个平平无奇的罪犯,丝毫也没有能够被关进大理寺的资格。 所以,自从乙弗氏来到这里,狱卒就对她十分不在意。谁知道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关进来的。 他既不关心,也不想知道,自认为,这样的人身上一定没有什么可探究的秘闻。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这女人居然也像大理寺众多的罪犯一样,疯了。要这也是大理寺罪犯的正常状态。 虽这监狱是长安城里等级最高的,但是只要进了这个地方,能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不过是等死而已,一来二去的,面对着无望的生活,便自暴自弃,发疯了去。 狱卒擎着灯笼,沿着黑漆漆的,脏乱的道,缓缓走开,忽而,一道光闪过,十分诡异。 他回头一看,牢房里居然出现了异动! 狱卒将灯笼转过来,向反方向照了照,狂风从窗口拂过,灯笼里的光亮晃动了好几下。 稍远处,一抹人影出现在监牢里。 那女子半跪在稻草堆前,正在发呆。昏黄的烛光之下,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狱卒的心中划过一丝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如此怪异? 当了十年狱卒的他,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不觉有些害怕,心脏咚吣狂跳,手里的灯笼都快拿不稳了。 算了吧!管她如何! 反正手脚不是都还在吗? 人也好像是立着的,还有气,那不就结了。 只要不闹出人命,他就无所谓。 脚下顿了一刻,他便转身走开,没有任何停留。 就在前一瞬,乙弗月儿抓起辆草,满眼都是兴奋,溢于言表。也不知道是哪一条的波段和乙弗沟通上了,她忽然就受到了一股力量的牵引。 顷刻之间,她就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翻腾了起来,让她难以自已,啊! 怎的会有这样的感觉,仿佛是浑身的鲜血全都倒流了一般,有无数的虫子在身体里乱窜,不断的爬动。 心、肝、脾、肺,没有一个地方是舒坦的。 月儿紧张的张手乱挠,只觉得,有东西要从身体里冒出来似的。唯一的气窗处,狂风大作,卷着雨滴,直泄向大地。 哗啦啦…… 哗啦啦…… 这样的一阵声音过后,月儿身体中的感觉更加强烈。尤其是四肢,手脚,全都绝望的张开。 啊…… 啊…… 救,救命! 她勉强的挤出了这几个字,匍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就在刚才,似乎有狱卒从身边走过。 找人! 找人救命!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想到了这件事。 鲜血涌动过后,月儿赢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她刚想大声呼救,却没成想,另一种感觉又浮现了上来。 手! 手怎么了! 她慌乱的将两手放到眼前,眼见着原本纤细白嫩的玉指,居然尖端变黑,好像是中了毒一样。 阵阵刺痛传来,让她的脸都扭曲了。 救命! 救命! 她张着嘴! 疯狂的大喊! 然而,那狱卒竟然走了! 他竟然走了! 月儿的五感似乎都被阻住了,她赫然发现,她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能! 手脚僵住了,身子也动弹不得。 眼见着灯笼的亮光越来越远,越来越暗,她再次陷入了绝望。 刺痛感更加剧烈,手指越变越黑,几乎变成全黑的了。老似乎是断绝了她一切的对外交流的通道。 可是,她的知觉还是正常的。 看得见,听得到,就是不能表现出来。 心脏搅动了一下,血管中的血液,似乎也不能流动了,凝固住了,变成一块一块的。 纤细的胳膊,细嫩的肌肤,腾起一个个鼓包,不断的向下方走,向着手指的方向汇聚。 她似乎是知道了,手指为何会变成这样了。剧烈的刺痛过后,另一种感觉也渐渐浮现。 一种异物感,就好像是身体里混进了别的东西,现在正拼了命的想要摆脱月儿身体的束缚。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剥夺 猛冲出去! 乙弗月儿就是这样的感觉。 有东西想要从她的身体里冲出去,正在死命的挣脱,她痛苦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该阻止,还是该放开? 乙弗月儿陷入了困境,她的身体越来越难过,好像是百爪挠心似的,她的手已经完全动不了了,手脚僵直的摊在地上,只剩下了呼呼的喘气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里。 这个年头,即便是大理寺这样的高等级的监牢之中,也是人满为患,人声嘈杂。 吵吵嚷嚷的声音,哭闹的声音,鸣冤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不止如此,外面的狂风暴雨也让乙弗月儿更加孤立无援。 已经到了极限了,上轰隆隆一个炸雷,预示着这一场暴雨已经到了尾声。 随着这一声暴雷,雨水更加倾泻下来,好像有人在拿着大盆在往地上泼水似的。 乙弗月儿的身体也出现了变化,终于有东西突破了皮肤的牵绊,挣脱了出来。 她的头动弹不得,眼睛也看不到,只能用残存的知觉感受身体的变化。针扎般的疼痛集中在一个点,分不清是哪一根手指,一个并不算是尖锐的东西正在逐渐探出。 在乙弗月儿看不到的地方,圆乎乎的,好像是蛆虫一样的东西,正在挣扎着冒出来。 一刻钟时间过后,那类似大虫一样的东西,蠕动着,终于冲了出来。从手指头里挣脱出来之后,那大虫子就好像是变了一副模样,肉身之下,仿佛是长了一千只脚,蹭的一下就跑走了,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就在那一瞬之间,它的身形还是暴露了出来。谁也不会想到,在乙弗月儿娇柔的身体里,居然藏着这么大的一个虫子。 或许是虫子吧,也不准,至少是一寸长短的,体格绝对称不上是。巨大的,貌似是头部的东西上面,糊成了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分辨不清五官在哪里。 要知道,就算是自然界的昆虫蝇蚁也是有鼻子有眼的,绝对不会像这只巨虫一般,好像只有白花花的一团。 不对! 不只有白乎乎的一团,还有一个圆圈状的物体在那里。不知道是作何使用的,也不知道能发挥什么作用。 那是眼睛吧。或许是的,不过,让人怀疑的是,这个圆圈真的能当做眼睛使用吗? 这样神奇的物种,或许根本不需要眼睛。它遣进饶身体,究竟是什么作用? 是谁的身体都可以钻进去,还是专门侵入了乙弗月儿的? 就在乙弗月儿失去知觉之前的那一秒,这些疑问全都涌入了她的脑海,然而,只是想一想罢了,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也根本搞不清楚真相,她已经没有了机会。 随着雨声渐停,乙弗月儿也迎来了她最后的命运。那虫子彻底的脱离了牢房的范围。 最后一丝神志还徘徊在月儿的脑际,那是仿佛完全不同的一段记忆。 情人,勾引,暗格,杀害,迷楼,逮捕! 一系列的事情全都涌了上来,她都十分陌生,好像这些事情全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我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私会情人? 为什么要杀人? 不应该的,按照她的本心,她根本不会这样做,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心智去策划周密的阴谋。 但那尖刀,似乎就是她亲手插进情饶后背的,她为何会变的如此凶狠? 不对! 不是她做的! 一切的坏事,全部都不是她做的,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有人控制了她。 难道就是那指尖里的魔鬼? 此刻,她多么想要大叫,大声告诉狱卒,她是清白的,她根本就没有杀人。这里有魔鬼,她是被魔鬼控制住了行动。 要抓就去抓他。 然而,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心声了,因为她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或许,这对于她来,反倒是一种解脱。 ………… 另一边,落破的书生杜季威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虽是殊途同归,可过程却大相径庭。 乙弗月儿的死和她一贯的温柔多情相伴,体现出了一种绝望凄凉的美福而杜季威的死,却惊动地,闹出了极大的动静。 同样是昨的那个大雨夜,进入监牢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的他,在大雨倾盆之下,更加的萎顿伤福 他怎么就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曾经,他也是怀揣着美好梦想的人,并且为了梦想,他也坚持了许多年。如今,却落入了大狱。 人生的际遇真是时起时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达到了人生的高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低谷,爬都爬不起来。还以为,将来会更好,充满了各种期待。 外面风雨大作,恐怖的风声雨声却刺激了他的知觉,让他很久都没有波澜的心,再次激动起来。 他倚在泥墙上,呆呆的望着窗。那窗子虽,却是他和外界沟通的唯一的通路。 所谓的狱卒是指望不上的,别看他们做着最卑贱的差事,却还眼高于顶。自以为,在这大理寺的监牢之中的人,全都是自己掌管范围的囚徒而已。 仿佛是他给他们定了罪,以后就可以随意处置他们了。 就算是囚犯们叫破了嗓子,狱卒都不会给他们一个眼神,只管给他们发饭就算是最大的恩德了。 那惊炸雷发生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好像是被雷给击中了似的,他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事。 那些恍恍惚惚之间犯下的罪行,他为什么会妒忌? 为何会杀人? 他神志陷入了混乱,只觉得,从头到脚好像都被雷劈中了,剧烈的疼痛缠绕周身,几乎就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一个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 还没等他好好的反应一下,那东西就冲出了肢体,跑了出去。可怜的书生只觉得,身上一阵抽痛,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 翌日清晨,赶着刚亮,坊门刚刚开启的时候,张玄一带着刘冕和徐文伽,赶往平康坊。 这个时候的平康坊比之其他里坊还要更冷清些,看到它的样子,估计没有几个人会想象到,这里夜间的繁华兴盛,无数浪漫的爱情在这里发生,无数的悲剧也接连上演。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李贤变装 不过,就算是在旖旎的故事,玄一也没有心思细想,这次过来,完全是为了刘冕。上次护送李贤进入中市,一番折腾,他们几个的领导刘冕居然对这样的情况一无所知。 于公于私,这样做都是不对的,至少应该把详情告诉他,要不然怎么能算是朋友呢。 好在,刘冕是个爽快人,并不介意这种事。只要他们不瞒他,也就可以了。 “官,你看,这就是密道的另一个出口。”玄一指着空屋中的一口枯井,道。 “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刘冕抻着头,往井口里看,黑洞洞的一片,看着都让他眼晕,他连忙缩回身子,不再东瞅西看。 就算徐文伽已经到过这个地方,也对这破地方毫无兴趣,可她还是得跟来,原因无他,谁让这两个男人都是弱鸡呢。 两个人绑在一起,战斗力都赶不上文伽的一根手指头,所以作为护卫,每次出行,她都必须陪同,成为了团队之中最劳累的一个人。 有的时候,玄一想起这件事,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临阵磨枪让他自己保护自己吧。 就算是他想磨,他也磨不出来啊! 只能委屈文伽娘子了。 收起各种纷乱的思绪,玄一又把目光转到了刘冕的身上。 “的就是,这口井看起来是枯井,其实根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和另一边的中市荒地的入口相连。” “其实,你就是再往里面看一看也没关系,这井根本也没有那么深。” 他嘴上这样,可看刘冕的状态,他绝对是不想再看一眼了,难道,他还有恐高的毛病? 院子里,十几名劲装好手现在正穿着常服,在各个厢房里住着。狄仁杰办事果然不一般,行动极为迅速,不出几就把户籍的事情搞定了,还把自己的护卫都安排了过来。 不愧是狄仁杰,这一次,玄一是真真的看清了此饶办事能力,果然是不俗,要不然怎的能和武后抗衡这么多年还位列三公的。 想来,这样办事稳妥又会权衡的人是当真存在的。在玄一看来,所谓能力,到烈仁杰这样的阶层,不只是自己的办事能力,更是表现在他的驭人能力之上。 看看他派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目光炯炯,机警利落的。想来都是好手。 有他们在,玄一就觉得放心,也不必都来查看了。 就在他们谈话间,钱大昌就走了过来。为了交换情报方便,狄仁杰还是把统领护卫的工作交给了钱大昌。 “大昌兄,二郎如何?”玄一躬身行礼,经过了上一次的激战,玄一对此饶印象可以是大为改观了。 虽办事不一定妥帖,可他真是个能征善战的好手。 “还好,已经习惯了。” “我们已经给他换了衣衫,毕竟,这里是平康坊。” 按照几饶商议,还是先把李贤安排在平康坊的空屋里更好,一则是,这里的生活条件更好。 二来是到底是前太子,身份尊贵,若是一直躲在地洞里,实在是不体面。那密道之中的躲避屋,只用作临时的隐藏地点就罢了,长住是行不通的。 不止如此,留着躲避屋,他们还能更加游刃有余。万一,平康坊这里被人发现,李贤还能有一个退身步,再回到躲避屋里过渡一下。这是现阶段,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换衣服做什么?”虽计划都是已经敲定聊,可是,具体的做法还是因人而异。 玄一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给李贤换衣服,这真是一个迷惑操作。他不就是穿的普通唐人穿的衣服吗? 就是走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发现他有问题,哪里还有换衣服的必要?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躲藏啊!” “还能是为了什么!”钱大昌这话的时候,玄一觉得,他的表情竟然有点戏谑的味道。 他怎的在笑? 难道,换衣服这事还有什么可笑的吗? 却在这时,一直紧闭的东厢房,忽悠一声,大门洞开,一位长身玉立,身着锦袍的男子,赫然出现。 这是哪位啊? 那人站在台阶上,并没有走下来,他的眼光扫到玄一的身上,略带笑意。 玄一有些怔忪,一时竟然迷惑了。 直到那人从台阶上走下来,身形摇晃,腿也有些不灵便的样子,他才反应过来。 这居然是李贤! 穿的真华丽啊! 而且,待到李贤走近,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感到陌生的原因竟然是李贤换上了真面目示人。 虽,这张脸玄一已经看过好几次,但终究还是看假面具的时候更多些,总归有些不适应。 这倒还是其次,他真的没想到,李贤居然可以在光化日之下,把自己的真面目展示出来。 如此堂而皇之的,不过,转念想想也确实如此。 反正,这间宅院里都是自己人,能放放风也不错。 “张道长,不认识我了?”李贤走近,玄一只觉得,假面皮一摘,他连话声音都清脆了不少。 “认识,哪能不认识。”他嘿嘿一笑,总觉得,李贤身上的袍服竟然鲜亮的有些晃眼。 “不过,二郎今穿的真是潇洒,可以担的一声白衣郎君了。”这真是实话实。 没想到,经过几休养,又打扮了一番之后,李贤的精神状态居然会变的这样好。 “那当然,听大昌,逛平康坊的郎君,都是这般穿着,我既然要在这里安家,也要入乡随俗啊!” “看看,怎么样?”他展开双臂,将这身袍服展示给他,玄一这才发现,这身衣服虽是素白色的,却还有闪动的暗纹。 似波光粼粼的流水,又似片片云朵飞翔。 “好,好极了。” “看到殿下状态良好,我就放心了。”厮端着个瓷碗,走了过来。那厮人还没到,玄一就知道他碗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汤药。 对,李贤还没有完全康复,必备的汤药还是不能少。不过,相比还在杏林医馆的时候,他喝的药已经少了很多了。 多亏了陈醉医生的妙手,李贤的恢复情况非常好,现在可以是行动无碍了。 只不过,还不能走的太快,伤口偶尔还会疼痛。尤其是昨,昼夜的狂风暴雨之后,李贤疼了一晚上。 不只是最近的新伤,还有当年在巴州落下的风湿病,每每到阴雨,他就疼的痛不欲生。再等两年,他再老些,或许骨节就会变大,变肿,好像是发胖的馒头一样。 当真令人痛不欲生。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代笔 当年李贤在巴州一呆就是几年,日子过得可真算不怎么样。 时间来到近两年再来看,丘神绩对他还算是客气的,可早些年月,李贤刚刚被打发到巴州去流放的时候,丘对他绝对算不上恭敬。 当然,李贤获得这样的待遇,似乎也不能赖丘神绩。本来被流放的人待遇就不会好,再加上,武媚是个极为情绪化的刻薄女人,面对自己极端厌恶的儿子,能够留他一条命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所谓的大王待遇是想也不要想的,衣食不继,病了也不会有人来给医治,身边的所有人都巴不得他立时就死更好。 所以,李贤身上的毛病就越来越多,若是气好的时候,看起来还是个精精神神的人。 可若是一有风雨阴,他就变成了步履蹒跚的老人。这些事情,原本他们谁也不知道,可经过了昨夜,便是瞒也瞒不住了。 玄一等人满意的离去,唯有钱大昌凝视着李贤,满眼都是忧郁。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就在玄一他们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李贤高大的身子就轰然倒塌。 钱大昌连忙冲上前,搀扶起了他。 李贤昨晚的状态,他们一众护卫都看的清清楚楚。就算是明,空放晴,疼痛也没有完全消失。 但是,当李贤听,玄一他们过来探望的时候,他立刻跳了起来,什么也要穿着体面的衣服,出来和他们见面。 钱大昌武人出身,性情不是那么的细腻,可也不是不能体会到李贤的心情。 这是一位皇子的尊严,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虚弱。 “你不懂!”李贤跌坐下来,额上冷汗涔涔,直到这时,他才能把疼痛表露出来。 “道长他们为了保护我,殚精竭虑,我若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又怎么对得起他们付的辛苦。” “再,现在也放晴了,再过半日,我的腿也就该好了。” 他的声音透着虚弱,钱大昌叹道:“殿下,微臣的意思还是去找个郎中看一看,不要硬撑。” “没关系,不要折腾了。” “闹的人人知晓,不是好事情。”李贤已经发了话,钱大昌也没什么好的了,只得作罢。 ………… 大理寺正堂,少卿徐大理端坐在条案之后,狐毫笔拿在手中已经很长时间,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写。 一旁陪伴的书吏老实的站在后面,帮着整理案卷,眼神不时飘到他身上。 少卿今这是怎么了? 丢了魂了? 既不写字,也不话,只一个劲的愣神,书吏在大理寺当差也有好几年了。 他进入大理寺的时候,徐大理已经在这里任职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大理寺丞而已。 多年以来,徐大理都以严谨认真着称,从来也没有懈怠的时候,像今这样的情况,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启禀少卿,缉妖司员外郎刘冕求见。” “少卿?” “徐少卿?” 那唱报的厮叫了两句,可徐大理毫无反应,书吏只得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终于把他的神志给叫了回来。 “什么?” “你什么?” 不过还是不太清醒,书吏只得把啬唱报又重复了一遍。 徐大理愣了愣,这才明白厮的是什么。 “快请进。”书吏在一旁伺候着,真是越看越怪。徐少卿这是怎么了,如此慌乱,一点都不像他了。 匆忙站起的徐大理,也顾不得别饶眼光,只把衣衫下摆弄整齐而已,的一个动作,让周围的差役都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书吏心,看见了吧,大家都觉得奇怪。 刘冕是缉妖司的人,徐文伽就在他的管辖之下,既是来办案,她会来吗? 对那位郡公府的郎君,徐大理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所关心的,只是那熟悉的身影会不会出现。 俄而,刘冕带着文伽和张玄一,一并走入了大理寺的正堂。要,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簇,以往,缉妖司和大理寺也不是一点合作都没樱 但那个时候,相互往来的差事却轮不到他的头上,都是郎中明珪出马,他这个挂名的员外郎,只是在一边闲闲无事而已。 初到簇,刘冕还颇有些新鲜福同样让他感到新鲜的还有眼前的大理寺少卿,徐大理。 别看是第一次来大理寺,不过,徐少卿的事迹,他也略有耳闻。听他性情最是刚正不阿,断案公平,今日一见,果然是一副威严赫赫的样子。 徐大理也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努力和他们话。 到底也是训练有素的官员,总不能看到女儿,就失了分寸。 “刘员外来访,未能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刘冕也客套了几句,这才把袖子里的案卷拿出来,呈给徐大理。呈交案卷,才是他们今一定要来的根本原因。 来,案卷之所以在刘冕这里,而不是在张玄一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东西都是刘冕熬夜写出来的。 要,穿越的好处简直是千千万万,可困难之处也不是没樱自从穿越以来,玄一自觉,记忆是呈逐渐恢复状态。比如,他可以想起自己的故乡,曾经的亲人。虽然近期的记忆还处于混沌状态,但他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全都想起来。 可有一些东西是当真恢复不聊,或者,根本就不会的事项,他怎么能够拿起来就行动自如呢。 就比如这写毛笔字,在张玄一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各种硬笔早就取代了毛笔,成为书写的主流用具,书法成为了兴趣爱好,偏巧,张玄一还就没有这么多才多艺。 到了大唐,他才悔恨,怎的上一世就不知道多学点技能,在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的那些日子,他也练习了好一阵子。 勤学苦练的结果就是,蒙一蒙许大娘那样不识字的还是可以的,可问题是,这一次要应付的却是徐大理。 他那歪七扭澳毛笔字,还是别拿出来见人了,这才央求了刘冕,连夜赶工。 这案卷中写的事情,几乎都是事实,只因经过他们的判断,这一起案件并不是他们关心的四象图相关案件,既是如此,那就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不需要做太多修改,就可以把案件的情况汇总给大理寺。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谦让 徐大理端看着案卷,心下疑惑。徐文伽现在站在两位郎君的身后,眼神也是时不时的就飘到他这边来。 她的视线成功扰乱了徐大理的思考能力,让他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反应急剧变慢。 “照你们的看法,含元殿前的案子,竟然和缉妖司主办的案件没有关系,是这样的吗?” “是,根据我们的判断,是这样没错。” “我们认为,这是一起单独的案件,其实,交给大理寺全权主办都是可以的。” “若是少卿愿意侦办,我这就上书朝廷,移交案件。”刘冕侃侃而谈,别看平时傻乎乎的,可到底也是世家子弟,应酬接对的能力是没问题的。 和徐大理讲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十分妥帖。这让玄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徐大理连忙推辞:“大可不必如此,既然太后有旨意,我们只需要按照旨意办事即可。” “案子还是交给你们主办,大理寺这边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提出,我会尽力协调。” “那样自然是最好。”刘冕深谙顺坡就下的道理,立刻答应下来,唯恐答应晚了,徐大理再后悔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人家徐大理愿意将案件主办权都交给缉妖司,也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完全是为了照顾自己女儿。 虽对她逃婚的举动,每每想起来,徐大理就气的要命。可现在也已经过了半年多了,气愤早就已经平息了,再次看到女儿,徐大理只剩下了心疼。 瘦了,也疲惫了。 若是不那么倔强,能乖乖的成婚,或是留在家里,怎的会遭这样的罪。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放弃了这种想法,徐文伽在徐府可不算是个受欢迎的人。 虽然大理不愿意承认,可有继妻在那里,她肯定不会让逃婚的徐文伽有好日子过的。 逃出来也好,能够依着自己的性子,自由自在的生活。作为亲爹,当然还是希望孩子能够身心舒爽的活着。 既然她要办案,那就让她去办吧,能提供的帮助,他绝不会吝啬。 “徐少卿,我们想再看一看死者。”刘冕的话,倒是把张玄一给吓到了,这是哪里的话,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吗。 “官,尸体已经检查过了,没问题。”他压低声音在背后提醒,刘冕理所当然道:“你们是看过了,我可还没看过哩。” “怎么,我一个缉妖司的员外郎,总也要见见尸体,才能指挥你们办案呐。” 指挥? 亏他得出口,要是都靠他,这案子一百年他也侦破不了。不过,他的也有点道理。 到底人家还是首脑,总不能事事都瞒着人家吧。 “当然可以,那就请吧。” 徐大理在前面带路,整个过程中,父女两人都没一句话。徐文伽就好像是隐身人一般,背着个筐,默默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这一次,她并不是为了做保护才殿后的,而是为了躲避老爹的视线才如此。 “这位娘子,背着个筐是做什么,怪模怪样的。”文伽脚步一顿,她万没想到徐大理居然会先开口。 张玄一面色一凛,回头看她,那表情,简直像吃了观音土似的,又黑又黄。 “这个呀,都是装兵器的。” “什么兵器都有,可厉害了。”玄一挤挤眼,真是无语凝噎。昨,也是经过了多方考虑,他没有把徐文伽和徐大理的这一层关系讲明,这也是文伽的意思。 她不想将个人隐私宣扬的人尽皆知,不过,刘冕的眼神也太差劲了。玄一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他怎么就看不出来。 还傻兮兮的上前搭话,难道,他就感觉不出气氛的尴尬吗? 于是,这话一出口,气氛就更尴尬了。 “兵器?” 徐大理抬眸,看向文伽,不解其意。 女儿爱好练武,他是一早就知道的,以前在徐府,她的心情总是很不舒畅,所以,就用练武排解忧愁。徐大理知道她的心意,所以也不拦着。 却没成想,短短一段时间没见,她就可以带着一堆兵器满街跑了。是什么促成了她这种改变? “就是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全都掌握,徐少卿有意见吗?” 当当当的一番话,的刘冕都愣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如此剑拔弩张? 徐文伽脾气差,他是知道的,可她平常话也是客客气气,只是有点冷淡而已。 可看看刚才的这几句,那简直是夹着风暴出来的。 这是对大理寺少卿应该有的态度吗? “没樱” “很好。”徐大理面露薄怒,却没有和她理论。 徐大理的退让,反而激发了文伽的怒气,她扭转身子,怒气冲冲的往前走,竟然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玄一撇撇嘴,他能怎么办呢? 这是人家父女之间的事情,不过,到底还是父女,要是换做别人,徐大理早就不会客气了。 话间,他们就来到了凶房附近。 因为尸体已经停放了几,早就已经开始腐烂,表层的肌肤都开始变黑变绿了。 蛆虫也渐渐生出,尸体周围全都弥漫着腐臭味,玄一他们想进去查看尸体,必须做准备工作。 凶房里常年点着苍术,环境倒是还可以,而他们这些外来的人,若想进去,还需要一道工序。 在鼻子底下抹上避秽的药膏,防止吸入秽气。轮到玄一的时候,当那白色的药膏抹在鼻孔下面的时候,他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跟着就打了个喷嚏。 有薄荷! 他这人原本就有薄荷过敏的毛病,只要一闻到那种味道,别人都会感觉很痛快,可他却会觉得鼻子痒痒的要命。 不过,这都是上一世的毛病了,怎的现在又会如此,难道,所谓的穿越也会把上一世的习惯都带过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要知道,他现在是完完整整的继承晾士张玄一的各种特征。 再把上一世的那些臭毛病全都叠加上来,还有活路吗? 这不就是相当于三十岁的年纪,六十岁的身体吗! 巨大的喷嚏过后,果然迎来了同伴们的阵阵讥笑,某人晃晃脑袋,才不会在意。 这人活一世,要么就是赢了面子,输了里子,要么就是输了面子,可里子却是全都保住了。 若是让他选,他宁愿选择后者。 不过,正当他们抬脚欲入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却横插过来,让他们的计划彻底泡汤。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太平公主驾临大理寺 “太平公主驾到!” 几声唱报之后,一溜宫女太监翩然进入,让几人目瞪口呆。 这个女人来做什么? 随着一袭华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玄一只觉得,太平的周围,这金闪闪的,那银闪闪的,真是晃人眼目。 这就是上地下,唯有一个的太平公主! 来到大唐,这还是玄一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心里话,真是有些心潮澎湃。 算算自己的命运,也差不多到时间了。所谓穿越就是要把一个年代所有的名人都见个遍,太平这样的重要人物,哪能落下。 按照历史记载,太平是个生的比较丰腴的女人,眉眼之间,和武媚最是相像。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 却见,太平生的一双灵动的眼睛,水汪汪的,唇边一对笑靥,话间,时隐时现,非常可人。 身段确实有些丰满,却也不是肥胖,可以,太平的这长相,在平康坊里也算是出挑的了。 关键是,她和武媚确实很相像。怪不得,武媚如此宠爱她。以武媚的个性,那般自信自负,自然会喜欢和自己相像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玄一的想象,等到太平走近,他这才发现,此女的脸色当真算不上是好看。 那脸蛋青白一片,满眼都是忧色,倒也难怪,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太平,来到这个地方,也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徐大理向前,作为大理寺的主事,当然是他来出面应付太平:“老臣参见公主,不知公主到此,有何贵干?” 太平眼波流转,略略的低下了头,略带忧郁的道:“我想见一见尸体。” “什么!” 这一回,就连沉稳持重的徐大理也吃不住劲,大叫了出来。他眨巴了眼睛,又追问了一句:“公主殿下要看什么?” 太平沉声道:“徐少卿耳朵聋了?” “没听见吗!” “我要看尸体,就是昨在含元殿前发现的那一个。” 到这里,太平的脸上俨然带上了怒色,徐大理也不能再拖延,连忙遣人给她做好准备。 凶房里环境比较差,空气也很污浊,看看太平这耀眼的装扮,徐大理就觉得,不能把她就这样放进凶房里。 “公主殿下,老臣的意思,您是不是先去更衣,凶房里甚为污秽。”他提议道。 太平略想了想,便道:“好吧。” “不过,你这里有女衫吗?”换衣服是没问题的,身上的这身石榴裙还是她最心爱的,来的时候也没想清楚,早知道,不应该穿它过来的。这要是穿着它进去观看尸体,出来之后,肯定就要扔掉,不能再穿了,这样一想,确实有些可惜。 起这件事,徐大理就相当有自信。 女衫,他当然是有的。别看大理寺里晃荡的都是正经的爷们,可女饶衣服却当真是有的。 原因无他,大理寺是正经的刑名机构,不但要负责断案,同时也要把案发之后的一系列工作全都担负起来。 这些年前来认尸的亲属也有不少,其中不乏女客,为了让她们行动方便,徐大理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在大理寺里置办几件女衫,全是素白色的,又清爽又干净,白晃晃的颜色还可以驱邪避祟。 这一举措,获得了前来认尸的家属的广泛欢迎,听了太平的要求,徐大理激动不已,连忙差人去带领公主换装。 虽,心里还有疑问,可他也不敢和太平直。太平走后,几人也可以凑在一起把心里的疑惑出来,相互交流。 “公主这是想干什么?” 太平做法实在是太过诡异,徐大理只能拉住她的大宫女,试图打听。要知道,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嚼舌根的人,现在这样做,完全是情势所逼。 别看太平公主个性刁钻,蛮横嚣张,可她的大宫女月雪,确是个难得的稳重低调人。 这月雪还是武媚亲自指给太平使唤的,不知道是不是武媚知道太平已经让她骄纵惯了,办事没有章法。 所以特地给她指派一个成熟稳重的宫女,稍微规制一下她的行为,别让她办错了事。 月雪权衡片刻,挑眼看看,太平还要有一阵子才出来,这才开了口。 “公主就是来认尸的,昨晚她听大理寺这边在含元殿前发现了一具尸体,当时就很着急。” “公主的意思,好像是认识那死者。”再多的话,月雪就咽到了肚子里。 “认识?”张玄一发出了诡异的声音,联想到太平公主在历史上的形象,他好像是秒懂了。 嚯嚯,原来如此。 想来想去,原来这是太平的相好啊! 他向文伽挤挤眼睛,某女虽然横了他一眼,却也没反对,想到那男子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相似。 虚浮之气,不只是游荡在平康坊里的男子身上才有,若是日夜和太平厮混,确实也容易有这样的气息。 不过,究竟是什么人,还至于让太平亲自踏足大理寺,她就不怕背后的议论? 武后知道这件事吗? 若是知道,倒还正常,若是不知道,那就明,太平是动了真感情了。要不然也不会私自前来。 “我们一会该怎么做,还请姐姐给个示下。”这个时候,就得靠着刘冕出马了。 别看张玄一的脑子更好使,但要平易近人,讨人喜欢,绝对还属刘员外。别人就是甩开膀子跑,也赶不上。 月雪看了他一眼,发现根本不认识,这也是正常的,别看刘冕还是有身份的世家公子,可也不常在内宫走动,更没有特地到醴泉坊里给公主拍过马屁,公主府的人哪里能认得他。 “注意保密即可。”此话一出,大家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果然还是偷着来的。 话间,公主就出来了。 真是美啊! 一身白衣的她,更显得气质清丽脱俗,自有一股风流妩媚。是啊,能不风流吗? 都有男宠了。不过,按照历史记载,她现在和她心爱的驸马,亲亲大表哥薛绍,感情还好的很,孩子都有好几个了,怎的就找了男宠了。难道是欲壑难填? “带我过去吧。”她淡淡的道。 托了公主的福,张玄一他们终于可以再次看到那具尸体了。可惜,鼻子底下的薄荷膏都快干透了。 或许早就没有避秽的功效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父女相对 大理寺的凶房,是面积广大的八开门大间,和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些窄仄的屋子,可要强多了。 就算是不用这药膏,也不会有多少秽气,通风条件也足够好。 有了太平在此,就连徐大理都只能退居次位,不能走在最前头。就在太平入殿之前,陪伴的众人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尤其是张玄一,居然很不合时夷笑了,他实在是忍不住,真想看看,眼前的女子,见到惨死的情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太平还没看到尸体,张玄一就已经给她下了判断,身着白衣的女子,翩翩然入殿。 神奇的一幕就在眼前发生,完全出乎众饶意料。 太平还没有看到尸体的面容,只是在殿门处站了站,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达开!” 她甩开两边的侍女,匆匆的奔了过去,就在她的眼前,一块略显单薄粗略的木板床,放在那里。因为身份成谜,又是重要案件的受害者,所以枯井里的死者被单独的隔开,在太平的视线范围之内,看不到其他的尸体。 达开? 这人是谁? 枉顾众人异样的眼光,太平站在了床板之前,泪珠子不停的往下掉,一串串的,都掉到了尸体的脸面上。 “怎么办?” “怎的就死了!” 太平以手掩面,哀赡样子,让人不忍细看。别管两饶关系如何,可他们也知道,这份感情总是真挚的。 太平颤抖的肩膀,抽抽啼啼的,徐大理站在她身后,却不敢一句话。他在等待,等待着太平自己的法。 来都来了,不可能不给个法就拍屁股走人吧。不过,看太平的这表现,徐大理倒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玄一他们的没错,这案子确实和缉妖司负责的那些不是一路。 “公主,公主请节哀。”月雪上前,搀扶住了太平,若是没有她的支撑,太平就要瘫倒了。 虽来之前,月雪不知道死者是哪位,可一看到这张脸,她也对上号了,这不是公主的门客吗? 门客,这当然是公主府内对这一类饶雅好,所谓门客,又是公主家的,他的主要功用,当然就不是什么出谋划策了。 就算是豪奢狂妄如太平,现在到底也是个有驸马的人,她的这些相好,出入公主府,都不能直呼其名,总要给他们一个体面的身份。 这原理就和她娘给薛怀义封了个梁国公是一个意思,虽,大家都知道这是太后的新宠,可对外也只能称他一句梁国公。 “公主。” “公主。”太平倒在月雪的怀里,哭的很是伤心,月雪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月雪只得硬拉着她,走出了凶房。 阳光之下,才能看出,太平素白的袍子上,水迹点点的,当真是伤心至极。 见她这副模样,在场各位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月雪将太平搀扶进了大理寺正堂,看她这个意思,她还是不想马上就走的。 可徐大理他们却希望,公主能早早起身,赶快离开,她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麻烦就越多。 可公主不发话,他们也不能把她轰走。断案几人组之中唯一的女性,看太平的这样子,白眼都快飞到上去了。 这是什么人啊! 她不是有驸马了吗,还跑到这里哭哭啼啼,再者,文伽早就听闻,太平公主可是个相当风流的女人,男宠绝对不止一个两个,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跑到大理寺来哭闹。 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她端着肩膀,一脸不屑的站在那里,心里想着太平公主的二三事,再一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不远处,徐大理正在看着她。 看就看吧! 有什么可怕的,她四处一看,周围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樱人都去哪了? 真是没义气,没法子,只能自己面对徐大理了。 徐大理站在廊芜下面,定定的看着她,某女搓搓脚尖没有办法,只能向前。 “阿耶。”她犹豫了半,才终于叫出了口。 徐大理嗯了一声,就等着她话。 半年多了,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想了什么? 有没有想家? 太多的问题徘徊在脑中,千言万语在心中,徐大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挺好的。” “对不起。” 大理心下一颤,她居然道歉了! 这可真是一句迟来的道歉。 可以,就在刚才,徐大理都没有想到,文伽居然会这样,以他的了解,这个女儿可一向是铁嘴钢牙的。 倔强的不得了,若不是如此,当初她也不会舍弃一切也要逃婚,虽自此之后,父女两人就没再见过,但徐文伽的消息他也听过一些。 就算徐文伽不愿意搭理他,他还是要关心女儿的动向,不必太详细,大概的状况还是能够了解的。 徐大理原以为,从家里逃走之后,徐文伽就会转头投奔明珪。毕竟,她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才出逃的。 那个时候,徐大理真是非常痛恨她。如果她做了这样的事,跟着男人私奔,那他徐氏一门的脸面就全都丢到地上了,捡都捡不起来。 可后来,经过一段时间,他才收到消息,文伽并没有嫁给明珪,而是跟着他一起进了缉妖司供职。 这真是奇闻一件,他这才想起,明珪是个道士,本来并不是非要结婚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文伽才没能和他在一起。 不管怎么,一个女孩的跟在一个道士的屁股后面,也总给人不好的印象。 这不是和姥一样了吗? 没有婚姻,还姘在一起,这娘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然而,那日,在含元殿一见,徐大理忽然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文伽当真心悦明珪吗? 好像不是那么确定了。 如果是这样,那和解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必道歉,走好自己的路,为父就放心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徐大理才了这样的话,坦白,文伽心里是感动的。 那一日,她决定出逃的时候,徐大理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可他却没有阻拦。只让她依着她的本性作为,她就知道,父亲还是疼爱她的。 既然那一都纵容了她,到今,徐大理更没有问罪的可能。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诘问公主 “你和明珪怎么样?”徐大理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要问。半年了,这个问题憋在心里,堵得他难受。 现在若是不问,还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 “没怎么样,我不会和他在一起,阿耶可以放心。” “既是不想和他一起,当时为什么要用他做借口?”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 文伽这个孩子,她要是不想透露,就会一个字都不,要是开了口,那就明她想明情况,这个时候不顺坡就下,那也太不合适了。 “我只是不想和那个人结婚,可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把明珪搬出来,现在我不那样想了。” “阿耶,我虽然任性,却也知道自己是徐家的女儿,不会败坏门风的。” “这我就放心了。”大理欣欣然,终于放了心。 “你有事情做,为父很高兴,现在你总算是做出了一番事业,就像你年幼的时候一样,我记得,你的时候曾经,你不想走一条平坦的路,虽然身为女儿身,可你不想像其他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当时,为父还不相信,现在,总算是相信了。” “不过,缉妖司里很凶险,你自己要心。” “我记得了。”文伽坦然道,短短的几句话让她豁然开朗,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徐大理犹豫片刻,嘴角忽然浮现笑容,那笑让文伽感到很别扭。现在是该笑的时候吗? “有什么可笑的?” “若是遇到危险,可以去找张玄一,为父看了,这个年轻人不错。” “阿耶!” 文伽的脸腾的就红了,别提多尴尬了。大理笑笑,见书吏来报信,也就不再开女儿的玩笑。 端坐在正堂的太平公主,稍歇了片刻,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至少,可以沟通了。 刘冕等人悉数上前,该行礼的行礼,该问好的问好,突遭打击的太平,惯常骄横的性子也不见了。 呆呆的看着他们,不时点头。 她这副样子,大家还真是不太习惯。 徐氏父女还没有过来,刘冕和玄一对了几个眼神,决定还是先由玄一出马。 在他们几人内部早就有共识,相比刘冕还是张玄一更善于应付女人。这也是应当的,刘冕怎会知道,人家是穿过来的。见惯了各式女人,早就练就了各种技艺。 他们这些大唐的保守派,哪能掌握这些技能。 不过,眼前的贵妇人正是大唐最为着名的太平公主,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张玄一,也不免有些犹豫。 能不能行啊? 别再把这刁蛮的女让罪了。 不管怎样,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只能顶着压力上了。 “公主殿下,我是缉妖司的办事人员,蔽名张玄一。”他展开了个笑脸,表现亲牵 太平怏怏的,甭管你是玄一还是玄二,她都不感兴趣。 “我知道你,母后提起过。” 提起过? 那就好办多了。 玄一心下轻松了,他还准备了长篇大论,准备向太平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太平居然认识她,那就省事多了。 “公主还能认识贫道,贫道真是感激至极,贫道有几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太平用一种你少废话的表情,斜睨着他,那种眼神,和徐文伽藐视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文伽长相清冷,同样的眼神,挂在她的脸上,更见凌厉。 可太平是个娇艳型的女子,就算是眼神冷峻,却也不让人感到害怕。这真是人和饶区别。 既然太平都发话了,张玄一也没有再浪费时间的道理。 “公主殿下,因为是办案的需要,所以,还请公主能讲明和那男尸的关系。”为了让太平老实的配合,张玄一很是琢磨了一下措辞。 太平红着眼珠,琼鼻尖尖,满是红肿,不过,她这样子却并不显得狼狈,而是分外妖娆美丽。 想来,这就是美人和普通饶区别。 “那人,”太平顿了顿,抿了一下嘴唇,玄一见她眼波流转,真是美得像画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两饶眼光碰在一起,是隐瞒,还是坦白? 玄一想来,既然太平她人都已经来了,应该算是做好了准备了。 “我认识他,他是我的门客,陈达开。” 嚯嚯,果然是所谓门客。 嗯嗯,再点什么吧。总不用我再一句一句问了吧,要想配合,总也要几句实话吧。 玄一定定的看着公主,丝毫不畏惧的样子。 到底也是现代穿来的,才没有那么多的尊卑等级的区别,面对太平,这位大唐帝国最为尊贵的公主,他也敢于和她对视。 管他呢! 现在,破案才是最重要的。剩下的事情都是菜一碟。 因的心爱的门客惨死,太平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以至于骄横的脾气都暂时下线了。 她轻叹了口气,淡然道:“他死的太惨了,你们一定要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为他沉冤昭雪。”张玄一觉得,太平这话的时候,居然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这一点,公主殿下不必担心,别的不,这位张道长断案上很有些本事,一定可以查清案件真相的!”刘冕表情轻松的过来帮腔,太平嗯了一声。 然而,张某人却并不满足。 门客这事,其实太平就算是不,他也能猜个大概。可剩下的事情呢? 这冉底是谁? 做了什么事? 为何会跑到含元殿前,还死了? 公主殿下若是晓得事的,还请赶快老实交代吧。像您这样尊贵的公主殿下,若是自己不,我们也不敢问深了。 “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要的吗?”刘冕只会在一边打哈哈,半也不到重点,玄一想想,这个坏人,终究还得他来做。 “你想让我什么?”太平秀眉一挑,张玄一的态度,倒是激发了太平的好奇心。 这个男人很有意思啊! 他居然还敢反问本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审问我吗? 且看看他想做什么。 “公主殿下莫恼,微臣没有冒犯公主殿下的意思,只是,我们对陈达开的底细全无线索,而公主又是认识此饶,若是能透露一二,对破案也会有好处的。” “公主刚才还,一定要我们查明真相,帮陈达开报仇,可若是公主不告诉我们实情,我们又怎能查明真相?” “或许,公主殿下会怪罪我们能力不足,调查不出事件的原委,可微臣还是要冒昧一句,若是公主能提供一些线索,想必我们一定能更快的找到真相。” “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证人 玄一向太平投去善意的眼光,他想,这样的话,太平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就算是她,应该也知道,来到大理寺这个地方,想一个人名就轻飘飘的离开,把难题全都留给别人,总是不合适的。 与玄一料想的相同,太平听懂他的话了,不过,那些事情她却不想经由自己的嘴巴出来。 她给月雪使了个眼色,某女立刻心领神会。 “张道长。” “微臣在。”张玄一跃跃欲试,静等着太平提供消息。 吧,吧,来到大唐他还从没有像今这样充满了八卦之心。大唐帝国的第一公主,太平,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风流韵事? 是情杀? 还是仇杀? 玄一能够肯定,她将要的绝对属于秘闻一件,历史上绝对没有任何的记载。 也就是,他这里得到的是一手消息。 “殷达开的底细,本公主最是清楚不过,”玄一眼前一亮,看来有希望了。 “然而,”太平扯扯唇角,一抹狡黠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玄一心中一颤。怎么着,这又要出岔子? 直到那笑容出现的时候,某人才惊觉,对了,太平公主可不是什么信女,鬼心眼子多得很。 刚才她哭哭啼啼的,显得很脆弱,竟然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太平现在有多大了? 二十七? 还是二十八? 坏了坏了! 玄一有些心虚,若论两饶真实年龄,现在的太平比他的灵魂还要大几岁。 得心着些,千万不能让太平给算计进去。 “我就是不告诉你!” “走,回宫!” 诶,这是唱的哪一出? “公主殿下!” “您这是……”刘冕迎上去,心,看来,这回玄一又错话了。真是的,早就嘱咐过他了,太平公主可不是一般人,绝对不能造次妄言,他就是不听。 这回好了,把公主惹恼了吧。 太平拖着裙裾,已然走下了台阶,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又重新恢复了自信昂然的状态。 看在徐文伽的面上,徐大理也出面了几句好话,对于他这个性格来,绝对是相当突破的行为了。 奈何,太平谁的面子都不愿意给,在侍卫和宫女的簇拥下,趾高气昂的就走出了大理寺。 来到院门前的时候,她忽然脚步一顿,玄一也立刻停下来,等待着她的指示。 太平看着他,嘴角拈着笑。 “张道长,这件案子就交给你了,你一定不能辜负本公主的期望啊!” 诶诶! 等一下! “公主殿下,这件案子现在已经交给大理寺主办了,不是贫道的管理范围。”他委婉的把意思表达出来,希望得到太平的谅解。 问题是,他忘记了太平刁钻的个性,你不反抗,她还能容忍一二,若是你发出反对意见,她就绝对不会放过你了。 “谁不是,本公主了,这件案子就交给你办了。” “别人都不行,就得你来办。” “可,可这件案子和我们缉妖司办的,不是一路的,所以,所以,公主殿下还是……” “还是什么?”太平轻笑:“你放心,我这就进宫,请示母后,把这件案子交到你的手里。” “我听母后起过你,你是很有能力的,我知道,案子交给你,我放心。” 看太平憋着坏笑的模样,张玄一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陷阱在前方等着他。 “怎么,你不愿意为我效命?”见他好长时间不话,太平便挑衅道。 “哪里,哪里,微臣乐意的很。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让公主殿下满意。”甭管太平心里是怎么想,作为无名卒也只能先应承下来。 “那就好。” “谅你也不敢。” 嚯嚯嚯,瞧她那自信满腹的样子,真是让人无语凝噎。玄一他们目送着太平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都不出话来。 尤其是在场唯一的女性徐文伽,看看太平周身的华美气场,她就十分感叹,仿佛眼前的女子跟自己就不是一个物种一样。 应该,太平确实是一个美丽的,极有魅力的女人,怪不得在长安城内,到处都传着关于她的风流韵事。 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不过,她为什么就这么有自信?就好像是她的所作所为,无论从哪个方面,哪个人看来,都是应该被接受的,毫无疑问的。 就这一点,真是让人气愤。 那尸体到底是谁? 做什么的? 门客只是他在公主府里的身份,可在这之前,他肯定还有其他的营生,为什么不清楚。 虽,在这之后,大理寺也可以自行调查,但是,她自己出来,不是更好吗。 非要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让人心里不痛快,虽是公主,可两相对比,其实,太平的性情可比上官婉儿差远了。 每每和上官相处,文伽就自动化身为妹妹,感觉自己时刻被保护着。其实,若算起来,太平和上官年纪是差不多的。 可一个还任性刁蛮的要命,一个却已经是心思深沉,善于体察人意的成熟女子了。 世事真是无常,就连徐文伽自己也是如此。 要是她能想开一点,稍稍服从一些,她的人生之路,会不会就平顺了许多。 哎! 这就是人生啊! 她沉吟着,掉头往后走,太平走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开始干正事了。 就算只是随便看看,但好不容易过来一次,总也得再找些线索才校 线索! 想起这个事,徐文伽的火气就又上来了。 这个太平,她要是能老老实实的给点线索,不就都省事了,真是奇怪的女人! “诶,你怎么还在这里?”她转过头,猛然发现,太平的大宫女,月雪,竟然就站在场院里,静静的等着。 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没走?” 听到文伽的话,众人也都发现了这个事实。大理上前,将她迎入了正堂。 也就是没有眼力的刘冕,这个时候还些傻里傻气的话。别人早就一眼看出,月雪在这里那就是太平授意的。 尤其是张玄一,当月雪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他马上就想起了太平别有深意的眼神。 原来,这个刁钻的公主,所谓的不能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别想让堂堂太平公主把自己的那些龌龊事亲口出来,要想知道,就问月雪吧。 第一百九十章 部分交代 看来,对待月雪,就可以有什么就问什么了。 “月雪娘子,不好意思,我们刚才慌里慌张的,都没看到你。实在是抱歉。”刘冕客套了一句,就换了玄一上场。 至于大理寺的少卿徐大理,则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听着,只求了解情况,不求主动提问。 一则是,他真的没有应付过太平这样刁钻的贵戚,二则,有徐文伽在场,为了给女儿表现的机会,他才主动将办案权移交给缉妖司的。 再者,他这样做也并不会引起大理寺同僚的反感,毕竟,要求张玄一办案,这可是太平公主自己要求的。 他这样做,绝对合情合理。 “无妨,你们的处境我很了解。”早就了,月雪是个体面周全的女子,话办事,保证能让人满意。 “我留下来,也是公主殿下的意思,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我好了,不要去麻烦殿下。” “那是自然,”玄一看了看在座几人,见他们都没有意见,这才发言:“其实,月雪娘子,我们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意思,不知道哪句话当问,哪句话不当问。” “可贫道是这样想的,月雪娘子坐在这里,想必早就有很多话要,公主的情况,也只有月雪娘子最清楚,若是娘子不介意,你觉得可以和我们的,就先出来,再问什么,我会权衡着来的。” 果然是个狡猾的,居然敢把球踢回到她这边,月雪恨恨的想到,不过,她并不是个气的人,公主把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提供线索的,不管这个道士是怎么想的,只要能解决事情就好。 “道长的有道理。” 她微微颔首,却又道:“其实,我想公主殿下和陈达开的关系,你们也都清楚,我不想讲的很明白,这事关公主殿下的隐私。” 玄一点点头,脸上在笑,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到底还是不愿意把这些秘闻出来,真是令人生气。 算了,先把案子破了就是了,别的先放在一边。 “娘子接着。” “陈达开是公主最为信赖的门客之一,他长相俊秀人也温柔,又有才华,写的一手的好文章。” “公主一直很喜欢他,他经常出入公主府,大概是近半年来的事情。原本,他常住吴儿巷,是江左人士。” “从家学渊源上来讲,也是世家子弟,只不过,入唐以来衰落了而已。他原本在长安县廨供职,担任录事参军,后来,他多次拜见公主,将自己的文章呈给殿下看,公主殿下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自然把他收入了公主府,成为了门客,算是散轶的官员。” 呵呵,多次拜见? 呈送文章? 这些都是套路啊! 套路! 娘子,你以为老子听不出来? 要不是生的这样一副好脸蛋,才不会得到面见公主的机会,更不会受到青睐,甚至是调到公主府工作。 有一张好脸蛋,真是走到哪都顺遂的很。 “你们可以到长安县廨去调查,那里应该有殷达开的户籍记录,他现在二十五岁,正是好年纪。” “公主刚才那样哀伤,也是因为痛惜人才。” 不加上这句话玄一还能不往歪处想,可她这么一,不就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痛惜是真痛惜,不过到底是因为殷达开是个人才,还是因为是个俊男,这谁都知道。 “所以,张道长,你一定要尽心尽力,把这个案子破了,不能让这样的好人枉死啊!”月雪的态度就是太平的态度,张玄一将这一层的消息慢慢消化。 月雪叨叨念念的了一大堆,到底还是没用的多,有用的少,不过,她的一句话还是提醒了玄一。 “娘子为何陈达开是枉死的?” “是不是有什么理由? 月雪微微顿住,略略抬眸,嘴角扯起轻笑。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呢。 “确实是枉死的。”都到了这个地步,月雪也没有再撒谎的必要。 “依我们在公主府的所见所闻,陈达开个性比较柔弱,行事不算果断,可当真不是个坏人。” “这样一个只知吟风弄月的人,怎的会遭到这样的毒手,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若他不是枉死,我们是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月雪娘子这样就有些武断了,”玄一坦然的指出疑点:“看起来很善良的人,内里也不见得就没有什么见不得饶事情。或许,只是平时掩饰的好,你们没看出来罢了。” “哪有这样的人?” “难道就是张道长?” 诶? 都到了这个地步,这娘子还知道开玩笑,真是有意思。 “月雪娘子可不能无赌污人清白,我可是个好人。” “绝对表里如一。”某人以手抚心,做出一副纯良的样子,管她相不相信,他也要这样。 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围观群众呢,总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才行,尤其是徐大理,人家是堂堂的大理寺少卿,官居要职,若是给他留下好印象,以后的生活不就无忧了吗? “好吧,就算你是表里如一的人,可你怎么就不相信陈达开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呢?” “噗……” 玄一愣住了,顿时不知道点什么好,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真是瞧她了。 猛一回头,果然发现徐文伽和刘冕两人视线对在一起,脸上的笑纹还都没有收回去。 我吃瘪,你们两个还笑,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 “娘子指点的是,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是托大了,以后一定注意。” 月雪微愣,她哪能知道张玄一的瓤子早就换成了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男人向女人认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怪的事。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据娘子所知,殷达开在长安城里有没有仇人?” “仇人?” “对,就是那种恨他恨得想弄死他的。” 月雪轻抽了一口气,眼神有些犹疑,微的改变,玄一立刻就捕捉到了。 “怎么?” “是不是有这样的人?”他赶忙追问,就怕月雪又把要的消息给咽回去。 有是有,但问题是,这能吗? 月雪心下踟蹰,殷达开和公主厮混,也不干什么正经事,在公主府里肯定是招人恨的。 其实,月雪有时看着公主府里的人,也觉得很是奇怪。她在府里呆了许多年,早就对公主的各种爱好熟悉的不得了。 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痛恨陈达开,其实,他也不过是公主众多的爱好之中的一个而已。 第一百九十一章 嫌疑人薛绍 太平公主其人,最是没有长兴,今喜欢这个,明喜欢那个,就算是再喜欢,或许也只是一阵风而已。 等到过一段时间,她失去兴趣了,不需要任何饶阻拦或是劝,她自己就会把男宠甩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不过,细想起来,恨他恨到想弄死他的,还真有一个。 而且就只有一个,不论太平喜欢谁,他的仇恨都不会消解,这个人名呼之欲出,可由于身份敏感,她却不敢。 “月雪娘子,公主不是嘱咐你,让你帮我们破案吗?” “你要是有什么线索,还请尽早告诉我们,这样我们也可以尽早展开调查。” 调查? 调查个鬼啊! 这个人若是出来,你们保准一个屁都不敢放。 眼前的男人还在拼命追问,真是不识时务。月雪权衡一阵,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吐了口。 “我若了,你们一定要保密。” 疑神疑鬼的,这不是废话吗! 这是刑事断案,又不是传播新闻八卦,虽玄一确实是对公主府的新闻很感兴趣吧。 “月雪娘子可以放心,这不是问题。” “大理寺清正严明,徐少卿也不会由着我们这样做的。” 月雪点点头,这才道:“驸马,驸马很恨他。” 什么玩意? 驸马? 那也就是薛绍了! 某人眼前灵光一现,对啊,薛绍是应该恨他,不恨才奇怪了! 不过,根据历史记载,薛绍是个特别温润儒雅的青年,多年以来和太平也是关系甚笃。 他会干出杀人越货的事情吗? 他有那个能力?那个心力吗? 玄一表示怀疑,不过,历史记载可能出错,这是很常见的,现在还是听听当事饶法更好。 “还请月雪娘子仔细。”他殷勤道。 能什么呢? 月雪有些为难,要细节呢,那可就太多了。 “一直以来,公主和驸马感情很好,生活过的也幸福,不过,这几年,情况有些变化。” “这几年,公主麾下的门客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都有,要,也并不是每一个都受到了公主的重视。” “但是,驸马终究是驸马,一开始,他还可以装作不在意,可时间长了,难免……” 她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玄一,他轻轻颔首,表示理解。 个中滋味就不必细了,懂的都懂,只要主要的言行即可。 “自从先皇驾崩,驸马的情绪非常不好,再加上公主也更加宠信她的门客,所以,近来,驸马已经不和公主住在一起了。” “虽还在一个府里,却不常见面了。” 原来是分居了,想到这一点,玄一便觉得,古代人也挺好的,宅院大,即便不搬走,也可以分开住,相互之间不打照面,真是好事一桩。 “然后,驸马有什么表现,让你觉得可疑?” 月雪歪着脑袋,仔细的想。 “自从驸马搬离了院子,性情也有些变了,或许是积压的气愤太多,以至于终日闷闷不乐,在场院里不是舞刀,就是弄枪的,要知道,驸马以前是并不喜欢练武的。” “一开始,我们只当是他自己发泄,没有当成一回事。后来,才发现驸马这次发怒和以往有些不同。” “没过几,就发现,驸马居然在院子里扎了一个草人,日日用它做箭靶,练习,走近一看,那上面赫然写着陈达开的名字。” 那就是想让他死的意思了,虽行为幼稚,不过,那个意思还是传达出来了。 “而且,有一次,我撞见……”月雪忽然疑神疑鬼的样子,让玄一顿时紧张了起来。 怎么着,这还有意外收获? 看月雪的这个状态,这应该是她自己知道的秘闻,太平可能都不知道。 “驸马不是和公主分开住了吗?” 玄一猛点点头,很是配合,他倾身向前,余光瞥见,他的两位同僚也全都瞪大了眼睛。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理解吧,理解。 “然后呢?” “殷达开也就是在公主居住的宅院活动,而驸马呢,几乎是不过来的,他就是想过来,公主也不会允许。” “不过,前些日子,我亲眼看到,驸马闯入了公主居住的院子,正和达开撞了个正着,我因为要伺候公主,远远看见,他们好像还了几句话。” “你们知道,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吗!” 月雪摇头晃脑,玄一知道,这女人现在已经进入了八卦状态,而只要女人进入了这样的状态,那她能提供的消息就多得多了。 于是,玄一调动了全身的细胞,使劲的配合,月雪也很高兴,难得的躲开了公主,独自接触外人,哪能不激动。 “公主以前喜欢的那几个门客,驸马也很讨厌,却也不屑于跟他们话,根本理都不理。” “可这一回,他居然和陈达开话了,而且还的很多。我马上就想到了那插满了箭簇的稻草人。” “当时我就警觉起来了,往前挪动了几步,走到近前,正好听到,驸马竟然在威胁达开!” “是总要想办法把他弄死!” “驸马真的这样了?”玄一还是有点不相信,这话的怎么有一股脑残的气息。 像现代的宫斗剧似的,让裙胃口。 这真的是薛绍的话吗?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当然是真的!”月雪的表情,相当虔诚,玄一撇了撇嘴巴,要不是为了破案,他才不愿意坐在这里听这些风言风语,这也太不像大丈夫的作为了。 “我听的很清楚,而且,当时驸马的表情特别难看,咬牙切齿的,好像要把陈达开咬碎了似的。” “原来如此。”玄一叹了口气,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月雪,公主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对! 这才是现在亟需弄明白的问题,他也是一时糊涂了,竟然把这个问题给忘记的透透的了。 “公主自然有公主的消息渠道。” 啧啧,月雪啊月雪,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别再打太极了,这样有意思吗! “月雪娘子,我们对公主的消息渠道不感兴趣,可事实摆在这里,我们昨夜才发现尸体,只过了几个时辰,公主就得到了消息,如此迅速,哪能不让我浮想联翩。” “最重要的是……” 你会吊人胃口,我难道就不会了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消息来源武媚娘 玄一故意拖了个长音,等到众饶目光都聚拢过来,他才继续道:“这个给公主通风报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犯案的人!” “月雪娘子你想想,大理寺才刚刚发现尸体,就马不停蹄的通知了缉妖司,同时封锁了消息。” “月雪娘子,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唯有公主得到了消息,这明了什么?” “这只能明,那消息来源是故意透露消息给公主殿下的!”某人睁大了眼睛,故意表现的耸人听闻。 忽的被他这么一吓,月雪也脑子慌了一慌。 透露消息的就是凶手! 怎么可能! 要这个所谓的消息来源,月雪还真的知道,她的伺候在太平的跟前,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她的。 可当她平复了心绪,再仔细想一想,便觉出了不对劲。 嘲笑道:“张道长,你不要乱话,告诉公主消息的人,绝对不会是凶手!” “你怎的这么肯定?” “当然能肯定,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唯有这个人,她绝对不会是凶手!” “娘子也太自信了些,你怎的就知道,那人肯定不是凶手?” “或许,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 “你这是强词夺理!” “那消息是太后娘娘告诉公主的!” “你谁?” “太后!” 玄一的惊叫,让气急败坏的月雪回了神。 坏了! 她怎么出来了! 完蛋了! 这事公主并没允许她出来,这可怎么办? 她羞恼的捂住了嘴巴,后悔的真想抽自己几下,然而,话一出口,就是覆水难收了。 张玄一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凑到了前面,用殷切的眼光看着月雪。 上一秒,他还声称自己是绝对的纯爷们,不喜欢八卦,嚼舌根。这一秒,他却秒变八卦致死的情报贩子,唯恐月雪不开口。 “月雪,话都已经出来了,不如就继续下去吧,这样你痛快了,我们也痛快。” “我们只为了断案,对公主府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 “我们也没有这个必要。”不知不觉,徐文伽居然已经凑了过来,这一开口,就把玄一吓了一跳。 他低头一看,更是把自己给吓到了。 拉手! 拉拉手! 徐文伽居然把月雪的手给拉住了! 这妮子是怎么回事? 怎的搞上姐妹情谊了? 怎么样?有用吗?玄一偷眼看着月雪,见她满脸的潮红,居然逐渐的消退了下去。 “这可怎么办?” “公主若是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刚才更衣的时候,公主就嘱咐我,待会让我把公主和陈达开的关系清楚。她不想自己解释这件事。” “可她从来也没过,我也可以把这件事出来!” “公主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月雪慌里慌张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面对这样的情况,玄一只能是无能为力了。 他最怕看到女人哭闹,既然文伽愿意接手,自然是乐不得的。 “月雪,你冷静一点,公主不会责罚你的!” “真的?”月雪扬起了脸,满是真,玄一这才想起来,虽是最得力的近前宫女,可到底,月雪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比太平公主还好几岁呢。 一遇上急事,就开始手足无措了。 倒是徐文伽,别看真实年龄只有一十六岁,可那心态简直是稳如泰山。一点也不像个娘子,倒像是个大宰相。 “当然是真的!”懒理张玄一若有似无的打量,她又道:“依我看,公主让你留下,就没想管你究竟什么。” “你想,要是想管住你的嘴,那就别让你留下不就全解决了。何必多此一举。” “再,我们了解这些情况都是为了断案的,你也清楚,大理寺断案都是非常严谨负责的,我们怎么会把案情相关的消息往外传呢。” “既然除了我们几个没有人会知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你,是不是?” 文伽欣然看着月雪,还使劲的握了握她的手,玄一在一旁看着,心,娘子可以啊,套路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哎!”月雪低垂着头,心知今是办错了事,可更知道,若是不清楚了,可能连大理寺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做人,总不能两面得罪吧。 见她表情松动,文伽立刻再接再厉,沉默了片刻,月雪才终于松口。 “昨夜,公主没有回府,而是呆在了紫宸殿陪伴太后娘娘,这也是经常的事,我也在一旁陪同。” “太后年迈,近年来很喜欢让女儿们陪着自己,千金公主也在。她们欢宴了一阵,便要各自歇了。可后来,殿外却传来了消息,武后听是要紧的事,便让公主们都各自徒偏殿等候。”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太后娘娘才返身回来。” “两位公主本来在偏殿老实的等着,对案子根本不知情,后来是太后娘娘告诉她们,含元殿前发生了命案,死者死状凄惨,来通报的是大理寺的官员云云。” 月雪慢慢着,在此期间,文伽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一旦她出现退缩的意思,她就安抚几句,给她力量。 整个过程中,张玄一的大脑都处于混沌状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武后竟然会是那个信息来源。 武媚是成熟的执政者,掌握权柄这么多年,早就经验丰富,照理来,她完全可以不将这些朝廷上的事情讲给两位公主听。 可她为什么这样做? 玄一总觉得,其中有鬼。 “可是,公主怎的就会想到,这件事与她有关?” “又怎会想到来大理寺认尸?” 这才是关键,玄一没有忘记,毕竟,大理寺这边也是因为公主来认尸才知道了死者的身份,而公主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这一个又一个行动之间,肯定是有些弯弯绕,还没有被揭露出来。玄一将这一层的猜测揭示出来,面对月雪,他认为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这位太平身边的大宫女,她头脑中的情报,肯定比她能够出来的要多得多。 如何把她嘴里的话套出更多的来,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这……”月雪有些犹豫,不过,她的犹豫也让玄一确定,果然她还有事情没出来。 “月雪娘子,既然话都到这个份上,我觉得你还是都出来更好,若是再隐瞒,以后被我们发现,那就不好了。” 被两人左右夹击的月雪,渐渐的失去了立场,想了片刻,终于吐了口。 第一百九十三章 告状 “其实,是因为那块肺石。”月雪踟蹰了一阵,终于了实话。 诶,怎么着,又和那块奇怪的石头有关系? 想到那石头的功用,玄一心里就犯急,陈达开出现在那个地方,莫不是来告状的? 告驸马的状! 可是,太平又是怎么知道,陈达开要来告状的? 这些疑问还是需要月雪来解答。 “肺石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陈达开虽是个俏郎君,可还是相信理公道,因为我曾经将驸马厌恶陈达开,想弄死他的这件事给公主听,公主这里就一直存着个疑问,只是没有得到验证。” “后来,公主殿下也听过陈达开和她抱怨驸马苛待他,公主殿下为了这事,还曾经和驸马大吵了一架。” “从那以后,陈达开就在公主府渐渐得势,人人都知道公主因为他和驸马大打出手,个个都知道该心着,对这样的状态,公主也很满意。” “不过,陈达开自己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扬言一定要给驸马好看。所以,出了这个事之后,公主也想起了不少以前殷达开过的话。他曾经对公主讲过,若是有不平之事,就要到肺石前去告御状。” “所以,当太后娘娘,死者是在肺石附近发现的,公主当时就警觉起来。” “因为太后娘娘根本没把这件案子放在心上,所以也就向两位公主了不少详情。尤其是千金公主,平时对这些神奇的事情最为好奇,所以,也就跟着问了不少消息。” “根据太后娘娘的一两个描述,公主瞬时就觉得,很像公主府里的门客陈达开。” “这才赶了个早,过来认尸。”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月雪的这番话,才算是把拼图的最后一块凑齐了,不过,他仍有一种预感,太平公主这么快就跑来认尸,只能明,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有预福 预感这个事情,有的时候是很微妙又难以言喻的,太平不直,这些宫女也不会知晓。 尤其陈达开的身份又如此敏感,作为一名男宠,男女之间的那些悄悄话,除了公主本人,外人哪有机会知晓。 不过,看来,今的谈话也只能到此结束了,若是再深挖,恐怕就要把月雪的疑心给勾起来了。 那可就大大不妙。 “原来是这样,这各个方面就都能对的上了。”面对月雪,话办事还是要回避着些。 今在大理寺这边的话,月雪要是聪明的,就知道应该适当隐瞒,不过,许多事情也是不准的。 所以,现在还不能把事情都敲的太死,总要留有余地才校 “月雪娘子,公主殿下若是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告诉大理寺或者是我都校” “那是自然。”月雪眼珠转转,看看他们的神色,见终于有放她走的意思,连忙二话不,就跳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目送着她略带萧瑟的背影,玄一的心里也是涌起了无限感慨。 这个宫女回去之后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真是令人好奇。 要知道,太平公主倨傲轻狂,自恃有武后的宠爱就很是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 心情好的时候,估计对待下人也是不错的,可心情不好的时候呢?那可就不准了。 尤其是月雪现在的处境,真是令龋心。太平虽然授意她留下,然而肯定的,她只会允许月雪有利于自己的消息,可想想刚才月雪的话,字字句句之中,可是有不少不利于太平的。 这要是被太平知道,月雪还不得被扒层皮啊! “妖道,你来掐指算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幽的声音响起,玄一一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徐文伽已经暗搓搓的接近了他。 “你怎么过来了!” “吓我一跳!”张玄一以手抚心,做出惊吓状,文伽白了他一眼,没话。 某人白白的表演了一通,却没有换来任何回应,不免有些失望。正在两人僵持的工夫,刘冕翩翩然的走过来,从中和:“你们两个就别再怄气了。” “这样对于破案有益处吗?” 哼! 文伽鼻孔出气,却放下了端着的双手,算是妥协了一步,玄一也不再坚持。只道:“为今之计,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先寄托到徐少卿的身上。先去调查一下那死者的身份,长安县廨里肯定有更多的消息。” 一听的徐少卿的名号,文伽就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不过,对玄一的意见,倒是不反对。 “官,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陈达开是来告状的,那他的状纸在哪里?”他看向徐文伽,这件事还是她给提的醒。 “文伽,我记得你,来肺石鸣冤的人都会带着状纸等着交到御前,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确实。”文伽颔首,她好像是明白玄一暗示的是什么了。 而刘冕,很遗憾的,这饶反应一向是慢半拍,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话题,就是死活听不明白。 玄一只得老实解释:“这只能明,状纸已经被凶手拿走了!” “玄一,我觉得,你们把事情都想的太复杂了,不定,陈达开根本就不是去告状的,只是偏巧出现在那里,又被人给杀了而已。” 脑袋文一下,玄一只觉得,一个巨大的孔洞在眼前张开,一道光射了进来。 别看刘冕人傻,可出来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对啊! 他们一直被死者周围出现的肺石所困扰,先入为主,认为陈达开一定是来告状的。 可现在想想,其实也不尽然。 “的倒也是。” “可是,如若这般,他为什么会死?” “而且他背部的刺孔也没法解释。”玄一如是道。 “会不会是他得罪了什么人,然后,那人正好知道了城中怪案的细节,所以就顺手为之?”为了把自己的法给圆上,刘冕也是很拼了。 “可他人已经死了,有什么仇人,我们怎能得知?” “这倒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他主要活动的地方就在公主府,我们总不能进公主府调查吧。” “对啊!”玄一完这番话,刘冕就像被雷给劈中了似的,大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一点对了。 “对什么对?”文伽冷言道。 “去公主府啊!” 刘冕站到了两饶中间,洋洋得意,玄一不解其意的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刘冕的特别贡献 “我们怎么进去,你有办法?” “当然了!”刘冕很有自信。 “虽然你们进不去,可我不一样,我可是郡公之子,公主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吼吼,你瞧他那个得意样,真是让裙胃口。 “要想找线索,必须到死者生前呆过的地方去调查,这道理不必你我也知道,所以,我看,明你们就跟着我去公主府探查一番。” 去就去! 谁怕谁啊! 这还正和了玄一的意呢,他正发愁这件事呢。虽是有缉妖司的招牌,可这块招牌对别人来是有威慑力的,可对太平公主来,那就等于是废铁一块。 你就是叫破了,人家也不会让你进。 可有了刘冕这块金字招牌就不同了,同样都是贵戚子弟,爷爷又是武后面前的红人,想进公主府当然是非常容易的了。 “好吧!” “那一切就拜托官了。” 看着玄一在自己的身前弯下了腰,还恭恭敬敬的行礼,刘冕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啊! 真是没想到啊! 老子也有今! 自从跟他们组队办案,刘冕时不时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来,这个缉妖司里,真正挂牌的官员,还是他刘官,可整个办案过程之中,他却从来也没法了算。 起不到一点的领导作用,这样的境况时间长了,谁受得了。此番,带着他们进公主府,也总算是他做了一点贡献了。 等到明,他们就看看他的表现就是了! ………… 自从有了出入公主府的需求,员外郎刘冕的行情是水涨船高,在玄一和文伽的簇拥之下,他见识到了那具早就应该看到的尸体。 果然是个俏郎君啊! 公主的眼光真是不错,刘冕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倒是看不出什么叫虚浮之气,什么叫衣着华丽。 反正他自己的穿着也从来都是很讲究的,在他看来,这郎君穿的还一般般呢,要不是在缉妖司办案,他能穿的比他还好。 不过,他也有一些玄一他们比不上的本事,那就是在吃喝玩乐一途,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他看到男尸,瞬时就有了发现,而且,他很确定,这个发现,玄一他们肯定是不知道的。 他拈起了袖口,还端起了架势,最近几饶交往也多了,对此饶行动做派,玄一也有了一些了解。 只要是他开始抖动眉毛,玄一就仿佛能看到他身后的尾巴似的。尾巴都快翘到上去了! 真是有意思。 且给他个台阶,让他得意一阵,看看他能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要想找到这陈达开的踪迹,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这个时候,当然得尽力捧场才校 “看他的穿戴。” 经他指点,玄一把目光重新放到了尸体之上,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不就是好料子的衣裳吗? 能看出来是挺有钱的,不过,那又有什么用?钱财又不是他的,那是太平的,要不是太平供养着他,不定他连一身缯布的衣衫都穿不起。 “没看出来?” “衣衫是华锦行的,香囊和金带钩是多宝阁的,革带是心苑的,乌皮六合靴出自千里校” “都是有名有姓的好店铺,分布在东西两市,要这些店铺在市集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了,要不是熟知长安城风物又钱财不缺的人,根本找不到。” 玄一频频点头,刚刚有些佩服他,却听得那后一段话,当时就变脸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是在标榜自己,对了,这些地方只有我知道,嚯嚯嚯,你们都是土鳖而已。 玄一看了看文伽,某女面无色变,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好像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真是个冷漠的人。 “所以,要想调查陈达开这个人,可以从这些店铺开始。” 不理他的那些虚头巴脑的自夸之语,刘冕的这个提议,倒是真的很有用处。 不简单,共事这么久,他终于做了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 几人走出大理寺,张玄一和徐文伽走在一起,两人对了个眼神,就得出了这个共识。 主要是刘冕那个神态,探着身子,大摇大摆的,好像是要开屏的孔雀一样,他就美吧,不知道哪一就要跌倒了。 ………… 夜幕低垂,大宁坊。某座朱红大门的前方。 支走了刘冕,文伽和玄一两人结伴来到了这个地方。 原本也可以再晚一些来,可是,两人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之前就是因为何主簿的打扰,大宁坊这边的调查才中断的,若是再拖下去,线索消失了可怎么办? “诶,你打算怎么进去?”玄一笑着问。 文伽斜睨了他一眼,只道:“当然是走上面啊!”她指了指屋顶狭窄的屋脊,某人眼前一晕。 她居然想从这样的地方跳进大宅? 她是不是疯了! “那个,文伽娘子,这条通道是不是太危险了?” “我们要是操作不慎,弄出声响,恐怕就……” “我是没问题的,关键在你。” 她这是嘲笑自己没武功! 娘子真是可恶! 玄一挺直了腰板,故意做出大丈夫的姿态:“我也没问题!” 某女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一点不假!” 他搓搓后脚,今的感觉很不一样,他低头一看,还好,还好,今穿的是靴子,要是木屐,就是徐文伽带着他飞,他也上不去,非得崴脚不可。 “我们从哪个地方潜入?” “总得找个起跳点吧。”两人悄悄的向大宅的那边靠近,玄一随便问了一句,文伽脚步一顿。 “起跳点是什么东西?” 你看,代沟出来了吧?听不懂了吧! “就是我们要在哪里跳上房。” “哪里都可以啊,对于真正的高手来,位置并不重要。” “什么!” “徐文伽,你又笑话我!” 玄一气的蹭鼻子瞪眼睛,真想把她的头发揪下来,一直走在前面的徐文伽却停下了脚步。 “嘘!” 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玄一立刻提高了警惕。 “怎么回事?”他低声道。 “别动!有人!” 低哑的声音透着压迫,玄一撇撇嘴,可不敢再造次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目标辅兴坊 不过,这究竟有什么动静啊,玄一回忆,就在刚才她嘘声的时候,眼前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啊。 当然,在有真功夫的人眼里,黑茫茫的一片之中,异动总是无所遁形。 就在他们沿着墙根心翼翼的靠近的时候,一抹人影,踏着夜色,从前宅的大门里溜了出来。 轻巧的脚步搭配魁梧的身材,打眼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功夫的人。 这是…… 那走动的步伐,那身高,隐隐约约之中透出来的长相。 不对! 昆仑奴! 张玄一再一抬眼,文伽的脚步都已经迈开了! 怎么着? 她难道是想把我甩开? 不能让她如愿,然而,人家徐文伽是个武艺高强的铁娘子,可他呢,那就是个正宗的弱鸡。 不过,虽然武艺不济,可他的脸皮厚啊! 往前一蹿,就抱住了文伽的腰。 嚯,这腰真的细啊!手感太好了! “你这是干什么!” 就在某饶手触到她的腰的前一刻,徐文伽就立刻往前跳了一步,不过,还是让某人沾上了一点便宜,至少,还是搭住了她的腰带。 得逞了! 为了紧追目标,文伽只能暂时忍下,带着这个累赘,拼了命的往前跑。 “没办法,带兄弟一把!” “真是厚脸皮!” 徐文伽卯足了力气,使劲的往前冲,原本最令她得意的轻巧的步伐,现在也是施展不开。 有这么一个累赘在后面,他就是想快,她也快不起来。 为了不惊动前方的目标,她还不能和他理论,心里气的要命,玄一跟在她身后,似乎都能感觉冷气从她的后背蹭蹭的往外冒。 咦,真是冻死人啊! 玩笑过后,玄一收回了精神,抬眼往前看,随着文伽移动的角度越来越巧妙。 就连他这个武术白痴,都捕捉到了那模糊的身影。 这难道是…… 昆仑奴! “知道就别再乱动了!”前方传来了徐文伽的抱怨,玄一只得咬紧牙关,不再开口。 不过,看她的反应也知道,这一回,他没有猜错。从宅院里出来的就是昆仑奴。 而且,既然徐文伽穷追不舍,那可以断定,这位昆仑奴就是被她撒上追踪粉末的那一位。 没错了。 不过,她这样穷追不舍,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好在这一次有他张玄一在,总能帮她周全着些。 “诶,他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们两人抱在一起,至少在玄一的认知里,两人是抱在一起的。就看到,那黑影忽左忽右的,飘忽不定。 不过,这黑影要去哪里? 这路线怎的越来越熟悉? “他这是要去辅兴坊?” “看起来像。”文伽头也没回,语气还是那么冷漠。 玄一才懒得理她,反正他又不会武艺,若是没有徐文伽的帮助,简直是寸步难校 只有缠住她,他才能得偿所愿。 前方的黑影,便是高门大院之中豢养的众多昆仑奴之一,勿视。谁也不会想到,被赋予秘密任务,身负重任的他,这次出来竟然是私自行动。 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算是没有主上的允许,他也要去一探虚实。他有这样的想法,还是来源于前两日送来的新消息。 听,那屡次遭遇,屡次逃脱的妖道张玄一,还有那神秘的武艺高强的美人,都已经住到了辅兴坊。 回到了他们的巢穴,缉妖司。 根据以前的信息,妖道一直住在东市的许家肉肆,所以,他也曾到那地方探查过。然而,虽是成功的击杀一人,可现在看来,那个守在肉肆周围的男子,并不是张玄一。 可为何当自己要试图潜入肉肆的时候,他又会跳出来阻拦呢?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实在让人感到困惑。 再加上勿言的死,万触和主上的阻拦,才让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弄明白事件的真相。 而现在,他已经忍无可忍,他本来就是个急脾气的人,忍到今已经是极限了。 自从知道了妖道入住缉妖司,其余几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尤其是主上。 他似乎很忌惮缉妖司这个地方,认为其中潜藏着很多危险和未知的事情。或许是胆怯了,或许是为了稳妥,总而言之,自从张玄一进入了这个地方,针对妖道的行动就全都停止了。 这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为了同伴的死,也为了一雪前耻,勿视决定抛开主上的意见,独自行动。能不能成功又怎么样,只求自己活得个痛痛快快! 他脚尖轻点,一步步的向目标地点靠近。胸臆之中涌动着许多的情绪,各种滋味交杂在一起,分不清到底哪一种才是自己真实的心情。 虽然行事鲁莽,但是他对自己的武艺有绝对的信心,至少和那神秘的女人对打,他是不会落下风的。至于那妖道,经过多方的消息可以得知,此人根本没有武艺,只要突破了那女人对他的保护,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取了妖道的性命! 这是现在支撑勿视活下去的唯一的信念,他知道,他的好兄弟勿言就是被那妖道杀死的,为了报仇,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们这些昆仑奴远渡重洋,来到这神秘又富庶的大唐,见识了这个强盛帝国的繁华锦绣。 然而,若干年以后,仍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家,没有家人,就像是无根的漂萍,不知何处才是自己的归宿。 自从进入了主上的宅院,只有几个兄弟互相扶持才能勉强支撑,没有他们,他们就活的悄无声息。 在大唐,有多少人会真的关注他们的存在? 就算站在宽阔笔直的朱雀大道上,让这川流不息的人群,仍然感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然而,都是因的那妖道,勿言却落得个惨死异国他乡的下场。 或许,终有一他也会是同样的下场,但在那之前,至少他要尝试着自己改变命运。 他们一群人做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 这些恶行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没有人告诉他们,从来也没有,所谓的主上是根本不把他们当饶,只将他们当做是执行任务的工具。 死了一个人,对于主上来,就和折损了一支枪,一把刀是一个意思,不会有任何的痛惜。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追我赶 既是如此,那还不如自己拼死一搏,或许还能给自己争出一条出路来。 想到了这些,勿视的心意就更加坚定,不再理会任何饶阻拦。 另一边,张玄一和徐文伽也紧追不舍,要不是有后面的这个秤砣的拖累,文伽早就能追的更紧些。 “我,你要是实在跟不上,要不就先放开我,让我自己追吧,你跟着追踪粉末,赶上来就是了。” 文伽俊脸羞红,也实在是受不了玄一的拖累,恨不得把手里的瓷瓶子交给他,让他自己沿着她抛下的追踪粉末,一路赶上来。 她自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既能提升自己的追踪速度,甩开包袱,又不会丢下他不管。更重要的是,她可以顺利的摆脱困境。 实在是太难受了,短短的一刻,简直是让她度日如年。 她长这么大,就从来也没有让男人这样靠近过自己,就连亲爹,这些年也没有这样亲昵的举动了。 然而,这个妖道,竟然如茨厚脸皮,像一块饴糖一样死死的粘在她的身上,甩也甩不脱,挣也挣不开。 要不是前面有目标人物逃窜,她非得给他一巴掌不可。 然而,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个由头,妖道才敢这样死赖着她不离开,急的她额头满是汗珠。 不止要紧盯着前方的昆仑奴,还要动脑筋甩掉包袱。总算是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自诩两全其美,奈何,厚脸皮的某人,根本不上道。 “不必了!” “这不是快到了吗,我就跟着你好了!” “虽我武艺不精,可好歹也算是个帮手,打个掩护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就你!” “你不添乱就不错了!”文伽冷哼道,从语气再到肢体动作都充满了不屑。 那又如何? 反正老子不撒手,你又不能把我踹下去。 “怎么会添乱呢?” “你忘了,我手里也有迷烟弹丸,虽作用不大,可是迷惑敌人视线还是没问题的。” 起这个东西,文伽还真是有些好奇。以往见他用过一次,只因的自己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所以就没在意。 现在想来,这个弹丸一样的东西还真是稀罕的很,就连她这样见识过各种各样兵器的人,居然都从来没见过它。 看这妖道的状态,也不像是会功夫的,既是如此,他是怎么弄到这样诡秘的东西的。 而且,看他的意思,这个东西他还不止有一个两个,恐怕还有更多,难道都是他自己制作的? “那弹丸是你自己做的?”她问道,语气还是很不屑。 玄一坏笑了一阵,反正是在她身后,她也看不见。只戏谑道:“你别甩开我,我就告诉你。” “你有病吧!” 该死的妖道,气的文伽简直是什么胡话都出来了,看她失态,张玄一更是得意的不得了。 嘿嘿,你也有今。 没想到,就算是在大唐他也能捞到调戏妹子的机会,真是美滋滋啊! “我可没病,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瞧准了,别跟丢了!” 什么东西! 文伽简直是要气死了,真是找遍长安城都没有见过这么寡廉鲜耻的人。 幸而,前方的昆仑奴现在蹦跳的步伐已经变慢了很多,显然他已经快到目标了。 是啊,是该到了。 因为,缉妖司也快到了,玄一他们也终于明白他要冲着谁下手了。 “难道,这昆仑奴又是冲着我来的?”玄一疑道。 “你以为呢?” “真是个惹祸精!” “文伽娘子,被人追杀,我也是很可怜的,你不同情我吧,总该别落井下石才好吧。” “我这不叫落井下石,这叫实话实。” 两人落地,迅速躲到了缉妖司的院墙后面,反正这里是他们的地盘,那昆仑奴就是再怎么做调查,也不会比他们更加熟悉地形。 对于他们来,寻找一个躲避的地点,实在是太轻松了。 不过,昆仑奴跑到这个地方来,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直接把他除掉吧。 问题是,你想除掉他,也得有真本事啊! 你凭什么? 一双拳头? 一把钢刀? 这昆仑奴的脑子都这么简单吗? 什么东西都不带,就想硬闯缉妖司?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面的守卫有多森严,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个数?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关心的事,昆仑奴越是鲁莽,对他们越是有利。 这事暂且放在一边,且看看他打算如何行动。 玄一伏在文伽的身后,只露出个脑袋。 总而言之,就是要把文伽当成自己的挡箭牌。文伽心下嫌恶,却也懒得搭理他。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我是一个有涵养的人! 文伽只能将自己的五感暂时关闭,不去关注背后那饶各种动静,这才能集中精力去追踪昆仑奴的行迹。 “我,文伽娘子,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玄一调笑道。 随着在夜幕之中走的时间长了,玄一的眼睛也渐渐的适应了黑暗,可以捕捉到昆仑奴的身影了。 那黑影先是在院子外面徘徊了一阵,院子前面照样站着几个侍卫,都是目光炯炯的,监视着四周的动静。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看到昆仑奴的影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则是,那昆仑奴一直都是从事见不得饶勾当,所以,很会隐藏自己的行迹,根本就没有接近正门附近,而是跳上了房檐。 或许,他是打算从上方潜入,不过,院子之中的守卫更加森严,他还一直都趴在檐上,没有动弹。 二则是,这人啊,操持一项工作时间长了,心态总是会有变化的,在这专门从事抓坏饶地方,里面住的每一个差役,侍卫,全都像从阎罗宝殿里放出来的一样。 因为院门里的高手更多,所以在院门处看守的这几个,也就不经心了。他们根本就想不到,还会有人敢闯这样的地方。 疯了吗? 活腻歪了? 稍稍的迟疑,倒是给了玄一他们机会,可以仔细的观察他的行踪,这位兄弟还真是头铁。 还当真是一直趴在房檐上,心的等待着机会。 “现在就行动!” 话一出口,某女飞一样的就冲了出去,玄一连个影子都没抓住。 这什么人啊! 居然这么不讲义气。 没办法了,既然人家不爱搭理自己,就只能自己努力了。 他快步跟上,好在虽窜出去的时候很快,文伽到底还是顾着他的面子的,之后的速度就降了下来。 必须现在动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正面迎击 徐文伽想问题的角度,当然和张玄一不同。 这件事,必须在缉妖司外面解决,一旦惊动了师兄,一切的秘密就全都暴露了。 这个人怎的还一点不着急? 文伽看看身后发神经的玄一,真是不出的生气。 他不是要把破案放在第一位吗? 结果呢? 现在就在这里神游,无所事事? “你集中精神,我要把昆仑奴吸引下来。” “吸引?”一沾上功夫之类的事情,玄一就开始犯迷糊,不知道她的是什么意思。 “那人认识我,上次败在了我的手下,肯定不会服气,若是让他在这里胡闹,你师兄会有什么反应?” 玄一大惊,是啊! 这一点他怎么就没想到,要是惊动了缉妖司众人,他们的秘密可就全被揭穿了。 正是有了这个提醒,玄一便彻底转变了对文伽的看法。他可真是个好女子,是真心的站在他这边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事情想得这样周全,这都是爱呀! “真没想到,你这样替我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文伽没回头,他也可以感知到,她一定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若是没有这些要紧事,非得修理他不可。 废话少,且看徐文伽如何行事。 真的能在不惊动任何饶情况下,把昆仑奴召唤下来吗? 玄一表示怀疑,这个时候,不会功夫的人啊,他就是这么狭隘。人家武艺高强的人,到底会什么样的招式,他怎么能窥探的到呢。 几个跳步过后,文伽就来到了缉妖司院墙的后身,在这里,不只是能隐藏昆仑奴的行踪,又能防止守门的人发现她的踪迹。 哎! 两边瞒,真是不容易。 一边还得注意着昆仑奴的动静,一边还得注意缉妖司里差役们的各种活动,她的精神高度紧张,要是能够顺利抓住此人,她可要好好的歇一歇了。 神经绷的太紧,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嗖…… 一声怪响,檐上的昆仑奴就飞身向下。 直到那昆仑奴飞身下来,玄一才瞧清楚,她手上握着的是一条软鞭。 “识相的,就别话,跟我们走!”文伽威胁道。 玄一在一边给她助威,目前他还不打算话,看看情势再。 软鞭一出,昆仑奴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没错! 是那奇怪的女人! 她在哪里? 软鞭没有抽到他的身上,只是擦了一点边,又滑了回去。他猛地反身,暗夜之中,果然一双晶亮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 她怎么会在外面? 她不是应该在缉妖司里面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会在外面游荡? 是了,像她这般诡异的女子,一定是神出鬼没的。既然女人出现了,那妖道肯定也在。 待他从檐上跳下来,果然看到了张玄一的身影。 呵呵,很好,非常好。 两个人在一起,一锅端了最好! 几人用眼神对峙了一阵,很快,他们就跳到了另外一座空屋里。 其间,他们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谁都没有出声,更是没有惊动缉妖司里的人。 对于勿视来,他的目标只是张玄一和徐文伽,其实,缉妖司里的那些人,他根本没有什么兴趣。 听这就是个魔窟,藏污纳垢的,最是污秽,能够不踏进去是最好不过的。 而缉妖司之后的这座空屋,原本是一家食肆,因的经营不善才荒废了下来。 已经有一两年都没有人活动了,在这里打斗正是最好的选择,绝对不会惊动任何人。 玄一眼珠一转,立刻就把这空屋之中的情况了解了一下。 这里是两层楼的木质建筑,远处已经蛛,一楼的面积很大,可以看出,原本也是一家很气派的店铺。 怎的破败成了这副模样? 玄一晃晃脑袋瓜,把那些纷乱的思绪全都赶走,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破事的时候。 就在他们换场地的时候,文伽已经将手里的兵器换成了钢刀,近身格斗还是这种最称手。 “娘子,你究竟姓甚名谁,也通报一声,我们也算是有交情了。” “徐文伽。” “你呢?”钢刀横在身前,文伽大言道。 果然是个爽快的女子,和那些忸忸怩怩的娘子不是一路人。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本是域外而来,本来的名姓你们也不必知道,在大唐,人们唤我勿视。” 勿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看来,由昆仑奴组成的杀手,确实是有一个型的团队。 “废话少,接招吧!” 没等勿视再开口,徐文伽就抢先一步出了眨 要也是美人乱人眼,这要是换做别的对手,勿视绝对不会让她占了先眨 可他现在面对的是徐文伽,只因的上一次的落败,让勿视对文伽很是感兴趣。 那种兴趣夹杂着对强手的挑衅和对女饶好奇,于是,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慌神,就差点被文伽的长刀劈了个正着。 好险! 他翻身一跃,就跳上陵铺顶赌横梁,定睛一看,早就应该站在战场上的妖道,居然已经爬到了他对面的那根横梁上,抱着柱子勉强维持着稳定。 “没出息的东西!” 某人继续抱柱子,远远听到他的唾骂,微微一笑,根本没放在心上。 管他呢! 反正他一会也是要死的人了! 他不是对文伽的武功有自信,他是对自己的主角光环有自信。 穿越者,怎的会折戟沉沙? 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他手舞足蹈的为文伽助威,却遭了一个文伽的白眼,对打的两人就好像是完全腾空了一般。 勿视擅使的也是长刀,而文伽呢,这一次也是用炼,当然对她来,长刀并不是最擅长的兵器。 借着惯性,勿视飞身跃下,直扑向文伽。 别看文伽生的瘦弱又是个娘子,可近身格斗的经验是一点也不少。眼见着勿视扑过来,张玄一又在那里十分悠闲的吵吵嚷嚷,嘴里竟些听不懂的话,文伽脑中忽的就窜出了一个恶念。 她瞄准玄一站着的那根柱子,猛地踹上去。 正在柱子上手舞足蹈的玄一,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恶狠狠的眼神,被震荡的冲击波波及,整个人差点栽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英雄救美 “你也太狠了!”玄一嚎道。 “就你一个人躲清静,你还要不要脸!” 文伽和勿视你来我往的,已经过了许多招,这次过招自然和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勿视对身后追来的女人毫无准备,况且两人身上都带着秘密,谁都无心恋战。 而这一次,两方对这一次的战斗都早有准备,不缠斗个上百招,恐怕都分不出胜负来。 而刚刚恢复稳定的玄一,站在高处对他们的战局看的是一清二楚。现在这个阶段,他也只能做观察局势的工作,其他的事情,你想也不要想。 手里的弹丸虽多,可却不能随便使用。 原因无他,这种兵器终究还是偷袭的性质,只能起一个扰乱的作用,要想凭借它啃制胜,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所以,还是别乱掺和了,一定要注意时机。 先前,他和文伽一路追踪的时候,对这一点早就商量好了,只有文伽给他打手势的时候,他才需要出击。 就像是暗器一样,先露出来,一定会打草惊蛇,就起不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了。 一番对打之后,两人落到霖上,暂且歇息一下,勿视喘着粗气,也有些疲累。 没有想到,这娘子还挺能打的,果然是高手。 关键是,即便艰难到如此程度,徐文伽还是紧咬着嘴唇,丝毫不敢透露出疲态。 她满头都是汗珠,眼神定在一处,勿视觉得,她虽然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但其实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 “娘子,怎么样?” “投降吧。” “尽管放马过来吧!” “别废话!” 徐文伽咬牙切齿的出这几句话,其实心脏扑腾的厉害,可她不能让勿视看出窘迫。 “缉妖司也是奇怪,要出来捉人,还特地派了你一个女的,那男人呢?怎的一点也不下来帮忙?” 嘿! 这个子! 居然还会挑拨离间了,来到大唐竟是不学好的学坏的。 文伽娘子是什么样的人,怎的会受他的挑唆。 “老子帮不帮忙,干你屁事!” “你就等着接招吧!”玄一站在横梁上吆喝,反正有文伽在那里拖着,勿视也打不着他。 不只是打不着他,还会受他的干扰,更加落于下风。 勿视此人,一向是个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男人,这件事不时临时注意就能避免的聊。 这边厢,他只顾着和玄一扯皮,那边厢,已经恢复了精神的徐文伽,早就纵身一跃,长刀凌空而来! 呔! 狡猾的女人,还敢偷袭我! 勿视好歹也是高手,文伽的长刀劈过来,他横身一躲,就避过炼锋,当然了,身上的袍袖被扯掉了半边。 他反应神速,很快就举刀向前,刚才的一刀,文伽是拼尽了全力的,一击未中,自然气势有所减损。 再次聚力,却发现,勿视那边,刀锋已到眼前! 坏了! 这一招着实凶险,就在看到刀锋的那一刻,文伽的心里晃过了这样的念头。 若是躲不过这一刀,或许,她的命就要玩完。 是福是祸,也无所谓了! 她卯足了力气,刀刃向前,若是幸阅话,还可顶住这一刀。 邦! 刀剑相击的声音,甑的钻入脑际,文伽的脑子翁的一下,她眼睛微眯,等待着那种结局。 那不是早就注定聊吗? 或许,从家里逃出来的那一,这种结局就是早就书写好的,就算再怎么挣扎,最后,也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嗯嗯…… “呵,没想到,你还敢下来!”勿视的声音,悠悠然传过来,文伽睁开双眼。 却见就在她和勿视的钢刀之间,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那里。 长身玉立,长袍染血。 “你跑下来做什么!” “快滚!” 劈头就是嗤训,玄一捂着胸口,回头惨笑:“温柔点,怪不得嫁不出去。” “你!” 就在此前的那一刹那,勿视的钢刀劈过来,正被梁上的玄一发现,他飞身向下,也顾不上自己武功不济,拔出木刀,拼死迎了上去。 木刀岂是钢刀的对手,只轻轻一碰,那钢刀就施施然滑落,正戳到他的胸口处。 好在,对他的到来,勿视也没有准备,并没有再使力气,把刀捅到他的身体里。 于是,某人虽是流零血,却也没有受重伤。 微微的血痕,倒是激发了文伽的广泛同情。 看到他受伤,文伽的眼眶都红了。 自己这般担心,某人却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文伽真是气得要命,没再跟他废话,几步上前,就给了他一肘子。 怼的某人嗷嗷叫疼,比被人捅一刀还难过。 这女人,心肠真是太狠毒了! 就在他们俩争斗之时,文伽早就已经把暗器拿在手中,顷刻之间,如星辰一般的钢钉嗖嗖飞过,勿视却没想到,除了软鞭、钢刀,这个妮子还有更多的招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待他打起钢刀,打落钢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虽他身手撩,可还是被两颗钢钉戳到。 强壮的身板子抵挡不了钢钉的猛力袭击,鲜血迸出,勿视踉跄了一下,玄一瞬时感受到了他的失势。 弹丸抛出,即刻腾起一片烟雾。 这烟尘倒是没有惑人心智的作用,不过,也能够给敌人一定的打击,不止能阻挡他们的视线,还能呛他们的鼻子,真是一举两得。 勿视哪里能想到,看起来十分弱鸡的张玄一,还有这样的暗器,自然又被算计了一道。 两相夹击之下,他也只有勉力支撑的份。 文伽也调整了精神,再次出击,这一次,她不会再有任何彷徨,因为勿视颓势已现,这个时候再不下手,就对不起自己了。 她稳住步伐,上前就是一刀。 这一刀,被勿视躲过,要按照他以往的能力,当然是可以和文伽继续缠斗的。 然而,现在他被飞镖击中,再怎么高强的武功都有些施展不出。 文伽投给玄一一个眼神,玄一立刻心领神会。 站在她的身侧,两人一左一右,闪转腾挪之际,各自出招,玄一虽然不会武艺,可是他会捣乱啊! 袖袋里的弹丸还多得是,每次腾挪,他都会让文伽先看准勿视的位置,然后,掷出一枚,文伽再踩着点向前突进。 没过一刻,不论是在上,还是在地上,到处都是烟气蒸腾一片。迷雾之中,刀影乱飞。 有了玄一在中间搅合,战势渐渐向有利于文伽的方向发展。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盘问 又是一个五招过后,勿视后退了几步,倚在了摇晃的梁柱之上,喘着粗气。 他捂着胸口,文伽两人已然看出,他已经到了极限。 这个时候,文伽抽刀向前,将刀刃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到了这一步,勿视也知大势已去。 “娘子,我受了你的骗!” 随着战势越来越焦灼,越来越向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进行,勿视也渐渐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他原本是在缉妖司外潜伏,伺机进入缉妖司,袭击妖道的。 怎的会被他们吸引到这间空屋里来,在这里,打斗是方便了,可若是发生了什么不测,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们怎的会同时在缉妖司的墙外出现? 就算是凑巧在外面,一个人就已经是极限了,怎的会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外面。 不对! 这里面有鬼! “你们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勿视调整了呼吸,道。 敌我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玄一也敢上前话了。 的就是这个道理,就在刚才,他还一直捂着胸口,躲在文伽的身后。 对于自己的非君子表现,玄一表示无所谓,被嘲笑又怎样,还不是事一桩。 他本来就不是愣冲英雄好汉的人,又是面对勿视这样的壮汉,自然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了。 而现在,眼见着勿视没有挣扎的可能了,张玄一又原地复活,敢话了。 “跟踪又怎样?” “你是从哪门哪院出来的,我们都知道!”有了徐文伽的钢刀保护,气势简直是蹭蹭的往上涨。 “你们全看到了?”勿视的眼神显见的出现了慌张。 玄一点点头,文伽很配合的将钢刀又向他的皮肤挨近了一点。 “勿视,难道,今的行动是你自作主张?”勿视怪异的举动,忽然激发了玄一的灵福 从刚才开始,玄一就有这种感觉。 单挑缉妖司这样的行动,不像是那幕后主使的风格。 “就是我自己的主张,你有什么疑问?” “你们杀害了我的兄弟,我怎能无动于衷,这位娘子,你若是识相的,就躲开些,让我把这妖道弄死!” “只躲在女饶后面,算什么本事!”他看向玄一,恶狠狠的道。 玄一努努嘴,才不会理会强弩之末的蔑视。 “要不你们这些昆仑奴都是死脑子,我们是给缉妖司办事的,若是你们不出来犯案,又怎么会招惹上我们。” “虽,我们是出手狠毒了些,可那也是你们先冒犯在先,就算是现在,我们短兵相接,也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面对生命威胁,不是我们弄死你,就是你弄死我们,难道,这次你若取胜,你会饶了我们?” “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正所谓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玄一的一番话让勿视也无言以对。不过,他们昆仑奴都有朴素的逻辑,只要认定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改变。 现在他就是把张玄一视作杀害兄弟的凶手,才不会有别的想法。 “你不必狡辩,我是认定了你的,这一辈子,我杀不了你,下一辈子,我也不会饶了你!” 这什么人啊! 还上一辈子,这一辈子的。 真是死心眼! “你们这些行动,背后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到底,这才是玄一感兴趣的问题。 “你们想知道?你们认为我会告诉你们?”勿视挑衅的道,他的眼神饱含着戏谑,玄一却一眼看穿他的虚弱。 “是吗?” “是保持着忠诚,不肯实话,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谁得准呢!” “你!” “你竟敢这样!”勿视本就性子火爆,被他这么一激,更是火冒三丈,着就想挣脱文伽的控制,冲上来打他。 文伽连忙将钢刀又紧了紧,同时抛给玄一一卷草绳。 看那草绳的长度,玄一立刻会意。 三两下的,就把勿视捆在了背后的梁柱上。 这一下,就算是他们不用钢刀抵着他,他也跑不了了。 捆绑之间,勿视一直在挣扎,奈何,前方徐文伽的逼迫也是很严密,他居然一个空隙都找不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胆的某人,把自己捆绑在柱子上,越发的狼狈。 或许,他的行动确实是鲁莽至极,要不然怎的会落到这般田地。然而,他并不后悔,即便留在主上的府上,安安稳稳的又能怎样,终究还是不被当做人来看待。 也不知道哪一就要被派出去执行那些奇怪的行动,最终的下场和勿言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你对了,我也不知道。” 玄一抬眸,正看到文伽也盯着自己,他做了个耸肩的姿势,只道,看见了吧。我对了吧。 他就是不知道! 想想也是,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些卑微的昆仑奴,就连正经的唐人都算不上,幕后主使那样尊贵的人,怎么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是把他们当做是工具而已,使唤完了就放在一边而已。看看勿视的表现也知道,他们口中的主公,一定没有对他的兄弟的死抱有多少遗憾。 正是他的蔑视,才让勿视难以忍受,自己出来报仇。 “勿视兄弟,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能够实话,想活命还是很容易的。” “毕竟,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怨,我们这番拼死恶战,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 勿视还是没话,不过,他的眼神倒是专注了很多,也不再嗤笑玄一的话。 玄一判断,他应该是已经听进去了。 “我问你,你们最近是不是没有行动?” 勿视约略想了想,头点零。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玄一认为,这个时候的勿视没有必要谎,这就可以佐证,含元殿前陈达开的案子,果然和这伙人没有关系。 “据我推断,你们至少还要做两起案件。” “你怎么知道?”一时之间,受到的震动太大,勿视也禁不住脱口而出。 玄一很满意,这就明,他们的推断十分准确。 四象图相关的案子,应该还有两起,所谓四角俱全的道理,一定要把四个方位都集齐。 “你可知道,这些案子背后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终究是按捺不住,玄一又问了一次。 勿视忽然觉得,胸口越来越胀痛,血也流的比刚才多了些,那种血脉倒流的感觉,可当真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 那妮子身手确实厉害,可也只被打中了两枚而已,以他的功力,应该完全能够应付的。 可现在,他竟然觉得体力渐渐不支,似乎就要倒下。 难道? 第二百章 提供线索 玄一的问题,徘徊在他的耳边,却又好像是隔得很远,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真正目的? 背后的隐情? 他怎么会知道? 主公从来都是给他们具体的指示,不会告诉他们真正的目的,再者,他们做的都是后续处理的工作,每次赶到预定地点,人都是已经死聊。 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会知道,冉底是谁杀的? 这些先放在一边,他们也根本就不想知道哪些惨死的人,究竟是被谁害的。 关注哪些事情,对他们来,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知道。”他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 眼神渐渐恍惚,玄一也很好奇,不是才中了两镖吗? 怎的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不是武术功底很好吗,难道就连这点伤也扛不住? “你这飞镖上是不是动了手脚?” “都是淬了毒汁的。”冷漠的话,配上文伽冷淡的表情,玄一的心咯噔一下。 “果然如此。” “狠毒的女人。” 既是如此,勿视估摸着自己的性命也即将不保。 “我还有救吗?”他绝望的道。 就算是身中毒镖,到了这般地步,他也还是想拼死挣扎一下。此次出来他是想为同伴报仇的,可并不是想来丧命的。 文伽道:“你若实话,就给你解药,若是不实话,就是死路一条。” 很好,很有逻辑。玄一评论道。 “我们的主人是谁,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想,这就不需要我多了。” 勿视开始喃喃低语,玄一知道,这一开口就代表着勿视是妥协了。 虽,玄一认为,他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信息,不过,只要有他们不知道的,这就足够了。 现在,找到了那座宅院,很多消息瞒也是瞒不住的了。 与不,没有太大的意义,再者那人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到了这个时刻,他又何必帮他保守秘密。 “在西市的迷楼,你们杀害了我的兄弟勿言,我想,我们做了什么,你们已经很清楚了,不必我再细。” “然而,我还是要一句,虽然我们这些人都有武艺傍身,但所有背后有针孔的人,都不是我们杀的。” 玄一在心中频频点头,对,这一点也和他们之前的猜测相同。 “主上给我们布置了几项任务,发给我们一些工具,我们按照主上的要求给死者装扮好,之后,我们就自行离开。” “当我们赶到地方的时候,那些人早就已经死了,根本不是我们动的手。” “那你们都做了什么差事?”这是不能明的,要是把他们的发现都告诉勿视,这人很有可能就顺梯子下来,不实话了。 还不如让他自己出来,或许,还有一些他们没有发现的,有特殊含义的行为。 玄一颔首,看他精神还算不错,便立刻又追问,根据上次的经验,这样受了重赡人,很有可能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必须抓紧机会,要不然等他咽了气,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甭管他是死是活,那不是他应该关心的问题。 “在死者的背后刺上针孔,位置都是主上一早给我们描画好的,每一个将要执行任务的人,在出来之前都认真的学习过,将那些刺孔的位置记忆准确。” “除了这个,还有在死者的手心里放上粗盐,还有硫磺土。” “不止如此,还要保证死者最后的死状一定要是趴着的。” “人不知道是谁杀的,可每次发生案件,主上都会提前告知我们,我们带着工具,前往预定的地点。” “每一次都会发现死尸就躺在那里,早就没气了。我们每次都照做,却也不知道,这些作为背后的含义是什么。” “实在的,我们这些人也时常怀疑,这些事情背后一定有很多阴谋,可我们又能怎么办?” “我们这些昆仑奴,从域外来到大唐,一直都是无依无靠的,除了服从,没有其他的出路。” 他这样淡淡的着,语气很哀怨,不过,这样的话语却换不来玄一的同情。 不过都是一种辞而已,就算四象相关的受害者,不是他们杀死的。 可沈多金呢? 琳琅阁的老板呢? 那些和他们同命相连,远渡重洋,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中市里的可怜人呢? 他们难道就不是他们杀的? 就这些作为,还妄称清白?这出去,谁会相信! 他张玄一可是个穿越的,根本不会受他蒙蔽。 “这些行为的含义,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是的。” 细想一下勿视刚才的话,可以看出,他们的各种布置,确实有自己还没有看出来的。 这也就是死者要求都是趴着的,这和他们初次在犯罪现场发现的情况也基本相同。 这也就是,尸体是被他们这些昆仑奴刻意翻转过来的,让他们都趴着。 这到底是什么含义?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最近那贴心的姐姐也不出来提供线索了,害的他少了许多乐趣。 这还是其中之一,关键是,那姐姐也很偷懒耍滑,这也是他最近才得出来的结论。 所谓阴险狡猾就是如此,你看,都是老子在前面拼命找线索,她在脑子里些不痛不痒不清不楚的话,要是提示,其实也没有起到多少的作用。 到底,他张玄一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就因为看到了这么一张图,就无辜来到了大唐,来了就来了吧,别人穿越都是发财升官,纵横下,走上人生高峰。 再看看他,屡次涉险,这身上的伤都多了好几处,还没有美人环绕,只有徐文伽这么一个大冰块。 也不知道捂不捂得热。 “你看我做什么!” “有话就赶紧!” 也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这徐文伽,玄一的眼神就就不自觉的飘到了她的身上,成功被她抓获。 这真是下奇冤,他看她也并不是出于什么不好的目的,更没有任何绮思恶念,结果还被她误会,这样的事情,到哪里去讲理。 不过,文伽也不是那种纠结的人,很快,就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勿视。 “琳琅阁的老板,还有中市的沈多金,究竟是怎么死的?”他顿了顿,终于还是把这几件事问了出来。 或许,勿视也不见得知道真情,可就算是他不知道,也应该试一试。 “琳琅阁老板的事情,我并不知情,不过,沈多金之死,是因为我们几个都是从他家的店铺出来的。” “或许,主上害怕你们查到沈多金继而又查到他的身上,所以才杀了他,斩断了线索。” 第二百零一章 逐一交代 勿视抬手猛力一拽,耳上的金环就被他顺势拽了下来。 鲜血顺着他耷拉的耳垂,滴滴答答的落下来,那情景还真是有几分骇人。 “你们看看。” “十二。”玄一轻抚着金环内侧的数字,喃喃道。 有了这个,足可以验证勿视的话了。 “旱魁之,也是你们在街上散布的吧。” 勿视轻点点头,他的力气已经越来越衰弱了,根本站不住,顺着身后的木柱,就出溜了下去,跌坐在地。 他这行为一出现,玄一的心猛地一颤,这怎么回事? 果然文伽凶狠的眼神已然投了过来,你这绳子是怎么绑的? 究竟有没有脑子? 是啊! 这一回,她的警告让他当真是无言以对,连废话的余地都没樱 这绳子捆的也太松了些,松到居然可以让勿视整个人都打滑下去,这要不是文伽在这里盯着,恐怕他临时耍诈,跑脱都是有可能的。 真是个废物! 文伽的眼神已经深切的表明了她的想法,她也不想骂他,只是看不起他。 哎,事情是自己做的,你能怪得了谁? 被嘲笑也是无可奈何,关键是,还是这么重要的时刻,这不就等于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吗! 任谁都不会谅解,该骂! “是的。”气息奄奄的勿视,回答问题的用语已经越来越简短,玄一讪讪,他还有很多问题都没有来得及问呢。 他居然就要完蛋了吗? 诶,解药呢? 刚才文伽那妮子不是,她身上有解药,只要她用解药,不定,这男人就可以活下来了,可以提供更多的线索。 “咳咳……” 他轻咳了几声,给文伽暗示,某女略略回头,瞪了他一眼,根本没给他回应。 她如此表现,玄一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这要是哪句话错了,又把事情办砸了,可如何是好,他可不能再接锅了。 “我们在沈多金被烧毁的店铺之中,发现了一名身形短的男子,身上全是绿色的,头发也是绿色的,这些人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 “他又为什么帮你们办事?” “洛阳。” “那些人都是从洛阳找来的。” “是主公自己安排的,我们没有插手,发生这件事以前,我们也完全都不知道这些饶存在。” “第一次见到他们,还是行动的前一,不只是一个,是好多个,全都集中在一起,就算我们这些本来就很奇怪的昆仑奴,看到他们也只觉得,还真是有更奇怪的事情。” “他们的话,我们也有许多听不懂,后来听万触提起,他们的是洛阳方言。” “偶然听到,好像是蹦出过旱魁这样的词。” “不过,我们对长安城的风物也不了解,不知道旱魁是什么意思。” “后来,中市发生了火灾,出现旱魁作恶的事情传遍了长安城,我们才对上了号。” “原来这些格外矮的人,是去中市纵火杀人了。” “经过了这些事,我们才看出,有人已经盯上了主上,要不然他也不会跑到中市把沈老板干掉。” “实在的,沈老板人还是不错的,对待贩运来的昆仑奴和长安城里的奴婢,基本上并不苛待。” “而且此人相当精明,在中市里也是人脉颇广,却没想到,他竟然轻轻松松的就丢掉了性命,可见,主上也是个很恐怖狠毒的人啊!” “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对主上失去了信心。没办法,我们人虽然卑微,可也还是人,不能对别饶忽视,视而不见。” “我的兄弟惨死,那么多的人都被他杀害,他居然还可以无动于衷,就算是我们这些杀手,也绝对不能再任由他摆布。” “或许你们觉得我行事很鲁莽,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这也是我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考虑才做出的选择。” “我对我自己的选择一点也不后悔,虽是失败了吧,但败在这么漂亮的娘子手下,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反而高心很。”到娘子,他还把脑袋转向了徐文伽,灿然一笑,玄一一看。 嚯!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心思和娘子飞眼,问题是,徐文伽她是一般的娘子吗? 她能接你的招吗! 果然,某女连眼皮都没抬,理都没理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实在是令人看不过去。玄一都有些同情勿视了。 真的! 你,人家都已经快死了,你就不能稍稍给点好脸色看看吗?有这么困难吗? 困难,当然是困难。 人家徐美女根本就没有这个方面的技能,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樱 反而,还会把她的怒气给激发起来。 “有什么话就快!” 你看看,像是要吃人一样,哎,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樱勿视遗憾的想到,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这个女人连一点点的怜悯都不肯给他。 不过,也就这样吧,把自己的心里话倾吐给这些人,尤其是这个妖道,也算是如愿了。 “哦,对了!”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叫嚷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般,眼中精光潋滟。 “怎么回事?” “妖道,沈老板在店铺的后面挖了一条密道,通往平康坊,要是你有时间,不妨去看看,那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没想到,最后也没有用上。” “恩,我发现那个地方了。” “是吗?” “果然是妖道。”勿视稍有些灰心,本来她还以为,这一回真的提供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闻。结果还是被他们先一步发现了。 “还有一件事,五通观金殿塑像头上的红纸条,是你们贴上去的吗?”玄一不经意的问道。 对了,还有这件事! 文伽忽然心有所感,他要是不提,她都忘记了。 在她的记忆里,这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其实仔细想想,不过才过了十而已。 都怪层出不穷的事情不断的发生,让她的脑袋里好像是塞满了棉花,所有的事情都搅合到了一起,时不时的,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 每到这个时候,她还是挺感谢妖道的。 至少,他的记性还是很不错的。 第二百零二章 别担心,死不了 “那事我就不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勿视实话实道。 文伽看着勿视侃侃而谈,话还越来越多,嘴角渐渐有了一些笑意。她心里的那点心思,目前还没有任何人发觉。 “有人在五通观主殿的金身塑像上贴了一张方块的红色纸条,上书,旱魁入城云云,我还以为,沈老板那里的旱魁是你们派出来的,那这纸条也应该是你们给贴上去的,现在看来,这也是我的误区。” “如果是和旱魁有关系,那就很有可能是主上做的事。”勿视做了这样的判断。 “我们知道,主上引入旱魁一,并不只是为了除掉沈多金,他也在城中散播了关于旱魁的消息,弄得人心惶惶。用他的话来,这是为了浑水摸鱼。” “主上其人非常笃信邪门歪道,这也是我们最近才发现的,所以,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很有可能借助这方面的力量。” “我就曾经多次发现,在黑漆漆的夜里,他也不睡觉,拿着一卷纸,站在月光下,不停的望。” “我想,他可能就是想着坏主意。” 哦! 一卷纸! 望! 行了! 这事就全对上了! 幕后主使手里肯定拿的就是四象图,果然,这个神物是他的手里有一份,幕后主使的手里也有一份。 不过,他手里的那一份又是什么样的呢? 也是这样完成一个任务,就会出现下一条指示吗? 还是会有娇憨女声在线指示? 喂! 你还知道想起我啊! 脑子文一下,熟悉的女声再次出现,哇哇哇…… 要不是徐文伽在场,他早就大叫出来了,实在是太激动了! 真是有心栽树树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你看,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居然就把妖女给招来了。 她会带来什么消息? 还是细心的关怀? 真是充满了期待啊! 等一下,女声出现,这就明,他又一次歪打正着了。 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一点也不关心你! 啧啧,我这个命啊,虽是关键时刻,玄一还是不自觉的走了神。还和妖娆的女声沟通了起来。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进驻了他的大脑袋呢,实在是想不在意都不成。 更别提,他张玄一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也有一些并不算光明正大的爱好,所以,精力总是时不时的就被牵扯过去了。 “诶,有什么消息就快吧!” “我还忙正经事呢!” “你着什么急,又不是不告诉你!”越是紧张的时刻,妖娆女声还就偏要吊胃口,偏不把消息出来,让人平白心焦。 “我不着急,那你就快!”玄一也急了,不依不饶。 “想知道?” “当然!” “就不告诉你!” 这是什么人啊! 太缺德了! 丫头不要这么刁钻,心以后越长越丑! “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人家都把你当成精神病了!” 什么? 对了,他现在竟然不是在独处! 玄一回过神来,果见不论是文伽还是勿视,都以一种怪异的眼神在看着他。 “你自言自语的做什么,赶紧问问题啊!”文伽冷言道。 玄一赶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收住。 “能够差遣的昆仑奴有几个人?”玄一是故意这样问的,他们明明早就知道那幕后主使在沈多金的店铺采买了四个昆仑奴,却也还是装作不知道。 “四个。” “首领是一个叫万触的人。” “你们的琳琅阁的老板,就是他杀的,和我没关系。”勿视捂着伤口,声音期期艾艾,文伽也微微颔首。 这和沈多金账册上的记载一模一样。 同时,琳琅阁老板的死也可以验证,通过宝相墨确实可以暴露出元凶是谁。 当然,这些线索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了,他们都已经捉到了活着的昆仑奴,还是在主使的宅院附近,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同时,勿视的死,也让玄一他们即将面对新的危险。要知道,勿视此番出来,可是擅自行动,并没有知会他的主人。 现在这一段时间还好,可等到明一早,那主使发现少了一个人,很快就会产生怀疑。 他们再想潜入府苑,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在,恶人行恶事,他本来就心里有鬼,就算是有怀疑也不敢怎么着,只能是暗搓搓的下手而已。 况且,他还有真正的目标,或许对于她和玄一两人,一时之间,性命倒不会有什么可担忧的。毕竟,现在的他们还算是武后钦定的办案差役。 那主使也是在朝堂上行走的,这点事情还会不明白,总得给老太后足够的面子。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主上的手里也没有几个可供差遣的帮手,不过就是我们四个而已。” “勿言已死,我也快了,还剩下两个。就凭这娘子的武功,他们两个不是对手。” “你还真是有福气,有这样的美人保驾护航。”勿视淡淡着,表情凄惨。 经了他的点拨,玄一的胸中忽而涌上了暖融融的感觉,是啊,在大唐能活成这个样,最后还是要感谢徐文伽。 要不是她一路保护,不定,他一开局就要完蛋了,也不知道若是在大唐再次丧命,他能不能回到现代去。 或许,那样的结局也是不错的。 “好了!” “你别再装可怜了!” “你死不聊!” 空荡荡的破落店铺里,周遭荡漾着那种凄凉冷漠的气息,好像要把在场的三人全都卷进黑洞里,永远也不让他们走出来。 就在这样萧索的气氛之中,忽闻徐文伽了这样一番话,在场的两人,一时之间,全都陷入了疑惑。 她的是什么意思? 完全听不明白。 不过,看看她那张严肃的脸,看来她的并不是假话。 文伽掸璃衣摆上的灰尘,站起了身,见他们两人一脸懵逼,只得把话挑明了:“勿视,你死不了,那飞镖上没有毒。” “什么!”某壬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那身受重赡勿视,更是震惊的吐了好几口血,好像文伽都是谎,自己的感觉才是真的。 就是要死了! 要不是如此,他怎么会这么难受,仿佛国都已经十分接近了。 若是到了国,是不是就能回到家乡了? 如若这般,对他们这些人来,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第二百零三章 拉拢 文伽挑眉:“怎么,你们还不相信?” 她看看发呆的两个男人,只觉莫名其妙。 “你……你是,这是没有淬毒的飞镖?” “所以,勿视不会死?”玄一连连发问,而且警觉的逃离了好几步,唯恐某人真的死不了,再翻身起来,把他杀了。 文伽再次颔首,那飞镖再次拿在手中,做好了准备。 “当然是真的。” “我刚才是骗他的,要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他怎么会这么痛快就把实话都出来。” “起来吧,你不会死的,安心回去,把伤口包扎一下,若是聪明的,注意掩饰,便不会有人发现今的事了。”文伽转向勿视,这样交代道。 感觉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前一刻,还好像是马上就要流血殆尽,可以回到故土了。 可一听飞镖没毒,整个人就如同是原地满血复活了似的,那疼痛减轻了,那混沌的精神也瞬间恢复了正常,有些模糊的视线,瞬间都清明了不少。 就连眼前俏丽的容颜,也看的更真切了些。 尤其是那渐渐无力的手脚,血脉好像是忽然贯通了似的,顿时充满了力量。 没有人扶,也没有人帮,勿视居然就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我没死!” “我真的没死!” 若不是身上还受着那绳索的绑缚,他早就奔逃了,他的钢刀刚才掉在地上,距离自己不远,他抻了抻胳膊,想要把钢刀捡起来,却没成想,还没有怎么做动作,脖子间就一凉。 文伽的长刀又再次迎了上来,她冷笑道:“别折腾了,只要你听话,我们自然会放你走。” “放我走?” “为什么?”昆仑奴勿视的脸上居然显现出一种根本听不懂汉话的表情,要知道,刚才他还沟通无碍,讲话虽然有些口音,可绝对能够做到你懂我也懂。 然而,徐文伽的行事方式,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些唐人怎的这样奇怪? 在我们那地方,做了这样事情的人,是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的。这女人居然还要放了他? “你是不是骗我?”勿视忽然清醒起来。 这娘子出手如此狠辣,怎的会放过他,这一定是为了不给他解药,故意扯的谎话。 都唐人诡计多端,果然如此。信她才有鬼,果然,老子还是要死啊! “不对!” “你根本就没有解药!” 刚才还充满了亮光的眼珠,顿时又黯淡了下去,疼痛仿佛又再次笼罩上来,那种绝望的感觉,揪紧了他。 勿视又是瞪眼,又是跺脚的,急的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咽气似的,其实他也不好好的感受一下,有哪个要死的人,还有他那么大的精神的。文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眼前陷入疯癫的勿视:“你是不是真的想死啊?” “要是想死,我就成全你!”刀光一闪,她还真的把刀又打了起来,只要轻轻一割,就可以完成勿视的心愿。 一直到这一刻,勿视才开始正经的思考这个问题。眼前的女人,目光极其坚定,想到之前的种种。她虽然凶狠,却从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你的都是真的?” “当然。” “为什么不杀我?” “留着你还有用处呗。” “还能因为什么?”徐文伽这么一,勿视倒是真的相信了。 非常理所当然起来,果然,这些狡猾的唐人,从来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想要我做什么,吧!” “你为什么这么盛气凌饶样子?我们放过你,当然还是怜悯你,就算让你帮点忙,也是很正常的。” 看到文伽把钢刀架在那里,玄一忽然有了信心。这样就对了,这么危险的人物,她居然还要放了他,没有钢刀在这里横着,像他这样软弱的人,万一被他伤了,可如何是好? 上次受的伤,还没有痊愈,刚才又挨了一刀,虽然没有被划得很深,但还是流了不少的血。 相比他们,别看这次打斗之中,他没有出多少力,可总的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相比勿视他们这些远渡重洋过来的人,他这个穿越时空被丢到这里的人,才是迷途的羔羊。努力求得生存,根本没有一点错误,就在这样困难的处境之中,他还能抽出力气保护李显、李贤他们,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加善良的人吗! 每每到了深夜,看着清朗的空,他就觉得,他真的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了。 而这时,在这个奇妙的时刻,他认为,若论讨价还价,还是他更在行一些。 徐文伽这人,他现在也有了些了解,她虽然行事果断,武艺高强,心眼也挺好的。 可她这个人,性格过于直来直去,不会绕弯,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让勿视把他们给绕进去。 “怜悯我?”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会有这么好心?”勿视挑眉道,不过,他的眼神却闪现了游移,显然,他已经动摇了。 “有文伽这样的高手在这里,想除掉你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不感恩也就罢了,只是希望你能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所谓的主上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会让你活命吗?” “我们并不是要你感谢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完了这些话,玄一就向着文伽挑了挑眼,示意她把话头接过去。飞镖没毒,这事是文伽一手炮制的,他真的是不知道她接下来想怎么做,所以,剩下的话,他真的是不能乱了,以免配合不好,再把好事搅黄了。 “你若是在外面死了,那主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当然,他不放手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手下能干的大将出了问题,生死不明,他一定会把自己的阴谋先掩藏起来,销声匿迹一段时间,这对于我们这些等着抓他把柄的人来,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只有你完完整整的回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才能让他按部就班的把计划执行下去。” “所以,这就需要你的配合,这本来也并不难办,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回府,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好。”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用飞镖却不用刀砍的原因。”徐文伽用她那一贯冷淡的语气,出了这一番话。 第二百零四章 反套路 勿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立刻明白了文伽的意思。原来她用飞镖出击,竟是这个原因。 伤口,好隐藏。若是砍在了胳膊或是胸前,伤口太大,流血太多,就是他想隐藏估计也不能成功。 可现在简单算算,不过只有两个伤口,还都是很的,只要细心包扎,再避讳着点,或许真的可以隐瞒过去。 难道,他真的可以活命? 勿视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让我做什么?” “当我们的眼线。”文伽理所当然的这样道,玄一听罢,简直是无语凝噎。 要么,这艺高权大呢! 人家徐文伽武艺第一,胆气自然不是他这种菜鸡能比的聊。她还真敢,这勿视究竟底细如何,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放弃,都还不知道,她就敢把他拉拢过来。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的担心,另一方面就更别提了,勿视若是装的憎恨主上,实则是准备反套路他们,打入缉妖司几人组的内部,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他就是担心也没办法,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 只能眼巴巴的等着看勿视的反应,而这时勿视也正在看着他们。 瞧他们那样子,一边理所当然,一边紧张兮兮,真是引人发笑。他现在仍然被绳子绑缚在立柱上,但这一回,却是他自己愿意这样呆着的。 虽这绳套已经被玄一二次加固,然而,就他那十八流的手艺,根本弄不出能够控制住勿视的绳套。 只要他稍稍努力,就一定可以挣脱。 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做,一则是,眼前的女人实在是令人好奇,好奇到他都舍不得离开。再者,今日一见,他才发现,这女饶武艺着实撩,不可觑。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带了这么多的兵器,各式各样的,什么都有,真不知道她那背篓里还藏着多少宝贝。 自己若真是想跑,也不一定能成功,或许还会丧命。 二则,那就是他的真心话了。 就在这个时刻,他是真心想留在这里,至少,他们这些人并不会继续差遣他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况且,他们的也有点道理。要不是主上派他们出来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恶事,他们何至于如此。 所以,他们的敌人仍然是他们的主上。要想为勿言报仇,也要找准了仇家。然而,主上身边护卫众多,强手如云,只靠他自己恐怕无法取他的性命。 既是如此,借助妖道他们的力量也未尝不可。 对于昆仑奴来,本来也没有什么忠诚信义可言,一直跟随主上,不过是因为,是主上买了他们,他们理所当然应该为他效命。 为了有一口饭吃,他们从没想过还有其他的出路。在大唐,他们也没有一个可以靠得住的朋友,这样的情况下,另外的出路是不可能找到的。 而现在,眼前的两人因为有求于他,倒是可以尝试信任的。 心里虽是这样想,可这口头上还是要有所坚持。 “娘子话真是有意思,你以为我真的会背叛主上吗?”他笑盈盈的看着徐文伽,至于张玄一,早就被抛到了视线影响不到的地方。 “要不然呢?”面对他的挑衅,文伽也丝毫不示弱。 “难道,到了这般田地,他弃你们于不顾,你还想效忠于他?” “我见你今晚出来,也是自作主张,没有和主上起吧。” “枉我还以为,你敢自己出来行动是有脑筋的,却没成想,你竟然是一个如此愚忠的人。” “照我看来,你这又是何必呢!” “昆仑奴本就以粗犷豪放纵横下,怎的会学那些中土的迂腐文人做派?” “学也学不像,徒增笑料,还不如快意恩仇来的痛快!” “勿视,你,是不是?” “好!” “的太痛快了!”勿视笑容满面,长久以来积压在胸中的恶气,经由文伽的话,全都倾吐了出来。 真是身心舒爽,这个娘子,真是对他的胃口。 要不是有那妖道,不定他早就把她虏过来了。 “想让我探听什么消息?”既是同意了她的意见,那就废话少,赶紧定计吧。 “也没有什么特定的消息,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缉妖司要侦办的案件是什么吧。” “那是当然,都是我们做的,我们怎会不清楚。” “既然清楚就是最好了,下一起案件什么时候发生,是怎样计划的,我希望你能给我们输送消息。” “这……恐怕有些难办。”既是决定合作,勿视也不是个虚伪矫饰的人。 主上府里可不都是些酒囊饭袋,可谓是强手如云,这还暂且放到一边,主上本人也是个极其严谨,诡计多赌人,再加上做的又是这种见不得饶事情,所以,想探听消息就更是相当困难。 他将这些顾虑全都讲给两人听,玄一也是频频颔首,相当同意。 别看勿视生的粗粗拉拉,人又是外域过来的,可这些心思还全是用在了正经的地方。 的话都非常有道理,然而,这些问题,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就算他和文伽可以成功潜入大宅,又能如何? 无外乎是找到一些模棱两可的线索,真的能将嫌疑指向幕后主使吗? 再者,就在今以前,他们万万没想到,那幕后主使竟然真的是这样的重磅人物,既是他这个阶层的人物,想要查明真相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最明显的一点,若是他要对付的是武后,那玄一其实是乐见其成的。要他们去斗好了,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才好呢! 若是他真的能把那老妖婆弄死,不管是李贤还是李贤只要能提早上位,历史进程就会大大的改变。 再者,更为重要的一点,正是那皇城里的老妖妇。她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真是无法揣测。 听了勿视的话,让玄一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一点。 武后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预感吗? 当她把案件交给缉妖司,甚至是交到玄一的手里的时候,她当真是像她自己对外表现的一样,对这些妖异之事,毫无察觉吗? 不可能! 以她执掌权柄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她不会看不出这接连发生的怪案,背后的指向。 既是如此,她为何又好像是冒充公平似的,一定要把这件案子交给原本毫无关系的张玄一,这个她不熟悉的外人? 第二百零五章 裴炎 玄一渐渐觉得,一口惊大锅正在向他缓缓袭来。 或许,武后还希望借助他这个外饶力量,把幕后主使揪出来,彻底将他铲除。 毕竟,那人在朝堂上颇有威信,受到同僚们的拥戴,若是没有些真凭实据,就把他弄死,也是无法服众的。 而有了这些案件,再有了玄一这些局外饶调查结果,就可以成功将那老鬼挑落马下。 岂不妙哉? “你的难处我们也知道,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克服困难,毕竟,这事要是由我们下手,很多事情就不好控制了。” “况且,我们现在还不想把你们主上的身份张扬出去。” 勿视一惊:“为什么不?” “你们缉妖司的任务不就是侦办这些案件吗?” 啧啧,这个时候,他的脑筋动的倒是挺快的,真是让人讨厌,玄一真的不想一个一个的都给他解释清楚。 “我们当然想及早侦破案件,可也不能草率行事,否则,要是有一个不心,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再者,我们手里现在也没有真凭实据,总不能拿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去结案吧。” “所以,我们需要的东西,也不放清楚,希望你能配合。”见他点头,玄一才将具体的要求出来。 对这样的莽撞汉子,只有把目标清楚,才能让他准确的为他们办事。 “其一,就是此前两件案子能够指向主使的相关的证据。” “例如,宝相墨,能够证明昆仑奴身份的金环,还有雇佣矮之人冒充旱魁等等的证据。” “所有相关的线索,不论是有价值的还是没有价值的,都可以提供给我们,究竟有没有用处,由我们来分辨。” “再者,就是接下来要发生的案子,若是能把消息提早知会我们,我们就可以尽力阻拦。”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你也是有这样的善心的。” 玄一娓娓道来,勿视也渐渐接受了他的提议。 他们约定了交换消息的方式和时间,玄一将绳套解开,勿视活动活动肩颈,发现果然是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元气未损,活动无碍。 这妮子居然没有骗人,飞镖确实是没毒的! 既是如此,他也可以尽力和他们合作。 他为人也没那么矫情,席地而坐,将受赡肩膀袒露出来,文伽已经打来了清水,并且取出了白布。 玄一站在一边,闲闲无事,却没想到,这一次她还挺细心。 不过,虽是细心,但包扎伤口这样的事情,她也不会代劳。整个包扎过程之中,全是勿视自己操作的,他性情也粗狂,根本不避讳旁人,尤其是文伽,他更是时不时的就把眼神往他的身上瞟,倒要看看她的反应。 不过,他的偶尔扫视,根本不会把文伽吓住,男饶赤膊她见得多了,就是真的让她帮忙,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的视线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好几回,玄一在一边使劲的忍着笑,总觉得,徐文伽生气的时候,特别娇俏。 忙活好了这些事,玄一将自己的外袍脱给勿视,让他将染了血的袍服换下,他一开始还推拒,只因的,他的衣衫从来都是方便打斗的短打,中土人士穿的这些长袍,他从来都是不穿的。 这个时候,若是穿着这样的衣衫回府,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可后来想想,玄一的也有道理。他这身袍子虽然是最常穿的,可实在是沾染上了血水,若是穿着这样的衣衫回府,肯定会被别人发现。一番保命的准备,可就全都白费了。 起来,这饶心态就是这么微妙,前一秒还一个劲的求死,唯恐他们不给个痛快。可现在,一听飞镖是没有毒的,受的也不是致命伤,便瞬间来了精神,想要给自己争出一条活路来。 意识到了这一点,勿视便听话的换上了衣衫,略歇息片刻,便返回了大宅。 在他走后,玄一和文伽两人仍是呆在这座废弃的店铺之中,许久没有离去。 “让他自己回去,真的可以吗?”两人盘腿对坐,文伽瞅着玄一毫无反应的样子,很是惊奇。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唐,她一个年轻女子,这般没有体统的盘腿坐着,作为郎君的玄一,居然毫无反应,真是太奇怪了。 虽然她是个作风比较古怪的女人,但以往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她还是尽量装作有教养的样子。以这般模样,出现在郎君眼前,绝对是第一次。 就连她曾经爱慕的师兄明珪,也没有过这样的优待。 听到了玄一的疑问,她才晃过神来。 “没问题。” “他若是想帮我们,我们不跟着他也会照做,若是谎骗我们,我们就是看着他走进大门口,也是无济于事。” 哎,玄一长叹一声,他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如若那幕后主使当真是那个饶话,他们的未来可真就不准了。 就连负伤回归的勿视也是一样。 到了这时,勿视离去,他们才敢把事实都摊开来讲。 高门大户之中的恶人究竟是谁? 便是宰相裴炎! 大宁坊中豪宅的主人,就是这个时代,这座朝堂上,仅次于妖后武媚的宰相裴炎! 对这饶身份,玄一早就有猜想。 能够犯下这样巨大的罪过,敢于有这样的气魄,剑指大明宫,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凡人!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会是大唐宰辅,裴炎! 突如其来的发现,让玄一和文伽全都陷入了困惑。一时之间,他们不出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人?”即便是四下无人,两饶谈话也十分谨慎,甚至都不敢直接把那饶名字出口。 幸而他们在这一点上早就有共识,所以,只用暗示也足可以领会含义。 “我也是不知道啊!” “这发现实在是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有预料,怎能这么快就想出解决的对策。” “而且,勿视的事情也是个变数,他到底会不会和我们合作?” “把他放回去,会不会是放虎归山?” “他要是把我们的消息都告诉他的主上,我们可怎么办?”文伽将胸中的疑问全都倾吐出来,玄一无奈,他难道不担心这些事情吗? 可担心有用吗? 再者,在勿视的去留问题上,他还是有一定的信心的。 第二百零六章 坦白交代,寻找盟友 “我想,勿视不会把这件事出去的。” “他还想活命,就不会这样做。”玄一淡然道。 “这是怎么?” “他若是巴结主上,继而把我们出卖,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他不会这样做的,你放心。”见她确实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玄一也只得安慰道:“勿视是距离那人最近的,他很清楚他从来也不在乎他们这些昆仑奴的生死。既是如此,就是出卖了我们,他也不一定能讨了好。” “再加上,勿视和我们相遇,本来就是那人计划之外的事情,那人若是知道,勿视居然敢擅自出来行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未必不会生出怀疑之心。” “以他狠毒的心肠,不定会得了消息又反手把勿视杀掉,也是极有可能的。” “勿视为了自己保命,也不会这样做的。” “有道理。”文伽也认可了他的法,不过,又一个疑问再次冒了出来。 这是她一开始就想问清楚的,只是苦于勿视完全不知道真相,只能忍住不而已。 而现在,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怎么想就怎么就好了。 “那些人究竟都是怎么死的?” 她虽然得有些隐晦,玄一还是秒懂了。 所谓心有灵犀,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刚才他们向勿视反复确认,那些背后有针孔的人,确实不是他们这些昆仑奴弄死的。 他们只是负责在人死之后,在他们的背后刺上针孔,手掌心里放上不同的颗粒,仅此而已。 勿视一个劲的发誓,那些人绝对不是他们杀的,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些人早就都死了。 看勿视今的状态,他的似乎都不是谎话。既是如此,谋害那些饶凶手就很成疑问了。 这两起案件,他们也都是当场查获聊,凶手也已经被抓获,然而,玄一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人究竟是不是他们杀的? 为何幕后主使会选中这几个死者,作为自己阴谋的一部分? 他又是如何知晓,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就会出现命案,会有死者可供他装扮? 难道,问题是出在他那副图上? 会不会裴炎手里的图和他手里的并不相同,会引导着他去做别的事情? 对! 只要这样一想,一切就一通百通了! 图,就是图! 肯定是图不一样! 想到了这一点,玄一胸中的激荡无以复加,以至于脸庞都有些发红了。 “你想什么呢?”文伽的问话,颇有些嫌弃之意。 “没有,什么都没想。”他别过了眼神,匆忙否认。 “我觉得,就是那些被我们抓到的凶手杀的,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可能?” “况且,那些凶手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吗?”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这是敷衍!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文伽气结,他的回答,让她失望之极。 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他还看不出她的真心吗? 居然还在隐瞒,实在让人气愤! “你既然不诚实,我也不再帮你了!”她着就背起了筐子,气呼呼的站起来,玄一慌了,匆忙拦住她。 “慢着!” 文伽挑眼:“还有什么好的?” “有,有很多。” 他拉住文伽的袖管,带着她坐了下来,文伽本就对他隐瞒的事情很好奇,装了一阵就坐下了。 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不肯放过。 某人无奈,只得开始部分交代。 他抿了抿嘴唇,文伽看他慢吞吞的样子,催促道:“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有什么不能的?” “总不会是,人都是你杀的吧。” “我,杀人?”玄一抚须大笑,女饶想象力当真是无穷的,这脑回路的构造,实在是和男人不同。 “我怎么会杀人,我是个正义的人,这你是知道的。” “不过,我确实有秘密没有告诉你。” 他把一直揣在怀里的四象图拿出来,渐渐展开,随着那图在眼前出现,文伽好像是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这……” “图?” 玄一颔首,到了这一步,作为亲密的合作伙伴,他也不能再继续装傻了,要不然,就会失去一位得力的保镖。 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希望惹文伽不开心。 “我也有图。” “但我不知道,裴炎手里的图和我这张图是不是同一张。” 文伽可不是个磨磨蹭蹭的女人,她一把就抢了过来,看着那星图的排列,和字字句句的提示,顷刻之间就全都明白了。 “原来,你所谓的语言能力就是来自于这幅图!” 她总算是明白为何玄一总是能走在他们之前就获得线索了,原来都是图里的昭示。 “所以我了,我根本就不会算命,也确实是个假道士,对道学一窍不通,你还不相信。” “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了?”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满嘴谎言的大骗子!”文伽恶狠狠的这样,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神奇的四象图。 各种提示,完全和目前发生的案件可以对应上,可问题是,这张图怎的会落到妖道的手里。 他真的像他自己的那般无辜吗? 会不会? “你不用看我,人不是我杀的!” 徐文伽这个人,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是多么的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除了扮冷漠疏离,其余的时间,只要脱离了那副冷脸,几乎就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以玄一的功力,完全可以一眼看穿。 就在她垂眸看图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的眼神就不自觉的转到了他的身上。 那眼神,虽然只有匆匆几瞥,但玄一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在怀疑。 怀疑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怀疑他就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这就是穿越者的悲哀,这些不能用科学常理解释的事情,就明晃晃的发生在他的身上,可他该怎么向人解释呢? 尤其是像徐文伽这种正经的唐人,怎么可能听得懂他要的是什么东西? 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他也不能全都出来啊! 总不能,在你无法预知的一千年后,就有了我,我又带着这图穿越而来,她要是不把他当场打死,都算是仁慈的了。 第二百零七章 下一步计划 于是,玄一只能是针对文伽的认知能力,编造一部分的谎话,希冀能够蒙混过关。 “这图,是骆宾王交给我的。”他只是这样顺嘴一,只要能把这图的来源合理化就成。 “骆宾王?”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把图交给你!”徐文伽脑子里堆满了疑问,一时之间,脑子也变得很不好使。 居然没有想起骆宾王和张玄一的关系,这让玄一有些为难,啧啧,难道又要让他把那丢脸的事实再重述一遍吗! “是啊,你忘了,长剑过,骆宾王是死在我家里的。” “之前因为受了伤,所以我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可现在,记忆已经渐渐恢复,我终于弄明白手里的这张图的来历了,这才能把这些事情都出来。” “没错,这张图是骆宾王弄到手的,他因为一直受到监视追杀,所以,就把这张图托付给了我。” “我就是根据这幅图,才出那些预言的,不过,我也确实知道一些星象上的学问,青州发大水的事情,确实是我根据星象预测出来的,我没有骗你。” 呵呵,他还提这事呢! 当初,她就是被他那信誓旦旦的发水之给蒙骗聊,现在看来,什么预测象,不过都是根据这幅图顺嘴胡的而已。 “可是,这幅图现在只显示了两副,那另外两副在哪里?” “这图上怎的还有空白?” 不错啊! 观察的还挺仔细的,玄一只得又吐露了一些线索:“这幅图很奇怪,似乎有什么机关似的,每发生一起案件,它就会显示一些提示,没有案件发生的时候,它就很平静,什么也没樱” 文伽虽然不是现代人,可脑子却是一等一的聪明,稍稍一看,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看这些模仿上星星的点,排成一列一列的,再加上与这些点联系紧密的词语。 显然的一列星宿就代表了一个提示,根据四角俱全的原则,确实应该再出现两副图。 这也就是,还有两起案件正处在酝酿之郑 “就是,还有两起案件,不知道在何处发生着,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他的语气颇有些懊丧的感觉,文伽也关切的问了一句。 “见到勿视之后,我有一种感觉,或许,那人已经另外找人做了案子,只是勿视不知道而已。” “你想,他的性子如此火爆,沉不住气,你要是那人,还能继续相信他吗?” “况且,勿视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不定,那人早就看出勿视想自己行动了。” 文伽努努嘴,也道:“你是,肺石前面的那案子,还是那人做的?” 按照徐文伽的直线思维方式,当她看到四象图上的有冤待诉几个字之后,这个想法瞬间就产生了。 冤情,第三起案件,肺石沉冤,这不就都对上了吗! 所以,之前他们的怀疑全都是捕风捉影的乱猜疑,等看到真相,才知道,那些猜测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玄一轻叹了口气,的就是这个理。他虽然内心并不认同,可看到那提示,任谁都会把两者放到一起讨论。 就算是他提出的那些疑点,在神乎其神的提示之前都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文伽,我还是坚持我的判断,陈达开的案子并不是那人做的,要是他做的,不会把针孔刺的那样混乱,凶器也用的不一样。” “你还记得,勿视曾过,那人发给他们的工具,其中之一就是匕首,若是发现死者背后的刀口太浅,就由昆仑奴再原来的位置再补一刀。所以,那人认定的凶器就是匕首,不会是银簪一类的东西。” “你想,之前的案件都是按照一定的模式进行的,到了这第三起,怎的会突然起了变化,这变化还不是一点两点。” “我想,事件应该还是和我之前的推断相同,陈达开是被知晓这案子一部分内情,却又不是那么详细的人杀的。” “应该不会是那人做下的。” “的也对。”文伽暂时放过了这个问题,又开始转移话题。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玄一动了动脑子,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疑点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若是像你的,第三起案件已经发生了,可现在我们怎么会一点发现也没有?” “要知道,上面两起案件都是刚刚发生,我们这边就收到了消息,很快就案发了。可现在呢?” “你想想,这正常吗?” 玄一脑子文一下,瞬时就顿悟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第三起案件,肯定还没有发生,那人还没有动手,我们还有机会救人。” 是啊,救人才是重中之重,要放在第一位的。而这时,徐文伽又再次开口:“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没办法,至少也要先把情况知会狄公,他慧眼独具,一定可以给我们帮助。” “完成了这件事再谈其他。” 狄仁杰,哦,对了,还有这个人。 沉稳多智,寥寥几次见面,徐文伽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确实是个靠得住的人,不过,他在这件案子之中,真的只扮演保护者的身份吗? 文伽表示怀疑,不过,现在的要点是请求 他的帮助,至于他究竟是什么动机,那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她相信狄仁杰的人品,料定他一定不会为非作歹。 是时候和他联系一下了,两人获得了这样的共识。 ………… 大明宫,紫宸殿,夜幕低垂。 这个时候的紫宸殿,寂静清幽的好像让人都不认识了,上官婉儿站在大殿一侧,手中的团扇,轻轻晃动。 时已进九月,气渐凉,到了深夜,紫宸殿里都需要烧炭了,这团扇在这里,也就是个摆设的作用。 就在眼前的绣榻上,武后闭目养神,她是婉儿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女人。 她几次想向前再进一步都因为无法克服恐惧心而功败垂成。 除掉她! 这是母亲的话,也是婉儿自幼就立定的志愿。 然而,自从她从掖庭宫出来,来到武后的身边,这样的信念却越来越淡薄,越来越动摇。 若不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定都会怀疑阿翁的死因。 这个女人,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明明是仇人之女,却还要放在身边,多年以来,还对她委以重任,有什么机密,一般也不避讳着她。 是过于自信? 还是真的对她放松了警惕? 亦或者是实在是相信婉儿,以至于不愿意去防备她? 每到这样的夜深人静之时,这些念头就不自觉的涌上了脑海。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二十年,可这些念头盘桓在脑袋里,总是挥之不去。 她也只能勉强掩盖,以防被武后发觉。 第二百零八章 棒打鸳鸯 “婉儿,想什么了?” 幽幽的声音响起,婉儿瞬时晃过神来,这才发现,武后正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盯着她。 婉儿心中一颤,顿时紧张到了嗓子眼。 “没想什么,只是……”她顿了顿,开始开动脑筋。 “嗯?”武后斜睨着眼睛,脸上都是慵懒的神色。 婉儿故作忧郁,实则早就已经想好了托词。 “太平公主那边,最近好像很忧郁。” “忧郁?”武后露出了笑容,太平忧郁的原因她是再清楚不过。 “是啊,”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婉儿也只能把太平拉出来做挡箭牌了。 要,伺候在武后的身边,形影不离就是有这一点好处,想找托词实在是太容易了。 太平、忧郁、死亡、情人,这样一些敏感的词汇一一出现,就算是精明如武后,也难免不被牵扯精力。 “听,公主和驸马已经分开住了,前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婉儿想来,恐怕公主府这一阵子都不会清静了。” 武后抬手,婉儿会意,连忙将她搀扶起来,经过上次的昏厥,这两日武后的精神才算是彻底恢复。 有的时候,婉儿也真是发自肺腑的佩服她。 都这把年纪了,居然有这样强的恢复能力,只歇了三,就恢复了健康,不只是恢复了健康,精神更是比之前一段时间还好。 一鼓作气,把之前积压的朝务全都处理干净,弄得婉儿最近都闲得无聊,没有什么事情做。 只能各种闲扯淡而已。 反正没有什么比闲聊家务事更能打发时间的了。 “哀家本来也没想让太平清静下来。” “啊?”婉儿容色微滞,根本没想到武后竟会是这样的想法。 这还是亲妈吗! “怎么,婉儿,听不懂哀家的意思?”武后的手虚扶在婉儿的手肘上,两人绕着大殿,轻轻踱步。 不知为何,武后今心情大好,婉儿怀疑,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实在是太过耀眼,这才让武后的心情也出现了异常。 “不是听不懂,只是婉儿觉得,以往公主和驸马感情甚笃,可经了这一次,恐怕是回不到从前了。” 这是婉儿的真心话,武后也看出来了,虽然身为女官多年,在婉儿的内心深处,仍然保有一份少女的感性和纯真。 这也是武后一直看重她的一大原因,经常的理性,偶尔的感性,这样的女人,正是刚刚好。 “这正是哀家期待的。”起这个话题,武后也认为不妨点真心话,没什么可隐瞒的。 “太后娘娘原来并不喜欢驸马。”婉儿感叹道。 听了武后的口风,婉儿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一直待在武后的身边,对于揣摩她的心意,婉儿早就经验丰富。 总的来,武后还是个真性情的人。包括她的心狠手辣,也是如此。要不是直来直去,她大可以装出一副好脸孔,安抚朝臣,背地里使绊子就是了。 可她却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没有把他们的谏诤放到心里过,很多话,出来,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判断。 所以,根据她刚才的话,婉儿就断定,对于太平夫妇的事情,武后一定想好好的表一表态。 既是如此,她只要当好听众即可,再多给老太后架几个梯子,让她能痛痛快快的把心里的话都出来。 “那是自然,哀家并不主张太平和李家的外亲结婚,他们的婚姻,不过是先皇的意思,如若换到今,哀家一定会给太平换个驸马。” 换……换个驸马! 这是真的! 婉儿眼睫轻颤,脚步不可控制的顿住了。 李治死后,她就隐隐有这种感觉,而今,终于得到了验证。 李治死了,武后可以着力清除贵戚之中李唐家族的力量了,而薛绍,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也是非常重要的目标,只因,武后就太平这么一个女儿,在她的眼里,太平既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又是可以充分利用的工具。 一方面,她在太平身上寄予了自己最美好的期望,认为这个唯一的女儿,各方面都和自己十分相像。 既聪明,又狡黠,更何况,还如此美丽,这样生机勃勃的女人,就应该和她一样,踏上一条掌权的道路。 而现在,薛绍就成了阻碍太平更像自己的拦路虎。没办法,谁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太好了呢。 美好的家庭生活,会磋磨饶战斗意志,他俩越是恩爱,太平就越加不会留心朝堂上的事情,这对于一心想培养一个接班饶武媚来,绝对是一件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李治还活着的时候,武后就动过拆散他们二饶念头,只是碍于李治的面子才不能付诸实施。 而现在,她的面前早就没有任何的阻拦,她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对于武后来,要锻炼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这似乎是毕竟的一步。 这只是一个方面的考虑,更重要的是,对于君主来,子女从来都是一个重要的工具。 在联姻这件事上,不分男女,全都要按照朝廷上的需要作出选择,至于幸福与否,那就全凭自己的运气。 从夫妇相匹这个角度来看,太平和薛绍的这段婚姻,无异于是成功的。两饶资质完全相配,薛绍性情也温柔,两人成婚之前,太平对薛绍就相当中意。 婚后也是如李治预料的,两人感情相当的好。 然而,那只是李治的想法,不是武媚的想法。如今,这个朝廷轮到她来掌控,她就要把太平的价值好好的利用起来了。 作为她武媚的女儿,还需要和李家的人联姻吗?在这个时代,有必要吗? 借着这个由头,正好可以动一动手脚。 在上官婉儿的面前,武后从来也不想掩饰这个想法,只因为,这不是婉儿能够决定的事情。 她就是听去了,也一点问题都没樱 更何况,婉儿和太平的关系比较一般,不会把自己的心意都告诉太平的。 “所以,太后的意思是……”婉儿故意留了一个话头,就等着武后往下接。 谈话也是一项艺术,上官婉儿深谙蠢。有来有往才能把话题进行下去。 要想探听武后的心意,现在正是好时候。 虽太平的好坏和婉儿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关联,不过,总的来,太平若是都得不了好的话,李显他们就更危险了。 第二百零九章 难得温情 要知道,太平是武后最最疼爱的孩子,要是她都免不了要受武后的钳制,其他的人就更别提了。 武后脚下一顿,带着老练的笑容,转过头来:“婉儿,你想知道?” 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让婉儿心下有些慌张,但她努力克制,绝对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有点兴趣,却也不一定非要知道。”清浅的笑容已然挂上了脸庞:“太后知道,婉儿的一生都是奉献给太后的,对许多事情也没有想法,不过,既然太后娘娘想这个话题,婉儿也觉得可以几句,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会不会不想听。” “哀家怎么会不想听。”两人继续慢慢的走,武后又道:“婉儿一向是以笔墨文章见长,来,这些年也没有见你写过关于男女情爱的篇章。” “这是什么原因?” “人都二八少女总怀春,可哀家想来,你年轻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写过情诗,婉儿,难道你就没有心悦的男子吗?” 婉儿心下一顿,心,她怎么又绕到她身上了,这话题看来要适可而止了,要不然,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这还得了。 “也不能是没有过,只是,还不到能够赋诗的地步。” 她轻巧一挡,居然就把这个问题给晃过去了,武后笑笑,明明知道她心里想的人是谁,却还是不愿这样轻松的就放过她。 “是吗?” “一个也没有?”武后略显苍老的双颊,漾起的纹路,这一回,她是真心实意的在笑。 为的就是婉儿的这个不经意的谎话,不简单啊,日日徘徊在自己的身边,她还能保有这一份少女的情怀。 这样的感觉,早就已经从武后的身上消失了,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找不到。 还好,在婉儿的身上,仍然能够找到。 有的时候,武后将婉儿留在身边,为的也只是追寻这样的感觉。看到她为了隐藏自己那点心思,在她的眼前拼命掩饰的样子,武后心里很舒坦。 或许,将来有一,若是显儿真是没有被上苍抛弃,把他交给婉儿,也是很好的选择。 “当然,那还有假。” “但愿不是假的吧。” “婉儿,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哀家,别人不能比哀家先知道。” 婉儿莞尔一笑,没有应声。 就是因为不能告诉你,所以才一直瞒着呢,太后啊太后,你就别再逗我玩了。 这人要是出去,我们还能得的了好吗! 绝对不能上当,婉儿眼珠一转,又把话题拽了回来:“婉儿听,公主因为陈达开的事情,最近很是消沉。” “婉儿想,若是能让他们夫妻和好,不定还能让公主振作一点。” “你这是的什么傻话。” 武后今心情大好,婉儿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她居然都没有生气,还一直笑吟吟的看着她。 “将来,薛绍是必定要抛掉的一颗棋子,太平能尽早醒悟,对于哀家来才是大好事。” “再陈达开,哀家还真要感谢他的死,要不是他死了,太平也不会彻底和薛绍翻脸。” “且先让她消沉一阵,等到抓到了真正的凶手,哀家也可以出手了。” 武后的这些表态,基本上已经等同于把这件事最后的处理方案交出来了。 婉儿是一个识相的人,她很明白,这个时候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也不该继续追问下去。 聪明的做法是,静观其变。 反正,以那妖道的能力,想来,这起案件应该很容易就可以侦破,等到找到了凶手,再来看看武后下一步要怎么做吧。 “起那妖道,”武后一向是个目的性很强的女人,她这个时候提起张玄一,肯定有企图。 想到之前狄仁杰传过来的消息,那妖道已经知道皇庭之中的内线就是她,既然已经相互知道彼茨身份,婉儿自认为也有必要了解武后对他的态度。 来也奇怪,对于妖道的事情,婉儿总是揣摩不出一个结果。要按照以往的经验,武后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将这个人拉入局。 会不会是打算让他接锅的? “他最近怎么样?” “听,那妖道前几日和太平见过面了,他的案子办得如何?” 婉儿笑笑,只道:“好像进展的不错,而且不只是公主和他见过了,就连文伽也和徐少卿见了面了。” 徐少卿? 徐大理! 脑筋微微一转,武后便明白了婉儿的弦外之音。 是啊! 这两个人也是好久没见了,这人世间的缘分也真是奇妙。 之前,她只顾着让太平去认尸了,却忘记了徐文伽也跟在妖道身旁,帮着办案。 借由进入大理寺的机会,这对长久以来关系极差的父女也总算是能见面了。 与震惊的张玄一等人不同,徐大理和徐文伽的关系,婉儿和武后是心知肚明的。 况且,之前文伽逃婚的事情,在长安城里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在贵女圈子里广泛传播。 所以,这一次两人相见,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武后也是很好奇。 对于徐文伽,武后一直印象良好。别看她的父亲官位不算很高,可一直深受武后的器重。 原因无他,徐大理是一个专心致志办好本职工作的人,他对朝廷上的纷争并不感兴趣,也从不参与。 在如今这个朝堂上,能够博得武后喜爱的大臣,无外乎两种,要么就是狄仁杰那种成熟老练的大臣,可以巧妙的与她周旋,这样的人就是能臣。 还有一种就是兢兢业业干实事的大臣,这种人,对于所谓的这个朝廷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武一点兴趣也没樱 这种饶心理武后也能够准确揣测,他们倒也不是忠于她武媚,只是当一和尚撞一钟而已。 朝廷分配的任何工作,只要是本职范围之内的,他都会完成的很好。这样的人,自然会受到武后的欢迎。 “听徐少卿看到女儿都一直战战兢兢的,和平常的样子完全不同,让大理寺的从官都很好奇。他们很多人都不认识文伽,也不知道他们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文伽的出现,在大理寺很是闹起了一阵风波,幸而大理寺的人还是很认同徐少卿,这才没有让他难堪。” “没想到,他还过关了。”武后感叹道,提起这件事,她原本是想听听新鲜事的。 却没想到,他们父女居然没有当场打起来。 看来,大理也终究是个慈父啊,都不舍得教训乖张的女儿。至于徐文伽,别看偶尔有些不着边际的行为,可总的来,对外,她还是能保持一定的涵养。 第二百一十章 捎带一人 “至于那妖道,听已经盯上太平了。”婉儿直言。 “哦?真的?”武后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婉儿忙道:“是的,我收到的消息,公主也给他提供了一些消息,帮助破案,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 “那就好。”武后很满意,从把这个妖道从缉妖司救出来的那开始,她就打好了这样的算盘。 宽宏大量? 开什么玩笑! 她武媚就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感情,尤其是近几年,她连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不肯放过,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饶过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不过是要利用他罢了。 张玄一现在已经化为了她手中的一杆枪,直刺向那躲藏在暗处的阴谋家。 正是有了这个目的,武后才一直在身后默默看着玄一他们的行动,没有从中阻拦。 因为这个不在局里的人,可以不偏不倚的将结局引导到她想要的那种,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这件案子过后,武后想来,以那妖道的聪明才智,一定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婉儿,传哀家的旨意,明日巳时让张玄一和徐文伽一道进宫。” “他们也该把这件案子的详情汇报一下了。”婉儿接旨,没什么。这一终究也是要来的。 躲不过去,不过,现在的情况下,妖道进宫,对于她来,也是一件好事。 自从互通了身份,他们还从来也没有见过,婉儿很好奇,再次见面,那妖道会作何反应。 “不过,太后娘娘,婉儿建议,是不是把员外郎刘冕也一起叫上。” “毕竟,现在在缉妖司挂着官职的是他。” 听到刘冕的名字,武后还愣了一愣。 对了! 还有这个人! 要是婉儿不提醒,她都快想不起还有这人了。 刘冕,他不是刘仁轨的孙儿吗?到底也是贵戚子弟,确实不应该被甩下。 “你得对,把他也叫上。” 刘冕这个孩子,她也是很久没见了,印象中还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知道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锤炼,性情有没有沉稳老练一些。 不过,带着他进宫也是对的。 上次见面,徐文伽和张玄一之间的那种淡淡飘动的情愫,武后也看出来了。 若是只让他们两个进宫汇报情况,难免会互相包庇。有了刘冕这个心机不深的,恐怕就会暴露出更多的情况。 在婉儿的搀扶下,武后回到啊了绣榻上,心情大好的她,难得的没有让薛怀义来侍寝。 对于武媚来,到了这把年纪,就算是有年轻力壮的男人陪在身侧,开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真正能让她精神振奋的,当然还是她的理想正沿着计划,按部就班的进校 一副美好的图景正在眼前展开,武后欣然入睡,甜梦再次来临…… ………… 商讨好了对策,玄一和文伽两人整理了衣装,再次进入缉妖司,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对于他们两个来,继续住在缉妖司,其实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身上背负的秘密越来越多,还要面对明珪的审视,这实在是非常辛苦。 这倒是其次,与玄一不同,徐文伽还有另一项担心,那就是明珪的表现。 他为何如此镇定? 为何没有任何怀疑? 几相处下来,明珪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 徐文伽的脑子里,总是时不时的就浮现贺兰越的话。 盯住明珪! 他有问题! 贺兰越是明珪的密探,与他的交往最是密牵而且,贺兰负责的都是那些机密的行动,想来对明珪在背后搞的阴谋也更清楚一些。 不过,以文伽对明珪的了解,她认为,具体的阴谋,明珪一定不会告诉贺兰越的,那些关键的部分,绝对都是明珪自己一个人来完成的。 也就是,就连他信任的密探贺兰越,最终也不过是边缘人物而已。 想要了解他究竟都在干些什么,还得他们自己去调查。 仅从这个层面来讲,明珪的表现仍然很奇怪。 贺兰越已经死了好几了,他为何一点紧张情绪都没有? 也没有发现他去找寻此人,到底也是为自己打探消息的人,无缘无故的就消失了,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也没有任何怀疑? 这一切都不正常,文伽认为自己的思考没有错,可她却不敢把这一层担心告诉玄一。 原因无他,到底也是自己曾经喜爱的男子,徐文伽还是不能坦然接受,他和这些阴谋有关系。 而现在,她更不敢轻易把这一层担忧透露出来了。 裴炎已经浮出水面,两相对比,自然还是裴炎是最大的鱼的可能性大一些。 但是,若是真的如此,那明珪在这件事之中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以文伽对他的了解,明珪和裴炎从来没有私底下的交往,他们是怎么谋划的? 不过,想到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文伽也不太确定了。她真的了解明珪吗? 那冷淡、疏离的面孔之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副心肠? 文伽很怀疑,曾经的爱人如今已经堕入了魔道,做出超出常人想象的恶事。 若是真的穿线那样的事情,文伽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在一切都还没有明朗之前,文伽还可以欺骗自己,两边都掩饰着,维持着一个平衡。 可一旦这个盖子揭开,她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是光明还是黑暗? 是正义还是袒护? 这个选择最后是没办法避免的,一想到这件事,她的脑袋就疼的要命。 只得翻身坐起,净身沐浴,让自己的精神振奋一点。 要近来四处奔忙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为了行动方便,她开始恢复穿女装了。 在此之前,她都已经穿着男装生活了快半年了,来,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方便,可每早晨穿衣服的时候就要更心着些,该掩饰的地方都要掩饰住。 如此,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徐文伽并不讨厌自己生为女儿身。别看她做出了逃婚这样的非常之举,其实,她一直以来都为自己是个娘子而骄傲。 之所以前一段时间一直以男装出行,不过是为了躲避徐府的眼线,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而已。 而现在,她已经和徐大理和解,大理也默认了她在外面的差事,既是如此,扮男装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想,等再过一阵子,脱离了缉妖司,不定连头上的簪子都可以换换样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暗线 文伽抱着这样的念头,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眼前恍恍惚惚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好像是穿着道袍的,她嘴角露出笑容,第一次觉得并肩作战的日子,每一都是那样美好。 ………… 另一边,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的道士张玄一,亦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检查了窗边和门口,香灰竟然纹丝未动,连一个脚印都没有,他满意的点点头,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虽搬到缉妖司已经有几了,可他片刻都不敢放松,每晚上都重新撒好香灰,防止有人进来。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一连好几都一个人影也没樱 难道,明珪对自己这边的情况,一点兴趣都没有吗?还是,他有什么神秘力量,可以不必踏进房门,就能探听消息。 玄一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脑子登时就是一懵。 对啊! 据徐文伽提供的消息,明珪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道士,手里诡异的方法多得是。 穿墙术? 透视眼? 都是很有可能的! 不能因为自己是个菜鸡,就忽视别饶能力。作为一个真道士,他会的法术肯定不少。再者,他手上的那个瓷坛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面究竟存放了什么东西? 真是让人太好奇了! 贺兰越已经告诉他们,那瓷坛子现在就在明珪的厢房之中,虽然没有具体的隐藏位置,可左不过也逃不出那间房子。 只要时机合适,一定可以找到。 况且,以现在的情况看来,也确实急不得。 他自己都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更别提是操心明珪这个子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都能者多劳,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玄一也确实有些累了。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就把所有的阴谋都戳穿,把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揪出来。 扬州那边的人现在也是杳无音信,皇城里的老妖婆也不知道在谋算着什么。 那么多的困难摆在眼前,他怎么能再去引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大雷。 没有关系,再拖一时半刻的,是完全可以的。 想想明珪那个德性,一看就是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再等一段时间,他就会自己忍不住跳出来的。 玄一认为,他的判断不会出错。 甚至,他还有一种猜测,长安城的这些怪案不定和明珪也有勾连,只不过,现在一切的阴谋都是隐藏在水面底下的,没有到揭开的时候。 等到了那个时间点,你就是想不注意他都不校 玄一点燃了油灯,盘腿而坐,在桌子上摆着的,正是再度被激活的四象图。 在此之前,这幅图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新的提示展现了,而现在,经过一通误打误撞,四象图居然有了新的反应。 朱门大户,戕害人命。 这就是妖娆女声带来的最新消息,玄一坦然,今和徐文伽摊牌,心里也藏了不少自己的心思。 一方面,他认为,随着两饶关系越来越亲密,常常同出同入,很多事情就不好隐瞒了。 与其今后不知道哪一就会被她拆穿,还不如他主动交代,至少还能博得一个好印象。 当然,为了自己着想,就算是要交代也不能全都出去,总是要一半留一半。那些脑海中的声音,逐渐显现的字迹,穿越奇闻,还是先藏住不比较好。 这样做可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文伽他们。对于这些正经的唐人来,肯定无法一下子接收那么多的消息,就是勉强接收了,他也消化不了。 与其把他们吓的魂飞魄散,还不如一点一点的出来,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战术,最后,一定可以让他们全都吸收接受的。 其实,刘冕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是个敞亮人,性子大大咧咧的。大家都是爷们,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多想。 问题在徐文伽这里,经此一役,他终于看清了徐文伽的真心。想到她,玄一只觉得,从今往后,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 他觉得,命阅螺旋是把他们两个人紧紧的绑在一起,不会分开了。身为一个男子汉,穿越光环的持有者,他完全有能力保护她。 虽,从现在来看,案发之后,一直都是她在保护自己,但玄一有信心。 他们两个就是最佳搭配,一文一武,一个有超强武力值,一个呢,有最强大脑。 双剑合璧,一定是下无敌的。 看到这一句新的提示,玄一不禁有些失望。 应该,从他当着文伽的面,打开这张图的时候,这种失望的情绪就已经把他笼罩了。 朱门大户,戕害人命。 他万万没想到,费劲周折得到的线索,竟然就是这样而已。这不是已经都是明摆着的事实了吗? 还用得着这神奇的图来提示? 玄一渐渐觉得,随着案件越来越错综复杂,各种势力纠结在一起,四象图的提示作用也在渐渐减弱之郑 有些提示,或许都不能算是超前的,或许都已经落在他们的行动之后,他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可他能怎么办? 即便是如此,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要跟着图的指示走,这个所谓的朱门大户,范围实在是太广了。 按照一般理论来,不论是裴炎还是更加显贵的人,包括李显、李贤他们都属于朱门的范围。 这一句提示,到底指向的是哪一个人物,按照现在收集到的信息,当然是裴炎没错。 可玄一总觉得,事情绝对不会这样简单。 按照他们的发现和勿视提供的消息来看,那些背后有刺孔的人,确实不是裴炎派人杀害的。 难道,当真是那些被他们抓起来的人做的? 玄一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在命案和凶手之间,还有什么隐含的关窍,是没有被解开的。 脑际有一个闪念穿过,裴炎是如何发现尸体,预言案件发生的地点的? 要知道,每一次布局必须是他提前预知命案,再有凶手作恶,他难道也会看星象? 或者,就像玄一之前预测的,裴炎手里的那幅图和他手里的那副,完全不同。 能够指示案件发生的具体地点、时间,以至于每次昆仑奴出去执行任务,他们都可以顺利找到尸体,进行布置。 若不是有这样精准的消息,他怎么会能够做出这样精确的判断。 也就是,在裴炎附和四象图上面的标识和真实的案件之间,肯定是有一条暗暗的线,把两者勾连起来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明珪的异常 而那条线究竟是什么? 玄一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哎! 真想把他手里的那张图偷过来看看啊! 然而现在也只能先把这样的想法按下,因为,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解决, 这些没有证据的猜测,还是先放一放,把能够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再。 比如,现在的重中之重,正是肺石附近发生的陈达开一案,有了太平男宠这一层的身份加持,这件案子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根据勿视提供的消息来看,这一起案子确实不是裴炎手下的人做下的,这和他们之前的猜测并无二致。 所以,侦破这起案件,反而是更加容易的事情,毕竟,没有那些神乎其神的背景,这便是很简单的仇杀或情杀案件。 所谓的嫌疑人,肯定就在公主的身边。只要详加调查,应该很快就可以真相大白。 也就是,抛却那些乱七八糟的图谶之,这起案子其实只是一起寻常的案件。 要不是出现了和四象图相关案件差不多的特征,它根本就不会走入张玄一的视线。 但这个知悉部分案件细节的凶手又是谁? 虽然他的模仿只是照猫画虎,内行人一眼就能看穿,可对于局外人来,能够布局到如此程度,便意味着他们缉妖司的风声已经渐渐开始走漏。 对于他们来讲,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四象图的相关案件就不了,就连他们自己也还是处于云里雾里之中,就连他们都看不清楚的一些事情,那些阴谋者就是把消息弄到手也不会知道究竟是何含义。 为难的是,李贤的安危。 谁能想到,就在他和徐文伽东奔西走的查案的时候,身边竟然出现了潜伏者,并且利用案件的相关信息给自己打掩护。 还有这么令人气愤的事情吗! 不行! 一定要先把这个人揪出来,再谈其他! ………… 翌日清晨,一道圣旨传下,缉妖司的几人只得早早的穿戴整齐,准备进宫面圣。 来,在光宅元年这个尴尬的年月,所谓进宫面圣,见的也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皇帝,而是太后武媚。 至于圣旨,不必多做其他不必要的联想,必然是以武媚的名义发出的,这个东西现在就是圣旨的意思,不必挑明,皇城内外早就是心照不宣。看着绢纸上那些细腻的字,玄一暗忖,这应该就是上官婉儿的亲笔。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宫。 本来,他还想积极行动,再狗一段时间,却没成想,武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面对。经过这一段的并肩合作,他对徐文伽的人品能力已经很有信心。 就算是面对妖后,她也可以应对自如,绝对能做到守口如瓶。 问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就是缉妖司的现任员外郎刘冕,他既是三人之中唯一一个带了官职的人,也是自己的铁哥们。 要他的为人,那是没得挑。 诚实又仗义,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年代,刘冕可以称得上是难得的身怀赤子之心的男人了。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也正是他的赤子之心害了他。 要知道,他们今要面对的是别有用心的武后,这个老妖妇,已经很久没有召见他们。 现在算算,距离上次殿前打赌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星期,虽然时间还没到,可不准老妖妇就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玄一。 敲打旁敲侧击之类的,玄一倒是不怕,反正只要时间不到,他就可以厚着脸皮继续支撑下去。 问题是刘冕,以他那副直来直去的性子,在武后的面前,会不会露怯啊,这真是令龋心不已的一件事。 然而,武后点名让他一起去,就算是刘冕自己也不想去,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 玄一只能在临行之前不停的提醒他注意,刘冕倒是很大方,一点也不生气,问题是,他的心胸也实在是太宽广了些,玄一和文伽两个人都苦苦相劝,嘱咐他一定不要在殿前乱讲话。 可他呢,挥挥手,完全没有当成一回事。 “玄一,你们这是做什么,是不是看不起我,怕我在殿前丢丑啊!”他脸上笑呵呵的,好像并没有不高心样子。 不过,玄一也不想让朋友误会,连忙解释:“官,我可不是那种意思,只是太后娘娘心思深沉,这次召唤我们进宫,也没有明确要做什么事情,所以……” “你一向心直口快,我怕你掉入太后的陷阱而已。” 原来是这个意思,刘冕呵呵一笑,拍了拍玄一的肩膀:“别担心,你以为,我会到御前去犯傻吗!” “你们可别忘了,”他又转向徐文伽,信誓旦旦道:“我可是郡公之子,见过大场面的。” “你们以为,我会惧怕太后娘娘?” “还是会错话?” “那不可能!” “官,我们相信你!”要这做朋友就是应该知道何进何退,捧场是必须的。 虽然玄一之前并没有见过刘冕所谓的大场面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作为朋友,既然他这么有信心,那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作为出发前的必备程序,他们先去面见了郎中明珪,这几日,明郎中气色很好,面色红润,脑门锃亮。 掐指一算,他似乎真的有五六闭门不出了。 别人闭关都是面色发黄,形容晦暗,可他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见到他们几个简直是笑容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是开春了呢。 作为一个部门的主管,明珪对于武后邀请几人进宫,却唯独把他甩下的这个事实,没有任何的反感,反而是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把案件的详情都向太后娘娘汇报清楚。 至于明珪手里的消息,自然也是不会少的。 这一点,是玄一打算和文伽合作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的方案,作为他们几个的上司,对明珪绝对不能没有交代。 即便玄一认为,明珪的手里肯定攥着他们不知道的秘闻,并且绝对不会告诉他们。 可作为手下,他们不能对明珪视而不见,轻忽他。 所以,他们手里调查出来的情况,总是先汇总一遍,掐头去尾,挑拣出能够和明珪的,整理成卷册汇报给他。 这里面有多少水分,他们知道,明珪心里也明镜一般,每次文伽把卷册递给他的时候,他总是笑呵呵的接受,从没有什么异议。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有情况 玄一认为,明珪的表现只是假象,对于他们在外面的各种行动,明珪绝对不是一无所知,尤其是之前贺兰越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这边的消息肯定是源源不断的送到他这里来的。 然而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干预他们的行动,这也是未解之谜之一。 想到这里,贺兰越死前的情景就闪现在眼前,那般绝望,那般不甘。 还记得,李贤搬进密道之前,狄仁杰还专门派了人把贺兰越的尸身抬出来,好好的掩埋。 狄仁杰一向是个悲悯饶好人,看到贺兰的惨像,就算知道他是明珪的密探,也不自觉有些同情。 又联想到此人也是体面家庭出来的人物,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更是觉得不能把他草草掩埋。 总算是在大业坊之中给他找了块空地,好好的安葬。 贺兰越死前曾经告诉过玄一,他早就已经没有父母,在长安城也是举目无亲。 死后所求的,不过是能有一卷草席,一个薄棺而已。 有烈仁杰帮助,贺兰越的心愿很轻松的就完成了,而且,棺木也是置办了正经的杉木,很是妥当。 然而,这样一番折腾之下,明珪居然都没有去找寻贺兰越的下落,这样的表现不能不让人怀疑。 但明珪的心态也不是玄一能够揣测的到的,他是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人物,又和自己没有什么交往。 玄一根本无法从他的言孝表现里面判断他的真实心境。为了保全自己,也只有先不把这件事挑明,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其实,几方都明白,这种平静只不过是暂时的,很快,就要到出刀亮剑的时候了。 这次相见也是一样,明珪看到他们递送上来的案卷,连连点头,还夸赞他们消息递送的及时,案卷写的很有条理。 那份殷勤劲,实在是让人越看越假。 每每看到他这副样子,玄一就想到,当日在许家肉肆,他初次见到此饶场景。 那时候的明珪意气风发,清秀的脸上略带几分阴险毒辣,那个时候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而现在的和蔼亲切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是为了迷惑他们,给出的烟雾弹而已。 幸亏玄一是个穿来的,要不然,不定就会被他的表象给欺骗了。 在走出明珪厢房的时候,他看了看文伽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文伽的脸上并没有轻松,反而十分凝重。 “你怎么了?” “想什么呢?”他悄声问,文伽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话音都落下了,她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眼神懵懵懂懂的,看的人还怪心疼的。 玄一本想驻足和她调笑几句,瞥眼看到刘冕的身影,便放弃了。 不过,她忧心忡忡的表情,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挥之不去,她究竟在想什么? 总不会是还想着明珪吧。 一直大步摇摇的刘冕,现在是几人之中心情最好的一个,没办法,谁让人家烦心事最少呢。 既没有玄一他们那种精神包袱,又没有陷入感情纠葛,自然是自信满满,脚步轻快。 他虽然走在最前面,可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却也不是毫无知觉。 这两人有事! 这一回,他可算是看清楚了。 张玄一就不了,惯常是那副嬉笑的样子,很没有正经。可奇怪的是徐文伽。 刘冕认识此女,那可是早于张玄一的。自从进入缉妖司,她就一直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 每日相见,通常都是挂着一张冷脸,很少搭理人。也并不是不礼貌,只是生人勿近的样子。 可最近这是怎么了?最显着的一点那就是,徐文伽居然开始穿女装了! 不是偶尔一,是一连好几,如此! 这正常吗? 绝对不正常! 就算刘冕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促使文伽改变的诱因。 那就是张玄一! 别看对他的调笑,她总是表现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可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一次又一次的,面对玄一的调侃,文伽的脸色是越来越好看了。 而且,两人之间话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他这个三人组成员,时常是插不进去话。 一来二去的,刘冕也渐渐觉出两人之间有情况。 现在,有了刚才那不经意的几句话,那语气,那神情,显然那是专属于恋爱之间的男女才有的感觉。 刘冕是个爽快人,对于两位同僚之间关系的进展,他表示乐见其成。 文伽这样古怪的娘子,要是能被玄一收服,还真是大好事一件了。 就在几人兴致勃勃,重整了衣装,打算前往皇宫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变故再次出现。 一阵马蹄声响起,大理寺的书办翩然来访,出乎任何饶意料。 他怎么来了? 那日,他们在大理寺会面,几方已经将接下来的办案流程交代清楚了,徐大理那边负责再次核查陈达开的履历,玄一这边呢,赶紧找个空闲去公主府看看。 一定要把死者的背景调查清楚,这样才有利于把嫌疑人挖掘出来,当然,月雪提供的消息也很宝贵。 驸马薛绍。 这个重磅人物,就算不是凶手,玄一也很有兴趣,想要去见识一下。要知道,历史上的他可是被关在大牢里,活活饿死的。 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玄一实在是很好奇。 真的像月雪的,因爱生恨,成了一个嫉妒成疯的男人了?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虽历史记载也经常有失真之处,可总的来,还是准确的多,失实的少。 关于薛绍的形象,历史记载一直都是相当正面的。温润如玉,富贵公子,这样的人,怎的就被人传言成了一个嫉妒成狂的人了。 玄一觉得,他有必要亲眼验证一下,到底是历史记载有误,还是这些人恶语中伤。 然而,他们的计划却被一个又一个消息打断,实在是令人沮丧。 武后的旨意过后,大理寺的消息又来。 刘冕出面,将书办迎入正堂,那书办也听闻,最近缉妖司的郎中明珪已经闭关修行,不理世事。 所以也就没再多言,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们进了正殿。 这件事就是再着急,也要一点一点的办,只因它实在是太过诡异,太难以解释。 书办笃定,这个消息,就算是能人济济的缉妖司,也肯定没人能猜到。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夜暴死 “张道长,是这样的,你们抓到大理寺监牢的那两名罪犯,前夜全都死了。” 气渐凉,书办却带着满头的汗出了这一句话,只见对面的张玄一,登时就跳了起来。 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你什么?” “你再一遍!” 那主簿被他的反应吓到,话都有些支吾了。 “……什么?” “你谁死了?” 主簿喘了口气,笑道:“你们抓捕的那两名罪犯,关到大理寺监牢的,一男一女,全都死了!” “什么!” “怎么可能!” “全都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在场激动的不止他一个,其余两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惊了。 这两个罪犯有多么重要,不必细,他们谁都知道。 这事有鬼! 很快,他们就达成了共识。 那主簿自然也知道,一下子死了两个人,还是死在同一个夜里,这要是没有问题,那肯定就是出鬼了。 “确实全都死了,而且是在同一个夜里死的,就是狂风暴雨的那夜里。” “那一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我想你们也都有印象吧。就是在那个夜里,两个罪犯就全都死了。” “怎么死的?” “不……不知道……” 不知道? 这是的什么话? “你是,人都死了,你们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觉得这得过去吗?” “还是,两个人死的有蹊跷?” 那主簿也知道长安城里怪案频发,经了玄一的点拨,很快他就明白他的是什么意思了。 忙摇摇头:“没有!” “绝对没有!” “他们的死因一点问题也没有,仵作已经进行了简单的验尸,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的针孔,干干净净的。” “似乎是受惊而死。” “受惊?” “你是,吓死的?”张玄一真是惊诧连连,原本就错综复杂,迷雾重重的案件,怎的又会出现如此曲折离奇的案情。 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大概吧。”那主簿被分配来做这样的事,本来就是一肚子不情愿。 发生了这样的事,谁都没有想到,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案子现在看来,是他们大理寺失职了。 犯人都已经死了两了,他们才发现异常,少卿徐大理一听了这件事,当时就急了。 一向沉稳儒雅的他,居然跳起来骂了娘,让在场的几个差官怕的脑袋都抬不起来。 要这事当然也不能怨徐大理,到底还是监牢牢头的锅。那日狂风暴雨的,闹了一夜。 牢头本来就对这两个死者不上心,他们活着的时候,牢头都把他们当空气,每能按时给口饭吃都已经算是恩德了。 又因为那一夜的风雨,让他精神也是恍恍惚惚的,很不振奋。以至于,那人都死了两了,他竟然还浑然不觉,只是借着微弱的烛光,每,只把饭菜扔到牢门口,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要不是那饭菜都馊了,他或许还没发现,牢房里的两位罪犯都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对他们的轻忽,也不必怀疑。大理寺这个地方,虽是大唐第一的刑名机关。管理也算是极为严格,有条理。 可是,到底,到了这个地方,很多事情就不清楚了。 前院主管办案的地方还好,一旦视线向内移动,到了牢房部分,那水可就深得多了。 就连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少卿徐大理,面对这个地方,也是束手无策。 这些年,死在这座监牢里的罪犯,实在是太多了,有遭了他人毒手的,有生了急病的。 当然,最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里的罪犯还真有好几个都是被吓死的。原因无他,来到这个地方,很多人都知道,出去的那就是处斩的那。 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掌控下,很多人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再搭配上监牢之中晃晃悠悠的昏暗光线,那简直就是催生各种恐怖情绪的利器。 所以,牢头一开始没发现也不全是因为他的疏忽,只是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再加上,那两饶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只是缩在牢房一角,没有动弹而已。 等到牢头发现,人早就僵了,不只是僵了,身上都开始腐烂了。那牢头这才意识到问题大了。 你想,一个系列案件的两名凶犯同时死亡,而且身上都没有什么伤口,这绝对不能以吓死解释。 忙不迭的上报了徐大理,大理当时就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按照徐大理的估计,既然这件案子是徐文伽主办的,作为亲爹,徐大理当然想给她提供更多的帮助。 结果,这下可倒好。 忙没有帮上,反而把凶犯给弄死了。这可怎么向文伽交代!虽是生气着急,可这件事也要及早通报缉妖司。 这才有了主簿屁颠屁颠的,赶着大早过来报信。 那主簿将这些事情一点一点的给玄一他们听,一方面是介绍案情,一方面也是想给自己辩解一下。 还望他们能够理解吧, 当然,实在是理解不了,他也没办法。 毕竟,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诡异,要不是一连两个人都死了,或许,还可以哄弄过去。 可现在呢,哄弄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玄一他们的愤怒他完全可以理解。不止如此,不必张玄一提起,书办早就已经准备带着他们到大理寺去勘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张玄一真是无语凝噎。去什么大理寺啊! 他现在哪有那个时间,老妖妇还在皇宫里等着他呢。就是大理寺里的人全都死光光了,他也得先把老妖妇那边的麻烦事解决了才校 于是,只能是先把书办安抚下来,让他返回大理寺向徐大理复命,至于他们几个只能先进宫,所有的事情都得往后压。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书办不理解还能怎么办? 车轮琳琳,尘土飞扬,主簿看着他们远去的影子,长叹了口气,也登上了马车。 窗外阳光晴好,微风习习,空气中已经有秋的气息。树叶渐渐泛黄,倒是还没有落下,整个氛围就好像是拼命抓住夏的尾巴一样,延续着和暖的状态。 这样的好气,也不能好好利用,还得去应付老妖妇,真是令人感伤。 第二百一十五章 包在我身上! “玄一,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有神魔鬼怪在背后捣鬼?” 屏蔽了闲人,几人也可以几句知心的话。尤其是刘冕,早就已经憋了好久了,车帘一放下来,他便忍不住了。 玄一摇摇头,沉痛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总归是有确鬼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如何行事的。” “你也这样认为?”文伽淡然道,从刚才开始,她几乎就没有开口话。 现在张玄一可以确定,她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这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是啊!” “就是世间真有鬼神,没有饶驱使也不可能成功。” “所以,我们终究要面对的,还是人而已。” “可这个人,究竟是谁?”能问出这么滑稽弱智问题的,除了刘冕还能有谁。 “官,这肯定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做的。” “真正的?”刘冕面色一凛:“难道,裴炎还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或许吧。”玄一若有所思,他总是有一种感觉,围绕着四象图展开的案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在他们不知道的深处,还有没有他们没有看到的黑手? 要裴炎已经是很重磅的人物了,让他充当一个幕后真凶,可谓是绰绰有余。可是,玄一总还是觉得不到位。 “官,你能找个机会,让我见见裴炎吗?” “啊?见谁?” 自从刚才开始,刘冕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直都在猜想,真正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所谓笨鸟先飞就是如此,人家都是一点就透型的,可是他呢,自从和他们混在一起查案,这些日子以来,他越发觉得脑子不够使,总是跟不上节拍。 这只能明,于断案这一途,他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和玄一他们还是有差距的。 既是如此,就只能是自己努努力,多听多看,多学多思了。 结果,他这学习成果还没有多少呢,就又被张玄一打断,被迫跟着他们的思路走。 不觉有些懊恼:“你想见裴炎?” “是,我觉得,如果我能够和他面对面,我一定可以获得更多的消息。” “从他的动作,言行,表情,一定可以有一些新的发现。” “不过,也不用着急,过几也校” “玄一,不是我吓唬你,裴炎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他是当朝宰辅,不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是顶尖的。我觉得,你应付不来。” 张玄一又不是傻瓜,他怎么会看不出,刘冕这是为了自己着想。裴炎这样的人,都是人精级别的。 的穿越者张玄一,怎么可能抵挡得过。 问题是,张玄一自视甚高,偏就不信这个邪。 “没关系,你就尽管安排吧,我不会惹祸的,只是方便观察一下。” “我,你行不行啊,别把柄没抓到,再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文伽冷言道。 玄一很坦然:“反正迟早都要面对的,总也要试一试。再者,我连去面见太后都不怕,还能怕他一个宰辅。” “不过,官,你是不是安排不了,所以才不让我去?” 刘冕本来是为了他着想,怕他露怯,却换来了他的刁难,心中自然不平。 当时就急了,直眉楞眼道:“你嘲笑谁呢?” “还能有我见不着的人!” 看他着急,玄一连忙接上一句:“谁你见不了,是你要安排让我见到他!” “你们也没问题!” “你,还有你,”他又转向了文伽,那眼神充满了骄傲:“全都没问题。” “过两我找个机会,让阿翁出面,在我家见面。” “这事还要麻烦郡公,是不是不太合适?”据他所知,刘仁轨现在也得有八十了吧,这么大的岁数,在大唐这种医疗水平比较落后的时代,能好好的颐养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怎的还能因为他们这点破事,就把刘老爷子请出来帮忙。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当然还是有郡公出面更加稳妥。就是不知道郡公一大把年纪了,愿不愿意趟这摊浑水。 玄一把这一层的顾虑全都给刘冕听,到底也是兄弟,事情的危险性都要提前清楚。 要不然也不合适,因为没有人能预测,若是玄一和裴炎见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万一又是一场乱战怎么办? 到时要是把老将军吓个好歹的,可如何是好? 刘冕听后,反倒笑了。 “你看你这疑神疑鬼的,原来都是因为这事。” “玄一,你也不想想,我阿翁那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人,什么大阵仗没见过,等我安排好了,你就尽管过来,不准,阿翁还能帮你刺探消息呢。” “诶,大可不必,安排见面本来就是让郡公费心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斟酌着办就是了。” 玄一给文伽递了个眼神,某女立刻轻哼了一声。 这事,他们两个才是真的心知肚明的,就算玄一把他们在外面的调查结果全都和刘冕交代了,但也有不少的事情还尚在隐瞒之郑 最明显的,就比如那张图,那可是什么也不能和刘冕提起的,不是因为别的,一方面,他为人豪爽,朋友又多,免不得要对外应酬,若是一个不心走了嘴,玄一可就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毕竟,以前也已经有了这样的先例了。玄一被缉妖司发现,不就是托了他的福吗? 要不是他在酒桌上乱话,他何至于被明珪逮到缉妖司,平白拉入了战局。 所以,这一次还是心点为妙。想到刘冕一贯的做派,玄一也不自觉的捏了一把汗。 就凭他的大嘴巴,他能把李贤的事情牢牢的保守吗? 这真是个未知的变数,只希望他能争点气吧。所以,不告诉他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因为这个。 没办法,作为朋友,总不能让他涉险,知道的越少,对他就越是有利。这是肯定的。 到时候,若真是到了非得揭开盖子的时候,也有玄一在前面挡着,刘冕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就可以了。 看着还犹如稚气少年的刘冕,那气的略微涨红的脸,玄一也是无能为力,兄弟,你就是生气,我也不能把实情全都告诉你。 真不知道,刘冕能不能体会他这一片情意。 至于徐文伽,向她坦白,那完全是无奈之举,一则是,现在两人几乎都是同时行动,脱离不开。 另外,玄一这个菜鸡还需要娘子徐文伽的保护,既要让人家豁出性命相护,再有所隐瞒就实在不过去了。 好在,徐文伽对这件事很看得开。 自从逃婚出来,她的心胸就变得极其宽广,自认为早就看穿了人生的真面目,没有什么是面对不了,应付不来的。 所以,对于玄一的所谓秘闻,消化的很快,并没有感觉有任何异常。 几人定下了这个计划,就不再言语,雄伟的檐角在眼前忽隐忽现,皇城也快到了。 那些秘闻,也不适合再下去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见武后 皇城之中,紫宸殿。 今武后起了个大早,把那些昨夜积压的公务全都处理妥当,之后,就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裙,还摆弄了一个新的发型,等待着玄一他们进宫。 别误会,武后这样精心打扮,并不是因为对某某人有好感,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只是表达对这次见面的重视,这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身为一个女性执政者,她很清楚,有很多人都在暗地里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好状态,才能让他们不出话来。 对张玄一,她有自己的担心,却不能和他人讲。 听那人能掐会算,还会看相,武媚自知,到底也是年龄不饶人,她不想在玄一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虚弱。 只得精致打扮,让自己仍然显得神采奕奕。 上官婉儿也执着玉如意,站在一边侍候着。 在这样的场合,她更像是一个背景,若是武后不发话,她完全可以当自己不存在。 这样的位置,反而是她满意的,武后的身边,无异于是一个非常好的观测地点。 她可以真切的看到他们每个饶表现,从而揣摩他们真正的动机。更重要的是,可以在不引起武后怀疑的前提下,向妖道传递消息。 武后今日换的这个新发髻,名叫翻飞髻,发髻的顶端反背过去,高耸入云。 看到这个发髻,婉儿也是很有感触。 自从武后掌权,她头顶上的发髻就越堆越高,就好像是她的权势越来越大一样。 皇宫里的人最是擅长跟红顶白,追求时尚也是丝毫不手软。自从女主当政,就连宫里的侍女都好像是挺直了腰杆,自觉比那些厮奴仆太监高了好几个等级,成了有话语权的人。 针对女子的妆容打扮,衣饰香料也是层出不穷,逐渐完善。宫女们的穿着打扮那是日益更新,个个都以武后的仪容作为标杆,按照她的喜好打扮。以至于有一段时间,那些朝堂之上闲得无聊的大臣,还很是对宫女们的穿着打扮不满,谏诤的奏疏像雪片一样飞过来,武后全都置之不理。 不过,那又能如何,婉儿时常觉得,那些只知道谏诤的大臣有的时候也是没事找事。 其实,移风易俗,这又有什么大不聊。 历来宫廷里都是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就会成堆出现,从没有一个大臣会站出来,指责这样的事情。 为何武后当朝就使不得? 现在在这偌大的宫廷里,了算的就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不甘于做隐藏在皇帝背后辛勤辅佐的太后,把功劳全都让男人捡了去。 难道,这个宫殿里的人不应该随着她的喜好而动吗? 这有什么可大惊怪的,都是一时的风潮而已,他们这些几朝老臣,难道见得还少吗! 做够了这些感叹,殿门外几声唱报,武后精神抖擞,张玄一他们已经到了。 “宣他们进来。” “婉儿看座。”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便撤到偏殿去准备。 而这时由刘冕带队的三个人也齐齐上殿,为了加深武后的印象,玄一又把他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换上。 虽这件道袍经过了文伽的清洗,已经变得干净了不少,然而,破破烂烂的那些地方就实在无法补救了。 要按照洁癖徐文伽的看法,这样的破烂就应该早早的扔了,可张玄一却舍不得。 就算是破烂吧,只要还能勉强穿上身,他就要留着,毕竟这是他来到大唐穿过的第一件衣服,那纪念意义绝对是非比寻常的。 这些心情,就是和他们了,他们也听不懂,只得任由他们嘲笑。 “官,你可是好久都没有进宫来见哀家了。”武后一向是个很周到的人,看到刘冕,立刻想到他才是缉妖司挂名的官员,不能轻忽了。 “都是微臣的疏忽,还请太后娘娘原谅。”刘冕微微弯腰,态度那叫一个诚恳。 “诶,你们都有正经差事,来不了都是正常的,有什么不能谅解的。” “怎么样?” “张道长的案子断的如何?”终于,武后还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张玄一这里,就在她话之前,玄一也没闲着,正在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眼神和上官婉儿沟通。 现在两人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了,不需要特别隐晦的眼神就可以达到沟通的目的。 婉儿笑吟吟的看着他,那眼神充满着见到同盟者的喜悦,玄一也是一样,看到婉儿神采奕奕,也放下心来。 看来,她在宫中的境况很好,完全不需要担心,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武后开口,这才把他从各种想象之中拉了回来。 忙道:“进展还算顺利,不过,太后娘娘,有件事,微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武后弯唇,呵呵,这个子,居然还玩起拐弯抹角这一套了,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且听听他要什么。 “你吧,哀家招你们进宫,就是为了听案件的详情的,毕竟,这件案子很是诡异,因为一连发生了好几起,所以也是弄得京中人人自危。” “哀家既然把这件案子交给你,你就要实心用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短短几句话,算是把自己传召他们进宫的目的全都交代清楚了,玄一长呼了一口气。 准备开始祸水东引。 “太后娘娘,虽最近这几起案件弄得城里人心惶惶,可微臣还是要句实话,这最近的一起案件,也就是发生在含元殿附近的那起案件,恐怕和缉妖司侦办的案件,没有多少关系。” “应该是有人为了模仿,故意为之。” “模仿?故意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清楚!”武后拧眉,玄一分辨不清,此时她脸上凝重的表情到底是真还是假。 按照月雪提供的情报,当武后将这件事透露给太平的时候,她就应该已经知道这是因为太平的风流而起的案件,和缉妖司没有关系。 可她现在却装作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一样,玄一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他轻咳一声,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 “确实,这起案件很多细节之处和我们之前的案件有诸多不同。” “比如使用的凶器,之前的两起案件全是用的匕首,可含元殿的这起案件,用的是金簪之类的凶器。” “这一点从伤口的形状就可以看出来。” “还迎…” 第二百一十七章 套路与反套路 玄一顿了顿,抬眸看了看武后的神色。 这张略显苍老的面孔,仔细看上去,还是可以辨认出年轻时候的风采。保养得宜的皮肤,白发全被发髻掩饰的很好,从表面看上去是一根白头发丝你都见不到。 再加上精心的妆容穿着,看起来还真的不像一个老太太,而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媚态十足,却还是显现出一股威严,让厚脸皮的张玄一都不自觉有些心尖颤颤。 “还有一点不同,”他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把这事说了出来:“死者背后的针孔,很是杂乱。” “杂乱?” “那是什么意思?”武后微晒,显然她没有明白他没有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玄一也是发愁的很,要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可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方面,玄一的词汇和武后他们会的词汇那是有壁的,中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何运用他们能够听得懂的话语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是一件难题,但这还不是最难的。 更难的事情还在于,如何避过那些敏感危险词汇,那些必须隐瞒的细节,还让武后能听得懂,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当然,能不能蒙混过关,这还要看武后的态度。 她要是想放水,你就是囫囵吞枣的说几句,她也会笑呵呵的接受,不再质问。 可她要是存心给玄一难堪,那这件事就离抖落开不远了。 不过,玄一选择说出部分真相,手里也不是没有筹码的。 反正,按照四象图的指示,这后面还要再发生两起案件,只要案件不完,就会有更多离奇古怪的细节出现。 既是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我们侦办的案件,背后的针孔都是有固定的样式的,虽然,我们还没有分析出这种样式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可很显然的,含元殿前的案件,死者背后的针孔是杂乱无章的,完全找不出能够组成什么样式。” “微臣不知道,这样解释,太后娘娘能不能听懂。”他憋着气,好不容易把这些话都一股脑的扔出去了,却还是担心武后不能理解,这是很正常的。 其实,这么一大堆的话,若是换在现代,想说清楚是再简单不过了。 规律。 对,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只需要这个词语,他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解释清楚,可问题是,大唐这个年代,还没有这个词汇,而面对武后,自造新词这样的招数又是不适用的。 没办法,只能左拐右拐,采用迂回战术。 好在,武后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情,玄一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点。 就像玄一之前和文伽他们定下的计策一样,不论是明珪还是皇宫里的武后,他们都没有过度欺瞒。 五天一封呈送,全都是按时送到了他们的面前。一些案件的真实信息,他从来也没有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现在看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看看幕后主使的身份,如此显赫,几乎就是徘徊在武后的身边。 现在看来,精明强悍的武后,绝对不会无知无觉。 况且,现在回想一下刚刚案发的时候武后的行动,那个时候,武后本来还在洛阳,可后来她几乎是日夜无休的赶回了长安。 那个时候,因为正逢扬州事起,所以,他们都认为,武后是为了避祸才从洛阳返回长安的。 一方面长安的守卫比洛阳还是要更胜一筹,另一方面,这里的地理位置也更好,完全属于中原腹地,扬州的乱兵根本无法攻入这里,对于武后来讲,这里自然是最佳的藏匿地点。 当时,因为徐敬业的干扰,玄一一直认为,武后临时赶回长安,都是因为要躲避战乱。 现在仔细回头想想,或许,那只是目的之一。 这个老妖妇,她和长安城发生的案件,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知道多少? 这真是一个谜,所以,如果老妖妇是知情的,他还故意隐瞒细节,自以为有多么聪明,那他就等着以后丢丑吧。 武后也是一样,她明明对案件的详情了解的很清楚,却还是等着张玄一自投罗网。 见他终于说了实话,武后表示很满意,脸上的表情也和缓多了。 “你是说,通过这些细节就能判断出,含元殿这起案件,和你们办的不是一类?” 这是武后深思熟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她在考虑,如果真是自己判断错误,那完全可以把案子交给大理寺, 徐大理办案能力没的说,完全可以放心。至于张玄一这边,还是让他专心办他们的案子就是了。 他们的进展实在是太慢了,现在还让他们分心,那些案子猴年马月能侦破啊。 玄一颔首,立刻应和。 武后又道:“既是如此,不如,就把这件案子交给大理寺吧,也省得你们耽误时间。” 听说武后想把案件回收,某人连忙摇头又摆手:“太后娘娘,完全不必,微臣认为,这案子交给我们缉妖司,还是很有必要的。” 武后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玄一便接着说道:“既然是能做出这些以假乱真的伪装,那就说明,这个做伪装的人,也是知情者之一,或许,把这个人挖出来,对我们破案更加有利。” 武后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观点。 “你是说,虽然含元殿那里的案件和你们侦办的不同,但也有联系,是不是?” “就是这个意思!” “太后娘娘说的太对了!” “所以,我想侦破了这起案子,对之前的案子也更有帮助。况且,根据我们的判断,含元殿的这起案件,嫌疑人的范围还是很小的。” “这位死者的身份也已经确定了,正是太平公主的门客,陈达开。微臣想来,我们需要在公主府调查一番。” “不过,这还需要太后娘娘的恩准。” 呵呵,武后挑眉,略带不屑的看着他,这个小子,我让他来汇报情况,他可倒好,还反过手来把她给绕进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接近不了太平,就想借她的手,放他们进公主府,他想得美他! “张道长,没想到啊,你还想要挟哀家。”她倾身向前,略带胁迫,玄一不动不摇,事到如今,他几乎是百毒不侵,啥也不怕。 第二百一十八章 化解危机 武媚再阴毒,她也比不过张玄一这样的穿越者啊,要知道,这老妖妇所有的狠毒心眼可全都在历史记载上写着呢。 还有她的弱点玄一也清清楚楚,况且,他的眼前就有活生生的老师,狄仁杰。 这位并没有超前眼光的当事者,都可以和武媚周旋数年,最后还把她给绕了进去,形成反杀,玄一相信他同样有这样的能力。 “微臣哪里敢这样做,连想也不会想,根本不可能,请太后娘娘相信微臣,微臣所有的建议,都是为了断案着想。” “绝对不是为了去刺探公主府的秘密,这一点还请太后娘娘放心。” “娘娘也知道,既然死者生前是公主府的门客,而且,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这位门客之前只是长安县廨的一名书办。在长安县廨任职的时候,表现很良好,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仇家也没有和谁闹过矛盾,所以,微臣揣测,说不定,这个杀机还是出现在公主府。” “可是,你又怕得罪太平,所以就让哀家去替你出头,是不是?” 玄一一愣,武后的话,让他压力倍增,啧啧,这个老太婆,这本来就是你们家的破事,怎的还要把锅往我的身上扣。 从没听说,不在嫌疑人之间走一走查看情况,就能侦破的案子,我是给你们留着面子,还不自己识相点。 信不信我急了,自己往公主府里闯! “太后娘娘误会了,微臣怎么会揣着那样恶毒的心思。” “一切都是为了破案。” “那日在大理寺,我们也见到公主了,公主特别叮嘱微臣,要拼尽全力破案,为她的门客陈达开报仇雪恨。” “微臣这也是为了尽快满足公主的要求,不得已而为之。” 他此言一出,首先做出反应的,不是武后,反而是徐文伽。她拼命闭着嘴,可眼神还是控制不住的要往玄一的身上飘。 这人他是疯了吧! 这些事情也都和太后讲,他就不怕把公主给得罪了。 这个方面,她的经验就远远不及刘冕了。 你看看他,听了玄一开口,反而更加气定神闲,优哉游哉。 揣着手,只等着看好戏。 徐文伽到底还是对武后的情报能力不了解,想想看吧,她一个掌握朝政二十年的女人,怎么可能连太平跑到大理寺这样的大事都不知情。她要是真的这样,那她哪里还能执掌这么大的一个朝廷,干脆退位得了。 就连她的两个亲儿子,都被她折磨的欲仙欲死,她的女儿太平,就更加不会放过了。 时时都会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是方法有不同而已。 张玄一现在把事情都挑明了说,反而让武后有了挑起话题的机会。 “大理寺的事情,哀家知道了,太平也向哀家极力举荐你,让你破案,所以,你若是觉得一定有必要去公主府,那就去一趟吧。” “不过,调查之后得到的结果,一定要第一时间呈报哀家,不可有拖延。” 玄一笑着答应下来,心说,这个老妖妇,真是什么都想监视着。不过,她的话也给玄一提了个醒。 以武后的奸险,太平的府上一定也有她的眼线,所以,就算是能够进入公主府,也得谨言慎行,要不然非得暴露了不可。 “那是自然,微臣绝对不敢隐瞒。” “是不敢?还是不会?”武后突然反问,脸孔突然板了起来。玄一脸上一僵,登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慌了! 他真的慌了! 坦白说,应付武后,他的经验还很不够。若是沾上破案相关,他还自信些,毕竟这是他的管辖范围。 可一遇到别的事情,还是没有提前准备好的,他就有点傻眼。 毕竟,你也不知道这老妖妇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好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丧失了反应的能力。 他忽然意识到,他说错话了! 什么是不敢? 面对武后,你就是怕死了,你也不能说实话,要捡好听的说,这一点,他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 怎的到了关键时刻,就糊涂了。 看看武后的冷脸,就算想补救也来不及了,怎么办?就在他手足失措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太后娘娘,有上好的云雾茶,要不要拿出来给他们尝尝?”文伽猛抬起头,正撞上婉儿柔柔的笑容。 武后转过头,亦展开了一个笑脸:“端上来吧。” “是!” 婉儿莲步轻轻,牵动裙摆。她特意从武后的身前经过,稍稍隔绝了武后和玄一之间的视线。 僵持的气氛,被她的一句话打破,就再也接续不上。 玄一缓过了神,刘冕也抢先一步开了口:“启禀太后娘娘,调查过后,我们一定会把具体情况集结成卷,呈送上来的。” “由微臣亲自书写,保证没问题。” 武后向后一倚,状态放松了不少。 玄一他们的战术,武后一眼就看出来了。 原来是打团体配合啊! 张玄一当主攻,主要应付她,其他两人和他一唱一和的,帮衬着。 最可恶的是婉儿,这个孩子,怎的还是这样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是改不过来。 要说,武后也是很了解她了。 只要武后想处置什么人,她总是要帮着转移一下话题,却也不是要拦着,婉儿不是糊涂人,她知道,越是想拦,就越是拦不住。 只是在气氛尴尬的时候,她总是要跳出来,说几句话,一方面也是稍稍给那些倒霉的大臣一点保护,一方面也是想让武后能稍稍平复一下心情,再考虑一下。 若是等一下,武后还是觉得非处置不可,婉儿也不会抗命。婉儿在武后身边十几年了,不只是婉儿在揣摩武后的性情,武后也在一点一点熟悉她。 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武后面前,婉儿总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情感。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天在武后的眼前晃,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这个孩子啊,实在是太喜欢周全了。 总是想把周遭的人和事全都周祥了,为了达到这种目标,很多时候,也是颇费脑筋。 就是因为生了这样一副性子,她所谓的报仇行动才总是无法贯彻完成。很多时候,并不是武后有多么警觉,而是婉儿她自己就没有一颗坚定的心。 她的不坚定才是导致她无法完成心愿的最大障碍,这一点,武后或许比婉儿自己看的都要清楚。 第二百一十九章 武后的期望 不过,当婉儿端着茶盘,施施然走到近前的时候,武后还是原谅了她。 为什么不原谅呢? 像婉儿这样玲珑剔透又存着少女情怀的女子,在皇宫里可是不多见的。关键是,她还那样有才学,和自己也有共同语言,因为有她的陪伴,才让武后的后宫生活多了几分乐趣。 只要她不触及底线,武后对她的行为都可以一一容忍,甚至于,只要有她开口,武后都会多卖一份面子。 说句实在话,在武后这里,婉儿的面子比她的亲女儿太平还要大几分。 所以,今日面对张玄一他们,武后也做好了准备,等到关键时刻,婉儿一定会站出来搅局。 她要是不这样做,那才奇怪了。 现在看看,果然如此吧。 像上一次见面时候一样,婉儿又把茶盏递到了玄一的手里,目光相碰,这一次,流动在两人之间的眼波,正是来自盟友的认同。 “多谢婉儿姐姐。” 自从来到紫宸殿,这是徐文伽第一次单独开口说话,很轻易的,这样短短的几个字,就引发了武后的注意。 对了,还有这个小娘子。 刚才忙着应付那妖道,都忘了还有她在身边了。 武后猛然发现,徐文伽今天竟然穿的是女装,怪不得一开始没有注意她,原来都是因为她变了装束的原因。 近些年她也没有见过文伽,印象中的她还是上次穿着男子长袍,身后背着个小篓,冷冷淡淡的样子。 今日一见,背篓还在,可穿衣打扮完全是小娘子的样子。就连妆容好像都比之前有女人味多了。 武后的眼神在她和玄一之间逡巡了一圈,别有深意的样子。 “文伽,哀家听说,你最近要回家了,是吗?” 开口说话,文伽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武后的刁难,不过,她的话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是什么意思? 回家? “太后娘娘,我最近一直在缉妖司衙门居住,未曾回家。” “为什么不回去?” “哀家听说,你们父女已经和解了。” “和解什么?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完了完了,武后轻巧的几句话,就让刘冕瞬间破功,傻里傻气的话,再次出现。 实在是让人扶额,玄一偷看徐文伽,此女现在的表情像吃了辣椒一样,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当然,这种尴尬也怨不得刘冕,谁让他真的是第一次听说呢。 在缉妖司,人家都是心照不宣,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有刘员外,那是真真的糊涂。 在跟着张玄一破案之前,他在缉妖司就是第一号的大闲人,平日里,十天得有八天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一则是,他实在对这不伦不类的部门没有兴趣,他自认确实没有建立大功业的能力,至少,比他爷爷是差远了。 可他也是个正经的爷们,世家子弟,却没有被派上一份正经的差事,来到了这类似鹰犬爪牙的地方。 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气不顺,自然也不愿意来上工。也正是因为这份懈怠,才让他消息滞后,早就传遍缉妖司的秘闻,他还是到今天才知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还是抓紧回话吧!”文伽气鼓鼓的,武后看她这副样子,也是笑的咯吱咯吱的。 “怎么?你没有在缉妖司提起这件事?”见了刘冕的反应,玄一也是一脸震惊。 他原本以为,对徐文伽,缉妖司里的人全都是心照不宣而已,毕竟,听说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半年左右了,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就算她再守口如瓶,也不可能瞒得住所有人。 尤其是刘冕这样的,好歹在缉妖司也是个官员吧,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真是奇也怪哉。 几人斗了几句嘴,这才想起这是在紫宸殿的大堂上,而他们的眼前,正是拥有这帝国至高权威的女人。 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都被她看在眼里,她现在肯定是觉得自己看了一场免费的好戏。 果然,老妖妇满眼都是兴奋,乐的跟什么似的。 “看来是没有回过家了。” “文伽,”武后顿了顿,文伽会意,这是在等着她接话:“是,臣女在。” “在缉妖司当差,有意思吗?” 这件事真的是峰回路转,就在刚才,人人都猜测,武后是想介入文伽的家事,给她几句教诲。 却没成想,她话锋一转,竟然转移到了徐文伽的工作问题上。 “回禀太后,非常有趣。” “臣女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平日里也是负责刑名之事,臣女耳濡目染,总也有些经验。” “这一回,到缉妖司办案,也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这还要多谢太后娘娘的恩典。” 太后的恩典? 这个小娘子,怎的变得这样嘴甜了? 太会说话了。 看来面对老妖妇,就连倔强的她也不得不变一变风格了。 “这就好。” 她忽然站起身,展了展衣袖,从高阶上踱步下来。婉儿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其实,本来不必如此。 武后才六十多岁,而且保养得宜,身子骨好得很,行走无碍,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婉儿这样做,一则是习惯使然,她伺候在武后身边也有十几年了,早就业务纯熟。 再者,她嗅觉敏感,没等武后开口,她就能感觉到,接下来的话题,或许和自己有点关联。 武后看向在场的女子,微微笑道:“照实说,你们这些小娘子是做到了哀家做不到的事情啊!” “不论是文伽还是婉儿,你们都可以随意进出宫廷,逍遥自在,很多时候,细想起来,哀家还真是羡慕你们。” “哀家十四岁进入宫门,见过的,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这五十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匆匆流过。” “你们这些小娘子,一定要抓住机会,努力成就一番事业。” 她怎的会这样说话? 一向冷漠的徐文伽,连连道了几声好,脸上现出了震惊的表情。 她和武后根本没有见过几次,也算不上了解。 但以她平时听到的那些风声,还有自己的观察,这位老人家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这一回,怎的会说出这样体贴入微的话。 总让人觉得,有一种阴谋诡计的味道。 然而,她再震惊也不会超过张玄一。 第二百二十章 太后帮你来破案 坦白说,张玄一这个现代来的穿越者,受到各种历史记载和乡野传闻的影响,对武后存有很多偏见。 当然,现在看来,这种偏见也基本都是正确的。 她确实残忍狠毒,尤其是对待自己的子女,简直是枉为人母。不过,听了她的言语,玄一却很有感触。 这个女人,走到今天这个境界,或许也当真是有自己的追求的。 在这个蒙昧的年代,只是一点点观念上的进步,哪怕只是那样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就是难能可贵的。。 毫无疑问,武后对身边的年轻女子,自有悲悯在其中。她将希望寄托在她们的身上,希望她们都能和自己一样,摆脱束缚,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 不论是在哪个行业,都能够有所作为。 虽然,她的手段很铁血。 但也许她的初衷也不过是想改变那些既定的规则,这些年,在深宫之中,武后看了太多太多的贵妇人。 她们往往都穿金戴银,过着奢侈舒适的生活。然而,武后看她们总是觉得很别扭。 这样奢靡的生活能给女子们带来什么? 这个时代,受欢迎的女人,永远都是那副样子。温柔贤淑的,所谓识大体的,就像当初的徐贤妃。 年纪轻轻却以李世民为天,给他写劝诫的书信,表现的贤良淑德。说实在的,从年轻时候开始,武后就很是看不上这种行为。 她从来也不认为,一个双十年华的小娘子会真心对待李世民,两人的年龄差足有三十岁,李世民也没有将徐惠作为可以与自己匹配的女人。 为了换取男子的爱怜,刻意做一些取悦他的行动,这倒是可以理解。不过,一门心思的去扮演,装到最后,连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这就很可悲了。 自从武媚执掌朝政,她的视线就时常关注在周围的年轻女性身上,着力发掘她们的潜力,希冀着她们能像自己一样,做一些不一样的事业,不要整日里耽于情爱。 把一颗心全都挂在男人的身上,他们是好是坏,喜不喜欢自己又能有什么要紧? 若是女子都有自己的作为,哪还需要在乎那些事情。 总而言之,譬如婉儿和眼前的文伽,都是可以培养的对象。至于被她看做接班人的太平,就更是她的关注对象。 整日里情情爱爱的会消磨太平的意志,没有人比武后更加了解这样的情况,所以,她以这件案子作为契机,誓要将太平从这个漩涡之中拉出来。 “婉儿。” “臣在。” “立刻写一封诏书,哀家要去看望太平。” 什么玩意? 她要干什么去? 在场几人齐齐抬头,全是惊诧的神色。 太平? 太平公主吗? 去看她做什么?老妖妇又是有什么企图? 诡计多端的张玄一,微垂着眼睛,不时瞄她一眼,忽而好像是有了一些灵感。 他似乎能揣测到老妖妇此举是想做什么。 不过,身为三人之中的主力,他自觉有站出来的义务。 在婉儿去写旨意的时候,他上前一步,直言道:“太后娘娘,前往公主府,还需要我们跟从吗?” 武后斜眼,这个鬼小子,这不是说的废话吗? 要不是为了他们,她又何必跑这一趟。 “当然,就是为了帮你们查案,哀家才去的。” “这……” 武后来了这么一出,玄一也有点懵。 真没想到,她还真的这样说了。武后对发生在太平身边的案件,当然也是很感兴趣的。 可碍于母女的身份,繁忙的公务,她也抽不出时间去参与,更找不到借口。 玄一他们的到来,倒是给了她这个机会。 让她可以不动声色就参与进来,还让妖道他们给自己当了挡箭牌。 “太后娘娘,微臣愚钝,只我们几个人到公主府查案,就已经是够胆战心惊的了,若是太后娘娘也一起去,恐怕就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该查的线索也查不到,也耽误案件进展,是不是?” 凭心而论,张玄一是真的不想让她跟去,可他又不能直说,只能兜兜转转的采用迂回战术。 不过,他这点小伎俩在武后的面前基本上是班门弄斧的级别。 武后略笑了笑,便一眼看穿。 “怎么,你这是嫌弃哀家耽误事了?拖你们的后腿?” 玄一瞪瞪眼,嘴角颤动着,武后威严的大脸就在眼前,他顿时腹部一阵紧张。 总觉得,尿都要吓出来了。 “微臣怎敢?” “微臣山野村夫,不识朝堂大体,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进宫之前,他就担心自己言多语失。 结果呢? 还是说错了话,这也怨不得他,他的朝堂经验实在是缺乏,就算有各种历史记载作为外挂,可到了面对面的时候,还是不免落於下风。 关键是,面前的武后,并不是书本上死板的记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出招必定是在玄一的意料之外的,只要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就会出现应对失措的情况。 “哀家怎么会怪罪你呢?” “哀家还要依靠你聪明的脑袋,侦破悬案呢。” 武后踱步到了他的面前,弯着唇,斜睨着他,那眼神,充满着玩味。就像是把他张玄一看成是一个新鲜的玩物,正期待着他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是是,微臣定当殚精竭虑,为太后娘娘效力。”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而这时,婉儿也已经起身,短短的一道旨意,很快就写好了。 随着她把绢纸交给小太监,这件事也就算是成了定局了。 无可回改,玄一也只能放弃挣扎,老老实实的听从老妖妇的安排,心里早就把她从头骂到了脚。 文伽他们倒是无所谓,尤其是刘冕,更是喜上眉梢。 对于他来说,他从来也没有把武后当成是个敌人。适当的依靠她,根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有她出手,所谓进公主府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也不需要他刘冕再费心了。 当然,所谓乐极生悲也就是如此,正当刘冕为了免去一桩麻烦事而欢欣雀跃的时候,另一边,张玄一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之中。 武后深谙谈话的技巧,声东击西,迂迂回回,这些战术不止他张玄一会用,武后也是个中好手。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三朝老臣的决断 眼见着他们高兴,武后也很高兴,还未走几步,她就停了下来,幽幽道:“张道长,时间可不多了。” 咚! 咚咚! 这是玄一心跳的声音,MMP,这个老妖妇,她在说什么东西。 时间怎的就不多了,老子还是正当年,日子长着呢! 他一时心慌,竟然忘记了武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实在是大失水准。 “太后娘娘,这是从何说起?” 看他僵着面皮,颤颤巍巍的样子,徐文伽真是着急的要命,脸都红了。她端起肩膀,眼睛斜着,嘴巴歪着,满脸都是烦躁。 这都听不出来吗! 他是傻瓜吗! “怎么,吓傻了?” “还是那天你只是随便说说,蒙骗哀家,其实根本就不会看星象?” 星象! 对了! 玄一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城南边,将有大火,这好像就是他说的话。 武后笑眯眯的看着他,脸上不见一丝愤怒,他越是这样,玄一就越是肝颤的厉害。 “太后娘娘,您说笑了,这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只要不到最后一天,就还有可能,还请太后娘娘相信微臣,微臣绝对没有说谎。” “只要没有到约定的那一天,太后娘娘就不能处置微臣,娘娘说是不是?” 他嘿嘿赔笑,脸皮都快赶上城墙了。 甭管武后怎么反应,他就抱定一种想法,脸皮一扔,便是天下无敌。再者,作为一个命运光环持有者,他相信,就算是面对武后这样的老妖妇,他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是啊,哀家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我才提醒你啊,哀家没记错的话,现在已经过了十天了吧。” “你可记着点,别时间都过了,星象还没有因应,你可就别怪哀家无情了。” 呵呵,这个老妖妇,怎的还想着这件事,你就不能稍微装装傻吗?这点事不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吗,纯属是个骗局。 既是如此,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吗? “太后娘娘放心,微臣全都记着了,不会忘记的。” “太后娘娘也警醒着些,做好防范,虽说微臣会时时观测星象,若有一点改变,微臣就会及时禀报。” “不过,天意有时候也是难测,还望太后娘娘能加强守备,防患于未然。” 说到防患于未然这句话,玄一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那样子就是在告诫众人,对这件事一定要非常重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武后根本一个字都不信,只是她也知道,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她不好发作而已。当然,对于武后来说,这也是一个托词。 作为执掌这帝国至高权力的她,是生是死全都决于她一人之手,她要是想弄死张玄一,那就像是捏死一只臭虫一般简单。 对于武后来讲,留着张玄一,甚至还包括徐文伽,只是给自己解闷而已。这个男人很有意思,这个女人也有趣的要命,整日里忙于政务,也不得清闲,有了他们,总算是让武后找到了一点乐趣。 ………… 乐城郡公府上,到处都透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就在昨天夜里,身子刚刚恢复的郡公刘仁轨,竟然亮着烛火,整夜未睡。 他在想什么,整座府里的人大多都有预感。 作为极为罕见的存活到光宅元年的三朝老臣,对目前的状况,刘仁轨不是没有看法,只是碍于身体不佳,不愿意去硬碰硬而已。 当然,他没有急于做声也是有其他的考虑。 他自认为,朝堂上人才济济,有的是有能力有见识的人,根本轮不到他这个老头子说话。 可他等了很久,盼了很久,却没有盼来好消息。 武后照样攥紧权力,那些所谓的勤王之臣,远远看上去也是废物居多,没有几个有真本事的。 难道,真的没有人能阻挡老妖妇的步伐吗? 想到当年的腥风血雨,太宗李世民的殷殷嘱托,刘仁轨就坐不住了。 他有话要说,不只是要说,而且还要把这个话题好好的说清楚。 像他这样的三朝老臣,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就是有这样一副脾气,自有一股傲气。 甭管能不能成功,他都要尽力一搏。就算失败那又如何,他都已经八十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是豁出这条性命,拼死一搏罢了。 他所担心的,不过是这整个郡公府男女老幼的安危,若是没了自己的庇护,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拖延了。 是成全大义还是保全小家,作为大唐的肱股之臣,他自有担当。 而且,这件事现在不做,这些话现在不说,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已然是风烛残年,没有多少熬头了。 认清了这一点,刘仁轨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花费了一整晚的时间,洋洋洒洒近千言,终于写成了这篇大作,他自己已经是无法上朝了,只得托了家臣将奏疏递到朝廷上去。 这是今天早朝时候的事情,最早武后现在就应该已经看到了,最晚也不会超过三天。 本来安乐祥和的郡公府,隐隐的就产生了某种危机,似乎这煊赫的场面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 自从奏疏传出去,府里的人就全都惴惴不安,唯恐武后降罪,他们就要全军覆没。 唯独郡公自己,反倒是神采奕奕,好像是返老还童了似的。早些年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也是受了不少的伤,虽然都没有大碍,可到了这把年纪,那些伤痛还是侵袭而来。 腿脚也不灵便了,背也弯了,胸前的旧伤,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这些伤痛总是在提醒着刘仁轨,当初他也拥有自己的峥嵘岁月。 就算是成全自己的名声,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妖妇秽乱宫廷,牝鸡司晨。 再这样下去,这王朝就要改姓武了。 一想到要和武后正面对抗,老头子就跃跃欲试,在这样振奋的情绪影响下,他居然把日日都离不开的拐杖给扔到了一边。 在场院里自己走动了起来,府里的小厮丫鬟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的小鼓全都敲了起来。 这老头子是怎么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下人们的担心,刘仁轨不是一点也察觉不出。不过,既然已经做了,他就早已看开了。 人活一口气,他今天就要争这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 指点迷津 刘仁轨在场院之中四处乱走,小厮婢女们看到自家主人的身影,全都做认真做活状,只是眼神不时飘到老人家的身上,不住的摇头。 老爷子,我们求求您了,您就稍稍收敛一些吧,小的们还指着您过下半辈子呢。 您这么一搞,我们很有可能就要饭碗不保,不止如此,或许连小命也要玩完。 刘仁轨才不会管他们怎么想,跨过游廊,从耳房里穿过,他来到了跨院的另一边。 自从染病,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踏足这里了。 再次看到这里的花花草草,都觉得陌生了不少。说到跨院这一边,可以说是郡公府里的偏宅。 刘仁轨的亲属,基本不会在这里居住。 一般是小厮婢女还有郡公府的一些门客小吏住在这里,不过,刘仁轨的眼前忽然闪现了一个人。 那人,他只有一面之缘,上次相见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没法走动。孙儿刘冕将那人带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多考虑就同意收留他。 这些日子,他可以出门了,却也没有再见过这人。 他怎么样了? 还在府里住着吗? 应该还在吧,听刘冕说,这人已经是走投无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冒险把他带到郡公府里来。 刘仁轨一辈子阅人无数,早就练就了一双烈火金睛。一见那人,刘仁轨就觉得,此人杀气腾腾的。 手上的人命一定不少。 几分正气,几分愧悔,几分挣扎,刘仁轨全都看得出来。 是什么样的经历,锻造出这样的性格,仁轨想象不出。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人有一颗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想要有所作为。 瞧那魁伟的筋骨,灼灼的目光,若是走上正道,绝对可以创建一番功业。 ………… 自从入住郡公府,长剑就一反常态,安分的不得了。 他就好像是化身为刘府的一名家丁护卫,不时打拳练剑,巩固武艺,就好像是刘仁轨马上就要重用他一般。 他刚刚练好一套剑法,收剑后,他调整呼吸,正欲休息,却听得不远处响起一阵掌声。 回头一看,竟是刘仁轨! 刘冕脑袋瓜虽然不是那么好使,可那性情却完全继承了刘仁轨,为人爽朗又殷切。 有那么一种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需要太多的学习,也不需要刻意的靠近,他就可以让身边的人对他无限信任。 这绝对是一种天赋,旁人学习不来。 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很显然的,刘冕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可千万别认为这很容易做到,要不是对人无限赤诚,是绝对达不到这样的境界的。 所以,就说现在,长剑对刘冕就有无限的信任。 抛开刁钻的张玄一不提,缉妖司的这位员外郎,可当真是个好人,一腔热忱。 和他们平日里听说的缉妖司的那些恶人恶事好像都不搭边,正是有了他的保护,长剑才可以苟活这么长时间。 长剑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当他看到刘仁轨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若不是这个老人背后的庇护,刘冕又怎能把他窝藏在郡公府。 所以,说到底,这份底气也是刘仁轨给的。 眼前,这位战功赫赫的传奇人物,正为自己叫好。长剑略显羞赧,他不知道当刘仁轨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还会不会善待他。 然而,对于他来说,这终究还是逃不过的一关。 住在人家的家里,还一声招呼都不打,不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郡公。”他双拳交握,规规矩矩的行礼。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搀扶,却见,刘仁轨已经向自己走过来。 自从长剑入住这个小院,他几乎就没有走出去过,他自知身份敏感,又是借住在这里,哪能四处乱走,牵连上他人。 再者,刘冕公务繁忙,安排好了他之后,就嘱咐他一定要谨言慎行,这个家里,除了他和刘仁轨,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既是有了这样的叮嘱,长剑更不敢辜负刘冕的情意了。 好在刘冕对他的照应很周全,每天的衣食供应都是很充足的,而且负责照应的,正是刘冕自己最信任的随从,保证不会走漏消息。 刘仁轨迈着缓步,走向他,眼光一直没有离开长剑的身上。 这是一次考验,若是能够通过,这个年轻人或许就能凤凰涅槃。 “你叫长剑?” “是。” “老夫听说了你的事情,你能够幡然悔悟,老夫很欣慰,年轻人,你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不过,你以后想怎么办?你在这里也呆了一段时间了,有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长剑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长剑已经是丧家之犬,是生是死,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也谈不上什么将来的打算了。” “长剑斗胆想要问一句,”他微微顿住,等待着刘仁轨示下,仁轨颔首,他才敢把这话继续说下去。 “郡公认为晚辈应该怎么做?” “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晚辈见识短浅,经验也不足,希望前辈能给自己指点迷津。” “晚辈自知,罪孽深重,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让刘仁轨心有戚戚。到底也是八十岁的人了,心肠早就不如当年那般冷硬。 看到这样迷茫的青年,他也不自觉泛起了同情之心。 这么一身的本事,怎的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不过,他能帮他什么? 总不能让他去自首吧。 “长剑,老夫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青年,老夫这次过来也就是为了帮你。” “你也知道,老夫虽然可以藏你一时,但终究还是要你自己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长剑顿首:“这晚辈都知道。” “可是晚辈现在也有难处,那些扬州来的探子,还在长安城活动,晚辈是不能轻易出去的。” “若是被他们捉住,不只是凶多吉少,恐怕还会暴露郡公这边的行动。” “请郡公相信,晚辈说这样的话,绝对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大家着想。” 刘仁轨凝视着他,看他一脸真诚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他的困境,仁轨也能体会到一些。 不过,大丈夫行于世,既然做了就不该怕承担后果,只要有行动,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便是刘仁轨从军多年的出来的经验,他将这话说给长剑听,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很是满意。 第二百二十三章 达成合作 在刘仁轨看来,他在战场上能够克敌制胜的法宝就是如此。 没有出路也要硬拼出来一条出路,只要抱定这个决心,就一定有出路,再艰险的困难,也能咬牙闯过去。 以刘仁轨多年征战的经验看来,长剑遇到的这点困难,根本不能算作是困难。 “郡公的教诲,长剑铭记在心。” “老夫看来,你是根本没懂。”仁轨捋着胡须,细细想来,帮人帮到底,既然开了这个头,还是给他点点拨吧。 “长剑,你为什么害怕碰到以前的盟友?” “当然是怕被他们察觉到行踪了。” “前辈有所不知,那些人全都是徐敬业精挑细选的好手,个个都是功夫了得,尤其是跟踪术,更是在长安城内罕有敌手。” “长剑若是在郡公府出入,一定会被他们察觉到行踪,若是顺藤摸瓜,抓到了郡公这边的线索,不是陷郡公于不利。” “实际上,长剑并不怕死,我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走的人,生生死死的,早就已经看淡。能活命自然是最好,可若是不幸丧命,那也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我只是怕牵连到郡公,这是我的真心话。还有……” 他抬眸看了看仁轨的神色,见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便把实话全都倒出来了。 “还有就是李贤的安全,晚辈也要顾全。” “毕竟,我师傅那边一直都知道,李贤还活着,他们也在四处打探李贤的下落。” “此前,他们知道我是和张道长遭遇才失踪的,张道长现在也活的好好的。若我再次出现,他们肯定就会意识到,张道长已经放过我了。” “郡公有所不知,此前,李贤受伤就是倒在张道长家的旁边,师傅那边已经知道,是张道长在庇护着李贤。” “若是通过我,泄露了李贤的消息,那就是因小失大了。” 听他一言,刘仁轨倒是陷入了矛盾。 一方面,他对长剑的印象更好了,果然这不是一个莽夫,他的心思很细腻周全。 确实,他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他的身上还系着李贤的安危,扬州城里来的那些人,个个都想置李贤于死地,一刻都不曾放松。 若是此时,一着行错,就会让好不容易逃出魔窟的李贤再次陷入敌手。 李贤不止身份敏感,还被多方势力紧盯,不只是扬州那边,皇城里的那一位老妖妇,也时时刻刻都在找寻他的下落。 若是因为长剑,伤了李贤,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对于这整件事情,刘仁轨现在是个真正的知情者,就在刘冕带着长剑回家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把实情全都告诉刘仁轨了。 不说也不行。 虽然刘仁轨疼爱孙儿,不论对错都会答应收留长剑,不过,他们牵涉到了这样复杂的事端之中,怎么可能不和阿翁先打个招呼,让他有个准备。 刘仁轨一把年纪了,近来的身子骨也是越来越不济,他可不能再遭受更多的打击了。 要是这事闹大了,被武后发现,就要依靠刘仁轨的势力,周旋一番了。 所以,在他的面前,长剑可以大摇大摆的把有关李贤的事情说出来,不必担心老刘有什么听不懂的,受刺激的。 “长剑,你不必太过担忧。” “老夫的意思是,若是你能把你的那些同僚捉住,把他们反杀,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要总是害怕被他们抓住,年轻人要有自信,只要你能把那些人擒获,以后,你就可以在长安城行走无碍了,是不是?” “反杀?” 在刘仁轨众多的说话之中,长剑独独注意到这句话,他只觉得天灵盖嗡的一下。 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 是啊! 为什么总是惧怕别人杀他,却从来也不敢对他们动手。现在很明显的,他和陈镖他们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既是如此,他也不必背上残害同伴的罪名。 只有他们把自己当成同伴,他才需要有罪恶感,可若是他们早就把他当成了伤害的目标,为了自身计,他还有什么必要仁慈。 “郡公所言极是,那我今天就开始行动。”他抱了抱拳,展现了极大的决心。长剑是个爽快人,只要定下了计策,就不想耽搁。 看他坚定的眼神,刘仁轨也是很欣慰。 到了他这个年纪,面对长剑这样的年轻人,只要他们还能有所作为,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 “也不必心急,你把你们曾经到过的一些地方,那些有用的线索都总结一下,交给老夫,老夫找个可靠的人去调查,等到确定了情况,你再出手,这样更稳妥。” 长剑千恩万谢,要不是仁轨提醒,他还当真想不到这一点。 原来,他那些旧事还有利用的价值。 罢了,写就写吧,虽然他自己看不出会有什么价值,可说不定以刘仁轨的眼光看上去,就会有新的发现。 也怪他实在是过于谨小慎微,忘记了,在这个临时的避难之处,还有一颗大树挺立在那里。 又粗又壮。 只要抱住了他,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资源可以利用。 或许,可以让刘仁轨派几个快捷好手和他一起上街,若是和陈镖他们遭遇上了,也可以共同抵挡,还能有抓不住的人。 他思来想去,这样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请求刘仁轨的庇护已经是给他惹了很大的麻烦了。 若是再请他帮忙,未免是得寸进尺了。 长剑是个成熟的人,绝对不会意气用事。见他这样上道,刘仁轨很欣慰。 搞事情! 我们的目的就是搞事情! 八十多岁的刘仁轨,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这个。不论是他这里,还是皇城那边,就是眼前的这个野心勃勃的青年,都是一样。 一定要把他们调动起来,能干好事的就干好事,能干坏事的就去干坏事。 甭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能搞事就可以了。 搅动一池春水,这就是刘仁轨的目的。现在,他已经成功说服了长剑,可别小看了他,老人家已经卧床很长时间,连朝堂都登不上去了,可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他仍然可以掌握的清楚。 保护李贤,推倒武媚,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夙愿。以往他是空有梦想,没有行动。 而现在,他要真真正正的行动起来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太平的心思 醴泉坊,太平公主府上。 都说二八少女总怀春,年已二十八的少妇太平公主,心中的春情也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 不只是没有衰退,还有越见膨胀的感觉。那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 你可曾见过那在旷野上野蛮生长的野草吗? 迅猛而又无孔不入,这就是太平此刻的心情。曾经,她将这份深情都寄托在驸马薛绍的身上,然而,随着日月轮转,年岁渐长,这份深情便不可避免的转淡。 这真是一桩遗憾的事。 若是她只是生在寻常人家的普通富贵娘子,这一辈子,有一个像薛绍这般温润儒雅的伴侣,两个人相伴相扶持,或许也就知足了。 然而,事实终究不是想象,现实也经不起假设。 生在帝王家的太平,到了这个岁数,早就脱离了年少时的稚气,她不会为了那些虚无的幻想左右,也不会一味的相信那些甜美的谎言。 母亲。 就是这个人,一手雕刻了她的性情。 太平很清楚,若是她只是普通的贵族女孩,便要容忍男人的三妻四妾,哪能像现在这般逍遥。 对于她来说,现在值得庆幸的是,薛绍绝对没有能够凌驾于自己的特权,他只能有她这一个妻子,而她不仅可以拥有富贵的生活,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和一茬又一茬的俊秀门客,吟风弄月。 以往,对于薛绍,太平始终还存有一份温情。毕竟是年少时就开始的感情,若是他能容忍自己的风花雪月,他们的关系就还可以转好。 然而,现在的太平已经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陈达开的死横亘在两人之间,她无法视而不见,也根本不会再试图和薛绍恢复关系。 不同于张玄一他们这些毫不知情的局外人,对公主府中的情势,太平看的还是很清楚的。 自从她看到了陈达开的尸体,她立刻就断定,凶手一定就是薛绍。自从给自己充当门客,陈达开几乎吃住都在公主府,很少离开。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平的掌握之下,此人一向谦和有礼,不是个狂妄之徒,在公主府中人缘极好。 怎么可能有什么仇家,更不至于会恨他恨到想要弄死他。这样的前提下,会对他下毒手的,就只有薛绍。 有的时候,太平也很好奇,她不知道薛绍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明明自己已经对他很冷淡,可他呢,好像还真的对她一片深情。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若是条件允许,太平或许也可以不辜负他,但是,自从父皇陷入重病,她就渐渐有一种感觉,她和薛绍的关系是长不了了。 陈达开的死让整个公主府都笼罩上了一股肃杀沉寂的感觉。 自从回到长安,太平几乎就没有一天是闲着的。不是在外驱驰游猎,就是在醴泉坊公主府聚会宴饮。 要说这陈达开的命运也是跟着公主,起起伏伏。 他原本是长安县廨的一名书办,后来被太平发掘,才跟着她一路前往了洛阳。 在洛阳的那几个月,应该是陈达开人生中最幸福最逍遥的一段日子,然而,这样的美好,竟然是转瞬即逝的。 想必,就连达开自己都没有想到。 自从回到长安,太平就正式宣布和驸马薛绍分居,而陈达开呢,则是堂而皇之的和太平出双入对。 原本,薛绍还可以对他们的行为稍稍容忍,当做视而不见。只要他还能和太平住在一起,就说明,在这个府里,他还是地位最高的男人。 可现在,搬到别馆的薛绍,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嫉妒之心,各种荒唐的行径也是层出不穷。 不过,他敢下这样的毒手吗? 太平还是有些怀疑,以她对薛绍的了解,他是个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拿出来明说的人。 源于家学教育,他的个人修养非常的好,就算是有意见,看不惯达开,也不必非要动手杀人。 所以,事情的真相,还是要靠张玄一他们来解开。 选择缉妖司而没有选择大理寺,也是太平的意见。这事,说起来也是公主府的一件丑事,没有必要惹得满城风雨。 大理寺是正式的刑名部门,里面的当差人员,算一算也有上百人,若是让他们知道陈达开死于情杀,太平的面子还往哪里摆。 而缉妖司这些人则不同,据太平所知,近些日子,他们为了调查长安城的疑案,总是三人结成小队,在城中四处奔走,和缉妖司内的人也没有多少交往。 把案件交给他们,消息也不过是在几人之间流转,以张玄一那人的为人,恐怕也不会把这件事四处乱传。 陈达开故去后,太平的身子也是很不爽利。不知是什么原因,终日怏怏不乐,身子也犯懒。 日头很好,阳光也和暖,难得的好天气,太平却一点精神也没有,婢女们将胡床搬到了场院里,太平斜斜的躺着,姿态慵懒。 经过几天,气愤的心情渐渐平复,虽说精神还是不济,然而,可以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彻底恢复正常了。 贴身婢女月雪,端着银盘渐渐向太平靠近,近来,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婢女,情况有些异常。 话少了很多,表情也总是呆呆的,看她又怯生生的样子,太平撇撇嘴唇。 这个丫头,肯定是在大理寺说错话了,要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 “公主,吃茶。” 她将茶盏放在太平身前的条案上,看着那昏黄棕黑的汤水,太平嫌恶的啧啧然。 “这又是什么啊?” “真的是茶水?月雪,你可不能骗我。” “是茶水,确实是茶水,奴婢怎么敢蒙骗公主殿下。”她直愣愣的等着太平,吞了口唾水。 太平也是奇了,这个月雪,白白在自己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怎的什么本事也没有生出来。 就连撒个谎都如此拙劣让人不忍直视。就这点道行,到了那妖道的面前,还不得把公主府里的秘闻全都说了。 “颜色怎么这么怪?”太平端起茶盏,看着那颜色又闻了闻那气味,不肯把它喝下去。 “哪里怪?” “很正常啊!”月雪一阵尬笑,太平真是被她拙劣的演技逗笑了,不想轻易放过她,还想再逗逗她。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太平不太平 “月雪,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话,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公主殿下,可不能这样讲,奴婢哪里敢欺瞒殿下。”月雪紧张的要命,眼珠子四处乱窜。 倒是太平,端着茶盏,思考了片刻,终于把药汤一饮而尽。 看着她如此配合,月雪简直是感激涕零,直到太平放下了茶盏,月雪的视线还一直都挂在她的脸上。 “糖呢?”太平挑眉。 “哦哦,有,有,都在这里呢!” 月雪展开袖袋,连忙把一捧饴糖,交到太平的手上。 这茶盏里盛的当然不是什么香茶,而是御医们给太平开的提神醒脑的汤药。 太平的性子一向是骄纵异常,公主府里上上下下人尽皆知,所以,她不喜欢的事情,大家都会尽力避免。 虽说成婚之后,太平是从皇宫里搬了出来,独立居住在公主府里,可这一年到头,总也有大半时间是呆在皇宫里的。 毕竟,现在掌权的是她的生母,武媚呢,也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当然希望她能在身边时时陪伴。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说法,更正确的解释是,哪个父母不希望儿女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不过,除了太平,武媚和自己的亲儿子,关系可称不上是好,不只是不好,简直是糟糕透顶。 因为男女有别,又处境尴尬,皇子们对武媚是既怕又恨,武媚呢,更是希望从没有生过这些儿子才好。 可这也只是她现在的想法而已,若是换做以前,要不是肚子争气,她又怎能从甘露寺里爬出来,回到皇城,进而夺取这帝国最高的权力。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尊崇的地位,也是儿子们赋予的。那被她轻松扳倒的王皇后,不就是因为膝下无子,才被废黜的吗? 随着年岁渐长,武后也想收获失落的亲情,当然,被她软禁的李显、李旦是不可能有这种机会了。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太平。 这对于太平来讲,既是幸事也是不幸。幸运的是,太平可以享受到她能想象到的所有美好的事物,甚至是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武后做不到的。 然而,不幸也是相伴相生的。 她的性子越来越不受控制,也就是说,原本很有教养,也懂的是非善恶的她,现在已经越长越歪了。 她越来越厌烦驸马,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谦谦君子已经无法满足她的需求,只有不停的阿谀奉承她的美男子,才能博得她的关注。 太平一直非常讨厌吃药,只要看到那些浑浊的汤水,她就厌烦的要命。为了让她能顺利的把汤药喝进去,奴婢们想尽了办法。 每每总是谎称汤药是茶水,是浓汤,其实呢,这些谎言,摆到太平的眼前还不是一眼看穿。 看着他们在自己的眼前编造各种谎话,那种窘迫的样子,让太平心里很舒坦。 她从来也不认为汤药有让人打起精神的魔力,要是放到以前,她肯定会把茶盏打翻,大发雷霆。 可现在呢,她居然一一忍下,全都是因为她另有目标。 若是能抓到凶手,她愿意自己牺牲一点点,让公主府里暂时保持太平。 不过,都已经过了两天了,缉妖司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太平是个急性子,按照她的预想,她都已经派出月雪,给他们提供消息了,绝对算是非常配合。 他们早就应该找到嫌疑人了,怎的还没有消息? 她已经嘱咐过张玄一,让他一有消息就及时汇报,难道他把自己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太平仔细的琢磨,生怕被妖道给蒙骗。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颠着碎步,蹭蹭蹭的跑进来,那脸色都绿了,太平侧目,意识到来者不善。 “公主殿下,内舍人来了。” 上官婉儿? 她来做什么? 等一下,此人一向和母后形影不离,现在出现,恐怕母后也一定过来了。 她立刻起身,整理了衣衫,命人把胡床抬进卧房。 经了小厮引领,上官婉儿在一众宫女的陪伴下,进入了公主府。与其他人不同,上官婉儿来到这个地方,心里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 这位大唐帝国最为尊贵的公主,在上官面前,也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在武后的眼里,她和上官的地位是差不多的。 两人完全可以平起平坐,甚至于,太平还经常缠着上官撒娇卖乖,太平的这副脸孔,并没有多少人见过。 太平已然守在了场院里,看到婉儿进门,立刻迎了上去,两人牵了手,婉儿也没有那么正经。 只道:“公主殿下,太后娘娘的车驾马上就要来了,婉儿过来先报个信,殿下还请准备一下。” “婉儿姐姐多虑了,母后最是疼爱我,我这里就是变成狗窝,她也会喜欢的。” 上官被她逗得咯咯直笑,这个太平啊,还真是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即便她经常胡作非为,可只要她抱着你的胳膊,柔柔撒娇,你就不自觉的展开笑脸,能够讨人喜欢,或许也是一种天赋。 “再者,你看看我这公主府,哪里不是有模有样,富丽堂皇的,母后怎的会讨厌,她要是讨厌,就不会三天两头的到我这里来了。” 看她兴奋的模样,上官也不自觉犹豫了起来。 她要是知道,武后到公主府来是为了找茬的,恐怕就会是另一副嘴脸了。 幸而来时的路上,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除开报信,她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认。 “公主,驸马在哪,怎的没有出来接旨?” 婉儿四处张望,确认没有看到薛绍的人影,这才开口。 太平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你不乐意也没办法,不论从任何角度看,太后驾临,看不到驸马也一定会问的。 “你问他做什么?” “母后不是要来见我的吗?”太平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让婉儿的头更疼了。 “公主,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听说,你和驸马已经分开住了,有没有这回事?” 太平面色微晒,垂着头,眼波流转。 “怎么样,驸马到底在哪?” “公主殿下,再怎么说,薛绍还是驸马,太后过来,总要见到人的,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见他,也没关系,让他出来应酬一段时间,再让他回去就是了。” 婉儿抻着头,一直在往树丛那边的跨院里面看。根据情报,太平已经让薛绍住进了跨院那边的偏房,她们在这里说说笑笑,薛绍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他耳朵聋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驸马薛绍 还是,薛绍就这么惧怕太平? 怕到不让他出来,他都不敢吱声的地步? 上官婉儿想不通,以前,薛绍可不是这样的脾气啊,薛绍是城阳公主之子,正经的皇族贵戚,没和太平成婚之前,也是常在皇宫里行走的。 那个时候,和上官也有几面之缘,说实在的,当真是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大好青年,风度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哪里都挑不出错来。 唯一的错误,就是被选中成为了太平的驸马。 要是他娶了别家女子,以他的品性,说不定早就过得和和美美了。当然,也不能说,薛绍和太平的结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两人成婚也已经十几年了,孩子都生了一堆,早些年要是感情不好,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成果。 往前追溯五年,两人都可以称得上是神仙眷侣,到底为何现在的关系竟然急转直下,上官也是想象不出原因。 “好吧。” “月雪,去把驸马请出来。”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婉儿打发了,甭管怎么着,太平倒是舍得把他放出来了。 或许,这样对张玄一他们也有好处,他不是说含元殿前的案子和他们没有关系吗? 那就只能说明,这起案件是因为公主才发生的。这样的话,把公主身边的人都聚集起来,应该是必要的。 “还有一件事,公主,”上官抬眸,笑着看太平:“缉妖司的几位差官也要和太后一起过来。” “什么!” “他来做什么?” 果然此话一出,太平就变脸了,刚才的娇娇柔柔全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张恶狠狠的脸孔。 显然,公主并不欢迎张玄一。 婉儿是故意把这真正的消息放到后面说的,要是先说这件事,薛绍恐怕就别想从偏院里出来了。 看太平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显然她也意识到了,张玄一的到来,正是想探听案件的始末的。 “我听说,他是来查案的。” “查案?”太平双手叉腰,凤眸挑起。 “他想在我的公主府查什么?” “这是他该来的地方吗!” “婉儿姐姐,不瞒你说,我已经把月雪留给他们,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消息了,他们就拿着这些消息去破案就是了,干什么还来搅扰我?” “我不是不懂事理的人,陈达开是我的门客,我若是撒手不管,确实不合适,可这不代表他们可以跑到我的府里来捣乱。” “他们是不是看我好欺负!”太平气的四处乱转,婉儿也不拦她。反正,有太后带着,太平就是想轰走他们都不成。 大约有那么半盏茶的功夫,月雪拖着裙摆,从偏院里走了出来,她脚步轻轻,面色很不好看。 在她身后,是驸马薛绍,一袭白袍的他,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婉儿翩翩走来。 他的容貌似乎没有大变,还是那样清俊的样子,可是,人却是瘦多了。以前,他和太平刚刚成婚的时候,满眼都是幸福的感觉,脸庞也很饱满,身板也很强健结实。 今日一见,却显得有些落寞,尤其是那一双眼,明明还是那样漂亮,却失去了神采,显得很迷茫。 上官算是相信了那句话,婚姻状况如何,看婚姻中的男女状态就可以揣摩一二。 想来,对于薛绍来说,这段孽缘给他造成的打击更大。 “驸马。”婉儿略略欠身,给薛绍行了个礼,别管太平是如何看他,只要两人还没有离婚,他就还是驸马,当受这一拜。 猛然看到旧友,薛绍也有些怔忪,这些年,大家的变化都太大了,即便皮囊还是那个皮囊,但内里早就已经变质。 薛绍曾经极力抗拒这种变化,可还是在岁月的蹉跎下,功败垂成。他微微抬手,免了婉儿的礼。 眼波流转,不自觉的就转到了太平的身上。 婉儿站在不远处,他好像是很久没有这样正视过她了,既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 太平的行为越来越乖张,薛绍努力在她的身上找寻当年那纯情少女的影子,然而,很遗憾的,就像他自己一样,皮囊犹在,心早就已经变了。 “公主。”他双唇微动,艰涩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太平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面对她的轻蔑,薛绍很坦然,月雪已经把武后即将驾临的事情告诉他了,看来,他今天的任务是迎接老太后的检视。 他站在场院里,任凭微风吹起发丝,一会见到武后,他该怎样表现? 扮恩爱? 还是装作不认识? 不知到底哪一种才是太平喜欢的,想到太平,他的眼前就不自觉的掠过那些令他怒火中烧的画面,这火气就蹭蹭的往外冒。 “太平,一会你想怎么做?” 太平见他一脸怒气的样子,只觉莫名其妙。 “什么怎么做?”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随你的心意。” “这可是你说的!”薛绍红着脸,怒气满怀,上官一直没做声,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表现。 看这意思,还是有感情啊! 要不然也不会闹得这样难看,她正欲上前劝架,却看到了太后的仪仗,只得罢了。 婉儿在观察太平夫妇的状态的时候,武后也没闲着。作为一个女性掌权者,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历史上的特殊地位,能够走到这一个层次,她绝对不会浪费时间,浪费机会。 上官去送信,武后难得单独呆着,经了她的允许,张玄一他们也和她坐上了一架马车。 实际上,这完全是违背玄一的意志的。 谁想和这个老妖婆坐一架车,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车里下毒手啊!可人在屋檐下,你不得不低头,武后现在高高在上,岂是小小的张玄一可以抗拒的了的。 只能千恩万谢的登了上去。 却没想到,在这座气派的辇舆之上,脸色最冷的,既不是武后也不是她张玄一,竟然是徐文伽! 到了这个阶段,徐文伽又重新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漠脸,这是玄一和她初见面时候,她最擅长摆的表情。 自从两人关系升温,这种表情已经极少出现在她的脸上。 也不知这一次,到底是谁得罪了她,让她又摆出这样的臭脸。 “张道长,你认为,凶手可能是谁?” 嚯,这问题够直接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初入公主府 武后斜睨着玄一,想从他的表情中探知他真实的心意。 玄一坦言:“这微臣可不敢断言,必须有真凭实据,才能下结论。” “还请太后娘娘能给微臣一点时间。” “毕竟,案子才刚刚发生,线索千头万绪,我们还不知道哪一条是能够指向真正的凶手的。” “也就是说,你也还没有怀疑的人?”武后不相信,这小子一点线索也没有掌握。 听说,这些日子他在长安城里四处忙活,查案子查的是风风火火,很有起色,怎的一到这件案子,就如此讳莫如深。 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可他却偏偏不说,这让武后很焦急。 这个小子,一会可千万不要给自己拆台啊。 “确实如此,所以,微臣才想到公主府探查探查。” “毕竟,根据微臣的判断,凶手八成就是出现在公主的身边,只有接近公主,才能接近凶手。”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武后也觉得自己没有再掩饰的必要。 本来也是如此,她一个执掌朝政的老太后,用得着在一个年轻的妖道面前保持好形象吗? “哀家想来,你对陈达开和公主的关系,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待会进府,不必避嫌,只管查案就好,一切都有哀家给你撑腰。” “不过,说话办事还是要谨慎着些,不能引起公主不悦,你可记着,若是公主不痛快,要找你的麻烦,哀家可就管不了了。” 玄一微愣: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老妖妇实在是太可恶了,她明明都提到陈达开和太平的关系了,怎的还要让他自己负责? 要是想查清达开的死因,询问太平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这话不论是正着说还是反着说,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本来情人离去,太平心里气就不顺,他还要询问她和陈达开的二三事,要是不把她气的鼻孔冒青烟才怪。 不必怀疑,肯定会冒烟的。 你想,这样一起在太平公主身边发生的案件,不必细看,也知道必定缠绕着各种粉红情节。 涉及到太平的隐私,这肯定也是跑不了的。虽然太平在府里豢养众多门客,已经是不顾体面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将这份隐私分享给张玄一。 掰掰手指头就知道,在大唐朝,他算老几? 太平怎么会卖给他这个面子,就算是有武后给撑腰也行不通。 玄一看看老妖妇,瞧她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心里也有谱了。 老妖妇,老子才不会上你的当。 就算她口口声声要给玄一撑腰,可说到底,还是和太平是母女关系,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母女关系更加亲密的关系吗? 在这样坚不可摧的关系面前,他张玄一算个什么?还是不要自视过高,任性妄为。 免得到时候被老妖妇当枪使,反过头来,人家母女两个亲亲爱爱了,再把他给卖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面对武后,也只能先应承下来。至少,有她这句话,他的行动还是更好展开一些。 说话间,就进入了醴泉坊境内,玄一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周遭的情况,远远的就看到了公主府辉煌的檐角,飘摇的阁楼,处处都透着奢华,原来,太平公主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不过,再宏伟的建筑,也还是吸引不了玄一的视线,他早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距离太平宅院不远的一处院落之上。 此前,为了通报消息,他曾经来过这里,而现在,再次来到醴泉坊,却只能和这处宅院擦肩而过了。 这里住着狄仁杰,要不是有武后跟着,他非得想办法进去交流一下,如今,这样的想法是实行不下去了,只能先把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 几声唱报响起,玄一把烦乱的心思甩开,赶忙抖擞精神等着应付太平公主。 诶,亦是苦差事一件啊! 武后还未下车,上官婉儿已经带着随从迎接了上来。排场不大,老太后也不会出来。 在上官的身后,公主府门口,太平夫妇并肩而立,上官一边把武后搀扶下来,一边回头注意太平的神色。 哎,看她和薛绍站在一起,真是养眼的很,般配的很,上官想不通,这样的神仙眷侣怎的就会闹掰了。 在太平的左右,还有她和薛绍的几个儿女,这些孩子只会在大门口露一露脸,过后,就会返回后院,该干什么干什么。 武后宠溺太平,可对太平的儿女却不过尔尔,并不喜欢,每次母女见面,太平都会刻意冲淡自己已经是已婚已育妇女的身份,尽量不让母后看到自己的子女。 这样扭曲的控制之下,他们夫妻的感情能好才怪。 武后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入了殿堂,太平的宅院辉煌富丽,面积广大,可以说是玄一来到大唐之后,看到的最奢华的一座私人宅邸。 真不愧是天上地下只有一个的太平公主,果然只有这样煊赫的气势才符合她的人设。 玄一和文伽等人,跟在武后的随从队伍之后,小心翼翼的走,就像是刚进贾府的林妹妹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事事小心,处处留意。 文伽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她虽然根本没有把太平放在眼里,也根本就不畏惧她,但也被这宅院的奢华震惊住了。 眼神不自觉的四处乱飘,到底还是小娘子,就是再淡定冷漠,对这样的漂亮宅院也还是喜欢的。 唯一一反常态的,倒是员外郎刘冕。 一向把玄一推到阵前的他,这一回却窜到了最前面,跟在武后的身边,不时说笑,一点也不紧张。 这回,玄一倒是相信了,就是没有武后帮忙,某人也一样可以有办法进入公主府。 世家子弟出身的刘冕,在贵戚之间应酬接对,十分自如,这份底气自信,是玄一他们比不上的。 “母后,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儿臣还以为,母后都已经忘记我了。”说这话时,太平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联想到武后和薛怀义的二三事,玄一马上就秒懂了。 呵呵,这个风流的公主,投身成了武后的女儿,还真是成全她了。 此言一出,果然,薛绍的脸都绿了。 等一下,薛绍,薛怀义。 玄一忽然间想起来为何薛绍的脸会这样黑绿黑绿的了。 太平嘴里的那个让武后劳累的男人,正是千金公主给武后找来的男宠,冯小宝。 冯小宝现在被武后给改了姓名,竟然和薛绍连宗,一起姓了薛,也就是说,根本没把薛绍看在眼里的武后,竟然把自己的男宠托在了薛家的族谱上。 这不是欺负人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薛绍的挑衅 要是看不到武后,或许,薛绍还没有那么气愤,可看她和妻子堂而皇之的谈论此人,那样子简直是眉飞色舞,薛绍就是神仙,也不能无动于衷。 然而,就算是薛绍瞪穿了眼睛,气伤了身子,两个女人也根本不会给他一个眼神,仍是自顾自的讨论那些风流韵事。 母女两人依偎在一起,玄一他们惨变背景。 这样的发展是在场几人谁都没有意料到的,就连太平的贴身婢女,月雪也是一样。 这简直就是神展开啊! 这老妖妇是神经了吧,她不是来帮忙破案的吗?怎么在这里说上家常话了,案子怎么办? 死去的陈达开,冤屈又有谁来昭雪! 这些女人啊,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反正看她们这状态,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有他什么事,玄一便把注意力集中在薛绍的身上。 这也是必要的一道程序,根据月雪提供的消息,陈达开的死,很有可能和薛绍有关系。 作为头号嫌疑人,必须经受严格的审视。 薛绍可真是个妙人啊! 不愧是李治精挑细选出来,许配给自己最爱的女儿太平的驸马,那身段,那容貌,那仪态,都是一等一的。 那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大明宫词,玄一也看过,如果说,电视剧中的薛绍,像是从诗词中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的话,那面前的薛绍,就应该说是从画里跳出来的美男子了。 不过,看薛绍的样貌,似乎近来的心情不佳,十分沉郁。 这也是正常的,摊上这么糟心的妻子,不但不能管教,还得看她的脸色,谁让人家的靠山硬呢。 同为男人,薛绍心里的恨,他安全能够感同身受。 但是,再深重的仇恨,他也不能杀人啊! 一旦出了人命,不论是什么样的缘由,都会落於下风,薛绍博学多才,头脑清醒,怎么连这样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难道,当真是痴情令人疯狂? 这倒还是其次,关键是,薛绍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能干出来这等恶事的人啊! 或许,月雪对于薛绍的描述还是有失偏颇,毕竟,月雪是和太平一伙的,属于同仇敌忾,公主讨厌的,她看着也糟心,所以,便把他有意的形容的比较恶劣。 然而根据玄一的推断,若是陈达开的死真的跟薛绍有关,那么直接操手的肯定是驸马本人,不会是其他帮手。 这种情杀事件,只有自己下手,才是最解恨的。假手他人,都会大大减少那种快感。 可看看薛绍的状态,他实在不像是能举起金簪,给陈达开背后戳一个洞的那种人。 不过,薛绍的眼神中,确实显现出一股怒气,这让玄一还是不能解除对他的怀疑。 就在母女两人坐在一起,热烈的聊天的时候,薛绍也在观察着武后的随从。 一个落拓的道士,一个背着竹筐的奇怪女人,似乎也是个女冠,这都是些什么人? 那身穿官袍的男子,正是刘仁轨家的公子刘冕,薛绍早年认识他,人品不错,不过办事能力尚需历练。 就凭他们,也能查案? 虽说这些日子,薛绍一直和太平分居,很多时候,也不常到前宅走动,可他的消息并不闭塞。 听说,太平拜托了缉妖司里的几位差官帮着调查陈达开的死因,都是很有能力的人。 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这些人的从打扮到举止全都奇奇怪怪,充其量,也就只有刘冕一个正常人。 在三人之中,他很快就找到了中心人物。 那身穿破烂道袍的男人,眼光时不时的飘到他这里,显然也在观察他,这是做什么? 难道,他也把自己当成了凶手? 想到这里,薛绍信步走了下来,走到这步田地,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对于武后和太平的冷眼,薛绍早就不在意了。 玄一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一直在揣摩薛绍犯罪的可能性。实际上,对于薛绍来说,最为有利的证据,反而是陈达开这个人。 是的,他的尸体呈现出的那种状态,背后的针孔,虽然没有组成星象图吧,可也是牵强附会之作。 然而,附会也要有个梗概,不可能凭空想象就能做得出来,而众所周知,驸马薛绍,因为在公主府和皇宫里都不受待见,相比其他贵族,消息已经算是很不灵通的。 他是如何知道长安城怪案的细节的? 要知道,这些案件细节只有大理寺和皇宫里的有限几个人知晓,他这个郁郁不得志的人,似乎并没有这种消息渠道。 “道长,我见你一直在看我,是要做什么?” 听到那温厚的声音,玄一这才回过神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薛绍清俊的容颜,而是徐文伽怒气冲冲的眼神。 薛绍已然是过来了,徐文伽就是再提醒也没有用了,就在刚才,某人正在神游,根本就没注意到薛绍正在向自己走过来。 文伽也不知道他过来是要做什么,只能拼命给玄一使眼色,谁知,某人竟然毫无反应,两只眼睛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好了,看他怎么办。 直到薛绍说话,某人才回过神来,再想收敛神色,已经有些晚了。 只得轻咳几声,稍作掩饰。 “是微臣唐突了,还请驸马见谅。”甭管行不行,总而言之道歉就对了。 “你又没做什么,为何要求原谅?”薛绍莞尔,心下不自觉有些兴奋。 自从和太平分居,薛绍就极少出门。 每日,不是在偏院练剑撒气,就是读书写字,他不想见太平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也不能听外界的流言蜚语。 最好的杜绝方法,就是不出偏院。张玄一成了他近来第一个对话的陌生人。 座上的太平也瞥到了薛绍的身影,顿时就停下了和母后的谈笑。见她面色微变,武后这心里就有数了。 看来,思情还是没断啊!她还得加把劲。 处于目光焦点的张玄一,此刻表情惨惨然:“惊扰了驸马,就是微臣的罪过,认错是当然的。” 趁着两人对话的当口,玄一也在进一步观察薛绍。 但见此人,谦和温柔的表象之下,也自有一股傲气,英挺的眉峰之间,拧成一个结。 似乎化解不开,看来恶化的夫妻关系,让他心情郁结,情绪逐渐不受控。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后撑腰 “我听说,你们是来查案的?” “可有线索?” 薛绍用他那醇厚的嗓音说出这句话,让玄一背后一阵凉。他怎的问起这件事? 还是开门见山? 这不应该是太平公主的台词吗?薛绍怎能抢戏? 果然,越过薛绍,玄一已经可以看到,刚才还能假装不在意,只在那里偷看的太平,如今已经翩然起身。 他们夫妻关系很差,这是在场几人全都知晓的,这个时候,让太平过来,他们夫妻会不会大打出手,血溅当场啊! 危机面前,玄一本能的撤回步子,只轻轻一跨,就闪身到文伽的身后,总而言之,有她这个冰山女给自己挡枪,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直到完成了这一套规定动作,他才开腔:“线索当然不是一点没有,不过要想破案,还得在公主府里探查一番。” “还请公主、驸马行个方便。” 太平已然走到了近前,自觉和薛绍拉开了五步远的距离。 周围的侍从,最是识相,看到夫妻两人站到了一起,连忙让开了道路,让座上的武后,也可以看清他们夫妻的一举一动。 至于武后身边的上官婉儿,此刻倒是想着别的事情。 难得和张玄一见面,再怎么说,也得传个消息出去,刚才在紫宸殿,四周空空旷旷,根本不好行动。 可现在是在公主府,四处都是人,吵吵嚷嚷的,就算武后再精明,也有打盹的时候,正好可以找个机会把消息传出去。 这倒也是省了一道工序了,以往都是她把消息传给狄仁杰,再由狄仁杰决定,到底要不要和玄一他们沟通。 而现在,婉儿可以直接把消息传给玄一,并且切身的感受他的办事能力。为了将来的恢弘大业,这是跳不过去的一道坎。 面对两道咄咄逼人的眼光,玄一只觉得压力倍增。好在他脸皮够厚,心态够稳,很快就找到了感觉。 怕什么! 老子本来就是来破案的,可是办得官差,既然你们都提起来了,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 怎么样?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吧。 他端正了脸色,挺直了腰板,越过太平和薛绍两人,径直站到了场院中央。 目光锁定武后,他的对手,从来都是这个老妖妇,其他人都是陪衬。 “启禀太后,微臣可以开始办案了吗?” 太平面色一凛,这才发现,薛绍也同时转身,不自觉嗤了一下。 这样的默契,可并不是她期望的。 武后见众人都开始进入状态,略一拂袖,便起身:“太平,哀家今日过来,除了陪你游乐,还有一件正事要办。” “这边的张道长,现在是缉妖司的差官,帮助哀家办案,哀家听闻,在含元殿前死去的男人,正是你府上的门客,陈达开。” “张道长推测,此人之死或许和你府上的人物有关,所以特别请求哀家,准许他入府查案。” “哀家想来,这倒也是个正理,况且,哀家也好长时间没见你们了,干脆就带着他们一起过来了。” “绍儿,怎么样,这下你明白了吗?” 太平一惊,绍儿? 这个称呼可是绝迹江湖许多年了,怎的今天忽然提起来?侧头一看,果然薛绍的表情有些僵硬。 “儿臣都明白了,静听太后娘娘差遣。”略顿了顿,薛绍便倾下了身子,执礼回应。 痛快的表态,让太平都猝不及防。 “母后,陈达开确实是孩儿府上的门客,可他又不是在我府上死的,凭什么来我这里调查?” “难道,张道长是怀疑我?”她猛地转身,一剑刺向玄一,玄一眼珠一转,还未及说话,徐文伽就将背筐往上推了推。 这是她要发言的标准动作,玄一连忙准备应答,然而,事与愿违,还是被文伽抢先一步。 “公主殿下,请恕微臣多嘴,上一次,你已经把月雪娘子留在大理寺,不就是为了给我们提供线索的吗?” “我那是……那是……”太平脸上尴尬的都快能滴出血来了。舌头打结。 文伽正气凌然,又道:“公主殿下既然那样做了,想必也是知道,达开之死和公主、公主府脱不开关系。” “微臣还以为,公主已经做好准备,让我们进府查案了。” 语调清脆,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的太平当场就瞪眼了。 “你!” “你是什么人!” “竟敢和本公主如此说话!” 文伽表情冷漠:“微臣只是缉妖司办事的差官,如此说话,也没有冒犯公主的意思,完全是为了尽快破案。” “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请公主殿下不要介怀,若不是因为陈达开是公主府的门客,我们也不会到这里叨扰。” “您说,是不是?” 太平是什么样的人物,哪里吃过这样的哑巴亏?跺着脚,冲到武后的面前,嘶嚷道:“母后,您真的要让他们在公主府搜查吗?” “他们也太放肆了!还请母后秉公处置!” 太平也是关心则乱,以她的智商,应该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啊! 人是武后带来的,她怎么会处置他们,只能说,入府探查,明明就是武后背地里支持。 玄一姿态放松,一阵清风吹过,文伽亦看向他,两人面对着面,微微颔首,心领神会。 这件事妥了! “太平,不得任性!” “陈达开是你的门客,又在含元殿前离奇惨死,到公主府调查,是必经的一步,与其让大理寺插手,还不如就让他们几个调查看看,你说是不是?” 因的这句话,张玄一不得不再次表示对武后的敬佩,不愧是一代女皇,那心肠硬的,绝非一般人可比。 面对最最疼爱的太平,她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也并不会被女儿的温言软语蛊惑动摇。 果然,她的言语,成功让太平愣怔住了。 “母后,可是……” “可是……”太平绞尽脑汁,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武后当机立断,把玄一他们召唤上前。 “张道长,你看看,要先从哪里查起?” “哀家虽然带着你们过来了,可也得提醒你一句,你到公主府调查,本来就是哀家和公主通融,才能行事。” “哀家在这里,公主府里的事项你可以随便调查,哀家走了,你就再也不可以打扰公主,明白吗?” “明白,微臣全都明白。” “一定谨慎行事。” 第二百三十章 当场抓包 武后虽然说得有点婉转,可玄一也知道了她的用意,这也就是说,自己搜查公主府的期限,就仅止于陪伴武后的这一刻,等到武后走了,他就休想再接近太平半步。 既有了这个约定,太平也就不再坚持了,转而戏谑的盯着玄一他们,等着看好戏。 调查? 你们以为,在公主府调查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玄一正自庆幸,只要给点时间,就已经是开天恩了,还有什么可求的。他兴奋的搓搓手,思考着要从哪里开始调查起。 武后的声音悠悠然传过来,再次给他泼了一盆凉水:“所以啊,张道长,”听到点名,玄一连忙抬头,却见武后略带几许皱纹的眼角,射出几道阴险的光。 “你一定要想好,要调查什么事项,不能耽误时间,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你可就不能再进入公主府了。” “你要知道,太平公主身份尊贵,若不是哀家从中调和,你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玄一嘴角下撇,这个老妖妇,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提点他,她是不是笃定,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他什么异常也调查不出来。 “微臣记得了,微臣肯定会尽心竭力的,请太后娘娘,公主殿下放心。”甭管效果如何,座上的两个女人如何讨厌自己,反正搭配一个灿烂的笑容,总是没错的。 武后挥挥手,玄一上前,宣布自己的计划:“太后娘娘,微臣的意思是,不如先去陈达开生前居住的厢房去看看。” “按照我们的调查结果,陈达开之前是长安县廨的一名书办,那个时候,他是住在官驿之中,在城里并没有自己的住所。” “之后他就来到了公主府,充当门客,这一段时间,他肯定是住在公主府里的吧。”他看向太平,太平心里的恶气还没消,连着给了他好几个白眼,才最终点了点头。 “所以,我断定,他要是有什么机密的东西,肯定会藏在自己的厢房里,不管是过去的,还是近期的,都一样。” “按照县廨那边的说法,陈达开在县廨当差的时候,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人,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 “他搬走之后,把官驿里面的私人物品也都带了出来。” “所以,微臣想来,要想有所发现,肯定会是在他居住的厢房之中。” 他缓缓的说着,眼神也没忘记观察四周,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太平向月雪使了个眼色,在一群小厮婢女的簇拥下,月雪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 啧啧,这是去通风报信了。 玄一却无所谓,且让她去吧,她不会成功的。 支走了月雪,太平又换上了一副笑脸,那虚假的样子,真是谁看了谁都会摇头。 “母后,孩儿也不是小气的人,既然答应了,就绝对配合。” “程宽,带着他们去御风阁。” 御风阁? 看来那就是陈达开的住处了,不过,按照玄一的推断,能够称之为阁的地方,面积都比较广大,绝对不止住了陈达开一个人。 这应该是太平心爱的门客们的共同居所,啧啧,看来,里面的美色不少。 说不定,他张玄一也可以一饱眼福。 他虽然对男人没有兴趣,却对太平的审美很有兴趣。看薛绍那个样子,绝对属于清秀俊美型的,两人年轻时感情很好,这就说明,当年太平是很稀罕这种长相的男子。 然而,现在呢? 就像是年轻时喜欢深沉的男人,老了却喜欢嘴甜的男人一样,这男人、女人随着年岁的增长,那审美观念也会大变。 按照历史记载,到了武则天当政的这个光宅元年,太平麾下的门客就已经有好几个了。 这些门客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不必细说,谁都知道,所以,不管是玄一还是刘冕,都已经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然而,在这个方面,他们的经验就远不如上官婉儿了。 看热闹? 别看太平时常叽叽喳喳,可绝对也不是等闲之辈,想看她的笑话,那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几人起身,正欲去往御风阁,武后示意,婉儿将她搀扶起来。这样看好戏的机会,武后怎么能错过。 另一边,就在几人讨价还价的当口,徐文伽已然脚尖轻点,脱离了围观队伍。 她要追踪的目标只有一个:宫女夏雪。 太平也未免太小看缉妖司里的差官了,虽说张玄一是个武功上的菜鸡白痴,可这不代表别人不行。 有文伽这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高手在,小小的夏雪,哪能逃脱他们的视线范围。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们,不论是夏雪还是太平,她们都只看到了文伽温柔细心一面,顶多是脾气怪一些而已。 他们谁都没有见过徐文伽猛力拼杀的场景,所以,不免对这个小娘子放松了警惕。 作为太平公主的贴身婢女,月雪的办事能力虽然一般,可若论对公主府地形的了解,却没有人比得上她。 转了几道弯,又穿过了几条小路,远处,御风阁的大字就出现在眼前,她正欲急速进入阁内,刚一抬脚,背后就被人拍了一把。 “月雪娘子,多谢带路了!” 回头一看,来人正是徐文伽。 “文伽娘子,没想到你也过来了。” 看到文伽,月雪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装傻,她摆出一个格外纯良的表情,好像自己真的是无意间跑到这里来的。 奈何,人家文伽身经百战,才不会被她蒙骗。亦微微一笑:“月雪,别装了,我是跟着你过来的。” 月雪吓得,当时就傻了。 却不是因为文伽的话而傻的,是因为她笑了! 你可知道,此女一向是冷若冰霜,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她钱一样,可现在,她竟然笑了,还笑的那样好看,这简直就是铁树开花水倒流,人间奇景。 既然是被跟踪了,月雪也只能继续装傻到底了。 有这位母夜叉在此,进入阁中搜查陈达开遗留的物品是不可能了。好在,此前,达开死后,太平就已经命人将他居住的厢房检查了一遍,把所有能够暴露他个人问题的东西全都搜了出来,该处理的早就都处理了。 月雪笃定,以玄一他们对公主府的了解情况,以及对陈达开的了解程度,肯定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表哥 “文伽娘子,这就怪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认定了文伽不会查到什么东西,月雪就开始信心十足的扯谎。 “你们不是来查案的吗?” 文伽颔首:“对啊,跟着你就能查案了,这你还不明白。” “月雪,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刚才全都看到了,是公主给你使眼色,你才跑过来的,说吧,这间房里有什么东西?”文伽渐渐向月雪靠近,不时用玩味的眼神盯着她,面对不知所措的月雪,她也是玩心大起。 “没有!” “娘子别乱说,我只是过来给公主取披帛的,起风了,怕公主着凉。”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文伽就憋不住的笑。 “月雪啊月雪,谎话你能不能想好了再说,公主住在前宅,这边都是门客的居所,公主的披帛,怎的会在这样的地方。” “额,这个就是……”月雪眨巴眨巴无辜大眼,张口结舌。 好像说的也对啊,月雪将文伽上下打量,她才进府多长时间,怎的就把府里的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 是不是有哪个嘴巴不严实的小蹄子,给她提前透了消息了? 每每想到这样的事,月雪就义愤填膺,却从来也不知道看看自己,难道,她的嘴巴就严实吗? 正当两人在场院里毫无意义的交涉的时候,武后打头,一路人马已然穿过游廊,走到了这里。 看到月雪人还在场院里,还被那背筐的奇怪女子纠缠,太平差点晕倒。她这是怎么办的事! 以后再有任何机密紧急的事情,再也不能交给她了,实在是太不可靠了! 玉手缩在广袖里,早就攥成了拳头,更让她烦心的人,现在正是近在咫尺。 驸马薛绍,这人如今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的身边,跟着队伍,自信然然的往前走。 御风阁。 这个地方,他也是很久没有过来看看了。 说实话,也是好奇的很,这次陈达开的死,也让他看清了许多东西。 人生得意不过几十载,为何不畅快的活着? 想当年,他和太平也是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膝下儿女双全,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是流转的岁月?还是变动的人心? 薛绍很明白,这些年,不论是他还是太平,心态都变了很多。薛绍不能容忍太平践踏他的自尊,而太平呢? 早就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一个多余的人,薛绍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让她突然这样厌恶自己。 也就是因为这个想不开,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郁。夫妻两人渐行渐远。 这一次亲近,薛绍也想开了。 既是如此,那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表现出来,让太平自己去掂量。反正,太后已经掌权,且稳如泰山。 若是他真有什么不测,恐怕和太平的缘分也就尽了。最后再燃烧一次吧! 不要受那些陈旧观念的影响。 “太平,你来说说看,陈郎君究竟是谁杀的?”他略挑挑眉,面容和蔼至极。 岁月荏苒,在薛绍的眼里,太平的样貌却从来也没有改变过,在他的眼里,太平永远都是那个娇滴滴的,会拉着他衣袖嫩嫩的喊表哥的妹妹。 “你还问我?” “你最清楚不过!”太平气的,脸蛋红涨张,凝视着他:“薛绍,我看你也别让他们费功夫了,不如自己交代了最好!” “也落个痛快!” 知道她早就把自己误解,薛绍却不急于给自己辩解。笑吟吟的说道:“太平,你怎么就认定,这人一定是我杀的?” “你有证据吗?” “还用的着证据?” “这府里,最恨他的只有你!” “薛绍,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下如此毒手!” “我身边有那么多的男人,难道,你要把他们一个个的都赶尽杀绝?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吗!” “看来,你也不敢确信人是我杀的,太平,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看来,我们的夫妻情分仍在。” “你!” “薛绍!你怎的这样说话!” “你我早就是恩断义绝了!” “哦,是吗?”话音未落,薛绍就凑了过来,牵起一簇发丝,塞到她的耳后。 “太平,我希望你能够认真的想一想,我和他们那些人相比,究竟谁的真心更多。” “谁稀罕你的真心!” “你别假惺惺了!” 薛绍摊开双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发现放开了心胸之后,他的心情就无比的畅快,面对太平的种种刁难,他照单全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此厚脸皮的姿态,也把太平给惊到了。 有那么一瞬,她就这样凝视着他,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停滞了。 薛绍就那样言笑晏晏的,任由她打量。他们这一对冤家,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对视过了。 感情就是在反复的相处之中才能滋长出来,流水一般的门客,显然是隔绝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太平,你记住,即便夫妻情分已尽,我也依然还是你的表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太平愣愣的看着他,耳朵已经不能接收其他的声音,唯有这句话徘徊在脑海之中,猛然间,千般情感涌上心房,她竟然红了眼眶。 嘴巴嚅喏着,却说不出话来。 相伴十余年,还有谁比薛绍更加了解太平的所思所想,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柔声道:“表妹。” “若是真的不能把我当夫君了,也别生分了,你可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能唤我一声表哥。” 只这一句话,就让太平的心中翻江倒海,无数细碎的情感,挣脱束缚,奔涌而出。 “表哥。”糊里糊涂的,就脱口而出,薛绍笑了,有了这句话,还有什么可求的。 就在公主夫妇感情正逐渐回温的这个当口,道士张玄一已然走进了厢房,准备开始调查。 武后呢,由上官婉儿陪同,坐在御风阁的正殿。 如今,这座漂亮的阁楼里,竟然没有住客,只有几个小厮、婢女留守,不说玄一了,就连武后都看出,这是太平故意为之。 太平的风流,武后早就是耳闻目睹,只她这里的所谓门客,武后就见过好几个。 这一下,怎的都没人了? 肯定是全都临时安排到其他的地方了,不过,武后此次驾临,也是临时通知的,这么短的时间,太平能把这些人都弄到哪里去? 又或者,她早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婉儿的神来一笔 连串的疑问冲出脑海,武后侧头:“婉儿,你来宣旨,太平没有搞什么动作吧。” 婉儿上前,略一思索,便道:“没有。” “婉儿也担心公主要提前安排,所以,最后才告诉她,张道长他们也跟着来查案。” “在这之前,公主一直都嫌弃太后让驸马也出来迎驾,很是不满,耽误了很长时间,应该没有动手脚。” 武后颔首,她示意婉儿,把这些消息都告诉张玄一。 婉儿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的奔过去。 那雀跃的脚步,从背后看都能看出她的欣喜。 与武后那种单线思维不同,现代来的张玄一,习惯根据现象做出各种假设。 这也是现代推理之中最基础的方法,看了房间之中的状态,玄一认为,这所谓的御风阁,这一段时间的主人,就只有陈达开一人。 这座小阁楼,正是六开门的二层小楼,主楼是二层的,旁边的一圈都是单层的。 玄一和刘冕他们商量一阵,决定三人分头行动,用各自的办法,展开搜查,完成了第一轮,再调换过来,重新搜索一遍。 这样既能提高效率,又能保证稳妥,没有遗漏。 不过,才刚刚开始调查,男女之间的思维区别就显现出来了。 张玄一这边,把包括正堂还有厢房这边的大门,全都打开,让阳光可以全都照进房间里,保证没有其他人可以进去捣乱。 虽然一开始做了一个大动作,可在此之后,玄一只是在各个厢房中简单的走了一圈。 把屋里的陈设大致的看了一遍,让脑中先形成一个完整的印象。 而文伽呢? 则不尽然,虽然她性子豪爽,武功高强,可说到思考问题的方式,当然还是有女性专注的一面。 她背着竹筐,一头就扎进了正堂,便仔仔细细的搜查起来,没有再关注其他房间。 专注而细致,这就是女性的特点,玄一看她把正堂当做自己的战场,便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这御风阁的范围很广大,可以搜查的地方很多,不必几个人都挤在一起。 当然,说是三人组一起来查案,可等到真正实施的时候,也就两个人在行动。 至于员外郎刘冕,他们的顶头上司,现在正坐在场院里,守着一张条案,认真的等着写清单。 没办法,非不是玄一不想让他参与,实在是这笔头上的功夫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胜任。 玄一就不用提了,毛笔字写得像狗爬,这种事情是能躲就躲,徐文伽呢,倒也是世家贵女出身,学问是很好的,可惜,她志不在此,只爱舞刀弄枪。 所以,这笔墨文章的事情,只能交给刘冕。 于是,某人只能抑制住极强的好奇心,继续扮演谦谦君子。 正堂里打扫的很干净,看得出来,自从陈达开故去后,太平也没有遗忘这个地方,日常都在派人打扫,没有懈怠。 房中的摆设,当然是极尽奢华的,琴棋书画无一不有,全是这长安城最好的玩意。 不过,也就仅止于摆设吧。 根据他们的调查,陈达开虽然是个有才学的,可对于这些贵公子才掌握的技艺,并不是个个都擅长。 在这四艺之中,陈达开做的最好的就是弹琴。还别说,撩骚闺阁女子,只这一项就足足够了。 毕竟,琴音动人心,书画都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再加上,于书画来说,陈达开只是够不上是名家水平,认真做起来的时候还是很不错的。 外屋这里,博古架上放置着各种瓷器、卷册、看起来都是价格不菲的,当然不可能是属于陈达开的个人收藏。 听说,他从长安县廨退职出来的时候,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余财。只靠他自己,根本置办不起。 玄一走向博古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正是上官婉儿在向他走过来。 “张道长,”上官还倾了个身,玄一很震惊,他万没想到,内舍人上官婉儿会给自己行礼。 表情陡变,有些诚惶诚恐,上官没工夫去研究他的表情变化,明确把刚才获得的情报,全都说给他听。 玄一了然于胸,上官所说和他的观察出入不大。 婉儿转身欲走,长长的披帛,挥到了玄一的肩上,不知为何,玄一总觉得,一向稳重的婉儿,这次行动有些鲁莽冒失。 武后的贴身女官,这才是上官婉儿的第一重身份,面对本职工作,她绝对不敢忘记。 只说清楚了消息,就迅速返回了武后的身边,没有给老妖妇一点点可以怀疑,借题发挥的空间。 待她走后,玄一才把视线重又回到博古架上,在他背过身的瞬间,没有人察觉的时刻,玄一的脸上漾开笑容,趁着检查博古架的机会,他就将手里的小纸团,塞到了袖子里。 真是没想到啊,实在是太令人惊喜了! 对于上官的到来,玄一是毫无准备的,这本来就是武后临时下令,一切都出乎了他能预测的范围,这还不说,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有好几次,上官的的眼神总是不停的闪动。 两人之间虽然接触不多,也不算熟悉,可是有狄仁杰在中间穿针引线,两人现在已经是知道相互的盟友身份。 只要注意着些,总是能察觉到用意的。 不过,上官的表现还是让玄一措手不及。前方,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除了该说的事情,婉儿是多一句话也不敢提。 可她仍然做了多手准备,就在他们赶来的轿辇上,她匆匆的写好了消息,攥成纸团,时时的放在袖子里,只等着机会。 要说这也是机缘巧合,原本,婉儿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可谁让太平和驸马闹翻了呢? 按照武后的意思,就算是他们两个吵翻了天,该出来迎接的时候,哪一个都不能缺席。 所以,就得由她来提前报信,正是有了这个机会,她才有了片刻独处的时间。 能够在颠簸的马车上,写成小纸条。 就在他奔向玄一的时候,心里已经设计好了动作,猛地转身,借由高高飘起的披帛,遮掩了手上的动作。 成功把纸条送了出去。 真乃神来一笔! 做成了这件事连一向习惯把心思藏在心底的上官都忍不住赞叹,真是太妙了。 而此刻,相比雀跃的上官,玄一的心情就要沉静许多。 他还顾不上高兴,虽然成功躲避了武后的眼神,可他也无法展开纸条,好好看一看其上写的是什么。 忍耐。 唯有忍耐,才是保存实力的最好方法。 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忍得一时就是光明大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秘色瓷 做好了隐藏的动作,玄一这才真真正正的去研究博古架上面的摆设,黄米色的窄口瓶放在那里,被玄一一眼就相中了。 这…… 这难道就是价值连城的秘色瓷? 等一下,想想也确实是这个年代,玄一记得,法门寺的地宫之中,发现了诸多宝物,其中就有武则天供奉的多件衣服,都是她自己穿着过的,也就是说,法门寺地宫的开放年代,应该和武后当政的时代差不多。 现代人第一次见到名满京城,只存在于诗词之中的秘色瓷,也是在法门寺地宫之中。 也就是说,在武则天的时代,秘色瓷已经是生产出来了,而且产量不小,如今出现在这个博古架上,完全是合情合理。 啧啧,这一个得值多少钱啊! 将来有一日,他若是能回到现代,一定要带一个回去,保证能发家致富。 “你这是干什么了?” “这瓶子有什么问题吗?”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分工绝对是人类历史上的一项重要发明。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于武艺上面,文伽绝对算是高手。 不过这查案嘛,她现在也承认,相比玄一,是差了这么一点。再加上,以陈达开的身份,他主要活动的应该也是正屋这边,西厢那边的小屋,不过都是辅助作用。 用来堆放各种杂物,房间里连一张睡榻都没有,根本没法住人。 待文伽返回正堂这边,正看到玄一举着一个秘色瓷的窄口瓶,翻来覆去的看,笑的贼兮兮的。 文伽初时怀疑,这人是怎么了? 疯了? 待她上前询问,才发觉,没错,果然是疯了。 “哦,没有,只是觉得这瓶子好看,多看几眼。”玄一连忙也收起自己那猥琐的表情,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瓶子有这么好看吗?至于他两眼冒贼光。 场院之中的武后,当然也看到了玄一怪异的举动,可以说,比文伽还要早。 此番,把他们带来这里,名为破案,其实也是为了从整体上观察妖道张玄一。 陈达开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武后并不是太关心,她已然接受了玄一的结论,认为,达开之死和她关注的案件,不是一回事。 既是如此,也就是说,这是一起徇私仇的案件,那凶手一定是出现在死者身边的。 明白了这一层关系,武后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感兴趣的事情身上。 太平又一次和薛绍站在了一起,两人之间那熟悉的眼神重又出现,武后很气愤。 真不知道,这个宝贝女儿的心里,整日里,都想的是什么? 要说,她现在也见识过不少男人了,个个都是风姿绰约的,全是好郎君,她怎的还会对薛绍有迷恋? 难道,这位驸马当真是无法替代? 一看到她那含情脉脉的样子,武后就觉得脑仁子疼的要命,索性不再去想,转而去关注张玄一。 这个妖道,自从把他从明珪的手底下救下来,就没有一天是说实话的。以往,武后公务繁忙,也没有办法仔细的观察他,如今,正是好时候,她要亲眼见证一下,这个妖道是个什么道行。 “既然张道长喜欢,等到侦破了案件,哀家就送你一个。” 洪亮又不失威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玄一心下一惊,差点手滑,幸而他反应够快,又给捞了回来。 “既是如此,微臣也就不客气了。” 文伽面色微变,这人的脸皮怎的这样厚,太后的赏赐他也敢收下,他就不怕太后又要借题发挥? 玄一把秘色瓷的窄口瓶重又放回到架子上,继续翻看架上的书籍。别看陈达开已经化身为太平的男宠,终日虚浮度日,不过,看的书,却全都是些正经的学问书。 什么《汉书集注》、《连珠句》等等,书上面,偶见几页出现了注解,表明,这些全都是陈达开看过的书,并不是摆设。 这样一来,玄一对太平的印象又转好了一些,至少,作为一名风流少妇,她还是有点品位的,宠爱的人不是草包饭桶,比她娘强了不少。 看着他将博古架上的藏书挨个翻看,太平的心不自觉的就悬了上来。 就在她得到陈达开死讯的那一晚,悲伤之余,她就想到了要在公主府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把一切能够暴露她和达开闺中秘密的痕迹全都扫除。 太平到底也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不似少女般直率懵懂,她很清楚,门客惨死,还是人尽皆知的,不论是大理寺的人还是缉妖司的人,终究还是要到公主府探查的。 这是躲不过去的一关,或早或晚而已,就算再悲伤,该做的准备还是一个不能落下。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屈指算算,陈达开在公主府居住总也有半年来的,只他写给太平的情诗摞起来就有一寸高。 想把两人之间交往的证据全都抹去,可把公主府里的这些小厮婢女给忙活坏了。 从上到下,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到连屋顶上的瓦片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这才作罢。 然而,这样的准备就足够了吗? 身怀异术的妖道张玄一,还会有收获吗? 明亮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跟着张玄一的行动,不停的游走。明明就是自己家,还像第一次到访似的,哪里都看的极其仔细。 自那一句表哥出口,薛绍整个人的气质都焕然一新,腰杆子都好像是挺直了一般。 自自然然的与太平并肩而立,公主府的主人,本就是他们夫妻,就算太平为主吧,可薛绍也不应该没有姓名。 再者,薛绍如今屈尊在公主府,那也是因为她是太平公主,若是换了别的公主,必然没有这份尊崇。 即便是在大唐这个民风开放,兼容并济的社会,有些陈规陋习也还是无法被突破的。 最明显的就是男尊女卑,即便是公主又如何? 就说那前朝嚣张跋扈的高阳公主,以李世民给她选婿的态度,可以看出,对她还是极其疼爱的。 别看房遗爱是房玄龄的次子,可他是妥妥的京官,绝对没有外放之忧,一方面,李世民把糟心的高阳许配给房遗爱,也是为了加强政治联盟。毕竟,房玄龄是自己最为倚仗的肱骨,把女儿嫁到他家,房家和李家就紧紧的绑缚在了一家战车之上,牢不可破。 第二百三十四章 百花香 对于房玄龄来讲,房遗爱迎娶公主,这也是一项殊荣。在前朝隋末,房家也算是地区大族,不过仅止于地主层次。 也就是说,相比宋国公萧瑀、郑国公魏征等人,房玄龄还算是新兴世家,这也正符合李世民挑选女婿的条件。 出身关陇李氏的李世民,虽然先祖也是北周八柱国之一,身份地位也是极其显赫的。 可问题是,中原人士他不承认啊! 在李世民定都的长安,以至于更加北向的河北、山东等中原腹地,传统经济人文强势地带,这里的人只承认那些传承百年以上的旧世家。比如琅琊王氏、清河崔氏还可以算上从清河分裂出来的博陵崔氏,至于那蛮夷地区游走过来的什么北周的八柱国,在中原世家这里,根本是排不上号的。 可以说这是一种无聊的偏见,本着你行你上的原则,既然人家李家夺了天下,你们这些世家就算是酸倒了牙根,气坏了身子也改变不了天下改姓李的事实。 可他们也确实有底气,从历史的态势上看也是如此,虽说最后脱胎于北周的大隋,一统天下,可在三足鼎立的时期,论及人文发展,北周确实落后于南梁,甚至连神经病辈出,脏污烂臭的北齐都比不上。 况且,每一个夺取中原腹地的皇帝都想获取中原世家大族的认可,年轻的李世民也不能免俗。在他当政初期,他几次三番向世家大族伸出橄榄枝,奈何都被婉拒。 他也曾经想把他那几个狂野的女儿许给几大世家,一方面加强联盟,一方面让她们接受一下世家贵族的家学熏陶,俗称镀镀金。 然而,有些穷的都要变卖祖产度日的旧世家,还是不肯接受他李家的皇女,你想想,天纵英明的李世民,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故而,在修订前朝历史的时候,捎带着制定氏族志,打压旧世家。 所以,至少在武则天当政以前,最常见的皇族联姻形式,还是关陇贵族和关陇贵族内部消化。 比如李家就娶了好几位出身关陇韦氏的皇后,妃子,这就纯属于熟人之间的内部解决。 所以,退而求其次,李世民便将和自己一起起家创业的能臣当成了联姻的对象。 高阳性子骄纵,房遗爱呢,年纪一大把,但在贵公子圈里是属于名声不太好的那种。 说他有勇无谋都是抬举他了,总而言之就是有点缺心眼,又愚弱,可以想见,房家三代以内的智商,全都长在房玄龄一个人的身上了。 至于他的儿子房遗直,还勉强算是个良吏,但这二儿子就像个傻瓜蛋一样,扶也扶不起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是这样的傻瓜蛋,高阳在他的面前也讨不到多少便宜。 房遗爱和高阳成婚之后,两人是居住在房府的,也就是说,高阳就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样,一结婚就去到夫家生活,并没有再单独开设公主府。 关于这一点,有房玄龄老年病重,李世民到他府上探望,遗爱夫妻也同时出来迎接为证。房玄龄总不能自降身价,跑到儿子儿媳的公主府里居住吧。 所以说,能够在婚后独立开设公主府,还把驸马一起拉过来居住的公主,绝对是受到极大尊崇的。 女主当政,太平又是武后唯一的女儿,作为她的驸马,薛绍自然没有自己开设府邸的可能性。 好在抛开最近这一两年糟心的日子,薛绍在公主府的日子过得还是非常舒心的。 到底还是自家表妹,又是从小就长在一起的,就算是夫妻情分尽了,还是可以以兄妹的名义生活。 所以,薛绍并不介意在公主府里低太平一头,只当她是疼爱的妹妹,宠着她就罢了。 横亘在他俩之间的,也并不只是太平诸多的门客,而是坐在队伍最前面,手握大权的太后武氏。 没有她,太平不会骄纵到如此地步,薛绍也不会备受打压,两人或许还是过着安稳和顺的日子。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薛绍盯着太平,总觉得,经过了这件事,他们的关系就会产生一种质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管是向好还是向坏,全都无所谓,长久以来没有多少波澜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变化对于薛绍来说,总是难能可贵的。 在两人视线的正前方,武媚端坐在那里,姿势非常端正,原因无他,这次调查,本来就是由她引导的。她十分关注调查的结果,同时,在玄一有些偏离轨道的时候,她还得把他拽回来。 陈达开的生死,她从来也不在乎,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拆散太平夫妇。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离了太平的薛绍,不过是孤木行舟,自身难保,再收拾他就是相当容易的事了。 面向众人的这间正堂里,张玄一并没有多少收获,摸着一尘不染的博古架,他知道,这里肯定经过了细心的收拾。 关于陈达开的一切,都已经被抹去了。 从案发到现在,足足三天,太平的时间很充裕,她完全可以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布置的极为妥帖。 陈达开的手书、爱物,是必不可少的,至少,也要给来搜查的差官一种感觉,这个人生前确实是住在这里的。 这没有错,同时,还要很巧妙的把那些不能暴露的细节抹去,这一项任务,只要有太平指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博古架放置的地方,正是御风阁的正堂,这里是御风阁开门迎客的地方,必定也是太平收拾的重点。 在这里没有发现,并没有出乎玄一的意料。 徐文伽已经把内堂的大面上检查了一遍,用她的话说就是很干净,没有什么发现。 玄一颔首,带着她再一次到内堂检查。 迎面而来一股旖旎的百花香,玄一啧啧然,果然啊,还是有发现的。若论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现在他还说不出来,不过,他很有自信,在这座面积稍小的殿堂之中,他肯定会有收获。 有哪个世家公子会在厢房里使用百花香的? 只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太平一定经常在这里和陈达开厮混,玄一还注意到,这房中的香气,和太平身上的不是一种。 或许,这是陈达开私人使用,为了讨太平欢心的熏香。进入内堂,玄一首先扫视了一遍其中的摆设,果然没有香炉的踪迹。 这是一个破绽,香气仍在,可香炉却不见踪影,估计是太平觉得收拾香灰麻烦就直接把香炉也搬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搜证高手徐文伽 房间的另一边,摆放着好几个衣柜和衣箱。 想到陈达开死时的华丽穿着,玄一迅速向衣柜走去。 “这里检查过吗?”他简短道。 文伽摇头,到底男女有别,这里又有张玄一坐镇,她主动的把搜检男子衣衫的事情,移交给了他。 玄一无奈,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打架的时候,虎虎生风,好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这一会子,不就是搜查物品吗? 还忽然腼腆起来,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衣柜之中的衣衫,基本上没有出乎玄一的意料,全都是颜色鲜艳华丽的,黑白两色居少,衣料更是上乘。 想必都是太平给陈达开置办的,每一件都价格不菲。他把衣衫一件件取出来,仔细检查。 视线下方,徐文伽也开始依样画瓢,打开了巾箱子。一方面是男女有别,让她不愿检查男子的私人物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文伽虽然心思细腻,可搜查着实不是她的强项。 她的这个缺点,早就已经暴露好几次了,上一次在莲花巷空宅,明明是她先到场搜查的,结果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 可人家妖道一来,简简单单的翻腾了一阵,很快就找到了失落的暗器,这只能说明,不同的差事,就是适合不同的人,能力超强如徐文伽,在这一点上,也不得不服气。 巾箱子里并没有成套的衣衫,而是盛放了一些配饰,诸如革带、香囊、扇坠等物。 文伽探身进了箱子,一通翻找,捏捏这个,抖抖那个,反正都是死人的遗物,也不需要太在意。 到最后,箱子里的东西全都被她扔了出来。 没发现啊! 还是没发现! 她真是失望之极。 抬眼看看玄一那边,正慢条斯理的检查那些衣衫,一件一件的拿出来,从上到下,检查一个遍。 他还真是能耐得住性子,也不知道着急。武后在这里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也不会在公主府呆太长时间,若是行动这样缓慢,等到时间到了,还什么也查不到,可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文伽心里就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躁,更加卖力的搜查,一堆细软之中,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取出来一瞧,竟然是个水囊。 扁圆形的,面上是鎏金的,奔马形象。做工倒真是精致,不过,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略显奇怪。 表面上检查一遍,也没有刻字,没有暗语,没线索,文伽瞅了瞅,顺手就扔到了一边。 咚的一声。 水囊落地的闷响,正中一块敝膝。 搜索两人组进入了内堂,太平在外面巴望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到,十分不满。 他们怎么可以脱离她太平公主的视线呢?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顾不得许多,太平三步并两步就冲了进去,正看到满地狼藉,气急败坏。 “你们就这样搜查吗?” “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太平的声音娇娇柔柔,就连生气怒吼也完全没有撒泼的感觉,反而像是在嗔怪。 玄一这边,检查的仔细,归位也很仔细,从哪里拿来的,就再放回到哪里去。 这一地的乱七八糟,正是看似文静的徐女士搞出来的,看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玄一眼冒金星。 这事可不能让她再干了,这样乱丢乱扔,就是能找到的线索也找不到了。 “你去墙上找找,这边我来。”无奈接管了她的残局,像她这样的找法,要是能搜到证据才怪。 文伽还不服气,干脆把片刻不离身的小竹筐放下,两手一端:“你是不是嘲笑我?” “觉得我找不到线索?” 什么叫倒打一耙啊,这就是。 “岂敢,文伽娘子身手无双,有情有义,张某佩服还来不及,怎会看不起你。” “只不过,像你这样的找法,恐怕两个时辰也找不到一件有用的东西。” “你!”文伽气结,正欲发作,却见太平吵吵嚷嚷的闯进来,就把这事先放下了。 太平公主大怒不已,不顾体统,上前一把就揪住了玄一的破袍子。 “妖道!” “谁让你们把这里弄得这样乱了?” “公主府若是丢了一件宝贝,你负不负责?” 负责? 这是堂堂太平公主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这整个府里站着的人,你数数看,除了你娘,还有人比你更有钱吗? 还让我赔偿? 你把我卖了还差不多。 而这时,真正弄乱现场的徐文伽,早就已经拎着筐,躲到墙边上了。 嘿嘿,这个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太平又没有看到是谁弄乱的,当然第一个就让玄一背锅了。 玄一愣了愣,太平气势不减,就这样瞪着他,认定,其他人都是次要的,只要把这妖道给收拾了,就再也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 “公主多虑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陈兄的遗物,照理来说呢,是应该都交给大理寺去检查的,说不定其中就有什么证据是一时没有发现的。” “现在它们还能在公主府放着,都是因为大理寺敬重公主,知道公主情深意重,想留个念想。” “所以,本着尊重公主的念头,才换了我们来搜查。” “难道,公主还想让大理寺的人来搜查?” 没想到他还会反驳,太平一时语塞。还想再争辩几句,玄一已经脱离了战场,继续检查证物了。 太平眼前没了目标,心里更气,要不是有母后在这里坐镇,她早就把他拉到后宅,噼噼啪啪打一顿了。 打死倒不至于,打残是肯定的! 太平的脾气,在场众人哪个不知,很快人群就聚拢了过来,当然,除了几个主要人员,别的人也不敢靠近。 上官扶着武后,稳步向前,站在了最前面,被抛下的薛绍,难得有出来放风的时候,自然也是百倍积极。 不管武后如何用眼神威胁他,仍然跟着进来了。这对于武后来讲,绝对是一个挑衅行为。 她在薛绍的账上,默默的又记上一笔,掐算着什么时候才好跟他算总账。 薛绍倒无所谓,反正他都已经这么倒霉了,结局也好像是已经写定了的,还怕更倒霉一点吗!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作为一个父亲,就算是自己的命已经在太后那里挂上了,可孩子们的呢? 太平也许还没有知觉,以她的心性,自然会认为,不管怎样,太后不至于向自己的亲外孙下手,可作为局外人的薛绍却看得清楚。 这个女人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 亲儿子尚且不顾,怎会顾及外孙,所以,作为父亲,就算是顶着武后的白眼,薛绍也要努力刷一刷存在感。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初现端倪 这边厢,玄一接管了检查巾箱子的任务,而徐文伽也难得的,十分配合。 口里默念,墙上检查,检查墙上。 等她踱到了墙边,这才琢磨出滋味来。 这墙上白花花一片,检查个鬼啊! 这小子又在耍我! 最近文伽的心情总是有些微的不顺畅,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不顺畅的心情是从何而来。 一向自诩聪明剔透的徐文伽,居然屡屡被妖道打败,形成智商上的碾压。 斜眼看他,已然开始认真搜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气愤,文伽叉着腰,最终决定还是先以大局为重。 遂翻开墙上挂着的几张字画,希冀着字画后面能有个密道什么的。 看似认真检查,其实玄一也在注意着她那边的进展。 看她把一张张精致的字画,全都掀了个遍,不觉发笑。 亏得她还是正经的官家女子出身,怎的做事这么大大咧咧的。难道,这人真是武功一高,脑子就不好使? 那墙上若是有密道,还能让你发现? 太平早就把它填上了,再者,这里是太平的地盘,她就是让陈达开住到前宅去,也一点问题都没有,根本没人敢管。 她用得着布置密道吗? 衣柜里没有多少收获,玄一是个谨慎的人,检查衣衫的时候,并不只是看看其中有没有异物,还顺带嗅了嗅衣衫上残留的气息。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些衣衫有些怪异。 肯定是男人穿的,也符合陈达开的身材,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端着一件月白常服,仔细的端详,从衣领再到锦带,还有那带着滚边的衣摆。 终于发现了异常之处! 太新了! 这些衣衫都太新了! 就好像是从没穿过,买来就被挂在这里的一样! 暴露这衣衫新旧的要点有好几个,一是衣领,居然一尘不染,连领口都还很僵硬。 伸手摸摸,好像染色的糊浆还没完全冲掉呢。 他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是基于在大唐生活的这一段时间积累的经验,时代的进步他骗不了人。 在大唐,你就是用皂角水泡他个三天三夜,衣领内侧的黑印子也不容易清洗干净。 就说上一次,被文伽逼迫换下的脏道袍,虽然经过了文伽的精心清洗,拿到手里的时候,他略一打量就发现领口还是泛黄。 以徐文伽那个谨慎力争上游的个性,她绝对不会哄弄行事,会认认真真的清洗的。 可即便如此,衣领还是洗不干净,这就间接证明了,大唐的除污渍技术还不过关。 没办法,又没有洗衣机,又没有洗衣粉的,只能如此了。这种落后,倒是给了玄一机会,这一尘不染,还略显僵硬的衣领,实在可疑。 另外一点,这衣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居然和这间厢房里的满溢的完全不同。 这间厢房之中残留的香气是百花香,此种熏香,非常浓郁,是一种甜香。非常符合少女心未灭的太平公主,一看就是她的喜好。 可这柜子里的衣衫呢? 总的算起来,也有二十几套,却都是同一种香型,还就偏偏不是百花香。 而是一种更加清雅的香气,这实在太不对劲。 要知道,此前陈达开就是居住在这间厢房里的,这些衣衫也是长期都放在这间屋子里的。 总的说来也得有一个月吧,怎的会没有一件衣衫沾染上百花香? 没有这种香气也就罢了,每一件衣衫还都散发了同一种香气,这只能说明这些衣衫都来自一个地方。 按照玄一之前从尸体上获得的线索,那弥漫在陈达开尸体上的所剩无几的淡淡香气,正是百花香。 也就是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陈达开的身上一直侵染的就是这间御风阁里弥漫的香气。 结果呢? 号称是他随时穿着的这个衣柜里的衣衫,却没有一件是沾染上百花香的。 虽然没有明证,不过,玄一已经有了初步判断,这些衣衫肯定是公主在陈达开死后,临时采购的。 她早就已经把此前陈达开穿着的那些衣衫全都打包扔掉了,现在挂在这里的,全都是临时从一个店铺购买的。 革带、香囊都没有什么问题,玄一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衣衫,递到气势汹汹的太平面前。 “公主,这御风阁里的东西,确实都是陈达开死前使用过的吗?” 太平身量娇小,在脚踩木屐的玄一面前,她第一次露出了劣势,面对着他正义凛然的眼神,只得逞强道:“那是当然!” “难道,你还疑心我会捣鬼?”俏脸微扬,身旁的薛绍,略一撇嘴,她不说这句还好,一说了,就彻底暴露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果然,目光所及之处,那姿态奇怪的妖道,嘴角露出浅笑,欣欣然离去,末了只说了一句:“是么?” “公主殿下能肯定就好。” 既是确定了太平的虚伪,玄一也就把这个线索牢牢记在心里,继续忙着检查其他物品。 “怎么,这衣衫有问题吗?”他刚刚转过身,幽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正是武后。 他心中一惊,文伽检查字画的手也停下了,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转向武后。 只有玄一动作稍慢,呵呵,老妖妇,终于要开启第一次正面对峙了吗? 回想此前,虽然也和老妖妇有几次见面,可那基本上都属于是武后出招,他勉强应对周旋,虽说也是数次化险为夷吧,可那都是靠着小聪明。 不能作数,而这一次,武后看来也开始正面接触他了。 玄一定了定心神,这才迈开了脚步。 对付这样的大人物,出场一定要帅! “启禀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多等片刻,等微臣都检查完毕了,一并解释清楚。” 这倒是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一并汇报,看来,还是有问题了。 武后颔首,认可了玄一的说辞。 反正这妖道今天是逃不过去这一关的,不急于这一时。 武后的默许,彻底让太平脑子发懵。 她原本以为,母后跟着妖道进府是准备给自己撑腰的,却没成想,这路数越看越不对劲。 若是母后想给自己撑腰,便会拉着妖道他们走个过场也就罢了,可看看现在的情况,这两人在御风阁里翻箱倒柜,弄得四处狼藉,母后是如何反应的? 她居然没有阻止! 太平望着母亲,武后方圆的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表情,眼神也透着阴险算计。 第二百三十七章 猫鼠游戏 “什么叫过会解释啊!” “我现在就要解释!你到底是看出什么来了?” 太平大吵大嚷,更加揭示了她的虚弱,就连她娘都看不下去,正欲开口训斥两句。 眼前忽然飘过一副画面,薛绍拉住太平的衣袖,低声道:“公主,我们又没有做亏心事,就让他们查去。” 太平心念微动,回眸正对上薛绍低垂的眼帘,那温柔的目光,透过羽扇一般的眼睫投射过来,太平瞬间就闭嘴了。 薛绍也笑了笑,夫妻相合的场面,看到武后的眼里,像针扎一般的疼。 这什么情况? 难道,他们两个还真要和好? 陈达开才死,按照武后安排的剧本,太平正是应该气急败坏的向薛绍讨还血债的时候,听说,前一阵两个人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 大有恩断义绝的情势,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小情人白死了? “太平,不得无礼,张道长,你继续搜查。” 武后板着脸,那表情严酷如冰霜,一旁的上官婉儿最是擅长体察人情,一见情势转急迫,立刻出言:“太后娘娘,婉儿看来,道长还要继续调查一阵,不如,娘娘到旁边的厢房稍歇歇,等到有结果,道长一定会马上来汇报的。” 婉儿抬眸,玄一立刻就接收到了她的讯息,忙应道:“微臣看来,太后娘娘不必一直看着,就连公主殿下也是一样,这公主府里,最是清清白白的就是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了,根本没有一点怀疑。” “太后娘娘此番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和公主游玩的,若是因为微臣的原因,一直这样站着,实在是让微臣内心不安。” “微臣恳请娘娘,不要因为微臣的事情耽误了正经事。” 听了这番话,文伽那伸出去捡拾筐子的手,都禁不住停了下来,愣怔看向某人,正抱着拳,态度恭谨又不失原则的向武后提建议。 武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仿佛是打翻了染缸,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以文伽的道行,确实是端详不出武后真实的心意。 现场陷入可疑的沉默,有的人有一肚子话要说,有的人则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四目相对,一面是执掌朝政二十年,踏过无数腥风血雨,即将登上人生最高点的武后,一面是虽然经验不足,可身担主角光环的假道士张玄一。 婉儿感觉搭在她臂弯上的那只手,渐渐的收紧,弄皱了她的袖管。 武后也很气恼,婉儿惊慌的抬头,向玄一使眼色,然而,玄一的眼神,定在一处。 根本没有注意她传递出的消息,只专注的盯着老妖妇,不能退,事到如今,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加明白自己的使命。 悬念已然在逐渐揭开,不论现在如何隐忍,在光宅元年这个尴尬的年份,不久的将来,和武后的对峙终将到来。 既是逃脱不出的命运,那不如就从现在开始面对它。 灼灼的目光,带着燃烧的烈焰和绝不退缩的坚定,早就已经被无数波折锻炼出一颗金刚心的武后,也有一瞬间的愣怔。 好久没有见到这样有意思的老鼠了。 武后这样想到,一瞬间,年轻时候的一些回忆,涌入了脑海。 还记得那小娼妇萧淑妃死前的挣扎:愿来生化为猫,阿武化为鼠,日日扼你喉咙! 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后,根本不信鬼神之说,什么这一世,下一世的,全都是骗人的玩意。 要是有本事的,早就在这一世就把她打败了,何至于变成那副惨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武后笃信,就是来世她若是变成鬼也肯定是比王皇后和萧淑妃加起来都要凶残百倍、千倍的恶鬼! 就是到了鬼界,她们两个也依然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曾经,她被萧淑妃诅咒为鼠,岂知,在她们故去的三十年后,武后还在斗志昂扬的进行着抓鼠游戏。 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游戏之中,她永远都是捕捉者,是猫儿。 而那些曾经看不起她,轻视她的大臣,个个都化身为老鼠,只要遭遇她的魔爪,全都抱头鼠窜,唯恐自己跑得慢。 渐渐的,随着老鼠越来越听话,越来越驯服,抓鼠游戏也变得索然无味。 而现在,有趣的老鼠又出现了。 短暂的眼神交锋之后,武后忽然展颜,笑道:“看来,张道长是觉得哀家碍事了。” “太后娘娘误解微臣了,微臣只是觉得,太后娘娘日理万机,终日不得闲。难得出来走一走,却还要操心我们的这点小事,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完了这番话,某人据开启狗腿赔笑模式,奈何久经沙场的武后,根本不接他的茬。 “张道长,侦破杀人悬案,这样的事情,怎能算是小事?” “更何况,死的还是太平公主的门客,这就说明,公主府里也不安全,这样的事情,你也觉得是小事?” 凤眸一挑,玄一心下一沉,完蛋,被老妖妇抓到把柄了。 小事? 大事? 太后吩咐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你私人的事情,再大它也是小事,你张玄一算老几,也敢凭着自己的意念,判断事大事小? 额上冒出冷汗,初秋的天气,他却觉得寒从脚底起,没来由的,心战栗不已。 一旦正面对峙,到底还是轻敌了。 就在他低头等候武后下一步吩咐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武后今天为什么要跟来? 或者可以变个说法,她为何要带着他们到公主府来? 她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起初,他只是直线型的想象,武后答应带着他们进入公主府,这是对破案大大有利的一件事。 想着,只要能踏进公主府的大门,线索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然而,转念一想,这难道不是武后给自己挖的坑吗? 大张旗鼓的拉着他们一行人过来,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以武后的心性,肯定不会是没有目的的。 “微臣一介山野村夫,渺若萤火,岂能洞悉太后的英明睿智,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已。” “若有不妥,还望太后娘娘念在微臣尽力办案的份上,网开一面。”玄一再度俯下身子,一口一个微臣,表示着臣服,相信,以武后的聪明,肯定能够洞悉他的这一层深意。 有实力的人求饶都是有礼有节的,从最开始相见的贫道,再到现在的微臣,转变的不只是一个称呼,还是面对的态度。 我愿称臣,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这便是暗含在这个称呼之下的表态,武后思忖片刻,还是意识到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套话 武后轻笑道:“张道长,哀家不过是说笑,你又何必如此诚惶诚恐。”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哀家一进来,这随从就要跟着,到处都是人,你搜查起来也不方便。” “婉儿,太平,我们到花园走走。” 武后看向太平,太平两手揪紧裙摆,根本不肯就范。 娇嚷道:“母后,我不走,我一定要看看他们能查出什么!” 武后摇头,这个丫头,天生一副骄横的脾气,一旦钻了死牛犄角,就是她这个老娘的话,也是一句听不进去。 她转头,试图说服玄一:“张道长,既然公主不愿意走,那哀家也没办法。” “她留下,对你们搜查也有好处。” 女皇预备役的武媚女士都发话了,更何况,那语气之中不乏商量的意思,再不答应,那就是不给武媚女士面子了,实属不识抬举,也是不要命了。 “那是自然,公主殿下能配合是最好不过了,微臣感激不尽。” “配合?” “你脑子没毛病吧!” “我留下是为了监督你,谁知道你们这些毛手毛脚的,会不会打坏我府上的东西。” “公主多虑了,微臣怎敢?” “弄坏了一件东西,还不得用微臣的项上人头来偿啊!” “微臣命虽微贱,可也宝贝的紧,必定会小心的。” 面对太平的冷脸,某人充分发挥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个性,搓着手,脸上笑的都快抽筋了。 武后没有急于走开,仔细端详着玄一现在的表现。 那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坚定执着,每一道笑纹好像都在表达着对太平的阿谀奉承。 这可真是个笑面虎啊! 武后暗暗把对他的防备又提升了一级,在婉儿的搀扶下,踱去花园。 婉儿亦步亦趋的在旁边跟着,临跨出门槛之时,还回望一眼,玄一发现了她的眼神,本着安定盟友心意的精神,亦轻轻颔首,之后就迅速别过了头,可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异常。 呼…… 武后离去之后,御风阁的正堂忽然陷入了沉静,如此热闹的公主府里,还是朗朗白日,这样的沉静,显然是不正常的。 俄而,陷入死寂的殿堂之中,出现了呼声。 玄一连忙四下寻找,发现那声音的来源,竟是太平。 太平原本端着的肩膀,现在也松懈了下来,玄一这才发现,原来太平是个标准的肖肩膀。 红润的脸蛋上,紧绷的神色也消退了不少,她望着殿门外,几近失神。 原来,她也盼着老妖妇早点离开吗? 玄一管不得许多,赶忙抓紧时间继续搜查。 在场唯一的女同胞,不解风情的王者徐文伽,已然渐渐逼近了太平。 就在几人对战的时刻,她躲在角落里,靠着几副字画的遮掩,暗暗的进行着谋划。 武后走了,上官婉儿也走了。 这个殿堂里就只剩下了太平一个女人。 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经过刚才的闹剧,文伽已然承认自己在搜证这件事上,是没有天赋的。既是如此,她也并不灰心,总有她可以发挥特长的地方。 眼见着殿堂里的女人越变越少,她便心生一计。 向太平套话。 同为女性,文伽自诩,应该比玄一他们更加适合去和太平聊天,这女人的天性,她也有点了解,虽然她自己是极力避免,但也清楚,女人的嘴巴一旦撬开,那话题就会止不住的往外冒。 再加上文伽贵女的身份,还算是可以接近太平公主的类型。 “公主殿下。” 一声呼唤把太平从失神中唤了回来,她猛然回头,发现正是徐文伽,眉头瞬时就拧起了。 麻烦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她瞟瞟玄一的方向,见他正钻在巾箱子里检查的起劲,又转向文伽:“做什么?” 简短的言语,表达了十足的轻蔑。薛绍也凑了过来,负手而立,在他的眼中,接受张玄一的盘问并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不能让太平蒙羞。 她可受不得这样的罪过。 文伽撇撇嘴,再次确认她和太平真真是两路人,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这要不是为了破案,她才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早就掉头走了,可现在,就算是心里厌恶,可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问。 好在,最近和妖道相处久了,性格也渐渐受他影响,脸皮逐渐增厚,可以不把太平的轻蔑放在心里。 略微抱拳,便道:“公主殿下,上次我们在大理寺是见过的,不知公主殿下还记得我吗?” 她微微一笑,却迎来了太平的冷哼。 “记得,你是少卿徐大理的女儿。” 额,说到底,她的身份还是和她是谁家的女儿脱不开关系,文伽真的希望她能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她是出自哪家的女儿。 不过,现在没有功夫再去纠结这些事情,还是先办正经事要紧。 “既然公主殿下还认识我,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是这样,”文伽努力扯着面皮,扮好脸色,这对于她这样的冷面女,当真是很艰难了。 更何况,效果也一点不好。 太平端着手,根本都不屑搭理她。 好办? 什么东西好办? 她要办什么? 缉妖司里的男男女女,怎的都这样奇怪? 两人互瞪了片刻,文伽这才把真实的意图说出来。 “公主殿下上一次在大理寺也提供过一些线索,我们都是感激不尽,不过还有许多细节是我们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这陈达开是公主殿下的门客,根据我们的调查,此人自从进入公主府,就极少单独外出,所以他的行迹很难查寻。” “所以,我们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再稍稍委屈一下,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问题都是牵涉到案件的,绝对不会涉及到公主的私隐,可以吗?” 合着是想牵着我的鼻子走,让我为他们所用。 呵呵,想的倒是很美啊! “你也说了,上一次我已经给你们提供了不少线索了,你们不努力破案,还跑到我的公主府大肆搜查,这已经是对我的极度冒犯,因为母后的旨意,我也忍了。” “你们还想怎么样?” “难道,要我把凶手给你们指出来吗?” 文伽啧啧然,亏得她还这么大的年纪了,怎的会如此幼稚。 幼稚,这就是这个时间段,太平性格的代名词,想到了这一点,文伽也有点了然了。 她试着把自己的年纪调低一点,想象着那些无知少女的想法,并且用这种思维模式尝试和她交谈。 第二百三十九章 相思花签 “公主可以指出来?” “真的吗?” “那太好了!”文伽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太平气结,瞟了一眼薛绍,却没做声。 薛绍立刻领会到了她的心意,此前,她可是口口声声的叫嚷着薛绍是杀害陈达开的真正凶手的。 为了这个,她还亲自跑到大理寺去认尸,提供了各种消息。 可这一刻,待到文伽真的来询问她怀疑的凶手的时候,她却迟疑了,究竟是她不想让薛绍丢丑,还是因为刚才短暂的温存过后,她不舍得了? 不论是哪一种,薛绍都乐于见到。 “公主殿下,还请明示。”文伽再次躬身询问,太平扯着裙角,嘴里嚅喏着,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谁说他不常出门?”略显陌生的声音,文伽偏头,这才发现,太平冰冷的视线正看向某人,而那人,正是和文伽略有交情的侍女,月雪。 太平憋着不说话,这给了月雪一种错觉,她是不好意思开口指认驸马,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她这个公主的贴身婢女,最信任的人出来说话。 此言一出,文伽立刻抓住了重点。 “你说谁经常出门?” “陈达开吗?” 月雪拼命点头:“当然。就是他。” “月雪,不得胡说!” 太平嗔怒,让月雪后脖颈寒毛直竖,没说完的话也都咽回去了。 她连忙低下头,可文伽并不放过她,一直追随着她的视线,又道:“公主殿下,若是月雪娘子真的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和案件有关系的,还望公主殿下能够让她说出来。” “我也明白,公主殿下并不想参与这件事,可人是公主府上的,我们也只能从这里开始调查,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还望公主能够考虑一二。” “我有什么可考虑的,查案是你们的事,我已经把楼阁的大门都打开了,你们要是有本事,不必我说话,也能查到真相。” “你们不是很有能耐吗?” “本公主就看着你们如何把真凶找到。”她气呼呼的说着,眼神还不断越过文伽,看向远处的玄一。 这话当然是说给他听的,太平也不傻,一眼就看出,缉妖司几人之中,作为主导的还是这妖道。 只要能打败他,她就可以维护公主府的尊严。 然而,很遗憾的,世间万物绝对不会按照她的想象发展。 “贫道还真要感谢公主,多谢公主这么看得起我。”玄一起身,手中持一物,自信然然的向他们走过来。 要说,这人啊,都是不禁念叨的。 要不是太平呛了这么一句,说不定他还找不到证据哩。 就在文伽和太平周旋的当口,张玄一可是一刻也没有停止搜索工作。 衣衫上面的发现十分宝贵,可那终究都是间接证据,就算是他找到了卖家,证明了公主确实派人另外采买了一批衣服,可那也无济于事。陈达开以前的衣服都在哪里? 恐怕早就都已经销毁了吧。根本无法借由这些衣衫,找到真凶。所以,要想破案,还需要找更多的线索。 就在刚才,乱翻乱找的徐文伽倒是给了他一丝灵感。 看那巾箱子里的东西,各种各样,什么都有,有好几样东西看起来并不像是临时采买,放在这里的。 或许,这里面的东西会有几样是陈达开生前使用的。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里,就在刚才,文伽已经将那边的字画检查了一遍,虽然手法比较粗略,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金镶宝的革带,一看就是太平给他置办的,在金托底座上镶嵌了漂亮的猫眼石和绿松石。 这些石头都被打磨的非常美丽光洁,不过,缝隙之中还是偶有灰尘泥迹,看起来不是新买的。 他小心翼翼的在革带上检查一遍,根据上一世的经验,很多人会把秘密纸条和钞票藏在皮带里,看这革带也挺大的,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 然而,很遗憾的是,他搜搜捡捡的,摸索了半天,也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接下来,他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看看箱底,箱子是藤条编织的,不论是内里还是外面都没有任何的异物。 说来也是,这样的藤条小框,不像木板搭的宝箱,还可以设置个夹层什么的。 这些密密麻麻的编织之中,没有能够藏东西的地方。 巾箱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是男子配饰一类,有秋水芙蓉的香囊,使劲摸索,发现其中也没有夹层异物。 又拿起一副扇坠,丝线和翠玉的组合,十分精致,可这也一样没法藏东西。 接下来是一个金桶,面上是祥云纹的浮花,顶端是螺旋的盖子,莲花的旋钮一端,还坠着个金塑的小人。 打开旋钮,这金桶里盛的宝贝还当真不少。 有几枚花签,全是削薄的小木条,有一柄耳挖、一柄牙针、一把小匕首,全是金质的,在阳关下闪闪发光。 这些看来就是陈达开的随身物品了,应该也算是配饰的一种。 那些金质的器物,他没什么兴趣,都是孤零零的出现在金桶里,能有什么线索。 反过来倒一下,金桶里也没有其他的东西,空空如也。 于是,他又把视线转移到了花签之上。 像陈达开这样耽于风月的逍遥公子,存着几枚花签是再正常不过了。按说,花签都是女孩子家的玩意,爷们家本来不感兴趣,可它却也有自己独特的用处。 写上祝语,赠与情郎,可以说是一件很好的礼物,绝对能把绮思传递出去。 或通过漂亮的花样,或通过几句情诗,男女之间就可以互通消息,真乃一件男女通用的好物。 不过,这东西以往玄一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从没见过实物,还以为这东西都是只有诗词的,却没想到,还有这种纯素花样的。 金桶之中的这几枚,面上只有一些花样,分别是倒覆莲花、两粒红豆还有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一种草。 这些花样,玄一虽然并不是个个都认识,可有了标志性的莲花和红豆,哪还有不明白意思的。 这肯定是女子表达相思的花签。 再把花签反过来,果然,一些词句就出现了。 水中并蒂莲,红豆寄相思,合根鸳鸯草。 哦,原来这不知名的小草,就叫鸳鸯草。这一下就全都对上了,玄一把这些花签仔细收好。 第二百四十章 奔马水囊 张玄一心中疑惑更甚,此番闯入公主府,行动进行的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顺利。此前,他倒是也有猜想,或许,太平会提早做准备,却没料到,她收拾的还真是相当干净,检查了几处地方,目前并没有找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这真是令人恼火的事情,背后是时刻准备找茬的太平公主,这座宅院的另一处,还有虎视眈眈的武后。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老妖妇,今天如此配合,还特地把他们都带到了公主府,绝对是另有所图。 她想达到什么目的? 玄一反复的猜测,始终找不到一个答案。 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这么大的压力,他张玄一又不是太上老君转世,怎么可能不紧张。 更何况,海口都已经吹出去了,说是一定能有发现,结果,到现在一个有用的线索都没有。若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没有发现,恐怕武后非得把他的脑袋揪下来不可。 所以,从检查了香囊之后,他就觉得有一股焦躁的情绪笼罩了上来,让他无法集中精神,这样的状态非常可怕,他连忙深吸几口气,镇定精神。 在搜证这方面,能够指望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若是他不能把握好自己,那必定会被他们钳制。 咚咚…… 一串沉闷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这才发现,在一堆精细的配饰中间还有个大家伙。 正是徐文伽刚才拿起过的水囊。 这个东西,看在文伽的眼里,或许并没有什么稀奇,见怪不怪,可在玄一这里,就是妥妥的一项惊喜发现了。 飞马、鎏金的水囊,这个东西,上一世的时候,他好像见到过,在陕西还是哪个博物馆,作为重要的出土文物,应该是国家一级保护的了。形制、用料都没有多少差别。 那个电视里珍贵的水囊,他虽然没有见过实物,可大致的样子他是记得的,也不知道这个和那个是不是同一个。 今天这是什么运气,怎的见到的东西,左一个右一个都是文物,这不是诱惑人吗? 他张玄一也没有那么高深的觉悟,看到这些好东西,全都想据为己有,拿来换钱花。 不过,转念一想,就是拿回去了也没用,现在是大唐,不论是秘色瓷还是这鎏金的水囊,虽然也算是值钱的东西,但绝对不能达到现代那种一物千金的高价格。 再者,他自己连回去的路都还没找到呢,还想着夹带东西回去,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还是老老实实查线索为妙。 他照例打开水囊,倒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这里面除了一点剩水,还能有什么? 然而,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还真是让他意想不到。 借由日光,玄一看到,圆锥形的窄口之中,竟也有一些纸片。 似乎是一封信! 要说这不具备刑侦理念的人,是根本没有办法把各种证据全都毁灭干净的。 当初负责收拾的人,肯定以为这就是个普通水壶,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哪还能有纸片。 哦,这可是个重大发现,喜得他整个人都跳起来了,他也没来得及把纸片拿出来,就冲到太平面前。 “公主殿下,还真是承您的吉言,这不,证据就找出来了。” 要说达开这小子也真是很鬼头了,还知道把书信藏在这样的地方,这水壶虽然个头不大,藏几封信却是相当容易的。 不止如此,这个东西还可以随身携带,一点也不会引起旁人的猜疑。 联想到那几枚花签,玄一相信,这纸片或许也和女人有关。 就在刚才,恍惚之间他好像窥到,纸片上面是有字的。是陈达开自己写的,还是别人给他的书信? 相信只要能打开这个水囊,取出纸条,就可以见真章了。 见他拿着金桶和水囊,兴冲冲的过来,太平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就要到来。 还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张道长,我奉劝你,找不到证据也就罢了,不要再虚张声势了。” “若是你老实一点,说不定,我还能替你向母后求个情,不治你的罪。” “不消公主殿下担心了,公主且看看,这花签可是公主相赠?” 他把三枚花签摊开,放在众人面前,为了避免太平耍赖,还特意让在场几个人都能看清楚。 当他把花签从金桶里拿出来的时候,太平的脸登时就变了,嚣张的气焰也不见了。 “你怎么办的事?”她对月雪低语道,刚才还一心想提供线索的月雪,这一下也傻了。 这金桶…… 确实是陈达开生前使用的物品,不过,这里面怎的会有东西? “程宽,你是怎么检查的!” 她猛地向程宽斜了一眼,吓得程宽脖子都要缩回去了。 “我没有!” “我不是!” “姐姐冤枉我!” 程宽比月雪还小两岁,进府还没有半年,本来就不想干这件事,他就知道,以他那点资历,肯定得出纰漏。 都是月雪,非要抓着他当苦力。 “谁冤枉你!” “我看就是你的问题!” 月雪气急败坏,说着就揪起了他的耳朵,疼的程宽是龇牙咧嘴。 “月雪姐姐,我说我做不了,你非得让我来,公主明明是让你检查,可你非得找我,说来,这事都是赖你!” “你还狡辩!”他越吵嚷,太平的脸就越黑,月雪不觉又加重了手劲。 看他们俩这没出息的样子,太平真是气得鼻孔冒烟。 当时真是瞎了眼,怎的就想起让他们来办这件事。 太平恨得咬牙切齿,真想扑上去,把这妖道打一顿,颤抖的双肩,拧紧的眉毛,都显示了她的怒气。 然而,就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她的第一靠山,太后武氏,居然带着上官婉儿去后面的花园游玩了。 太平一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她这人,不生气还好,一生气智力就下降的厉害,正在她找词和玄一掐架的时候,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太平,道长既是来查案的,哪能不找证据,看看再说。”耳畔柔柔的几句话,就把太平的怒火浇下去一半。 她扫了一眼两个无能的属下,无奈道:“好了!” “别吵了!” 月雪正和程宽撕打,两人各不相让,互相甩锅,总而言之,都不想把责任担在自己的身上。 太平是什么样的脾气,程宽还没有切身体会,月雪可是心知肚明,就算她忍住一时不发作,过后也一定会报仇的。 到时候,轻则受伤,重则丢命。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另一个女人 这样恐怖的结局摆在眼前,月雪和程宽哪还顾得上体面,你怨我,我怨你,吵得不可开交。 别看月雪是个小娘子,可动起手来绝对一点也不示弱,程宽被她拉扯着,衣衫都褶皱了。 太平一发话,他俩撕扯的动作就停在了当空,总算是消停了。 “公主,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月雪首先反应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太平的臂膀,拼命央求,太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反而转向张玄一:“张道长,有事就快说吧。”此言一出,薛绍就投过来赞赏的眼神,太平脸儿红红,玄一一看,嚯嚯,果然还是驸马说的话有用。 不过,这女人真是奇怪,既然还是愿意和他相处,又找这么多的男宠做什么? 难道太平也有那种男人常有的心理,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是这样的,”玄一跨步上前,太平好不容易松口,得赶紧抓紧机会。 在他没来得及注意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双眼睛在一个劲的盯着他瞧。 他究竟找到了什么? 会是能够指向凶手的证据吗? 刚想大展身手却惨被打断的徐文伽,自从他过来就自动退让到了一边,既然他能找到线索也就不需要她一个劲的套话了。 “公主殿下,还请看一下这花签,是不是您赠送给陈达开的?” 他把一沓花签挨个展示,又翻过来给他们看花签上面的题词,太平微怔,月雪吞了口唾水,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是有了什么不得了的发现一样。 太平的反应暂且不提,只月雪的动作就可以表示一切了。 花签肯定不是太平送给陈达开的,嚯嚯,这是有情况了。 “公主殿下,花签是女子的爱用之物,再看这花签背后的题词,想来,应该是女子寄托相思之用,不知,是不是公主相赠?” 他还特意把金桶掂量了一下,提醒众人,别想撒谎,金桶是在陈达开的巾箱子里发现的,这东西肯定就是属于陈达开的,更何况,还被收在了贴身使用的金桶之中,这要不是十分珍视的,绝对不会放在这里。 太平会如何回答? 这件事看起来是复杂了,难道,已经是男宠身份的陈达开,还有另外的相好。 啧啧,有意思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不管是近代还是古代,不说是男宠了,就是那些青楼里的头牌,混的好了,手里有闲钱了,还要包个小郎君呢。 毕竟,男宠是差事,若论及真心,还不知在谁身上挂着呢。 “公主殿下?” 好不容易等来了太平抬起头,玄一立刻追问,在薛绍温柔的眼光鼓励下,某女终于开口,真是相当不容易。 “不是。” “是他自己的。” 冰冷的声音,透着不安和不屑,要不是薛绍在一旁帮衬,玄一认定她肯定不会开口。 “原来如此。” “那微臣就把它们都带走了,这些可都是证物啊。” “证物?”太平有些警觉:“这东西虽然不是我送的,可要是陈达开自己的呢?” “有什么必要拿出去?” 要不是玄一已经把东西塞到了袖管里,太平就要抄手抢了。 饶是某人行动快,太平也还是做出狩猎状,好像随时都准备抢夺。不过,她到底也还是低估了某人的脸皮和决心。 玄一嘿嘿一笑,只道:“不管是谁的,这花签总是一件公主没有见过的东西,或许能查出什么线索来,也说不定。” 说完,他便瞟了一眼薛绍,薛绍低着头,正在安慰太平,两人眼神正好遭遇。 他嘴角微扬,似乎并没有因为玄一让他老婆难堪而生气,玄一遂也回了个笑脸。 有了这花签和书信作证,看来,陈达开的死是和薛绍没有关系了,面对清白的人,自然要有个好脸色。 这样看来,薛绍此前的提问和他一直以来言笑晏晏的神色,都说明了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只有料定自己清白的人,才会有如此表现。 但凡有一点瓜葛,他也不会一丝心虚都没有。 不过几枚花签而已,看着也闹心,让他带走倒也无妨,在抢夺无果的情况下,太平也让了一步。 她关心的是,他手里的水囊。 刚才玄一揭开盖子的时候,她还在忙着和徐文伽理论,根本没有看到他发现了什么。 与花签不同,这水囊还是她送给陈达开的,这东西能有什么问题。就在他死前几天,太平还见他带着的。 见她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水囊上,玄一估摸着,时机也差不多了。 便旋开了盖子,把其中的东西展示给太平。 “公主,请看。” 看什么看? 太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眼皮也没抬,玄一把水囊递到她眼前,也没有指望她能认真的看。 不过,这盖子一打开,盯着它的眼睛可就不止一双了,太平不配合,薛绍只能勉为其难。 “诶,这里面有东西!” “这是信吗?”他浓眉挑起,玄一颔首:“大概是的。” 太平听见说话,心中一慌,连忙眯着一只眼睛,仔细一看,果然在水囊略微窄小的饮水口之内,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片纸。 似乎还是叠整齐才又放在里面的。 “这……”她顿时怒火中烧,娇小的拳头紧握着,玄一看出,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愤恨的光。 是啊,这书信拿出来,上面的内容若是和女子有关,太平的老脸可还往哪里摆。 古来男男女女之间的情事往往惹出许多纠纷也无外乎是如此,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搜罗各种年轻美貌的女人,身居高位的贵女,也可以同时有许多男人。 看似都是艳福无边,尽享齐人之福,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大户人家的小妾和小厮、侍卫私通的不少,巴结贵女的小郎君,另有相好的也不在少数。 总而言之,下场都会差不多。 就算是这朝上最为尊贵的太平公主又如何,虽然以张玄一的眼光看过去,她还不算老,二十七八的年纪,在现代还是妥妥的青年,不过,这可是在大唐,别说是二十七八,就是十七八结婚的女人都会被人认为是高龄了。 就像陈达开这样的俏郎君,那可是下至十四五,上至九十五的娘子贵妇人都不愿放弃的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情诗寄相思 见太平迟疑,玄一立刻开始引导:“这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我们没看过,也不知道。若是公主准许,不如把上面的这层皮子掀开,就可以取出来了。” 就像是用玻璃瓶盛放东西一样,对于窄口瓶,总是放东西的时候容易,再掏出来的时候就费劲了,非得把它打碎不成。 不过,普通的玻璃瓶打碎也就打碎了,在现代工业发达的社会,也根本不会心疼。 可这鎏金的水囊,就算是在大唐也是价值连城的,更何况,原本还是太平所有之物,若是没有她的允许,他们还真不敢擅自打开。 太平盯着这水囊,足有一晌,她想象不出,水囊之中的纸片究竟写了什么。 下人们办事不经心,她心里懊恼的紧,要知道,原本她这公主府里各项差事也是井井有条的。 可这一两年来,这些小厮奴婢办事是越来越懒散了,想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就是她和薛绍感情破裂之后,自那时开始,她耽于玩乐,也懒得管理府里的事情,薛绍呢,因为受到她的冷落,也背起手来不管事。 于是,这府里的一众差役就开始偷懒耍滑,虽然时间不长,从大面上看不出他们的懒散,可一遇到正经事上,就能看出他们的漫不经心。 搜检御风阁,这是太平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早就已经交代下去,还给了两天时间,结果呢? 一个个的拍着胸脯说全都销毁了,现在这一件两件的都被妖道轻而易举的找出来,又算怎么回事? 眼风扫过,犹如冰霜刀剑,吓得小厮婢女全都缩了缩脖子,脑袋都不敢抬。 太平鼓着嘴,眼神凶的好像要吃人,碍于玄一他们,却也不想立刻斥责他们。 不管她说什么,都肯定会被这妖里妖气的男人看笑话。 不过,经历了初时的愤怒,她现在倒是有点冷静下来了。 水囊里究竟藏了什么? 写了什么? 她还真是很感兴趣。 瞟了一眼玄一,她朗声道:“打开吧。” “好嘞!” 他答应的还挺痛快的! 太平眼见着他拿出个小匕首,脏兮兮的,不知道是从哪个泥坑里捡来的似的。 本来还想借他一把刀,却见他拿出了自己的,嫌弃的要命,已然决定,等他操作完,这个水囊也要扔掉,再也不想见到它。 那边厢,公主殿下嫌弃的眼光完全都没有遮掩,这边厢,张玄一举着小匕首,正沿着水囊的边缘,小心翼翼的切割。 这种水囊表面是鎏金的,铜制底托,可是作为盛水的器具,当真发挥作用的,还是内里的皮囊子,借由皮囊子的弹性,水囊就可以储水更多。 所以,要想取出书信,其实,也没有那样困难。 那漂亮金贵的鎏金飞马盘面,是可以保留的,只要把皮面割开一条缝隙,书信就可以取出来了。 随着面皮越割裂口越大,玄一已经可以确定,水囊里面的纸条,就是一封书信。 隐约都可以看到字迹了,这还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貌似这封信还很有些内容。 因为纸条其实是叠成好几折放在水囊里的。 究竟会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呢? 哪家的俏娘子,居然敢招惹太平公主的女人? 是无知的深陷? 还是故意的挑衅? 书信还没有展开,玄一就不自觉为这位从没谋面的小娘子捏了一把汗。 甭管写了什么,只要她和陈达开有关系,她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妈惹,他一看这开头,整个人就傻了。 这是什么东西? 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上一世的时候,张玄一文学素养有限,可也有几本诗集,唐诗宋词什么的,也是懂一点的。 尤其是那种不咬文嚼字,词句直白的,更是记忆深刻。 这几句小词不是宋朝才有的吗? 怎的会出现在大唐,还是初唐的光宅年间?真是太奇怪了!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的,因为,在宋词集注之中收录的这首小诗,原本就是假托在无名氏的身上,不知道具体的作者是谁。 很有可能,这首诗在宋朝之前就出现了,只是没有被收录在册子中,到了宋朝,小词增加流行,有人在四句之后又补了四句,成了一首完整的诗。 于是,就被认定为是宋朝的诗词了。 完蛋,有了这几句,陈达开若是还活着,保证就是百口莫辩了。 太平不是傻瓜,当纸卷在她眼前逐渐展开的时候,她眼前一黑,心中的怒火蹭的就腾起来了。 “这怎么回事!” “月雪,你知道吗!”她倒是每一次都能找到殿堂里的软柿子,刚才还责怪月雪办事不利,这一会,她又想起她来了。 月雪缩着肩膀,根本不敢吱声。 “没,没有……” “公主殿下,奴婢不知道。”她惊慌失措,声音都带着哭腔。太平岂能饶她:“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吩咐过你们,府里门客的一举一动你们都要记在心里,时时向我汇报,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是不是!” “公主殿下恕罪!” “公主殿下饶命啊!” 月雪已经算是太平身边最得宠的小婢女,还被她残忍甩锅,月雪简直是无语凝噎。 “不争气的东西,拉出去,打二十杖!” 太平大手一挥,几个小太监立刻上前,说着就要把月雪架起来拉走,月雪岂能让他们如愿。 这要是出了这个殿门,回来可就不是残就是死了。 “公主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办事不利,还请公主殿下饶了奴婢吧。” “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 “你还想有下次?” 太平气急败坏,已经是失去了理智,全把怒气都撒在月雪一个人的身上。 “太平,别闹了,让月雪起来回话。” 有了驸马说话,争相上前的小太监们才松了手,月雪连忙爬将过来,伏在太平的脚边。 “奴婢自知罪无可恕,还请公主看在奴婢多年伺候尽心尽力的份上,就饶了奴婢吧!” 再一抬头,玄一忽觉,面前的女人好像都不认识了。 月雪满脸泪痕,完全失了此前的娇俏可爱,惊恐的样子,好像一只小兔子。 玄一不禁啧啧然,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明明是来查证的,谁知竟会闹出这样的风波。 更可怕的是,他们在这里吵嚷了半天,他还根本没有弄明白他们是为什么而吵,太平究竟为什么认为,这个锅应该由月雪来背。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逐步交代 月雪只是个小婢女还是日日伺候在太平身边的,两人肯定是寸步不离,这样的人如何监视陈达开? 要知道,在进入公主府之前,陈达开可是有正经差事的,这种在社会上游走过的男人,岂是月雪一个小娘子盯得住的。 再者,你太平都盯不住,还要人家来负责,真是标准的倒打一耙。 “太平,我听着月雪刚才的说话,似乎她曾经看到过陈达开出入公主府,或许,她能有什么线索,既然张道长他们是来办案的,那这些线索就应该告诉他,说不定对破案大有好处。” “等到她说完了,再做处置也不迟啊!” 一开始太平气鼓鼓的没说话,真是一心想把月雪轰出去拉倒,经了薛绍的一通劝说,才让她的心情渐渐平复。 要说闹成这副样子,完全要赖太平。 她这个人啊,骄纵惯了,从来都是为所欲为,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人敢违抗她的命令。 这公主府里的人,她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谁还能拦着。 这一向是她对自己的定位,自以为非常精准,完全没有任何错误。可结果呢? 她这偌大公主府,居然如此虚弱。公主交代下去的事情,他们就是这样蒙骗的。 若不是今天妖道进府搜查,她恐怕还一直都蒙在鼓里,自我感觉良好。 这不是在外人面前丢丑吗? 堂堂大唐第一公主,太平的脸面还往哪里摆? “太平,别着急,先听听她怎么说。” 薛绍望向月雪:“你也别哭了,站起来说话。” 月雪抹干了眼泪,颤颤巍巍的站起,她怔怔的盯着薛绍。 从没感到,驸马竟是这样温柔和善。 她心中明了,这一次若不是薛绍出言,她恐怕早就横尸街头了,还能站在这里回话。 想到此前在大理寺,她还拼命说薛绍的坏话,实在是没脸面对他。 小厮婢女之间的流言蜚语,薛绍不是不知情,可他并没有在意,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还能拯救月雪。 这样的人,这样善良的心,他会举起凶器,杀人越货吗? 月雪渐渐动摇,接下来的说话之中,她再也不准备乱攀扯薛绍了。 看来,以往的那些所见所闻,都是偏见,要想正确评判一个人,还要看他真实的表现,尤其是在关键时刻的真实的表现。 “张道长,有什么想问的,就现在问吧。” 太平回身说道,玄一这才回过神来,眼珠一转,明白这是他的表现时间了。 不过,要从哪里问起呢? 他看了看薛绍,此人现在正满目柔情,似乎这样窘迫的场面,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这真是奇了,要知道,他和太平分居多时,这是连玄一这样的妖道都知道的事情,可以说是街知巷闻了。 这对于哪一个驸马来说,都是丢人现眼的事情,结果,薛绍来到陈达开的住所,又看到了太平给他置办的种种好物,他居然毫无反应,不但不生气,居然还笑得出来。 真是令人佩服,佩服之极。 不过,他刚才的话倒是给玄一提了个醒。 月雪刚才的无心之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府苑里的差役经常看到陈达开出入公主府? 都去做什么? 是不是神色可疑,所以才引起了月雪的怀疑?既是如此,上一次在大理寺,她怎的不说? 在玄一看来,这更加坐实了太平把月雪留在大理寺,给他们提供证据的动机。 果然还是为了引导大理寺去调查薛绍,啧啧,这是何等的毒妇,薛绍有什么错,却被她如此陷害。 “月雪,刚才你说,曾经看到陈达开经常出入公主府,形容可疑,到底怎么回事?” 月雪吸了两下鼻子,眼神还是不可控制的向太平那边瞄了一下,太平脸上怒色未消,只撇了撇嘴,没做声。 月雪这才鼓起勇气,娓娓道来。 要说,陈达开频繁出入公主府,这自然不是稀奇事。 他有手有脚,又脑子没毛病,怎么可能管得住他的行动。再者,虽然挂着个门客的名字,虽说是太平的男宠,可说到底,他也还是个正常人。 就连太平都管不住他,还能指望小厮婢女们能管得住他。 陈达开初时还是很老实的,总是跟在太平的周围,十分殷勤,太平呢,因为是新近接触的男宠,自然也是很有兴趣,新鲜劲还没过呢。 可过了一段时间,很多事情就渐渐的在起变化。 陈达开不再陶醉于太平的那些金钱攻势,天天溜须拍马的日子也过腻了。 于是一些花花肠子就露了出来。 当然,碍于太平的权势,他绝对不会把这种心思表露出来,在太平面前,他仍然是谦虚温柔的样子,哄得太平眉开眼笑。 毕竟,外面的小女再好,可太平的钱财谁人不贪图?没办法,只能继续演戏。 然而,人嘛,总是这样的,得陇望蜀,有了公主的巨量资财扶持,陈达开的心思还是不安定。 或许,就是太平对他太好,才助长了他的不安定。 月雪是这样猜测的,但她却从来也不敢把这样的心思说出来,说给公主听。 哪能说呢? 不只是她,其他的人也都闭紧了嘴巴,根本不敢提一个字。 公主还迷恋着陈达开,怎会相信他或许有外心,搞不好,陈达开啥事没有,他们这些小厮奴婢还会被他反咬一口,成了倒霉蛋。 不过,对于陈达开,太平也不是没有过怀疑,否则她也不会责令月雪他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了。 只不过,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这一点,就连太平都没有发觉。 为了陈达开,太平竟然和驸马决裂,两人分居,这个男人在公主的心里居然有这样重的分量,就算婢女们有发现,她们也得掂量掂量,能告诉太平吗? 若是真的说了,太平会全都相信吗? 会不会又被枕边风轻轻一吹,就吹到陈达开那边去了,那她们可就倒霉了,大家在公主府当差,都是为了混一碗饭吃,只要能保住饭碗,管他谁是谁非。 到底也是太平公主交代的任务,虽说闭口不言,月雪也还是在仔细的观察着。 自从上个月来,陈达开的行踪确实相当诡异,原来,他虽然也经常出入公主府,但时间上来讲,还是在外闲逛的时间少,在公主府待命的时候更多。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异香 说来也是,像陈达开这样的,可不就是要天天在太平的眼前晃,晃得不够,太平还不满意哩。 可近来,他虽然也外出,每晚也回到公主府来,可显而易见的,他在外面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与公主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 太平每日到处游玩,时间排的紧,终日里身边都是簇拥的人群,一来二去的,很多时候,也竟然没有发觉。 太平没有及时发现异样也有陈达开很会表演的原因,别看他经常外出,时间还不短,可只要一回来,就表现的极为殷勤,小情诗写的一首接一首的,嘴巴又甜,俏皮话说不停。 逗得太平喜滋滋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行迹,这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算有时太平发现了,那也不要紧,只要他几句温言软语的哄弄,太平也就不计较了。 这样的场面发生几次,月雪他们哪里还敢把新发现告诉太平,不要命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说,陈达开每天往外面跑,就是为了去私会的?”太平手里抖落着那薄薄的纸片,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大家都知道了,只有她不知情,被狠狠的蒙在鼓里,这是什么走向。 这还是她的公主府吗? 见她发怒,月雪也是为难的紧,说吧,她肯定不高兴,可不说,话都已经逼到了这个份上,还有咽回去的可能性吗? 乌黑的眼珠在几人之间来回的流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听谁的。 太平吼了几句,这才逼得她开了口。 “这奴婢可说不准,我也只是看他出去过几次,每次还都鬼鬼祟祟的,可若说他去见谁,奴婢当然是不知道的。” “奴婢终日都要守在公主身边,如何能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能跟着。”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不能跟着,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让他去鬼混?” “既然交给了你这个差事,你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事吗?” “公主府里到处都是人手,你出不去,他们还能出不去?” 话音刚落,她就扫向程宽,某人赶忙坦白:“公主殿下,这事小奴当真不知情。” “殿下,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想着,公主和陈郎君感情甚笃,说不定并不爱听这样的乱嚼舌根,再者,我们也没有抓到过陈郎君的把柄,如何能捕风捉影?” “奴婢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公主着想,心想,公主既然和他欢好,或许,根本就不想听这些话。” 这都是什么歪理? 她办事不利,还能反咬她一口,太平气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听?” “我若不想听,干什么派你去监视?” “差事没办好,就是没办好,别扯那些谎话,月雪,你本来也不是撒谎的好手,你等着,过后我在收拾你!” 太平恶狠狠的说着,月雪越听越委屈。 当初,她不是没提醒过她,可她不就是当成耳边风了吗? 现在,还来埋怨起她了,她就知道,这件事交到她的身上,反正都落不了好。 拖着哭腔,哼唧道:“公主殿下,奴婢上次已经跟您说过了,可您不相信啊!” “奴婢见您一点不信的样子,心想,说不定公主心里是有数的,所以也就没再多言。” “说过了?” “你说过什么?”太平叉着腰,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盯着月雪。 这个奴婢,怎的越来越奇怪了,说的话,办的事,完全让人弄不明白。 都把她绕糊涂了。 月雪心下无奈,看看,果然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连忙爬将起来,跳到玄一身边,向着太平道:“公主殿下忘记了,半个月之前,奴婢曾经提起过,陈郎君的衣衫上有一种异样的香气,不是我们公主府里用的香料,奴婢还建议公主问问他呢。” “可后来,公主殿下和奴婢说我是多心了,陈郎君经常外出,身上沾点脂粉味也正常。” “奴婢当时想着,公主说不定是不想在奴婢的面前露出真实情绪,过后,一定会去质问陈郎君的。” “结果,等了两天,奴婢看着公主和陈郎君还是很恩爱,丝毫没有出现嫌隙的样子。奴婢想来,要不然就是公主忘记问了,要不然就是陈郎君巧舌如簧,把公主蒙骗过去了。” “可奴婢也只有这一点发现而已,还不能作准,谁也不能因为陈郎君身上的一点香味就说郎君是在外面鬼混了吧。” “奴婢本想,或许时间长了,还能抓到更多把柄,到那时再和公主详谈也不迟,可谁知他就死了。” “异常的香气?”男女之声混杂在一起,异口同声。 不论是太平还是玄一都对这所谓的异常香气极有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香气,引起了月雪的怀疑?玄一想来,至少不可能是百花香。 这百花香,每一件衣衫上都有残留,陈达开就是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太平的眼皮子底下,天天都去和小娘子相会。 就算是去,也不可能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换一个遍,所以,只能说,衣柜里的衣服,肯定是太平事后假造的。 然而,月雪闻到的异常香气究竟是什么? 玄一实在是太好奇了。 太平当然也好奇的要命,经了月雪提醒,她倒是想起有这么一档子事了。 不过,那香气是什么? 她搜刮肚肠,根本想不起来。 只得求助于月雪了,看来,也就只有她还记得那种香气。 太平和玄一,四只眼睛都直愣愣的盯着她,月雪只觉得,额上冷汗涔涔,压力巨大。 心尖尖都一颤一颤的。 “是一种异香,不似百花香一般清甜,也不似苏合香一般淡雅,是一种很浓郁的香气。” “或许公主殿下没有注意过,每次陈郎君从外面回来,都要换一身衣衫再去见您。” “沐浴什么的也是少不得的,一开始,奴婢觉得,这正是陈郎君重视公主的表现,所以才会急匆匆的去换衣服,沐浴,片刻不耽搁,” “直到后来,有一次,陈郎君换好衣服去见公主,奴婢去帮他收拾,才发觉,他换下来的衣衫上有一种怪味,非常浓郁芬芳,公主殿下,奴婢说的句句属实。那香气一闻就知道,肯定是女子使用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私藏证物 “而且……而且……” 太平嗤了她一句:“而且什么,快说!” “既然要说,月雪,你也别磨蹭了。”薛绍也提点道。 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玄一眯缝了眼睛,仔细端详。 嚯嚯,这是什么剧情? 玄一激动的搓搓手。 难道,还有新发现,哪里来的小娘子? 难道,月雪是知情的? “月雪娘子,不必害怕,说吧。” “公主殿下,那奴婢就说了。”她抬起头,眼睫轻颤,怯生生的看着太平,太平也没给她好脸色,月雪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那种气味一闻就是女子身上的,而且,那种香气,依奴婢看来,不像是好人家的女儿会用的。” 玄一眼前一亮,果然,和他猜想的没有二致。 这个时候能勾引着当了男宠的陈达开还心心念念,忍不住要去和她见面的女人,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大唐民风虽然开放,可男女大防之类的讲究也还是有的,陈达开入住公主府的事情,在京城里想必也有传说,不可能没人知道。 再加之,就算是妇女可以随便出入家门,可绝对做不到经常能出来私会。家里若是发现,绝对不会轻饶。 更何况,谁若是知道了他陈达开是太平的男宠,还不躲得远远的,哪个良家女子敢招惹他,不要命了吗! 现在想想,这么不开窍的女人,八成还是出自烟花柳巷。 也不知道这不知名的女人现在怎么样了,若是这次暴露了,太平会怎样收拾她? 他连想都不敢想。 想明白了这一点,玄一就发挥自己的特长,开始引导话题。毕竟,看太平这一副懵逼的表情,显然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衣衫上的香气,闻起来像是平康坊里的娘子使用的?” 平康坊三字一出,太平的脸就像是吃了煤炭一样,瞬时就垮了下来。 有了本公主,他居然还敢肖想其他女人,还是出自平康坊那种烂地方的,这是真的吗? 太平完全不敢相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几乎是陷入了被动接收信息的窘境,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那混沌的样子,玄一看了都不免有些同情。 你说这个陈达开也是,太平虽然骄纵,可看看她的样貌身段,绝对算得上是上乘了。 更别提她还坐拥金山银山,简直是行走的提款机。这样的女人,能专情他一段时间,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了。 借由她的宠爱,达到人生巅峰,不说别的了,让官职上几个台阶是没问题了。 想想后代,李显、李旦当政的时候,太平推荐的大臣就没有不被重用的。那个时候,太平都已经五十多岁了,还不是前仆后继的小郎君要往她的怀里钻。 而现在,太平还娇俏,细皮嫩肉的,他陈达开也没受多少委屈,何至于如此。 别说是太平这样的,就是他张玄一这样的,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还想汉子,他也不会原谅的。 玄一对面,月雪脑子嗡的一下,平康坊。 对,就是这个地方。 那个她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地方,终于借由妖道的嘴巴说了出来。她可算是解脱了。 遂猛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平康坊的,就是崇仁坊的。” 哦,还有崇仁坊。 对了,差点把这个地方给忘了。 平康坊里出小娇娘,崇仁坊里出的小娘子也都是多才多艺的,能歌善舞。 长安城内,许多琴房,歌坊都设置在崇仁坊。可以卖乐器,也有教习乐曲舞蹈的,这样的风情之处,自然少不了摇曳缤纷的小娘子。 个个都是能歌善舞,资质上乘的。更有利的一点是,崇仁坊这边的小娘子,从名声上来讲要比平康坊那边的好许多。 毕竟平康坊是长安城里第一号的娱乐场所,这是远近闻名的,就算是躲也躲不掉。 再怎么喊着卖艺不卖身,可终究还是混在大染缸里,好的了吗? 可崇仁坊这里就不一样了,大多数的小娘子还是琴娘的身份,真的出来迎客的并不多。 再加上从小就受到了很好的音乐熏陶,在情致上也比平康坊里出来的高几个等级。 怎的就把这个地方给忽略了,玄一暗自懊悔,终究他对大唐,对长安的了解还太少,以至于很多线索明明摆在那里,他却发现不了。 这里还多亏了月雪,要不是她提了这么一句,他都没有注意到崇仁坊这个地方。 “你能确定吗,还有什么证据?”他追问道。 玄一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根据月雪自己所说,她并没有跟踪陈达开。 既然没有跟踪,想来也就不会知道这个和陈达开私相授受的人是谁。 “证据倒是没有,”月雪嚅喏道,抬眼看向玄一,那眼神之中饱含着犹疑,玄一立刻鼓励:“有什么线索,但说无妨。” 反正今天也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索性还不如全都照实说了,也落得个痛快。 月雪横下一条心,道:“不过,奴婢留了一件衣衫,是陈郎君生前穿过的,或许能有些用处。” “你说什么?” “陈达开的衣衫还有剩下的?”玄一惊喜的,眼睛蹭蹭冒光,月雪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末了,尴尬的笑了几声。 再去看太平的神色,已然是一脸铁青。 一旁的薛绍,虚扶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这回可是高兴了。 男宠红杏出墙,太平深受打击,会不会自此以后就绝了拈花惹草的坏习气。 当然,这只是薛绍一时的想法,真能笼络住太平的,从来都不是扫除她身边的男人,而是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以前,他做的很好,以后,只要太后不跟着瞎掺和,想来,也不会差。 玄一喜得上蹿下跳,月雪看他如此亢奋,一时还有些退缩。 那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衣衫,也无甚特别,只是,公主交代清理陈达开的旧物的那日,她看到那件衣衫,忽然间想起,她初开始发觉陈达开有隐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件衣衫。 天水蓝的常服,非常挑人的衣衫,若是其他郎君穿起来,或许会像元宵灯会上放的花灯一样,花里胡哨的。 可陈达开穿起来却自有一种风流气质,绝对的超凡脱俗,一点也不显得俗艳。 鬼使神差一般,她就把这件衣衫私藏了起来。没想到,今天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查证属实 “在哪里?” “快拿给我看看!”玄一兴奋的大叫,月雪忙不迭的跑开,一道白影咻的飞过,玄一这才想起,现场还有徐文伽这个高手。 与玄一这种光动脑子,身上懒散的要命的人不同,徐文伽是个行动派,脑子里一有想法,行动瞬时就跟上了,绝对不拖沓。 有了她在前面追,玄一这边就不必着急了,在他的带领下,在场几人全都向着后宅踱过去。 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宅院的另一边走,刘冕是抓耳挠腮的。要说记录,他也早就在这里写了好几张纸了。 写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可到现在,他也捋不清楚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 这难道就是他的宿命吗? 他可不依,好歹也是缉妖司里的差官,破案本就有他一份,越是让着他们,还就越是没人把他当成一回事了。 不管了,收拾了笔墨,夹着他那几张杰作,刘冕也跟了过去,反正到那边写也是一样的,谁说一定要坐在场院里写的。 再者,他坐在这边,后宅那边事情,他也一点都听不到,那还怎么记录。 另一边,穿过几道廊子,月雪像小兔子似的,连蹦带跳的就窜到了后宅。 后宅这边,一座略显狭小的两进院子,正是公主府奴婢们的居所。公主府差人太多,男男女女加起来,总也得有几百人。 这几百号人,呜呜泱泱的也是一大堆,而且有的是有正经官职的,算是胥吏一流,有的就是正正经经的奴婢。 绝对不能全都混在一起居住,于是,太平也给男女分了拨,在婢女这边的小院,是看不到男仆那里的动静的。 作为公主的头一号婢女,月雪的厢房也是最大一间,里面的摆设也更华丽一点。 看来,奴仆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徐文伽一直紧紧追随着月雪,两人几乎是同时闯进了屋。 玄一随后赶到,却见,那想象中的长衫,还没有出现,月雪抱着胡床的腿,使劲往外拉。 太平一看她这动作,奇道:“她居然敢把东西藏在这种地方!” 薛绍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为了不让你找到,她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啊!” 太平抬眸:“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薛绍一缩下巴:“我当然高兴啊,这不是眼瞅着就要破案了,案子破了,凶手就抓住了,你心里也痛快了,我的嫌疑也洗清了。” “还有比这更令人欢心的事情吗?” “是吧,表妹。” 白眼一翻,太平嗔道:“谁是你表妹!” “你别乱说!” 薛绍更笑:“本来就是表妹啊,难道我说错了?” 四目相对,有一瞬间,太平想再说些什么,可一眼望进那双幽深的眸子,便忘了。 太平被薛绍牵制,月雪这边,一切进展顺利。 见她在拉床,玄一也立刻凑上来帮忙,两人合力,终于把那胡床挪开了一些。 不过,要想把它全都拽开,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东西可真够沉的,玄一看看月雪的身板,足足算起来也肯定不超过九十斤的样子,这样沉重的东西,她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拉得动的。 更何况,还要把衣衫藏到里面。 真是太神奇了! 好在,胡床挪开了一道缝,就见一片布料顺着墙掉落在地。 天水蓝的颜色,正是月雪描述的样子。 不过,都已经过了好多天,衣衫上面的香气还能存下吗? 若是都消散了,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月雪的一番心意? 带着这样的想法,玄一把那衣衫拿起来,虽然一直藏在这胡床之后,可这衣衫还是很干净,想来,自从放到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挪动过,所以也没有粘上太多的灰尘。 这对于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衣服干净,没有经过许多人传来出去的,其上留存香气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也不知道这古代的熏香留香时间有多久,能不能稍稍争点气,给他提供一些线索。 玄一把它端起,在领口处仔细嗅了嗅,一股幽香就扑鼻而来。 真香! 有了这股香气,不必月雪再说什么,玄一自己都可以判断出来了。这香气应该是西域传过来的胡香,类似于那种玫瑰露一样的东西。 他端着衣衫,走向太平,太平看到熟悉的衣衫,好像是有些避讳似的,往后靠了靠,正歪在薛绍的怀里。 因为更讨厌这衣衫,故而连薛绍的臂弯都不是那么的嫌弃了。 “你要干什么?”太平警觉道,玄一笑着迎上来,把衣衫摆到她的眼前,面对她的闪躲,用心解释:“公主殿下,这毕竟是陈达开的遗物,难道你就不想再看一看。” “我不想,”太平嫌弃的挥挥手,恨不得有多远就躲多远:“快拿走,拿走!” “公主,您误会了,这东西我当然要拿走的,这还是重要的证物,不过,我想请公主来闻一闻这香气。” 太平还是很嫌弃,不过,却停住了不停躲闪的身子,定定的看着这天水蓝的衣衫。 如此华美,如此绚烂,就在此前不久,它还罩在自己的情郎身上,展现出他绝美的身姿,那叫一个赏心悦目,而现在呢,这件衣裳就好像是一个诅咒,一个恶毒的诅咒! 它怎么会还在? 不是已经嘱咐过他们一定要把陈达开用过的东西,全都销毁吗? 他们怎么做的事? 一个两个的,难道都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完全不听她的差遣了吗? 太平无法相信,也不能接受。然而,张玄一还是拿着这衣衫,逼到了她的眼前。 “公主殿下,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让您闻一闻,这香气您认识吗?” “我想,或许是公主偶尔使用的,只是月雪娘子不认识罢了。”他看了月雪一眼,月雪初时愣怔,很快就领悟了他的意思,这是给她找台阶下呢。 公主说是就是,公主说不是那不就更好了,这就说明,月雪她指认正确,这妖冶的香气,确实是陈达开经由其他环境才沾染上的。 和公主府没有一点关系。 太平很不情愿的把头靠过来,只轻轻一嗅,那香气立刻就渗进了鼻端,怎么回事? 太平的心里立刻就竖起了问号,这么浓郁的香气,之前她怎么都没有注意到? 不觉有疑:“月雪,你来闻一闻,是不是你闻到的那种香气。” 月雪有些扭捏的走上前,稍稍一闻:“那还有假,就是这个味道,幸亏还没有散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玫瑰露 月雪邀功似的在太平的眼前晃,太平只觉脑袋一晕,她的身边,怎么会有这么无知无觉的小丫头,瞧她还笑的挺欢的。 “你笑什么?” “你还以为你有功了,是不是?”太平冷脸,质问月雪,月雪前一刻还兴奋的不得了,听了这句话,那脸登时就僵了。 笑容逐渐变淡、变冷,连声道:“公主殿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私藏了这件衣衫,居然还可以派上用场,很高兴。” “你还高兴……” 太平没有说出来的话,玄一却都能体会到了。 要不是还顾忌着缉妖司几人,她这巴掌恐怕早就甩上去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至少,太平的教养还是可以的,不是那种泼妇。 这个月雪也真是够傻的了,她恐怕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帮助破案了呢。 其实呢? 人家太平是一心想把杀人的锅扣到驸马身上,哪里需要什么证据,只要凭空诬陷就对了。 她难道忘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了,那些太平教她说的,陷害薛绍的话,那些才是今天应该说的,这衣衫根本就是无用之物。 还不如没发现的好,这要是依着这条线索再抓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大唐第一公主的脸面还往哪搁。 月雪紧张的要命,玄一看这情势,若是再任由她们敌对下去,非得在这里吵起来不可,那他的侦破大业可就又要停顿了。 “公主殿下,”他转向太平,恭敬的行了个礼,太平撇撇眼,很不愿意搭理他。 不过,一只耳朵已经留给他了。 玄一会意,只道:“其实这事是这样的,月雪娘子私藏了陈达开的衣衫,这件事,当初看来虽是不妥,可现在来看,效果还算不错。至少,我们知道了,这熏香,确实不是公主所使用的。” “那这件事就有点复杂了。” “复杂?” “这又怎么说?”太平有点紧张,嗓子微动了一下,玄一见她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便笑道:“其实,这种熏香,不是产自中原,我以前偶有见过,在长安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是产自中原,那是哪里的产物?”薛绍补充道,玄一扫了一眼,嚯,今天的进展不错啊! 薛绍还虚扶着太平,两人靠得极近,没想到,他的突然造访,竟还有这样的收获。 “这是产自西域的玫瑰露。” “玫瑰露?”太平疑道。 “是啊,玫瑰是一种西域的花朵,大朵,重瓣,形似牡丹,香气浓郁。” “用这种花朵汁液做成的玫瑰露,可是西域的特产之一,一小瓶就可以使用几个月,只要在衣衫上撒上一滴,保准香气十天凝聚不散。” 太平听得极认真,不时点头:“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玫瑰露的?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看来,太平是一个喜欢否定别人的人,明明被自己唬的一愣一愣的,还非要用质问的口气。 玄一讪讪,算了,谁让人家是公主呢,你能怎么办? “贫道前些年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也结识了不少朋友,三教九流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就有一位西域胡僧,曾经给我看过这种玫瑰露,他们都是用刘琉璃瓶子来储存这种玫瑰露,只要那小盖子一打开,香气瞬时就扑了出来,浓香四溢,令人难忘。” “那个味道,过了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今天这一闻,马上就对上了,陈达开衣衫上的这种异香,就是玫瑰露。” “月雪娘子说的没错,这种熏香确实是异香,不是中土时兴的款式。微臣想来,或许也不是大家闺秀的爱物。” “若是公主准许,微臣就把这衣衫和那封信一起带走,总是证物,将来还有用处。” 说着,他就开始慢条斯理的把衣衫叠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眼光时不时的就瞥向太平。 她会如何反应? 他心里急得要命,唯恐太平回过味来,出手阻拦,到时候免不了又是费一番口舌,还不见得管用。 白白的得罪太平而已,当他把衣衫折好,太平却张口了。 “谁准许你带走的?” 完蛋,果然没那么容易。 他迅速换上一个笑脸:“公主殿下,我们要去找人啊,刚才公主殿下也说了,纸条上面的诗词不是您写的,这玫瑰露也不是您用的,这就可以断定,陈达开或许和公主府外的人有勾连。” “所以,这两项证物对破案非常重要,微臣需要把它们都带走,继续调查。” 他说的义正言辞,一直冷眼旁观的徐文伽,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什么玫瑰露,西域胡僧,在这里编故事,他以为,公主会相信吗! 看他怎么收场好了,她端着肩膀已经做好准备,一旦公主不允,就去请示太后。 太平把手放在天水蓝的衣衫上,亦坚定道:“张道长,你为了找到杀害我门客的凶手,也忙了好几天了,本公主虽然刚才态度不好,可心里也是感谢你的。” 玄一准备好了笑容,就等着太平的转折了。一向把他看成臭虫一只的太平,猛然间说了几句好听的,只要脑子正常的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女人,肯定没憋着好屁。 “不过呢,”太平莞尔一笑,身旁的薛绍脸上立刻浮现一言难尽的表情,太平这状态,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来了,终于来了! 事情绝对不简单,玄一没有注意到夫妻二人之间诡异的表情变化,可也提高了警惕。 “你的水平也不过尔尔,我还以为,你有多高的道行呢!” “你可知道,你主理此案,还是母后举荐的。” “当时我到大理寺去找你,可是对你抱着很高的期待,以为只要有你出马,这案子肯定是三天就侦破了,可现在你看看你,办得都是些什么事!” “除了把我这公主府搅得人仰马翻之外,就揪着这么几件东西就说我的门客心怀不轨,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些。” 一番话说的玄一哑口无言,非不是他不能反驳,只是这些话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太平的讥笑先放在一边,不过就是个刁蛮公主的闲言碎语,只要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就可以了。 他关注的重点是武后,这里怎的又有她的戏份? 太平为何口口声声说是武后举荐了自己,他才有参与此案的权利? 太平心直口快,想来,在这件事上,她不会撒谎,况且也完全没必要。 第二百四十八章 逐一驳斥 玄一想象着之前从月雪那里得到的消息,只觉得,这整件案子之中隐隐透露出一丝阴谋的意味。 有一个影子,总是徘徊在暗处,监视着,控制着,引导着,事情会按照那影子的计划进行下去吗? 是的,这幕后黑手就是武后。 现在情况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不管武后掺和了多少,这件事肯定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 那一日,月雪曾说过,是武后向太平提起,含元殿前发生了命案,死者死状恐怖之类的事情。 难道,她在那个时候就顺手推荐了他? 极有可能! “公主殿下何以认为,微臣一定不行?”他淡淡说道,凝视着太平,关注着她的反应。 太平一脸得意,玄一疑惑了,这个办事不太动大脑的女人,这一会怎的忽然如此有自信了。 且听的略过了一晌,太平便悠然开口。 那神情,那语气,与刚才的气急败坏判若两人。 “你怎么知道这衣衫上的香气就一定是来自女子的身上?” “难道不可能是陈达开自己买来,自己使用的?” “你又怎能认定,那情诗不是达开送给我的?” 真是有意思,太平到底是太平,自有作为公主的骄傲坚持,到现在她也不愿意承认陈达开背叛了自己。 正想方设法的找理由,为达开开脱。 玄一倒是想看看,若是陈达开真的背叛了她,她会作何反应,总不可能轻飘飘的就把他原谅了吧。 “这……” 他有些犹豫,太平的说法倒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太平见他有些迟疑,顿时得意起来。 端着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怎么样,说不上来了吧。” “所以,还是把东西都留下,你一个都带不走。” 她转头给了程宽一个眼神,程宽会意,上前就要把玄一手中的证物抢走,玄一稍稍后退,轻巧的避过了他的抢夺。 严词道:“公主殿下,关于你说的,我觉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我这里有更多的实证,证明这些东西就是可以为陈达开之死提供线索的证据。” “刚才不说话是我在想措辞,不是示弱,还望公主殿下能给微臣一点时间。” “时间?” “你还好意思要时间?我看你是根本说不出来,就想在这里拖延。”太平嗤笑道,一旁的薛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身后小心的站着。大有护犊子的老母鸡的架势。 别看薛绍不说话,也没什么行动,可在这个场合,他的存在却是必要的。 太平性情冲动易怒,有薛绍在这里,他还可以勉强控制她的脾气,若不然,就张玄一这样的插科打诨式的查案方法,早就让太平轰出去了。 而这时,只要太平的脸色微微涨红,露出怒容,薛绍就会轻拍她的肩膀,提醒她冷静下来。 这一招非常有效,至少,让张玄一还可以在这里侃侃而谈,不必担心挨太平的数落。 “首先是这第一点,”玄一把已经叠好的衣衫,重又打开来,展示给太平看:“公主殿下说,这熏香也有可能是陈达开自己使用的,不一定是来自女人。” “这一点,微臣也同意。” “这一点,还需要仔细调查。” “不过,我也要提醒公主一点。” 太平瞪大了眼睛,心说,这个不知道死的,居然还敢提醒本公主? 她恶狠狠的瞪了玄一几眼,奈何某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才不会惧怕她的怒瞪。 再者,是武后带他过来的,可不是他自己主动要来的。 他笃定,就算是太平要赶他走,没有武后的旨意,他也走不了。 故而,这胆子也大了起来。 遂接着说道:“陈达开死前一直居住在御风阁,可在这里,我们却没有搜到玫瑰露,若是他自己使用的,大可以把琉璃瓶放在阁内,可却没有,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达开死后,房间已经被人打扫过了吧。”他善意的看着太平,自顾自的说着。 提到打扫,太平瞬间就揪紧了裙子,眼神闪躲,玄一笑笑,并没有打算当场拆穿她。 不过是提醒她,不要以为别人看不出她的小计谋。 “那也有可能,或许,他死之前就已经被奴婢收起来了。”太平灵机一动,顺着他的话敷衍了一句。 玄一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又开始给她解答第二个疑问。 “至于这首诗,公主殿下,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说?”太平还嘴硬。 “就是这笔迹啊!” “公主刚才看得清楚,那纸上的字迹,是出自陈达开的吗?” 这事太平不敢说谎,这御风阁里随处可见,只说那博古架上的书册上就随处可以见到陈达开的批注,那些东西都做不了假。 “不是。”于是,她只得沉闷的认下,玄一倒无所谓,管她心情好坏,只管自己把道理讲明白就是了。 “那是公主的字迹?”他眨着眼睛,继续追问,枉顾太平的脸色黑如锅底,太平鼻孔喷气,要是这里有鞭子,她早就抽死他了。 “也不是!”声音气哼哼的。 不是就对了,看着也不像。 “既然都不是,那微臣就开始分析了,言语之间或有得罪,还请公主殿下见谅。”他微微倾身,表示谦逊,太平却一点也不领情。 “我不见谅,你就不说了吗?” 这话把玄一呛得够呛,他舔舔嘴唇,继续说道:“微臣看来,这纸片上的字迹相当娟秀,应该是出自女人之手,甚至于,两个证据摆在一起,微臣猜测,不论是特殊的香气还是传情的书信,都是出自同一女子。” “那只是你的胡乱猜测,做不得准的!”太平抵死不认输,仍然嘴硬。玄一无所谓,再怎么说也是大唐公主,总不能当着他的面直接承认男宠背叛了自己。 只得说:“能不能作准,详细调查之后就会知道。” “所以,公主殿下,微臣还是那句话,这些证物,我们必须带走。” 太平无奈,只得看着他把证物都放在了徐文伽的小背篓里。 在太平的眼中,某人可谓是气定神闲,十分自然的就把她公主府里的东西装到了自己的兜里。 可另一边,张玄一这里,却是满怀震惊的看着文伽把背篓盖子打开。 就在刚才那一刻,文伽见他端着衣衫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立刻靠了过来,迅速的打开了背篓。 “放这里面。”她简短道。 玄一愣愣神,文伽十分坚定,把背篓送到他眼前,他这才愣愣怔怔的把衣衫平放在背篓里。 第二百四十九章 赏花鉴人 在太平的眼中,张玄一可谓是气定神闲,十分自然的就把她公主府里的东西装到了自己的兜里。 就在放衣服的那一瞬,玄一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往背篓里瞟了一眼。 她怎么敢把这东西打开? 会不会有毒箭飞出来? 暗器? 大刀?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才见,竹筐里什么兵器都没有,有的,不过是一卷草绳、几条白布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神奇的兵器呢? 怎的都不见了! 他带着疑问,把衣衫放好,文伽很快就捕捉到他的眼神,却不解释,他怎能明白只今日这竹筐里是空的。 御风阁的查验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值得太平欣慰的是,余下的时间,玄一并没有其他发现。 不过,要想把这些证物都安安稳稳的带走,还有重要一关要过,那就是隐藏在花园里的武后。 这才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绝对不能被忽略的存在。 要不是在公主府,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把这些证物全都带走,麻溜离开,谁也不打招呼。 然而,现在你是在公主府,面前还有绝对不肯服气认输的太平,她是绝对不会让你轻易得手的。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等月雪去禀报太后,看了她的意思,才能决定今天的成败。 是的,成败在此一举。 后花园中,脱离了前宅纷扰的武后,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婉儿,这是什么花?” 武后掐住一朵牡丹花,那花红的鲜艳欲滴,轻薄的花瓣,层层叠叠,在微风中摇曳。 婉儿会意,只道:“这是重瓣牡丹,听说是慈恩寺里才有的品种,没想到,公主殿下这里也有。” “是吗?” “没想到,那些和尚,还挺有情致的。” “是啊。” “看来是公主特意去找主持要的。” “婉儿听说,这慈恩寺的和尚很是刁钻,就这重瓣牡丹,自从前两年培育成功,就在京中出了名,千金想求一株的人,何止百人千人,可是那主持对外说了,观赏可以,但移栽不允。” “所以,一到这牡丹盛放的季节,慈恩寺就人山人海,去观看牡丹的人,比去上香礼佛的人都多呢。” “是吗?” “民间还有这样的典故?”武后笑笑,两手一捏,就掐下了一朵。 “太后娘娘,小心有刺。” “不碍事,我看着了。” 牡丹花在手,武后将它转了几转,认真的赏玩,看它开的那样娇艳,心情也转好了几分。 想当年,她也是人比花娇的美人,而现在呢,就算再怎么保养,也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时间的流逝,逐渐变老。 不过,她绝对不肯做自怨自艾的老妇人。 衰老又如何? 想当年,英雄一世的雄主李世民,晚年也免不了气虚体弱,观之,让人心生哀叹。 她武媚既没有金戈铁马,也从未登过战场,她确实也美丽过,但美丽,从来都不是她人生的唯一追求。 都说英雄暮年,美人迟暮最令人惋惜,然而,武后从来都不会为自己惋惜。 她如今已经年近古稀,若是寻常女子,早就是该含饴弄孙,老老实实的做老阿婆的年纪了。 甚至于,一些命短的,或许都撒手人寰了。 可她武后,到了这般岁数,却还在不停攀登之中。 在她的心中,有一个目标,那是全天下所有女人全都不敢肖想的。 她虽然年事已高,可却从来也没有一刻懈怠,有那个辉煌耀眼的目标在前方,她就可以保持旺盛的精神。 她望着这娇艳的牡丹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婉儿,你说,那妖道能查到线索吗?”她悠然开口,婉儿立刻应道:“应该会吧。” “婉儿听说,公主宠幸陈达开已经有半年之久,这么长时间,肯定会在公主府里留下蛛丝马迹的。” “找到这些线索,就能破案了吗?”武后发出灵魂拷问,婉儿轻笑:“婉儿看来,那妖道似乎很擅长断案,或许他有办法。” “没想到,你还挺看重他的。”武后回眸,饶有兴致的观察婉儿的神色,婉儿神色如常。 在这一方面,她心里又没鬼,当然不惧怕太后的审视,只如实的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岂止是婉儿看重他,婉儿看来,太后娘娘也觉得他很有意思。” 武后噗嗤一笑:“你啊!”抬手戳了戳婉儿的脑袋瓜:“真是太聪明了些。” “那是自然,若是不聪明,如何能跟在太后身边时时的伺候着。要知道,太后娘娘可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睿智的人了,若是婉儿没有点小聪明,太后岂不是要嫌弃。” “你说,这陈达开会是谁杀的?” 犀利的问题,让婉儿一时陷入沉默,流转的眼神,让武后笑意更胜。 怎么样,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吧。 “婉儿想不出。”沉静了片刻,婉儿也只得摇摇头,说实话了。 “不过,那妖道说的,有一点我有些认同,”婉儿开始试图引导话题,武后很配合的凑近了些:“认同什么?” “这凶犯,说不定就出现在公主府。” 武后略惊:“怎么说?” 虽说,武后也希望这凶手就是出现在公主府内,最好还是她极度厌恶的那人,可她却没有想到,婉儿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难道,她看出了什么端倪? “太后娘娘,您想,那陈达开可不只是死了,还被人扮成了怪案死者一般的模样,听说背后也有许多针孔,这要是寻常的凶手,死于寻常的争端,何必要做这样的装扮?” 武后颔首,这一点她还着实没有想到。 “那你的意思是,这凶手还希望转移我们的视线?”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人是死在含元殿附近的,婉儿总觉得这位置有古怪。” “陈达开已经是公主的门客,可说到底,他也不是朝廷命官,怎的会突然跑到含元殿前?” “若是有人故意弃尸在此地,那也说不通,皇宫之中,守备森严,既是犯了死罪,不把引人怀疑的尸体运到城外掩埋,却还让尸体留在殿后的枯井之中,这不是就等着人们发现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 “婉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身为太平公主的门客,陈达开不会不知道,他没有夜访皇宫的权利,可他还是来了,或许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第二百五十章 婉儿循循善诱 “婉儿总有一种预感,陈达开被杀,应该是有预谋的。” “绝对不是凶手一时兴起,能够预谋杀害他的人,或许就是出自公主府。” “是啊,我也这样想。”武后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婉儿,这个女娃,总是能把话说的恰到好处。 别的女官就是拍马都比不上,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明知是仇人之孙,还巴巴的把她留在身边。 实在是婉儿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意,一迎一合,总是那么的对味。 “这凶手就是出自公主府。” 武后做了这样的定论,婉儿也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这个老妖妇,果然想在公主府里找替罪羊,等着看好了,薛绍这次要倒大霉了。 想想薛绍那谦谦有礼的样子,他真的能抵抗将要到来的狂风暴雨的侵袭吗? 婉儿在心中默默画了个问号,可对于武后要拿薛绍开刀的行为,婉儿也无力阻拦。 毕竟,她只是武后的一个女官,虽然对外有些权力,可一旦摊上武后自家的事,她就说不上话了。 更何况,薛绍身份敏感,她若是多说话,还会引来武后的猜忌,不只是害了薛绍,还会把自己也折里面。 就在两女各怀心思的这个当口,小婢女月雪,拖着裙裾,匆匆赶过来,把两人邀请到了御风阁。 行进的路上,婉儿的嘴巴就没有停过,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她应该扮演的角色。 别看武后可以躲避一阵,放他们自己去行动,可说到底,也绝对不会装聋作哑,让自己陷入一无所知的地步。 不过,许多事情,她不好自己开口,就只有由婉儿代替了。 这种事情,婉儿以前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早就驾轻就熟,没说几句话,就把情况全都打听清楚了。 应该说,张玄一会搜到证物,这是婉儿和武后都有共识的事情,就太平那咋咋呼呼的性子,绝对做不到把所有的狐狸尾巴全都藏好。 可他的调查结果还是部分的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女人。 怎么会在陈达开那里发现其他女人的踪迹? 这真是太可笑了,身为公主的男宠,居然还敢私藏其他女人的物品,怪不得会走到死路上去。 不过,听了月雪的话,武后倒是并不开心,这完全就不是她所期望的进展。 一旦达开的附近出现女人的影子,那薛绍的怀疑就会相应的降低。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御风阁这边,玄一文伽已经和刘冕汇合。 可怜的刘冕刘员外,明明是三人之中的最高官职人员,却沦落到书记员的可怜境地。 不只不能跟着查案,还得把各种细节记录下来,唯恐有遗漏。 案件告一段落,玄一将他已经写好的案卷,挨个阅读,还别说,于文采一途,还真的只有刘冕最擅长。 瞧这案卷写的,条分缕析,文采飞扬。 “好啊!” “写的太好了!”他不由得感叹:“基本上没有需要修改的了。” “就是这里,地点不太对。” 玄一指了指纸卷上的某处,刘冕一看,便道:“这里怎么了?” “衣衫是在月雪的厢房里发现的,不是在御风阁。” “哦,对对,写顺手了就忘了改了。” 刘冕连忙沾了墨,把御风阁几个字划掉,换成了月雪的房间。 这样基本上就没有可以挑错的地方了,武后驾临,正看到几个人围着桌案,指指点点。 而她的好女儿太平,正用鹰隼一般的眼神盯着他们几个,就好像下一瞬就要把他们吃了似的。 薛绍仍然站在太平身边,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武后攥紧了拳头。 薛绍亦察觉到了武后的脚步,回过头来欣然一笑,更是把武后气的鼻孔冒烟。 在心中把他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誓要把他彻底铲除! “太后娘娘,”刘冕等人发现了武后的身影,立刻都站起了身,文伽把做过修改的那张纸拿起,稍稍吹了几下,让墨迹赶快干掉。 “张道长,哀家听说,你已经找到线索了?”见到外人,武后的自称就又恢复常态。 实际上,她根本就不喜欢哀家这个自称。 何来哀家? 不过是哀悼先帝之离去,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意思。 就像是皇后死了,皇帝也不会给自己改称呼,只会继续娶老婆一样,武后认为,这哀家的称呼也是贬低自己的一大枷锁。 别人暂且不提,对于李治的离去,她可是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实际上,早十年开始,李治就已经开始不理朝政了。 这帝国的运转,一副重担全都压在她一人身上。 既要管事,又不能名正言顺。每每了却一件大事,武后就时常感叹,与其这样日日辅佐李治,还不如她自己当朝理政。 所以,李治的死,反而是给了她一种解脱。 她终于可以走到前台,正式用自己的名义处理军国大事。 然而,她的眼前还有一道障碍,那就是她自己的亲儿子,只要有他们坐稳皇帝之位,她就永远只能是哀家。 所以,为了化解这份怨恨,熟人在身边的时候,她就自称我,只有在会见外臣的时候,才会自称哀家。 当然,她自认为,再过不久,哀家这个称呼就会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玄一把案卷双手递上去,毕恭毕敬的样子,武后没有接手,婉儿当仁不让。 一看这笔迹,婉儿就知道,这是出自刘冕之手。 “太后娘娘,经过一番搜查,确实找到两件证物,微臣认为,陈达开之死,或许和男女之情事有关系。” “但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又在哪里,这些还需要今后仔细调查。” 玄一在汇报,婉儿在武后身边,轻轻呢喃,将案卷之中的重点讲解给武后听。 别看武后一直精神奕奕的样子,其实,到底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那眼睛早就花的厉害。 只要不是必须她亲自处理的朝务,她都是交给婉儿,由婉儿先看一遍,再念给她听,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 这些记录和月雪刚才所说,没有多大的差异,看来,月雪没有说谎,也没怎么隐瞒。 当然,因为这记录是刘冕他们做的,正式的记载,写的自然是更详细些。 听了婉儿和张玄一的诉说,武后轻咳两声,便开始推动事件发展,用她自己的方法。 “照你这样说,杀害陈达开的凶手就不是出自公主府,而是出自府外了?” 因为早就知道这老妖妇是个什么德性,玄一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这老妖妇出什么幺蛾子,他都能够顶得住。 第二百五十一章 剑指薛绍 “回禀太后娘娘,目前还不能做这个定论。”玄一思忖片刻,做出了这个安全的回答。 “赠送情诗给陈达开的,既有可能是公主府里的,也有可能是府外的,只因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多,也并不知道陈达开在公主府外都在哪里活动。” “所以,还需要详细的调查。” 他鼓足力气,尽量把答话说的十分周全,让武后挑不出错来。 奈何,人家老太后目标明确,根本就不理会他的那些弯弯绕。 任凭他磨破了嘴皮子,武后就还是那句话:“不过,你就确定,这凶手是女子?” 玄一一愣:“微臣什么时候说过凶手是女人?” “现在还不能确定啊!” “可哀家听你的意思,陈达开在公主府外与其他的女人有染,那女人见陈达开不与公主分手,便狗急跳墙杀害了陈,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玄一啧啧称奇,女人的想象力,果然是不一般,即便是武后这样的老妖妇,那想象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她居然会做这样的假设,这脑回路果然是不一般。 “太后娘娘,恕微臣多嘴,这个凶手还是更有可能是男子,而非女子。” 武后突然笑了,显得很兴奋:“这是怎么说?” 玄一还没有想清楚,她兴奋的来源是什么。 他认认真真的回答:“首先,太后娘娘也知道,陈达开的尸体背后出现了许多的针孔,这些针孔是凶手为了混淆视听,故意为之。” “还有一点,或许娘娘没有注意,那就是发现尸体的地点。虽然看起来是在含元殿附近,可正确的地点,却是在殿后的枯井之中。” “那口枯井早就已经封闭多时,里面都填满了大石块,每块石头都沉重异常。” “当时,宫女水芝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一堆石头压在尸体身上,水芝一个人根本搬不动,还是喊来了好几个小太监,几人合力才把石块都抬起来,最后把尸体拖出来的。” “所以,依微臣愚见,若说这件案子是一个小娘子做下的,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可若是男人,那会是谁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武后的眼光忽然转到了薛绍那边,玄一大呼不好,他知道武后剑指何方了! 然而,再想出口阻拦,已经太迟了。 “哀家记得,月雪曾说,陈达开曾经和驸马有过口角之争,薛绍,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与神色略显慌乱的玄一不同,薛绍对武后的点名,相当坦然。 他早就料到了,武后此来,八成就是冲着他的。 “回禀太后,确有此事。” 我去! 他居然承认了! 玄一现在不得不承认,人在江湖走,人人都有绝活,别看薛绍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面对武后,居然一点也不落下风。 坦荡的样子,让武后都有些出乎意料。 “为了什么争吵的?” “太后这是明知故问,只因这关乎我的家事,所以,我不想宣之于众。”薛绍拱手一揖,有礼有节的就把武后的问话反弹了回去。 武后面色未变,再接再厉。 “薛绍,哀家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张道长他们要查明杀害陈达开的凶手,你既然和他争吵过,不把事情都说清楚,张道长他们未免会误会。” 玄一愣了愣,什么? 这怎么又有我的事? 我误会什么了? 死老婆子,明明是你想栽赃陷害,把锅扣在我头上算怎么回事? 你亏不亏心! 当然,武后是不会觉得亏心的,像她这样的权谋动物,早就已经没有心了。 “你说是不是,张道长?” 武后已经在看着他说话,玄一无奈,只得上前:“确实如此,驸马,只因这件事牵涉命案,若是驸马不介意,还望能够说明真实情况。” 薛绍没着急说话,而是看向太平,真诚的笑了笑。太平本来还在打愣,视线之中猛然撞进了薛绍的笑颜,顿时心跳漏了一拍,也跟着笑了笑。 这夫妻之间的互动,全都被武后看在眼里,她心中更恨,铲除薛绍的决心更甚。 “回禀太后,既然太后想听,那我也就只能说了,其实也不过都是一些气话,谁能把气话当真呢?” 他还未说内容,就已经言明,当日所讲全都是气话,谁要是把那些话当真就是可笑之举。 果然,武后眼神变得更加凌厉了些,显然她是被薛绍气到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说就是了!” “儿臣只是让陈达开不要纠缠太平,太平多情又心软,才会一直受他的蒙骗,儿臣警告他,不要伤害太平,否则我饶不了他。” “当然,其中还包括不少冲动之语,诸如他若是让太平伤心,我就要了他的命之类的。但就像是我刚才说的,这都是气话,是为了威胁他的。” 这可真是亲哥哥啊! 太平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这样温柔体贴又俊秀的丈夫,不好好的和人家过日子,竟是亲近那些浮浪子弟,真是暴殄天物! 听了薛绍的话,玄一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现在完全相信,薛绍对太平是一片真心的,时时维护,尽可能的在替她着想。 即便她已然是把他当猴耍,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感情,啧啧,这个太平,还真是够有福气的。 “你说是气话,哀家就会相信。” “你不是还在偏院里立了箭靶,要射杀陈达开吗?” “又是你说的?”太平怒道,月雪向后缩了缩,一脸惶恐:“公主殿下,不是奴婢要说的,是内舍人一直问奴婢,奴婢没办法,才说的。” “不说也不行啊,不说奴婢就没命了!” 太平抬眸,凌厉的眼光,瞬时就找到了站在武后身边的上官,她没有说话,而是用颇具威胁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婉儿无奈,也只得迎接她的怒火,心中苦涩,这也不是她想问的,你的男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找茬,去找你的母亲,瞪我也没用。 两个女人之间,眼风嗖嗖的,宛如刀剑。 武后和玄一在这个奇妙的时间点,居然获得了共识。 太平。 居然是太平在发声,她在维护薛绍! Amazing! 难以理解,真的难以理解。就在刚才,太平的表现虽然没有直接指向薛绍,可她却朝月雪嚷嚷了。 为什么? 因为月雪向武后透露她在院子里听到看到的那些秘闻了,而且,还把薛绍的疑点全都告诉了武后。 这些不本就是应该让武后知道的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带走证物 还记得上次在大理寺,太平把月雪留下,将这些消息透露给玄一的时候,玄一认定,当时太平一定是想把杀人的这个锅扣到薛绍头上的。情郎惨死,唯一的驸马又一直愤愤不平的样子,夫妻二人又不合。 在这个阶段,薛绍看起来是最合适的凶手人选。 太平不在乎凶手究竟是不是薛绍,只要能把这件事推给他就是了。因为陈达开的死,她真是恨极了薛绍,这就是当时玄一听到月雪的说话的时候,得出的第一结论。 玄一相信,当时月雪说的话,或许有夸张的成分,却并不会造假,因为,太平又不傻,她知道,就算她提供了消息,玄一这边也一定会想办法调查的。 到时候,自己的谎话不是很容易就被拆穿了。 而且,当武后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玄一注意了薛绍的眼神,他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 看来,这件事完全就是真的了。 武后故意提起这个话题,可以说,是相当歹毒的了,更加验证了武后的阴险。 玄一断定,这个老妖妇肯定早就知道了薛绍在公主府的这些所作所为,可她还是暗示婉儿再问一遍。 这样,她就可以完美的将她获得的这些消息都推到月雪的身上,让人们认为,都是月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才让武后知道这些事情的。 然而,现在无论老妖妇如何谋划,意义都已经不重大了,因为,她最在乎的人,已然是倒戈向了薛绍一边。 跳出来教训月雪,不就是责怪月雪多嘴吗! 于是,在人心向背的问题上,武后再败一局。 但她绝不气馁,马上,她就又射出一只毒箭。 “张道长,你认为驸马说的有道理吗?” 好了,又把我给捎带上了。玄一心里早把武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脸上还得摆出笑容。 “当然是有道理的,我们缉妖司的文伽娘子,武功盖世,还时常嫌弃我手无缚鸡之力,时不时的说讨厌我讨厌到想杀了我哩。” 一直在一旁老实保护证物,半天都没有吱一声的徐文伽,猛然间听到他的说话,瞬间就急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有啊!” “上次在司里,你早晨打拳的时候,就是这样讥讽我的。”他一边说,一边向文伽眨眼,大姐,做戏呢,配合点! 文伽并没有领会某人的用意,却也知道他肯定是憋着坏,也就没再争执。 “真是莫名其妙,这也能拿出来说?” “所以,您看,太后娘娘,就连文伽这样俊俏的小娘子,气急了,也不免口不择言,更不要提驸马这样血气方刚的男子了。” 武后沉着脸,显然对他的说话很不满意。 看来,今天给薛绍扣锅的行动,并不是很顺利,这让她心中怒火更胜。 她武媚是什么人? 这些年行走朝堂,她什么奸诈狡猾的人没见过,那些人自恃聪明,一味的算计她,可最后呢,还不是都被她打败了。 所以,区区一个妖道,一开始,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逗小猫小狗一般的,给自己找点乐趣。 而现在,在公主府里的这一幕,却着实让她感到了危险。 他和薛绍之前又没见过,怎么一上来就开始袒护他? 还把太平也拐带到他们一边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想到此人的身份,正是个妥妥的道士,难道,他真的会蛊惑人心? 能够在潜移默化之间,就可以把人心都笼络到自己一边? 张玄一。 真是一个危险人物。 武后振作精神,正欲再次发难,却没想到,对面的张玄一抢先说了话。 “不过,按照微臣的办事原则,驸马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一句话,真乃峰回路转,扭转乾坤的利器。 武后已经微微张开的嘴,瞬时就说不下去了。 愣了半天,她才再次开口:“所以,你想怎么做?” 这个妖道,实在是太奇怪了,刚才还一口咬定薛绍没有嫌疑,绝对清白,说的都是气话,这才多少工夫,怎的忽然又变了说辞。 眼见着玄一改变了说辞,太平瞬时瞥向薛绍:“怎么样,不是我一个人认为你是凶手吧。” 薛绍俯视着她,莞尔道:“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是凶手,我还真不知道。” “太平,你希望我是凶手吗?” “表妹?” 那诚挚的眼神,近在咫尺,那俊秀的面容,还一如往昔,呀呀低语,好似是某种异域来的远古咒语,让太平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 就那样,怔怔的,目不转睛的,看着薛绍,这张脸啊,就好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另一边,玄一抓住武后难得的失神片刻,把话题转移了过来,替自己兜底。 要说,他也真是佩服自己。 就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能依靠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单口相声的艺人,又是负责逗哏,又是负责捧哏的,忙得不亦乐乎。 对手老妖妇武后,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她不给自己砸挂就已经算是恩德了。 武后嘴角紧绷着,瞪着他,质问他接下来的想法,他只能继续周旋。 “太后娘娘,在找到真相之前,不论男女,不论是不是公主府里的人,都不能解脱嫌疑,微臣刚才的分析,只是把谁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明明白白的告诉您,一切,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才能确定。” “所以,微臣恳请太后娘娘,能够准许微臣把这些证物带回缉妖司,有了这些证物,我们才能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太平公主门客惨死,又是在含元殿这样庄严的地方,微臣不敢懈怠,一旦查到线索,会立刻将证物交还的,还请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能够谅解。” 谅解? 谅解个鬼! 太平已经陷入了和薛绍的你侬我侬之中,然而,武后绝对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转变心意。 她要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就混不到这个位置了。 “带走这些东西,就能破案?” 武后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玄一心中早就有认知,于是,说话的时候尽量留有余地,以便让自己应对的更加顺畅。 幸好,武后忙于政务,一时半刻的,还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小虾米,等到武后真的把他看成劲敌,逼迫他做选择的时候,玄一知道,他就绝对没有可以游刃有余的可能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回马枪 张玄一故意沉思片刻,装成动了许多脑筋的样子,最后才开口:“不能说一定能破案,可是肯定是大有帮助的。太后娘娘也知道,破案可不是个一朝一夕的事情,许多线索,都是串在一起的,今天找到了这两样,虽然不能把凶手直接指出来,可却很有意义,微臣相信,通过这两样证物,一定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若是太后娘娘不准许,或许,我们就会丧失找到新线索的机会,这不是很遗憾吗?” “案件发生已经好几天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想,公主府的人包括公主殿下,都对凶手的身份很好奇,或许,也有自己的猜想。只有让微臣拿着证物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日后,才能验证各位的猜想。” “微臣想来,这也是让案件尽快侦破的好办法。” 猜想? 玄一看看太平,又看看武后,最后,视线还是停留在薛绍的脸上。 他,不就是你们的猜想吗? 不论是武后还是太平,曾经都想把凶手引导到薛绍的身上,怎么样,要想如愿,就得答应让我查案。 可以做这个交换吗? 心中所想,放到嘴上,他大言道:“再者,这首情诗太后娘娘也看到了,此女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敢勾引公主府门客,此等行径,不应该受到惩治吗?” “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她逍遥吗?” 灵魂拷问,激荡在母女二人的胸中,徐文伽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把一个未知的女人拉入战局,就在这一刻,心中真是充满了对他的鄙夷,连着瞪了他好几眼。 余光已经感受到了某女凶恶的目光,玄一却不以为然。 现在的关键是套路武后,把证据带出公主府,除此之外,任何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太平,你的意思呢?”武后睨了女儿一眼,太平没有料到会被母后点名,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少顷,才应道:“让他带走吧,儿臣也想知道,那小贱蹄子究竟是谁。” 武后冷哼一声,没出息的,只要她坚持住,把锅扣在薛绍的脑袋上就完事了。 还调查什么? 有什么可调查的? 就算查出这个女人,又如何? 不过就是杀掉,若是陈达开真是这不开眼的女人杀的,太平又将如何自处? 裁撤所有门客,重回薛绍的怀抱? 毋庸置疑,这是武后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她这次放妖道出来,就是为了把脏水泼到薛绍的身上的,可若是最后调查的结果,竟是薛绍清白无辜,凶手更在他处,那她的老脸还要往哪里搁。 然而,事件的发展终究不会全都按照她的设想进行,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以引导,却不能直接要求妖道调查薛绍。 难道,今天就只能无奈放水? “太后娘娘,不知太后娘娘如何处断?” “微臣愚钝,还请娘娘给微臣一个明示。”他倾身向下,一副恭敬听候发落的样子,武后俯视着他,一种没有达到预定目标的愤怒和一种逗弄猎物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不是张柬之,他也不是狄仁杰,也不是江左那虎视眈眈的徐敬业,他只是一个碰巧被自己选中的道士。 在她的敌人排行榜上,完全排不上号,一个无权也无势的人,他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这一刻,迎接挑战的心情还是压过了立刻处置他的心情,武后叹了口气,低声道:“拿走可以,不过,”她顿了顿,玄一立刻支起了耳朵,就知道还有转折,罢了,甭管她之后如何说,我就答应着好了。 “这件案子,牵涉重大,五天必须要把人犯带到朝堂上,由哀家亲自讯问!” 愣怔抬眼,正看到武后残酷的眼神,那眼神之中透露出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微臣遵命。” 不管武后背后的动机如何,先答应下来是一定的。缉妖司几人全都起身,正欲离去,却见武后悄然踱步到薛绍的跟前。 带着一丝狞笑的,看着这位翩翩公子。 这通身的气派,真是怎么看,怎么优秀,和太平可堪相配,可他怎的就是李家人呢? 虽说他姓薛不姓李,可他的母亲是李唐的公主,这等亲密的关系是绝对不能忽略的。 他的身后,仍然代表着李姓皇族和武媚的联系。要想有朝一日成就大业,就要切断这种联系。 薛绍无意是一个要被拉出来祭天的人,她又看向太平,太平眼含游移,颇有些瑟缩。 终究还是道行不够,这才哪到哪,根本还没有到白刃相接的地步,她怎的就把真实情绪全都暴露出来。 看来,以后她还要多多练习。 然而,就像是天下所有的亲生父母一样,儿子不争气就会埋怨儿媳不贤惠,太平脑子发昏,就可以赖到驸马薛绍的身上,要不是他非要纠缠太平,武后早就把他废了。 所以,总而言之,女儿还是极好的,谁让她继承了自己的优良血统呢? “驸马。” “儿臣在。”薛绍拱手,仪态自然。 一声儿臣,叫的武后耳鼓甑的一下,实在是太不适应了。 “陈达开命案未破,你也有嫌疑,在嫌疑没有洗清之前,你不得走出公主府半步。” 这是,禁足? 玄一有些震惊,刚要往外走的脚步,瞬时就停了下来。这个处置,他还真真没想到。 果然是心狠手辣的老太后,这眼睁睁的就是使了一招回马枪。 这一枪,既是挑向薛绍,更是挑向了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张玄一,我可以放你一马,但不代表薛绍就可以解脱。 他,还是我股掌之中的玩物! “儿臣谨遵旨意。”薛绍领旨,语气并无不满。 武后诡异一笑:“你也不必多心,哀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身负嫌疑,若是自行出府,到时候,会有人说你是去销毁证据,是吧。” “你是朝廷显贵,哀家怎能放任你被别人这样议论,所以,为了朝野安宁,也为了你的清白,你就委屈一下吧。” 要说最毒还是妇人心,她明明是要借机修理薛绍,却还能摆出一副殷殷关怀的样子。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敲定了这件事,武后心里也痛快了,她居然要留在公主府里,和公主驸马一同宴饮。 她的行事风格再次让玄一震撼,这真是个奇女子啊! 怪不得能成为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刚刚还禁足了薛绍,转眼间就可以和他们夫妻推杯换盏,不止如此,自己笑的挺欢,还要求他们夫妻也笑脸相迎。 第二百五十四章 细心提点 上官婉儿负责将他们几人送出公主府,到了这一刻,她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脚步极为轻快。 “张道长,婉儿提醒你一句,太后娘娘说话一向是算数的,五天时间,一天都不能多,到时候,你一定要把真凶找到。” “你要知道,太后娘娘准许你把证物带出来,展开调查,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你可不能耍小聪明。” 她语气急迫,唯恐他不上心。婉儿深知,太后的目标是薛绍,这一次,她可是要动真格的了。 面对千载难逢的机会,武后一定会以此作为由头,尽量把薛绍废黜。实际上,薛绍一人的生死倒是无所谓,或许也无关大局。 重要的是他这个位子,一旦空下来了,相信武后一定不会让它空闲太久,她会迫不及待的给太平物色新的驸马人选。 这个位子,至关重要,代表了武后的态度,自己最看重的女儿身边,一定要是和自己一条心的人。 站在武后的立场上,婉儿不是不能理解武后的想法,不过,现在要把这一点推行下去,阻碍还太多太多,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并不容易,谋反、篡逆那样的借口,实在是太没有新意了。 况且,薛绍向来没有实权,也清心寡欲,若是给他扣这样的帽子,百官实在不能接受。 而谋杀,显然是让百官都闭嘴的一个好的借口。婉儿认为,在不招惹武后怀疑的前提下,她有必要给张玄一一点提醒。 某人听罢,一脸无所畏惧。 “多谢内舍人关心,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贫道这条命,已然是在太后娘娘那里记上了。就算五天之内,我侦破了案件,又能如何?” 他以手指天,叹道:“这老天爷不配合,天象不改变,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最后,说不定挣扎了半天,也还是同样的命运。” 婉儿没有想到,这样泄气的话,竟然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一时之间,有些愤愤然:“张道长,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你可知道,这是太后娘娘的重托,若是你一心求死,还耽误了太后的大事,婉儿劝你还是现在就去向太后娘娘说明情况更好,也好死的更快些。” 周围都是公主府的小厮奴婢,来来往往的,穿梭不停,话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婉儿的窘境,玄一深表理解。 可他也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只得敷衍道:“内舍人,某绝对没有捐弃生命的意思,只是,若是到时候情势所迫,或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贫道可以答应你,在怪案彻底侦破之前,我不会自暴自弃的。” “也请内舍人能够在太后面前为贫道多多美言几句,请太后娘娘不要逼得太急。” “这是自然。” 几人已经来到了公主府门口,体贴的武后,已然为他们几个准备好了马车,只等着送他们回缉妖司。 众人看着那马车,又对视一眼,没办法,太后盛情难却,只得从命。他们停在公主府的院门前,对婉儿拱手道:“内舍人,好自珍重。” 婉儿心下一沉,抬眸看他,玄一的眼神,既坚定,又透着热情,很快,她便会心一笑,那是同盟者之间,才能懂得的表情。 “道长也是一样,断案之余,也别忘了收拾打扮,这道袍实在是太破旧了些,虽说你是道士,可也不见得时时都要穿道袍。” “太后最重视人的仪容仪表,你总是这样邋遢,并不合适。” “现在你也是在缉妖司里当差的人了,有了正经的职位,这穿戴装束都代表了官家的气派,我看,文伽妹妹也总是闲着,不如让她带着你去买几件新衣衫。” 说完这些话,婉儿的眼神在文伽的脸上停了一刻,充满了各种内涵。文伽并没有听懂她的话,可这脸上却不受控制的火辣辣的,婉儿很得意,却又打趣道:“钱的方面,你们不必操心,这事我也惦记着了,听说,你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外面办差,东奔西跑的实在劳累,我已经向太后娘娘请了旨意,这就给你们发一份特别的俸禄,保准够你们花销的。” “内舍人,这怎么好意思,替太后效命,是我们应当应分的,哪还能讨什么封赏。” “是吧!”玄一嘿嘿干笑,看向文伽,这妹子可是个暴脾气,要是惹恼了她,她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幸好,她抿着嘴,好像是憋着很大的怨气,却终究没有开口。 真是不简单,他不断向婉儿递眼色,示意她不要在说笑,婉儿达成了目的,也就不再开口,只是捂着嘴,不停偷笑。 她越笑,文伽就觉得心里更窘迫。 扶着背篓的手捏的更紧,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 “内舍人,你怎的让文伽带着他去买衣衫,你可知道,她是个小娘子,多不方便啊!” 几人身后,刘冕自顾自的吵嚷道,那声音听着就透着一股傻气,玄一真是无语凝噎,这个时候,他还真是会煞风景。 “我知道她是小娘子啊,我们从小就认识,你忘了?” “哦,好像是忘了。”刘冕眨巴眨巴眼睛,想起,上次进宫的时候,她们两个似乎确实很相熟的样子。 原来是从小就相识啊!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我去更合适吧。”他依然不屈不挠,对这个榆木疙瘩,婉儿也是无能为力了。 把他们送上了马车,她便径直回来和武后汇合。 觥筹交错之间,总能将心底的愁云暂时驱散一点。 ………… 玄一和文伽两人返回了缉妖司,唯是刘冕,中途下车,独自回家。这几日在外忙着办案,十天竟有七八天都是在缉妖司里住宿的,想到家中的阿翁,不免有些担忧。 阿翁岁数大了,上次一病,虽然已经康复,可也是元气大伤。 作为孙儿,自是应该多关心。 回到家,他等不及梳洗就先去和刘仁轨问安,经过了白天的事情,仁轨现在是精神焕发,端坐在那里,腰板都挺得笔直。 略略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阿翁,孙儿回来了。” “这些日子在外忙碌,孙儿也没来得及看望阿翁,阿翁近来身子可好?”他把婢女支到一边,接替了捶腿的差事。 看到刘冕回来,仁轨便高兴的合不拢嘴。 抚着他的头,笑道:“好,好得很!” “这些日子以来,就属今天最好!”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放出诱饵 “天官,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谋略,你带回来的那个朋友,阿翁已经见过了,还长谈了一番,阿翁想来,你要是觉得他有用处,不妨就也和他去谈谈。” “此人非池中物,或许能成大事。” 手下一停,刘冕心道:也不知道这两人都谈了些什么,不过,能获得阿翁如此高的评价,想来,长剑一定应对的非常得体。 “阿翁,你说的是哪里话,那朋友是来避难的,我怎么能让他出去,若是碰上了仇家,可如何是好?” “那会坏了大事的!” 到底还是太年轻,白白让这么重要的人物在家里呆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他们居然都没有想过要如何利用他。 “真是猪脑子!” “阿翁为何骂我?”刘冕深感不可思议,就算他确实没有那么机灵吧,可也不至于被骂成是猪啊! “我不是骂你,我是在提醒你,长剑也是需要给安排个差事的,总是让他在府里闲闲的呆着,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他一身的本事,你让他没有用武之地,不觉得可惜吗?” “可是,孙儿看他似乎也不太愿意在街面上出现,或许是惧怕以前的那些同伙。” 刘仁轨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这你不用担心,阿翁已经和他谈过了,他的心结也都解开了,我想,只要你给他派差使,他一定能照办。” “你想想,他身上可带着许多秘密,还有线索,你不把他放出去,怎能挖掘出来?” 说到此处,刘冕忽然觉得,阿翁的眼神透出一股老谋深算的意味,看他捋着胡须,得意洋洋的样子,刘冕猛然意识到,这才是刘仁轨的真实一面。 自从刘冕记事时开始,刘仁轨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副沉重稳妥的样子,是一个十足的老人家。 他总是用殷切的话语,安慰着,鼓励着儿孙,身上多了几分文人的俊秀,竟然不像是征战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 而今天,在这个偶然的时刻,孙儿刘冕窥见了那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一面。 那才是他的真实性格,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这是一个主将应该有的气魄。 “好吧,不过,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要和缉妖司的朋友商议一下。” “那也成。”刘仁轨有些无奈,这个孙儿的仁孝,他是知道的,心思纯正没有一点斜的歪的,可问题是,这脑子也太简单了点。 年纪也不小了,心眼子就是一点也不长,这以后要在朝堂上混,可如何能够。 他寄希望于他在缉妖司里的差事,仁轨认定,只要他能办成这件事,也就算是锻炼出来了。 刘冕从仁轨那里退出来后,便要返回自己的厢房,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一时还无法捋清。 然而,就在那惯常要经过的游廊上,一个拦路虎出现在那里,完全是他始料未及的。 游廊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耳房,其中可以作为临时的庖厨,也可以作为仆役小憩的地点。 在刘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之家,广阔的宅院之中,每一串游廊之上,相连接的地方,都有这样的耳房。 刘冕刚刚登上台阶,走了一半,就见一个人影,从耳房里窜了出来,昏暗的光线之下,他竟然一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把拉了进去。 “你是谁!” “你要干什么!” “大胆狂徒!” 他论起拳头,还作势要打,挣扎之间回头,才发现竟然是长剑。 “怎么会是你!” 长剑放开了他,他拼命的拍打衣衫,把褶皱的衣袖都抻平,倒是并没有生气。 “刘员外,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介意,实在是我想找你谈谈,却又怕别人发现。” “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他拼命道歉,刘冕想到阿翁的交代,瞬间血气上涌。 还记得,两人谈话到末尾,他提出,要和玄一他们去商量一下,那个时候,仁轨的眼神是略带落寞的。 或许,阿翁也期待着他能自己做出决断。 “想说什么?” 思及此,刘冕拍了怕衣袖,便留了下来。 “还需要躲躲藏藏的。” 他把小门顺势关上,两人相对而坐,桌边一角,有个水壶,伸手摸摸,壶面还是温热的。 看来,这是小厮们刚刚放在这里的,他给两人各自倒了一盏茶,长剑不好意思,作势要接过来,却被拦下。 “其实,这府里还是很安全的,奴婢都很守规矩,你不必躲着他们,有话直说就行。” 长剑饮了口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背地里的事情干多了,习惯使然。” “理解,理解。” “刘员外,白天郡公已经和我谈过了,我认为,郡公说的很有道理,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应该为你们办事。” “你不必这样说,救你,也是成全我们,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最好不过。” “这样,你好好想一想,如果陈镖他们进城,他们会在哪里出没?” “阿翁说得对,我们应该诱敌深入,而不是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毕竟,他们也并不知道你现在躲藏在郡公府。” “经常活动的地方……”长剑陷入了深思,若是放在以前,他倒是可以一连说出好几个地方。 可现在,这却是个难题。 他们曾经活动过的地方,陈镖断然不会再去,可是新的地方,他也不可能知道。 思忖片刻,他说了实话。 “刘员外,我就是想起来这样的地方,陈镖也不会再去,因为我的行踪不明,他们拿不准我的生死,是不可能再去了,谁都怕被抓。” “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思路。” 他的迟疑,刘冕很明白,经过了此前的诸多变故,长剑也是处于彷徨之中,所以,刘冕并不在意多给他一点引导。 “比如,如果陈镖他们想调查你的生死,他们会如何入手?” 刘冕从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长剑忽然明白了什么。 “到我去过的地方,或许就能找到我的踪迹。” “诶,这就对了,”刘冕大腿一拍,顿时感到,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有了长剑这个鱼饵,何愁找不到陈镖他们的下落。 如今,他们陷在公主府的案子里也是无法抽身,更加没法对陈镖一伙展开细致的调查。 先把长剑撒出去,也不见得很快就能有成效,正好可以弥补这一段时间调查的停滞。 真乃神来一笔!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同看晚霞 “正是此意。”刘冕笑道。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着急,我想你肯定在城内有很多常去的地方,总有个先来后到,先去哪一个,后去哪一个,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我会给你帮助的。” “我不需要帮助,”长剑摆摆手,又道:“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件事办了。” “吃住在你家就已经是相当麻烦了,哪还能托你们帮忙,只盼我能够把陈镖他们都引出洞来,帮你们把他们一网打尽。” 长剑的意志很坚定,陈镖却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破绽。 “那可不行,首先你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我们哪能弃你于不顾。一定要派人暗中保护的。” “再者,长剑兄听了不要介怀,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陈镖的武艺尚在你之上,若是你们遭遇,恐怕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的了的吧。” “我们派你出去,是为了引蛇出洞的,可不是为了损兵折将。” “刘员外,我这条命,本来就不金贵,现在能活成这样,已经是托了你们的福气,不必为我担心。” “诶,我还是坚持,毕竟你一个人盯着陈镖,绝对比不上三五个人一起盯着,你放心,我派的都是刘府里面的家臣,绝对可靠。” “可靠就好,让我想想,可以先去醉香阁。”长剑退让了一步。 “西市里面的一家酒肆。” “我知道。”刘冕答道。 “我想一开始就在那里比较好,陈镖好酒,以前我们也一起去那里饮过酒,那里有一味好酒,叫贵妃酿,很是有名,陈镖若是进城,肯定会忍不住去里面喝一坛。” “这样啊,”刘冕沉吟片刻,敲定了计划。 “你先等等,这件事总要和玄一他们再商量一下,两相照应才能行动。” “这几天,你也多做点准备,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行动。” 长剑沉重的点点头,耳房厚重的竹帘缝隙中,透出点点亮光,昏黄却温暖,那光芒,像极了两人此刻的心情。 前路迢迢,或许荆棘密布,然而,只要踏上了这条路,他们就将接受命运的召唤,义无反顾。 ………… 玄一和文伽两人跳下马车,瞧着已经有些变红的天空,玄一感叹,从没发现,大唐的夕阳也有烈焰如火的时候。 真是火热动人。 “晚霞无限好啊!” “你还有心情看晚霞?”徐文伽把小筐背的更紧些,嘴上不服,可也还是跟着他抬头看了。 “为什么没有?” “难道因为太后的屠刀悬在头上,不知道哪一天就要掉下来,我就要自寻死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文伽很不屑。 “小娘子,我劝你,别一天到晚的板着脸,这样十八看着也像八十的,年纪轻轻的,要热爱生活。” 天边飘来一抹云,稍稍有些暗淡,让晚霞的美丽都减损了几分,两人收回视线。 玄一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和徐文伽开始有了某种默契,不需要言语,就可以想到一起去。 他边走,边打趣,紧张的生活之中,调戏徐文伽已经成了他一大消遣,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悉,尖刻的文伽,对他的各种怪话,也渐渐不再反抗,这让他更觉得畅然。 “我本来就很热爱生活,不需要你担心。” “这怎么说?”玄一笑道,突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文伽亦回转身子,盯着他的眸子:“你想,我要不是热爱生活,怎会逃婚?” “早就按照家里的要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那样家父也会满意,我呢,生活也会平顺很多。” “正是因为不想被牢笼锁住,我才跑出来的,我这样的人,在大唐四境,你以为还能经常看到吗?”谈到自己的逃婚之旅,文伽忽然感到豁然开朗,一种畅快的感觉,升腾而出。 她展开了一个笑颜,之后,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明媚,越笑,她心中就越舒畅。 玄一也没有回答她,她就自顾自的笑个不停。 “当然不常看到了。”猛然看到冰美人欢笑,一向嘻嘻哈哈的张玄一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对啊! 这才是少女应该有的表情,早这样就对了! 玄一发现,那被文伽总是刻意压制的少女情怀,这一刻,居然就这样坦然释放,在他的眼前。 那一刻,他觉得,那笑容就像是一朵娇花,在眼前盛放。 他和这个异时空少女,他们的命运将会深深的捆绑在一起,不再分离。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嘲笑我?” 看他敷衍,文伽很显然很不满意。 “我怎么敢嘲笑你,我是说真的。”他连忙端正姿势,做出严正表态。 “你看我吧,年纪一大把,又是个穷道士,这往后啊,也就这样了。办成了这件案子,我就继续浪迹天涯,可你呢?” “你还这样年轻,虽说,因为婚姻不顺走过一段弯路,可这不打紧,这世道什么二婚的、三婚的,也多得是。” “现在你们父女也和解了,等办完了这案子,你也回家住,这样过几个月,再让家里给你选个如意郎君,这就齐了。” “齐什么齐,你管我结不结婚!” “诶,这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 徐文伽甩开他,大步朝前,玄一只得在后面紧追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小院,还未及说句话,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看到文伽,就像看到了亲人一般的跑了过来。 “文伽娘子,我等了你们好久了!” 来人正是大理寺何主簿,看到他的身影,玄一也猜到了他的来意。 “何主簿,怎么回事?” “是不是陈达开的尸体出问题了?” “不是,不是他!”何主簿拼命摇头,只道:“是你们抓到大理寺的那两名罪犯,他们不是也都死了吗?” “大理寺的仵作已经进行了简单的验尸,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少卿的意思是,人是你们送来的,现在人死了,也必须要由你们检查一遍,这样才能了结。” “你们要是有时间,现在就跟我去一趟大理寺。” 玄一拍拍脑门,要命了! 要不是他再次找来,他都快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隐于幕后 都怪这惹是生非的武媚娘,要不是她非要宣她进宫,又拉着他去什么公主府,他能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吗! 对了,还有他们两个的事,怎的就会一夜之间全都死了,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不可能是裴炎的人,从他的一系列表现来看,他只关心自己的谋划能不能成功,至于那些被他利用过的人的死活,他根本一点也不在意。 而且,这两个人活着,对他更有利。 这样就可以把命案完全扣在他们的身上,而自己完全没有一点怀疑,这一点,就连英明睿智的武后,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她怎么会想到,就在自己的身边,如此显赫的位置,就有一个跃跃欲试的阴谋家。 奈何,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让裴炎伏法,所以,这件案子目前还不到掀开的时候。 他们早就已经把这案件的诸多详情,呈报给了武后,想瞒着是不可能的,案子就是人家交给他的,蒙混过关完全不成立。 现在武后把他放置在缉妖司里,只让明珪暗中监视他,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这要是寻常人,武后早就布下各种天罗地网,各种明着暗着监视着了,甚至于,对他的一言一行都会严密观察。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在这样的陌生的地方,面对这样波云诡谲的局面,他不会事事争强。 或许,一般的穿越者,可以做倒背如流的文抄公或是携带工业系统的发明家,可是,他张玄一当真没有这样的好命。 就这么一张装神弄鬼的破图,一大堆悬案,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老妖妇,时时的找茬。 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面对武后,他也绝对不会无脑挑衅,早就安排好了呈递上去的案卷,和呈递给明珪的,并无二致。 这也是他们商量之后做出的应对措施,明珪和武后,绝对私底下是有联络的,一定要让他们手里的消息保持一致,不能有差错。 真实的情况,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想到了这些,他抬腿就想走,文伽却拦住了他。 “先别急,何主簿,和明郎中打过招呼了吗?”文伽看向何主簿,唯恐他是急糊涂了,把明珪甩到了一边。 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何主簿,听了这句话,反倒是笑了。 “文伽娘子,你也是糊涂了,我怎么可能没有和明郎中说,要是没说过,我也不会在这里等着了。” “他怎么说?” 文伽的手还是死死的挡在身前,某人只能勉强的控制住蠢蠢欲动的双脚,非常不耐烦。 “明郎中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听说他在清修,我还是去通报了一声,可是他连门都没有出,只在门内说,让我有什么事情都来找你们,他就不插手了。” “完全不插手了?”文伽大惊失色,就连挡着玄一的手,都有些无力了。 “是啊!”何主簿点点头:“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连连问了两次,明郎中说了,一切都交给你们,他要清修。” 文伽的手缓缓滑落,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玄一看了她几眼,既想安慰她,又不能让何主簿看出问题。 权宜片刻只能闭了嘴。 “走吧。”她发了话,语气清浅,玄一立刻从命,刘冕也不在,这事办起来倒是容易了。 只要跟着何主簿一起走就是了。 只是,回来的时候有马车,去大理寺的时候却只能骑马,不免有些辛苦。 文伽跃上马背,回头一看,果然透过重重阻隔,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号称清修闭关的明珪,已然走了出来,靠着照壁的掩护,偷偷的伸出一只眼睛。 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对了,这才是他的本性。 不管不顾,全权交给外人,这从来都不是明珪的做派,像他那样个性阴沉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放手。 不过,他这样的表现,也给文伽带来困惑。 她认识的明珪,虽然也不善言谈,不喜欢把内心的情绪透露给他人,可那个时候,他绝对不会闭关这么久,还不管事。 更关键的是,只要她和张玄一在缉妖司,他就寸步不离闭关的厢房,可是,据小厮们说,只要他们离开,明珪就经常出来透风。 所谓的清修,只不过是他回避玄一等人的借口。 她忽然想起了贺兰越死前的话,明珪的厢房里有古怪,难道,那其中还真的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所以,清修是假的,守护宝物才是真的。 不行,必须得抓紧时间,进去探查,可这个机会当真不好找,明珪一直按兵不动,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地盘,他们如何能够进去探查? 这可真是件难办的事,现在,何主簿来访,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大理寺的变故,这变故显然和案件有关,他却没有发出一个指示,也没有任何参与。 这实在是太不像他的作风了,现在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他有另外的消息渠道,到底是谁在给他通风报信? 文伽搜刮肚肠也想象不出,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她对这位师兄的了解,近乎空白。 除了自己,他还有什么朋友? 有什么爱好? 她似乎是一无所知的,在这个方面,或许她能获得的情报比张玄一还少。 想到那间时不时就关闭的禅房,文伽真是好奇极了,还记的,那一日的惊鸿一瞥。 那被打扮的很妖异的瓷坛子,其中究竟藏了什么宝物?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时间去看看。 “何主簿,大理寺财大气粗,怎的不派一架马车过来?”文伽收回思绪,很快就听到了某人的话语,没头没脑的,引人发笑。 何主簿尬笑几下:“不是没有马车,是少卿特地嘱咐我骑马过来的,说是……”他偷眼看看文伽,才道:“少卿说,娘子喜欢骑马,不喜坐车,所以才这么安排的。” “啊,原来如此!”他了然的看着文伽,不觉笑笑,文伽气急:“你不过是骑术不佳,别挑剔了,总比让你走着去要强吧。” 啧啧,这都是什么人啊!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文伽甩下了这番话,便纵马离去,玄一无法,只能敲了敲马背,迅速跟上。 接下来,又是一场父女相见的大戏。 第二百五十八章 老父亲的心 大理寺,凶房。 近几日,大理寺少卿徐大理,频繁光临此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背景并不是那么简单。 一方面,近来发生的案件,实在是太过吊诡,其中有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让徐大理寝食难安。 他在大理寺已经呆了五年,处断的案件,林林总总的算起来,也有上千件。 并不是他自夸,他绝对算得上是断案的高手了,与一般的堂官不同,徐大理对那些命案的细节也十分关心。 那些地方上呈送过来的也就算了,因为手头只有案卷,他无法接触到犯罪现场,所以也只能根据书面上的描写察觉可疑之处。 只要是发生在长安城境内的命案,他总要想方设法的去现场查看,去查验尸体。 虽说,他能够检查的地方有限,可总也要努力一把,为死者昭雪。这些年,这样的操作方法,可以说是卓有成效。 但根据属下们的记忆,即便是十分勤快的徐大理,也并不是经常到凶房这里来。 毕竟,这里是潮湿庇荫之地,风水也不好,空气也不清新,作为大理寺主脑的他,每次要断案的时候,也只是来查验一次就离开。 然而,这一回,他却频频光顾这里,只能说,还是亲女儿起了巨大的作用。 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并排躺着,只因他们两个是同一晚死的,又是牵涉到同一系列的案件,所以,尸体放在一起比较好检查。 不安详。 徐大理背着手,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次,最终视线还是停留在他们的脸上。 从表面上看,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任何致命的伤痕。 既不是扼杀,也不是殴杀,更没有致命的伤口,对他们的死因,徐大理一直很好奇,或许,等那缉妖司的妖道过来,能找出些线索。 不知不觉之中,他就把希望寄托在张玄一的身上,自从两拨人遭遇,他就查阅了玄一等人的相关资料。 刘冕就不说了,世家子弟,被分配到缉妖司,恐怕也是不情不愿的,看那日的表现,似乎也对断案没有太大的兴趣,这方面的能力也不出众。 徐文伽是他的女儿,这方面能力几何,他还是很清楚的。也就是说,三人之中,真正断案的,还是只有那个挂名的道士而已。 张玄一是个假道士,与其他人不同,几乎是第一眼,徐大理就认定了这一点。 这些年负责刑名,可谓是阅人无数,好人见的不少,坏人见的更多,看玄一通身的气度就知道,道士只是他的伪装。 他真实的身份,大理无从得知,他既好奇,又不想直接戳破,毕竟,还有女儿在中间夹着。 自从那日看到文伽和他谈笑的样子,大理就琢磨出一点滋味。这两人或许有未来。 既是如此,那就多给他表现的机会,让他放开手脚去查案,倒要看看,这个小子有多大的本事。 这是作为老父亲的特别关注,女婿可靠,他才能放心把文伽交到他手上。 自从文伽逃婚,他初时气愤,可过后,也思考了许多。 能做出这样超出常理事情的女孩,性情也绝非闺阁女儿,作为父亲,他还是愿意看到她这样的。 一想到文伽儿时的那些志气,那些理想,他就不忍看到她被束缚在家庭生活之中。 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仗剑走天涯,那才是文伽应该有的人生。 于是,他自私了一次,将办案的权利转交给张玄一,一面可以考察将来的女婿,一面也可以多见见女儿。 有了太平这个挡箭牌,这样做也并无不妥。 他虽然找不到伤口,可还是凭借着多年断案的经验察觉出了异样。 这两人的面容都充满了惊恐,就像仵作当时瞧见尸体的第一反应,他们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他们是被吓死的! 究竟是谁恐吓他们? 多大的威慑力才让他们竟至于死? 大理想象不出,可他绝对不相信是什么鬼神作祟。 两人虽然都是残忍的凶犯,可看张玄一的意思,或许,案件还另有隐情。 即便他们两个就是真凶,哪有不同的死者同时变成厉鬼来索命的。 再者,他在大理寺任职多年,从没见过有哪个罪犯是真的被厉鬼吓死的,很多人都是惧怕将要到来的惩处,自行了断的。 所以,这两人同夜死去,一定另有隐情。 正在他沉思之时,何主簿来通报,玄一他们已经带到了。 时已近黄昏,街鼓已然响起,早晨何主簿去报信的时候,大理曾经嘱咐他,一定要把玄一等人带过来,不管多晚。 他们捉拿的凶犯同夜暴毙,不论怎么说,也应该尽快让他们查验一番,怎的这个时辰才过来? 想到时时跟在道士身边,东奔西跑的女儿,大理还是禁不住有些心疼。 文伽进入内阁,果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几人落座,大理主动递上了热茶,文伽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接过来了。 玄一将他们在公主府搜查的结果告知徐大理,但是,他的所谓汇报也只能做到口头而已。 真正的书面案卷,已经被刘冕带回家了。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他说要重新整理一遍,誊抄完整再交到大理寺保存。 徐大理倒是无所谓,早送来一天,晚送来一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更何况,从他的角度来讲,他根本就不愿意去插手太平公主的破事,就算这案子复杂成一朵花,他也不愿意过多掺和。终究还是闺阁之中的秘事,不知道是最好的。 他现在关注的只有凶房里的那两位,查清他们的死因,是他的责任。 “本官的意思,张道长还是应该尽快查验尸体,晚了,总是不妥,所以,这才马不停蹄的把你们叫来。” “你们也没来得及休息,实在是不好意思。” 徐大理的眼神,时不时的就飘到文伽的身上,明明是在和玄一说话,可那眼神就是不放在他的身上。 玄一理智而敏感,自知能在大理寺受到这样的礼遇,自然是托了徐文伽的福气。 “少卿客气了,出了这样的事,及时检查是必须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 这正是合了徐大理的心意,快些验尸,快些告诉他答案,这两人的死因,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疑似针孔 徐大理连忙命人在凶房里点上苍术,驱驱秽气,才让他们进门。 一路上,徐大理都表现的很殷勤,玄一真有些受宠若惊,即便知道,这热情不是冲着自己,可再怎么说,徐大理也是大理寺少卿,官位甚高,又是最年长,本来应该是他敬重着他的。 凶房之中的两具尸体,已经被仵作们小心的清理过了,脸面,四肢都显得很干净。这让玄一的验尸工作方便了许多。 毕竟谁也不想看到满是黑泥脏污的尸体,干干净净的,谁都方便。 “本官认为,这两人死之前一定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大理淡然道。 玄一颔首,这样惊恐的表情,突出的眼珠,闭不上的嘴巴,紧绷的脸部肌肉,从现代刑侦学上来说,应该也是这样的。 “少卿居然不认为,他们是被吓死的?”他脑中响起何主簿早晨的话,两个凶犯都是被吓死的,死状可恐怖了。 难道,这只是何主簿的一家之言,并不是徐大理的看法? “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后来我又仔细看了看这两具尸体,就觉出些不对劲来。” “不瞒你说,自从我主事大理寺以来,从来也没有看到真的被吓死的人犯。” “你看他们的神情,相当惊恐,我想,他们死前肯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然而,根据我们后来的查验,这两人应该是在同一天的夜里死去的。” “他们两人的牢房相距甚远,到底是谁能够把两人同时吓死?” “而且,他们两个的牢房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大理寺之中,谣言也传了起来,很多人都说他们是被吓死的,是被冤魂拿了性命。” “当然这是他们的想法,我主理大理寺多年,根本不相信这一套,这尸身就交给你们,你们尽情检查。”他慷慨的说完这番话,抬眼看看文伽。 玄一捕捉到他的眼神,心道,这个老头子,真是有意思,关心女儿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还要这样躲躲藏藏,含蓄的很,再看徐文伽这个冷面女,居然没什么反应。 大理倒是无所谓,欣欣然退后了半步,给他们让出了空间。 对他来说,文伽不给他甩脸就已经很不错了,他知道,以女儿倔强的性子,只要能保持平静,就已经是在和解之中了。 这样就好。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可以了。 玄一无意参与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验尸上。 诚如徐大理所说,死者的最后的表情相当惊悚,他正欲把死者的嘴扒开,手才伸过去,就被碰了一下,偏头一看,竟是徐文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手套来。 宽宽大大的样子,显然和他制作的那一种不同,虽然不是很合适,但也可以勉强使用了。 “谢了。” 这又是从哪里变出来的,真没想到,她还想着这东西呢。 不过,她究竟是把这些东西都藏在哪里了,明明竹筐里面没有啊,这个女人,真是神奇。 总不能真是叮当猫再世吧。 文伽没有理会他的冷脸,也带上了手套。转而去拿起了死者的手,挨个检查。 玄一摇摇头,也开始了检查。 她的情意,他倒是领会到了,不过,这手套带着真不如不带的好,她也并不知道手套的原理,只能是按照他做的手套,照猫画虎而已。 所以,这手套非常不合适。 扒开他们的嘴巴,检查一下喉咙里的情况。 如他猜想的,干干净净,没什么异物,也没有被烟熏过的痕迹,接下来,他开始解他们的发髻。 他记得,古代话本小说中,曾有一个著名的段子,也是作为古代的一个精巧悬案被记载的。 说的就是一个毒妇,与丈夫不睦已久,生了杀心。有那么一日,她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将一枚铁针径直的插入了丈夫的天灵盖,也就是头顶最尖端的地方,致使丈夫脑内损伤死亡。 这样的案件,若是放在现代,当然当场就会被发现,完全不可能被隐瞒下来。 可在古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宋朝,著名法医学家宋慈的年代,他所写的关于检验尸体的著作中也表现出即便是到了宋朝,关于尸体检验也只是停留在体表检验的阶段。 并不会检查尸体内部的情况,更别提是切开尸体,检验内部器官的情况了。 所以,发髻这个地方就是一大盲点,很容易被人忽略。 古人崇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损,以他们那种在体表略略一看的验尸方法,他们根本就想不到高高的发髻之中也会有问题。 若不是赶上了负责的仵作,或许这个毒妇就会逃之夭夭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发髻都松散开,就听得文伽啧了一声。 “你看,这手上好像有问题。”一只纤细的手递到眼前,看到这只手,玄一就想起了那日在西市市署审讯乙弗月儿时的情景。 那样一张鲜活的脸,浑身上下都荡漾着风流婉转的气质,虽然是个杀人越货的,可美人终究还是美人。 然而现在,从那张惊恐的脸上,已经找不到半点当初的样子,真是令人扼腕。 这只手,还是那样白嫩纤长,玄一依着她的指示,向手指尖看了一眼。 只见,她漂亮的食指指腹部分,竟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血点,不甚清楚,也看不出有多深。 “这是?” “针孔?”他发出疑问,文伽马上就否定了。 “不可能,针孔没有这么大。” 她在袖子里摸索了一阵,很快就拿出一支铁针,两相对比,确实大小很不一样。 乙弗月儿手上的孔洞,明显比针孔大两圈。 “会不会是大号的铁针?” “大号的铁针?那是什么?” 玄一的提示,很快就引来了文伽的疑问,看她狐疑的样子,玄一却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铁针都是这样的啊!” “没有大小之分。” “诶,文伽,这你就错了。” “铁针也是有大有小的。” 徐大理适时提醒道,不知是不是气氛的暂时缓和,让他产生了某种幻觉,文伽没说话,他又说道:“你呀,从小就不善女红,让你学习,你没有一次是能在绣榻上坐得住的,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第二百六十章 探监 “阿耶!”文伽气的脸都红了。 这还是玄一第一次听到她喊阿耶呢。 嘿嘿,看这情形,父女和好是尽在眼前的事了。 “那就是说,这个洞很有可能是被针扎的了?”徐大理不打算继续取笑女儿,便赶忙把话题拉回来。玄一没有立刻回答他,掰了掰这根手指,只觉得,这个针孔虽然出血不多,可却相当的深,完全和当初出现在死者身后的那些星象针孔不同。 那些只是为了呈现某种图案,深浅并不重要,可这个针孔,实在是太深了,虽然从表面上还看不出究竟有多深,可他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啧啧,这可怎么办? 他抬眼看看徐大理,努了努嘴,不行,这人不是个容易说得通的。 只得先放下。 “或许,这就是他们两的致命伤?”文伽试着分析,玄一颔首:“极有可能。” 男子的手指也被仔细检查,同样在食指部位,亦出现了一个针孔,形状和乙弗月儿手上的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肯定是因为这个针孔才丧命的。 难道是中毒了? 可也不像啊,乙弗月儿身上的肌肤,全都是正常的样子,完全没有砒霜或朱砂之类中毒的迹象。 要知道,这个时代,能够搞到的毒药,全都是自然的产物,种类不多,不似现代,有很多化学合成的毒药。 这些古早的毒药,只要服用,一般都会在身体上呈现反应,可乙弗月儿的身上却并没有。 况且,就算是有这样一针毙命的毒药吧,可若是想如此,为何还要戳这样的血洞,藏在头发里之类的不是更加难以发现吗? 在手指上,实在是太容易被看到了,完全没有掩饰的可能性。 难道,那凶手是故意将这血洞暴露给他们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徐少卿,仵作验尸的时候,对这个针孔有什么看法?” 说起这件事,大理也想起来了。 仵作确实是说起过这件事,可是,他却没有在意,仵作的原话是,这么小的孔洞,完全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他认为,这针孔不至于让他们死亡。” “或许,还是其他的原因。” 他们又仔细查找了一刻,就连散开的发髻都没有放过,果然没有任何发现。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玄一认定,他们的死因绝对是这个针孔。 没办法,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思及此,他便放下了手头的搜查,转而去牢房那边检查。 作为一位具备基本刑侦素质的人,犯罪现场是绝对不能忽略的地方。 就算是没什么收获,也要去走一遭。 “徐少卿,牢头在哪里,我们去和他谈谈。”玄一道。 “我带你们去就是了。”徐大理还是殷勤的跟着,这让玄一真是受宠若惊,就算是想亲近女儿,也不至于这样亦步亦趋的吧。 “徐少卿,不必了,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他连连推让,徐大理却不答应。 “那可不行,我就要跟着你们。” “阿耶,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从凶房出来之后,徐文伽说的第一句话,能让她开口,真是很不容易。 文伽定住不动,疑惑的看着徐大理。 如果说刚才在凶房,他态度和善,是为了给自己面子,可现在还这样殷勤,那绝对不正常。 她太了解父亲了,他是一个把尊严、官威看的很重的人,平常在家里,虽然也是慈爱的,但那个架子基本不会倒。 对于他来说,张玄一明明是个陌生人,父亲为何会对他这样亲切,她认为,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我……” 徐大理踟蹰了一阵,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我是想看看张道长都是如何查案。” 玄一很震惊,他还真没想到,徐大理是这个目的。 “我这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徐少卿太抬举贫道了。” 大理挥挥手:“是你太谦虚了,你的这些手法,我以往全都没见过,供职大理寺,以后遇到的命案还多得是,多学一招是一招。” “张道长不会是不愿意让我观看吧。” “那怎么会,少卿想多了。” “少卿想看就尽管看。” 自从认同了张玄一的办事能力,大理就开始以你我相称,这让玄一也轻省了不少。 “张道长,”徐大理再次开口,玄一马上就拦了一句:“徐少卿,你实在是太客气了,叫我玄一就好。” 大理笑笑,却又说道:“我看你刚才还检查了死者的发髻内部,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发髻里面也会有线索?” 原来是这个动作引起了他的兴趣,玄一啧啧然,要说,今天他只是用了一两招验尸的办法,并没有检查的太仔细。 因为,他也断定,这死亡来的蹊跷。 不只是因为查不到多少痕迹,更是因为,胸中的四象图没有任何的反应。 既不发热,也没有小女的莺莺软语,这就说明,这条线索出现了差头,他的侦破方向有错误。 因为死亡的正是前两起案件的凶嫌,所以,可以肯定,他们的死一定和四象图相关案件有联系。 要么就是这是一个突发事件,超出了四象图指示的范围,要么就是他还是没有找到引发下一个提示的关键证据。 真是令人头疼啊! 美人啊美人,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现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他感到,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积压的任务越来越多,难免有些焦躁,好在他还不至于崩溃。 到了这么陌生的时代,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还有什么可求的? 有了这条命,那就什么也不怕。 尤其是钻牢房也不怕! 他们还没有进入大理寺的监牢,玄一就开始给自己打气。说实在的,若是他没记错,来到大唐,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监牢,到底也是个外来户,什么地方都应该见识见识。 可到监牢查看,他也还是需要进行一番心理建设,就算再怎么勇敢,心里也总还是有点别扭的。 想到按照历史记载,若是操作不慎,不久之后,狄公或许也会到这里停留一段,他就觉得更加亲切了。 “你怎么还笑?” “真是个怪人!”几人停在牢房的玄铁门前,徐文伽嗤道,他反而笑的更欢。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重大发现 “笑怎么了?我又没有犯罪,有何可怕?”玄一很有自信的答道。 “你呀……”文伽看了看她,那表情透着一股怪异,不知为何,她却没有把话题进行下去。 “怎么了?” “没事。” “快走吧!”再开口时,文伽的声音明显变了一个声调,显的很阴沉,玄一看着她的脸,却想不到是因为什么得罪了她,哪句话说错了。 牢门打开,一股阴风立刻扑了出来,好像是打着旋似的,非常阴冷,一向体健的张玄一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立刻去看徐文伽的表现,某女倒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果然是武功高强的女人,身体就是不一样。 不过,她这眼神怎么这样? 好像总是在若有似无的盯着自己。 虽然点了几盏油灯,可牢房里还是显得很昏暗,或许还是那幽深的直道带给人的错觉。 又或许是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各种吵嚷。 看来就算是在大唐第一监牢,也不过尔尔,一点也没有秩序井然的样子,人还没有走进去,腐臭的味道就窜了出来。 在牢头的带领下,玄一大步朝前,本来就跟在他身后的文伽,却忽然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徐大理马上就发现了这个异常,靠到她身边,两人一起进去。 “文伽,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文伽的回答,不似以往的爽朗,反而有些吞吞吐吐。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别看是个女娃,可徐文伽的性子一直是爽朗干脆的。 从不会故意隐瞒自己的想法,总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很少会扭捏作态。 就连逃婚的时候也是一样,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那日,她并没有偷偷摸摸的跑走,而是在迎亲队来之前就和自己正式说明了自己的心意,而后收拾了包袱离开。 徐大理没有嫡妻,续弦也根本就不愿意管她的事。 徐文伽就这样从徐府的大门,潇潇洒洒的走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开朗的女子,这次怎么会犹豫了起来。 徐大理想不明白,连着看了她几眼,见她不愿意透露,也只得作罢。以后机会还多得是,肯定能探听明白的。 乙弗月儿他们关押的牢房,在很幽深的远处,从门口走过去,至少也要一盏茶的工夫。 文伽跟在队伍的最末尾,却无暇顾及两边的形形色色的罪犯,如今,她已经换上了女装出行,自从进入了监牢,就收到了许多的闲言碎语。 显然对于这些长期关在暗处的罪犯,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女人了,即使牢房中很昏暗,根本看不清文伽的面容,可他们还是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气,从她的衣衫瞧出了她是个窈窕的女子,简直是兴奋坏了。 千万不要以为,大理寺里关押的罪犯就全都是高级官吏,其实地痞流氓也有不少。 按照大唐的规制,只要是长安城附近发生的案件,两县廨不能决断的,都要将案卷上交到大理寺,由大理寺的差官们处断。 随着案卷一起挪地方的,还有相关的案犯。 所以,向文伽叫号甚至是出嘘声的人也不少,文伽连头也没有回,全当没听见。 她现在关注的重点,全在于自己的一颗心。 就在刚才,当妖道无意间提起关进大牢的话题的时候,她本来是想揶揄他一句,就不怕得罪了太后,连牢房都没的坐? 看似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暗含机锋,得罪武后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不必明说,张玄一也想得到。 就是一个死呗,而且是斩立决的,连牢房都用不上就可以处置了。 这就是文伽一开始的想法,若是依着她以前的性子,这话早就冲口而出了。 可现在,她却把这话给咽回去了。 她不想他死! 这就是那一刹那,涌现在头脑中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她居然很在乎这妖道的生死,她想让他好好的活,不希望他出事。 这样的想法,以前是从来也没有过的。 可就在刚才,好似是一个毫无预兆的时刻,她却当真这样想了,这意味着什么,文伽很清楚。 对一个根本就不知底细的假道士,她居然产生了维护之情,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钦慕之情。 她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心里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一时之间,完全被打蒙了。 一直到看到了乙弗月儿关押的牢房,她才调整好了状态。 这牢房四四方方,无比昏暗,只在两丈高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天窗,也是四方形的。 天窗之中还固定了铁条,十分坚固,可谓是万无一失。 牢房中有一床被褥,还不算破,到底是大唐第一刑名机构,牢房里的设施还算过得去。 没有只给罪犯扔一些破布条什么的御寒,房间里的环境也还算是整洁的。 虽然也偶见一些小昆虫,可总体上来说,没有老鼠蛇什么的,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牢房一角,有一摊稻草。 乱蓬蓬的,没有堆成堆,玄一在门外大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牢头把房门打开,几人鱼贯而入,玄一首先盯住了那一堆稻草。 这牢房里很干净,大面上一看,找不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唯一能够藏东西的,只有那稻草垛。 他把稻草全都扒开,一层一层的找,那牢头很不屑的看着他:“这郎君是怎的了?” “烂稻草里面能有什么东西?” “嘘,别废话!” “老实看着!” 徐大理这一次瞪圆了眼睛,认真看着,他跟着过来,可不只是为了陪女儿的,他是为了学真本事的。 刚才的寥寥几手,他就意识到了玄一的不同。 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哎呀,开始搜查了,他可得好好看看。 这是……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还真让他给碰上了,他在一堆烂稻草里拨弄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些奇怪的。 “快!” “灯!” 噼啪…… 短短的一声响,一盏纸灯笼就递到了眼前,自然是来自徐文伽,他也没空抬头看看究竟是谁给他打了灯,只关注那明亮的一点。 果然,一团团烂稻草之中,有几根颜色殊为不同。 第二百六十二章 风雨夜怪相 玄一小心翼翼的把那几根颜色不同的稻草捡起来,文伽赶提着把灯笼照过来。 在纸灯笼的照射下,他终于可以确定那稻草上沾染的是什么东西了。 只见,一根根稻草苗之上,居然染上了一星半点的黑迹,一节一节的,都是连贯的。 这些黑迹不免让人浮想联翩,根据现代刑侦理念,这个时候就应该喷鲁米诺试剂了。 试剂试剂哪里找? 哪里都找不到啊! 真是要啥啥没有,只能自己努力了。 他把稻草凑近鼻端嗅了嗅:“文伽,你看看,这是不是血迹。” 文伽只看了看,根本就没有按照他的指示从事,便道:“就是血迹,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看来,那手指是在这个地方被扎破的。” 她起身,在四处墙壁上找寻了一遍,纸灯笼照过之处,没看到任何可疑的痕迹。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要知道,不论是什么样的高手,只要闯进这间房,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她也是练武的人,对这一点判断,很有自信。 可看看这四壁,泥墙上连个多余的印迹都没有,若真是有歹人动手杀人,他究竟是怎么样进来的。 难道,她猛一回头,正看到牢头陪在徐大理的身边,老老实实的样子。 难道这大理寺里有贼人的内应? 那这个人就一定是裴炎的人了! 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让这个凶手,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容的杀人。 这个牢头很有可能就有问题。 她已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却还不想马上说出来。 徐大理就在他的身边,若是牢头真的和裴炎有关系,当场被揭穿,一定会狗急跳墙,以后,破案之前,牢头还要和她爹继续混下去,所以,有怀疑也要私底下偷偷的说,不能当场提出。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更有可能的是,并不是什么内应,而是歹人实在武艺高强,精通各种奇门秘术,比如,穿墙术。 这样就可以在毫无踪迹的情况下,顺利进入牢房,杀人越货。 徐文伽这边的想法还一点都没有透露给玄一,玄一这边自然是另一种思路。 血迹出现在稻草垛之中,那就说明,这人肯定是死在这里的,这点血迹,是不是太少了些? “牢头,你过来。” 那牢头站着陪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差事,又被徐文伽莫名其妙的盯了一眼。 现在,大理寺之中人人都知道,这怪模怪样的女人,正是少卿的女儿,对她自是多了几分恭敬。 被她冷冷的视线这么一扫,自然觉得精神抖擞,精神高度紧张。 猛然来了这么一声唤,牢头浑身顿时涌起一阵鸡皮疙瘩,忙不迭的跑上前。 “道长请吩咐。” 玄一忽而觉得,这一世的身份是个假道士还真是方便了,就说现在吧,他要是个没有官职的白身,还没有特定的职业,或不定,这牢头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 可有了这身份就不一样了,统称道长即可。 “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她是在哪里倒着的?” “就在那边的墙角。”牢头随手一指,竟是在与稻草垛相对的另一边墙角。 也就是说,乙弗月儿并不是死在草垛边上的,而是死在了另一侧。 这是为何? 难道说,她并不是被一击致命的? 流血的地方在稻草垛附近,而真正殒命的地方,却是在房间的另一角。 若不是当时殒命,怎么会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再者,这里可是大理寺监牢,守卫森严,四处都是人影,乙弗月儿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死的? 那贼人闯入监牢,一击致命,翩然离去,这一切也实在是太顺畅了,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人察觉吗? 他狐疑的望向牢头,总觉得,他一定隐瞒了一些情况。 况且,还有第一起案件的凶手,也是同一夜死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两起案子一定是一个人做下的。 要知道,乙弗月儿和男子关押的监牢,相距甚远,一个凶嫌,要从这边跳到那边杀人,还不惊动任何人,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他不禁想到了裴炎手下的那些高手,听勿言提起,几人各有所长,也有擅长暗器的。 难道,真是他动的手? 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的通了。 那就说明,勿言已经暴露,裴炎要开始切断所有的线索了,问题是,这两位所谓凶手,可都是他裴炎的挡箭牌,有他们在,这些案子就不能拍到他身上。 为何要自毁长城? 难道,在他们的身上,还有能够指向裴炎的证据? 那又是什么呢? 已经被他清除了吗? 还有剩下的可能吗? 一连串的疑问冲出脑海,他只觉得,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得到还原,而可以帮助把拼图拼凑完整的人,就在眼前。 “牢头,那天你真的就没有任何发现吗?” “没有,真的没有!” “都是小的失职,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大清早了,还请少卿责罚,小的甘愿领罚。” 牢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声认错,徐大理才懒得当场处理他,实际上,要不是等着玄一他们来断案,他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你起来回话!” “是是。” 牢头诚惶诚恐的起身,玄一也走了过来,正视他道:“你先别忙着认错,仔细回忆,他们两个是夜里死的,你难道入夜都不巡查吗?” “怎的就没有发现?” “这……这……”他支支吾吾,眼珠乱转,玄一觉得,他确实有隐情未报,为了套取更多的线索,又把脸色摆的好了点。 “你别担心,有什么就说什么,就算少卿要算总账,也总要看你的表现,再行定夺。” 徐大理颇有些震惊,这个小子,怎的又把锅甩到他的头上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审问这事,还得靠他,没办法,忍了吧。 “小的当时确实是失职了,这一点,小的绝对不敢撒谎,那夜狂风暴雨叠加,小的来夜巡,看周遭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每个牢房门里都有人,也就远远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或许,道长还记得,那夜风雨甚为妖异,所以,小的也有些心虚害怕,所以,没有检查的很仔细。” “这乙弗氏,自从进了监牢,就一直很老实规矩,总是缩在墙角坐着,给吃就吃,给喝就喝。” “所以,我看她在那里半跪着,也不说话,就以为她又在发呆,没有注意。” “我可以向老天爷发誓,她当时是睁着眼睛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十指连心 “当时牢房里有没有别的人?”玄一问道。 “没有,”牢头先是很肯定,过后又有些犹豫:“好像是没有。” “你这是怎么答的话!”徐大理怒道,牢头连忙赔罪,那夜风雨交加,这牢房里的烛火摇摇晃晃,还熄灭了好几只,所以,他就一时偷懒,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没有别人,乙弗氏半跪着,玄一将这些新线索都拼凑起来。这也就是说,在牢头看到乙弗氏的时候,她说不定就已经受到袭击了。 睁着眼睛,也不代表还有气。 或许是死不瞑目,进入尸僵状态也不见得。 可惜啊! 这个牢头,当时若是能多看几眼,便省去了许多麻烦事了。 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那一夜的所谓异常是什么,就是风雨。 在那个晦暗的,风雨交加的夜晚,牢头本来心里就忐忑,于是在昏暗的烛火之下,就没有仔细去观察犯人是死是活。 或者,他还有一种理所当然的经验,大理寺这里的罪犯,除了被拉出去斩了,几乎就不可能死。 所以,他就疏忽了。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何贼人把人都杀了,却没有人发现。 在这样的大风雨夜,弄出些微的动静,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注意,恶劣的天气,是很好的掩饰。 “还有什么异常?”他平静的说道。 “容小的想想。” 眼见玄一他们没有生气,牢头也轻松了不少。 说不定,这次表现的好,这份差事还丢不了,他做出了这样的幻想,抹了把汗。 逼迫自己认真的回想,说实话,到现在,他都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一夜的事情。 那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记得,他擎着风灯颤颤巍巍的走,烛影摇晃,映照出牢房之中的人影。 那时候,他十分紧张,再加上,窗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在这样的阴晦之地,他可不想停留的太久。 他记得,他都没有走到乙弗牢房的跟前,正经的看一看她,和她说句话,只想赶紧把这苦差事给了结了。 走啊走,纸灯笼晃动了一下,他匆匆看了一眼,立刻就反身回去,向着出口的方向走。 可是,他记得,中途他曾经回来过一次。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回来的? 那时候,他才再一次看了一眼乙弗的状态。 对! 没错! 就是在这第二次探查的时候,他才发现,乙弗是半跪着的,眼睛睁着。 他是因为什么返回来的? 肯定是有原因的,他绞尽脑汁,终于有所感悟。 “对了!” “确实有一件事,很奇怪。” 几人的目光瞬间就聚焦到了他这里,牢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只道:“当时小的本来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想离开,可还没走几步,就听得,身后好像有一个怪声,很尖利,但响动不大,现在想来,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这边的监牢里关的女犯人就只有乙弗月儿一个,所以,应该就是她发出的声音。” “后来呢?” 终于说到正题了,玄一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牢头才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又过来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乙弗月儿半跪在地上的样子,当时我也很紧张,还以为她是自己在哭,所以,也就没有再多瞧,就走了。” 就……走了…… 徐大理难以置信,这要不是还有旁人在,他早就上去抽他了! 身为大理寺的牢头,他不会不知道这份差事事关重大,可他居然就这么应付着做事。 不行! 即便是张玄一他们求情,他也不能再留着这个人了。 “也就是说,先有怪声,然后,你才看到乙弗月儿的。”玄一总结道。 牢头猛点头,昏黄的眼珠子瞥向徐大理。 眼见着主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 这一下就对上了,那个所谓的怪声,正是乙弗月儿受伤的时候发出的,也就是说,那个手指上的伤口,正是她的致命伤。 几人再次检查了牢房之中的情况,发现再没有什么发现,这才转身离去。 不过,玄一心未死,他仍然将大理寺作为自己侦破案件的突破口。 嗡嗡嗡…… 走出监牢的那一刻,玄一忽觉,门外已然昏黄的日光,格外刺眼,脑袋不受控制的剧烈晃动了几下。 他还未及反应,脑中的声音又起。 天降妖物,十指连心。 同时,一阵眩晕涌了上来,他整个人仿佛是坠入了迷魂阵,脚底下也踩不实。 “你怎么了?” “张道长?” “道长?” “玄一,你怎没事吧!” 他抱着头,缓了好一会,终于觉得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眩晕感散去,腿上也有力气了。 不容易啊! 真的不容易! 新的提示终于出现,应该说,获得这个消息的难度,是相当大的,至少,玄一的付出就是以往多次不能比的。 以前,每次提示出现,他也就是感觉胸前一阵温热,脑中有小美女娇柔的声音而已。 美女高兴了,还能和他搭几句话,用的也都是现代词汇,偶尔,给他一种亲近感,让他觉得,他并不是存活在大唐这个陌生的异域,和上一世,有了一些联系。 可这一回是怎么回事? 脑袋里好像是被人装上了一个不倒翁,晃来晃去的,十分难受,甚至出现了头重脚轻的感觉。 这都还是次要的,那轻柔甜美的女声,居然变得异常阴沉,粗哑。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换人了? 带着这样复杂的想法,某人终于开始恢复和外界的交流。 恢复意识的那个瞬间,迎面而来的,正是徐文伽那水盈盈的一双眼,那关怀的眼神,既紧张又包含关切。 他瞬间就感到了一种力量,那就是爱情啊! 哦,不会,或许,应该保守一点想,至少,也是喜欢,是有好感的。 他猛然想起刚才那些呼喊,那直接叫他名字的,好像正是一个女声。 哎哎,真是关键时刻见真情啊! “没事,没事,就是脑袋有点晕,想来是饿了。”他作势捂了捂肚子,文伽仍是有些怀疑,徐大理倒是马上就相信了。 这可不是嘛。 听说,他们这一天几乎都没有吃东西,从公主府出来,立刻就跑来了大理寺。 任谁饿这么长时间,都会头晕眼花的。 不过,他这反应也太大了些,真有这么饿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 独自冥想 “是啊,张道长,也是我疏忽了,都是为了给大理寺办案,才让你们耽搁了这么久。” “实在是不好意思,何主簿,去准备一餐饭,招待两位贵客。”说完,徐大理就看着文伽。 用意十分明确,表示歉意也是肯定的,为了和女儿亲近也是目的之一。 “这……” “那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玄一一拱手,彻底绝了文伽的心思。 瞧她那小气样,不说是你的阿爹,就是普通的上司请吃饭,也不必回绝啊。 再者,他也是真的饿了,办差的经费又有限,婉儿承诺的办案奖赏也还没有拿到手,能蹭一顿是一顿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就这么饿?” “我请你还不行吗?”文伽还是不服气,继续劝说。 玄一嘿嘿一笑:“不必了,文伽娘子,现在街鼓已经响毕,坊门都关了,我们也出不去,我看,就在这里讨一餐饭,挺好的。” 经过他委婉的提醒,文伽才想起来,确实,看这个日头,已然全都沉了下去,坊门肯定已经都关上了。 大理寺附近也没有什么好的菜馆,要想吃点好的,确实不容易。 然而,她担心的,还不止这些,这坊门也关了,他们的住宿问题如何解决。 看徐大理这殷勤的样子,别再是想管饭还管住吧。 于是,她这才拼命的想把玄一拉走,问题是,某人根本就不理她这个茬。留在大理寺,当然并不只是为了吃饭而已。 自从来到大唐,天天东奔西走,他的肠胃也锻炼出来了,就算是一天不吃,他也可以挨得住。 然而,能有机会在大理寺留宿,自然是最好的。 这对于接下来的工作,很有帮助。 “可是……可是……”文伽不时看着亲爹,真希望他能出来说句话,两人僵持了半年多,从来也没有见过一次面。 这次相见,还是因为公事。可以说,虽然她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他,可说实在的,这心里还是有一根刺梗在那里。 她不是不明是非的人,这一次逃婚,实属超出常理的一件事,算不得令人称道。 因为自己的鲁莽行径,也让一直都以秉性正直,持家有方的徐大理,遭受了不少非议。这一点,都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对不起他。 时间过了这么久,两人因为案件的关系,又不得不时不时见面。是该找个时机,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 可她始终鼓不起勇气,不愿意去面对,总是想能拖就拖。然而,现在,好像是拖不过去了。 徐大理上前,拍了拍文伽的肩膀:“你这样就不对了,你看张道长饿得,脚步都站不稳,为父哪能让他还出去找吃的。” 话已至此,文伽也没有什么可挣扎的了,只得放弃,末了,还横了某人好几眼。 都赖你,你再坚持一下不行吗! 凶巴巴的眼神,透露出来的就是这种含义,玄一耸耸肩,表示遗憾。 别说他忍不了,他就是能忍他也不会忍。 这样一个看好戏的绝佳机会,他怎能放弃?相信,通过这一餐饭,他能收获更多关于徐文伽的个人情况的信息。 他跟在徐大理的身侧,不时观看他们父女之间的互动,现在观察唐人的行为方式,已经成为了他紧张生活的一项重要调剂。 是个人就不能总是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一定要有清闲的时刻,让脑袋稍微休息一下。 看徐大理的意思,当然是非常想和女儿和好如初的,不过,徐文伽的态度还是很抗拒。 从她的肢体语言就可以看出来,她的双手一直抓着草绳,不肯松手。 头也微微低着,显然,她并不想留在大理寺。 然而,情势所迫,又没有办法。 哎,都是因为他的原因,做了这样的选择,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是对还是不对。 不过,为了尽早破案,他也管不得许多了。 在准备饭食的这个当口,几人坐在堂屋里,有何主簿在中间调和,父女之间的关系还是可以的。 至少可以时不时的说句话,当然都是经由何主簿,有来有往的,有了何主簿这个挡箭牌,他也能稍稍松懈一下,坦然走神。 天降妖物,十指连心。 这是最新的一条提示,想来,经过这一次的探查,还是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地方。 不知道是哪一个关窍走对了方向,竟然触发了新的提示,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原本,下午在公主府的时候,他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毕竟,根据他的判断,太平公主的案件,应该和四象图没有关系,是单独发生的相关案件而已。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开始调查也已经有三天了,照实说,发现了不少线索,可是一条提示也没有触发。 尤其是今天在公主府,他也仔细的感受过了,确实是没有任何的提示。然而,现在,才到大理寺,勘查了现场,提示就出现了。 这就说明,两名凶嫌的死亡,确实是四象图的提示范围。 确定了这一点,再看这两句提示,十指连心,这一点很容易解释,应该就是说两名死者,都是死于手指上的伤口。 这一点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了。 古人以心脏停跳作为死亡的证明,也不承认脑死亡,所以,十指连心或可以做这样的解释。 手指受伤,指使心脏出了问题,最后两名罪犯殒命。 然而,天降妖物又作何解释? 按照他之前的分析,要想伤害两名罪犯,还是要由人来进行,即便是再武艺高强的人士,也总归要出手,否则没有成功的可能。 可提示却点名妖物两字,从现在来看,四象图上面的提示,没有一个是浪费的,没有一个是指向错误的。 那么,妖物也肯定是有所指的。 而这妖物,还是从天而降,这简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物,这么不开眼,有这样的神力,做点什么不好,非要闯入监牢,行凶杀人。 妖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是受谁的驱使? 就两个字,就让人陷入了云里雾里,不知所措。若真是妖物,那不是来无影去无踪了。 凡人一个的张玄一,如何才能捕捉的到它的踪迹。 真是愁死个人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情意浅泛 精致小菜一个接一个的端上了桌,饭桌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包括何主簿,再加上强行入席的徐大理,四人一桌,正正好好。 饭菜的香气,把玄一从胡思乱想之中拉回了现实,何主簿自觉坐到他的身边,乖乖巧巧的。 文伽无奈,只得和阿爹坐在一起。两人之间的气场,别提多怪异了。 为了印证自己真的很饿,自从饭菜上桌,张玄一连脑袋都没有抬,采取风卷残云的战术。 把眼前的几道小菜吃了个七七八八,把他们父女之间的矛通通盾抛诸脑后。 牵扯到这种案件之中,反正也高兴不了多长时间,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还别说,这不吃不知道,一吃才发现,大理寺的伙食还真是不错。至少比他们供职的缉妖司要强多了。 菜色清淡,肉食又管够,羊腿、鱼脍,应有尽有,他一连吃了两碗,这才缓过些精神来。 “张道长,听说你们今天去公主府调查了,结果如何?” 徐大理是个体面人,就算是有女儿在场,他也会给足玄一面子,况且,他也知道,文伽对断案并无经验,若论案件细节,还得问张玄一。 “说起这件事,”吃饱喝足的某人,猛然抬头,这才想起,这些结果也要像大理寺呈报的。 无奈,手中仅有的一份案卷已经交给了明珪,要是要不回来的了。直接呈交案卷是做不到的,只能用嘴说了。 于是,他咽了口唾水,将今天下午的调查结果简要的汇报了一下,都是捡重点的说,或许也会有遗漏,毕竟人的记忆也是有限的。 好在,还有徐文伽在身旁,不时补充几句,总体来说,还是让徐大理了解了案件的进展。 “几份案卷都被刘员外带回家了,他说要重新誊录几份,再上交大理寺保存,想来,明天一定能送到。”他满怀歉意的这样说道。 徐大理倒是不以为然,案卷这种东西,早一天,晚一天,其实都无所谓,尤其是,他很明白自己的定位,这次断案,他们大理寺只是陪衬,作为武后的专门机关的缉妖司,才是主要的侦办机关。 让他们冲在前面,第一手的信息,也全都归他们掌握,这是必须的,他并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 更何况,相比书写完好的案卷,当事人的叙述,往往更有价值,能够更好的还原当时的情况,相比内容,形式并不是很重要。 徐大理沉思片刻,又转向文伽:“文伽,把证物给我看看。” 文伽愣了一刻,便迅速打开竹筐,取出了证物。 其实,她的背筐里,也没有太多的证物,只有大件的衣衫而已,小件的东西还是收在玄一这里。 吃喝完毕,徐大理命人把桌上收拾干净,几人便就着这小桌,开始研究证物。 徐大理首先看了看陈达开生前穿的衣衫,玄一特地提到了那特殊的香气。 他也把鼻子凑在衣领部位,嗅了几下,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确实是一种不常见的香味,却判断不出品种。 这也怨不得他,他又没有闻过现代女人千奇百怪的香水味道,当然不能准确判断。 玫瑰露的香味,和现代女子使用的香水,十分相似,虽然没有经过化学提纯,但浓郁程度是差不多的。 所以,玄一一闻,就闻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熏香并不是叫玫瑰露?”文伽听了他的补充,立刻就发现了问题。 “是不能确定,但是,这熏香肯定不是公主府里的女子使用的,这是月雪和太平公主都确定了的事情,我们只需要找到使用这熏香的女子即可找到线索。” 他说的倒是很轻巧,他知不知道,熏香的名字弄错了,也属于欺骗太后的行为,这要是被发现了,还不把她彻底惹恼了。 太后娘娘那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天象迟迟没有变化,所谓的火灾也没有如期到来,他的这条命,在武后那里早就是越挂越高,现在再加上这一笔,若是太后娘娘真的震怒,他打算如何收场? “你既然不能说得准,又怎能在太后娘娘面前如此信誓旦旦,若是娘娘追究起来,怎么办?”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我真是感动至极。”某人以手抚心,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状,文伽气的,顿时脸就红了。 “谁关心你!”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是怕你乱讲话,拖累我们!” 她接连否认,就怕在场众人,尤其是他老爹乱想,可问题是,不掩饰还好,这一掩饰,好多事情,就是昭然若揭的了。 徐大理现在一副慈祥老父亲的模样,笑眯眯的盯着他们,还捋着胡须,这让徐文伽更尴尬了。 那小脸红的,简直像熟透的苹果。 两手死死的拽着背筐的草绳,头也不敢抬,生怕被人看到那还未褪下的潮红。 “嗨,你怎的还急了?” “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其实,也是你想多了,太后娘娘只是让我破案,并没有说所有的细节都要严丝合缝。” “若是过几日,我们捉到了凶手,摆在她的眼前,她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小的误差就开罪于我们。” “太后娘娘心胸宽广,才不会为这点小事烦心。” “那是自然,张道长说得对!” 见宝贝女儿不吭声,徐大理只能跳出来帮他应承了,再看一旁的何主簿一副我不存在,你们都看不到我的表情。 这到底是断案的会议,还是调解家庭纠纷,春风融化坚冰的会面,真是让他分辨不清。 他只能屏气噤声,假装自己不存在,尽量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过,直到这时,他才算是看明白了,人家是坐在一起,讨论案情,吃饭饭的,他呢,是凑数的。 若不然,让徐文伽这个女主角,到底是跟谁坐在一起好呢? 这实在是一件麻烦事。 “不过,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说起这件事,还要请少卿帮忙。缉妖司这边,人手不够,况且,这次调查的只是普通案件,我们的人也不适合派出太多,所以,希望大理寺能够帮忙,加派些人手,去平康坊、崇仁坊两地探查。” “只有这两个地方?”徐大理点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他还是觉得,应该把调查面铺的更大一些,把缉妖司和大理寺的人员,全都集中到一起,完全可以担负的起。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徐大理的判断 玄一应道:“目前就先调查这两个地方,一则是,这两个地方,烟花女子比较多,也比较聚集,查到的可能性更大些。” “二则是,因为事件牵涉到太平公主,我想,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满城风雨的,总归对公主形象有亏。” 徐大理频频点头,越发觉得,这个青年办事妥当,是个人才。又瞥了瞥一直默不作声的文伽。 哎,把文伽交给他,他算是放心了。 一想到女儿有了个好归宿,他笑的就更欢了,甚至于,已经把张玄一看成了女婿一般。 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和自己的女儿越登对。 他们几人眉飞色舞的,探讨大事。何主簿简直是如坐针毡,最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只得尿遁。 一向严谨认真的徐少卿,这回也没有拦着他,更没有察觉到他的难堪,居然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这还真是把他给解脱了,实属不易。 “不过,别的地方,也不能放过,我的意思是,先暂定这两个地方,结合已有的几个证据,分析一下,这个女人究竟有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这样再入手调查比较好。” “我们还得查一下,陈达开那些新的衣衫都是在哪里买的,公主殿下一定是派人专门去同一家店铺购买的,只要查到了这个店,估计就还有线索。” 这个时候,适应了这种诡异情境的徐文伽,终于开口说话了。 一上来,就是被他们遗忘的重要线索,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虽然个性别扭,可关键时刻,真是一个得力的助手。 “公主还做了布置?” 不愧是老刑名,一下子就抓住了这话的重点,玄一点点头:“布置的还不错,几乎没有让我们找到多少线索,陈达开生前的衣物,全都换成了同一家店铺购买的,崭新的。” “不过,公主殿下很聪明,房间里,那些书籍卷册还是没有更换,都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想来,公主也知道,像陈达开这样的人,厢房里没有几本书,几副墨宝,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她才没有动这些东西,而是把一些容易暴露的东西都清除了,严格说来,她做的不错,只是,到底是公主殿下,整日里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只把这些事情全都交给下人,他们办事的能力就是有高有低了,疏漏很多,这才让我们能够找到这几样证据。” 此刻,张玄一的说辞显得很有水平,徐大理捋了捋胡须,非常赞赏。瞧他这语气,还以为太平忙里忙外的,是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正经事,不像是在隐瞒犯罪证据。 徐大理意识到,他这样说,是为了给太平留面子。 其实,他不过是一个道士,也未入仕途,不需要如此避讳,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这就说明,他很有敏感度,这样嘴巴严,脑袋灵活的人,将来就算是混到朝堂上,水平也不会差。 说不定,比他徐大理还要强上几分。 “可若是按你所说,这些打扫工作都是太平公主叮嘱下人做的,是不是就说明,公主已经知道陈达开身上有问题?” “或者,说的深入些,她也许能隐约猜到,凶手是谁?”徐大理试着做出判断,玄一不置可否。 实际上,他认为,太平并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她要是知道,就不会一心想把黑锅扔到薛绍的头上了。 “这一点,我觉得不太可能,一开始因为陈达开之死,太平公主和驸马薛绍失和。” “公主一开始还很怀疑驸马,认为是驸马杀害了陈达开,这其中当然有不少误会,可从当时来讲,公主应该并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或许,她这样做只是出于自保。”他做出了更加合理的预判,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不管太平当时是怎样想的,恐怕她现在也不想再折磨薛绍了。 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也不想把锅甩到薛绍的头上了。只要她立定了这样的信念,对于他们断案人员来说,就是好事一件。至少,可以确定,太平不会在这件案子里动手脚,搅混水了。 这真是大功一件,想到今天薛绍的表现,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若是他真能笼络住太平,这一段时间,他就可以消停了。 想到历史上的那些记载,太平和薛绍的结局,他就心有戚戚,不知道今天的进展对他俩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薛绍?” “你的意思是说,公主怀疑驸马杀人?”徐大理大骇,在他的眼里,薛绍绝对是个谦谦君子,和谋杀牵不上半点关系。 这太平公主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是让人看不透。 “不不,那只是一开始。”玄一连忙否认,饮了口茶,又道:“当时公主和驸马不睦,我认为公主说的是气话。” “是的,我也认为是气话,其实,公主还是喜欢驸马的,真希望等到此案告破,他们两个就能和好如初。”轻柔的声音从徐文伽的嘴里,缓缓的发出,震惊了在座两人。 这怎么回事? 这样柔情蜜意的话,怎的也会从徐文伽的嘴里说出来,带给大理的那种震惊,丝毫不亚于太平怀疑薛绍是凶手。 看到两人讶异的表情,徐文伽很不满。 “怎么了?” “这话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玄一尴尬应答,瞥了大理几眼,大理也回应似的耸了耸眉,两人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冷面女变温柔也是一件很吓人的事啊。 两人之间诡异的表情,徐文伽岂能看不出来,她越想越气,干脆就不张口了。 “这是衣衫上面的线索,少卿再请看这两件证物。” 他将那小诗一首,并三张花签全都放到桌上,解释道:“这些东西,一个是在陈达开的随身的金桶里发现的,一个是在水囊里发现的。” “也就是说,两个证物都是在他随身物品里发现的。”大理总结道。 “正是。” “藏的够深的。” “确实。” 徐大理将纸片拿起,看了看这所谓的情诗,从笔迹上来看,确实是出自女子之手。 而且,看了这字迹,徐大理隐隐有一种感觉。 “这首诗,确实应该是出自烟花女子之手。” “何以见得?”一看徐大理的那个表情,他就知道,大理肯定有自己没看出来的线索,眼睛瞬时就点亮了。 大理稍微舒展一下筋骨,这才说道:“这字迹,还算娟秀,然而笔力不足,像是半路开始学习读书写字的人,写出来的笔迹,若是我推算的没错,这个女子,学习书法,不过是这两三年之间的事情。多则不超过五年。” 第二百六十七章 字迹之谜 “原来如此。”听了徐大理的话,玄一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又学到了一招。 “只凭这么几个字,就可以看出她练了多长时间的字?” “当然,若是练习了五年,甚至是更多的时间,写出来的字体,不会这样虚浮。” 大理再次把书信拿起来,仔细端详。 “或者说,还有一种可能。” “这女子的右腕有问题,手部受过伤,写字也会是这样的。” “冒昧问一句,”他看向徐大理,大理示意他,有什么尽管问。 “徐少卿可否听过这句情诗?” “贫道也没有别的意思,这两句情诗看起来还很有韵味的样子,我想会不会是坊间流传过的,这位小娘子抄写下来,送给陈达开的?” 大理沉思片刻,遗憾的摇摇头。 “没听说过。” “不过,就算是知道坊间有流传,我们也查不到具体是谁写了这两句话。” “长安城这么大,谁都可能听过,然后随手写下,就算是知道了源头,也没有用处。” 是啊,这倒是一句实话,若是这诗的传播范围真的这样广泛,就算知道到底是谁做的,也没有用,你根本就不知道这诗有多少人都传阅过了。 看来,通过情诗找人,难度还是大了些。 “倒是这花签,有点意思。”徐大理终于关注到了这个证物,玄一也认为,几件证物之中,唯有它可以缩小搜查范围。 长条的形状,无甚特别,据大理了解,这种花签,可不只是风月场所的女子专用。 东西两市的店铺也有贩卖的,而且卖的花样还不少,各有特点,若是想调查清楚,就得挨家挨户的找。 难度也不小。 他又把花签翻转过来,终于看到了花签背后的花样,倒覆莲花、并蒂莲、鸳鸯草…… “这……这是……”他的眼珠子剧烈的收缩了一下,显然,他认出了这东西的来源。 “这些花样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玄一连忙追问,这有可能是关乎破案的重要节点,必须予以关注。 “我知道这花签是从哪来的!” 嚯,这可真是个重大发现! “是不是出自平康坊?” 大理点点头:“正是如此。” “这是出自凭香阁的花签!” “阿耶怎么能这么肯定?”文伽瞪圆了眼睛,非常激动。 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往歪处想了。 大理戳戳她的额头,笑道:“为父是大理寺少卿,一年到头断案无数,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要转个遍,平康坊,自然也不例外。” “这东西我见过,前年曾经有一起案件,涉及到了平康坊的纷争,我到那里调查的时候,曾经看那里的娘子摆弄过这种花签。” “虽然从正面看不出,可这背面的图案,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家。” 看到他们俩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大理只得顺顺气,再仔细解释。这其中还真是有个关窍,是玄一他们不晓得的。 平康坊里有三曲,三曲之中又有众多的楼阁,这些楼阁有的占地广大,规模也很可观。 这样气派的楼阁之间也有个相互攀比,给小娘子们发放这样的花签就是其中之一,都是拉客的手段。 这种用淡墨描摹的花样,又有并蒂莲等三种图案的,正是凭香阁出品。这三枚花签其实是一套的,包括花签下面的题词,都是专门书写的批量产品。 有看上的心仪的郎君就送一套,又有花样,又有赠言,正是馈赠的好选择。 基本上,看到这个东西就没有郎君不动心的,无不稳妥的收好,珍珍重重。 “所以,这个东西居然不是小娘子们自己画的?” 玄一万万没想到,这饱含了小娘子们炙热感情的花签,竟然是作假的产物,而且还是批量生产的。 “当然,这是我亲眼所见。”徐大理很笃定:“你看这上面的字迹,明显和书信上面的不一样,若是同一个小娘子写的,笔迹应该是一模一样才对,所以,只有这书信,才是和陈达开有关系的那个女人亲手写的。” “而这些花签,都是凭香阁专门请人书写的,每个娘子,人手几枚,就是为了勾引汉子的。” 真是江湖套路深,张玄一再一次被大唐的娱乐场所迷之套路震惊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诈骗行为吗? 大唐的这些俏郎君难道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个骗局? 还有笔迹,这确实是一个要点,就连他刚才在公主府都没有发现。 徐大理说的没错,照理来说,花签上的字迹和书信上的字迹应该是一样的,出自一人之手。 可现在仔细看看,很明显的,这两样东西不是一人所写,这真是个重要的发现。 “文伽,你不是说你也经常在平康坊里行走的吗?怎的没见过?” 说起这件事,文伽可就有些自惭形秽了。 “还真的没有见过。” “你一个小娘子,总去平康坊做什么!”徐大理面露怒色,显然,文伽的这个行为,超出了大理能承受的范围。 “这怎么了?”文伽很是不以为然:“那时候,我是道士装扮,谁会看出我是女人?” “再者,只有男人进了平康坊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去怎么了?” “我又对那些小娘子不感兴趣。” “你啊!” 看着女儿死活不认输的样子,徐大理也是无可奈何。算了,反正她已经脱离了普通女孩的生活方式,只要走大道,做正确的事,就由着她去吧! 你就是不由着他,也不成,你想她天天也不着家,就是想管也是鞭长莫及,能有什么办法。 “这样看来,我们可以把搜索的范围在缩小一些,就暂定凭香阁。” “越快行动,对破案越有利。” 就在他们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的时候,醴泉坊这边,太平公主府上,也迎来了新的客人。 并不是特别受欢迎的那种。 礼部尚书,同中门下武承嗣,竟然籍着夕阳,乘着马车,悠悠然的来到了这里,这真是一件稀罕事。 要知道,作为武后的最强马屁精,只有皇宫才是他热爱的地方,真是天天去汇报都不嫌烦。 可醴泉坊这边,他绝对不是常客,而是稀客,非常稀的那种。 实际上,他就是想来,也没有门路,太平一向与他不和,看到他就厌烦的要命。 第二百六十八章 武承嗣 虽然,武后疼爱武承嗣,可说到底,在她的眼里,还是女儿更亲些,侄子要往后排。 为了不让太平生气,武后总是有意不让他们见面,就算是宫廷宴饮,也是有太平的地方就没有武承嗣,反之亦然。 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子里,这样的平静就被打破了,当然,责任不在太平。 公主府内,太平夫妇正围着武后说说笑笑,虽然,薛绍一直是武后的眼中钉,他自己也很明白自己的定位。 可是很多时候,他也是身不由己。明明知道武后厌恶自己,可身为太平的驸马,李治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总是要陪同太平,进宫面圣,孝顺欢快的样子,装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没办法,就是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太平,所以,只能忍了。好在,李治死后,武后独掌大权,对于自己不想见到的人,根本不会请进宫门。 就算是太平入宫玩耍,也从来不招薛绍。这倒是两厢轻省,让薛绍也少了不少烦心事。 而这一次,应该是三个月来,武后第一次见到薛绍。 既是在公主府用膳,总不能不管薛绍吃饭,只得让他入席,薛绍呢,今天心情格外的好,笑意盈盈,嘴巴都合不拢。 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真是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只因,太平又一次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还把他给倒得酒也全都喝光了,染上了桃红的双颊,眼神朦朦胧胧的,想笼罩着一层薄雾。 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夫妻两人频繁互动,让武后气的牙根痒痒,不过,她不会让自己失态,更不会浪费眼前的好酒好菜。 她这一辈子,听过的,见过的离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点小风波,根本没法掀起她内心的波澜。 上官婉儿作为武后的贴身女官,这样的家宴,自然有入座的权利,只不过,人在席中坐,她也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差事。倒酒、布菜,手下没有停过。 却在宴会的气氛达到高涨之时,门外驻守的小黄门,颠颠的跑了过来,一看那架势,上官就知道,来的人绝对不是善茬。 “启禀太后娘娘,礼部尚书武承嗣求见。”武后抬眸,显然,这个访客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来做什么?” “奴不知晓,尚书只说,有要事禀报。” “既然是朝中之事,那就应该到朝廷上去说,跑到我这公主府来做什么!” 一听到武承嗣的名字,太平就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胃里阵阵犯呕。 若说这天底下第一号的油腻之人,就数武承嗣了,一张虚浮的脸,充满着圆滑世故,还偏偏以为,自己是美男子再世,就是潘安也比不过他。 每每相见,总是言语轻佻,很不恭敬。 要说,他和太平完全是同辈人,可论及年龄,他可比太平要大多了,既是年长,却从来也没有个长兄的体统。 以至于,太平只要想到他的脸,就恶心的不得了。若是在宫里,她早就抬屁股走人了,可现在,这里是她的公主府,她这个做东的,若是离席,总归不合适。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时,薛绍牵起她的手,轻轻按了按。 两人视线相交,他温柔的眼神,抚平了太平的焦躁,到底是亲侄子,虽然很烦人,可也还是要见的。 武后挥挥手,便道:“让他进来吧。” 府外的马车上,武承嗣兴奋搓手,只觉得,一直以来,潜藏在胸中的那种异样的情绪,正渐渐上升,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明明知道,太平不欢迎自己,可他还是来了。原本,他确实是要入宫觐见的,可去时的路上,却听的,武后今天亲自驾临太平公主府上,末了,还留下来吃饭。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要到哪里去寻,登时就是调转马头,赶到了醴泉坊。 等了没多久,武后果然应允他们进门了,不必多做猜想,就能确定,放他进门的,只能是他的姑母,绝对不可能是太平。 要是太平发令,非得把他轰出去不可。 他屁颠屁颠的进门,远远的就见到了武后,以及武后身边一众陪同人员。 对了! 还有太平! 怎能看不见她,才一进门,他的视线已经飞到了她的身上,几个月没见,她果然还是那么的漂亮。 那么的动人,哎哎,这样的尤物,怎的就落到了薛绍的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虽然太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但是他自己早就在心里把太平肖想了一遍。 “承嗣,过来,有什么要紧事,还非要到这里来说?”婉儿起身,把自己的位置留给武承嗣。 承嗣也没客气,自自然然的就坐了下来,靠在武后的身边,嬉笑道:“启禀姑母,侄儿没有别的事,只是听说,姑母到公主府上用膳,一时想凑个热闹,讨一口饭吃而已。” “若是不这样说,侄儿想来,公主一定不会让我进来。” 他看向太平,眼神充满着不怀好意的感觉,太平顺势起身,与薛绍换了个位置。 果决的样子,连武后都没有想到。 “太平,你这是干什么!”她气恼道,自己身边的位置,绝对是留给太平的,她这么一走,薛绍就得坐过来,这叫什么事! 武后最是厌烦薛绍,还得和他坐在一起,真是一项煎熬,问题是,太平这孩子,要是高兴,或许怎么样都行,要是不高兴,就怎么样都不行。 就算是亲妈她也可以不给一点面子。 “母后,儿臣惯是讨厌此人,不能和他坐在一起,还请母后见谅。”太平气哼哼的说道。 “太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都是亲戚,你怎能如此任性!”武后也恼了,知道这孩子办事没分寸,却没想到,竟然能如此没分寸。 这不是当着外人的面,打自己的脸吗! 太平已然已经拿起了筷子,自顾自的吃起来,边吃边回话,那样子就是告诉你,我很不爽,休想让我和这恶心的男人坐一起。 “母后,儿臣不是任性,儿臣早些年就说过,儿臣和武承嗣,八字不合,只要看到他,就觉得浑身难受,无法忍受。” “儿臣把座位换开,也是为了母后着想,母后总不希望看到儿臣中途退席吧。” “那样的话,这饭就谁也吃不痛快了。” 她用独有的软糯语调,半是开玩笑,半是威胁的说出了这一番话,武后脸上的笑都僵了。 半天都没有动弹,就那样怒视着太平端坐的方向。 然而,太平是谁? 只要是下定决心的,她就绝对不会改变心意,不只是不会改变,她还会用自己特有的办法,说服你。 第二百六十九章 挑事 不过,这一次,太平的央求攻势,似乎并不怎么奏效,武后的脸色还是很阴沉,一旁的武承嗣,因为色心没有得到满足,也是一味的添油加醋,惹得武后,更加不快。 无辜受连累的薛绍,被迫坐到了武后的身边,满身满脸都是不愿意,可为了心爱的妻子,他也只能默默忍耐。 眼瞅着现场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薛绍端起春瓶,满了一盏酒,递到武承嗣的眼前。 “武尚书,这是公主府特酿的好酒,不如吃一盏尝尝。”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薛绍已经把酒盏端了起来,还特地送到了自己面前,就算是厚脸皮的武承嗣,也不得不应付一下。 “没想到,驸马竟会给我敬酒。” 武承嗣端着酒盏,并没有马上喝下,他眯缝着眼睛,端详着薛绍,啧啧,这张清俊的小脸要是换到他的身上,或许,太平也不至于那么厌烦他了。 不过,没关系,就是厌烦也无所谓,只要脸皮够厚,后台够硬,他相信,一定有战胜薛绍的一天。 “谁让你给他斟酒的!”太平看到那金盏端在了武承嗣的手里,登时就急了,她刚才只顾着躲避母后的视线,却没有发觉,薛绍竟然把酒递给了武承嗣! 看到金盏拿在他手里,太平恨得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在她眼里,她和薛绍还是一个水平的,可他武承嗣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母后的一条狗! 整日里溜须拍马,还以为别人看不出他的目的。 幸而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礼部尚书,若是将来他能更进一步,弄一个平章事之类的官衔,太平就绝对不会再坐以待毙了。 面对太平的狠话,武承嗣不怒反笑:“公主越是说我没有资格喝这杯酒,我就越是要喝。”说着,他就扬起手臂,将那琼浆一饮而尽。 “你!” 砰砰两声响,太平气的拍了桌子,要是不争不吵的,武后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这样撒泼,饶是最疼爱的女儿,武后也绝对不能纵着她了。 “太平,休得无礼!” “坐下,好好吃饭!” 武后没有动作,只用一个眼神就把太平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太平噘着嘴,很是不服气的坐下了。 再看盘子里的美味佳肴,也变得索然无味,毫无兴趣。 见太平听话,武后也就不再说什么,反而去应付武承嗣。 这个侄儿,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太平这个公主府,平日里,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不敢来做客,这一次,却偏偏要来觐见,还偏偏赶在自己也在的时候,要真是有什么急事也就罢了,可他还口称无事。 这要是心里没鬼,她都不相信。 承嗣照例给武后吹捧了一阵,武后一一笑纳,别人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武承嗣却真真是饿着肚子赶过来的,看到这些好酒好菜,自然是不遑多让,吃吃喝喝起来。 在他吃东西的这个当口,宴席上的气氛还算是良好的,只不过,众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 或许,这疑问也是相同的,只是没有人愿意宣之于口。 这厮到公主府来做什么? 绝对不是顺路过来,也绝对不是没有目的,承嗣喝下了最后一盏酒,扫视众人。 武后看出,他这是想生事了,便给他递了一个梯子。 “承嗣,你当真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你要知道,太平一向与你不睦,这一次,要不是你说有要紧事要呈报,姑母也不会让你进来。” “所以,有什么话,你还是趁早说了,要不然也不能怪太平不高兴。” “是啊!” “这么晚的天,你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你不是说有要紧事吗!” “快说!”太平提着裙子,几步就跨了过来,怕她惹事,薛绍也连忙站了起来。 小心的看着,不过,他却没有阻拦她。 武承嗣的到来,他同样也不欢迎,要是太平一通叫骂能把他轰走,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武后能跟着他一起离开,那就是大大的好事了。 承嗣起身,脸上还带着笑,太平不明白,他都已经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 “你要是不说,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啧啧,讲话还是这么简单直接,武后撇撇嘴,照理说,太平也是她和李治悉心教养起来的,平时也是规矩体统个个都具备,就是一生气起来,就好像是变了个人。 口不择言的,什么难听的都能往外扔。 真是令人头疼,薛绍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这些年来,是怎么受得了她的。 武后不禁感到很困惑,不过,这点困惑,只在她的头脑中闪了一瞬就被更加困惑的事情取代了。 武承嗣究竟憋着什么坏? 看他笑的像偷了腥的猫似的,怎么可能是没话说,武后斜了一眼太平,只希望,他不要满口胡言,把太平惹急了。 上官婉儿也注意到了这个异变,缓缓靠前,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相比武后,她这个旁观者,对情势的观察更加透彻。 武承嗣这次过来,是冲着太平的! 而且,从他总是若有似无的眼神之中,婉儿察觉出,他似乎是想撩拨太平的。 真是个下贱坯子! 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还敢骚扰太平,是不是武后给他三分颜色,他就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武承嗣嘿嘿的笑着,却不知道,在他没有察觉到的地方,有一双眼睛,亦在恶狠狠的瞪着他。 “说,说,我都说,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在场所有女性,全都被他的态度惹恼了,就连一向待他极宽厚的武后,都板着一张脸,就等着他开口,承嗣只得顺坡下了。 “承嗣,想好了再说。”武后幽幽开口,这是一句提醒,也是一个命令。 再不开口,今天就别想在开口了。 承嗣这才有些收敛自己的态度,看向太平:“坊间盛传,太平公主的门客,惨死宫廷,太平公主悲痛欲绝,几日闭门不出。想到自家妹妹受了这样的苦楚,我这当哥哥的,心里也是难受的紧,就想着过来看看,或许能劝慰一番。” “我的事,也用得着你管!” “你算老几!” 刷拉拉…… 清凌凌的一盏酒,全都贡献给了武承嗣的大脸。 “太平!” 武后瞪了太平一眼,却并没有发作,反而合手,坐的更端正了些,婉儿见她调整坐姿,立刻给她加了一个靠垫。 看这架势,今天可还有的吵。 第二百七十章 陈达开的真面目 这个武承嗣,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这是太平的私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而且,还一口一个妹妹,一口一个哥哥,他算哪门子的哥哥,谁又是他的妹妹? 满口胡言,也怪不得太平生气。 挨了泼酒,要是一般人,早就跳起来骂娘了,可武承嗣却不是一般人,他的脸皮比玄武门的城墙都厚实,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当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而现在,就是他最愿意的时候。 他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 这可是太平赏给他的酒啊! 真是甘甜醇厚。 看他这个贱样,太平差点背过气去。 “公主殿下莫恼,我本不想说,是你非要让我说,我才说的。你看看,生气了不是。” “你还说!” “看我不撕烂你的狗嘴!” 太平从来都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手都伸起来了,肩上却被人拽了一下。 “太平,算了。”薛绍柔声说道。 “算了?” “怎么能算了?”她拼命挣扎,奈何,还是摆脱不了薛绍的控制,便转身面对武后。 “母后,你就由着他这样嘲笑儿臣吗?” 太平咬牙跺脚,眼泪也续好了,艾艾的看着武后,武后把她揽入怀里,并对武承嗣责骂道:“承嗣,这是公主的家事,你怎能这般轻忽?” “你若是没有要紧事,尽可退下,往后一个月,朝会也不必来参加了,哀家不想看到你!” 侍卫们已然上前,全都对他怒目而视,还包括公主府的一干人等,全都希望他赶快走人。 面对这样的困难的情况,武承嗣非但没有拍屁股走人,反而越挫越勇。 “启禀姑母,侄儿此来,一来是关怀妹妹,既然妹妹不接受,那也就算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侄儿非说不可。” 他态度坚定,不退不让,就这样拱着手,等待着武后发落。 太平伏在武后的怀里,抽抽啼啼,甭管有没有眼泪,也一定要营造出那种氛围。 武后岂能让太平受委屈,当下命令侍卫上前,说着就要把武承嗣扔出去。 这一回她是真的发了怒,想把武承嗣扔出去,绝对没有作假,侍卫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本来就讨厌武承嗣,再加上他对太平无理,更是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 然而,武承嗣这回是憋着劲来搞事的,怎么可能因为他们的威胁就退让。 要是那么容易退让,他就根本不必来了。 且看他甩开了众人的围堵,照样保持着恭敬的动作,又说道:“太后娘娘,承嗣这次过来,是为了给公主殿下提供线索的,绝对不是为了别的。” “或许,言语之间有些冒犯,可是我绝对没有坏心,还请太后娘娘和公主能够相信我!” 他抬起眼,用尽量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她们,武后长叹了口气,太平从武后的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 才不给他这个脸,根本不搭理他。 武后悠然开口:“承嗣,你究竟想说什么?” 一边是武家人,一边是李家人,以武后现在的心思,还是想让他们和平相处的。 就算心里做不到,面上也是要保持一下的。 既然佑护了太平,就要给武承嗣说话的机会,她哪里会猜到,武承嗣要说的,是何等可怕的消息。 武承嗣瞥了一眼太平,也发现了她的眼神。 嘿嘿,你知道用心听着就是了。 “启禀太后娘娘,其实,太平公主府上的门客,陈达开,亦对公主不忠,侄儿听说此人已死,或许与他在府外的情事有关,这才想要到公主府来给公主提个醒。” “你说什么!” 他这句话可彻底的把马蜂窝给捅了,太平蹭的就从太后的身上弹了起来。 看到她的反应,武承嗣很满意。 对啊! 你就是应该这样,你以为,老子过来,是为了让你泼酒的? 接下来,你就等着吧。 老子若是不把你这公主府搅得人仰马翻才怪。 要说,武承嗣忍着冷脸也要陪他们吃饭,接受他们的各种鄙夷,猜忌,那都是因为,他是为了办成这件大事。 陈达开。 当他听到这个人名的时候,他瞬时就激动了。 是的,作为风月场上的常客,他是认识这个人的。 要说,这样的相识本不应该,陈达开以前只是长安县廨的一名书办,武承嗣常常光临的那些娱乐场所,他本没有资格进入,就他兜里的那几个子,连入门费用都付不起。 可就是这样的人,他居然也能碰上,就在自己常去的清风楼,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第一次看到此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他就是太平的新相好,几次下来,经过那些小娘子反复打探他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 这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锦绣的衣衫哪里来? 万贯的钱财又是谁相赠? 全是太平! 陈达开周身的贵公子气质,有一半是来自于太平为他的后天包装,要是没有这些金钱的产物的堆砌,他哪能这么有派头。 然而,变得阔绰的陈达开,居然没有多久就开始往风月场所钻,还正好让武承嗣给撞了个正着。 多么可笑,太平从来也没有见过陈达开在公主府外是个什么德性,还当他是个好的。 其实,成堆的金钱给予他,他倒个手,就交给了清风楼的小娘子们,争花魁,吃花酒,哪一个都没落下。 武承嗣初时接触他,完全是为了看太平的笑话。 倒要看看,这位太平看中的小郎君,是何资质。原来,也就是这样的歪货。 他不禁为太平的眼光感到失望,平日里,她对自己总是避之唯恐不及,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鬼。 实则,他虽然相貌算不上称头,可也绝对不丑。而这些肤浅的女人,也只是看脸而已。 要不是这副好皮囊,陈达开又怎能把太平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太平也真是个纯正的傻瓜蛋,终日里对这陈达开的管束也太松弛了,过了一段时间,武承嗣发现,他几乎是天天都要往清风阁里钻。 就这么频繁,太平居然都没有一点察觉,真不知道是说他心大好呢,还是说她傻好呢。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武承嗣可以确定,太平这傻子,一定不知道陈达开的所作所为。 要不然也不会再给他这么多的钱了。 每每看到他在清风阁一掷千金的样子,武承嗣就自惭形秽,看看,这豪奢的劲头,他都比不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背叛 也别说,他武承嗣虽然有钱,可那是能随取随用的钱财,就算不用,放在家里,也不能丢了。 可他陈达开手里的钱,都是太平恩赐的,这种钱财来得快,去的更快,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陈达开才拼命的挥霍,只有花钱的那个瞬间,他才会感到兴奋,他才能找到存在感。 眼见着把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武承嗣这才轻咳几声,悠然开口。不过,鉴于他们刚才的态度都不好,让他很没有面子,所以,他并不打算一开始就把谜底揭晓,而是采用循序渐进的办法,把这个故事徐徐讲来。 他越讲,太平的脸就越黑,直到后来,太平的脸是青一阵、白一阵,许多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五彩缤纷。 此前,对陈达开惨死的各种怜惜之情,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竟然…… 他竟然敢背叛她! 还是以这样卑劣的方式! 太平不讳言,陈达开虽然是他的男宠,可她对他的管理监视并不是很严格。 毕竟,他也是个郎君,而她,每天身边也是各式美人环绕,无数的应酬聚会要参加,也没有功夫时时刻刻的都注意他在什么地方。 对陈达开的奢侈,太平心中有数,这也是太平所希望的。自己的爱宠,出去有派头,那代表的是太平的面子。 他要钱,太平就给钱,不要,太平也会硬塞。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把钱财用在清风楼这样的地方! 真是太放肆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直到这一刻,太平才算是正式和武承嗣说话,承嗣这人,脸皮厚的很,只要太平肯搭理他,他就可以甩甩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笑脸马上换上:“那是自然,我若是说假话,又何必过来?” “公主殿下明鉴,我这也是怕你受迷惑才过来给你提个醒。” “提醒?”虽是在气头上,可太平也不是傻瓜,立刻就抓住了他言语之间的漏洞。 “你要是为了我好,担心我,怎么早时候不告诉我?” “我那是……那是……” 被当场戳破,武承嗣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瞥了武后几眼,见她合手端坐,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 武承嗣真是无语凝噎,叫天天不应,是叫地地不灵,废话少说,祸是自己惹下的,只能自己来扛了。 “花言巧语,我看你就是个骗子!” “公主冤枉,我怎么是骗你呢?” “我那都是为了你着想,说实话,要不是陈达开现在死了,这件事我是永远都会藏在心里,不会说出来的。” “我又不傻,公主对此人宠爱非常,事事都依从,我要是说了,只能显得我是挑拨是非。” “再说,你也不可能听我的,你对我一向是有偏见的,陈达开又巧舌如簧,到时候,枕边风一吹,我又如何自处?” “到时岂不是白白浪费口舌,还讨不到一点好处。” “你这样说,可有证据?”醇厚的嗓音响起,不用怀疑,这样有条有理的话,自然不是出自太平之口。 看他俩吵得热闹,而且越吵越凶,越来越偏离主题,一直默不作声的薛绍也只能出来主持谈话方向了。 薛绍一开口,武承嗣的热情蹭的就腾起来了。 虽然薛绍的眼睛里从来都没有这个人,可他却把薛绍当成个仇敌,实在莫名其妙。 “我当然有证据!” “否则,怎么会跑到公主府来乱说。” “承嗣,到底是什么证据,说来听听。” 武后闻言,也一改刚才的冷眼旁观,凑上前来,聆听他们说话。一旁侍立的上官婉儿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再次揪紧。 武承嗣这厮,究竟要说什么? 切莫胡言乱语,给本就混乱的局势再添一盆浑水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她出手的时候,为了张玄一能够迅速侦破悬案,她可得把耳朵竖直了,仔细听听他们究竟讲的是什么。 毕竟,她现在是狄仁杰重要的内线,内廷的这些消息,可还指望着她弄到手哩。 正在这时,武承嗣终于扯着他那张油腻的脸皮,开始说话了。就在刚才的那一瞬,他成功的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这时,正是他在宴席上的高光时刻,他略略整理的衣衫,挺直了脊背,在太平的面前,摆了个自认为最潇洒的表情,这才开腔。 “因为,和陈达开有私情的女子,我认识。” “你说什么?”太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她今天可谓是接连遭受沉重打击。 就在下午之前,她还一心认定,陈达开对她是忠诚无二的,至少,不会在公主府外搞七捻三。 后来,她疑心,陈达开确实在外面有相好,可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对她来说,就算他在府外花天酒地,处处留情,都比真的有相好要好得多。 而现在,武承嗣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一时失神,腿上支撑不住,向下跌去,薛绍连忙出手,扶了她一下,这才让她勉强立住了身形。 “公主,你没事吧!”武承嗣也伸出了手,薛绍眼疾手快,拉着太平稍稍后退,就躲过了他的骚扰。 没有占到一点便宜,让武承嗣很是尴尬,只得勉强将手收回来,心里更气。 看向薛绍的眼神都充满了怒气,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定位是如何,也不知道他是站在什么位置上来怨恨薛绍的。 人家是夫妻,还是生活了许多年的夫妻,怎么会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妻子有忧愁,当丈夫的,当然要冲在前头。 太平从来也没有对武承嗣表现过好感,反而十分厌恶,他却总是把自己想象成她的候选之一,还对正宗驸马心存怨气。 男人的心啊,有的时候也是很难揣测的。 一天到晚的,竟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没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嘴上说着没事,其实讲话都没力气了。 太平受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薛绍扶着她,坐回了榻上,轻轻的抚着她的脊背,帮她平复心情。 武承嗣想和太平多说几句话,奈何,太平总是不给他好脸色,自从说了这件事,她更是连个正眼都不瞧他。 承嗣无奈,只得转向他亲亲的姑母。好在,武后还是给他面子的,一直都在等着他把话题进行下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凌霄 “启禀太后娘娘,与陈达开有染的,正是清风楼的花魁凌霄。” “为了讨得她的欢心,不只是一掷千金,还特地花费万钱,把她包了,要知道,清风楼这样的地方,那里的娘子,绝对不是轻易伺候客人的。除了妈妈答应,娘子们也得愿意才行。” “钱财对于陈达开来说,自然不是难事,有了公主的支持,一万钱根本就不是难事。难的是,娘子的心意。” “要知道,这凌霄娘子,可是清风楼今年才刚刚捧出来的花魁,说实话,就是我想一亲芳泽都很难,可陈达开却把她包下了,这就说明,凌霄对他有情,愿意和他相好。” “这里面的事情,其实复杂的很。其实,我也理解凌霄。都说姐儿爱俏,哪个小娘子不仰慕俏郎君呢?” “这陈达开不仅生了副好脸蛋,才学也不错,至少在清风楼的那些小娘子那里,绝对能混个风流公子的名号了。” “所以,凌霄倾心于他实属正常。我在清风楼见过陈达开几次,他可是那里的红人,在小娘子那里颇受欢迎,人人都巴望着他能来光顾。” “要说,那些日子,我也是有些气恨,觉得,自己不受娘子喜欢,可陈达开仗着一副好脸蛋,就能把小娘子们哄得乐呵呵的,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我也没有必要到公主面前告他的状。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死于非命。” “我想,公主或许对陈达开在公主府外的行踪也不是很了解,若是了解,恐怕早就到清风楼去调查了。出于好心,我才到这里来说明情况的。” “还请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能够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 “完全是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才来的。” 听了他大串诉说,太平心里也有些了解了,原来,这个烂厮,离开了公主府,竟日里做的全都是这些脏污烂臭的丑事。 亏得她还一直把他当宝贝一样的宠着,不忍心他受到一点委屈,还为了他,和薛绍彻底决裂。 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不过,即便心里认定了陈的滥情,可这嘴巴上她也不会放松,总要把事情都弄清楚才行。 “口说无凭,只听你的一面之词,我是不会相信的。”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也是很恰到好处的,对武承嗣此人的性子,太平还是有些了解的,最是贪财好色,只要自己跟他搭几句话,他就会屁颠屁颠的跳过来,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果不其然,一听的太平开口,武承嗣瞬间就激动了,连忙来到她身前,诉道:“公主殿下,我当然有证据,陈达开一掷万金包下花魁娘子的事迹,在清风楼里可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公主若是有兴趣,不妨找人去调查看看,一看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瞧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算是武后也开始渐渐被他说动,将焦点转移到了清风楼之上。 女人、异域的香气、花签,这些东西,花魁娘子凌霄全都可以具备,她完全符合嫌疑人的标准。 可是,确定了这一点,一个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记得张玄一曾经说过,男尸很沉重,枯井口的石头也很沉重,不似是一个女人可以搬得动的。 而且,看那死尸的样貌,就连武后也可以判断出,他绝对不是死在枯井附近的。 既是如此,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娇娘,可以顺利完成这一系列的藏尸活动吗? 武后在心里就否定了这种猜测,不可能的,那里可是皇城,若是这样的一个小娘子,也可以完成这么一连串的活动,旁若无人的,那这宫廷的守卫就全都需要更换了。 难道,金吾卫,羽林卫都是瞎子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清风楼里的小娘子,是怎么进入皇城区的,还竟然没有一个人拦着她? 也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但管他的呢,反正现在知道了这个女人,调查总也有个方向。 不会没有抓手之处了。 “承嗣,这些事情你都可以保证是真的吗?”思虑再三,武后做出了这样的论断。 “当然,千真万确,侄儿若是有半句假话,立刻在这里挨了五雷轰顶!” “姑母看看,没有打雷吧,这就说明侄儿说的都是真的!” “你大可不必如此。”闹腾了这么一通,武后也累了,便靠在胡床边上休息。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带人去调查一番,就知道了。” “怎么样,太平,你看如何?” 还能如何? 太平的心都碎成渣渣了,哪还管得了许多,只得应道:“一切就按照母后的意思办。” 武后点点头,收回视线。 “如此甚好。” “婉儿。” “太后娘娘,婉儿在。” “去拟一道旨意,送到张道长那里,让他立刻会同大理寺,彻查此案。顺便把承嗣提供的消息都告诉他们。” “是,婉儿遵命。” 武承嗣完成了挑拨离间的大任,终于可以满意的离去,天已经开始黑沉了,武后也准备回宫,偌大的公主府里,只剩下了太平一个人。 多年以来的任性妄为,到了今天,才知道,仿佛都是一场空而已。拼命挣扎,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居然都已经模糊不清,她独自坐在厢房之中,艾艾叹气,究竟怎样做才是对的? 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她不是个糊涂人,所谓对的事和正确的事,其中是有区别的。所谓正确的事,是无论放在任何场景,任何环境之中,都是真理,没有任何需要置喙的选择。而对的事,则不然。 所谓对的事,更多的是关乎个人的选择,哪种选择更加符合个人的利益,那么它就是对的,而这对的事,却不一定是正确的事。 不知为什么,太平忽然想到了这个,好像一个老学究一样,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气质。 难道,那些幸福竟然都是假象? 不对,肯定有真实。 在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之中,不论是痛苦还是快乐,哀愁还是悲叹,肯定有真实的成分。 在哪里? 那些曾经真实的欢笑和爱恋,到底在哪里? 似乎早就已经被她掩藏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重修旧好 “公主殿下,夜已经深了,也该安歇了。” 月雪将烛火挑的更暗一些,提着裙子,来到高阳身前,看她一直端着一卷书,却一页未翻的样子,便出言提醒。 太平略一愣怔,看到是月雪,才缓过精神。 月雪一边说话,一边整理被褥,自从陈达开故去,这些日子,太平一直是独守空房,全是自己安歇的。 武后也曾几次邀请,想让她入宫陪伴自己。到底也是亲妈,总还是体谅她的。 心爱的男人,不明不白的死了,说她一点伤心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武后这边有的是可以陪太平玩耍的闲人,武后想来,若是她肯进宫居住,总有个解闷的。 可谁知,太平就是不想进宫,非要留在公主府,这让武后很有些不满,这次武后出宫看望她,也含着另一番心思。 陈达开是太平的宠佞,有了他,太平的心就会被牢牢的占住,不会有闲暇的时间去肖想其他人。 可是现在,陈死了。太平的心,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 一个空虚的女人,正是最需要人陪伴的。这个时候,她会找谁? 到了公主府,那令武后担心的一幕,果然出现在眼前。太平又开始和薛绍执手相看了。 这正是武后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然而,这又是她最不能避免的事情。再怎么说,太平和薛绍也是正经婚娶的,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她也不能说把他们拆散,就把他们拆散。 现在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的了,她并不想再因为废立驸马的事情再起波澜。 “月雪,驸马做什么呢?” 太平将目光放在某处,过了许久,才淡淡的说出这句话。 “啊?” “公主说谁?” 驸,驸马? 月雪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疑惑,这个词语,已经在太平的口中绝迹多时,这一会子,怎的又提起来? 难道,公主又要找驸马吵架? 在陈达开进府之前,他们夫妻的关系就已经比较冷淡,那个时候,公主耍起小性来,就经常找上门去和驸马吵架。 无理取闹的样子,有的时候连月雪都看不过眼。可自从公主钟情于陈达开,夫妻两人便正式分开了。 自此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没有更坏了。互相不见面,矛盾也少了很多,勉强也可以算作是相敬如宾吧。 “还能说谁,驸马啊!”看她发傻,太平有些生气,猛的坐起来,把书册扔到一边。 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现在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正可以扔到一边,彻底不看了。 太平再次说起,月雪才意识到,公主真的想打听驸马的事,她心里是既高兴又有点担忧。 高兴的是,公主若是能回心转意,这公主府里也就风平浪静了,担忧也是很明显的,若是公主和驸马和好,那她之前在公主面前说了驸马那么多坏话,驸马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记恨她? 或者说,驸马现在就已经知道了,只是还没有找到机会发作而已。 “驸马正在偏院,或许也要休息了吧。”想了半天,她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这倒也是一句实话,毕竟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女,薛绍已经搬到偏院去了,她也不可能知道那边的情况。 太平略有些失望,她长叹了口气,道:“去把驸马请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真要让驸马过来? 月雪吃惊的接下了命令,匆匆忙忙跑去找薛绍。一路上,她惴惴不安,唯恐受到牵连。 这原本就是她自己多心了,以薛绍的心胸,若是想生气报复,早就这样做了,还用等到今天。 就算他在公主府再没有地位,处置一个侍女的权力还是有的,尤其是乱嚼舌根的。 他一直没有行动,就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房门前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停了下来,太平心脏咚咚的响。 “表妹。” 武后走后,薛绍回到偏院,照例是沐浴更衣,一卷古书在手,他一向是个温润的人,不争不抢,与人为善。 所以,才能够在这憋屈的公主府里,生活的逍遥自在。不能说,他对太平没有怨气。 这么多年,他都希望太平能够和他携手并肩的白头到老。 可是,太平的头脑就是很不清醒,薛绍倒是也不怪她,他很明白,公主本性不坏,只是个天真浪漫的少女,一直以来都是追求美好的爱情,作恶的,给她不良影响的,只是宫里的武后。 然而,这样的影响又是不可避免的。 公主和武后是亲母女,太平也对武后既爱又惧,两人的感情是相当紧密的,所以,太平总是不知不觉的受到武后的影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这个方面,薛绍能做的很少,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守住驸马这个位置,给彷徨的太平一个支撑。 即便现在她并不想要这个支撑,但他仍然无怨无悔。 随着一声轻唤,房门吱呀一声,扯开了一道缝。 太平娇美的容颜露了出来,她却没有把房门彻底打开,而是就在这门缝处定定的看着他。 薛绍上前,亦看着她。 “表妹,你找我?” 腰间的革带一紧,薛绍顺势一跌,整个人就扑到了太平的怀里…… ………… 大理寺,西厢房。 作为大唐第一刑名机构,大理寺的占地还是很广大的,这里办案人员众多,除了正经的差官,还有数量不少的金吾卫可供差遣。 所以,这里用来居住的厢房还是很多的,想给玄一他们找一个住处,非常容易。 当然,就算是不容易,今天也一定会容易。 少卿的女儿也要留宿,差官们就是轰走几个差役也一定会给徐文伽找到一间上好的厢房。 何主簿带着文伽,来到了西厢,文伽一看,原来是西厢这边的第一间正房。 开间很大,摆设也典雅,东西也齐备,居住起来应该相当舒服。 “多谢何主簿带路,我这就进去了。” 徐文伽背紧了竹筐,这就大步往里走,玄一见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连忙出声:“文伽,你别走啊!” 他追上去,拦在她的身前。 “我还没有安排呢!” 何主簿没想到他这样心急,赶忙解释:“张道长别急,您的厢房在这边。” “我这就带您过去。”看他作势要走的样子,玄一立刻就意识到,一切都和他的料想一模一样。 徐大理果然把他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谁要去另外的地方,离开了漂亮小娘子,他才不愿意住在这种破地方。 第二百七十四章 做个好邻居 这是真心话,虽然张玄一是个假道士,本人也一点不迷信,可他却一点也不想住在大理寺这样的地方。 这个地方,说白了,冤情太多了,无数的人命都在此处葬送,有的是罪有应得,有的是囫囵吞枣。换句话来说,这个地方,杀气太重。 和缉妖司还不同,缉妖司是武后设置的专门机构,成立时间也短,各种幽怨气场积累的并不是那样多。 可大理寺这个地方,据他所知,自从大隋开始,就已经是设置在这个地方了。 经年累月的,各种怨气集聚,实际上,大理寺的风水是非常不好的。所以,就算这里的居住条件很好,设施也齐备,可张玄一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要不是为了和徐文伽亲近,他才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多呆,在他认为,就算是肉肆二楼的小房间都比这个强上百倍。 结果,现在这个何主簿居然要把他支到东厢房那边,他岂能让他如愿。 死活也要赖在这里! “我看这边不是还有空房间吗?” “为什么不让我住这边。”他指着文伽旁边的一间厢房,哀怨的说道。 何主簿哪能说实话,这一切可都是徐大理安排的,他是看重张玄一,可男女有别的理念还是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 这是大理寺,是自己供职的地方,也就是办公事的地方,若是让女儿和张玄一做邻居,若是闹出什么风流韵事,岂不是让所有同僚都看到了。 在这方面还是要严谨起见,因为不能说实话,何主簿便顺口扯了个谎:“少卿说了,一定要好好安置张道长,这间房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我觉得,还是东厢那边的更好。”他使劲赔笑,唯恐张玄一不相信,还一个劲的往东边带他。 玄一死活不上道,拼命要求住在隔壁,徐文伽初时无奈,看着他在这里无理取闹,真是头疼的要命。 “文伽,你倒是说句话啊!”某人抱着柱子,艾艾央求,何主簿再次说道:“张道长,你就不要为难小吏了,你是贵客,哪能让你住在这么小的屋子里。” “东厢那边有的是好房间,宽敞又舒适,快跟我走吧。”面对此人的乖戾,何主簿也是忍耐到了极限,真想赶紧把他拉走,再也不搭理他了。 听到他喊文伽,这才注意到,徐文伽一直没有进门,就在此地站着,看着张玄一胡闹。 “诶,我说,你可以了,别闹了!” 文伽上前,劝说了一句,何主簿端详着她的神色,却觉得,她的表情并没有气恼,反而有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 “不行,我们是合作伙伴,一会还要商谈案情的,怎能分而置之。” “再者,文伽住的这边肯定是条件最好的,徐少卿还能亏待自己女儿,所以,西厢这边的房间肯定有隐藏的优势没有显现,我就是要住在这边,你别拦着我。” 面对刚才还冷静理智的张道长,忽然变成撒娇打烂的小娃娃,何主簿也是无语凝噎。 就他这样的表现,让他如何去和徐大理回信啊! 徐大理可是一心认为,他是个青年才俊哩。 “文伽,怎么样?” “你看我应该去哪边住?”他眨巴眨巴眼睛,疯狂暗示,徐文伽长叹口气。 只得让步:“何主簿,反正这间房也空着,不如,就让他住在这边吧。” 什么什么? 何主簿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徐少卿这位宝贝女儿的性情,大理寺众人还是略有耳闻的,听说相当清冷难缠的一个人啊。 可这次是怎么回事? 她居然同意让他住在隔壁,这是什么发展? 难道,铁树要开花了? “可是,少卿那边要是问起来,小吏该如何回答?”何主簿心里已经准备听从徐文伽的意见了,可嘴上还是要顽强一点。 “这好办,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好了,少卿会理解的。” 有了这句话,何主簿也好交差了,故而,屁颠屁颠的就走了。 他走后,玄一立刻赔上了笑脸:“多谢文伽娘子相助,在下有礼了。” 嘿嘿嘿,嘿嘿嘿…… 文伽的表现对于玄一来说,也是意外之喜,他根本没想到,她真的会让他留下来。 这是不是说明…… 她的小小表态,让他瞬间就感受到了某种暗示,真希望,她心中所想和他是一样的。 于是乎,从今往后,他更要好好的缠着她了,这个女人,看起来冷情冷性,其实,心里还是有柔软的地方的。 正好他也是个脸皮极厚的人,不在乎多碰一些钉子,只要能博得美人心,赖皮一些又如何。 再者,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只要认定了这一点,就可以无往不利了。 “我也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想让你安静一点。”文伽打开自己的厢房大门,在门口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玄一上前,并不在意她的刁难。 “文伽,我们这就谈谈案子吧,我还有好多细节要告诉你。” 砰的一声…… 刚才还大敞四开的门扉,硬生生的在眼前关上,那打起的旋风还拍在了玄一的脸上,凉飕飕的。 “以后再说吧!” 门内传出这样的声音,轻柔之中还带着几分嘲弄的意思。 她居然没让他进门! 枉他还以为,两人能有什么大跨步的发展哩! 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她不搭理他,反倒是一件好事,接下来的行动,就可以独自进行了。 虽说,很多事情都瞒着文伽,确实不太地道,可这件事确实有些特殊,若是告诉她,反而会连累她。 况且,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且先让他去探探路吧。 两人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段悠闲时光,张玄一展开地图,照例去看看新的提示,虽然对他来说,现在看图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毕竟,他已经掌握了四象图指示的核心机密,现在只需要关注新的提示就好,至于图像是如何变化的,已经无关大局了。 而徐文伽,看似是无所谓,其实心里也在暗自关心。他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为什么一定要住在隔壁? 她实在是很好奇,以张玄一的个性,他实在不像是毫无目的随意为之的那种人。 他肯定别有目的,不过是故意隐瞒罢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潜伏 于是盥洗完毕,文伽就守在房间一角,细心聆听着隔壁的动静,争取不让妖道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另一边,大理寺前院。 万籁俱寂之时,别人都已开始休息,大理寺少卿徐大理的工作还在紧张的进行当中。 别看玄一他们无所谓,可是悬案的凶嫌接连暴毙,再怎么说,他这个大理寺主使,是没有办法脱责的。 所以,他将粗笔沾满了墨汁,打算写一封请罪的奏疏。当然,他认为只要张玄一他们在这里,武后就不会真的降罪于他。 况且此前几年,他的工作可以说是无可指摘,非常出色的,武后刚刚执掌朝政,可谓是用人之际,在这样的时刻,她不会对徐大理这样的良吏下手。 只要不干犯了不得的大罪,都会尽力保全的。 但是,武后不追究,不等于徐大理就可以装傻,该走的程序还是一定要走的。 而且,不仅要走,还一定要走好。 措辞一定要优美又诚恳,要打动人心,武后为人酷毒,但终究也是个女人,也有感性的一面。 总喜欢听好听的,也更愿意接受情词恳切的劝说,所以,徐大理每次给她上书,总是很注意措辞,尽量使用柔软的用语,不会用生硬的大道理,那样未免显得太过道貌岸然。 认识到这一点,可以说,还是和徐大理本身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毫无疑问,徐大理本人就是那种一板一眼过生活的人,很多时候,给人一种过分严厉认真的感觉。 他不是糊涂人,知道这样的性格有的时候容易给人造成一种误解,便是他是不近人情的人。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性格对他从事刑名工作非常有利,神鬼见了都怕三分,更别提是坏人了。 可越是在生活中是这样的人越是知道,这样的行事作风,不利于沟通。圣人的大道理是用来学习的,生活中可不能事事都把圣人的大道理当做行为准则。 尤其是,面对武后这样大权在握又疑心甚重的女人,只有这样才是应付她的好办法。 别用那些条条框框去束缚她,也别用那些大道理企图说服她,她根本就不会搭理。 她要是会把这些话放在心里,时刻反省的女人,她就不会坐在那大殿上,藏在那半遮半掩的珠帘之后了。 所以,这封请罪的奏疏,他也要用柔软的词句,换取武后的同情。甭管心里是不是认同,至少在态度上一定要做到谦恭有礼。 正在他努力想词的时候,何主簿匆匆赶来,走到近前,对他耳语几句,大理有些惊讶:“你是说,是文伽主动让他住到隔壁的?” 何主簿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也不是。” “是那道长拼命央求,又不肯和我去东厢房,闹腾的不成样子,文伽娘子没办法,才依了他的。” 大理捋着胡须,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更觉得,宝贝女儿果然心里是喜欢这位道长的。 要不然,以她那副决绝的性子,心里若是不愿意,早就把他打到天涯海角去了。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少卿,你看我们怎么办?” “我是不是再去请一下,或者在东厢再挑一间更好的厢房?” “不必了。” “就这样安排吧。”徐大理做了决断。 女儿大了,想法也不同了,就让她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吧。更何况,她岂是那种会让男人占便宜的傻女。 ………… 长安城,西市,醉香阁内。 一楼里间,一排大通铺上,一身量魁伟的青年翻了个身,夜很深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 他瞧着那灰黑的房顶,借着昏黄的烛光,一条又一条的,数着墙面上的裂缝。 每一条裂缝就好像是他度过的那一个个藉藉无聊的夜晚,与长剑那个叛徒不同,陈镖一直都是竹笙忠实的信徒。 不只是竹笙,他也同样相信江左的徐敬业一定可以成就一番大业。或许,有的人会嘲笑他,认为他自不量力。 他当然知道,以徐敬业现在的能力,他还不足以撼动朝堂上端坐的老妖妇。 但,那又如何? 只要有这样的心志,就足以感召着他跟着他们做事。 一直以来,陈镖都是一个目标明确的冒险者。他是一个真正的行走江湖的人。 竹笙武艺高强,心机深厚,可他的心思从来都只在庙堂,江湖只他实现庙堂志愿的一个途径。 一旦朝堂上的事情决出胜负,竹笙就可以捐弃江湖,没有一丝留恋。 而他陈镖,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竹笙并不是一种人。他只是喜欢动荡,热爱搅动风云而已。 他这种人,就是天生追求刺激的,要不是因为没有念过书,只空有一身的功夫,他能做的,说不定比现在多多了。 而现在,对于他这样的草莽之辈,参与到这样的事件里,应该说是最好的搞事方法。 或许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或许根本就是白忙活一场,更甚者,会牺牲生命,可那又如何? 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周密计划,果断行动,勇于承担,这是早年行走江湖时,陈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而现在,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合乎这个规矩的,可谓是做到了始终如一。 所以,辅佐竹笙,只是他成全自己道路上的一个行动而已,他并不在乎成功还是失败。 这一点,就与长剑等人不同。 作为同门师兄弟,他怎么会不明白长剑的想法,不过是看到了很有可能失败的结局就灰心丧志而已。 提前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陈镖根本就不会在意,也不会插手,总归都是个人的选择。 然而,很遗憾的,这事情就是发生在他的身边,而且,长剑的背叛,很有可能让他的行动功败垂成,为了成全自己,也只能牺牲长剑了。 大唐的一些重要城市,已经有健全的市井生活雏形,像是两大核心城市,长安和洛阳,也就是西京、东京,城市生活已经相当丰富有趣。 各项设施也很完善,以旅客的住宿为例,由于两地的商贾发达,往来的客商很多,这些人来到城市里,肯定都是要投宿的。 于是,旅馆业就兴盛起来。 由于商旅过多,专门旅店已经开始应付不来,一些头脑灵活的商家,尤其是和旅馆业相关的,像是菜馆、酒家等等就开始拓展业务。 第二百七十六章 狩猎 只要有一定规模的店铺,就可以在已有的经营范围之内,发展住宿业务。 一般的酒家,菜馆,都会分成几进的院子,前面用来招待吃酒宴饮的客人,后宅呢? 就被开拓为旅馆,有单间也有通铺,档次以酒家的档次为准,酒家高级,后面附带的住宿地点就高档一些。 若是酒肆等级一般,那单间就不要想了,只有大通铺,就像陈镖入住的这一家。 醉香阁的酒是真的好,但是住宿条件也是真的一般,由于走的是物美价廉路线,所以,虽然酒水上乘,又是长安城里的一大名店,可利润却并不是很多。 也没有什么资金扩大自己的店铺,店面后面的宅子,只能提供大通铺,也就是供吃多了酒的客人暂歇而已,没办法长住。 对于各大酒家、菜馆的住宿业务,县廨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每一年都有专人上门调查,将每一家拥有的床铺数量进行登记造册,并且按照登记的数量,进行收税。 不要忽略这一点,朝廷当然希望城市商贾发达,越发达越好,登记造册的初衷,当然是为了管理。 不过,随着这种经营方式成为通行的做法,补齐相应的税收就是必然的。 陈镖并不是没钱,也不是住不了好的旅店。 他很有钱,身份也没问题,在这长安城里,可以说,除了生死还未定的长剑,没有人认识他。 他可以选择任何自己喜欢的地方居住,高档的,服务好的,设施好的。可他却没有这样选择,皆是因为饮酒、住宿都是附带的,狩猎才是真的。 他费尽了口舌,才从竹笙那里讨来了准许。 他要进城调查长剑的消息,同时勘查地形,以期再次行动。 如今,竹笙的目标已经转移,没有了江左那边新的指示,又丧失了追击的目标,他已经将矛头对准了接二连三搞事的张玄一。 他笃定,只要逮着了他,李贤也跑不了。 对付张玄一这样的人,只有陈镖最合适。听唐成和长剑两人的汇报,张玄一此人,虽然是个假冒的道士,却很是识得一些奇诡的招数,不好对付。 那些只知道猛冲猛打的战将,已然是败下阵来。或许换上陈镖这种擅长暗战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些。 然而,竹笙不知道的是,陈镖进城,可从来也不想止步于探听消息而已。 他是要除掉长剑的,如果幸运的话,最好连妖道张玄一也一并收拾了。然而,他心里也有隐忧,这样的选择到底能不能成功,或者说,只靠他一己之力,能不能达成目标。 他不能肯定,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样的办法。 先暗中观察,再伺机动手,其实,对他这种行动派来说,这样的行为方式,当真是个煎熬。 到底先从哪一个下手,这又是一个需要权衡的问题。 两相对比,当然还是先除掉长剑这个叛徒是首选。一则是,他对长剑有些了解,以往他常去的一些地方,他也是知道的,或许可以捕捉到他的行踪。 而对于张玄一,切不可操之过急。 想一想这妖道现在的身份,大小也是个差官了。而且根据他的侦查,此人现在已经搬进了缉妖司居住。那里守卫森严,人多眼杂,想不引人注意的动手,实在是很困难。 再者,他的身边还有个武艺高强的女人,看那女人的招数,绝对是高手,长剑曾说过,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所以,他才把除掉长剑确定为首要目标。 先用他来练练手,也不错。 这醉香阁居住条件比较简陋,可为了捕捉到长剑的踪迹,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天。 就连前宅的老板娘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要知道,像他这样需要长期住宿的客人,基本不会选择醉香阁这种小店,看这位郎君的样子,也不像是个缺钱的。 只要多花几个铜板,就可以到前面的正经邸店去居住,他为什么不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穿的挺体面,却和一些醉汉挤在一起,真是很奇怪。 是啊,还有酒醉的问题。 陈镖生的还是很魁伟的,因为一连几天都在店里出现,老板娘也不自觉的开始观察他。 他虽然每天都会要酒喝,但喝的却并不多,只吃酒菜而已。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要知道,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来喝酒的,每天都喝醉的人,数不胜数。 她在小店里挤出一块地方,作为住宿的地方,也是因为整日里醉汉太多,很多也是不知道家在哪里的人。 只能是让他们先在店里住下,等他们酒醒了,再各回各家。 再看陈镖,明明从来也不喝醉,却还黏在这里,几乎都不出去,整日里不是吃酒就是食饭,关键是,他还从来也没有朋友。 一个来拜访的酒友都没有,总是自斟自酌,还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怎能让人不怀疑。 不过,老板娘的疑问只是停在怀疑层面而已,根本没有探究的欲望。做了这些年的老板娘,在西市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开酒肆,她早就见惯了形形色色的怪人。 只要不耽误她开店做生意,这些怪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更何况,他天天都在这里,又不是不花钱。 他天天不出去,钱花的更多,有何不可? 就随他去吧! 陈镖盯够了,翻了个身,欣然入睡。 ………… 另一边,大理寺,西厢房。 自从进入厢房,徐文伽就靠在墙边,仔细听着墙那边的动静。为了不让自己犯困,她也一直都在动脑筋。 想事情,与目标明确的张玄一不同,徐文伽的眼中,要做的事情简直是多如牛毛,全都堵在头脑里,她现在正动用自己的力量,仔细分辨谁先谁后。 首先就是妖道手里的那张图,她断定,这图里的秘密,妖道并没有全都向她透露。 不过,对于这件事,她现在已经有底了。也就是说,那之前妖道嘴里的预言,全都是来自于这张图的提示。 这样也可以解释了所谓的预言是怎么回事,所谓的能预知天象也全是拜这张图所赐。 看那图的提示,应该还有两起案件要发生。有了这张图,他们的行动也就更有目标性了。 少走不少弯路,作为合作伙伴,她认为,玄一的做法还是可以理解的。接下来,她有信心,他一定会逐步将消息都向她透露。 真希望能快点抓到真凶,也算是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 第二百七十七章 保护与障碍 再者,就是裴炎。 这个老狐狸,能做到相位,完全是靠着各种首鼠两端,阴谋诡计。就这样的人,怎的会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官职,却来做这样的妖异之事。 说实话,直到现在,徐文伽还是想不通。 这根本就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或许,裴炎是受到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暗示。 以至于,让他认为,做这样的事情,会对自己接下来的事业更加有利。只能做这样的解释,要不然,一个身居高位的老臣,根本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但他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如今看来,还是不甚明晰的。就像妖道分析的,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图上的提示越来愈多,赶快把案件的真相揭示出来。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妖道的努力。 那幅图上的内容,只有妖道才能解释出来,所以,该鼓励他一下,还是应该鼓励的。 与此同时,徐文伽也不会减少对他的监视,这个人啊,实在是很狡猾,又喜欢把事情都闷在心里,只有她自己严格盯着,才能防止他隐瞒消息。 现在,在他们的眼前,有四路人马挡在身前,有的是指望着他们帮忙,有的是等着给他们设障碍,更有甚者是一天到晚想要取他们的性命的。 能躲的就要躲,要抗的也躲不了。 先说障碍,那实在是太多了,江左的人马现在虽然被他们铲除了两个,可是那个叫竹笙的老头手里,还有不止一个高手,这些人隐于暗处,他们根本无从查找他们的行踪。 唯一能够指望的长剑,也因为被怀疑背叛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现在的藏身地点。 这真是一大遗憾,或许,长剑那里还能够挖掘出一些线索,文伽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努力的点。 明天要和刘冕联系一下,让他再去找长剑打听消息,相信一定会有收获。 这些人是隐于暗处的,因为他们本来在长安城活动就受到限制,况且,朝廷也正在搜捕他们,他们肯定不敢明目张胆的行动。 所以,他们肯定不敢频频搞事。 在几方人马之中,是力量最为薄弱的一方。 再看其他的人,那才叫一个比一个麻烦。 武后的控制也是需要注意的一点,前些日子,周兴的行动,已经把武后的态度展示的清清楚楚。 虽然武后口口声声的把案件交给他们主持,可背地里,也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稍有不慎,就很可能把自己牵连进去,更可怕的是,会借由他们发掘出李贤的事情。 所以,这些日子,他们也是尽量不去莲花巷,减少和李贤的接触,借以保护他的安全。 可这样的情况,真是不知能保持多长时间,毕竟,武后可不是什么江左来的神秘人物,需要小心翼翼的行动,她的眼线可谓是遍布长安城,想逮着他们的行踪实在是太容易了。 所以,这些日子,他们为了隐藏自己的行动可谓是费劲了心机,如何才能逃开这天罗地网,真是让人烦心的一件事。 好在,现在有上官婉儿这个内应。上官的能力,不只是她,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文伽相信,她一定能找到机会,把要紧的消息传送出来。 或许,就能在关键时刻拯救他们的性命,不只是他们的,更是李贤的,还包括李显的。 她不知道上官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参与到这样的事件之中,按理说,她的位置绝对不允许她生出二心。 一方面,是忠诚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自保的需要。 她天天都要在武后的身前晃悠,时时受到她的监视,若是有一个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 文伽想象不出,已经在武后身边侍候了十几年的最强女官,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要去做这样的事情。 或许,她还记着祖上的冤仇,一直伺机而动,或许,只是为了保护李显。 她的一腔深情,狄仁杰完全能够了解,不过,私底下,他还是有些想不通,总觉得,上官这样做,十分冒险。 也许,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管怎样,有了她的支持,他们在宫城外就多了一份保障。 就像妖道自己说的,武后让他生,他怎么折腾也死不了,武后让他死,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 应对这一路人马,只靠自己小心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要看天意啊。 哎,然而,这所谓的天意,最是难测。 就说这迟迟也不来的大火吧,真是等的人心焦,眼看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妖道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死样子。 他难道就不担心,万一天象和地上的动静对不上号,一个月期到,他就会被武后给斩杀了? 诚然,如他所言,若是武后想杀他,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理由。 可他也不能自己眼睁睁的等着那个期限的到来,一点事情也不做吧。看他那样子,一天天的,好像是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强迫自己不在乎? 文伽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答案,只能作罢,先把这件事放下。说到底她又不能钻到他的脑袋里,看清楚他到底想的是什么,现阶段,她也只能这样处理了。 另外,还需要注意的一点则是,裴炎对他们的恶意。要知道,他们现在所有的调查,最后指向的凶手,正是裴炎,至少从现有的证据看来,就是如此。 这个人消息灵通,势力也很广大,若是一着不慎,很有可能会算计到他们的身上来。 尤其是,如果他们的行为挡了他的道的话,就更会逼迫他做出恐怖的事情,不得不防。 别忘了,他手中也有的是武林高手,这些人,可不只能用在制造悬案上,对他们同样适用。 抛开这些危险,还有一路人马是他们必须要合作,还必定要保全的。 不是别人,正是李贤以及帮助李贤的狄仁杰。 经由狄仁杰,他们才和宫里的上官婉儿正式接上头,也就是说,没有狄仁杰在宫外的运作,婉儿在宫内的活动也会不好开展。 可以说,狄是将他们这些主要负责行动的人和婉儿那边提供情报的人有效的沟通起来的桥梁。 地位至关重要。 更何况,狄仁杰是他们能够倚仗的唯一一支重要力量,他是武后面前的红人,深得她的信赖。 按照张玄一的预判,过不了多久,武后就要给他升官加爵,这样的实权人物,可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保护废太子李贤。 第二百七十八章 潜入东厢房 狄仁杰的能力是他们这些人所不具备的。至少,派遣专人去保护李贤的只能是他。 他们还要在外办案,根本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来应对此事。 再加上狄仁杰的人品,无可挑剔。现在看来,也是一位对李唐忠心耿耿的义士。 把李贤交给这样的人,他们也才能放心,下一步,有必要加强和狄仁杰的合作。 消息互通,配合行动。不过,这件事还要和妖道商量一番,毕竟很多消息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该不该告诉狄仁杰,当是由他自己确定。 这件事,不能由她越俎代庖。 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取得和狄仁杰的联系,再有就是调动长剑,探听更多的消息。 她才刚刚确定了这个计划,就听得,旁边厢房里传出了动静,虽然声音极为细微,可仍然让她捕捉到了。 啧啧,果然在捣鬼! 她压抑着当场抓包的冲动,小心翼翼的从窗子跳了出去。继而看到一抹黑影,正在从隔壁厢房里慢慢的走出。 看那贼头贼脑的样子,就差在脑门上写上,做贼心虚几个大字了。 如今已经是子时初刻,就算是守备相对严格的大理寺,场院里也没有几个人。 张玄一捏着小步,小心翼翼的从房门里溜出来。 这一刻,他巴不得自己变成一条比目鱼,一缕青烟或是一练素丝,能够轻飘飘的行进,不让任何人发现。 然而,理想是很好的,现实是很坏的。 或者说,也不能说是坏。 至少,在东厢和西厢的连接处,宽阔的场院里,活人只有几只。有巡逻的兵士,也有执役的仆役。 张玄一收起自己的小心,尽量自然的从他们眼前走过,迎面过来一个差役。 看起来像是皂吏一流,那人上前略一抱拳,便问道:“道长这是要干什么去?” 玄一脚步一停,面对拦路虎,只得尽快想说辞。 “如厕。” 那皂吏呵呵一笑,摇手指了指一丛细竹的后方:“道长看好了,就在那边。” 玄一连连称是,在皂吏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往竹林的后面走去。 问题是,他要去的是东厢啊! 东厢! 关于那两具尸体,他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调查,还有太多的细节没有弄明白。 但是,他要做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在大理寺相关人员的眼前实行的。 必须避讳着他们,这才是他厚着脸皮也要留在大理寺夜宿的原因。 要不是因为这,就是请他留在这里,他都不愿意。 然而,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溜到东厢,尤其是相对闭塞的凶房附近,就真的是一项考验了。 他能通过侍卫们的重重逼视,成功突围到东厢吗? 很显然,他不能。 于是,他在不算茂密的细竹林里逡巡了半天,也没有真正的走到厕所里。 他根本也没有屎尿,一切不过是他企图溜开的借口,然而,这借口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用。 他也不能在这里站太长的时间,否则,那打听他去处的差役非得怀疑他尿不尽不可。 他在竹林里转圈,急的要命,若是他能有徐文伽的轻功,这事倒是好办多了。 咻的一下飞上树,还能怕被人发现。 他点了点脚尖,努力的往上窜了窜,这才发现,所谓武功,真的不是一件容易获得的技能。 哎! 望着高高的枝丫,他也只能长叹不已。 罢了! 再想别的办法吧。 他灰心丧气的回身,只能放弃这次机会,或许再等一个时辰,再找个别的借口出来试试。 “你上不去的!” 他还没抬脚,就听得背后传来了嗤笑的声音,不必仔细判断,也可以知道。 那人正是徐文伽。 “你怎么也过来了!” 却见徐文伽一直都倚在一棵还算粗壮的竹枝一侧,站在他身后,戏谑的看着他。 “当然是跟踪你过来的,还能是因为什么。”文伽走过来,那了然的神色,让玄一心里很不舒坦。 怎的又被她当场抓住,真是让人难堪。 “说吧,到底是想干什么?”徐文伽开门见山,也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玄一无奈,只得照实说了。 “你要去凶房?” “那刚才让你去东厢住,你怎的不去?” 额,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你心里明白就是了,非要拿出来说,这不是明摆着给他难堪吗! 他要怎么回答? 因为当时色心正起,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话要是说出来,可就真的成了大笑柄了。 “这个嘛,那个嘛……” “嘿嘿,我这不是没想到吗?” 这一次,文伽难得的没有背竹筐,或许是她觉得大理寺里守卫森严,不会有问题。 轻装简行,只带了一柄陌刀。 勉强算作是防身之物,文伽没有心思和他多纠缠,上前一步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某人心下一哆嗦,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直接,而下一瞬,他的震惊还没有结束,就觉两腿离地,径直飞上了高树的枝条。 待他在树端站稳,再看树下,惶惶然觉得,竟有十米多高。 眼前犯晕,脚底下打滑,要不是徐文伽还抓着他,他非得栽下去不可。 “额,那个……” “其实,我们抄别的小路也是可以的,不必非要上树。”他哆哆嗦嗦的说道,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文伽却笑了。 “我看你刚才一直在往树上瞧,还以为你想跳上来,这不就帮你一个忙。”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可以自己下去,再找其他的方法到东厢去。” 不知为何,徐文伽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末了,还拉着他向树下看了看。 某人完全是武艺白痴,哪里能受得住,立时就觉得头晕眼花,两腿股颤不已,就连小肚子都尿意深邃。 “诶,诶,算了吧。” “如此甚好,甚好!” “是吗?”文伽笑容更甚,在幽黑的夜里,仿佛是那一闪而过的星光,真是令人沉迷。 玄一一时看傻了眼,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是故意开玩笑,其实根本没打算给他踹下去。 “我想也是,东厢那边守卫更严,可不是你这样随便扯个谎就出的来的。” 两人在几棵高树之间来回跳跃,眼看就能到达东厢,在距离院墙最近的一棵树上,文伽却停了下来。 到了这里,她就有必要问一问,张玄一大半夜的不睡觉,暗搓搓的出来做什么。 不问清楚了这一点,她可不能带着他冒险。 说到底,大理寺还是她爹的地盘,总不能让张玄一在这里闹出什么风波来,让父亲难堪。 因为逃婚事件,徐大理在大理寺的日子已经有些难过了,若是再加上这一件,恐怕会累及名声。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再次验尸 “张玄一,我郑重的问你一次,到凶房去,你究竟想做什么?” 为了方便交谈,文伽还特地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让他稳稳的站着。 这一段时间,她已经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是至关重要的。 至少,他的回答若是不能让她满意,她绝对不会让他踏进东厢房半步。 或许,会变的比大理寺的侍卫更加严格。 没办法了,只能说实话,他思索了片刻,最后,下定了决心。 在徐文伽面前,或许,他还真的应该坦率一些。 这个女人,心胸还是很宽广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也许一时会迷惑,但终究也不会和他较真。 况且,现在是在大理寺境内,若是想办成那件事,有文伽的帮助,或许效果会更好。 至少,以她的身份,可以帮他抵挡一部分来自徐大理的火力。 不止如此,他现在有一种想法,他也迫切的想要和她分享信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是他在大唐难得的朋友了。 或者,可以说,两人的关系还可以更进一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愿意去牺牲一部分隐私。 其实,以文伽的人品,告诉她也无所谓,她至多会觉得他说的都是疯话而已。 绝对不会外传。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犹豫片刻,才认真应道:“我想验尸。” “什么?” “你要干什么?” 文伽愣了好半天,才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你还想再看看那两具尸体,是吗?” 玄一笑道:“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大大方方的看啊,谁拦着你了!” “干什么偷偷摸摸的,还趁夜出来,还撒谎?”徐文伽真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动机。 玄一无奈,只得继续解释:“文伽,这事情就只能趁夜,悄悄的办。” “我想做的验尸,或许和你想象的不同,需要损坏尸体的肌理。” “这怎么可以!”熟悉武艺的文伽,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体发肤,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怎能随意的破坏。 再者,他们两个都已经这样可怜了,他怎么还可以伤害他们,就算给他机会让他这样做了,他就能找到他们的死因了吗? 文伽不是个糊涂人,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他说不定还是对两人的死因有怀疑。 所谓开棺验尸,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年代也偶有听说,可大理寺却从来也不做这样的事。 她将这些理由,通通讲给他听,玄一也只能是陪着笑脸而已。他如何能把现代法医学的经验告诉她呢。 就是说了,她也听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实际上,他也并不是精通什么法医解刨学,他唯一想看看的,只有那指尖上的伤口。 其实也不需要太过高深的技术,只要给他一把小刀,一点时间,能够把死者的表皮切开,看看伤口到底有多深就可以了。 因为按照他的医学常识来看,那么小的伤口,一点点的出血量,绝对不至于要了人的命。 根据稻草堆上那一点点的血迹,可以判断出,当时两名死者的出血就只有那么一点。 说到底,他也是有现代医学理念的人了,见过(虽然只是在电视上,并不是亲眼见到)的尸体少说也有上百具,从来也没有见过流这么一点血血就死去的人。 刚才验尸,因为徐大理在身旁,时间又比较仓促,很多事情他也没有考虑周详。 席间,推杯换盏之时,他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凶器有毒,致使小小的伤口,也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必须调查清楚。 他向文伽讲明了这些道理,初听起来,文伽真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在她的眼里,那伤口呈现的有多大,就是有多大,怎么会有假? 再者,切开皮肤,不就是硬造伤口了吗? 还怎么看出以前的伤口是哪一个? 她的担心在唐人的理念之中,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也正是正常的顾虑。 然而,某人最后一句话,还是打动了她。 中毒。 确实,这倒是一个很有可能的致命方式。 而且,如果仵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话,就很有可能没有进行这一项检查。 思及此,她二话没说,拎着张玄一就跳下了高树。 啊……啊啊…… 某人瞪着大眼,嘴巴大张着,却因为怕惊扰了执役的人,根本不敢发出声音。 直到两人落在了屋瓦之上,他才发现,竟然不是直接降落的。 真是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自己要直接栽到地上了,小命玩完。 他猛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能张口说话。 “你这是要干什么!” “吓死……” “嘘!” 他后半句牢骚话还没说完,徐文伽的大眼就瞪了过来,吓得他赶忙把话咽回去了。 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一时手足无措。 只用眼神不停暗示,让她把行动的目的说清楚,他是要去凶房,她停在这旁边房上的屋瓦上,有什么用处。 文伽没有心情理会他,面对这个武艺白痴,你还能给他解释什么?说了他也不懂,白费口舌而已。 只拉着他趴下身子,两只眼睛,只关注着檐下的动静。 玄一初时看不出她要做什么,跟着她的视线,四处看了一圈之后,终于有所感悟。 她这是想抓个没人注意的空当,钻进凶房! “诶,我们能进得去吗?”他伏在文伽的耳畔,轻轻说道。既然不能惊动众人,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那声音才刚传到耳朵里,文伽立刻就缩了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她一急,声音也立刻扬了起来。 玄一忙示意道:轻一点,你不是不让大声说话吗? 文伽缩了缩肩膀,嫌弃非常。 “你就放心好了。”她亦低声应道。 徐文伽虽然不知道大理寺执役的规则,可是却熟知缉妖司的,总的来说,这些机构办事的章程都是差不多的。 只要逮到巡逻队转过去,场院里又没有人的时候,就可以趁机进入凶房了。 然而,他们面对的困难还不仅止于此。 就算进入了凶房,要如何开展调查? 凶房里现在连个蜡烛都没有,据她所知,凶房内部,会有一个差役彻夜盯着。 不过,这人应该也不会太尽心。 谁会在死人停放的地方费心思呢,不过是做个样子,这个时辰,说不定早就睡着了。 第二百八十章 中毒 按照徐文伽的设想,直接冲进去,然后把看守的差役打晕,之后,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验尸了。 可是,这样完美的计划,还有一个重大的障碍摆在眼前。 那就是光源问题。 凶房里倒也不至于是一片黑暗,还是有一两盏油灯的,可问题是,那样的亮度,估计根本不能提供断案使用。 以前在缉妖司,她也曾经参与夜间审案,去黑压压的牢房里提审过犯人,说实话,没有五盏油灯都是不够用的。 可问题是,虽然是深夜,可这门外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若是房间里太亮,必然会招致他们的怀疑。 玄一的行动也必然会被发觉,哪里还能保密,恐怕还没开始就被捉住了。 哎! 想在大唐第一刑名机构里面偷偷搞事,难度也确实是大了点。 不过,徐文伽一向是不惧怕任何危险的,越是有难度的事情,她就越是想去尝试。 不管结果如何,总是要先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眼前的场院上忽然变得空无一人,不论是执役的兵士,还是出来小解的差役,全都没有出现。 现在! 正是时候! 她一把拽起玄一,翻了个跟头,就冲进了凶房。 整个过程,玄一只觉得就好像是刮起了一阵风,就落了地,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房门也是一样,好似是裂开了一道缝,他们顺势就挤了进去,房门接着就关闭了。 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当然也没有人发现。 按照徐文伽的设计,她一进门,手刀就已经打起来了,只要看到那看守的老汉,劈下一掌就全都解决了。 然而,当他们真的站在门内的时候,却发现,事情远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这…… 这这…… 徐大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见到熟悉的身影,全都楞在当地,尤其是徐文伽,简直呆若木鸡了。 连基本的反应都丧失了,于是真的能够陪同徐大理说话的,只剩下了玄一。 且看那原本属于看守差役的座位,现在端坐的,正是徐大理。 他看到来人,欣欣然起身。 带着故有的自信,他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没想到,你们还真来了。” “我可是等了很长时间啊!”徐大理看看文伽,又看看玄一,见他们两人都垂着头,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脸上笑意更胜。 “来吧,让我们看看尸体。” 见两人一直没反应,徐大理便自己拿起油灯,站到了两具尸体跟前。 “过来吧!” “傻站着做什么?” 玄一不敢上前,只瞪着徐文伽,用眼神暗示:这怎么回事? 你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你泄露的消息? 文伽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的表情。 她怎么知道徐大理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晚上自从进了房门,她就一直致力于盯梢张玄一,唯恐他私下里有什么行动,避着自己。 怎么会去琢磨阿耶在干什么? 两人眉来眼去的,表情变幻莫测,大理擎着油灯,在复杂的光影之下,看的很清楚。 在这恐怖的地方,他的脸上居然闪现了笑意,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合时宜。 连忙轻咳几声,又道:“快过来,你们不是要检查尸体吗?” “我可是给你们机会了,不抓紧就出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顺坡下,就太不上道了。 玄一扮上了一个好脸色,快步上前,又把油灯接过来,在场三个人,一个是小娘子,一个是上了岁数的长辈,这擎着灯的事,合该他来做。 “阿耶,你怎么会在?” 文伽缓步上前,心里很是不服气,还要和徐大理刚几句,玄一无奈,反正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不在他的管辖范围。 他现在已经很庆幸了,徐大理现身,并不是为了来抓人的,而是来帮他,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或许,这个看似古板的老头,也有圆融的一面,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沈安走到尸体面前,又把尸体从上到下,仔细查看一遍。 虽说,这些工作下午的时候已经都进行过了,可若是想再次检验尸体,再大略看看,也是必须的程序。 “文伽,银针。”他理所当然的伸出手,文伽想也没想,就递了上去,两人默契的程度,让徐大理叹为观止。 啧啧,这个小丫头,难道真是看上这小子了。如若这般,还真是省去了他不少烦心事。 文伽性子倔强,绝对不是轻易屈服的人。若不是嫁与自己心悦的男子,恐怕不会心甘情愿,这一点从她上次逃婚就能看出来。 徐大理心疼女儿,既然有了上一次的骚动,他很明白,不能让文伽重蹈覆辙。 基于此,他非常尊重女儿的想法。再加上,张玄一这青年看起来也是个靠得住的,大理也就不再纠结,愿意让他们自由发展了。 玄一接过银针,满眼都是惊喜。文伽对他的态度,让他越来越确定心中的想法。 老子果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嘿嘿,未来可期。 会是中毒吗? 玄一下针,心里亦忐忑,真不知道这一针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其实,他衷心希望,这些死者都是死于中毒。 这样的死因,在大唐也是时常出现,只要有发现,就可以和唐人解释清楚。 实际上,他一点也不希望动刀,且不说这一刀,你能不能划得下去,就是徐大理放了水,让你这样做了。 可后续会发生什么?他也没法做出预判,若是结果不好,或者是无法控制的局面,他该如何向徐大理交代? 不要怀疑他的真心,面对徐大理,他确实是有这一层的担心的。人生在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随心顺意,也不可能让地球绕着他自己转,顾及他人的想法,是必须的。 要是他这里翻了车,袒护他的徐大理,恐怕就要受到牵连,继而,文伽一定会恨死他的。 为了自己的所谓事业,拖累无辜的人,绝对不是君子的作为。 银针插在破损的手指尖,半天都没有挪动,一开始,徐文伽还屏气凝神,等待着结果。 半天也不见某人操作,便急了。 “你想什么呢?” “还不拿出来看看!” 经了她提醒,玄一的神才算是收了回来,连忙抽出银针,看到那颜色,他瞬时激动了。 但他还是不能全然放心,又把银针放到烛光底下仔细的瞧。 “变黑了,别看了,我这里都看到了。”文伽冷言道。 玄一却不能放心,还是依着自己的心思,又仔细的看了看,确定银针确实变成了黑色,这才把银针又交给了徐大理。 “少卿看看,伤口有毒。” 徐大理没有接过来,他早就看到银针变色,心下已经有了判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后招 看来,是有人用毒针袭击了两名囚犯,他们才同时殒命的,这样,所有的一切异状就全都可以解释了。 可是,伤口为何在手指?这似乎又是一个问题,照理来说,凶手潜入监牢,本来就是一件冒险的事情。 只要能把人弄死就可以了,随便在哪里捅一刀,或者是放个暗器都是无所谓的。 只要凶手的行迹没有人发现,他使了什么凶器又有什么要紧,根本无法追查到他。 指尖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奇怪了。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个位置显然是经过了挑选的。 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徐大理把这些想法,向他们一一道来,真诚的态度,让玄一眼前一亮,他从来也没有指望大理寺少卿能够如此坦诚,如此信任自己。 更何况,还没有一点架子,也没有用官威来压制他,反而,真的是把他当成是帮手,分享心得。 有了这样良好的家教,也无怪乎徐文伽会是这样的忠贞之人了。 “少卿说的极有道理。”他发自肺腑的表达肯定,一旁的文伽,也用惊喜的眼光看着父亲。 就连她也从没想到,父亲竟有这样开诚布公的表现。 玄一继续分析,若是有了这根毒针,他似乎也是省去了不少麻烦。至少,不需要动刀了。 这就减少了和徐大理闹矛盾的可能,要是真的拿出小刀,割开死者的皮肤,说不定他当场就会把他们轰出去。 不要怀疑这一点,就算是开明如徐大理,也有其局限性,没办法接受超出他认知的事情。 验尸,就是这样一件事。 “文伽,可以看出是什么毒药吗?” 文伽摇摇头,表示遗憾。 “没办法说的很准确,大概就是砒霜一类。” “但是,也有可能是别的。” “我记得,以前驻守剑南道一带的将士,曾经和当地土族交手,曾听说,土族之中有一种毒汁,好像是出自某种毒蛙,用这种毒汁涂在箭簇上,会给将士带来更大的伤害,甚至会杀伤人命。” “我记得,那毒汁接触银针,也会让银针变黑。” “会不会是那种毒药?” “亦有可能。” 玄一冷静的总结道:“现在的难题就在于,即便我们知道了犯人是被毒杀的,可我们也无法确定毒药的种类,更加不可能通过毒药,找到凶手。” 对这一点,徐大理也深有感触,他攥紧了拳头,心中亦恨。 却不是因为凶手的狡猾,而是因为大理寺差役的糊涂,在堂堂大唐第一刑名机关,皇城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一个不知名的恶徒,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了监牢,一连杀死了两名囚犯。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加荒唐,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说实话,这一次,他早就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就算是写请罪书都不能减少他内心的自责与煎熬。 出了这样的祸事,即便这一段时间,武后不会把他怎么样,可等到案件彻底侦破,他还能不能保全,就是说不准的事情了。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已经想好了,待到案件彻底告破,他就主动请辞,归乡养老。 文伽已经可以托付给张玄一,有他保护,女儿的将来也算是有着落了。也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他才这样配合玄一他们。 抓住这个凶嫌,也是他的愿望。在场两人,根本不了解他这一层的想法,其实,若是说起来,他比他们俩更希望尽快破案。 “张道长,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 玄一也是一筹莫展,只得实话实说:“徐少卿,让你失望了,这一会,我也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样,如今天气炎热,尸体也不宜在此地久置,不如就尽早收敛了吧。”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徐大理很好奇。 “是这样的,徐少卿,这两位死者死的实在是蹊跷,我总是担心,他们的身上还有什么线索,是我们没有发现的,或者,那幕后凶手也还在盯着尸体的下落。” “所以,我想,若是大理寺这边人手足够的话,可否在收殓的坟墓旁边加派一些护卫,暗中监视坟墓附近的动静。” “我觉得,不出几日,应该会有收获。” “或者说,其实我们对这两具尸体的死因还不明了,若是看护不利,贼人趁虚而入,把尸体盗走,我们就会丧失了重要的线索。” 玄一说着,徐大理频频点头,应道:“你考虑的很周祥,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我会加派守卫的。” “这你可以放心。” 在徐大理的坚持下,几人从正门走出来,当玄一看到门口走来走去的护卫时,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而那些护卫,眼见着三个大活人从凶房里走出来,亦投来惊奇的眼光,只是碍于徐大理在此,才没有议论,纷纷走避。 屋外清凉的冷风吹过来,让人身心舒爽,为之一振。张玄一也难得的放松了精神,看到徐大理和文伽并排而立,他忽然觉得,和他们这对父女在一起,也不必一张嘴就是公事。 “徐少卿,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一向没有正经的某人,忽然正色询问,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她连忙站到两人中间,不肯错过一点谈话内容。 “张道长,有话尽管说。” 徐大理这样客气,玄一觉得,他也需要有点表示。 “徐少卿,晚辈年纪轻,又无官职在身,少卿只需叫我名字即可。” 徐大理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文伽却急了。 “你怎么回事,就为了说这点事,还需要这么郑重?” 沈安摇摇头:“文伽,你急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说呢。” 文伽不屑:“谁知道你有没有正经事。” “有,当然有。” 他转向徐大理,从刚才进门开始,一个疑问就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里。 “徐少卿,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您早就料到我会趁夜过来?” 徐大理没有否定的必要,很快就承认了。 “刚才何主簿回报,说你一定要在西厢入住,我就猜到了,你说不定还有行动。” “我们见过几次,你的性子,我也有些了解。你要是想留下来调查,不是去牢房,就是来凶房这边。” 第二百八十二章 徐敬业的逆袭 “然而,牢房那边,我刚才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检查,你却什么也没查到。” “况且,那边有牢头守卫,经了这次失误,他也尽心了许多,你闯不进去。” “那除了牢房,也就是这里了,文伽对大理寺这边的情形也有些了解,或许,相比其他地方,凶房这边的守卫差一些,或许,她也会建议你,从这边入手。” 玄一连忙否认:“不不,少卿,您误会了,这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和文伽没有半点关系。” “是她看到我偷着出来,怕我坏事才一起跟过来的。我们之前没有串通。” 大理笑道:“你不必这样紧张,就算是商量好了的,也无妨。” 奇怪的眼光从父亲的脸上投过来,让徐文伽浑身都不痛快,直言道:“阿耶,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帮这妖道出谋划策?” “是吗?”徐大理若有所思的盯着女儿,清朗的月光下,她那一贯白净净的小脸上,似乎浮现了几点奇怪的颜色。 “当然,这还有假!” 啧啧,这脸啊,是更红了。 “你说是就是吧。”大理也退让一步,以免让文伽更显尴尬。 玄一回到厢房,这一次,搞清楚了死者的死因,他也终于可以躺下好好的睡一觉了。 两人是中毒而死,这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这也就是说,一切的一切,还是人祸,而不是什么神乎其神的妖物。 只要是人做下的事,就没有侦破不了的,玄一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 皇城,紫宸殿。 结束了公主府的行程,武后回到了皇城,稍事休息。 今天在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说,是有喜也有忧。 喜的是,陈达开之死或许真的可以很快揭开谜底,忧的是,这结果应该不会是自己乐见的。 看来,这起案件无论从哪个方面入手,都无法把黑锅扣到薛绍的头上。武后不甘心,她不甘心这样难得的机会就这样在手中白白溜走,没有造成任何事端。 没有让薛绍受到一点损伤,不止如此,看这情形,待到此案侦破,或许,太平和他的关系反而日渐亲昵起来。 如若这般,将会让武后更加掣肘。 照实说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虽然残酷,可也不是灭绝了人性。 在武后的计划里,薛绍是一定要被铲除的,或早或晚的问题。可是,很显然的,若薛绍被擒,甚至被杀,作为生活了十几年的夫妻,太平一定会伤心落泪。 作为母亲,武后并不想看到太平难过。所以,就在此前一两年,太平的诸多变化,武后是非常欣喜也万分支持的。 只有她把更多的精神放在其他男人身上,日后,薛绍离去,她才能坦然面对,不会那样伤心。 然而,现在,事情的发展,完全与武后的愿望背道而驰,没有什么比计划了半天,却半途而废更让人沮丧的了。 她咬紧了牙根,薛绍从容的样子,更加激发了她的怒气,她发誓一定要除掉他。 上官婉儿坐在武后身前,前方一个小条案,案上放着零零散散成堆的奏疏。 夜深了,武后眼力不济,不便阅读,这些积压的奏疏,都是由上官先批改一遍,再由武后找出感兴趣的,看上一看。 这已经成为了她们惯常的办公方式,持续了好几年了。 除去个人恩怨,于公务方面,婉儿还是不敢有隐瞒的。一则是,这些东西如果隐瞒了,暴露的风险实在太大,二则是,也完全没有必要。都是一些关乎社稷的大事,若是因为一己私欲,将他们隐瞒,会有许多黎民百姓遭殃。 婉儿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人,但是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她抽起一封奏疏,封装的圆筒之上,竟然有朱红色的封蜡。 这……这是…… 婉儿的心里咯噔一下,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婉儿,怎么了?” 武后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她半天没有动静,便徐徐睁开眼。 “太后娘娘,这……这是李将军的战报。” “什么!” 武后蹭的坐起来,一把抢过婉儿手中的那几张纸。 就在刚才,一味失神的婉儿,根本就没有看清战报上面的内容,现在,也是追悔莫及了。 因的武后还算勤政,以至于六部之中,终日都是有人留守的,这是她定下的规矩。 所以,各部的呈报,还是按照通常的惯例,先送到婉儿这里汇总,再由婉儿宣布召见各部官员。 而这时,各部官员有要事要禀报的,恐怕都早早的等在甘露殿前的广场上了。 短暂的瞬间,婉儿回忆着刚才经过殿门前的情景,怪不得那时候,裴相一脸焦急的样子。 看来,这封军报,其中的内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岂有此理!” 武后扬手,纸卷就纷纷下落,其中的一张,正好落在她的膝上,她紧紧的攥住,满脸怒气。 “太后娘娘息怒!”婉儿并不知道老太后是因为什么事动怒,但想来,江左的局势,肯定对朝廷不利。 她缓步上前,把掉落的纸张,片片捡起。 这个时候,她可以坦然的去阅读这上面的内容了。以武后对她的信任,涉及前方战事的消息,她是不会瞒着她的。 婉儿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去 李孝逸军与徐氏逆贼大战高邮,战事不利,已还军润州。 这……怎么会这样呢? 就连支持狄仁杰的上官,也想象不到,战势怎么会演变成这副样子。 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李孝逸的大军,实力都是远胜于徐敬业的叛军的。 饶是如此,居然还让他在成功夺取了润州之后,又占据了高邮。 这像话吗! 李孝逸是疯了吗! 他不想活了! 婉儿知道,武后派遣李孝逸去阻击徐敬业,是存着她的坏心的。她想让他们两败俱伤。 可现在这是什么光景,不但没有两败俱伤,李孝逸的大军,居然还被徐敬业压着打。 无怪乎武后会大发雷霆。 “去,把裴炎叫进来!”武后的声音,好像是吞了大雷一样,婉儿不敢怠慢,连忙去找人。 果然,没走几步,就在候旨的队伍最前方,看到了裴炎的身影。 揣着个手,来回的溜达,充分展现了此刻的他,有多么焦急。 第二百八十三章 武后震怒 “裴相,这样重要的军情,为何不亲自来禀报,也能快一些。” 婉儿过来传话,又责怪了一句。 裴炎讪讪,只道:“老夫也想快一些,可是看到太后娘娘凤体违和,这军情说实话,又不是能让太后娘娘欢喜的,所以思来想去,就没敢惊扰娘娘。” 这个裴炎,又在口是心非。 他明明是怕武后读了战报,迁怒于他,所以才一直拖延。 老狐狸。 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到头来,不是还要去面对老太后的责骂,哎,说来,这些宰相也是很苦的了。败仗又不是他们打的,他还要在这里挨骂。 怪不得还没进殿,脚步就打晃。 “老臣参见太后娘娘。” 他恭恭敬敬的行礼,连头也不敢抬。 他越是这样谨慎小心,武后的火气就越盛。 抄手一挥,就把奏疏扔到了他的面前。 “裴相,好好看看吧!” “李孝逸他还想活命吗!” “他还是不是李唐的子孙,竟然让徐贼进取高邮。” “若是再打败仗,哀家看来,他就应该提头来见,不必再打了!” “是是是,太后娘娘说的对。” “老臣这就下去拟旨,一定敦促李孝逸,让他全力阻击徐贼,绝对不会让他进到洛阳。” “什么?” “你还想让他攻到洛阳来?” 武后气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她三步并两步,走到裴炎身边,气急败坏的质问他。 矫健的步伐,充分显示了她的怒气。 裴炎这时才觉失语,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奈何话一出口,无可回改。 只得拼命赔不是,然而,努力了半天,还是讨不到武后的一个好脸色。 因的李孝逸的失利,武后气的仿佛是患了失心疯。 她拖着厚重的裙摆,在大殿里来回的走动,裙摆在地上拖来拖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更让人心生焦躁。 “婉儿,传旨,增兵三十万,驰援高邮,哀家就不相信,徐贼他还耗得过一个月!” “告诉李孝逸,不论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把徐贼阻挡在高邮,活捉了他!” “是,婉儿遵命。” 武后的震怒,完全在婉儿的预料之内,婉儿挥笔成就,这封信,就由裴炎发下去了。 武后又叫骂了一阵,才让裴炎退下,裴炎抬袖擦了擦额头,只觉得,武后的唾沫都飞到他脸上了。 他夹着竹筒,急匆匆的就跑走了。甭管怎么着,这一次算是混过去了,真是不容易。 就在进殿之前,他还心中忐忑,唯恐武后迁怒自己,再把自己的宰相给罢掉。 做到这个位子上,不知道花费了他多少心血,舍了多少脸皮,得罪了多少人。 怎能让李孝逸这个莽夫把自己给祸害了,幸而,今晚武后似乎心情还好,并没有把怒火波及到他。 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幸事。 只要他这条命还在,他就有希望,日后,鹿死谁手可还不一定哩。 裴炎走后,武后就再也坐不住了, 干脆放下了帷帐,上床安寝。 其实,收到了这样糟糕的战报,武后哪里还睡得着,但婉儿还是帮她把帷帐都掩好,老老实实的侍立一旁。 原因无他,这就是武后排解怒气的方法。 说来,一点也不新奇,寻常人家的女人,有了怒气也有这样排解的。 往往是和丈夫吵了架,女人气急败坏,恨得牙根痒痒,还打不过的时候,经常就会用上床睡觉不搭理人作为发泄的方法。 武后也是如此。 婉儿知道,这是她压制怒火的独特方法。 武后心狠手辣,这是皇城内外,几乎人尽皆知的事实。然而,就是这样残酷的人,也不能把讨厌的人全都杀光。 李孝逸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武后一开始的计划,这个人,最好是战死沙场最好,不过,她绝对不是想让队伍吃败仗,仗还是要打赢的。 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只有打败仗,主将才有可能会死。 获胜的将军,都会稳坐将军帐,何来会死之说。 所以,她的愿望本身就是矛盾的。裴炎带来的消息,更让她怒火中烧。 怎能让徐敬业那小子得逞? 他算什么东西! 好在,她手中可以调拨的兵马还有很多,打拖延战,想来,徐敬业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只是可惜了这么多的将士,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对付徐敬业,实在是大材小用。 从李治的手里接过朝政,武后从来也不掩饰,自己对那金光闪闪的大位是有想法的,有企图的。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她不惜付出高昂的代价,也不惜滥杀无辜,大开杀戒。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心中就没有正确的思考。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心中明了。 将士是为了保境安民的,并不应该用在平定徐敬业这样的乱事之上。 然而,为了坐稳大位,她就不得不把大好的将士用在这样无谓的事情之上。希望在此之后,朝廷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正确认识到和她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还是应该恭恭敬敬的让她登上大位,才是最好的出路。这样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所以,她对这次的战役非常看重,她需要一场胜利来杀鸡儆猴。 一想起这些破事,武后就气的牙根痒痒。婉儿在帐外,似乎都能听到她磨牙的声音。 她嘴角弯弯,露出笑意。 要说这笑容来的也不真是时候,因为对于她来说,徐敬业的胜利,并不代表着就是好事。 短暂的胜利,会让他的气焰更加嚣张。 嚣张的背后,就是长安城的变动。武后这边,当然不知道李贤那边的动态,根据她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她也并不晓得在长安城还有一支力量,正在威胁李贤的安危。 且不可让她知道。 若是武后知情,说不定还会庆幸,放任他们去除掉李贤,反而是省了她的事了。 若是江左战事不利,说不定,长安城这边的暗线,还会稍微安定一些。可现在,徐敬业取得了优势,说不定,接下来,长安城里风云又要再起了。 得赶紧找个机会,再和狄仁杰取得联络。一定要把张玄一那边的消息也全都拿到手里。 就在今天,婉儿已经成功将自己的消息传递出去,这可以说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做的最出色的一件事。 然而,张玄一那边的消息,她也还是没有得到,这样的买卖未免不划算。 她定下了心意,必须尽快取得联系。 第二百八十四章 保护薛绍 另一边,大理寺厢房。 折腾够了的某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也还是睡不着。到底也不是自己家,张玄一只是和衣而卧,想凑合一宿完事。 直到他辗转反侧睡不着,才想起,这衣服还没脱,浑身捆的慌,怪不得躺着也那么难受。 果断翻身坐起,把外衣全都脱了。 今日到大理寺,为了行动方便,又看起来干净整洁,他还特地换了一身大唐时兴的小袖胡服。 穿脱起来真的方便很多,他把袍服扔到一边,却见,玄色的袖口里滚出来一个东西。 白白的一个纸团子,圆滚滚的骨碌出来,玄一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眼前闪过了上官婉儿飘逸的倩影,妈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这可是婉儿冒着极大风险才送出来的消息,怎能抛诸脑后。 他连忙将纸团捡起,铺平了。 纸条上的字迹不算很娟秀,玄一想来,这应该是临时写就的,以至于,一向是精通文墨的上官,字迹也略显凌乱。 太后欲废薛绍,力保之。 短短的几个字,已经把消息和婉儿的态度全都展现了出来。 原来…… 果然…… 他的猜测没有错,武后拼命的在这件案子里搅混水,为的就是把薛绍拉下水。 要知道,他可是手握历史发展的人,他知道,只要把薛绍拉下水,她就可以顺势把太平指给他们武家人。 既能够看牢太平,又可以在朝廷上更加彰显她武家人的力量,表明自己的态度。 看来,武后是想借着这个案子的由头,提前下手了。 啧啧,也不知道薛绍知不知道武后的心意,他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相当危急了。 他既不能自保,也无法指望太平的照拂。太平一直是钟情于薛绍的,即便如此,在酷毒的母亲手下,有她这最疼爱的女儿出面力保,还是不能让薛绍活命。 可见,只要武后下定决心铲除某人,就是再宠爱的人来求情都是无用的。 看婉儿的意思,也是拜托他能够在宫外多多为薛绍周旋一番。可问题是,薛绍本就是皇家人,他们之间的纠葛,绝对不会闹出丹凤门。 他一个小小的道士,又怎能保护得了他。 或者,上官的意思是,希望他把这件案子的真凶调查出来,让薛绍彻底清白。 这样武后就不能借由这件案子,兴风作浪了。可是,保了这一次,下一次又怎么办? 他记得,历史上的薛绍惨死,是因为牵扯到了他大兄的谋逆事件之中,即便他说自己不知情,没有关系,可如此近亲事连谋逆之事,薛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过,武后最终还是给了太平一点面子,没有让薛绍身首异处,而是关进大牢,活活饿死,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而这一次,牵扯上了命案纠纷的薛绍,能不能逃过一劫,或许,武后的操作空间还没有这样大。 看来,这件事也需要他多多费心啊…… ………… 翌日清晨,兴源邸店。 从大理寺出来,玄一就带着文伽,迫不及待的赶到了这里。 按照之前他们和狄仁杰的约定,今天未时,正是见面的时辰,要通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时间还没到,他就早早的奔过来。 好在,坊门已经开启,邸店也有餐饮供应,要不然,一连折腾了两天,他非得累废了不可。 看他大口大口吃的香甜,徐文伽真是难以理解,她拨弄拨弄碗里的饭粒,果然还是做不到像他这样没心没肺。 “事情危如累卵,你居然还吃得下去!”她讥讽道。 玄一夹了一块炙鹅肉,塞到嘴里,故意嚼的很夸张。 “不吃怎么办?” “难道饿着?” 他反手给她夹了一块鱼肉,笑道:“你也多吃点,有什么烦心事,也不能影响了吃喝。” “你说,这人活着,总得要吃饭,每一天,我们都遇上不同的麻烦事,简直是源源不断,若是因为一件小事就愁的吃不下饭,以后的那些硬仗,你要如何应付?” 他本来想说一句人是铁饭是钢的话,可后来想想,大概文伽也听不懂,只能作罢。 既是有他夹的菜,文伽也就凑合吃了点。 昨晚,她其实一夜都没睡好,半夜见尸体,果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坦言,自己一直都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的。 当然,也并不怕鬼神,可问题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半夜见尸体,还是死状可怖的那种。 即便是胆大的她,吹熄了灯,躺在床上,也是觉得心虚的要命,坐起又躺下,躺下又坐起,就是说什么也睡不着。 于是,今天早晨顶着两眼乌青就出门了。睡眠不好,食欲也不好,谁知,一坐下来,某人就好像是一年没吃饭一样,大吃大喝起来,看起来,丝毫也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 她越看越气,只能勉强吃点。 “那幅图的事情,你还打算告诉郎中吗?”她试探道。 时间还早,这件事还是要在狄仁杰到来之前,商量清楚。这幅图是属于张玄一个人的,若是他不想交给狄仁杰,她也不能代为做主。 “你放心,现在我想好了,这件事不能再瞒着狄公了。”玄一坦然道,这是他的真心话。 “你真的想好了?”文伽认为,他现在说的都是义气之语,根本就没有认真思考过。 狄仁杰一腔赤诚,文伽也看得出来,不过,这张图绝对是张玄一的宝贝,就这么决定交出去,她害怕不久他就会后悔。 然而,东西交到狄仁杰的手里,可就变了味了,再想要就要不回来了。 “当然。” “你吃啊,别只顾着说话。” 文伽作势吃了几口,又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玄一无奈,只得把心里的话全都倾诉出来。 “这张图对我很重要,这你是知道的。可是,我们现在和狄公合作,终究还是我们依赖他的多。” “我若是什么消息都不透露,实在是没法交代,若是日后被狄公发现,反而会给自己招来怀疑。”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现在就和狄公照实说了,或许,以他的聪明睿智,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也说不定。” 文伽微微颔首:“这事,说到底是你的私事,只要你能看得开,我自然是无所谓的。” “不过,有一点,我也要拜托娘子。”他恭恭敬敬的给文伽斟了一盏酒,端到了面前。 文伽撇撇眼,接了过来,却并没有喝下。 第二百八十五章 配合 “有话就直说。” “你先喝酒。” “你喝了酒,我就说。” 平时总是耷拉着的眼睛,如今也睁的滚圆的,脸上堆满了笑。 啧啧,假笑。 哪有人笑的这么灿烂,眼睛都不眯缝的,演技如此拙劣,简直是想相信他都不成。 两指擎着酒盏,文伽端详着他,眼神若有似无。 咚咚…… 那流转的眼波,不时飞到他面前,竟似乎是染上了一抹旖旎的韵味,让玄一的心狂跳不已。 “我……”他吞了口唾水,愣怔怔的开口。 “说吧。” “有什么要求?”文伽把酒满饮,终于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玄一愣了愣,就在刚才,他忽然想变一个话题。 我心悦你,我们可以相处看看吗? 他刚才本来想这样说的,却被她的话打断了,只得暂时把这个话题咽回去,继续说正经事。 “就是一会见到了狄公,你能不能帮我遮掩一下。” “或者说,不要拆穿我。” “这是什么意思?”文伽皱眉道。 他挠挠头,看着文伽疑惑的脸,正在琢磨正确的表达方式。 要是换做现代,这事就很容易讲清楚,就是让文伽给他当托嘛,一会见到狄仁杰,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不要当着狄仁杰的面,拆他的台。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换做唐人能接受的用语,就要说上一长串。每每到了这时,他就无比感谢语言的积累进化。 白话文的发展,让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更加简单便利了,用语也大大扩展。 然而,这些新式用语都不能说给文伽听,说了,只会给自己找来更多的麻烦而已。 “是这样的,也许,一会见到狄公,我说的话,会和我们的调查结果有出入,关于这张图,很多解释也与当初和你说的,有很大的不同。请你相信我,我和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不过,在狄公面前,我也要有所保留。” “请你理解,待会,若是发现不同的,不要说出来,一定和我配合。”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让我帮你圆谎呗。” “啊,对!” “就是这个意思!”他一拍桌子,兴奋之情无以言表。 真没想到,她理解的竟然这样到位。 “原来你都懂啊!”他兴奋的往前抓了一把,正是对准了她的小手,奈何,人家是有武艺傍身的,那动作可比他快多了,结果,他连一根汗毛都没抓着。 为了掩饰尴尬,只得改为以手撑桌,文伽虽然没有让他得手,其实心里也是支持他的。 “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这点事还需要你提醒?”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连连反问,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好了,算是我多嘴了,还不成吗?”某人一个劲的赔罪,看他这低三下四的样子,文伽很得意。 他早就该这样了,平时因为有这张图在手,还天天用各种神乎其神的所谓预言来匡她,让她以为,他还真是有什么神力,能与天沟通呢。 平白对他多了几分敬畏,可现在一看,这完全就是个骗局,一个谎言。除去这张图上面的提示,他懂的东西也不见得比自己多,文伽的自信心蹭蹭的往上涨。 更是要让他好好的给自己吹捧几日,才能平她的心头不满。 门外响起三长两短的敲门声,玄一一顿,给了文伽一个眼色,文伽心领神会。 狄仁杰到了。 两人端正了坐姿,并未上前迎接。虽说,兴源邸店是狄仁杰的地盘,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不过,像他们这种敏感人士,还是少在外面出现的好。 仁杰进门,身穿藏蓝长衫,外搭同色却颜色更暗一些的翻领胡服,深色系的衣衫,更是衬得他精明稳重。 他扫了一眼,见两人都在,满意的点点头。 迅速落座,却并没有打招呼,几人相聚是为了办事的,就不需要讲虚礼了。 “江左的局势,似乎对朝廷不利。” 他怎么上来就说起这件事,无疑,这句话给了张玄一很大的打击。掐指算算,也确实差不多了。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徐敬业起兵之时,虽然战术比较糊烂,可仗打的却并不烂。 甚至于,在润州和高邮两地接连取得了多次胜利,这也反映出,当时帝国境内,反对武后专权的人,基数还是相当大的。 以至于,虽然世袭了爵位,却并没有多高的官职的徐敬业,也能携着父祖的功勋,一呼百应。 这其实并不是他徐敬业有多么英武,能够让他们信服,只是痛恨武后专权的人实在是太多,他们需要这么一个引领的人。 而在这个时候,徐敬业出现了,如此恰到好处,自然能够拥有强大的号召力。 但这样的号召力,只是一时的。 正所谓,主将无能,累死三军。时间会证明,只有一腔热情,战术不合理,是绝对不能达到最终的胜利的。 不过,以武后为首的朝廷,肯定不能提前预知战事的走向,必定会人心惶惶。 这些慌张的朝臣,立场其实还有不同,有的希望徐敬业直取洛阳,彻底把武后从那宝座上轰下来。 有的,则希望朝局稳定,不要再有祸事。 当然,也有一些支持武后的,那些曾经被她重用的佞臣,自然希望徐敬业战败了。 若是徐敬业胜了,他们这些武后的忠实走狗,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朝廷上的气氛就是,每个人心里都不安定,方向却有不同。 “那么,二郎的处境,恐怕会更加危急。”玄一思虑良久,这才说道。 仁杰饮了一盏茶,听了他的话,眼前一亮。 果然是个心思通透的小郎君,看来,骆宾王没有看错人。 “是啊,我怕的就是这一点。” “所以,昨天已经加强了莲花巷那边的守卫,希望能保护二郎的平安吧。” 说起这话时,一向是胸有成竹的狄仁杰都难免显出失落的语气。 是啊,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居然还提起了江左战事的话题,绝对不是为了和张玄一讨论战局的。 什么战术、战略,不只是玄一不懂,狄仁杰也并不精通。他特意提起来,完全是因为担心李贤的安危。 多年周旋,狄仁杰已经对武后的心思揣摩的很透彻了,这个女人,一向是不会吃亏,不甘心落于下风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摊牌 一旦在战事上占不到便宜,武后就会重新关注起李贤的生死。 这个糟心的儿子,到底是生还是死,她是一定要得到准确的消息的。最好是生见人,死见尸,总而言之,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处在稀里糊涂的状态。 “这两日城里多了不少武侯,相信,太后娘娘正在加大搜捕力度,我们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狄仁杰叮嘱道。 看来,情况和他预想的差不多,武后这种酷毒的女子,绝对不会放任李贤出现在长安城,就算只是有这样的可能,她也绝对不会允许。 之前,她并没有展开特别积极的行动,那也是因为,她认为,江左的局势肯定能迅速稳定下来,李孝逸带领的几十万大军,对付徐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一旦徐敬业之乱平息,她就可以腾出手来,集中力量对付李贤。 没有了徐敬业的支持,李贤就是断线的纸鸢,飞不起来,只能落在她的手掌心里而已。 相反,在江左局势还未明的情况下,她反倒要稍稍按捺住心中的私念。尽量让李贤尚在人间的消息,不被其他人知晓。 要不然,若是长安城内人尽皆知李贤的消息,那情势就会对她更加不利。现在看来,若是武后加强了对李贤的搜捕,那就说明,她肯定也是处于狗急跳墙的边缘。 “这些消息都是内舍人告诉我的,我也知道,你已经和内舍人通了气,想必,以后我们的合作就更方便了。” 玄一点点头,有了上官婉儿这个内线,确实对他们的行动非常有利。 “内舍人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他这样说道,仁杰欣然一笑,道:“我会转告给她的。” “你放心。” “说说吧,找我出来是有什么新消息。” “是这样的,”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可他还是紧张的扫了一眼,生怕被人听去。 狄仁杰很快就看出他的心思,安抚道:“你放心,不会有人听到的。周围没人。” 有了他这话,他也就放心多了。 于是他打开外衣,将他的宝贝取出来,当狄仁杰看到那略微泛黄的纸张的时候,顿时感到,这将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狄公,这是四象图。” 他将地图往前推了推,保证狄仁杰可以看得很清楚。 事到如今,不管仁杰作何反应,他都不会退缩,或者说,不能退缩。 案件已然过半,说实话,案件相关的受害人,他还一个都没有拯救,一个两个的,全都按照四象图的指示,丢了性命。 昨夜,在大理寺,他反复的思考了这个问题,得出一个结论。 命运,不是掌握在那些虚无缥缈的指示手里,而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自从来到大唐,他就一直都是按照地图的指示行动,虽然,总是他先想通一个关窍,才得到下一个指示。 看起来,是他在操控着四象图,然而,如今,把之前的两起案件放在一起回想一下,他才有所顿悟。 与其说是他在控制四象图的行进方向,毋宁说是四象图在控制着他的思想。 他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根据四象图的提示进行的。他的所思所想,也完全是受到了图上指示的引导。 或许,这些提示反而是束缚他思路的条条框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而言之,有了这些提示,他就只能按照提示上面的线索去行动,仿佛是无法摆脱。 但是,若是跳出这个既定的格局,从外部去看,这一切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他做出了这样的想象。 一直以来,他都是跟着四象图的指示行动,以至于,步步都落在了后面。而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真凶的线索,只差能够指向他的证据。 若是跳出四象图的指示,就按照自己的方案断案,或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他下定决心,将四象图交出,由狄仁杰去解读。 “这是……” 显然,初见此图,狄仁杰并没有想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如此怪模怪样。 玄一给了文伽一个眼神,某女立刻心领神会,凑上前,用自己的理解将这幅图的作用解释给狄仁杰听。 之前两人已经有了共识,有一些关键性的消息,还是要先在玄一这里隐瞒着。 既是如此,还不如张玄一不张嘴,让知道实情不多的徐文伽去开这个口,更加稳妥。 于是,经过徐文伽加工的二手消息,果然是把狄仁杰说的一愣一愣的,玄一看着,他的表情似是沉思,似是疑惑,总而言之,说不准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是说,这些日子以来,我们身边发生的案件,都是由于这幅图而起的?” 你看,完全把意思给理解错了吧,而且这错误还不是一般的错误,是完全的方向性错误。 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扶额静思,真是对徐文伽的解释能力无语。 “不是这样的,都是案发之后,图上才会出现提示,也就是说,不是因为有了图,才有案件,而是因为有了案件,图上才会有提示出现。”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玄一连忙追问:“狄公,这样解释,您能理解吗?” 仁杰思考良久,终于开口。 “我大概能明白了,这样,你把你们现在的调查结果,捡重要的,都告诉我,我看看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尽力。” 一张神奇的图,让狄仁杰的态度陡然而变,他忽然对玄一非常的客气,或者说的更甚一点,竟有几分谦虚讨教的意味。 这让玄一愧不敢当,忙道:“狄公德高望重,我们怎能指使您,不过,现在确实有很多麻烦事,是以我们的力量解决不了的。” “或许,和您讲了,您也会不相信,不过,我希望您能信任我们,我们绝对是想保护二郎的安全的,只要这一点初衷不变,其他的事情,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您一定可以看到,我接下来说的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谎话。” “你说吧。” 狄仁杰沉吟道,他很明白,话说的再多,解释再多,也不能让他心中的疑惑全都解除。 至于是不是谎话,更不是只靠动嘴就能说清楚的。 他们值不值得相信,只能听他们说清实情之后,再行定夺。 第二百八十七章 真凶指向 玄一深吸了口气,娓娓道来。 “这第一点,我们知道凶手是谁了。” “谁?”仁杰眼睛睁大,突然紧张起来,看玄一脸上的神色,如此郑重其事,想来,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裴相。” “你是说……裴炎!”狄仁杰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猛地站起身,眼睛盯着桌案上的四象图。 他确认,字字句句之间,并没有指向裴炎的话语。 “你能肯定?” 玄一点点头,将话语权交给了文伽。 关于如何追踪到勿视,以及打斗、拉拢的细节,还是她更清楚。 不仅如此,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她说的话,相比他说的,在狄仁杰面前,会更有分量。 一副无法解释,充满秘密的地图,就算是他费尽了唾沫去解释,狄仁杰也依然会有怀疑。 而且,这种怀疑还不会浅。 所以,徐文伽的作用就更加凸显出来,她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地图,她的父亲,还是大理寺少卿,正经的官宦人家出身,才德品行都是得到承认的。 狄仁杰会更加相信她说出来的话,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有了徐文伽绘声绘色的讲解,狄仁杰对裴炎的嫌疑更加确信,他也曾多年主管刑名,让他对人性,对世事无常更多了一分了解,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对人对事都相当的宽容豁达,容易接受各种新鲜事物。 他对眼前的四象图,并不是没有怀疑,但是,他选择接受它,他是个秉性正直赤诚的人,他不信鬼神,却敬畏它。 正所谓,敬鬼神而远之,说的就是他这种心态。他相信,世上确实有许多他无法解释的事情,这种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力所不能及罢了。 虽然选择相信,但他的心里,始终存着一份戒心。他已经调查过张玄一的底细,同时又有骆宾王的佐证,这人的底细,或许是可以相信的。一直以来,他们的合作都很良好,狄仁杰相信,真实的表现骗不了人。如果,他真的另有所图的话,他早就把李贤交给武后了,立功受赏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把护卫李贤的任务,交给了狄仁杰。这就说明,他主动放弃了和李贤多加接触的机会,这样的选择,对于一个阴谋家来说,绝对是不正常的。 因为,李贤走出狄府,第一个去投奔的人,就是张玄一,他亦在张家门口遇袭,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张玄一想取了李贤的性命,实在是太容易了。 只要让他躺在那里,不救他就可以了。 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是非常殷勤的救了他的命,还冒着危险,把李贤藏匿起来,与自己精诚合作。 狄仁杰认为,那个时候,他的表现完全是出自真心的,若非如此,绝对做不到如此鞍前马后。 可是,这张图,现在放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怀疑。 根据两幅图的指示,现在可以断定,此前的两起怪案,全都是根据这幅图上的指示发生的。 他虽然现在不在大理寺办案了,可是一些城中的刑名案件,还是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些细节,与这幅图上的描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这些事情是做不得假的,他不得不怀疑,这些案件都是由张玄一幕后操作的。 如若这般,他对他越信任,以后受到的蒙骗也就越多,更会耽误正事。相信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却有千斤重。 自从玄一说出了他认为的真凶,狄仁杰就陷入了沉默。玄一并不着急,他捡着桌上的吃食,挨个尝了个遍,他很清楚,接下来如何应对,这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 即便是以机敏决断著称的狄仁杰,也决不能马上说出答案。 玄一已经准备好了,要给他时间,让他去取舍。他要是很快答应下来,玄一还就不敢相信他了。 这只能说明,他的回答,是敷衍了事,根本就没有深入思考过,幸而,狄仁杰并没有这样做。 他的沉思,给了玄一信心。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狄仁杰果然是个靠得住的。 至于徐文伽,她从来都是一个善于独处的能人。 若是没人搭理她,她几乎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不说话,不代表心里就没有想法。 她可以充分利用这短暂的时间,进行冥想,至于想了什么,反正和现在讨论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当然不知道这对年轻人心里的弯弯绕,他还在苦思冥想,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他把视线从无法解释的奇奇怪怪的图上抽回来,开始关注现实之中的事情。 裴炎。 他怎么会做下这样伤天害理的恶事! 狄仁杰真是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让一个身居高位,几乎是已经走上了人生最高峰的权臣,跑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毫无道理,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是受了什么怪力乱神的蛊惑吧! 不对! 他还是觉得裴炎不至于做这样的怪事,会不会是张玄一故意把这件事栽到裴炎的身上?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过,要是做这种想象,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没有办法解释,那就是眼前的徐文伽。 他看了一眼这个少女,徐文伽是个怪人。 这是狄仁杰还没有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得出的结论。 她逃婚的事情,在长安城可是闹起了好大的波澜,以至于让徐大理的名声都受到了一定的连累。 要不是武后不愿意管这样的私事,说不定徐大理的官职都要有所变动。 在狄仁杰的理念之中,一个敢于逃婚的女人,绝对不是一般的闺阁儿女,又听得李贤说到,她武功高绝,这些日子里,都是她负责保护他,若是没有文伽,他李贤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几次见面,狄仁杰发现,徐文伽是个不爱说话,性格比较沉静的人,除开这些偏见,文伽给他带来的那种感觉,让他确实比较相信她。 张玄一或许是个油腔滑调嘴里没有实话的人,可徐文伽,以她的行动做派,却并不像是撒谎的人。 更何况,她的父亲就是朝廷命官,她应该很清楚将怀疑的矛头对准裴炎,意味着什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狄仁杰顿悟 狄仁杰目光敏锐,从徐文伽不时瞥向玄一的眼神,他就可以感知到,这两人之间或许有些情事。 不过,他也不认为,即便徐文伽喜欢张玄一,她就会和他串通一气,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况且,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又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不像是作假。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抓到了裴炎的一些把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样笃定。 看他们的样子,这张图是早就拿在手中的,他们之所以现在把这幅图拿出来和自己说实话,也就是说,他们是确定了裴炎涉案的前提下,才敢把这个宝贝交出来的。 他们口中说的那个昆仑奴,真的靠得住吗? 作为消息来源,若是他真的能拿到证明裴炎就是这些案件主使的证据,那将来扳倒裴炎,甚至于拯救生民的性命都是大有指望的事情了。 “我姑且可以相信你们,不过,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正当徐文伽想来想去,即将睡着的时候,狄仁杰开口了。 于是,她晃晃脑袋瓜,迅速围拢了过来。 计划,她当然是没有的,照实说来,对于事件的全貌,她是三人之中,知情最少的一个。 徐文伽不是糊涂人,从一开始,她就断定,不管是张玄一还是狄仁杰,他们两方都有相互隐瞒的信息。 也就是说,人人都有藏着掖着的部分。 张玄一自以为聪明,故意瞒着狄仁杰,可曾想过,狄仁杰也会有消息瞒着他。 这是一场持久战,互相拉锯之中,才会有更多的消息泄露出来。而她徐文伽,自然是对各种消息掌握的最少的一个。 狄仁杰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且,对朝廷上的事情知之甚多,张玄一呢,甭管是真是假,他掌握这张图,就掌握了独特的信息来源。 这些有利条件,都是她不具备的。 所以,她就这样端着肩膀,看他们俩过招,谁赢谁输,她根本不在意。 “计划自然是有的,不过,很多细节还需要和狄公商议,所以不敢轻易行动。” 很好啊,还知道找他商量,狄仁杰表示很欣慰,就在刚才,他还当真有点怀疑,是不是他们两个都在一起撺掇好了,才把这样东西交出来的。 这样,他不就被绕进去了吗? 现在看来,刚才是他想多了,张玄一拿出这张图,确实是打算跟他商量出一个万全的方案的。 问题是,涉及到了裴炎这个层级的官员,真的能有万全的办法吗? 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就说他狄仁杰吧,虽说,在武后面前算是个红人,很得她的信赖,可若论及官职,他和裴炎之间可还差着好几级哩。 想到这里,狄仁杰也有些理解他俩的窘况了。 别说是他们,就连他狄仁杰,想要去撒开腿调查裴炎都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更别提他们两个这样没有正经官职的人了。 官职,狄仁杰面色一凛。 忽而想到,他们两个不是缉妖司的吗? 有了这块金字招牌,可还有什么不能调查的,直接找到武后,要了令牌,相府不就是大门敞开的吗! “你们是缉妖司的,想要调查裴炎,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只要去请示太后娘娘,禀报实情,应该可以获得批准的。” 他实话实说,哪里知道,他们是真的不敢把这件事捅到武后那里。 “狄公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们一直没有动用缉妖司的权力,也是因为,我们有苦衷。” “还有什么苦衷,不妨说来听听。其实,张道长真的不必有顾虑,我既然能出来和你们见面,合作的心,就是很坚定的。”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能够理解的,就会尽量帮助你们,若是不能理解的,也会尝试着接受。” 狄仁杰就这样盯着他们,眼神中既饱含着期望,又蕴含着真挚,任谁看了,都不自觉的被他说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玄一认为,他该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了。他和文伽对视一眼,文伽轻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说出来。 他深吸口气,定定的说道:“狄公,我们现在还不能把这件事汇报给太后娘娘。” “只因的,根据四象图的指示,或许裴相的目标,正是皇城里的某个人。” “什么?”狄仁杰举杯的手,停在当空,正要饮水的嘴唇,一滴水也没沾到。 玄一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对狄仁杰来讲很难接受,可这也是事实情况,仁杰必须要过这一关。 “皇城里的人。” 仁杰口中喃喃,把茶盏缓缓放下,心中自有一番计较,他们是怎么确定怪案的目标是皇城里的某人。 难道,也是来自四象图的指示? “你们是怎么知道,裴炎的目标是谁的?” 就算是兴源邸店这边相当安全隐秘,狄仁杰还是很注意用语,尽量不使用禁忌词语。 省得给大家找麻烦。 从狄仁杰意味深长的眼神语气之中,张玄一也感受到了他的一些心意,原来,他也并不想把这件事挑明。 那就顺着他的意图,继续说下去。 “狄公说的没错,正是来自四象图的提示。” “或许狄公只注意到图案旁边的提示语,其实,这些图案也大有玄机。” “按照我们的推测,这幅图目前只出现了一多半,还有另外一副半,没有出现。” “然而,根据我们的分析,这两幅图,正是指向了四象之中的青龙、白虎两图。” 仁杰点点头,这一点,不必他说,他也看出来了。 “还有呢?” “狄公可以看到,四象图上面的墨点,正是标注了各个星宿在天空中的排位,我们在查验两具尸体的时候,有一个很震惊的发现,由于死者都是背中一刀而死,经过对照,我们发现,插刀的地方,正是星宿图上皇座标识之处。” 嘶…… 落座以来,这还是狄仁杰第一次高度紧张。 皇城。 王座。 裴炎。 这些关键词碰在一起,绝对不是偶然。狄仁杰猛然发现,长久以来,他竟然遗忘了,长安城的诸多怪案,也和李贤的生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与其他人不同,他还是要天天照常上朝,忙活自己的一摊子事的。 一方面,他要保护好李贤的安全,另一方面,朝廷上的差事也不能懈怠。 所以,各种差事堆在一起,他的精力未免分散,很多事情想的也不是很周全。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文伽的小情绪 如今,经了玄一提醒,他才猛然想起,他要保护的,岂止是李贤一人,不能因为李贤身处皇城之外,又是所谓的死而复生,就忘记了,皇城之中,也有亟需他保护的可怜人。 李显、李旦,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回想玄一的话,狄仁杰只觉寒从脚底起,一阵阵的心惊。 针对皇城里的人,宝座上面的人。 现在宝座上坐着的正是李旦,那么说来,最危险的正是他了。 “你的意思是说,裴炎的目标是陛下?”他顺势做出了猜测,玄一立刻否定了他。 “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张玄一把他和文伽的分析,一五一十的全都和盘托出,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没有什么底牌了。 除了获得四象图提示的方法,以及他穿越者的身份,基本上能够告诉他的,他已经全都说了。 这般坦诚,期待的,当然是同等状态下的互帮互助了。 玄一敢于这样做,完全是基于历史和现实的双重判断。历史记载中,狄仁杰是个深谙为官之道,赤胆忠心的能臣干吏,而现实中,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认为,狄仁杰的真实形象,与历史记载并无二致。 这样的忠贞之士,绝对会为了保护李唐江山倾尽全力。 正是基于这一层的考虑,他才把他们所有的推断,全都告诉了狄仁杰,现在,就看他的决断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全都在暗暗的较劲,在场唯一的女性,徐文伽娘子,反而成了个旁观者,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似的。 对这样的情况,她有些不满。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破的案,明明是她多次出手救人,要是没有她,他张玄一还能神气活现的在这里滔滔不绝。 可是,她人在这里坐着,却几乎一句话也插不上,这样的状况,怎能不让她气恼。 她暗自赌气,嘴巴都不知不觉的撅了起来,两个男人,正在为了下一步的行动做最后的筹划,也没有人注意她的小情绪。 她越想越气,就在刚才,某人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要说一半,藏一半,千万要给他跟着他一起撒谎,不能多说话,不能把他给卖了。 结果呢? 她的嘴巴倒是很老实,一直都忍着,没有多少一句话,可是他呢? 看看他,能耐的。 自从坐下,小嘴巴巴的,就没有停下过,什么事情都说了,也没见他藏着什么东西了。 说给狄仁杰听的这些话,不是和说给她听的都差不多吗?甚至,狄仁杰知道的,比她还多。 真是岂有此理! 她徐文伽累死累活的,整日里奔忙,等到正经上场的时候,却讨不到多少露脸的机会。 这还不说,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妖道是狐狸变的,有九条尾巴,拔了一根,还有一根,拔了一根,又出来一根。 花花心思真是层出不穷,一套一套的,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还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大善人。 某女心里气急,这脸上的表情也管理不善,从刚才开始,若有似无的眼神就落到了玄一的身上。 每一眼都充满了怒气,这让坐在对面的狄仁杰,看了个正着,而一心盯着狄的态度的张玄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边女人异样的眼神。 狄公倒是早就注意到了,捋着胡须,一副欣欣然的样子,玄一看他笑了,自认为是有门了。 兴奋的不得了,立刻追问:“狄公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玄一的热情认真,让狄仁杰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 如果裴炎搞这么多的事情,最终的目标真的是皇城里的某人的话,出于忠君的考虑,他应该尽早把这件事汇报给武后,该怎么处理,让太后去定夺。 然而,现阶段,他却不能这样做,一旦这件事让武后知道,那朝廷上就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又有无数朝臣、无辜的人要受到牵连。 这还是其次,他们还无法确定,裴炎真正的目标是谁,玄一他们的分析,他听进了心里,都是很有道理的。 正是因为目标不明,所以才不能这样快的就把事情汇报上去。还要更重要的一点,他们没有证据。 裴炎位高权重,非有铁证,不能撼动,再者,看他布置现场的那些器物,全都是相当常见的东西。 就算是在他家当场发现,也说明不了什么。受他差遣的昆仑奴,绝对不敢出卖他,否则自身性命也难保。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并没有一条证据是能够直接指向裴炎的,一切还都仅止于猜测而已。 再加上,他们抓获的那个昆仑奴,叫勿言的,他说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可信度。 不说他也是阴谋的参与者之一,就说他所提供的一切消息,都是停留在表面,到现在也没有拿到能够指向裴炎的证据。再加上,他本就是异乡人,办事更是不牢靠。 老实说,让狄仁杰把希望全都寄托于这样的人身上,他是不甘心的。可是,现在看来,这好像又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毕竟,按照玄一他们的汇报,裴炎府上还有众多高手,不知能力几何。若是轻举妄动,或许会招惹更多的祸患。 然而,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看这四象图上面的指示,似乎还有两起案件正在发展当中,这样的时候,不应该尽早动手,防患于未然吗!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们听,玄一也明白了狄公的顾虑。 是的,从他的角度来说,他的选择没有一点错误,他的判断也很准确,然而,玄一心中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他。 以至于,他们之间还是有信息差的。 很多事情,现在还不能说与他听,只能运用各种游说手段希望能让狄仁杰稍稍配合,再给他一点时间。 “狄公所说,甚为有理。” 他首先做出肯定,凝视着狄仁杰的双眼,希望能用眼神交流,让他明白自己的决心。 “是这样的,一则是,裴相位高权重,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所以,我们才迟迟没有出手。” “但是,这只是众多阻碍之中最小的一个,若是狄公不介意,那我就说一下我的想法,或许,多有冒犯,还请狄公不要介怀。” 狄仁杰笑了。 能冒着巨大的风险出来见他,就是为了听他说实话的,又怎么会介意,只是怕他不和他交底而已。 第二百九十章 高情商 “有话尽管说。”仁杰笑道。 “张道长,这次合作多亏了你,不论是调查悬案,还是保护殿下的安全,这些全都靠了你的力量。” “而你,本来也正遭受着太后的监视,可谓处境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坚持下来,已经是殊为不易。” “我不是个不通情理之人,我明白你的难处,大敌当前,还希望你能和我精诚合作,拯危济困。” 他真诚的话语,打动了玄一,他终于明白,为何狄仁杰能够在酷毒的武后手下,独自支撑这样许多年。 保持着对李唐的忠心,同时还能深受武后的信赖了。 情商啊! 狄公是个情商极高的人,这一点别人绝对模仿不来。 都说智商是天生的,其实,情商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有天生强大的同理心,博大的胸怀,机敏的头脑,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也正是有了这份胸襟,他才能在一介女流的武后手下,勤勤恳恳的做事,在她行为悖逆常理的时候,尽量把她拉回正轨。 可以说,历史上的李显,最终能够得救,全仰仗了狄仁杰的一力护持。若是没有他,武后对李显的猜忌绝对不会减少半分。 更别提是之后恢复太子之位了,真是想都不要想。 能够做出这样伟大壮举的人,只能说,他从来都是把天下苍生的安稳放在第一位的。 他忠于李唐,却也希望武媚能够做一个好皇帝,不要滥杀无辜,节制自己的私欲。 他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就对她口诛笔伐。即便,也许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女人为帝,不过是牝鸡司晨。但他从来也没有表露出来,相反,为了能规劝武媚做一个好君主,他也是费尽了心机口舌。 他殚精竭虑,从不停歇。正是因为他生就了这样一副宽大的胸怀,才能如此对待武媚。 切莫以为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在一群读着圣贤书,言必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臣之中,狄仁杰的思想,绝对是超出常人的。 换到现代语境中来看,这就是情商高啊! 狄仁杰对张玄一有怀疑吗? 当然有! 没有才奇怪了。 一副诡异的图,一番根本没有多少证据佐证的说辞,两个并不算太了解的人。 诸多巧合凑在一起,纵横官场多年的狄仁杰肯定会对这一切抱着怀疑的态度。 然而,他还是愿意听他们讲话,同时给予一定的包容。说实在的,要不是狄仁杰,他绝对不敢把这副四象图交出来。 换做他人,今天得着这幅图,说不定连夜就交到武后的手里了。 明天,他和文伽就可以狗脊岭见了。 唯有狄仁杰,可以尝试接受并不熟悉的事物,而今天,他的表现也验证了玄一对他的判断。 这确实是一个赤胆忠心的人,可以信赖。 “狄公,我们认为,裴相的目标,或许并不只是两位皇子。”斟酌再三,他这样说道,仁杰被他搞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说,这幅图指向的是宝座上的那人吗?” “那不就是陛下吗?” 玄一摇摇头,这件事可是说不准的。 “狄公,想一想,现在朝政是在谁的手中把持着?” 仁杰面色一凛,忽而脑中灵光一现。 “你的意思是……” “难道……难道这个目标是……” 他不敢再把话往下说下去了,这个假设实在是太可怕了。 裴炎为何要针对那人? 他不是她一手提拔的吗? 要不是因为他积极投诚,她又怎么会擢升他位列三公,给他这样大的权力。 这可能吗? 裴炎的行为,实在是令他难以理解。 难道,他不想做这个宰相了? 怎的会想起向武后下手? 然而,玄一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看起来,这幅图的指向也并不是很明确。 若说目标是武后,也完全可以说得通。 想到这里,狄仁杰忽然有些顿悟了。 他撇撇眼皮,别有深意的看了玄一一眼。不知为何,他认为,此刻,他心中所想,一定也和自己一样。 如果,裴炎的目标真的是武后,那又如何? 恢复李唐江山,把武后轰下来,这不也正是狄仁杰的期盼吗? 或者说,这应该是朝廷上许多大臣的衷心期盼。 若是借由裴炎的阴谋,真的能达成这个目标,他又何必去阻拦,乐见其成不好吗? 这样做,确实很冒险,但也确实是可行的。如果武后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李贤、李显,甚至是更多的人,不是都解脱了? 什么江左的战事,困难的朝局,复杂的母子关系,全都可以迎刃而解。 原来,他一直藏着不说的最大原因,竟然在这里。 “姑且认为是这样吧,可你们又有什么应对的措施?” 说到措施这个事,张玄一还真有些挠头。从狄仁杰此刻的表态中,他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不知道,狄是认同了他的想法,还是想试探他,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也由不得他再犹豫了。 若是再拖下去,不只是惨案会接连发生,伤及无辜,也会让孤悬长安城的李贤,处境更加危急。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他却从来也没有对狄仁杰提起。 那就是他张玄一自己的性命,他前些日子向武后夸出的海口,他相信,以武后的脑袋瓜,她是不会忘记的。 现在期限已经过去一半,天象却还没有半点变化,地上也没有火情的迹象。这样下去,就算四象图之事不发作,他在武后面前也很难做人了。 这条性命,挂在武后的生死簿上,她是想夺就夺,想给就给,全凭她的意志。 按照玄一的猜想,武后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否则,当时在殿前顶撞她,她就可以让他去死了。 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时至今日,回头想想,他觉得,事情并不像他当初想的那样简单。 难道,他是武后故意摆出去的诱饵? 或是故布疑阵?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武后为何会把他一个无名无姓的假道士,特意从缉妖司的毒手里救出来,还委以重任。 若是做了这样的猜想,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 他忽然为自己的处境捏了一把汗,有一种预感,朦朦胧胧的,在脑中盘桓,并不真切。 忽而,狄仁杰提问,让他脑袋一愣,那猛然出现的灵感便随之消散,让他十分气恼。 真相…… 他觉得,就在刚才的那一瞬,他和真相已经十分接近。 可惜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达成合意 “我们希望,四象图的这件案子,能稍微往后放一放,此间的这些因由,刚才也说了,我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太平公主府上的案件侦破,再来关注这件案子。” 玄一看向徐文伽,假装这是两人取得了共识的案件,文伽本来在发愣,猛然间看到他的眼神,反射性的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妖道说的是什么,她早就已经理解不了了。这些话题,完全超出了他们之前探讨的范围。 她只得牢记一句话,那就是配合,圆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事情,过后再算账。 “太平公主的案件?” “这件案子和公主府的案件也有关系?” 太平公主的男宠惨死,这件事早就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狄仁杰当然也有听说。 但是,到底也不是大理寺的在职官员,很多细节,仍然不清楚。玄一只得把他们在陈达开身上发现的疑点,两件案子之间的共通之处讲给他听。 随着狄仁杰对案件的内情了解的越来越多,他心中的疑团也越聚越大。 这……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公主府的男宠,会和四象图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想象不出,这两拨人是怎么牵连到一起的。 “你是说,太平公主的男宠,也是裴炎杀的?” 玄一一愣,过了一晌,他才想明白狄仁杰的脑回路。 连忙否认:“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分析,公主府男宠背后的针孔应该是凶手的伪装,是为了混淆视线,让我们怀疑,这件案子和四象图的案件有关系。” 他把四象图上面的墨点位置指给他看,又把陈达开背后的针孔位置展示给他看。 仁杰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担忧,也就是说,故意在陈达开背后戳针孔的这个人,肯定知道四象图之中的一些细节。 正是因为有这些内幕消息,这个凶手才敢做这样混淆视听的行为,也就是说,让断案之人把这件案子当成是四象图相关案件的一个,从而摆脱嫌疑。 “陈达开会不会就是真凶杀害的?”仁杰提出了合理的疑问,玄一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想,忙继续分析:“不可能,四象图的针孔位置都是固定的,是按照天上星宿的排列方式组成的,只要是真凶,就不会不了解这其中的关窍。” “若是想栽赃陷害,一定会把针孔戳在正确的位置。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就是胡乱戳孔。” “当然,这起案件和四象图相关案件,还有许多细节是无法对照的,所以,我才认为,这是一起知情人犯案,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才故意模仿的案件。” “只因的太平公主身份特殊,对这件事又相当关心,太后的意思也是先把这件案子了结,再谈其他,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先把这件案子放在前面调查,毕竟,若是挖出了这个知情人,或许对扳倒裴相也是大有帮助的。” “更何况,我们现在手中也没有裴相参与案件的确凿的证据,不宜贸然对裴相下手。” “还有一点,裴相身居高位,日日都需要在朝廷上行走,看四象图的指示,似乎再做两起案件,他才能够达成目标,这也就是说,在案发之前,我们还有机会。” “在心愿达成之前,裴相不会轻举妄动,更加不会想不开寻短见。” “所以,狄公看来,这样可否?” 他们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各种关系考虑的都如此周祥,他还能说不行吗? 再者,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江左战事正酣,还未有定数,朝廷这边,武后蠢蠢欲动,已经掀翻了一个李显,李旦的位置也是岌岌可危。 若是他们再把裴炎的事情揭开,这朝廷可就更乱套了。 再加上,他们手里的证据确实不足,缓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们就先去调查公主府的案件,朝廷那边,我去和内舍人通气,这些消息都要让她知晓,也方便她继续打探消息。” “这是自然。” “应该的。” 仁杰吐了口,玄一这口气也算是放下来了。 这一场谈话,当真是不容易,要不是面对的人是狄仁杰,或许,他张玄一现在早就死翘翘了。 他的疑点太多,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狄仁杰有一个脑袋不清楚,把他扔出去挡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选择相信他们,这就说明,狄仁杰绝对是个头脑清楚的。 “你刚才对狄公说的那些话,和我知道的有很大出入,你怎么解释?” 解释? 这要怎么解释? 能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我是来自现代的,一千年以后的人类,我脑子里有刁蛮小女声给我特别提示吧。 “是啊,不过,我对你说的也都是真话,你可别不能想歪了。” “再者,我们是一直在办案的,知道实情,可狄公并没有实际参与,若是不把话说的详细些,周全些,也不能说服他啊。” “文伽,这一点,你要理解。” 两人纵马,在贯穿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缓缓前行,一连几天的忙碌,也让他们身心疲惫。 虽然两人年纪都不大,可也难免有些疲累,这一会在马上,已经是极少的悠闲时光了。 文伽笑道:“理解是理解,不过,你这人嘴巴里一句实话也没有,我也是看清楚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对你,绝对没有半句谎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是说道。 问题是,徐文伽根本就不理会。 “真的?” 今日要出来面见狄仁杰,为了掩藏行迹,她又再次穿了男装,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潇洒的气质,搭配俊秀的容颜,成功获得了许多小娘子驻足观看。 啧啧…… 花痴真是无处不在,不分场合,也不分时代,玄一这样想到,明明老子才是最玉树临风的,她们居然也发现不了,真是没有眼光。 “当然是真的,你这个小娘子,怎么这样不相信人,我们想这也算是患难之交了。” “只要是能告诉你的,我绝对不会瞒你,不过,我承认,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将来办案方便,有一些事情我确实没有告诉你。” “不过,这些事情,我终究不会一直瞒着你,将来,等到时机更合适的时候,我绝对会全都告诉你的,你放心。”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造访郡公府 文伽耸耸肩,并不相信,她已经习惯张玄一说话留一半的个性了,若是他真的全都说出来,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即便是有这个心理预期,但是,她也还是忍不住有些期盼。这个妖道,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你也不用表决心了,先来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吧。”文伽提议道。 啧啧,这种理智的女人,有的时候,还真是很没有意思。 刚想和她逗弄几句,她就开始谈正经事,一点情调都没有。 “我看,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刘冕了。” “他……” 文伽点点头,大概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 乐城郡公刘仁轨府上,他的嫡孙刘冕,正伏案写作,只差这一张,所有的案卷就都誊录完毕了。 大功即将告成,为了能把案子办得更妥帖,他还特意多誊录了几份,不只是给自己留一份,还给玄一他们也备了一份。 甭管他们要不要,准备一份总是不错的。 办好了这件事,他就开始沐浴更衣,准备去缉妖司报个到。 然而,他才刚刚换好了衣衫,小厮就来报信,说是妖道带着徐文伽上门来了。 这真是奇事一件,要知道,他们虽然早就相识,他们也早就认识他家在哪里,可这还是张玄一第一次主动上门来。 也是第一次到他家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初时兴奋,现在反而有些忐忑。 生怕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玄一他们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宅。 由于已经见识过了太平公主府上的豪奢,如今置身在这同样气派的郡公府,张玄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很容易就适应了。 “天官,案卷整理的怎么样?” “都齐备了吧,不如交给我,我去送到大理寺。” 玄一本意是好的,这些案卷整理起来很不容易,很是消耗精力的,而且,他也没有想到,刘冕还多准备了两份,这就说明,昨夜他几乎就没怎么休息。 实打实的来说,恐怕比他们昨天在大理寺的那一通折腾还要劳累。 然而,他的好意却并没有换来刘冕的理解。 不但是没有理解,他还有些生气了。 “诶,玄一,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也是有手有脚的正经朝廷命官,这点小事还是做得来的。” “你们放心,昨夜我都想明白了,论及办案能力,我确实比你们差一些,术业有专攻,以后,你们负责在前面办案,我呢,就在后面,帮你们做好保障。” “有我在,你们大可以发放心往前冲。” 什么什么? 这人脑子是怎么回事? 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作保障? 还放心,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是萧何再世了。 问题是,他这里也不是什么战场,他也不是高祖刘邦,绝对不需要他费这么大的心力去做这件事啊。 “天官,你误会了。” “我只是看你劳累,想帮你分担一下而已。” 他没有好意思实话实说,其实,上来说这样一句,只是客套一下,完全是开场白性质,没有什么真心实意的。 不过,看在刘冕也很识趣的份上,他就不让他知道真相了。 “废话少说,到我府上来要做什么?” “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刘冕撇着嘴,表情充满戏谑,玄一略感尴尬,这个刘天官,怎的也变得这样伶牙俐齿。 原本的忠厚开朗都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是受了徐文伽这小妮子的影响,嘴巴越来越厉害了。 心里这样想,这眼神就不自觉的要乱飞,很快,他就遭到了文伽的无情反击。 “你看什么看,赶紧说正经事吧。” 她颇为不屑,脸蛋红扑扑的,呈现了一种热度的感觉,仿佛现在的季节不是秋天,竟然是夏天一般。 “你别急啊,我这就说。” 于是一打二,他也只能赶快收起那些花里胡哨的言语,转而投入工作。 “是这样的,长剑在哪,我们想找他商议一下,有事情要拜托他。” “你说他啊,”刘冕笑了,他们怎么想到一起去了。 “他出去执行任务了。” “啊,什么任务?”玄一紧张的要命,嘴巴都咧开了。 执行任务,谁的任务?怎的都没有提前和他知会一声,能不能靠得住啊! 刘冕哈哈一笑,关于这件事啊,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昨天听了阿翁的劝说,他迅速就找到了感觉,斗争的热情蹭的一下就点燃了。 有了刘仁轨的鼓励,他也没有和玄一他们商议,便自作主张派了长剑出去。 长剑早有计划,先去醉香阁,再到事发之前常去的几个酒楼茶肆去转一转。 早些年他就注重人际交往,和这些店铺的老板混的很熟,这一点,就远远比那些只会执行任务的同伴要高明不少。 到时候,只要先和老板们打听一下有没有类似陈镖之类的人出现,就可以省不少力气。 纵横江湖许多年,他对于陈镖的办事手法也有些了解。他要是在城中出现,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这是肯定的,与相对豁达的自己不同,陈镖一直都是一个目标明确,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 很多时候,那种绝对的意志,竟有些疯狂的意味。 也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长剑才和他们渐行渐远。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正常人。 而他们,这些江左之人的忠实信徒,绝对会孤注一掷,不论结果成败与否。 这些人已经都疯了,长剑可不想陪着他们一起发疯,他很明白,就算投靠张玄一他们,日后,他的下场也不见得好,可至少落了个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这并不是他危言耸听,按照他对陈镖的了解,这厮现在肯定会把他当成是大叛徒,想要除之而后快。 然而,他们现在对于他的生死还不能确定,所以,要想找到他的行踪,必定要到他之前常去的地方去探查。 这样就是最正确快捷的办事方法,他相信在他过去到过的几个地方,一定可以找到陈镖的踪迹。 刘冕将他和长剑定下的计划一一讲来,张玄一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这孩子,可以啊! 脑子越来越好使了,智商渐长。 刘冕根本就没有看出张玄一笑容之中的深意,还自顾自的讲述着。待他讲完,文伽忽然开了口。 第二百九十三章 自作主张 “刘员外,你这样做,会不会考虑不周?” “长剑本来就身份特殊,藏着躲着还不见得安全,你还让他出去摸情况,若是真的遭遇了莲花巷那伙人,他可怎么办?” “据我所知,长剑的武艺并不在陈镖之上,他要是被陈镖等人弄死,我们不就白白折损了一个人?” “文伽,你说的太难听了!” 某女当当当的一番话,说的刘冕满脸都是尴尬,显然,这是让他挂不住面子的一件事。 玄一看不下去,连忙从中说和。 这个女人真是的, 要是在现代,他一定塞给她一本《论语言的艺术》,她可真是不会说话。 玄一在这里打圆场,谁知,人家徐文伽根本就不领情,还自认为没错似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怎么说的难听了?” “我这是怕他一时兴起,坏了大事!” “这些日子多亏了天官保护长剑,他怎么会希望他送命。他这样做肯定是做了周密的计划的,这你可以放心。” “是不是啊,天官。”他笑呵呵的看着刘冕,刘冕亦笑:“还是你了解我。” 他亲昵的拍拍他的肩膀,那小眼神飞的,蹭蹭蹭的,玄一撇撇嘴,心道:大哥,你以为那只是徐文伽的疑问吗? 老子其实也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考虑清楚?这要是让长剑折了,你不就白费了功夫了吗? “文伽,以后,你不要一口一个刘员外的喊我,好像我跟你们不是一伙的似的。” “实在是生分,往后和玄一一样,叫我天官就好。” “叫什么都是次要的,你先说说,你的计划是什么。”文伽才不理他那一套套近乎的说辞,直指重点,刘冕无奈,只得说实话了。 “准备当然是有的。” “长剑身份敏感,我怎么会让他单独出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我已经派了我家的护卫,都是高手,暗中跟着他了,不会让他独自一人应付陈镖的。” “原来你派了人了,你怎么不早说!”文伽一脸遗憾,都怪他说话不痛快,要不然她刚才也不会那么气愤。 还白白让某人拾了乐子去。 张玄一现在满脸都是笑容,真是藏也藏不住,当然他也根本就不想藏。能看到逞强好胜的徐文伽吃瘪,不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吗! “你!” “你还笑!” 徐文伽满脸涨红,都是被他气得。 真没想到,这样严肃的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玄一却无所谓,只要刘冕记得做事稳妥也就罢了。 “玄一,文伽也是好意,你也不要再取笑她了。”刘冕亦打圆场,但是那表情看起来,却着实不像是来劝架的。 文伽当然立刻就看出来了。 “你也别装了!” “我早看出来了,你俩就是一伙的!” 文伽气哼哼的,纤细的手指,在他们两人中间划了一圈,别提多委屈了。 玄一凑上前,对她的表现实在是相当好奇。 “文伽,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还知道自己是女孩啊!” 文伽挑眉,怒气上涌:“这还用你说!” “诶,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说正经的,我们已经和狄公取得了联系,他也同意我们的计划,只是嘱咐我们,以后但凡有什么进展都要尽快和他取得联系,他也要给内舍人通消息。” “内舍人?” 刘冕愣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上官婉儿?”不自觉又重复了一遍,再看面前两人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才明白过来。 “你们早就知道了,一直都瞒着我!” “是不是!” 他气的都快跳起来了,玄一抬手,把他按了下来:“你别急啊,我们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那是为什么?”刘冕质问道。 文伽歪嘴:“当然是怕你嘴巴大,舌头长,说出去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 她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还曲解别人的好意。 “天官,你相信我,我真不是这意思,当时只是想着,你这里人多口杂,怕把机密泄露出去。” “再者,当时我们也没有和内舍人取得联系,不能确定她愿不愿意帮我们,所以才没有立刻告诉你。” 嘿嘿嘿…… 嘿嘿嘿…… 他满脸堆笑,唯恐态度不真诚,遭到刘冕的怀疑,现在这个世道,日子也是不好混。 尤其是他这样的外来户,在大唐可还指望着刘冕照应哩,在这里勉强能算得上是朋友的,只有刘冕和徐文伽了。 尤其是刘冕,他是当真把他当成是兄弟的。绝对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谎言,就把兄弟情分伤害了。 “行了,你也不必掩饰了,我根本就没生气。” “不过,你们也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们还是怕我多嘴说出去。” “不是,我真不是这意思……”他还想继续努力,把局面往回拉一拉,刘冕挥挥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这不重要,你们的顾虑我也理解,以后不要再这样就可以了,有什么事情都和我说一声。” “我承认,以前我是有点嘴巴不严实,可现在,我们面临的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如此糊涂了,我相信你们,也请你们相信我。” “那是自然。”玄一笑道。 “好了,情况我也都清楚了,长剑也已经派出去了,我去大理寺呈送案卷,顺便和徐少卿探讨一下案情。说来,我到底也是缉妖司的员外郎,总不能一直不闻不问吧。” “你们有什么要办的,也赶快去,晚上我去缉妖司住,到时候再把情况汇总一下。” 一向是嘻嘻哈哈的刘冕,居然做出了这样有条有理的布置,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官威。 “且慢!” 已经起身的几人,背后忽然一声大吼,这把张玄一吓得,差点跌倒。 这是谁啊! 这嗓门,当真是气贯长虹啊! 猛一回头,见一须发银白的老翁,身形瘦削,然而腰板挺得笔直。别看岁数一大把,然而双目炯炯有神,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符的活力。 “玄一,这位是我的阿翁。” “阿翁,这位是我的朋友,张玄一,张道长。”介绍完了张玄一,刘冕看向徐文伽。 他现在知道,徐文伽确实是个女人,但她今天又是穿的男装出行,他应该怎么介绍。 徐文伽徐娘子? 徐道长? 他向文伽挤挤眼,文伽抽了口气,真是个麻烦的男人,随便说一个不就结了。 “见过郡公,晚辈徐文伽。” 她大大方方的上前,行了个礼,刘仁轨笑呵呵的。 “我知道你,逃了婚的那个,是吧。” 额,没想到,刘郡公深居简出的,居然连这样的绯闻都知道,果然是耳聪目明。 佩服,佩服。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初见刘仁轨 “你们既然来了,就不要着急走。” “老夫自从上次生病,已经很少出去走动,这郡公府也是好久都没有访客了。” “年轻人若是不嫌弃,不妨来陪老夫聊一聊。” 刘仁轨的出现,让玄一等人陷入迷茫,就连他的亲孙子刘冕现在也很迷茫,他们来的突然,他也根本没有来得及知会阿翁。 阿翁是从何处知道他们过来了的? 再看刘仁轨最近的状态,着实说来,确实非常的好,异常的好,出乎寻常的好! 他连连的想了三个好,刘仁轨已经年逾八十,绝对算是老寿星了。而且,自从过了八十岁,即便是身经百战,身强力壮的刘仁轨,也难免气衰力弱。 这几年来,这样的趋势越加明显。 然而,一直衰落的状态,猛然间突升,真是令人担忧。 刘仁轨当然不会想到,此刻,他的孙子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事情,只是笑呵呵的把玄一他们都留下。 机会难得,他怎能放过。 就在刚才,他们几个谈笑风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近前站着了,故意没有发出声响,就是想亲眼见证一下,刘冕的这些新朋友,到底资质如何。 直到亲眼见证,他才放下心来。 确实都是一些有为的年轻人,他放心了,他也可以把自己的愿望告诉他们了。 是啊,每当胸中激荡起,刘仁轨就越发厌弃自己。 他为什么这么老了? 匆匆流逝的岁月,为何过得这样快? 这个时候,本该是他站出来,捍卫李唐,他相信只要有他出面,朝廷上倒武的力量一定大大增强。 纵横沙场多年,他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口头上的东西,时常闪现在眼前的永远是血与火,那些才是真实。 所以,当他收到武后亲自书写的安抚信的时候,除了武后的名号,他几乎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个女人一旦起了夺位之心,那绝对是要大开杀戒的,李唐子孙血流成河的惨剧,即便是还没有发生,刘仁轨也是可以预见的。 更何况,现在已经有苗头了。 李显被幽闭,李贤被赐死,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毫不顾忌,若是将来有一天,她真的走到珠帘的前方,那么,可以想见的,不论是先帝的子孙要遭殃,就连太宗皇帝的嫡系,也难逃一死。 武后上位,对于李唐子孙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三朝老臣的刘仁轨,眼睁睁的看着惨剧在眼前,一步步的变成现实,却也无力阻挠。 这样的情况,怎能不让他揪心。 而且,他敏锐的感到,现在的情势是越来越危急了,自从武后将李显踢下去,换了李旦上来,他就知道,武后是越来越按捺不住登上帝位的心了。 那层珠帘,摆在宝座后面,那就真的只是个摆设,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它能够阻挡武后的野心吗? 绝对不能,只有真实的实力,才能让武后绝了这个心思。 然而,他现在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早十年,他都敢上朝去集结人马,想必一定是一呼百应的。 现在就不成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后人的身上,希冀着,他们能承担重任,把这项事业进行下去。 被刘仁轨迎入正堂的张玄一,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 翻腾的热血,只剩下激动。 这可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刘仁轨啊! 啊啊啊! 真是太荣幸了,虽然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凭空而来的朋友刘冕是刘仁轨的嫡孙,但他却从来也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他真的能见到刘仁轨本人。 该怎么说? 怪不得刚才初见时,他就觉得,这个老爷爷,他不是普通的老爷爷,而是那种智珠在握的老爷爷,绝对的风骨。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他一直仰慕的刘仁轨本人。 而现在,他不仅是知道了,居然还被他亲自迎进了屋,热情招待,一时之间,什么四象图啊,太平公主啊,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眼前,只剩下了刘仁轨矍铄的身影。 他要说什么? 为何要留下自己? 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他有这种预感,偏头看看文伽,果然她也是一脸凝重,根本说不上是高兴。 显然,她也有同样的疑惑。这是很正常的,要不是他和刘冕是认识的,两人还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或许根本都不敢想会和刘仁轨这样的朝廷重臣牵上关系。 就算是今天,一旦仁轨说的话和案件有关系,他们就一定要如实上报给明珪和徐大理。 要不然,以他们在长安城里的情报网,他们今天在郡公府呆了很长时间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对他们有所隐瞒,今后的日子也就更难过了,所以,现在他还是选择明智过活。 “你就是张玄一?” 少顷,刘仁轨开了口,显然带上了询问的意味。玄一连忙应道:“正是晚辈。” 他的声音打着飘就出来了,略显沙哑。 面对刘仁轨,一向是沉稳的他也难免显现出了紧张的情绪,他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在仁轨的面前应该如何称呼自己。 权衡过后,只得做了这样的说话,刘仁轨却是个豪爽人,才不管他是如何自称。 只道:“老夫近来常听的天官提起你,他说你是多智谋,善决断,是个难得的人才。”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什么玩意? 战神刘仁轨居然在给他吹彩虹屁? 他没听错吧! 他要说什么? 感觉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虽然他知道,面对小后生,说几句鼓励的话也正常,不过,所谓不同凡响,所谓难得的人才,这样的说辞未免也太过了些。 总觉得,刘仁轨口里所说的人和自己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郡公过誉了,晚辈还年轻,还要向郡公多学习。” 几人吃了一盏茶,刘仁轨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做派,不时点头,就在这个当口,他却并没有说话。 接下来要谈的话题,可以说是关系到帝国的将来,必须谨慎,同时选择一个合适的开口时机。 在场的人,这些后生,也需要一点点准备的时间。 “张道长,你们在做的事情,天官都和我说了,”刘仁轨徐徐道来,玄一闻言,不可置信的看向刘冕。 这嘴巴也太快了些,还有没有把门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老将的嘱托 刘冕笑笑,十分尴尬,他也没想到,阿翁居然会这个时候跳出来,还拉着他们不停说话。 他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不知道阿翁的行动,也根本不知道他要拉着玄一说些什么。 他频频暗示,希望张玄一能够看出他的真心,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太理会。 玄一不是不想看他,而是没有时间关注他的变化。因为刘仁轨已经继续说话了。 “你们的决心,老夫敬佩不已,若是老夫能再年轻十岁,一定会带着你们一起做大事,然而现在……”他痛苦的锤着自己的双腿,对他的遗憾懊恼,玄一感同身受。 英雄暮年,不过如此。 “张道长,长剑参与事件,正是听从了老夫的劝说,老夫在这里向你们做出保证,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在一天就一定会帮助你们,你们就尽管去做你们认为对的事情。” 看得出来,言语之间,刘仁轨还是很小心。自从谈话开始,他就没有提到皇宫、李贤等禁忌词语。 几人之间,对他们要做的大事都是心知肚明,这样的说话方式,就足以让他们相互理解。 “人生在世不过百余年,能够畅快淋漓的办成一件事的机会也不多,老夫希望,你们都能够得偿所愿。” “你们都是国之栋梁,将来必成大器,而目前面临的这件事,就是横在你们面前的一道坎,只要能跨过去,你们就算是经受住了考验。” “老夫不知,你们是不是真的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但老夫在这里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吾自入行伍,如今已有六十余年,可以说是从血与火之中滚出来的,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以说,绝对是九死一生。” “自从跃马扬鞭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在战场上度过的每一天,我都斗志昂扬,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活命。消极避战,绝对不是战场上克敌制胜的办法。” “今天,难得我们齐聚一堂,老夫也告诫你们一句,要想做成这件大事,千万要想好。你们的命运,或许就因为今天的一个决定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看向孙儿,眼中饱含着殷切的期待:“天官现在过着优渥的生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份尊贵,只要以后谨小慎微,以我的功勋,保得三世富足平安是没问题了。” “一旦要举事,这些好生活可能一夕之间就会破灭,天官,这些你都想好了吗,有准备吗?” 他又转向玄一,玄一不知道他会嘱咐自己什么,立刻瞪起了眼睛,聚精会神。 “张道长,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我知道,道长的身份肯定是个假的,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阿翁怎么这样说?” “玄一当真是个道士!”为了免除刘仁轨的怀疑,刘冕还跳出来帮忙辩解。 仁轨啧啧然,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他这个孙儿啊,真是傻得冒泡,没救了。 枉他还真的把张玄一当成是个好朋友,难道,他就看不出来他一直都在装相吗? 这是什么眼神?什么脑子?他果然是自己的孙子吗? 仁轨摇摇头,也是无可奈何。 看来,提高孙儿的脑袋灵光程度这件事,只能依靠张玄一了,他自己是无能为力了。 长叹口气,他再次把话题进行下去。 “张道长,要做大事,就要有牺牲,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没有让玄一立刻就给他答案,这本来也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况且,也不是一个非要喊口号才能确定的事情。 一切都要看他们是如何做的,只要真实的行动,才是见证真心的法宝,纵横疆场的刘仁轨最是明白这一点。 当年在战场上,他见过太多平日豪言壮语,待到面对真实的刀剑矢石,就吓得屁滚尿流的人。 甚至唐军之中,也不乏投敌甘愿做俘虏的,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所以,他根本不相信人的两片嘴说出来的话。 那些都是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空口白牙,如今,面对这样复杂艰巨的任务,刘仁轨将一直把视线放在他们身上,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希望他们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还有你,小娘子,”玄一发现,待到和徐文伽说话的时候,刘仁轨的语气忽然温柔了许多。 有一股慈祥老父亲的感觉。 “我知道,你是大理寺少卿徐大理的女儿,其实,你原本不必参与到这样的乱事之中,你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既然不愿意做普通闺阁女儿,我也不会阻拦你,不过,你究竟是个女儿家,若是力有不逮,这个时候选择退出也是可以的。” “郡公说的这是哪里话,自从决定加入进来,我就从来也没想过后退。郡公莫不是看我是个女儿家,就小看我吧。” 真没想到,第一个开口回应刘仁轨的,竟然会是徐文伽,玄一用敬佩的眼光关注着某女。 江湖儿女就是不一般,胆气纵横,什么话都敢往外扔。 就算是对面是位高权重的刘仁轨,也不在话下。 这愤恨的小表情,仁轨立刻就看穿了。 只要她自己认定了道路,并且能够贯彻始终,他绝对没有任何意见。 “徐娘子误会了,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别说是查案了,就是在战场上,也有不少女将士,其中不乏能征善战之人。” “我只是对你多了一层怜惜,希望你能过上好生活而已。” 想到幸福生活,仁轨也顿悟了。 其实,说来这件事也是他多想了,从徐文伽逃婚,再到现在的种种作为,可见她绝对不是一个安于室的女子。 再加之,她爹徐大理都不加节制,听说前几日他们去大理寺办案,还碰到徐大理了。 对女儿的行为他也没有任何怨言,他爹都不管,他又多事做什么。 “多谢郡公关心,文伽虽为女子,却也有鸿鹄之志,这一生,愿不平则鸣,希望郡公相信我的决心。” 仁轨点点头,看来,就连徐文伽都已经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其余两人应该是不必再担心的了。 玄一揣摩着刘仁轨脸上的神色,虽然他胡子一大把,遮蔽了一些表情,可从他灼灼的目光之中,他还是可以看出,老爷子在等待着他最后的答复。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互相保护 玄一深吸了口气,淡然开口:“郡公请放心,我们决心已下,绝对不会后悔,无论未来的局势多么艰苦,我们也不会后退。” 其余两人连连点头,表示认同,这个时候,当然一定要共同表态才行,这可是关乎到今后和刘仁轨的合作能不能成功的大问题。 “至于天官,我比他年长,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他的照顾,我才有今日,我绝对会保护他的安全。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他受一点伤害。” 刘仁轨凝视着他,很快判断出,他的表态是出自真心的。 “玄一,你这样说我就不同意了,我们是朋友,当然是互相保护,怎能让你一直保护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世家子弟就一定什么都不行?” 诶,你看看,我为了你好,你这怎么还生气了,真是不识好人心。 玄一悻悻的,忙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我作为朋友,对你的承诺。天官,我所说的是,将来若是再遇上什么高手要伤害我们,我自然会出手护你周全。不过,在朝廷那边,当然还需要你多多费心,帮我们应付着。” “我们分工不同,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刘冕撇撇嘴,很是不屑,在他看来,他不只是能在朝堂上发挥作用,在面对困局的时候,也一向表现良好。 “不过,你说你要保护我,那文伽呢?” “她可是个小娘子,你就不管他了?”刘冕忽然来了兴致,想和他杠一杠。 玄一咬咬嘴唇,笑道:“天官啊,你想想她的功夫,她需要我们保护吗?” “就以我们两个的能力,能保护的了她吗?” 额,好像也是啊。刘冕一副吃瘪的表情,根本不敢去看文伽的表情,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一脸不屑。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争了,只要通力合作,能够把案子了结了,不在乎谁保护谁,那都不是问题。” “是是是,文伽娘子一向是宽宏大量,武艺无双,我们都指望着你哩。” 他话还没说完,就接到了徐文伽藐视的眼神,碍于自己实在是武艺不精,也就只能忍了。 不忍你还能怎么办? “原来,你还会功夫?”仁轨满眼惊喜,万万没想到啊,这么窈窕的女子,竟然是个高手。 徐大理是怎么教养的女儿,竟然把葳蕤如蒲草的女儿,给调教成了这副样子? 怪不得,就连逃婚他都管不了。 “是啊,学过几年,略通一二。” 看看,关键时刻,她还谦虚上了。 “什么叫略通一二,你绝对是高手啊!” “要不是你,玄一他早就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 “是吗,没想到,你的武艺竟然这样高强!”刘仁轨衷心夸赞,让文伽愧不敢当,连忙自谦,奈何,仁轨并不太相信。 联想到之前刘冕数次遇险,最后都能化险为夷,原本以为都是奇人张玄一吉人自有天相,现在看来或许,这位小娘子也出力不少。 原来竟是小看了她,才有刚才的那一番话。 这样看来,徐文伽确实是奇女子一个啊,或许,置身闺阁还真是委屈了她。 “有了你们几个通力合作,老夫也就放心了。”刘仁轨殷勤的看着他们,满眼都是欣慰。 他坦然,一开始,听到刘冕经常夸赞张玄一等人,身有奇谋,是做大事的人,他并不相信。 既是有这样的抱负,为何早年没有在长安城闻名,就算是不去朝廷做官,也早就可以在城里成就一番事业了。 然而,此人年纪一把,却一直籍籍无名,实在让人难以信赖。 就在刚才,当他真的见到他们,听了他们的谈话,刘仁轨才最终确认,张玄一确实是他一直都在寻找的人。 天官性子宽和善良,这些都是优点,然而,在官场上,这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良善,却不知道规避风险,只有一腔热忱的人,站在朝堂上,处境是相当危险的。 然而,在刘冕这个年纪,就算他十分孝顺,可长辈的教诲对他来说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听不进去多少。 一直以来,刘仁轨都希望他的身边能够出现一些可以给他正确引导和庇护的朋友,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人,并没有出现。 而现在,当他看到张玄一的第一眼,他就认定了,他可以担当此任。 这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刘仁轨放心了,再加上口冷心热的徐文伽,他相信,这些年轻人是可以做出一番事业的。 此前一段时间,刘冕天天夸赞张玄一,说他奇计百出,善应对,人又忠诚无二,是大大的好人。 刘仁轨可以看出,刘冕是相当信服玄一的,对于他来说,这份信服至关重要。 往后,有了这个铁杆的朋友,两人就可以共担风雨,刘冕也不会在朝堂上栽倒了。 “你们能够合作是最好不过的,要记住,不论做任何事,都不要单打独斗,要相信朋友,共同应对,这样胜算才会更大。” 刘仁轨的殷殷教导,众人全都听了进去,这是饱经风霜的老人,对他们最忠实的告诫,将来他们要面对的情况,绝对是相当凶险的,有刘仁轨在后面做些支撑,总是好的。 “长剑那郎君,是我派出去的,我已经说服了他,让他配合你们行动。你们不必担心,你们是明面上可以行走的人,算是朝廷上的人,而长剑,一则是身负命案,二则是,他的身份也绝对不是能够摆到明面上来的,就算是他真的受了伤,或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敢闹到朝廷上去。” “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也就是说,他们内部再怎么闹腾,也绝对不会让废太子还活着的事情泄露出去。” “只因的,若是废太子的事情泄露了,他们也不能逃脱太后的惩治。所以,为了自身计,他们也只敢背地里行动。” “另外,我听说狄仁杰已经派了不少侍卫去守护废太子,仁杰一向办事稳妥周全,这件事我就不参与了。” “不过,我的手下有的是兵丁,而且,之前他们都只在我府上活动,在外都是生面孔,让他们去跟着长剑,若是他真的和以前的同伙遭遇,有他们帮忙,胜算也更大一些。” “我们争取捉活口,就能摸清他们这一伙人的去向,争取一网打尽。” 第二百九十七章 勇闯平康坊 一网打尽? 玄一心下一沉,从他和长剑这一伙人交手的经验来看,想一次都把他们抓住,似乎并不现实。 这一伙人都是神出鬼没的高手,再加之,他们对自己的处境相当清楚,他们追捕李贤,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面对严密的追捕,他们绝对不敢将自己的行迹暴露在外。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追踪他们是难上加难,能逮着一个就算是不错了,更不要提是什么一网打尽。 他心中这样想,却不敢把这样的话宣之于口,只因的,这些全都是猜测而已,况且,这是三朝老臣刘仁轨对他们的特别照顾,总不好驳老人家的面子。 “人手方面,你们可以放心,绝对够用。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找我找天官都是可以的。” “是,多谢郡公出手相助。” 玄一看向刘冕,笑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当然不应该客气,”刘冕拍拍他的肩膀,亦笑:“我们是一体的,保护你们也是保护我。” 这倒是个开解的好方法,玄一忽然就对他们的特殊保护没有多少异样的感觉了。 是啊,这些人保护自己的同时也是在保护刘冕,若是自己出事,刘冕也不能独善其身。 这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然而,初时的开心过后,刘冕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根据他的判断,刘仁轨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而这件事,也当真和他很有关系。 “阿翁,江左局势大好,李将军带领的官军败绩,徐敬业已经进取高邮了!”他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兴致勃勃的,显然,他对徐敬业的成功,充满了希望。 玄一观察刘仁轨的神色,果然,他并不像想象的那般开怀,按理说,他应该是希望徐敬业取得胜利的。毕竟,他们都是李唐一党,若是徐敬业取胜,把武后拉下马,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敬业大胜,郡公为何不高兴?”他揣摩着刘仁轨的心迹,问道。 仁轨叹息道:“不过是昙花一现,长不了的。” “怎么说?”刚才还笑成一朵花的刘冕,脸色瞬时就垮了下来。急急发问。 “整个战略就是错误的,之前,他们的战报我也略有耳闻,一开始就应该乘着大势,进取洛阳,跑到润州去消耗那么多的战力,后继必定无力维持。” “真的吗?” 阿翁身经百战,他在战术上和战役趋势上的判断,绝对是非常准确有远见的。 至少,肯定比徐敬业强。所以,他一开口,众人就相信了他说的话,尤其是刘冕。 就在刚才他还信心十足,而现在,只听了这么几句话,他便立刻跑到了刘仁轨的阵营。 仁轨颔首,这一点,他不会骗人,也没有必要骗他们。 “不能放松对废太子的保护,徐敬业的好时候不会长久的,太后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就肯定不会放过他。你们不要太得意,要谨慎行事。” 正事话完,刘仁轨起身,开始张罗饭食,玄一连忙推辞。他们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堆积如山,还哪有心情留在郡公府里吃饭。 再加上,长剑的追踪活动,不知道进展的如何,众多的疑问摆在心里,排解不开,也让他根本坐不住。 既是如此,还不如赶紧去办案,不要在这里磨蹭,案件有了眉目,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刘仁轨权衡一刻,最终还是听从了他们的想法,只要能把差事办好,确实也不在乎这一顿饭。 分别之时,他又拉着他们的手,说了好多嘱咐的话,已然足不出户的刘仁轨,也是很珍惜这次的机会的。 能和这么多年轻人一起叙话,这也是他最近一段时间里最开心的一天。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刘仁轨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他们在,或许,大事可济矣! ………… 从郡公府出来,几人便分道扬镳。 刘冕去大理寺呈递案卷,玄一则和徐文伽一起,前去平康坊。 说到平康坊,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有幸进入到这大唐第一号的娱乐场所。 当然,在长安城这样繁华的大城市,娱乐场所并不止这一处,其他里坊之中也散见一些小型的楼馆。只是规模和质量绝对和平康坊里的不能比。 当然,他虽然是第一次过来,可徐文伽却不同,别看她是个小娘子,可这个地方却是熟悉的很。 本来,他不想这么早的就过来这边调查,毕竟机会难得,总要找一个轻松惬意的好时候再过来。 或者说,最好不要是徐文伽跟随,若是刘冕能跟着就是最好了。 毕竟,谁也不愿意跟着她这个冷面女一起逛平康啊! 实在是败了兴致。 然而,今早接到的消息,让他坐不住了。 据武后送来的消息显示,礼部尚书,武后的亲侄子武承嗣,居然公然举报太平公主男宠陈达开日日流连清风楼! 这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张玄一接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 怎能想到,武后第一次给他们提供消息,居然就是这样的。 清风楼? 那是哪里? 武承嗣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只是知道,居然还知道的这样详细,来人只说,当日,他们离开太平公主府之后,不多时,武承嗣也来了,聚会之间,承嗣忽然提起了这件事,说是不忍心让太平一直蒙在鼓里,所以才来通报一声。 武承嗣? 他这是犯病了,还是别有所图? 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这整件案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算起来,也没有他出场的份啊! 有人去询问他吗? 他是相关人员吗? 他会去主动给太平送信,还担心她的安危,这样的话说出来,他自己相信吗? 甭管怎么着,他估计,太平还没有这么傻缺,竟然会信了这个老油条的谎话。 于是,玄一只能是忍着自己的好奇心,跟随文伽一起来到平康坊,没办法,谁让人家对这里最是熟悉呢? 据说是轻车熟路,熟悉地形,与楼阁里的主事人也相熟的很。 只能勉为其难了。 两人驾马来到平康坊的坊门前,驻足不前。 “我们先去哪里调查?”玄一看向文伽,征求她的意见。 文伽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景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凭香阁 远处绿树红花掩映之下,高高的楼阁,耸立其间,雕花的重檐,向外探出,更添了几分飘飘如仙的气质。 这里究竟是人间的天堂,还是凡人的地狱? 文伽忽然想到了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平康坊这个地方很不吉利。 其实,见惯了杀伐的她,并不是个迷信的人,然而,平康坊的藏污纳垢,在长安城里也是首屈一指的。 这里是俏郎君们的天堂,可以带给他们最上等的服务享受,只要钱财管够,这里可以让他们日日当新郎,时时都像生活在天上似的。 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美妙吗? 天堂般美好的生活背后,是无底的深渊。 黑洞洞的,仿佛是看不到底,无数罪恶都潜藏在这虚浮奢靡的表象之下,美轮美奂的表象之下,早就爬满了蛆虫。 清风拂过,她打了个寒颤,才意识到了他说的话。 猛然回头,竟看到,他一直都在瞧着她,表情充满了关切,一时之间,又有些慌乱。 连忙轻咳几声,掩饰了下来。 玄一撇撇嘴,笑的别有深意。自从开始感受到她的心意,他对她的一些习惯动作也渐渐有所了解。 这是一个惯常喜欢口是心非的女人,或许和她常年习武有关系,或者跟她本来就是性情别扭有关系。 总而言之,她越是心虚,就越是喜欢起高调,还不愿意让你看出她的窘态。 你要是点出来,她还会面红耳赤跟你争辩,有的时候,欣赏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小情绪,做出的种种暴躁行径,非常有意思,也是他的一大乐趣。 “清风楼?” “还是凭香阁?” 他又开口,语气充满了调笑的意味。 文伽垂下眼帘,淡然道:“当然是凭香阁!” 文伽瞪直了眼睛,果断做出判断。 玄一欣然一笑:“英雄所见略同啊!” 还等什么? 当然是奔赴凭香阁。 武承嗣这厮,不论是手握历史进展的张玄一还是现在时的人物徐文伽都觉得,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更何况,文伽早就听闻,我们这位礼部尚书一直觊觎公主美貌,公主经常避着他,与他不和。 既是如此,以他的性格来说,若是知道了太平的男宠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挥霍她的钱财,早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通风报信了。 对于他来说,这可是羞辱太平的大好机会,他怎么会忍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字都不吐露。 待到陈达开出事,却第一时间跑出来提供消息,要说这里面没有鬼,那才怪了。 于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摒弃了清风楼,转而去调查徐大理提供的线索。 按照徐大理所说,陈达开随身金桶之中的花签,正是平康坊内高档楼馆凭香阁的姑娘们使用的。 既然徐少卿的消息都如此准确了,他们没有理由不先去调查一番。 至于清风楼,且让她在那里放着吧,反正又不能搬走,有时间再查也不迟。 凭香阁位于平康坊二曲,乃是过了便桥之后的第一家楼馆。 “平康坊内的各曲之间也是互为敌对的关系,相互之间,时有竞争。各曲之间的楼馆相互之间也是有竞争关系的,档次最高,条件最好的楼馆,必定是占据最好的位置。” “哪个楼馆距离便桥最近,最靠前,就是最好的位置。”文伽是常在平康坊内行走的,自然对这里的情况最了解。 于是,现在她终于可以把她所了解的这些消息全都说给他听,当然,也是挑挑拣拣的说。 “那凭香阁就是二曲之中档次最高的楼馆了?” 两人登上便桥,在桥中间站了站。 桥下是一汪清水,潭中假山、石板并存,偶有几声虫鸣,金黄、赤红的鲤鱼也是必不可少。 玄一看着鱼儿们在潭水中优哉游哉的畅游,真想变成一条鱼,跳入水中,和它们一起遨游。 无忧无虑的,至少比现在要轻松自在的多了,再者说,锦鲤的寿命也很长,说不定,一眨眼就能从大唐越到现代哩。 “凭香阁是二曲档次最高的楼馆,那清风楼呢?” “在哪里?” 文伽摇手一指,正前偏东方向,一座同样恍若仙境的楼馆,就在那里,也是占地广大,建筑精美。 “那里就是清风楼,是一曲最好的楼馆,看来,武承嗣是那里的常客了。” “那可不一定。”玄一凝望着清风楼,喃喃道。 常客? 听了这个词,玄一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总是觉得,武承嗣跑到太平公主家去闹事,这件事背后一定不简单。 他动机不纯,这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了。他对此人在历史上的恶名,可是相当熟悉。 这么一个油腻虚浮的人设,看这情势,这个人在大唐的名声也不怎么样。 既是如此,他做事的动机就要再三斟酌,听说,武承嗣和太平的关系一向不睦,他相信,他跑去报信,绝对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什么不一定?” 两人继续往前走,再行一段路,就可以到达凭香阁了,因为天还没有黑透,这里的顾客还很少。 门前稀稀拉拉的有几个男客,姑娘们也倚着栏杆站着,懒懒的感觉,很没有热情。 不过,就算遥遥望过去,也觉得,确实是资质端妍,身段窈窕,自带一股风流妩媚。 真是好风景啊! “诶,别看了,再看,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 某人转头,徐文伽气鼓鼓的脸就映到了眼前。 “你是不是吃醋了?” “什……你说什么?” 文伽还没听懂他的话,但也知道,他摆着这样的笑脸说出来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词。 便跳着脚的,故作强硬。 她越着急,玄一笑意就更胜。 回想起来,他在现代也还真的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女生,明明是拈酸加醋吧,却还死不承认。 “你是不是听不懂啊?”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房夫人喝醋的典故?”他背着手,轻佻道。 “喝醋?” 玄一这才意识到,她还真的对这个典故不熟悉,也难怪,吃醋这词,到了现在早就是男女之间小情小调的代名词,已经处于无可取代的核心地位。 人尽皆知,不会有人不知道它的含义,可是在大唐呢? 现在还只是武则天即将当政的初唐时期,这个传说或许也还没有流传甚广,吃醋这词也根本没有成为固定的词语,无怪乎徐文伽会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又继续提醒了一次,懵懵懂懂的,徐文伽终于明白过来一点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小吵怡情 文伽记得,这个闹剧的起因,正是因为太宗皇帝想给功臣房玄龄御赐几个小妾,结果,他悍妒的老婆死活不依,闹到御前才发生的。 等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伽抓住他,质问道。 “你是不是说我心里喜欢你,所以才不舒服?” 玄一瞪瞪眼,诶,可以啊,她这不是把自己的心理剖析的很准确吗?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道,一脸无辜。 “当然不是!”徐文伽嘛,自然是气急败坏的。 握着玄一的手,瞬间力量值蹭蹭上升,他只觉得,她要是再生气,非得把他的手腕抓折了不可。 这样下去可不行,某女武艺高强,多少高手都打不过,要是拿自己出气,他哪里受得住。 连忙扯着脸皮道歉:“文伽娘子,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哪能是那样小气的人!” “你看,我们都已经到凭香阁了,还是先把案子破了吧,有什么事情过后再说,过后再说……” “过后再说什么!”文伽瞪着两眼,心中更气,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原本也没有那么生气,就算是被嘲笑吃醋,好像也还可以忍受,可现在是怎么了,胸臆之中,好像满溢了不少愤懑的情绪,无论如何也排解不出。 越是生气,就越是控制不住手劲,很快,就传来了哎呦哎呦的叫声。 “疼,你要要了我的命啊!”张玄一大吼大叫,叽叽歪歪的,文伽有一瞬间的失神,听了他的叫唤,这才猛地放了手。 玄一赶忙揉揉手腕,偷看她几眼。 啧啧,还说不是吃醋,瞧这紧张的,都手足失措了,还嘴硬。 “我不过是开玩笑,又不是当真的,你是江湖儿女,最是豪爽,也不可能吃醋啊!” “你以为我这么傻的吗?”某人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洗白自己,文伽脸上的表情非但没有变的好看些,却更加阴云密布,让他不知所措。 他已经尽量捡好听的说了,这又是哪里得罪她了?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文伽闷声往前走,从她的背影,你都能感受到,她浑身不自在。 如何能够自在呢? 她现在除了拼命往前走,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她无法面对他,必须要逃离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的态度。 就在刚才,她似乎从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或许,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她居然在生气,是真的在生气,却不是因为他说她吃醋而生气,反而是因为他说她根本就没有吃醋而生气。 这真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完全超出徐文伽想象的事情。 于是,她只能用闷头走路,不再言语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张玄一的神色,因为,不管他脸上挂着的神情是什么样的,她都不敢面对,更不敢揣测那表情背后代表的含义。 两人就这样沉默不语的走进了凭香阁,飘荡在二人身边诡异的气场,让窈窕的小娘子们都不敢近身。 拉客的嘴巴都张不开了,皆是眼珠转转,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心中倒是升起不少疑问。 这两人是做什么的? 怎的一身的杀气? 真是怪异。 这不是小娘子们危言耸听,实在是两人一看就不是来逛青楼的,倒好像是来拿人的。 平康坊乃是长安城内天字第一号的鱼龙混杂之地,这里的娘子,什么奇怪的人没见过,但说句实在话,来到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为了找乐子的。 甭管是长得凶神恶煞的还是温文尔雅的,总而言之到了这里,那脸色都会很好看。 见到小娘子通常都是主动上手,就算是有个别斯文内秀的,也不会拒绝小娘子们的靠近,那眼神也会向小娘子们的身上打量。 所有的关注都是在小娘子们的身上,然而,眼前的这两人,心思全没在姑娘们身上。 浑身肃杀的气息,让人望风而逃。 当然,她们跑得快对于查案二人组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免去了不少麻烦。 张玄一站在门口顿了顿,原指望文伽给自己带路,顺便引荐一番,却没成想,某女不知是哪根脑神经搭错了位置,居然闷声不吭的就走远了。 一时无法,只得跟上。 “文伽,你怎么了?” 与徐文伽不同,张玄一好歹是个纯爷们,看到美好的小娇娘,还是忍不住被她们吸引。 只因的有要务在身,他只得收敛自己的表情,不让她们看出自己的色相。 他嘴上说说,这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文伽猛地一缩。 “你做什么?”怒目随后赶到,玄一讪讪。 立刻放下了不规矩的手:“你怎么生气了,莫名其妙的,你我都是男装出行,称兄道弟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两人站在楼梯口,互不相让,玄一不愿意惹她生气,连忙赔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为了断案方便。” “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他倚住楼梯栏杆,做无所谓状。 文伽长叹口气,瞧他这副无赖的样子,亏她还为了他心慌慌,真是不值得。 她再次怀疑自己的感触,总觉得,一定是和这人相处久了,才有了一些异样的情愫。 就像是养一条小狗或是狸奴,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觉得它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这就是习惯成自然,自从确定了这件事,文伽眼前豁然开朗。 “好了,不敢你是不是故意的,往后,在外面还是放尊重些。” 玄一眼前一亮,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在外面。 厚厚,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在缉妖司或是大理寺他就可以随便行动,不用在意男女有别了? “这可是你说的!”玄一嘿嘿笑道,充满了沾到了小便宜的快乐,文伽拧眉,这人用得着这么高兴吗? “是我说的,又怎样?” “没有,没怎样,挺好的。”玄一此不会让她察觉到自己言语有失,连忙把这件事给岔过去。 文伽恢复了正常的神态,继续往前走。 “再说,我也不用担心,凭香阁这边的小娘子都知道我是女人。”她冷冷的撂下这句话,玄一这才明白她一直大步摇摇,充满自信的原因。 原来,她们都知道她是女的! 怪不得刚才他们进门,都没有一个小娘子近身,玄一腹诽,都是因为她,弄得他连白捡的艳福都没捞着。 不过,既然是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儿身,那她还着男装做什么? 这不是费二道手功夫吗? 第三百章 怜香 “我们这是……要直接去找管事的?” 见徐文伽不由分说的往前走,根本就不在于周遭的人物,玄一自然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从刚才开始,他就发现,徐文伽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心态之中,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冷冰冰的。 就好像是他们初见时候的样子,玄一意识到,她或许是在掩饰什么,因为,他能够明显感觉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和这个女人之间的距离,正在一步步拉近,虽然速度还很慢,但确实在发生。 不过,他也有一个感受,冷漠或者说是冷感,这种情绪还是时不时的就从徐文伽的躯壳中冒出来。 偶尔的,突然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并不在意徐文伽莫名其妙的情绪,女人嘛,每个月总有几天是情绪波动的,只要不招惹她,一切都好说。 “当然,质问鸨母是最快的方法,保准能找到线索。” 啧啧,这个小娘子,说话真是冲啊! 就说他这个男子,鸨母这个词也是权衡了好半天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倒是浑不在意,大喇喇的就说出来了。 说着她就带领玄一走向了二楼最末端的一间厢房,还没推门,就见一个打扮的很华丽的女子,兴冲冲的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文伽娘子么?” “近来我这凭香阁可是消停的很,绝对没有犯什么案子,老奴敢保证。” “怜香,你这就是冤枉我了,原来,你以为我是有了案子,才会到这里来?” “你这个地方,我要是没有事情,还不能来了?” “诶呦呦……” 怜香捂着胸口,笑的灿烂:“文伽娘子这样说话,让老奴如何当得起,快进来,有话好说!” “都好说!” 裙摆唰啦唰啦,这个叫怜香的,带着两人进入了她的厢房,人还没进门,玄一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气。 正是玫瑰露! 看来,他的判断没错,陈达开身上沾染的香气,确实是出自凭香阁。他肯定和凭香阁的小娘子有染。 可是,清风楼又怎么解释? 武承嗣为何要专程到并不待见他的太平公主府上去闹这么一遭? 恐怕,就连公主本人都会觉得难以理解,一头雾水吧。 一脚踏进房门,本来走在前面的怜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转到了他的身后,立刻就把房门关上了。 那警觉的模样,真是比特工还专业。 几乎就是同时,怜香的脸上,居然浮现了肃穆的神色。 刚才在大堂的那种虚浮油滑之气,一扫而光。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怜香还是变脸的高手? 出乎他的意料,怜香的房间布置的很检素,并没有多少浮夸的装饰,一点也不像是凭香阁主事人的居所。 倒有点像是个女夫子的厢房。 “二位差官请坐。” 怜香殷勤的端上了香茶,玄一也正觉口渴,便没有客气,满饮了一盏。坐下来仔细看看,这怜香虽然一口一个老奴,其实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当然,在古代,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不算是很年轻了,再加上,又一直在风月场里打转,更是催的她年华老去,或许,从她的心理感受,就是老了吧。 怜香亦落座,端着茶盏的手势,真叫一个优美,手指修长纤细,姿态优雅。 不愧是凭香阁的鸨母,果然是风月场的高手。 虽然玄一他不懂行,可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各大楼阁的妈妈都是退役的姑娘,年轻时候,一般都是花魁娘子,绝对的翘楚。 不只是容貌上佳,应酬接对的能力,拓展人脉的能力,行政管理的能力,危机公关的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能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站稳脚跟,还统领全局,这位怜香娘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自她落座,她就展现出了和刚才决然不同的气质。 沉静、不苟言笑,非常谨慎。 玄一想来,要不是带着徐文伽,或许,就以他的能力,休想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套出一句话来。 “怜香,既然你提起案件了,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照实说了,你这凭香阁,最近可是又招惹上事端了。” “这怎么会?” 怜香的脸上闪过一丝游移,立刻被玄一捕捉到了,看来,这女人确实知道一些事情。 不过,很多事情也是说不准的,别看这里叫凭香阁,听着风雅,可内里呢,早就是藏污纳垢,脏污烂臭的不得了。 哪里还有什么香,全都是臭了。 整日里,招惹的事端肯定不少,五花八门,各种各样。怜香想象的,也不见得就是陈达开的事情。 文伽遗憾的点点头:“陈达开陈郎君你可认识?” 一听这个名字,怜香的脸登时就僵了。 呵呵,果然是听说过吧。 或许还见过,这么熟悉这个名字,看来,陈达开确实是这里的常客了。 “认识吗?” 其实,徐文伽也看出来她心中有鬼了,不过,她是女人,对女性心理总是多了一层了解。 对于怜香这样明智的人,你不必一下子拆穿她,只需要稍稍引导,她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给她机会,双方都有面子,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1 “认……认识……”怜香垂下眼睑,果然是没有否认。 玄一大喜,文伽又问道:“他死了,你知道吗?” 怜香蹭的站起来,慌忙否认:“不知道,老奴真的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跟我没关系,和凭香阁也没有一点关系!” “我敢保证!” 你保证有个屁用,跟你没关系,跟谁有关系? 在张玄一看来,她现在的种种表现,完全是故作姿态,既然认识陈达开,就一定知道,他在凭香阁里是个什么表现。 文伽亦起身,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我们不过是来调查,到底有没有关系,等调查过后也就都明白了。” “可是……”怜香虽然坐下了,可还是很激动:“可是我们真的和陈达开没有关系,他只是我们这里一个常客,出手很大方的,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文伽讪笑道:“怜香我们之间,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谎话了吧。” 她瞥了她一眼,很是不满,怜香也意识到,自己是演过头了,重把呼吸调整好了。 等待着文伽的刁难,徐文伽是个狠角色,她早就知晓,此前的案子,两人几次过招,文伽的凌厉作风,怜香熟悉的很。 第三百零一章 咄咄逼问 而今天,徐文伽的身边又多了一个郎君,身形做派,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 对他的身份,怜香不敢多做猜测,只得老实的等待问话。 “以我对你的了解,凡是凭香阁的常客,出手大方的,你都会做背景调查,他们是做什么的,家底有多少,你都一清二楚。” “怎么会不知道陈达开是谁?” “所以,怜香,我劝你,知道什么还是尽早说了,大家都痛快了。” 她说完这番话,便住了嘴,凝视着怜香。怜香叹了口气,自知是逃不过去,只得老实交代。 “诶呀,徐娘子这样说话就太见外了,你哪次过来,我不是都好好的配合了吗?” “这次也不会不一样。” “行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文伽展颜,露出了好脸色,玄一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 观她俩刚才的谈话,两人合作的次数应该不少。 他就轻松一点,作壁上观,等着看文伽是否有遗漏,他给找点补充就可以了。 另一边,怜香镇定了情绪,娓娓道来。 徐文伽说的一点没错,能够将凭香阁经营的风生水起的鸨母,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除了日常的管理,经营凭香阁,怜香还有一大法宝,那就是文伽刚刚提到的,背景调查。 说来,这种背景调查在大唐这个年代,当然不是多么严谨。绝对做不到像现代刑侦技术那样的系统详细。 不过,大唐相较现代,也有一个很大的优势。 即便是大唐第一城市长安城,人员流动性也是比较差的,人与人之间很熟悉,想要弄明白城里的富户,相当容易。 陈达开几乎是三五天就要到凭香阁来挥霍一次,每次都出手阔绰,这样的人物,绝对是一头大肥羊,浑身冒油的那种。 两三次下来,怜香就盯上了他,很快,她就把陈达开的背景全都调查清楚。 他竟然是太平公主的男宠,老实说,当怜香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背后也是一阵凉风起。 太平公主可不是个好招惹的,她的男宠,居然会日日流连凭香阁,这件事,若是被公主知道了,她们这个买卖还要不要做下去了? 怜香一向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一眼就看穿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然而,就算是她聪明无匹,终究还是倒霉在一个贪字上。 谁让陈达开确实是挥金如土呢? 看到大笔的钱财进账,怜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再者说,陈达开来这里挥霍,可不止一天两天,从没见出过岔子,公主也好似根本不管这件事,怜香也就更加有了信心。 自认为,万事无忧,肯定出不了事情。 谁知,他竟然死了。 “你是说,你真的不知道陈达开的死讯?”自述告一段落,文伽追问道。 怜香慌忙辩解:“苍天为证,我真的不知道他死了!” “我还奇怪,怎的他这两天也不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是被公主发现了。” “这一点,凭香阁的娘子们都能作证,我这两天还经常提起他,惦念着他再来光顾呢!” 她伏在桌上,瞪着眼珠说道。 别看她提高了嗓门,她说的话,文伽也不会全都相信。 两人之前的合作还算顺畅,可这不代表其间怜香就没有耍过心眼,再加上,她常年在风月场工作,狡猾的很,不得不防。 “你先别激动。”文伽拉着她坐下,继续说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你看看这几个东西,到底都是谁的。” 她把几枚花签摆在桌案上,等待着怜香的回答。 事到如今,怜香也不能再偷奸耍滑。 只得老实的看这几个花签,她盯啊盯的,半天都没说话,玄一真是无语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你家的,你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就连徐大理都没有看这么长时间,她是不是又在想词呢? “这……确实是出自凭香阁。” 文伽点点头,算是对她态度的肯定。 接下来就该是第二件证物了,玄一做好了准备,频频向文伽抛媚眼,奈何,某人并没有继续取出证物,而是收拢了袖子,继续正视怜香。 诶,她难道要换套路了? 稍顿了顿,只听得文伽终于开了口:“怜香,陈达开在凭香阁有没有长期相好的娘子?” “没,没有……”怜香脸上露出尬笑,那紧张的面容,真是令人不忍直视。 照理来说,怜香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面对徐文伽语气和缓,并不带多少压迫的提问,她不应该是这样闪烁其词。 这只能说,她确实是心中有鬼,不止如此,这个鬼还是一个确定的鬼,不是什么疑神疑鬼。 看来,怜香一定知道,这个长期和陈达开相好的女人是谁。 “怜香,你这里有多少娘子,都叫什么名字,我仔细查问就都清楚了,这么多的娘子,这么多的小厮,还能有不吐露的?” 她挑挑眉,神色充满挑衅,玄一在一旁啧啧称奇,这是什么状态? 难道是本性露出来了? 这等充满威胁的话语,竟然是从冷面女徐文伽的嘴里说出来的! 真是令人不可置信。 这是标准的刑讯用语,文伽能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说明,她在缉妖司也不是纯混饭的。 她应该真的审过人,甚至是动过刑。 太可怕了,他忽然感到,背后阴风阵阵,抽的他是透心凉啊! 以前只知道她杀人不眨眼,却没有想到,她还真是缉妖司的一员,在他看来,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动手反抗,甚至形成反杀,这完全属于正常操作。 可若是对犯人动刑,他就不太能接受了。 虽然,他也知道,刑讯是徐文伽的本职工作,可这也太过残忍。 一心审问的徐文伽,当然是没有察觉到他细微的心理变化。 “我是给你个面子,想让你自己说出来,总好过我们大张旗鼓的在凭香阁拉人讯问。” “你想想,若是我们让缉妖司的差官都进来,挨个审问你这里的小娘子,你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这……”怜香拉着脸央求道:“文伽娘子,老奴这里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小本生意?” “怜香娘子真会说笑话,你这凭香阁都已经是二曲里的第一家了,还叫小本生意?” “那别家都不要做了,干脆关门算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忽而严肃,忽而戏谑,眼波流转,不时的飘到怜香的眼前。 怜香除了尬笑,几乎已经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表情。 脸上的肌肉全都紧绷着,仿佛是注射了肉毒杆菌,亏得玄一刚才还夸她风韵犹存哩。 其实,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典型的鸨母罢了。 没什么特别的。 第三百零二章 终于开口 “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回缉妖司,让我好好的审审你。” 文伽只用眼睛盯着她,既没有亮家伙,也没有撅手指,就这样就成功让怜香抖如筛糠,站都站不稳,猛的就扑倒在条案上,这把玄一吓得,登时就跳起来了。 “你怎么回事?” “有话就说,不要找事!”他警告道。 怜香其实也并没有扑倒,而是撑住了桌角,看他这副又没用,又咋呼的样子,文伽真是无语了。 瞥了他几眼,就把怜香又扶回了座位,怜香嘴里哼哼唧唧的,玄一只听得她不停念叨。 我不能去缉妖司,不能去送命之类的。 一时之间,刚才还精明外漏的怜香,好像是患了失心疯一般,文伽看她这样子,怕是被吓到了,真是追悔莫及。 难道,她的力气又用大了? 哎! 分寸! 他总是把握不好分寸,以前,师兄就多次提醒她,让她不要用力过猛,直接把犯人吓瘫了,能问到的消息也全都问不到了。 她也多次表示一定会改,现在看来,习惯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本性难移,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她把怜香搀扶到了床上,怜香缓了很久,终于把这口气喘匀了。 待她恢复了意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文伽清秀的脸,顿时又是惊恐万状,连忙抓起她的手:“文伽娘子,我都说,我全都说,千万不要让我去缉妖司受刑!” “我受不住的!” 见她害怕,文伽很满意,遂反握住她的手,笑道:“你能明白就是最好。” “老实交代,也省了这许多的事了。” “我说,我都说!”她吞了口唾水,终于不再隐瞒。 “确实有这个人,和陈达开相好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娘子,陈达开才三五天的就往我们这里钻。” “说实在的,我也担心啊,几次劝过他,不想让他来的这样勤,可他就是不听劝啊!” “非要来,非要来!” “太平公主是什么人?那是我们惹得起的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吃里扒外的人!” “我知道,他的钱都是公主的,我全都知道!随着他花钱越来越多,我的心就越来越虚,真是想阻止他,可是我劝不住啊!” 她抚着胸口,受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连眼泪都续在眼眶里了。 文伽撇撇眼,真是懒得听她这些絮叨。 有时候,她也真是很无奈,她们这些小娘子,说话总是没有个重点,绕来绕去的,都忘了别人问她的是什么事了。 “怜香,我问你,那个和陈达开相好的女人是谁,你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说话!” “到底是谁?” 其实怜香也不是真的说话没重点,她也知道,事到如今,这个名字是没法不说出来了。 可是,等到真的回答问题的时候,老毛病就会再次发作,顾左右而言他,开始转圈。 后来,被文伽这么一吓唬,她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是智贤。” “谁?” “你说是谁?”久未发言的张玄一终于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智贤,这是什么名字,法号吗? 这像是青楼女子的花名吗? 听着好像是小尼姑的法号似的,这样完全不符合风格的名字,触发了玄一的发言系统。 他终于憋不住了。 “小郎君说笑了,这不是法号,就是娘子的花名。” “不过呢,智贤从小就是跟着我的,她确实笃信佛法,所以,给她取花名的时候,她就选了这个。” 原来如此。 “竟然是她。” 文伽咬紧了嘴唇,显然,她是认识这位智贤娘子的。 “她是新任花魁?” 怜香点点头:“正是。” “你看看这个。” 玄一没想到,过了一会,她居然又把那张字条给拿出来了。 她把从陈达开水囊之中搜出来的纸条递到怜香的面前,还没等她问话,怜香就抢答道:“这是智贤的笔迹。” “这首诗,我好像听她念起过。” “这是在陈达开那里发现的?” 到了这时,不必文伽处处提醒,怜香也能明白她是什么用意了。这是让她辨认笔迹,可她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她没有必要撒谎,陈达开已死,她这里的娘子又招惹上了命案,为了她这凭香阁的安宁,她也会积极和文伽合作的。 不过,想来这智贤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招惹上这样的烂事,就算不是智贤下的手,也根本和她没有什么实际的关系,可是,她的名誉可就全都毁了。 以后,甭想再出来接客了。 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别看她们这里本来就是不讲名声的玩乐场所,可是,说实在的,小娘子们也是要图一个干干净净。 若是惹上了风流孽债,俏郎君们就会躲得远远的,以后的生意可就没指望了。 文伽二人也算是放下心来,看来这次凭香阁的探访还是很有收获的,算是找对了门路。 这还是托了徐大理的福气,要不是他认出了这几个花签,说不定,他们还真就让武承嗣给蒙过去了,顺着他提供的线索调查了。 然而,正是这一点,引起了他们的怀疑,这是此刻两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既然和陈达开厮混的女子是凭香阁的智贤,那清风楼的凌霄,又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她又和陈有没有关系? 再者,一向油腻讨人嫌的武承嗣为何会跳出来,去公主府混淆视听? 这一切,实在太不正常,玄一隐隐感到,或许真相就在不远处了,只是,他们还停在原地而已。 不必心急,线索要一点一点拼凑,操之过急,恐怕会陷入歹人的陷阱。 “怜香,据你看来,智贤对陈达开有情意吗?”徐文伽把证物收好,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 不过,看怜香的表情变化,似乎这一问对她来说,还是很有触动的。 怜香垂下眼帘,眼尾的纹路都骤然向下,一丝哀愁爬上了脸庞。 情意? 情之一字,对于她们这样的女子来说,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青楼女子,日日把情字挂在嘴边,可是最不能肖想的也就是这个情字。 来到这里的男人,每一个都是心啊,爱呀的,挂在嘴边。 小娘子们呢,也是一样,他们喜欢听什么,她们就说什么,他们喜欢做什么,她们就陪着做什么。 第三百零三章 谈钱不谈情 可是情意? 就算是他们有,她们也不敢信。只有让自己表现的有情,却又无情,才能在这平康坊里立于不败之地。 才能长久的生存下去,或许,若是老天垂怜,她们又够幸运的话,还可以等到赎身的那一天。 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 “文伽娘子说笑了,我们这些人,不过是眇眇之身,怎能肖想和贵公子谈情?” 她容颜渐去的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色,那哀伤,或许是由于智贤而生出,也有可能是自怜自艾。 “怜香,你也不必如此自轻自贱,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凭香阁里的小娘子,质素都是很不错的,这些年,被达官贵人纳了的也有好几个。” “赎了身,在长安城有了居所的,也有好几个,这些小娘子,过得也都算是不错的。” “或许,她们的归宿,并不是最好的,不过,相较无数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能混个衣食无忧,也算是可以的了。” “既是如此,如何不能谈情?” 文伽的一番话,让怜香忽而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说到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似乎确实也是如此。 只这辉煌耀眼的长安城,每一天,每一夜,病死、饿死的贫家夫妇就不计其数。 而她们这些青楼女子,虽说由于是身操贱业,确实比较痛苦,但至少她们还是过了一段好日子,曾经有过奢靡的享受。 而对于徐文伽来说,智贤是否对陈达开有情,似乎又是至关重要的。 若是智贤只是逢场作戏,陈达开应该不至于为了他得罪太平。她虽然没有见过活着的陈达开,可是,也能描摹出几分。 这个人,想来是嘴巴很甜,很能讨女人欢心的。至于智贤,既然能够被捧为花魁,想来也早就看惯了男男女女的谎言。 从相处的技巧来说,智贤应该更胜一筹。 却不知,她还给陈达开写下了这几句情诗是为何? 难道,真的都是骗局? 文伽不愿意相信,她认为,若是智贤当真是对陈达开有意,而陈也钟情于她,这样才有可能引发一些艳情纠葛。 甚至于,她有这样一个猜想,若是两人没有真情,或许陈达开还不至于会丧命。 “怜香,这一点,你要说实话。” 看她步步紧逼怜香,玄一忽而生出一个疑问。 她为何不赶快就找智贤? 既然说,陈达开是和她有关系,直接去询问她不是效率更快吗? 哦,当然,徐文伽听不懂效率这个词,但是,她这样兜来转去的,也确实让人心急。 或许,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循序渐进的询问方式更有效果? 玄一陷入深思,很显然,他没法想清楚,案件的进展为何会如此。 不过,一时之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青楼终究是女人的地盘,在这样的地方,还是徐文伽这样的小娘子说话更方便些。 再者,女人都心细敏感,尤其是青楼女子,更是心细如发,若是他说错了什么话,惹得鸨母心里不痛快,别说是见到智贤的人了,就是怜香估计也不会再开口。 想到了这一点,他也只能是忍了。 而怜香,好歹也还是照顾着文伽的面子的,想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真是不简单。 “她……”怜香顿了顿:“啊,我是说智贤,确实对陈达开情有独钟。我也早就劝过她,还把陈达开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就怕她一门心思的扎进去,自己受了蒙骗。” “可是,她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就是要和陈达开相好,想到公主的威名,我这心里啊,就七上八下的。” “天天都悬着心,唯恐智贤出了差错,却没想到,陈郎君倒是先出事了。” “你不要说那些没用的,我且问你,既然智贤和陈达开有私情,那凭香阁里的其他恩客怎么想?” “智贤还接其他的客人吗?” 等等,玄一一惊,他好像明白文伽的路数了。 智贤可是凭香阁新新捧出来的花魁娘子,对她有极高的期待。还等着她赚大钱哩。 当然是笑迎八方客,对谁都妥帖的最好,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身为花魁娘子的智贤,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准备。 偌大的平康坊,小娘子,尤其是有才华又有姿色的小娘子,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电视剧里的那些拈酸小性,说不干就不干,还不时甩脸子的花魁娘子,就根本不可能会出现。 你想想,这些娘子们的才艺,不管是唱歌跳舞,还是读书写字,全都不是发自真心,正正经经的上学堂得来的。 那都是鸨母和小厮棍棒逼出来的,打出来的,在应者如云的平康坊,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你不听话,那就换个人来捧,总归是最听话乖顺,又有技能,容貌出众的小娘子,才能被当成花魁娘子推出来。 这样听话的人,才有可能受到楼阁的力捧。一旦被相中,成了花魁,凭香阁就会花大力气吹捧她,花费着实不少。 不说别的,穿衣打扮必须是顶级的,包括首饰、胭脂水粉,哪一个也不能落于人后。 说实在的,这里的小娘子,穿的戴的,吃的用的,甚至比一些没落人家的小娘子还要好。 被这样供养的女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肯定也受到了楼阁管理者的人身控制。 这种控制是多方面的,一个花费重金打造出来的小娇娘,才一出场就和一个公主府的男宠打得火热。 还坠入情网,哪个鸨母能允许? 就算是陈达开包下了她,为她一掷千金,也改变不了,她开始对别的恩客敷衍的态度。 甚至于,很多时候,鸨母甚至并不希望刚刚出道的花魁娘子被一个固定的客人包下。 诸多人竞逐,争相掏钱,楼阁才会赚得更多。只在一棵树上吊死,能有多少进益。 提起这件事啊,怜香就恨得要命。 “原先,智贤还没有见过陈郎君的时候,那时候,是相当受欢迎的,每日里,宾客盈门,厢房里是欢声笑语不绝。” “看自从和陈达开苟且,她就开始不接别的客人了?” “是不是?” 文伽挑眉,常在青楼里走的她,早就已经可以看穿这一层内幕,到了这个地步,怜香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只得点点头:“是啊,就因为智贤不愿意再接待以前的客人,还在阁里闹出了好大的争端。” “两个客人大打出手,闹得人心惶惶的。” 第三百零四章 情敌 “打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文伽探问道。 这些日子,因为忙于四象图的相关案件,让她都没有得空经常来平康坊走走转转。 对这里的消息十分不灵通,竟然不知道,为了争夺花魁,凭香阁的客人居然打起来了。 这还真是奇了。 要知道,虽然每个青楼楚馆争风吃醋的事情都时有发生,可真的闹到要动手的也不多。 毕竟,这里的楼阁,档次还是比较高的,护卫也尽心,一旦看到有争吵的苗头,就会上前阻止。 每次出手都是稳准狠,坚决不让这些客人,影响楼阁的正常营业,也不能让他们伤到阁里的小娘子。 于是,大打出手的双方,要不就是强硬的蛮横人,天不怕地不怕,还有功夫在身上的。 只会三脚猫功夫的龟公们制止不住,要不就是相争的双方都极有身份地位,只有这样的人,龟公们才不敢太过参与他们的争斗,以至于闹成了大事端。 “那么,这争斗的一方,肯定是陈达开了。”文伽喃喃道,怜香连忙点头,她又说道:“那么,另一方呢?” “是谁?” “这……”怜香面露难色,又开始支支吾吾,文伽岂能让她又溜回去,连忙抓住她的手,问道:“到底是谁?” “是礼部尚书武承嗣。” 什么! 缉妖司两人同声大叫,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 武承嗣,原来,这个和陈达开争风吃醋的男人,竟然就是武承嗣本人! 这谁能想到? 这样看来,他跑去公主府闹事,这里面肯定还有隐情。 他动机不纯,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心。到目前为止,玄一还不敢把事情想得太糟糕。 对于他来说,这件案子,若是真的牵涉到了武承嗣这个级别的贵戚的话,那还真的就要当心了。 武承嗣可是武后的亲侄子,在大唐,他的权势虽然还没有达到顶点,可人人都忌惮他。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无怪乎,刚才怜香支支吾吾的。 “你能确定吗?”玄一追问了一句,立刻遭到了文伽的眼神扫射,玄一不明就里,不就是追问了一句吗,有什么问题? 怜香缩了缩肩膀,好像是被吓着了一样。 呢喃道:“我真的没说谎,就是礼部尚书武承嗣,你看,你们都不相信吧。” “我们没有不相信的意思,礼部尚书以前也是怜香的常客吗?”文伽握住怜香的手,又使了使力,就当是给她鼓劲了。 怜香也恢复了平静,看似思索道:“是的。” “陈达开没有光顾之前,武承嗣是倾慕智贤的出手最阔绰的一位客人。” “也就是说,武承嗣之前是相当喜爱智贤的,是不是?” “岂止是喜爱,”说起这件事,怜香就满脸骄傲,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娘子,真是出挑。 “依我看,武承嗣早就被智贤迷住了。” “可以说是神魂颠倒,为了追捧智贤,花的钱就海了去了,那一段时间,几乎是天天都要到这里来。” “那智贤对待武承嗣如何?”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不论是文伽还是玄一都不着急了,怜香的最后一张底牌,已经掀出。 对于他们来说,验证了武承嗣的问题,可以说,这件案子就有了侦破的方向。 一切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玄一甚至可以猜到,为何武承嗣会专门到公主府去闹这一场。 他可真是够恶毒的了。 就在这时,怜香的声音又起,玄一赶忙把思绪全都调回到她的身上。 “初时还是不错的,就像我们这里一般的娘子一样,对待客人都是礼貌周全的。” “我们对娘子们的教导也是如此,一定要让客人对她们的态度挑不出错来,这样才好。” “此前,智贤做的是相当好的。” “可是后来,自从陈达开也成了智贤的常客,这情势就有些变了。” “你们也都看到了,陈郎君人生的体面,又会舞文弄墨的,很快就把智贤的心思勾走了,除了他,智贤不愿意再搭理其他人。” “对那些大堂里的普通客人,倒是还能做到笑脸相迎,没有太怠慢,可面对武承嗣,态度确实是冷淡了不少。” “那态度,就连我看着都寒心,更别提是武尚书了。” 玄一可以肯定,这是谈话开始以来,她第一次称呼武承嗣为武尚书,可见,此人平时也是很不受待见。 原因无外乎几点,他虽然没有见过武承嗣,可是,可以想见的是,此人生的一定不太体面。 至少算不上是美男子,另外,据历史记载,武承嗣虽然粗通文墨,却学识一般。 或者说,对于哄骗女孩子这样的差事并不擅长,或者是根本不屑。在他的眼里,小娘子们都是他的玩物,他追捧他们,不过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 就和得到一匹名马,一副名画那种欢欣的程度是差不多的。 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是女人围着他转,他根本就不需要去讨女人的欢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受到小娘子的冷脸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让她们开心起来。 这也就是他和陈达开的区别。 陈达开能给太平当男宠,甜言蜜语自然是一箩筐,讨女人开心的手段,那肯定是一套一套接着一套的。 据他所知,想要排队给太平当男宠的人可不止一两个,能够在这样多的男人之中脱颖而出。 本身就代表了他的女人缘是相当好的,亦如像太平那种见惯了各色男子溜须拍马的女人都经受不住,掉入了他的陷阱。 智贤这样的,更是逃脱不了。 智贤于武承嗣,也就像是怜香所说,不过是看在他出手豪爽的面子上,照应着而已。 笑是职业假笑,温存也都是例行公事。 完全没有一丝丝的真情实感。 可当她遭遇了陈达开,一切就是天地变色,地动山崩了! 哦! 那可能就是爱情,通过这饱含着炙热感情的词句,张玄一可以明确的感受到,于陈达开,智贤绝对不是逢场作戏。 她是真的爱上了他,以至于,竟然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也就是那种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青楼女子身上的情绪。 就是对男子的沉迷,要按照平康坊这里的行事规矩,小娘子们要天天谈情,而又不真的有情,这样才能做到迅速的抽身,迎接下一个客人。 智贤和陈达开能有结果吗? 很显然的,那是不可能的。 第三百零五章 黑红 若是换做别家的郎君,或许还可以做做梦,然而,陈达开是太平的男宠,这是怜香早就已经明确告诉智贤的事情。 太平公主是谁? 在这大唐境内,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玄一想来,智贤总不会傻傻的以为,总有一天,陈达开可以为了她脱离公主的掌控,两人远走高飞吧。 再说,就是想走,也不可能。 一旦太平知道了这件事,她会饶了他们吗? 只要还长着脑子的就知道,绝对不可能! 现在,之所以太平没有动手,玄一想来,一则是,太平得到消息太晚,她一直都被陈达开蒙在鼓里,以为他对自己是死心塌地的。 再想动手的时候,陈已经死了。再来报复,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二则是,现在这件案子已经交由缉妖司和大理寺共同调查,若是她这个时候出来动手脚,那就是主动接锅了。 所有怀疑的眼光都会向她投过来,真正的凶手就会隐于幕后。基于种种乱象,玄一现在越来越肯定,至少,太平公主没有出手伤害陈达开。 看武承嗣找上门时,她的反应就知道了,她根本就没有想到,陈达开会背叛自己。 想到这里,玄一不禁为智贤伤心。这样一个女人,飞蛾扑火一般的投入到了爱情之中,看似是那样的勇敢无畏,然而,实际的情况呢? 真实就是,其实,陈达开并没有像她期许的那样爱她,若真是心中只有她一人,又怎么会照样在公主面前虚以为蛇。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一个男人的心思不在女人身上,是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的,即便一天两天不会被察觉,时间长了,一定是隐藏不住的。 就算是太平每日比较忙碌也是能够看出来的,然而,根据月雪等人的证词显示,虽然他们都认为陈达开是有鬼的,可是,公主却没有一点察觉。 这也就是说,虽然陈达开在公主府外,搂着小娇娘,风流快活,待到他返回公主府,也照样是老一套再演一遍。 不止要演,还要演的出色,演的让太平看不出破绽。这也就是说,至少在太平看来,陈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还是一样的温存体贴,对于太平来说,这是很正常的,可对于智贤来说,就绝对不是如此。 想必,她不会想到,跟自己你侬我侬的陈达开,在太平面前也是一样的做派。 或许,她也知道,但是她可以催眠自己,不承认现实。 很多女人都有这样的倾向,一旦是心悦某人,就把什么事情都往有利于这男人的方向解释。 自认为成为了男人的真爱,心心念念的就都是这个男人,还催眠自己男人的心里也只有自己。 就算是他还和别的女人保持着关系,那也只是逢场作戏。 这样的想法,多么的幼稚可笑,在玄一看来,陈达开还继续在公主府里装相,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舍不得巨量的金钱而已。 无外乎是贪婪。 既贪恋智贤的身子,又放不下太平的金钱。 毕竟,放眼看看,整个长安城还能有这份豪奢气派的,除了太平几乎就没有第二个人。 其实不管是陈达开还是智贤,他们都应该感谢太平,要不是她一掷千金的架势,陈达开也不可能有机会踏入凭香阁。 而智贤的视线范围之内,也绝对不会出现陈达开的身影,也就是说,到底还是太平的钱财给两人牵了线。 “也就是说,武承嗣和陈达开争斗,原因就是为了智贤争风吃醋了。”结束了各种想象,张玄一终于开口。 这个时候,也确实是他插手的好时机。 半天也没有人说话,弄得在这里老实等待问话的怜香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一会,终于有了人说话,她立刻猛点头,又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说了说。 “自从智贤相中了陈达开,几乎就不陪其他的客人了,我呢,因为他出手豪爽也就没说什么。这一点,也请你们谅解,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要有钱赚,也就无所谓了。” “我们总不能去指望,每个客人在这里花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说的头头是道,还不就是贪财,玄一腹诽道。 再看怜香这副样子,也觉得姿色减损了几分。 “怜香,说点有用的。”文伽看不下去,适时提醒道,怜香这才意识到,应该稍微收敛一点她浮夸的性子。 “这就是有用的!”她很笃定的说道。 “我之前说了,武承嗣是非常喜欢智贤的,至少,新鲜劲头还没过哩,可是,陈达开一出现,智贤的眼睛里,立刻就没有他了。” “武承嗣失望之极,却也还是经常过来光顾,找别的姑娘陪着,可这眼睛还是时常盯着智贤。” “每次都是恶狠狠的样子,两只眼睛,好像是能冒出火来。” “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喜欢智贤,跑到我这里,并不是又看上了别的娘子,只是想监视智贤的行动而已。” “我一看,这架势可是要不好,且不能因为陈达开一人就把这样的贵客给得罪了。” “几次劝说,让陈郎君稍稍退让几分,不要日日缠着智贤,可他就是不听。” “智贤呢,整日里,脑子里想的都是陈达开,我说的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文伽笑道:“怜香,你这话说的就言不由衷了,你是这凭香阁的鸨母,据我所知,你的手段可是很厉害的,怎的会管不住手下的花魁娘子,任由她们耽于情爱?” “别再是你根本就不想管吧。” 闻听此言,怜香瞬间就哑口无言。 徐文伽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她就是不想管! 这凭香阁能在平康坊这样的龙虎之地盘踞多年,还屹立不倒,渐渐站稳脚跟,手里头没有一点狠毒的手段怎么可能? 是打是骂,亦或是强行拆散,她的手段多了去,然而,有必要吗? 至少,在当时的怜香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做这个行当的,哪一天没见过因为娘子出手伤人的郎君,再者,对于花魁来说,有几个为了她争风吃醋或是大打出手的郎君,反而是好事。 这就是所谓的营销啊! 黑红! 玄一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新的花魁推出来,就是为了挣大钱的,只有争抢她的人更多,她的名声才会更响亮。 第三百零六章 那一日风波起 坊间无不盛传,什么某某娘子妩媚风流,惹得小郎君们神魂颠倒。 什么某楼某阁的花魁,小郎君们见了都走不动道,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对于打开小娘子们的名声,是很有帮助的。 于是,怜香根本就不想去管他们无伤大雅的争风吃醋。 当然,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怜香也不能预知到,武承嗣还当真能和陈达开动手。 都是体面人,他怎么就真的能动手? “等一下,容我插一句嘴。” 怜香陷入回忆之中,说的绘声绘色的,玄一无奈,只得从中插了一句,没有办法顾忌打断她了。 在场两位女士的目光,齐齐投向他,眼神之中饱含着莫名其毛的感觉,尤其是徐文伽。 玄一甚至可以从她的表情之中读出愤怒的感觉。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小娘子,心眼就是小。 “怜香,”不理会她们的冷脸,某人自顾自问道:“据你看来,武承嗣当时知道陈达开的身份吗?” “知道!” “肯定知道!” 怜香从床上爬将起来,站到玄一的身前。 初时的震惊过后,现在的怜香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经过一段时间的谈话,她也渐渐看出来了,这一回,说了算的不是徐文伽,而是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 初看此人,总是一脸嬉笑的样子,可是,根据她多年混迹风月场的经验,他并不是个贪恋浮华的男人。 这样既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脸,天天一副好脸色,却又不喜奢靡的人,最是难以掌控。 这样的人,心如海底针,最是捉摸不透,要不是他是来查案的,她甚至都不会让他接触阁里的娘子。 生怕他对娘子们不利。 既然是这男人是主事的,有什么话,就直接找他说就好了,只要让他相信,就可以安稳过关。 “你怎么能肯定?” 玄一向后退了半步,却没想到,她竟然会窜的这么快。忙问了一句。 怜香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的突然靠近,让玄一很不舒服,还抖着双手,叫嚷道:“我当然能肯定!” “你忘了,陈达开的身份我调查过,我知道他是公主府的男宠,这样的生意人都可以查到,您想想,武承嗣那样的大官,会不知道吗?” “据我观察,自从陈达开常来我这里之后,武承嗣几乎也是每天必到,不见得停留多长时间,却也经常来,有的时候,吃一盏茶就走,有的时候,也让娘子们作陪。” “他的眼光,天天都停在陈达开的身上,他的势力,你们也是清楚的,他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情敌,让他一直逍遥,不去查一查他的底细呢?” 玄一脑中甑的一下,对啊! 还别说,这个怜香虽然贪财,却也还是有点脑筋的。 这个思路是对的,也就是说,在陈达开死之前,他就已经知道陈是公主的男宠了,可是,他却隐忍不发,陈达开死后,却专门到公主府去给公主添堵。 这样的迷惑操作,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动机。 究竟是什么? 他现在还真是想不明白,但他想,很快他就可以找到答案。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早就知道陈的身份,这符合武承嗣的性格特点。 武承嗣这人虽然放在能臣里面一点也不显眼,可也不是个傻瓜,就像陈达开这样招眼的人,又是他的情敌,他理所当然会调查他的背景。 或许,当他知道陈达开是太平的男宠的时候,还会暗自窃喜,这太平果然是个草包。 天天被人骗还不自知。 他点了点头,示意怜香接着说下去,可是,怜香被他打断之后,情绪就跟着他走了,完全忘记刚才说到哪里了。 等了好一会,见她没有继续说话,玄一才提醒道:“接着说啊!” “那天两人是因为什么事才打起来的?” 原来说到这里了? 怜香还有点疑惑,原本因为,说了这么半天,早就应该把这件事说清楚了。 要说那一天的事情,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她只得重新组织措辞,仔细诉说。 本来那一天和平常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天还没黑,陈达开就过来了,因为,公主晚上也夜宿在宫中,他不好跟随,也就抓了这个空子,跑到了凭香阁。 这还是事后,怜香听智贤亲口说的,要说这陈郎君也是色令智昏,就算是公主不在,可公主府的男男女女可还都盯着他哩,难道,他真的以为,不会有人给他告状吗? 他也太自信了些。 当然,这些都不是她这个鸨母应该管的事情。 本来吧,这陈达开已经包养智贤有一个月了,要是换做别人,怜香早就把他轰走了事了。 花魁是用来招揽顾客的,一直被他霸占着,都失去吸引力了。耽误她少赚多少钱。 可是,唯是这陈达开,她还真是甩脱不开,智贤恋着他,说什么也不肯跟他断开。 放任她和陈达开相好,她还能把剩下的时间照应照应其他的顾客,可若是拂了她的意,那就万事皆空了。 保证是终日里哭哭啼啼,连个笑脸都没有,所以,怜香也是没办法,只能先由着她,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她也担心,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凑合到什么时候。 “你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好听,你一直让智贤和陈达开保持着关系,不过是看他出手阔绰而已。” “要是他没了钱,你立刻就会让他滚得远远的,还会留他到今天?”文伽冷言道。 玄一暼瞥她,这个女人有的时候真是,说话从来也不挑时间,也不讲究措辞。 本来怜香说的好好的,这次也终于是在正确的轨道上开始讲述了,她却横插这么一杠子。 这要是把怜香的话给吓回去了,可如何是好? 幸好,怜香并没有什么反应,或许,她是觉得文伽说得对,不好意思反驳? 甭管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反正她也没有多做挣扎,就接续提供线索了,总是好事一件。 “文伽娘子若是一定要这么说,倒也没错。” “老奴,或许是有些贪财……” 她面露惭色,扭着手里的帕子,玄一惊奇,他居然还给她赔了不是,真是不容易。 文伽不为所动,还是抱臂等着她说话,怜香忸怩了一阵,见没有人接话,只得自顾自的继续讲述。 第三百零七章 大哥莫笑二哥 “本来这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吧,大堂里就乱起来了。” “吵吵嚷嚷的,很是没有体统,我当时在二楼,出去一看,才发现是武承嗣来了。” “从二楼的楼梯上远远的都能够看出来,他这是喝多了才过来的。” “走路摇摇晃晃,脸面涨红,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吃多了酒,跑到我们这里来撒野。” 看怜香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是恨极了武承嗣。就算是他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郎君,至少也给凭香阁花了不少钱吧。 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吧。不过,这世界上万事万物有的时候就是很玄妙的。 就是有这样一种人,明明也没有做什么特别恶劣的错事,却就是不招人待见。 人人看到他,都会退避三舍,或许,武承嗣就是这样的人吧。 亏得他还没见过承嗣的真人,想想也真是遗憾,这一年到头的,能见识到这样天生讨人厌体质的人,机会也不多。 想想还真是有点可惜。 也不知怜香又说了什么,反正,徐文伽倒是一直都在认真听着,想来应该不会有遗漏的信息。 玄一收整了精神,而这时,怜香正说到:“他吵着要见智贤,我哪能让他如愿。” “只想把他请回去,可他酒喝得多,酒疯撒的厉害,我们的人,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下手太狠,只敢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唯恐把他伤了。”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陈达开推开了智贤的房门,冲了出来。” “我敢肯定,他当时肯定是确定了在楼下闹事的人是武承嗣,才会出来查看的。” “他这一出来,智贤也坐不住了,跟着出来,于是,祸事就真的发生了。” “武承嗣本就觊觎着智贤,更是怨恨智贤对自己无意,又气她钟情于陈达开,不搭理自己,所以,一看到智贤的人影,当时就疯了。” “发疯一样的冲上了二楼,我们的人被他挤下了楼梯,还摔伤了一人,看他那样子,陈达开赶忙把智贤护在身后。” “可是,他人本文弱,也根本就没有拳脚功夫,哪里抵挡的住武承嗣。两人就在二楼的这个走廊上打了起来。” “我一下就慌了,你想想,他们两个人在我这里打起来的结果是什么?” “但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闹出去,我这小店就别想干了。” “可我当时又在楼下,真是悔恨的要命,等我再冲上去,他们两个就动手了,根本就没有我插手的份。” “两人厮打起来,要说只要一交手,到底还是武承嗣更占优势,他也没有什么章法,也不懂战术,就是乱打乱挠,陈达开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承嗣还借着酒劲,更是力大如牛,三个人都拉不住他。” “别看陈达开比他年轻,还是被他按在地上打。” “那陈达开就没有什么作为?” “就这样让他打?”文伽一脸的不可置信。 “当然不可能了!” “因为有文伽的照顾,陈达开很是斗志昂扬,虽然他根本就打不过武承嗣,可这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一直没停了骂。” “他骂承嗣是乌龟大王八,又说他是猪狗不如的玩意,果然是没有人要。” 额,没想到,他骂的还挺难听的。 就这样的骂声,别说是喝醉了的武承嗣,就是滴酒未沾的张玄一,恐怕也要揍他。 “哦,对了!”怜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表情十分激动:“后来,武承嗣哪是能吃亏的人,立刻骂他是靠着女人过活的软蛋!” “结果,你们猜猜,陈达开说了什么?” 不知为何,在这样严肃的场合,怜香居然还想打哑谜,也不知道她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还是,这话真的是什么惊天之语? “怜香,有话就快点说,别卖关子!” “就是,快说!” 在他们两人的双重夹击之下,怜香终于是收起了戏谑的神色。 悻悻道:“陈达开当时就反击说,武承嗣也是靠女人才当上官的!” 嚯! 他还真敢说! 玄一的脸登时就僵了,这陈达开是不是诺腻歪了,居然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口。 难道真是逼急了,什么都往外扔。 听了这话,武承嗣能忍的下去才怪,看来,这一架肯定是打得很热闹。 两人脸上震惊的表情,让怜香很受用。她就说了,其实,他们来这一趟,最后要感谢的人,只有他怜香一个。 要不是早和文伽有交情,她才不会把这些消息全都告诉他们。她哪里能不知道,这是犯忌讳的话,只是,这句话又确实是至关重要的。 要不是陈达开说话没有分寸,武承嗣也不会化身疯狗,在凭香阁里大吵大闹。 甚至把阁里的杯盘都打碎了一堆,小娘子们个个受到了惊吓,他先打了陈达开一顿,结结实实的拳头,落在他的肩上、背上,说来也是奇了,别看武承嗣的官职要比陈达开大多了,还是太后的亲侄子,可陈达开却一点也不怕他。 初时的失利之后,立刻就爬了起来,开始和他对打。 两人撕扯不断,因为陈达开辱骂武承嗣,说他是靠着女人上位,承嗣的疯劲就更足了。 很快,陈达开就又被他打趴下了。 “等一下!” 玄一抚着下巴,忽然把她叫住。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刚才还没想到,现在他终于发现了。 “他们都打成这样了,智贤跑到哪里去了?”他挑眉质问:“我记得你刚才说,他们刚开始打架的时候,智贤也冲出来观看了。” “你还说,陈达开还把她护在身后的,他们撕打成这样,智贤就这么看着?” “既不上前帮忙,也不劝架?” 怜香讪讪,说起这件事,那当然是她的英明决断了。 “她倒是想掺和,我也不能允许啊!” “她可是我话大价钱才捧出来的花魁娘子,若是被打伤了,或是破了相,我的钱可就全打了水漂了!” “你们以为,我会这么傻?” 她手舞足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什么冰雪聪明的人,实际上,不过都是生意人的算计而已。 “我把她关到房间里,让两个小厮看着她,不准她乱跑。” 玄一颔首,事情就该是这样的发展过程,智贤这样的小娘子,即便是在凭香阁也是被保护的好好的一朵娇花,怜香哪里能让她受到伤害。就像她自己说的,要是智贤受了伤,卖不了好价钱,她就太亏了。 第三百零八章 老子要了你的命 本来怜香现在就已经很亏了,智贤沉迷陈达开,少接了多少客人,这些都是流水的钱财,居然就被她这么浪费了。 这些总账怜香还来不及找她追偿,再让她受伤,可就真是竹篮打水了。虽说,对于凭香阁来说,没了智贤还有的是别的娘子,智贤做不了,有的是人能做,有的是人排队等着花魁的这个位子。 可是,对于怜香来说,很多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捧出一个花魁要花费的时间精力又岂止是一点点,所以,在没有新的人选之前,还是要先想办法保住智贤。 “他们撕打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 “叫骂,交谈都可以,你回忆一下看看。” 怜香没想到,他们居然不让她把如何停止打架这样的事情都说清楚,而是关心他们说了什么话。 难道,那些对话还能和陈达开之死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不会是怀疑武承嗣吧?”她狐疑的看着二人,总觉得,事情要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我们怎么想,跟你无关,你只管回忆就好!” “老实回话,不许添油加醋!”文伽瞪着大眼睛,威胁道,怜香瞬时收起了猜疑的脸色,认认真真的回想。 要说叫骂还真的不少,说白了,两人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动起粗来更是脏话连篇。 什么猪啊,狗啊的,简直是不堪入耳,怜香大致说了几句,却也没有描述的太真切,反正再怎么说,这些脏话也对破案没有帮助。 “他们有没有什么有内容的叫骂语句,比如,就像刚才你说陈达开曾经指责武承嗣靠女人这类的话?” “你们原来想听的是这个!” 这女的是不是傻? 玄一愣住了,谁要听那些骂来骂去没用的脏话,当然是要回忆有内容的话了。 不过,这一点对于怜香来说,还当真有些困难。 她跌坐下来,凝神静想,不是说没有,是根本回忆不起来。当时,阁里都打成了一锅粥,乱的要命。大堂里鸡飞狗跳,杯盘狼藉,客人们都跑光了。 只剩下小厮奴婢,作为唯一的主事人,怜香只能先护着自己人,再管其他。 她调配了一队小厮,把小娘子们都控制住,不让她们出来看热闹。一方面是不想她们受伤,另一方面,也是不能让她们把这样的丑事传出去。 要知道,不论是武承嗣还是陈达开,都是他们凭香阁招惹不起的人,武承嗣是自己就根基硬,陈达开呢,虽然他自己就是一个男宠,没什么可怕的,可他背后站着的可是太平公主。 若是太平公主知道她的男宠日日都要到凭香阁报到,还挥金如土,必定会惩治陈达开。 可是惩治了陈达开之后呢? 以太平的专横,肯定不会放过凭香阁,甚至于荡平平康坊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为了自身计,更是不能让这件事传扬出去。 “你们就一直都没有劝架的?” “凭香阁这么多人,就任由他们两个扭打,都没有一个人出来管管?要是闹出了人命可怎么办?”外来户张玄一对这样的情势发展,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剧情? 两个朝廷贵戚在青楼里大打出手,其他人全都看笑话,任由他们两个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 狗血电视剧都不会这样拍! 他睨了文伽一眼,某女双臂抱胸,背后的小竹筐微微下坠,看起来里面的东西很沉。 到平康坊这样的烟花之地,也需要带着一堆暗器吗? 这里也会有不知名的危险? “开始的时候我们确实是没管,也管不了,他们两个身份都不简单,我们总不能把他们强行拉开。再者,我还要顾着阁里的姑娘,不能让她们闹腾。” “后来,娘子们都安置好了,我也就让人把他们两个给拉开了。这时,他们也打的差不多了,怒气消减了不少。” “两个人气哼哼的,怒目而视。我们的人也不敢真的弄伤他们,这时,武承嗣的护卫终于跑进来了,算是把这苦差事接了过去,我们也轻松多了。” “但虽说是控制住了,可他死活不肯走,陈达开这边呢,明明没有喝酒却也像是喝多了似的,对着武承嗣,还发起狠来,要不是我们的人拉着,说不定他还要向武承嗣动手。” “当时竟然是陈达开表现的更激动吗?”听了半天,文伽都被她绕晕了,搞不清楚当时两人相争,究竟谁才是厉害的那一方。 怜香摇摇头,叹道:“倒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别看陈达开吵嚷的热闹,其实一直都是他在挨打,他哪里打得过武承嗣。” “后来,武承嗣的护卫们都赶到了,他更没有还手的可能了。” “正是因为拳脚上占不到优势,又被打的脸都肿了,自觉没有面子,所以更要在骂战上占便宜。” “不过,要说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却不是陈达开说的,而是武承嗣说的!” 念念叨叨了半天,玄一好像终于抓住了一点有用的信息,连忙催促她把话题进行下去。 怜香深吸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情绪平复了。 回忆道:“当时,武承嗣也是被他骂急了,就威胁他,有机会一定杀了他!” “要把他碎尸万段!” 哦,厉害了! 只一瞬间,张玄一好像就捕捉到了武承嗣的动机。 他为什么要到太平府上去挑衅? 玄一好像是找到理由了。 “那陈达开又说什么了,面对这样的威胁,他总不会无动于衷吧!” 先把心中的疑问按下,继续追问怜香。 随着交谈的深入,怜香已经渐入佳境,开始不必使劲追问也能交代情况了。 看到她态度的转变,玄一表示很满意。 “那怎么可能!” 通过诱导,怜香回忆起来的细节也越来越多了。 “本来陈达开骂骂咧咧的,还挺过瘾,挺厉害的,自从他开始光顾凭香阁,我们就没见他这么凶悍过,也是好奇的要命。” “结果,就在这一刻,陈达开忽然就不说话了,嘴巴张着,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害怕?” “是的,非常害怕。”现在回想起来,怜香也琢磨过来一点滋味,只觉得,当时武承嗣似乎是真的想杀了他的。 “之前两人骂骂咧咧,拳打脚踢的,陈达开都没有害怕,可是当他听了武承嗣的威胁,整个人就慌了,连忙掉头跑了。” 文伽倒是无所谓,她这次过来,无非就是穿针引线的作用,待到怜香对张玄一消除了戒备,他完全可以自己问话。 第三百零九章 正主不在 “是,有这种感觉,我想,陈达开肯定也感觉到了,所以他的态度全变了,像是换了一个人,转头就跑了。” “他这一跑,我们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武承嗣的酒劲还没过去,刚才吵嚷了一通过后,他仿佛是把浑身的力气全都使尽了,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两个护卫搀扶着他,他才能勉强坐好,当时的样子真是狼狈不堪。” “好在陈达开走后,他总算是不闹腾了,只是,吵着要见智贤。” “我们也没办法,反正陈达开也跑了,为了安抚他,只能把他安置到了智贤的厢房里。”怜香低声解释道。 “那智贤能同意吗?” “她不是非常厌恶武承嗣吗?”玄一问道。 又开始问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文伽斜了他几眼,总觉得,把机会让给他是白费了。 无奈的耸耸肩,倒要看看他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她当然不同意了!” “可是,陈达开也走了,我们还能由着她,就算是临时安抚也好,总也要让武承嗣心满意足才行啊!” 看看,这就是青楼女子的命运,就算是投入了陈达开的怀抱,自认为是找到了终身的依靠,可只要你还在平康坊这个地方呆上一天,你就永远也别想解脱。 就算是获得了一时的欢愉,很快就会被无情的现实重新拖回到那个无底洞里,永无宁日。 无怪乎,这样多的青楼女子,将情感寄托在恩客的身上,有的时候,明知那是个火坑,也一样要跳,义无反顾。 未知的危险总比阴暗的魔窟要强一些,冒点险,奋起一搏,或许就有出路。 就算是再被抛弃,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一直在青楼里打转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那,武承嗣是怎么离开的?”文伽思忖片刻,问道。 玄一笑了,这还真是一个好问题。 醉成那个样子,还能自己站起来走出去吗,肯定是被护卫抬出去的吧。 “还好,出去的时候还挺体面的。” 体面? 都那样了,还能体面? 面对他们质疑的眼神,怜香丝毫不慌,认真的解释。 他们当凭香阁是什么地方? 这里可是平康坊里数一数二的楼阁,能端坐这个位置许多年,没有点拿手的本事如何能成。 小娘子们的质素是排的上号的,这楼阁的装潢也是顶级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服务周到,绝对体贴细致。 凭香阁这种地方,一年到头见到的醉汉、色胚不知道有多少,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正这里的业务范围也是相当的广泛,可以说,衣食住行全包了。 以这里的条件,绝对能让郎君们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住宿就不说了,若是不能让郎君们住在凭香阁,那这青楼也不必再开了,小娘子们也不用再混了。 凭香阁绝对不会把吃多了酒,喝醉了的小郎君们扫地出门的,全都被用心的伺候,直到酒醒了,精神恢复了,凭香阁还可以派出车子,送他们回家。 整个过程,绝对是细心周到,挑不出一点错来。 嘿,她一个鸨母,操持贱业的,在两位差官面前还吹起来了,真是够可以的。 “你别说这些连篇鬼话了,总而言之,就是你们伺候着武承嗣,待到他酒醒了,才把他送走的,是不是?” 再不打断她,玄一的脑袋都该嗡嗡响了,他看向文伽,对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而怜香,如今已经是金牌老鸨上身,完全看不出徐文伽神色上的转变,还兴冲冲的继续说着。 “不是,不是我们送他回去的,是他自己酒醒了,他的护卫们把他带回去的。”怜香反驳道。 这其实根本就不是重点,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缉妖司两人对视一眼,搞清楚了当天的事情,也查清了智贤的身份,接下来,就该去会一会智贤本人了。 “怜香,你为我们提供的消息也够多了,现在,带我们去见智贤吧。” “虽说,她似乎也不见得能提供更多的内情,不过,既然都来了,总要见见真人。” 他站起了身,撩袍欲行,却见徐文伽仍然站在原地,寸步未离。 “你怎么不走?”他戳了她一下,文伽回头,满脸冷漠,斜眼道:“你先别着急,听怜香说完再走也不迟。” “怜香?” “你还要说什么?”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怜香也一直都没有动唤,低垂着眼睑,根本就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向。 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走近了些,倾身看她:“怜香,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低哑的声音,从天而降,吓得怜香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没有!”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她满脸惊恐,下意识的就开始说谎,只是手段过于拙劣,观者根本就不相信。 “没有?” “那我问你,智贤跑到哪里去了?” “肯定已经不在凭香阁了吧。”一直静静审视,没怎么说话的徐文伽,忽然开口。 玄一整个人都石化了。 “不在?” “怎么可能!” 他捏着怜香的肩膀,摇晃了两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反正她自己也不是太在意。 小事情,都是小事情。 略略下垂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嘴角也颤动着,竟然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玄一才不会被她的外表蒙蔽,又质问道:“文伽说的是不是真的?” “智贤真的不在?” 怜香极不情愿的开口:“这位差官,还请把手放开,老奴虽是青楼女子,你也不能随便动手动脚的吧。” “动手动脚?” “谁?” “你没问题吧!” 这老婆子真是莫名其妙,吓得某人赶紧就把手放下来了,又跳开了三步远,唯恐被她波及。 “怜香,你就不要吓唬他了,以前他都没有来过平康坊,你那一套,只会把他吓得晕头转向而已。” 有这么说话的吗? 实在是太不客气了!玄一看向某女,她显然是认为自己没有和小娘子相处的经验,才代替了他开口的。 怜香呢? 确实是业务过于熟练了,只要一面对男子的逼迫,她就开始梨花带泪,楚楚可怜,几乎已经是标准动作了,结果,果然是把玄一唬的一愣一愣的。 第三百一十章 偷藏辅兴坊 “你的意思是说,她这都是装的?”如此严肃的场合之中,玄一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管理失控。 表情扭曲的,他完全不能相信,怜香的眼泪居然会涌的那么快。 “你以为呢?”文伽讪讪,两人把眼光转到怜香身上,玄一这才发现,几乎就是三秒钟的时间,怜香的泪水就不见了。 只见她吸了吸鼻子,居然一脸不屑的样子。 这是什么人啊! 川剧变脸继承人? 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一时都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能稍稍后退了几步,让徐文伽上前问话。 “怜香,智贤究竟去哪里了?” “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这……” 怜香搅搅手帕,还是吞吞吐吐,文伽气恼,上去一把就把她手里的帕子夺了过来。 “文伽娘子,你这是干什么?”怜香一惊,还想抢回来,文伽哪能让她如愿,直接就扔到了一边。 怜香触到她冰冷的眼神,瞬时就傻了,哪还敢耍心眼。 立刻老实交代:“智贤确实已经不在凭香阁了。” “我把她藏到辅兴坊去了。” 辅兴坊? 那不就是缉妖司的所在地吗? 这案子破的也是很有意思了,兜兜转转的,竟然又回到了起点,不过,她为什么要把智贤藏起来? 还是,她也认为,陈达开的死和智贤脱不了干系? 一连串的疑问蹭蹭的往外冒,再看文伽,倒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完全不着急。 “辅兴坊哪里?” “辅兴坊东二条街,往里走,第三家,门上挂着一串菩提子的就是了。” 这一回说的还挺痛快的,早这样不更好了吗? 还用得着废这么多的力气,真是的。 文伽瞥了她几眼,显然也在生气,不过,对于怜香这样的人来说,说话办事的时候放钩设饵都是惯常操作,想让她们实打实的把内情都说出来,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要想让她们开口,必然要钱财说话,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好说,没钱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是依然无用。 今天,他们之所以可以不花一个铜板板就能让怜香开口,自然不是因为张玄一。 而是因为文伽,要不是她时常在这里转悠,总是有几分薄面,再加之,他们缉妖司的赫赫威名,这个刁滑的女人,才不会这么轻易开口。 于是,案情到了这一步,也算是了解的差不多了,为防怜香撒谎,玄一又捉了几个凭香阁里的小厮娘子盘问一番,得到的答案和怜香所叙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结果其实并没有超乎他的意料,事发到今日也有好几天了,作为凭香阁的主事人,就算怜香不知道陈达开已死,本着得罪了贵客,不能再招惹事端的原则,她也一定会和店里的人串好了词,保证不出纰漏的。 所以,就算是问了别人,得到的答案也会是差不多的,玄一早有这个心理准备。 好在,这一次,怜香也算是很配合了,确实把能够提供的消息都告诉他们了。现在的重点是,一定要找到智贤,只有见到了她,才能得出更多的线索。 然而,回想到怜香的只言片语,杀害陈达开的凶手,似乎又是昭然若揭的。 两人正要出门,重新收拾整齐的怜香,自是要出门送别的。 “今日两位差官如此给面子,老奴真是感激不尽。”她俯下身子,真诚道谢,倒是让玄一一头雾水。 这有什么可谢的? 他看向徐文伽,某女倒是一副很自然接受的样子,且听得她应道:“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们过来只为了查案,绝不是为了刁难你。” “何必要把凭香阁弄得人仰马翻,人心惶惶的,你是做买卖的,不能影响你生意,这道理我也懂得。” 原来是感谢他们没有耽误她的生意,听着他们的口风,玄一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反正都已经快走了,不在乎再多问一些内容,有枣没枣打三竿子呗。 “怜香,清风楼那边有个花魁娘子,叫凌霄的,你可认识?” 他试着询问,怜香一听是清风楼那边的事情,登时就来了精神。 这人啊,都是很不客观的动物,秦楼楚馆之中,也不乏互相倾轧,完全是竞争关系。 只要能破坏对手的形象,这样的事情,怜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且看她抖擞了精神,犹如开了屏的孔雀:“凌霄啊,当然认识,也是平康坊里数一数二的小娇娘了。” “清风楼里的头牌,不过,别看那地方叫清风楼,内里可是一点也不清,满是污秽,那里的小娘子,都脏得很!” “怜香,就问你认不认识,不必说这些没用的!” 看她开始东拉西扯,文伽连忙出言阻拦,别的不说,张玄一可是个男子,怜香嘴里那些埋汰小娘子的话,还是不要被他听了去的好。 常年接触青楼女子,徐文伽始终对她们还是存着一份怜惜的,虽然,她们其中确实有很多浮华浪荡之人,但更多的也是身世凄苦,非常可怜的。 终日在这风月场里打转,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或许,真正解脱的那一日,就是年老色衰,身体残破的时候。 但怜香这样的女人,自然是不一样。作为姐妹之间的翘楚,怜香早就已经爬到了这一行的顶端。 比一般的可怜女人更多了几分可恨,所以,对于此人,文伽总是保持着利用的状态,并不是很信任。 当然,几次接触,她还发现,怜香这女人属于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你越是给她好脸色,她就越是蹬鼻子上脸。 要是不给她好脸色,骂着她,训着她,她还就听了你的话,认认真真的开始配合了。 说不定,这也是一种毛病。 玄一不提,怜香还真的被徐文伽的一句话给吓老实了。 那些胡言乱语全都收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老奴确实认识凌霄,这小娘子最近正当红,也是清风楼的招牌了。” “不过,凌霄和凭香阁并无关系,文伽娘子为何问起她?” 见她恢复正常,文伽便追问道:“据你所知,凌霄和武承嗣有关系吗?” “谁跟谁?”怜香大惊失色,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有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武承嗣是清风楼的常客吗?他和凌霄关系如何?” “会不会他一面恋着智贤,一面也是凌霄的裙下之臣呢?”文伽补充道。 怜香明白了,猛然拍掌,说道:“不可能!” 第三百一十一章 清风楼幌子 怜香一脸笃定,文伽也倾向于她没有说谎,不过关键问题也还是要再确定一下。 “真的吗?” “偌大的平康坊,难道,武承嗣钟情的只有智贤一人?” 徐文伽虽然没有见过武承嗣,不过,以她对流言蜚语的分析,此人短短不会把心思全都放在一个女子身上。 她是这样想的,或许,所谓的凌霄也是和他相好女子之一,为了掩饰自己和陈达开大打出手的丑态。 “文伽娘子误会了,据我所知,武承嗣最近心爱的女子就只有智贤一人,况且,这些日子,他三不五时的就要到凭香阁来,心里眼里都是智贤。” “我想,他可能没有时间去招惹清风楼的小娘子。” 她虽然说得很肯定,文伽却并不相信,从刚才开始,张玄一就化身为听故事的旁观者。 这平康坊里的弯弯绕绕,终究还是他们这些唐人最了解,他这个外来户就不要逞强了。 “况且,根据老奴的情报,武承嗣并不怎么青睐清风楼里的娘子,这不是近一两年的事情了,从很早之前,他就不喜欢那里的娘子。” “为什么?” “听说是武承嗣觉得清风楼里的小娘子太矫情,总是清谈,不肯做低伏小。” “文伽娘子知道,清风楼里的小娘子,善笔墨,攻诗书,都是很有才学的小娘子。” “甭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看去,绝对都是很风雅的女子,可武承嗣,据老奴看来,于文墨一途,并不是很擅长,也根本就不屑于和小娘子风花雪月。” “他这人啊,荒淫的很,也无怪乎他会讨厌清风楼里的小娘子,觉得她们就是装腔作势,所以,基于这个原因,老奴才觉得,他应该不会是清风楼的常客。” “更不会倾慕清风楼的凌霄,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我们还能不知道?” 看来,怜香对于自己的情报网是相当自信的,认为没有什么消息会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也就是说,陈达开和智贤以及智贤和武承嗣之间的关系,清风楼那边的主事人也会很清楚了?” “是不是?” 玄一展开反向思考,他这一问,倒是把怜香给弄愣了。 须臾,怜香才轻轻点头:“论理来说,应该是如此。” 可那声音却端的是不确定的意思,玄一认为,如果有必要,其实他们也可以到清风楼去走一趟试一试。 看看武承嗣真实的目的。 他把事端攀扯到清风楼的凌霄身上,按照惯常的思路,肯定是他为了掩饰在凭香阁这边的祸事才刻意为之的。 不过,为了办案的严谨,若是时间允许,去一趟清风楼也未尝不可,或许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看看文伽的状态,她似乎并没有这个心意。 难道,她有自己的想法? 从刚才开始,张玄一就有这个预感,这个女人,今天的表现,完全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显然,她真的对平康坊里的运作方法非常熟悉,而且也有自己的办案思路。 玄一感觉很欣慰,这些日子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他好像是培养出一名高徒一般,徒弟得力,自己脸上也有光。 确定了清风楼的事情,两人终于决定立刻,事不宜迟,他们要赶快去寻智贤。 临行之前,怜香将一枚香包赠与二人,这是怜香日常佩戴的,是她自己亲手绣的,市面上绝对见不到,文伽拿在手上,玄一瞧着,似乎是并蒂莲花的图案。 以此作为信物,智贤才会相信,他们是怜香引荐来的人,才会愿意和他们合作。 想来,这位怜香娘子,办事还是相当妥帖的。 有了这个香包,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除此之外,怜香还向他们保证,武承嗣并不知道智贤已经躲出去了,而这个消息,就连凭香阁之内的娘子小厮知道的人都很少。 辅兴坊的宅院,本是怜香在平康坊外置办的外宅,阁内的,没有几个人知道。 怜香当然是个极有手段的人物,但也不至于是残酷无情,在辅兴坊置办一套外宅,原本的目的,正是给身上带了病的小娘子调养休息使用的。 以往,已经启用过几次,效果都不错,这次智贤虽然没有生病,完完好好的。 但是,自从招惹了这个事端,怜香就担心,武承嗣那烂厮会上门闹事,到时候,智贤的处境就太艰难了。 到时,接客也不方便,若是再受了伤,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权衡利弊之后,怜香决定让她出去躲躲,正好辅兴坊有这么一处宅院,既干净,东西也齐全,便把怜香送到了那个地方,对外,就称智贤害了咳疾,要搬出去休养一阵。 这也是凭香阁里的老套路了,阁里的人个个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也不会多嘴。 在平康坊里混日子,人人都知道,能少惹事就少惹事的道理,这里处处都弥漫着风险,谁知道哪天恶事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躲都来不及,哪里会上赶着给自己惹事。 明白了这些关窍,玄一二人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辅兴坊查看了,一路上,文伽都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江左局势的变化,或许会让他们在长安城的工作更难推开,她唯恐周围有眼睛跟随。 好在,自从有了刘仁轨的承诺,他们的负担倒是减少了不少。仁轨从来都是个讲信义的,答应了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并且会积极的帮助实现。 他派了两个得力的从官,一路跟随着玄一他们,缉妖司两人照常办案,从官则关注着周围的动静,不让歹人近他们的身。 这样紧密的合作,让他们的信心更足。 有了帮手就是不一样,关键是,刘仁轨派给他们的从官都是从战场上滚出来的。 绝对的经验丰富,战斗神经异常,这还不说,只看看他们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就知道,他们都是狩猎者。 只要出来执行任务,若是有人进犯,那可就是要杀人的。 有这两名高手在旁保护,说实在的,就连徐文伽都轻松了不少。 至少,对付江左的刺客和裴炎的昆仑奴,有他们绝对是大有帮助的。 要是哪天时运不济,一下子碰上两拨人,只凭她徐文伽一个,可当真应付不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瞥了玄一一眼,这个男人,带着他真是个累赘,尤其是开战的时候。 虽说,她也承认,他的脑子是比自己好使,这也是个大大的优点,可一到了这需要保命的重要时刻,基本上,他是不顶用的,真是让人气愤。 完全是个拖后腿的废物! 第三百一十二章 几路人马齐聚 在文伽身旁,看似在悠哉骑马的张玄一,其实一直都在留意着她的动静。 看她白皙的小脸上,一会是略带笑意的,一会又是怒气满脸的,也不知道心里究竟都在想什么。 “文伽,你刚刚怎么不先去找智贤问话?” “我觉得,这些消息,完全可以从她哪里知晓,说不定,比审问怜香更有效果。”他沉静说道。 这也是他憋了很久的问题。 照理来说,侦破这样的凶案,当然还是第一时间去询问当事人更好,也可以获得一手消息。 虽然事后知道,智贤已经被怜香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可当时来看,文伽怎么会知道会找不到智贤的人呢? 等一下! 他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有一种感觉。 难道…… “诶,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智贤不在凭香阁吧!” 文伽冷哼一声:“你终于知道该找点脑子了!” “诶,你怎么这样说话!” 一踢马腹,玄一纵马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既然早有猜测,为何进门之前不告诉我一声?还害的我以为会错过重要线索。” 他勒紧了缰绳,与文伽对峙,文伽讪讪,却不知道他因何有了这么大的火气。 早知道和晚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啊! 反正最终找到智贤不就可以了,计较这些做什么? “亏你还是个男子,心眼竟然这样小!” 文伽亦蹬了马腹,径直从他身边窜了过去,若论马术,玄一自然不是徐文伽的对手,极为轻易的就被她挤到了一边,要不是朱雀大道宽广,这个时辰又没有多少车马行人,要不然他非得从马上掉下来不可。 “徐文伽!” “你欺人太甚!” 玄一气的要死,好不容易才把歪斜的马拉正,再去看徐文伽,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那眼神,充满了不屑。 “这怎么是我欺人太甚,明明是你自己技术不精!” 见他追上来,两人重又同路驾马。 张玄一被她气的几乎就要头顶冒烟,幸亏她生的好看,要不然,他现在就要让她好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别以为我这么好哄弄!” 文伽撇撇嘴,看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下泛起一阵愉悦。 终于发了个善心,给他解释一番。 “这凭香阁的老板怜香,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原本就听说,她有将生了病或是惹了祸的小娘子送出阁去避难的说法。” “这怜香,别看她咋咋呼呼的,其实,算得上是平康坊里胆子比较小的鸨母,不愿意惹事,也不想让手底下的娘子沾太多的脏水。” “她之所以能纵容智贤一直和陈达开厮混,我分析,其实不只是贪财而已,也是出于对智贤的同情,我听说,怜香年轻的时候,在平康坊里也曾经和人相好过,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得个好结果。” “所以,看到智贤和陈达开两情相悦,别管是真的假的,可能也有了一丝怜惜。所以,智贤招惹了武承嗣,这人肯定是不好惹的,怜香很清楚。” “所以,按照一般的情况来看,怜香一定会把智贤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只是,我虽然有这么个猜想,却不清楚地点究竟是哪里,所以,还得问怜香。” 原来如此,玄一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却没想到,在询问怜香之前,她就已经琢磨到了这些重要的点。看来,徐文伽确实是个得力的帮手。 既是如此,那就重返辅兴坊吧! ………… 东市醉香阁旁的窄小巷子之中,奇异的几路人马,正齐聚一堂。 手持诡异油纸伞的少女,白皙的脸上,挂着一溜血滴子。在她的身后,一身量高大的男子,正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手还虚扶着她的柳腰。 女子皱着眉,却不知是因为为战况的激烈而焦急还是因为男子的轻薄而恼怒。 她气喘吁吁的,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却还在强撑着。 另一边,一身长八尺,膀大腰圆的男子,正被另一个魁梧的男子控制,一柄长剑正刺入他八尺男子的肚皮,即便如此,男子也没有屈服的意思,手指间的薄刀,正泛着凛凛寒光。 两人正在以命相搏,互不相让。 只有生或死才能将他们分开! 在他们的身旁,已经躺到了三个人,都是负了伤的,虽然还不至于殒命,却也爬不起来了。 这样激烈的打斗,是在场几人谁也没有料到的,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这条狭窄逼仄的小巷里,还空无一人。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它会化身为淌血的战场。 半个时辰之前…… 前往醉香阁钓鱼的长剑,即将面对人生中最大的挑战。 东市,未时末,醉香阁门前的大道上。 与平日一样,东市照样是未时开门,雷打不动。 为了出来钓鱼,长剑还特地做了一番修饰,贴上了假胡须,打扮成一副西域商人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只有这样可以稍稍隐藏他的样貌。 毕竟,以陈镖的目力,若是他不加装扮,肯定会很快就被发现的。 为了保护自己,刘仁轨也派了几个护卫跟随他,虽然他觉得,若是真的遭遇了陈镖,这几个人妥妥的是不能招架的。 可有总比没有强,这一点他看的很清楚。 他不想让几人跟着他一起进入醉香阁,一方面是人多,目标太明显,另一方面,他也是怜惜他们。 要是真的一上来就不幸遭遇陈镖,这些人说不定都要折在醉香阁。 他长剑此番出来,可是为了做大事的,不是为了害人性命的,当然不能让兄弟们如此冒险。 再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陈镖的事情完全属于个人仇怨的范畴,犯不着因为他们的私怨,去连累刘仁轨的护卫。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刘仁轨给他派来的护卫,全都是最精明强干的,是刀光血雨里冲杀出来的,怎么会让他独自一人面对劲敌。 “长剑兄,你不要再说了,我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醉香阁!” 一髯须高壮的汉子,开口道,几人才刚刚见面,长剑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记清楚。 或者,对他来说,他根本也没有兴趣知道,陈镖的手段他非常清楚,绝对的阴险狠毒。 他不希望这些跟着他一起迎敌的好汉,真的被他害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精密布局 “你们不了解情况,今天要会的这一位,算的上是我们几个师兄弟之间,武艺最高强的一个,手段也狠辣。”长剑尽职尽责的提醒他们。 “若是遭遇,肯定是一场恶战,你们都是郡公府的护卫,本来这也不关你们的事,我觉得,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就是了,我自己先进去探查一下。”他好心劝说,却立刻就被否决。 其实,严格说起来,也并没有特别多的人,不过是三个而已。当然了,带多了也不成,反而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几人为了能陪着长剑迎敌,个人也都做好了装扮,穿了劲装常服,都到了门口,怎么可能再退缩回去。 “长剑兄,你的顾虑我们都懂,可我们也不是窝囊废,怎么会让你独自涉险?” 高壮的汉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当然,其实他的心里也并没哟生气,只是武人的习惯,说话总是粗粗拉拉的,直来直去。 都成习惯了,根本不是故意针对谁。 长剑正欲开口,却又被他打断。 “还是你以为,这些人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是英雄好汉,我们都不如你,不配跟你一起迎敌。” “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火气不要这么冲嘛,真是的,长剑也没说他们一定不能跟着,只是,他明明是为了他们着想,却遭到他们的奚落,这还真是他此前没想到的。 更加没想到的是,这些护卫当真是英雄好汉,全都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助他,并不是做样子。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是你们多想了。” “我是一片好心,你们若是非要跟着,我当然是很感激的,有了你们帮忙,我心里也有底了。” “那我们就先计划一下。” 几人都把话说开了,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长剑把陈镖擅长的暗器和招数都讲给他们听。 这些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不必他说的太详细,很快就领悟到了要领。 至于计划,其实也不能称之为是计划,几人缓缓的走到大街的另一边,其间,长剑的脚步很慢。 就在他们跨过笔直的大道的那一刻,他虽然还没有来到醉香阁的门前,却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那是属于他的,独特的触觉。不知怎的,那股熟悉的气味又出现了。 并不是陈镖身上有什么怪味,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他是十分熟悉的。 “我觉得,陈镖就在里面。” “你如何能确定?”高壮汉子一把拉住他,几人顺势先躲进了醉香阁旁边的小巷里。 “是这样的,我们很熟悉的,陈镖这人杀气非常重,我们以前在一处住的时候,说实话,我都有几分忌惮他,今天,就现在,我感觉,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 “我觉得,我的感觉没有错,陈镖肯定在里面。” “怎么样?” “你们说说,我们如何布局?”长剑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些,表情也用的比较凝重,希望能提高他们的警惕,然而,其余几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陈镖是何等危险的人物。 或者说,他们就算意识到了,也根本就不害怕。 都是从刀尖上走过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别管如何布局了,其实无论如何计划,就是醉香阁这么小的店铺,真的争斗起来,也会出现许多意料之外的情况。”另一个头稍矮,生个娃娃脸的护卫不无担忧的说道。 这说的倒是个正理,若是伤及无辜,就算是抓到了陈镖,也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 酒肆里人员众多,以陈镖的性子,绝对会挟持他们,当做人质的。 “若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长剑你就辛苦些,把他引出来,我们几人就在小巷里等着接应你。” “到时候,你那师兄肯定不知道这小巷里还有我们等着他,说不定可以一举把他擒住。”高壮汉子提议道。 主意倒是不错,长剑抚着长须,陷入沉思。 这条小巷狭窄逼仄,说实话,并不适合贴身近战,容易让招数施展不开。 可是,这样的地形对于陈镖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他本就是擅使暗器的,只要有一个空当就可以击发,然而对于有的使用长刀、拳脚的好汉,这条小巷就不是那么事宜了。 他把这一层的担忧告知几人,几人初时面有忧色,很快,这点担忧就消散了。 “诶,你想的太多了,真要是遭遇上,哪还有机会去挑地方,当然就是开打了。” “你那师兄既然是擅使暗器的,肯定比我们灵活多了,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也有四个人,再怎么说,四打一总是占优势的吧。” “再者,也许我们的武艺是没有你精湛,可也不是无能之辈,身上的家伙事带的也齐全,应该不至于马上就被击倒。” “再说,他在不在还是另一回事哩。” 嘿,一语惊醒梦中人! 高壮汉子人虽然粗拉一点,可想法还是挺细致的,这一点,就连长剑也没有想到,或许是他太紧张了。 毕竟,要和陈镖交手,他这心里也没底啊! 不过,他很清楚就算是没底,也要装作很有底的样子,强手过招,很多时候拼的也不是武艺高低,更重要的,是在比拼耐心和决心。 长剑自认为,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调养,他已经完全可以面对陈镖了。 也许这些护卫们不会明白,这对于长剑来说,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老实说,当时投靠张玄一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还有再与陈镖交手的一天。 虽说,竹笙手下还有一名干将,但是相比陈镖,那人的踪迹更难找寻,不是一时半刻想调动就能调动的起来的。 所以,长剑判断,若是近期竹笙有活动,那么,他派出的人一定就是陈镖。 今天感受到的这股异常的杀气,无可置疑,正是来自陈镖,他甚至都不需要进门去查看就能确定这一点。 几人在小巷之中排好阵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而长剑,已然踏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实际上,今天对于长剑来讲,是极为重要的一天,他们这些身为局外人的护卫,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一点。 师兄弟之间,长剑从来都不是陈镖的对手。 而这一次,是一雪前耻的时候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醉香阁酒香醉人 醉香阁中。 大堂散座,靠墙边的一排上,几乎就是墙角的位置,陈镖倚在那里。 一直不饮酒的他,今日忽然有了兴致,连喝了两坛,如今,正靠在墙角,享受着难得的醉意。 对于他来说,宿醉是难得的。 因为频繁的打斗,陈镖要尽量保持自己始终在清醒的状态,要随时准备战斗。 虽然,近来他已经鲜少出手,可是这样的做法已经演变成为一种习惯,融入了他的骨血。 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若是没有特殊原因,他也不会放弃。然而,今天,当他置身在这醉香阁的略显脏污的墙角,他忽然有了兴致,想要多饮几碗。 然而,就是这一点点的松懈,他就喝醉了。 居然真的喝醉了! 这真是奇闻一件,要知道,别看他经常节制自己少喝酒,但是,他的酒量却并不差。 其实,对于陈镖来说,偶尔的酒醉,正是最开心满足的时刻。 美酒会带走所有烦恼,让那些痛苦的回忆,远远飘走,不再困扰他。 让头脑放空,那些甜蜜的感觉就会把脑中的地方占的满满的。虽然,他也知道,那些美好的感觉,不过都是假象,是自己臆造出来的。 这真是很奇特的一件事,一个完全健康的人,居然要靠着酒水才能获得片刻的欢愉。 就是这样艰困的情况下,他居然也不敢轻易喝醉。没办法,他要保持着充沛的战斗力,而酒水这种东西,只会让他意志消沉,渐渐松懈。 习武多年,他很清楚,人都是很容易怠惰的,若是不时时提醒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到,仿佛是苦行僧一样过着四处设戒的生活,他就不可能磨炼自己的意志。 然而今天,真是很奇怪,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兴趣,真的是酒兴大发,却没想到,一下子竟然喝了这么多。 还别说,真是感觉好极了! 他坐在墙角,呵呵傻笑,自我感觉很良好,倒是把案台边上的老板娘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这老板娘不过三十上下,正是风韵犹存的年纪,开着这样一家酒肆,占据了东市里一片极好的地方,虽然铺面不是很大,却也显示出了老板娘的经商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她名叫竹韵,却还是个挺风雅的名儿,似乎与她这个酒肆老板娘的形象很不相称。 说来,她也曾经是个苦命的人。 早些年,还幼小的时候,从青州逃荒到了长安城,一个小小的孤女,原本就是跟着同村人一起奔过来。 到了长安城,哪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只能寄居在破庙荒屋里苟延残喘,后来,因缘巧合的步入了江湖。 虽是没有混出什么大名堂,却也结识了一班热血男女,其中就有个擅长互搏术的好汉,颇受她的倾慕。 经年以后,两人一起退出江湖,在东市安家,这店铺就是好汉盘下来的。 又给她取了这么个风雅的名儿,叫竹韵。 说实在的,早些年,刚开始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很不习惯,只因她根本就没有念过几本书,更是大字不识一箩筐。 除了算账还不错,其他的,当真是没有多少特长的。 什么竹韵,字又难写,亦不解其意,还是男人手把手的教她,才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自此之后,他们很是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前,男人去了,她只得挺直了腰杆,自己操持这份产业。 于是,顶着这个风雅的名字,她人前欢笑,人后孤寂,日子虽然过得不错,却也难免有几分寂寥。 有的时候,她坐在案台的后面,无聊算账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晃神。 她喜欢观察店铺里来来往往的客人,每一个都好像很相似,每一个又都是不同的。 最近,尤其是这个经常坐在墙角的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吃吃喝喝,却从来都是饮茶,或是喝水,从来也不吃酒。 这不是拿她这醉香阁开玩笑吗! 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破庙还是寺院啊! 老娘这里明明是卖酒的,他居然一坛酒也不点,这不是开玩笑吗! 前些日子,她倒是懒得管他,每天他又吃又喝,还住宿,花销当真不少,也从来不拖欠,这样的好主顾,竹韵当然懒得管,也管不着。 而今天,她忽然来了兴致,只因为那人的一个举动,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他居然喝酒了! 而且还喝醉了! 真是奇了怪了! 这样的新鲜事,若是不围观看看,怎么得了! 于是,她暗中观察了好一阵,最终确定,他真的喝醉了,还喝了两大坛! 啧啧,这是有了什么烦心事了吧。 她施施然从案台边走出来,迈着小步走到条案边。 “这位郎君,今天怎么有兴致饮酒了?”她柔柔开口,又从墙边上提了一坛子酒。 她这里是开酒肆的,别的不见得多么齐全,唯独是酒水是绝对管够的,不但是管够,而且,作为本店特色。 店铺的四面墙边上也摆满了酒坛子,一是作为装饰,一是顾客取用方便。 这个方法,获得了客人们的交口称赞广泛欢迎。 当然,是生意人就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这些堆放在墙角的酒水,都是中低档的。 没有经过二次过滤的,杂质比较多的。虽然都是出自醉香阁的美酒,放到别家也算不上是差,可是在它这里就当真算不上是好酒。 真正的好酒都在后院库房里收着哩,没有贵客,或是识货的客人单点,竹韵都舍不得拿出来。 陈镖却不知道那么多的弯弯绕,由于酒醉的缘故,眼前的妇人,年纪也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容貌恍恍惚惚的,更添了几分娇俏可爱。 既然美人给斟酒,岂有不喝的道理,他支在桌沿边,又满饮了一碗。 “没什么,就是心情好。”他实话实说。 现在想来,他还真是因为心情出奇的好,才破例饮酒的,至于为什么会感觉心情好,大概就是凑巧了。 或者因为在这个地方窝的时间长了,终日受这里的酒气熏染,终究还是想要尝一尝。 对! 一定是这个原因。 “还不是老板娘酿的酒勾人魂魄啊!” 竹韵笑了,啧啧,看着挺冷心肠的样子,没想到,小嘴巴还挺甜的。 第三百一十五章 恭送恶煞 “那可真是……” “既然喜欢,郎君不妨再多饮几盏。”竹韵又端起了酒坛,酒液还没有注到碗里,就见陈镖张开大手,挡住了碗口。 “诶,不必客气,这坛酒算我账上,不会找你要钱的。”竹韵又笑,然而这一次,陈镖的脸上却没有了笑意。 取而代之的是严酷的冷脸,变得异常狰狞。 见惯了各色人物的老板娘竹韵都禁不住心下一沉,酒坛子差点拿不住。 “好吧,喝不喝的,都随郎君自己愿意。” 她脸上僵笑着,心里正在盘算,如何能把这尊杀神尽快送走。 是的!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对面男人身上腾腾的杀气,真是危险。 若是不坐到他的对面,说不准她到现在还一点也察觉不出,把他当成个阔绰的主顾哩。 而现在,什么好主顾不好主顾的,赚大钱还是赚小钱的,她都不在乎了,只想赶紧把这人给轰走。 然而,这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对面的这位猛汉,别看现在已经半醉,可要想把他请走,绝对不能用蛮力。 店里的几个小厮也看出了竹韵的窘迫,纷纷凑了上来,竹韵岂能让他们坏事,连忙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开。 这可是个狠主,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恐怕这几个小厮加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别忘了,竹韵可是混过江湖的,虽然她自己功夫不成就,可观察人的体格还是能看出功底的。 这绝对是个练家子出身,还是武艺相当高强的,比她那去了的夫君还要高强的多。 这样的人物,若是真的招惹上了,她这小店就要永无宁日了。 所以,绝对不能运用蛮力,要动脑筋,让他自己抬起屁股,愿意走人,这才是上上策。 “郎君既然不肯饮酒,小妇人也就不勉强了。” 她思忖了片刻,最后想好了说辞。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不妨说来听听,我让后厨的人去准备。” 现在的陈镖已经越来越晕乎,属于脑子不清楚的那种状态,这个女人还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念念,他也分辨不清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打了个酒嗝,一阵酒气冲口而出。 “我什么也不想吃,你回去吧。”他醉醺醺的说出这句话,倒是把竹韵弄蒙了。 回去? 回哪里去? 这里不是我的店吗?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总不能天天都在我这里耗着吧。 心里虽然很气愤,可脸上还得装着笑。 “我的意思是,客官一身的酒气,或许,出去散散心,也能让酒气散一散。” 陈镖脸色微变,吓得竹韵心里一哆嗦,怎么着,老娘又说错话了? 瞧他这副样子,像是个怒目的金刚似的。 不行! 反正错话也说了,错事也做了,还不如将计就计,把他赶出去完事,心狠一点总没错。 若不然他真的撒起酒疯了,她这小店可容不下这么一尊大佛。 “这些日子,我用心观察了,客官似乎从来也不走出小店半步,不是在前面吃饭,就是在后宅留宿,想来,或许心中有苦闷事,消散不开。” “今日,外面的天气是不冷也不热的,正合适,客官若是出去逛逛,说不定这心情也好了,酒劲也卸下去了。” “岂不美哉?” 她满脸堆着笑,赛过春光,竹韵时常对镜自照,这可是她最得意的,最魅惑人的笑容了。 看了这样的笑容,这壮汉若是还不领情,她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能行吧! 应该能行! 肯定能行! 看着老板娘堆出了如花的笑容,几个小厮都是屏气噤声,等着看效果。他们都是跟随了竹韵多年的小厮,从他们夫妻俩一起开店的时候,就在这里做活。 对老板娘的这些手段也是很了解的了。 这个壮汉是个难对付的,他们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之前他只是低头吃菜,天天住宿而已,没有人把这样老实的客人当成是个威胁。 终日里在长安城里行走的人,来来往往的,有几个是身家全都清白,一点杂质都找不出来的。 尤其是在他们这个鱼龙混杂的小小酒肆,每天见识的人物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们都很明白,对于不同的人,只要他们不惹祸,他们就不应该过分苛责。 差不多看得过去就可以了。 然而,现在就不行了。 这个壮汉今天已经喝醉了,喝醉了的他有多大的危险性,他们都看得出来,想来,老板娘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急于把他送出去。 不过,现在看来,进展不是特别顺利。 几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好言相劝他不走,就只能把他抬出去了。 问题是,他们能做到吗? 虽然还根本没有和陈镖过话,他们就已经先胆怯了。 这也难怪,虽说他们也是曾经混过江湖的人,可那武功着实属于末流水平。 还不如竹韵,要是真的打起来,恐怕还真不是对手。 于是,他们几个也不自觉的把希望寄托在老板娘的身上。 竹韵一个劲的嘿嘿傻笑,脸都笑僵了。却在这时,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的陈镖。 忽然起身,晃晃悠悠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了。竹韵亦起身,定定的站在条案的另一端。 摇晃的身影,逐渐离开桌案,竟然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说得对!” “是该出去走走!” 他甩下了这句话,就自顾自的向前。 虽然是跌跌撞撞的,但是,他终于走了! 他竟然真的走了! 竹韵抚着胸口,眼眸微闭,真是不容易啊,总算是把这位恶煞送走了。 她跌坐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力气一般。几个小厮连忙围拢过来,问东问西。 “老板娘,这位壮汉若是再回来可怎么办?” “就是,他也没有行李,独来独往的,我们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好在,他的钱倒是都结清了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竹韵只觉得,那股脑袋疼的劲又冲上来了。 “管他回不回来,我先去休息一阵,你们把这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一下,看好了店。” 声音有气无力的,几人点点头,各自散开,去忙活自己的差事,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小厮,在收拾陈镖用过的碗筷。 这是她这店里干活最麻利的小厮,也是头脑最机灵的。 竹韵从来都把他当成是儿子一般的看待,她和郎君也没有生养,还想着,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老了,操持不动了,这小厮年纪再大一点,就把店铺交给他,也算是不荒废郎君的产业。 第三百一十六章 蹭吃蹭喝 那小厮一边擦桌子,一边动脑筋。 忽而,抹布停在桌面上,看向竹韵。 “老板娘,有一句话,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犹豫什么,想说就说。”竹韵嗤道,斜斜的靠在桌案一角,为了听小厮说话,她还不能回到后宅歇息。 “小的意思是,看那壮汉的模样,端的不是个正经人,若是他真的有问题,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报官?” “报官?”小厮的话把竹韵震惊了。 “有这么严重吗?”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那小厮有些支支吾吾的,要说这件事也是他马虎了,其实,他早就有发现,可一直也是抱着个侥幸。 心说,这么个怪人,看着也没有什么行李,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要离开,就算是有些古怪,也不是他该管的。 可今日一看,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喝醉了还不算,还对老板娘恶狠狠的,虽说走了这一时,可若是他再来闹事,只凭着老板娘和他们几个恐怕是对付不来的。 “老板娘,是这样的,今早我收拾大通铺的时候,发现这位郎君的睡榻边上,有一枚薄刀。” “薄刀?”竹韵眉头紧皱,一时还没有想明白小厮的意思,直到小厮将他的发现交给她,她才彻底领悟。 “这不是?” 她倒抽了口凉气,总算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所谓的薄刀,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刀,而是打磨的非常锋利纤薄的竹叶刀! 好歹竹韵也算是混过江湖的,不会连这个东西都不认识。 这是暗器高手才能够使用的玩意,非常危险,杀伤力巨大,看来,他们终于可以窥见这个形容怪异的壮汉真实的身份了。 纤纤两指夹住了竹叶刀,竹韵将它仔细打量,好久没有见到这么精细的暗器了。 还别说,这人还真是个行家,要不是她现在是干正经行业的,她一定要拉着他一问究竟。 到底是混过江湖的,对精良的兵器,竹韵总有着一份特别的好奇,同时,对这个使用兵器的人也充满了好奇。 “东西先放着,放在我这里,要不要报官,容我再想想。” 她缓步返回了厢房,躺倒在床上,手里仍是把玩着这柄竹叶刀。刀是好刀,可现在出现在她这个小小店铺里,就不见得是好事了。 但是,报官? 拜托,怎么可能的事! 这样的高手,平时躲都来不及,更别提是什么报官了,要是惊动了官府,说不定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万一是一边报了官,却又抓不到人。一边又把那壮汉给得罪了,他们岂不是两边不讨好。 所以啊,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竹韵翻了个身,她相信,对于她来说,她完全可以守护醉香阁这一方小小天地的安宁。 只要安宁就好了,别的事情,不必太过深究。 ………… 从平康坊出来的玄一二人,如今正沿着并不是去往辅兴坊的道路行进着。 原因无他,从早晨到现在,某人还水米未进,早就是饿得前心贴后心,要是再不给口饭吃,他恐怕就会从马上跌下来了。 于是,在他的卖力要求下,徐文伽总算是勉强同意,先吃饭,再去辅兴坊调查。 这不同意还好,一同意,自己的肚皮也开始咕噜咕噜的叫唤起来,幸而街道上非常热闹,处处都是嘈杂一片,要不然这声响若是传到了玄一的耳朵里,出丑可就出大了。 其实,不去东市也不是不行,要是按照文伽的性子,赶紧把智贤找到了,把情况都问清楚了才是正经事,吃饭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需要在意的。 谁知道,张玄一这人如此的不济事,不吃饭就不干活,不但是不干活,屁事还特别多。 原本平康坊这里也有很好的店铺,结果,在坊里的时候,他偏偏不说话。 等到人也出来了,他又喊着肚子饿,受不了,没办法了,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去东市吃一顿。 要是按照文伽的脾气,真想赏给他一碗汤饼也就罢了,不干活,不顶用,还想吃好的。 “你说你这个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诶诶,打人不打脸,怎能指责别人脸皮厚,再说,脸皮厚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优点吗! 行走大唐,他一个外来户,靠的就是这副厚脸皮,要是没有这个优点,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啧啧,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人家的难处。 “文伽娘子,你讲话不要这么难听好不好?” “我说什么了?”文伽满脸诧异。 玄一比她更诧异:“你不是说我脸皮厚吗?” “难道这话不难听吗?”他看着他,嬉笑道。 “我说出来了?”文伽慌忙的捂住嘴,那不可置信的模样,让玄一还挺受用的。 “当然,”他指指耳朵:“我听得真真的。”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反正也是饿得要命,不妨就让你好好的请我一顿,把三天的饭食都吃出来,还不是美滋滋。” “你!”某女怒目圆瞪,马鞭都甩了起来,玄一怕怕:“你要干什么?” “打人啊!” “我可打不过你,饶命啊!”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恁的厚脸皮,没脸皮,二皮脸…… 关于描述脸皮的各种恶语,全都从文伽的嘴巴里溜出来,一个两个的都不带重样的。 玄一笑了,没想到,这个小妮子也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候,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文伽被他气的,两眼冒金星,呼哧呼哧的,骑在马上,半天都不说话,玄一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却也没有那么没眼力,都已经把她气成这样了,还一个劲的拱火,那可就真的把她得罪了。 徐文伽可是个爆发型选手,若是当街打起来,把她得罪狠了,这顿饭可就吃不上了。 要说这人啊,也真是不能比较的。 就在前两天,上官婉儿终于把朝廷拨的办案经费给发了下来,却没有发给他,而是发给了文伽。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真是奇奇怪怪。 明明是他全程破案,出力最多,可是钱却都进了徐文伽的腰包,这谁能忍? 难道是因为女人和女人总是惺惺相惜,所以,婉儿才毫不犹豫的就把钱都划给了文伽,没给他剩下一个子,真是没地方说理去,总不能让他变性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抢吃抢喝 啊啊啊…… 不公平啊…… 没天理啊…… 没人性啊…… 玄一在内心拼命呼喊,徐文伽却一个字都听不到,管他的,反正自己痛快了就可以。 至于徐文伽,结束了初时的尴尬,这一会子,倒是消气了。 只道:“你为什么不着急?” “什么?” “着急什么?”玄一不解,却也很兴奋,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自己过来搭话,这就说明,还是可以教化的。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去赶快找智贤,要知道,她自己孤身一人,在辅兴坊住着,可是很危险啊!” “现在又牵扯到了这样纷繁复杂的案子之中,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可如何是好?”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尽快去找她。” 她说的头头是道,这些道理,某人岂能不懂,只是,很多事情它就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 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哩。看来,文伽还是涉世不深,要不然也不会想不明白。 “不是我不着急,是着急也没用。” “你想想,一直到我们去凭香阁调查,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怜香刚才说的很清楚了,她是因为争风吃醋事件才把智贤藏到外宅去的。” “并不是因为她知晓了命案的事,也就是说,掐指算算,总也有十来天了。” “若是真的有人想对智贤不利,有这么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的话,他恐怕早就斩草除根了,不会留着智贤在外面晃悠。” “他完全有这个时间动手,在这个时间段里,我们还没有发现尸体,对案件一无所知哩。” 他循序渐进,将自己的想法展露给文伽,某女一向反应机敏,很快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智贤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粉白的脸上,满是愁容,眉间紧蹙。 玄一安抚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你忘了,怜香说,她每天都会派人去看一下,给智贤送东西,她自己也是昨天才见过智贤,这也就是说,至少,昨天智贤还是好好的。” “我想,我们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昨天还好好的,等到我们去调查了,她却出事了。” “所以说,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而且我觉得,武承嗣对智贤的生死也并不关心,他还一门心思都吊在太平公主身上哩。” “要是能给公主难堪,他就很开心了,根本不会管其他的。” “智贤不过是个小娘子,还是凭香阁里的,有什么所谓,是生是死,都和武承嗣没有关系。” “而现在,她的情郎陈达开也已经死了,她的情敌呢,更是不会理会她。” “反正案子已经交给了我们调查,公主就算是想动手脚,也得等着我们的人马都撤了再说。” “再怎么说,公主也是个体面人不是,在陈达开已经和她没有关系的情况下,公主不会把智贤怎么样的。” “实在是没意思不是吗?” 说得对啊! 文伽恍然大悟,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思及此,她立刻对玄一恢复了正确的评判。 或许他当真是个断案的奇才,并不只是因为拥有了那副神乎其神的四象图,又或者说,用他自己的话来讲,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幅图是如何到了他的手上。 若是这幅图当真有神力的话,说不定正是图选择了他,而不是他选择了图。 想明白了这一点,文伽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好像胸中积攒的那股恶气忽然都消失不见了一样。 “你说得对,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她诚恳道。 玄一大惊:“诶,你居然会夸我,我真是没想到。” “你要是不爱听,那我就收回了。” 你看,这个人真是的,一言不合就甩脸子了,玄一连忙说道:“没有不爱听,不管你是骂我,还是夸我,我都爱听!” 咚…… 心跳的声音,文伽明显的感受到了,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你怎么了?”玄一驻马,她直愣愣的瞧着自己,那眼神可真叫一个奇怪,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摄了魂一样。 “没,没什么。” 文伽长舒了一口气,幸而她平时就以冷脸著称,要不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掩饰过去的。 对她的各种奇怪表现,玄一也是见怪不怪,遂也没有多想。 两人下马,说着就要走进一家饭馆,听说也是东市最高级的,以往玄一也没有什么好口福,一天到晚总是随便吃两口了事,关键是,也没有几个好心人能够请他吃饭。 自己吃好喝好的,还要花大笔的钱,实在是下不去手。 所以,东西两市的好店铺,他根本就没有吃过几家,现在想来,还真是有点遗憾。 现在敢情好,有了徐文伽这个移动的钱袋子,还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赶紧拉着某人上了二楼,点了一堆好菜。 文伽看着他这副兴奋的样子,实在是无奈的很。 “你点这么多做什么,我们就两个人,吃不完怎么办?” “怎么办,带走啊!” “你放心,我不会浪费的!”某人喜滋滋的搓搓手,就等着好酒好菜上桌了。 别管什么案情,所谓四象图的破事也抛到一边,他也该享受享受了。况且,今天这顿饭也确实是享受啊! 不仅有美食,美酒,还有美人在侧,当然是美得不得了,享受的不得了。 就在这时,饭菜也一盘一盘的上桌,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拿手菜,关键还是容易携带的。 什么汤汤水水的,那些容易弄撒的东西,一概没点,他早就看出他根本就吃不完这么多的菜,也并不想一次吃完。 他一个单身汉,也没家没业的,连吃一口热饭都是奢求,既是如此,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身边的徐文伽,一天到晚的,比他还繁忙,也不要幻想此女会给自己做饭吃。 一天解决三天,绝对不是夸口,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看着他大快朵颐,吃的香甜,文伽也暂时放下了别扭的情绪,吃了起来。 他刚刚瞄准了一块肉丸,正欲夹起来,筷子都已经伸过去了,却被另一双筷子捷足先登,一夹一挑,就送进了文伽的嘴巴。 “你这人……” “那明明是我先看见的,你怎么能抢走!” 他憋着嘴巴,别提多可怜了,文伽耸耸肩,颇为无奈:“肉丸就在那里,谁抢到了自然就是谁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小巷遭遇战 徐文伽卖力的嚼了嚼,这把玄一气的。 嘿,这个小娘子,她居然还学会这一招了,真是可恶! 你会吃,我就不会吃了吗! 你会抢,我就不会抢了吗! 你等着,他把盘子个个都端起来,菜肴都倒在自己的餐盘里,什么你的我的,全是我的。 “诶,你怎么不吃了?” “嘘!”文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立刻放下了碗筷。 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外吹拂进来,让玄一打了个激灵,文伽已经跳到了窗前。 低头一看,登时心惊。 “快,快跟我走!” “怎么回事?” “我这还没吃完呢!” 他赶紧捡了价格最贵的几道菜,猛吞了几口,文伽哪能容他磨蹭,在他耳边低语道:“长剑在下面和人对峙。” “什么?”玄一大惊,肉丸子顺着咧开的大嘴,骨碌下来,在地上弹了三下,真是可惜了。 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有的没的了,因为,文伽已经把他拖出了门。 他回望了一眼桌上的好酒好菜,满眼都是遗憾。 刚才太着急,也没顾得上吃一口,有那么可怜的人吗? 还打包哩,这一回全凉了! 这个长剑,什么时候打起来不好,非要这时候打,在什么地方打不好,非要挑这个地方。 老子的大餐,就这么毁了,毁了…… ………… 张玄一满腹牢骚,文伽心里还不痛快哩,要不是带着他这个笨蛋,她就可以飞身出去帮忙了。 啧啧,他还嫌弃。 而在楼下小巷之中,短暂的对峙之后,大战已然开始。 一边是喝醉了酒,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醉香阁隔壁小巷的陈镖,一边是长剑为首的郡公府的人马。 当长剑看到陈镖的身形之后,瞬时就惊了。 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竟然是这样凑巧,老实说,对于在小巷之中遭遇,长剑毫无准备。 然而,即便脑中各种思绪乱飞,他的战斗神经还是瞬间就绷紧了,长剑出鞘,另一方也是。 陈镖鬼使神差的从醉香阁走出来,被凉风拍了几下,立时就清醒了不少,唯是身形还有些摇晃,走路不稳。 他深吸了几口气,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怎么就糊里糊涂的出来了。他不是应该在醉香阁监视长剑的吗? 不是要围堵他的行踪的吗? 怎么就出来了? 哦,是老板娘! 陈镖想起来了,他自斟自酌喝的起劲,那风流妩媚的老板娘忽然上来搭话,几句话就把他说的晕晕乎乎的,后来,那老板娘还说,让他出来散散心,多吹吹风,发散酒气。 要是换做平常,他才不会听她的鬼扯,可是这一次,他居然就老实的抬起了屁股出来了。 真是妖精! 他这既是骂老板娘竹韵,又是怪罪美酒伤智。 罢了! 陈镖忽然自己想明白了,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妨就逛逛,这几日天天在醉香阁里呆着,总也是无聊。 走出来,也算是遵从本心了。 然而,人啊,有的时候他就是不能和命争,就比如现在,他好不容易想要出来散散心吧,这还没走几步哩,就又遇上了老朋友。 小巷的深处,长剑已经拔刀出鞘,然而,一到两人对峙的时候,到底还是暗器更快。 当他挥刀向前的时候,陈镖的竹叶刀,已然飞了过来。 由于准备不足,这一次他只是拿了三枚,却也打中了一人,郡公府的从官,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就遭遇了目标人物。 待听到长剑的呼喊,转身迎敌,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好在他们几个站位比较靠前,还算是帮长剑挡过了第一拨的攻击。 若论及武艺,长剑虽然不及陈镖,可总的来说,也不差多少,毕竟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于是,利用这短短的时间差,长剑一鼓作气,向着陈镖的腹部刺了过去。 噗…… 是出血的声音! 他没有听错,低头一看,果然,陈镖的下腹部,渗出了殷殷的血迹,然而,他的兴奋并没有维持多久,陈镖亦开口:“你果然还活着!” 看看,他也是来取他的性命的吧,长剑猜的一点错都没有。 呃…… 初时的兴奋过后,长剑忽觉肩上一阵刺痛,果然,一道血痕出现,幸而没有中镖,应该只是被擦了一下。 既是如此,这一击还是他赚了! 猛地抽开身子,长剑亦笑道:“那是自然,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总也是要我送你一程。” 这时,身后的郡公府的护卫,也集结成阵,受伤的护卫伤势不重,仍然可以打斗,就在短暂的对峙之时,小巷之中又响起了动静。 正是徐文伽拉着玄一急匆匆的赶过来,一见这情势,文伽就停了脚步,只站在巷口处,没有往里冲。 于是,还带着酒气,并没有十足准备的陈镖就等于是被两拨人马围堵在中间,左右都动弹不得。 一边是长剑,另一边是一白袍少女,还带着一个瘦弱的郎君,陈镖稍作权衡,那高个小郎君一看就是个废物的,根本就不会武艺,这还不说,居然躲在女人的后面。 想也知道,肯定是个弱鸡。 顷刻之间,手中的暗器已然准备好,他脸上仍是带着凶狠的表情,然而,熟悉他的长剑,早就已经看穿了他的虚弱。 到底是被两面夹击,他也有些心虚了吧。 他把长剑打起。这一次,他相当有自信。 这自信,不只是来自于他一人,当然还有同伴们。他心中知晓,此刻的陈镖显然也很蒙,不知道为何会有两队人马同时出现。 然而,还有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文伽娘子!” 一声大喝,让陈镖分了神,就在这个瞬间,他的飞镖向着文伽的方向飞过去,而文伽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油纸伞打开,旋转几圈,飞镖就悉数被打落。 他们竟然是认识的! 陈镖不讳言,就在长剑叫喊的那一瞬,他被震惊了。遭遇长剑,本来就是意外情况,那三个武夫装扮的男子,显然就是长剑找来的帮手。 以长剑的能力,就只有他们三个也差不多了。 可这一下子又来了两个,却没成想,他们竟然是一伙的! 难道,他们是早就串通好的,在这里撒下了埋伏,等着伏击他? 那风情摇晃的老板娘,会不会有问题? 虽然情势很危急,可陈镖还是不自觉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那老板娘,这几日他是经常看到的,她总是穿梭在各个条案之间,笑意盈盈的说着那些好听的话,可从没有搭理过自己。 然而,今天她却忽然和他套起近乎来,之前他还没有发觉,结合现在的情况,他有一种猜想,会不会老板娘也是他们的同伙?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各显神通 陈镖一击未中,并没有伤到任何人,这让他有些进退失据,这边厢,白衣少女带着一个没有什么武功的男人,那边厢,长剑和三个武夫也正虎视眈眈。 若想突破重围,并不是易事。 这一次,他似乎真的是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这种困境比以往哪一次都更要凶险。 只因为,面对的人不同。 长剑,这是他的同门师弟,他太了解自己的弱点以及武功的套路,相比其他对手,显然这个人更难对付。 更何况,他和这边的少女显然是认识的,真是难以理解,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他是如何认识这些诡异的高手的。 是的,陈镖认识到,这一次,他的劲敌绝对不只长剑一人,这窈窕的女郎,也绝非等闲之辈。 顷刻之间,他的目光再次认定了玄一。 瑟瑟缩缩的眼神,稍显萎顿的身板,一看就是没有功底的,他牢牢躲在少女的身后,显然,对于这个少女来说,这男人是个很重要的人,算是她的死穴。 抓到他,就可以突破防线! 于是,他一边释放竹叶刀,一边寻找徐文伽防卫的破绽。 对于文伽来讲,其实这条小巷也并不是很好的开战地点。甚至,对于任何一个走江湖的人来说,这样狭窄逼仄的小道,都不是很好的地点,要是能选择,谁也不会选这样的地方。 打斗了一阵,文伽也悟出了一点门道,敢情这些人是偶然遭遇的,长剑他们本来要去醉香阁会一会陈镖,正在小巷里做计划,却遭遇了醉醺醺的陈镖。 于是,两边都没有准备好的人马,立刻开打,这就是她和玄一两人到来之前的情况。 然而,现在他们又突然撞入了这场战争,混战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了。 对于文伽来说,现实情况更加糟糕一点,她身后的这一位,自从进入小巷就一直躲在自己身后,从来也没有站出来迎敌的意思。 一个大男人,居然如此胆小怕事,对于他的真面目,文伽虽然已经认识的很清楚了。 可还是难免有些气急,别人都在准备殊死拼杀,不管输赢如何,至少是尽了力的。 可是他呢? 难道,他真想一直做缩头乌龟不成? “诶,你也注意着点!”她出言提醒,语气是显见的愤怒,玄一又不是傻瓜,哪里会听不出来。 只是,碍于战斗力实在是无有,只能忍气吞声而已。 不管她说什么,如何挖苦他,只要抱紧了她的大腿就万事无忧。 “陈镖是盯上你了。” “盯我?”文伽又打掉了一串竹叶刀,玄一满头问号,跟着她一起后退。 “他盯着我做什么?我又没有打他?” “再说,我一点武功都没有,他是不是有病!” 一枚竹叶刀,穿过纸伞的阻隔,正向着玄一射过来,某人连忙闪身,居然躲避了过去。 诶呦呦,真是好险好险! 他抹了把汗,又成功的引来了文伽的怒气。 “不简单,你还知道躲避!”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前方的陈镖好像是疯了一般,身上的暗器仿佛是使不完,不只是暗器,直到这时,玄一才发现,长剑提供的消息也不是那么准确。 “我说长剑,你不是说他只是擅使暗器吗?” “怎的也会用刀?” 那受伤的护卫已然有些体力不支,只得退了下来,对于长剑来说,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补充到他们的三人阵型之中,作为中军,负责进攻,这比只有他一人在前方打斗,其余三人全都殿后要灵活机动的多。 后方是负伤倒地的护卫,另一边是围堵陈镖的文伽两人,他们的战斗范围其实是越缩越小了。 于是,很显见的,陈镖闪转腾挪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了,他可是擅使暗器的,若是没有了一定的发射距离,他的暗器就算是废了。 总不能拿着柳叶刀直接往人家身上戳吧,不说他根本就不擅长这种使用手法,在场的人,几乎个个都是高手,他们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长剑看到陈镖的额上冒出了冷汗,笑道:“张道长,不好意思,我只是说师兄擅长使用暗器,没有说他不会用刀啊!” “师兄,时隔多日,你的技艺又见精湛啊!” 只因的陈镖显现出一些劣势,长剑的气势就涨上来了,说话都轻松了许多。 看来,还是有帮手好啊! “你说他是谁?” 双刀抗在一起,长剑和陈镖之间第一次几乎是脸对脸的站在一起,一直以来,他都是用竹叶刀对付文伽,用长刀和长剑相争,虽然稍显吃力,但是结果还算不错,两边都能应付,唯有这个瞬间,他像是被长剑的话给镇住了。 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徐文伽这个劲敌,居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长剑这边来。 长剑也不是个傻的,像他们这种武人出身,每到战时,战斗神经总是异常发达,能够一边打斗,一边思考。 两不耽误。 很快,长剑就察觉到了陈镖异样的表情。 难道说,他这次进城的目的,竟然不是为了杀他,也是为了杀张玄一? “他就是救了我性命的道长,张玄一啊!” 要说两人相扛,长剑这里就有些吃亏了,毕竟,他的剑是细长纤薄型的,在硬性对抗的时候,并不占优势。 这一点也是他熟知的,所以他寄予转移陈镖的注意力,以期脱身,在他身后,刘仁轨派来的护卫,也并不是吃素的。 反正看现在的情势,两边都是高手,对付陈镖绰绰有余,似乎并不需要他们上手了。 不过,他们也不会闲着,毕竟,这陈镖打伤了他们的弟兄,也相当于是他们的仇人了,不惩治他是不可能的。 武艺上面他们或许比不上长剑等人,可是他们也有自己克敌制胜的法宝。 便是所谓结阵,要知道,这一招可是很久没用过了,他们和江湖中人不一样。 江湖中人讲究单打独斗,比试的是个人的战斗力。而进入行伍的士兵则不然,他们通常也是精通骑马射箭的,不过,这只是他们武艺的一方面。 尤其是刘仁轨带过的这些精兵,他们需要操习的技艺实在太多太多,想要获得战役胜利,也绝对不是依靠一个人的力量,而是团队合作的结果。 阵型,就是一种常用的团队合作的方法。 通常表现为几人合作,各执兵器,有人进攻,有人负责保护,相互成就。 第三百二十章 正宗英雄救美 而这一次,刘仁轨既然能派他们出来,就是信任他们的能力,他们也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 接下来,也一定有他们出场的时候。 且看几个人各自跳上了坊墙,有的还跳到了对面饭馆的二楼。 这是要做什么? 一直没有受到攻击的张玄一,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去注意这些琐事,这要是被文伽发现,非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却在这时,长剑的呼喊声传来,他身上一抖,这才发现,长剑他们的谈论重点,似乎是涉及到了他。 “长剑兄,抓住这人,我们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他从徐文伽的保护之下,伸出了个脑袋,幸灾乐祸起来,这把她气的。 “你给我躲回去!” “不知道帮忙就别添乱!”她猛力一让,就把他又扯回了自己身后。 还别说,被美人保护的滋味真是不错。 “张道长,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待我取了你们的性命,看谁还能来抓我!” 狭小的空间内,长剑和陈镖两人上下翻腾,不时对打,要是没有徐文伽,陈镖恐怕早就跳出了包围圈,跑到长剑追不上的地方去了。 然而,天就是这么不随人愿,徐文伽这个女人也是极为狡猾的,不只是狡猾,人家的绝对实力也强大。 她手中的油纸伞,别看是纸面的,其实内里都镶嵌了一层较薄的铁板,千万不要小看这些铁板,他们都是经过能工巧匠数十天的精心打造才制成的。 细密的镶嵌在油纸伞的内部,几乎和伞骨严丝合缝。 若不是极高的工艺和耐心,绝对不能做到这种地步,徐文伽是相当珍爱这柄伞的,当宝贝一样的。 最近,他还真的有点不太开心,由于经常使用这伞,以至于伞面磨损严重,有的地方,铁板都露出来了。 虽说也一样能用,可对于徐文伽这样的完美主义者来说,绝对是不能忽视的问题。 看着这样破损的伞,心情都变差了很多,这还不是重点,她刚想找个时间去修补一下,却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去,就要接着使用,真是麻烦。 这油纸伞虽然金贵,但它的防卫功能也绝对是相当强大的。 所以说,虽然是心疼,可也还是勉强用着,一想起这件事,徐文伽就恨得要命。 “你可看好了,陈镖是冲着你来的!”她恶狠狠的甩了一句,玄一大惊,赶忙调整状态。 就在刚才,他还躲在文伽的身后,上蹿下跳,现在他就像是最老实的小鸡子,躲在文伽的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着?” “害怕了?”文伽带着他窜上了高墙,纸伞打起,又是荡开了一波竹叶刀的攻击。 这一切好像是太顺利了。 不对! 以徐文伽这些年的战斗经验来说,陈镖这样的高手,绝对不会只使用一种暗器进行战斗。 他一定还留有后招。 看他的样子,根本没有受重伤,长剑虽然可以跟他抗衡,却也不能取得优势。 自己这边,因为得保护着张玄一这个废物,所以也没有办法继续推进,要不然她早就去和他搏杀了。 或许可以早一点结束战斗。 这也是她一贯的做法,速战速决。 然而,转念想想,徐文伽是高手,她是这样想的,那陈镖呢? 他也一样是高手,是和文伽不相上下的高手,难道,他就不想赶快结束战斗,有个结果? 他今天的状态可着实不怎么样,满身的酒气,文伽一进小巷就闻到了。 这样的状态,对于陈镖来说才是致命的。 你想,要是平常,他或许对付长剑一个高手还可以应付,而现在,他要对付的可是三股人马。 长剑、文伽还有刘仁轨派来的护卫,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他的头脑还不甚清醒,想到这里,就连文伽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一方面,这对于文伽他们来说当然是大好事,另一方面,文伽不相信,这个时候,陈镖就没有后招。 一定会有,他的意图是什么,且看他一边放着竹叶刀,一边还手持钢刀,两边开展也让他很吃力。 他不会就此坐以待毙,他一定有其他的企图。 文伽已经看出,他是瞄准了张玄一这个弱鸡,幸好这人胆小如鼠,一直都小心的躲着。 但这有用吗? 在文伽的眼里,某人简直就是一个四处都是窟窿,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能力的筛子。 若是没有自己的保护,陈镖想取他的性命实在是太容易了。 想到这里,文伽只觉一声叹息,没办法,只能全力迎战了。幸好,有长剑的牵制,陈镖并没有近她的身。 以至于,她还能有多一点的主动,总算是不错。 就在她再一次跳上高墙的时候,却发觉,刘仁轨的护卫们也全都升上了高墙,有的甚至是跳到了另一侧的店铺二楼。 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他们要临阵脱逃? 不应该啊! 能够被刘仁轨派出来做这件事的,一定都是经过他老人家精挑细选的最值得信赖的干将。 怎的会逃跑? 况且,他们的战友已经受伤倒地,他们竟然都没有看护,还往上跳做什么? 等一下! 他们这是…… 文伽看到,他们竟然不是空手登上高墙的,手上是拿着东西的。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离得远,也看不清。 “妖道!” “看看那些护卫是要干什么!” 她很明白,关键时刻不能分神,只能去唤张玄一。 就算是他武艺不济,动动眼睛总还是可以吧。 总得做点事情吧,要不然白来一趟,脸皮这么厚吗! 她把这些话都一股脑的甩给他,却没听到他应声。 须臾,腰间一股怪力,猛地一旋,文伽整个人都向后仰了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 文伽顿时就怒了,冲口就骂,恶毒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柄钢刀刺过她的油纸伞,就在距离她眉尖只有三毫米的地方擦过。 紧接着,一阵白烟腾起,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吁! 好险! 文伽长叹了一声,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这白烟哪里来的? 该不会是…… “妖道,你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回头一看,张玄一已经中镖。 “没事,快对付陈镖,不要管我!” 就在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无所事事的张玄一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来自陈镖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虚晃一枪有奇效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高度紧张的精神,必定会松懈,只要一松懈,就会出岔子。 张玄一虽然不懂武艺,但却深知这一点。 玄一看的很清楚,一直卖力拼杀的徐文伽,这一刻,她的精神有些涣散。 那眼睛也不知道是盯着哪里,至少没有看着陈镖。 哪有不看对手的迎敌者? 她这肯定是被什么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肯定的! 手上的油纸伞还在不停转动,但他能够判断出,那只是机械性的,并没有多少变化。。 一旦陈镖发起突然袭击,文伽恐怕就会应付不来。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激烈的战斗中,他也不敢出声,也不敢提醒她,若是声音太大,不就等于提醒对手了吗!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为难。 然而,徐文伽一直盯着上方,根本就没有发现情势的危急。 果不其然,陈镖发现了徐文伽的松懈,抽刀刺了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身攻击攻击徐文伽,此前他都是用飞镖远距离的和她对抗。 只因的文伽有油纸伞遮挡,这小巷又很窄小,伞盖一撑开,陈镖就是想过来都过不来。 再加上,另一边还有长剑的进攻,长剑那里可是绝对的利器攻击,不是防御型的。 陈镖又不会分身,又不能像孙猴子一样变出七十二个自己来,于是,他只能先对付硬骨头,徐文伽这边勉强应付着就可以了。 然而,就在张玄一好不容易回神的这个时刻,他发现,陈镖居然转变了战术。 那柄闪着凛凛寒光的钢刀,向着徐文伽刺了过来! 而徐文伽居然还在晃神! 情急之下,玄一只能拉了她一把。 诶,还别说,效果还不错,这小妮子还真的往后仰了,正好避开了刀锋。 当然,陈镖的狠毒也是玄一没有料到的。 一方面,陈镖的出招,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没有避开油纸伞的包围,而是使用蛮力,将钢刀插入了油纸伞的内部。 文伽的油纸伞内部可是镶嵌了细薄的铁板的,这厮竟然也可以戳破,这是什么怪力大仙啊! 幸好啊,幸好! 他也总算是救了她一命,救下了文伽,玄一立刻出手。 把手中的弹丸击发,一阵烟雾升腾起,他也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然而,待到他稍稍缓过精神来的时候,他才觉得肩上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嫣红的鲜血逐渐渗出。 一枚竹叶刀,就这样直愣愣的戳在他平整的肩头。 你大爷的! 居然把老子也打中了! 不成,这次就算是文伽他们能饶过他,他也不能饶了他! 这个关键时刻,玄一多么希望,他手中掌握的弹丸是能够发出迷烟的,这样就可以让陈镖意识模糊,总也算是帮了大忙。 或者是毒烟,让他一闻到就彻底玩完的。 说不定,几人合力,就可以把他制服了。 就在短短一瞬,他已经制定好了方案,这一次,他不能像这前几次一样,让他们丧命。 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与长剑不同,陈镖一直都是竹笙手下的得力干将。 而长剑,就像他自己说的,很早之前,竹笙就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并不是十分相信他。 若不是手里实在无人可用,竹笙甚至都不会再给长剑分配任务。 对于陈镖来说,竹笙不会抛弃他,不会因为他没有按时回去就撤离。 也就是说,从陈镖的嘴里,可以问到更多的消息。 铲除竹笙一伙,现在已经是张玄一的一大信念了,其实,他和他们素无冤仇,若不是他们几次三番的非要来招惹他,他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然而,现在他不想再饶过这些人了。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贱人就是矫情。 纤芥之疾也能把人恶心死,说的就是这群人。 就在刚刚,张玄一才发现,这伙人居然盯上他了,他们的目标,居然转移到他的身上了。 这是些什么糊涂蛋? 老子怎么得罪他们了? 他们居然想把他置于死地,真是何其冤枉! 原本他还以为,他屡次遭难,是因为李贤的缘故,都是因为他一直保护李贤才把自己给捎带上的。 现在一看,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陈镖居然真的想了结了他。 若是如此,他可就绝对不能原谅他们了。 谁也不是好惹的,你惹到我了,我还忍着,我也不是那样的做派。 于是,他就想让自己手中的所谓武器,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最好是能放毒烟,喷迷烟,把眼前碍眼的男人彻底打倒。 遗憾啊! 这人生就是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他手中的弹丸还真就是没什么特殊的功能。 要说也是他一时糊涂,没有特别准备。其实他已经参透了制作弹丸的方法,自己也会仿制。 然而,他却没来得及给他多加点料。 比如朱砂啊,砒霜啊,硫磺粉啊,都是可以的,若是把这些古老的毒药放在其中,那威力肯定是杠杠的。 哎,果然是造化弄人! 好在,这一阵迷烟总算是给他和徐文伽争取了一点喘息的时间,待到它散尽,徐文伽总算是掏出了另一样秘密武器。 玄一揉揉眼睛,发现竟然是自己没见过的。 真是要疯,这个女人,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两人几乎是天天在一起,玄一从来也没见过的。 只见徐文伽白皙的手指头之间,忽然多了好几个浑圆的珠子,个头很小,个个都打磨的很光滑。 他一看就乐了。 “诶诶,你这里也有小珠子,怎的之前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 “你也不会用!” 你看,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这么关键的时刻,说点好听的,能怎么样? 会掉块肉啊,还是会把嘴缝上。 被她这么一怼,他也只能是老实的闭上嘴。 不过,他也有个猜测,会不会这小珠子发出去,也一样会是白烟冒出来? 咻咻咻…… 只见几道银光闪过,穿透了即将散尽的白烟,飞了过去,而烟雾的那一边,突然被混淆了这么一下视线的陈镖,后退了几步。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弱鸡一样的男人,居然也还是有点功夫的,虽然都是一些花拳绣腿的玩意,但实打实的说,他还真的没有准备,被他晃了一下。 就在张玄一击发弹丸的那一刻,陈镖见烟雾腾起,连忙闭气,生怕是什么毒烟。 过了一阵,却发现什么屁事都没有,便立刻恢复了战斗状态。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锁阵 然而,就是这一个小小的闪神,就给了文伽下手的机会。 高手过招,胜负有的时候就是一两招之间的事情,谁抓住了机会,谁就能获胜。 陈镖还没有稳住身形,几枚钢珠就又飞了过来,他一时没有分辨清楚,这些钢珠究竟是从男人的手里,还是从女人的手里飞过来,然而,这些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因为,他虽然是打起了长刀,挥舞了一阵,却也还是有漏网之鱼,两枚钢珠躲过了他长刀的阻挡,正中他的前胸,鲜血猛地喷出来。 他这才发现,果然,两种珠子是不一样的。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长剑,也逮住了这个空隙,拔剑向他刺去,虽然他已经想到了长剑会趁机偷袭,已经闪开了身子,可无奈,也还是被刀尖擦过了身子,又挨了一刀。 见文伽也得手,长剑大喜,如此这般,就算陈镖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逃脱了。 两面夹击之下,陈镖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于是他催动内力,腾跃向上,企图窜出他们两边的包围圈,当然,这并不是容易做到的事。 就在刚才,他一点伤也没有受的时候,想跳出包围圈,尚且做不到,到现在,他还受了很重的伤,要是能做到,那除非两方一起放水。 谁会这样做呢?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才刚刚跳起,只觉视线上方忽然变暗,好似是有了什么阻挡,待他抬头向上看,才发现,正是刘仁轨的几个护卫做下的好事。 却见高墙的两侧,一边站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一张细密的珠网展开来,从上到下的降落下来,几乎就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这是什么东东? 厉害了! 有了长剑和护卫们的夹击,文伽这边也轻松了不少,一直躲在她身后,极少露面的张玄一,更是两只眼睛,东瞧瞧西望望,好像是一个旁观者似的。 那无所事事的样子,真是让徐文伽看了就有气。 “你嘟囔什么呢?”她埋怨道。 同时,把油纸伞也收了起来。 见她收起了兵器,玄一吓坏了。 “诶诶,歹人还没捉住呢?” “你把家伙事收起来做什么?” 思及此,他更加抱紧了她的腰,唯恐陈镖再垂死挣扎,把他捎带上。 这人啊,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性子,越胆小就越谨慎,屁事还特别多,喜欢指手画脚。 “你别吵了,注意看着。” 文伽懒得理会他的叽叽喳喳,对于他这样的武艺白痴,你就是讲解的再明白,他也听不懂。 要是真的好奇,就让他自己看着好了。 “只看怎么能行?” 玄一也注意到了护卫们撒下的大网,这网子,远处一看和捕鱼的渔网也没有多少区别。 这东西能抓住陈镖吗? 他那些小暗器都锋利的要命,欻欻一割,渔网还不瞬间就崩溃了,再加上,他还有削铁如泥的钢刀一把。 玄一很疑惑,总觉得,这东西根本就擒不住陈镖。 他又是个武艺白痴,当然对这样新奇的兵器感兴趣,就算文伽不给他好脸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举世闻名的厚脸皮,就算再厚一点也无所谓。 “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神器?” “看你信心十足的样子,这东西肯定威力十足。” “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文伽挣扎了一下,斜了他一眼,发觉某人完全是无知无觉的状态,还对她傻笑,只得开口。 “把手松开!” 啧啧,这么凶干什么,玄一悻悻的放手,手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他还留恋的闻了一下。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还一直抓着她的腰,以这女人不解风情的德性,只要她察觉了,就一定会鬼吼鬼叫,让他松手。 不过,即便是发现了这个内幕,他也绝对不会自己主动放手,温香软玉在手,这样的好便宜,当然是能沾一点是一点了。 “凶什么?” “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人的本性,文伽也是了解的很透彻了,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总的来说,他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什么好色之人,要不然,刚才在凭香阁,他早就两眼花花了。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是个喜欢口花花的人,或许是有心没胆,或许只是嘴上说说,根本就不会真的动手。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文伽认为,张玄一这个人啊,内里还是个很正直诚实的人。 至于为何他的表现总是这样的猥琐,或许,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而已。 “那是天锁阵。” “天锁阵?” “这难道还是一种阵法?” 文伽点点头,把这种阵法的讲究一一说给他听,反正天锁阵一出,这陈镖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今天也别想逃出去了。 她也乐得清闲,开始积极讲述。 说来,这天锁阵就是军队战阵的一种,能够运用自如的人,都是颇有些武艺功底的军人。 在大唐这样的中古时代,军队打仗主要还是运用各种阵法,既崇尚单打独斗,阵法也是不可或缺的。 包括诸葛亮善用的木马流水阵法,铁索连环阵法,都是如此。 这天锁阵就是大唐军营里最喜欢使用的一种战阵,专门用来抓捕敌方主将的。 远远看上去,和普通的渔网也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仔细看看,就能分辨出绝对是不一样的。 护卫们手里拿着的网子,似乎更加细密,用料也更加光滑,还泛着亮光,不是普通的丝线。 这种丝线,可是长安城的特产,本名明光线,因织法特殊,用料特殊而得名。 用这种织法制出来的丝线,暗夜之中也可以隐隐有浮光,非常辉煌耀眼。 不过,这种丝线虽然漂亮,却并不常用于制衣。原因无他,这种丝线质地比较坚硬,也不亲肤。 用它制成衣服穿,自然是不行的。不过这样的好物,也并不会被浪费,很快,人们就发现了他的另一特性,柔韧。 用这种丝线制成的渔网,既耐用,而且,还有一大特点,柔韧性非常好,你越是挣扎,它纠缠的就越紧。 不管是鱼还是人,根本就别想挣脱。 所以才得名天锁阵,不晓得这东西的厉害的陈镖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沦为网中鱼了。 升到半空中的陈镖,很快就察觉出了异样,然而等到他察觉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一丈见方的大网,铺天盖地而来,正把他压在网下。 第三百二十三章 被擒 陈镖根本就没着急,在他看来,这区区的破网,能有什么可怕,也就这些弱鸡,还以为用捕网就可以擒住他。 手中宝刀,一通劈砍,身子也挣扎着,然而,那网还是纹丝没动,也根本就没有破孔。 每一刀,砍在网上,都被弹了回来,刀没有裂痕,网也没有任何变化。 怪哉! 这个时候,陈镖只是有点惊慌却也没有想到究竟是为什么,既然劈砍没有用,他就拼命的扭动身体企图挣脱大网的遏制。 他扭了几下,发现并没有什么用,而大网的上方,两边墙上的护卫,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你们笑什么?” “等老子出来,扒你们的皮!” “拆你们的骨!” 他疯狂的叫嚣,玄一看来,他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大难临头啊! 站在地上的长剑,此刻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也不认识这网子究竟是什么神器,可也明白,有了这东西,陈镖今天是死期到了。 “你就莫要叫嚣了!” “有本事先出去是真的!” 两护卫也是毫不相让,嘴皮子利索着了。 两人并不着急,只是看着刘冕在那里狂妄的挣扎,反正他也是逃不出去的。 不但不着急,还调笑起来,陈镖本来就是个易怒的性子,一听这话,那还能容忍,火气蹭的就上来了。 更加用力的挣扎,两护卫笑了,要的就是他这样动作。 两人手上用力,将手中的线绳猛力抽紧,与此同时,陈镖身上的网子便越收越紧。 这个时候,离得稍远些的张玄一,终于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这网子的架构,不是普通的渔网,虽然细密程度差不多,然而,网子的空格和空格之间还有细小的珠子,看不清是什么材质的,不过一定不是珍珠。 珍珠名贵,按照徐文伽所说,这天锁阵是战场上常用的手段,想来,这样的网子,在军中高手之间,广有收藏。 既是如此,它的造价不可能太过昂贵,要不然武人们根本就使用不起。 就在两个护卫用力的时候,玄一发现,那些串在渔网丝线上的小珠子,登时就绷紧了。 与此同时,顺着小珠子的震动,天锁的丝线也迅速抽紧,陈镖被牢牢的控制在中间,根本就无法动弹。 他越是挣扎,那丝线就缠绕的越紧。 地上的长剑也是惊了,按说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奇门秘术没见过,可当真没有见识过这样神奇的物件。 以陈镖的武艺,怎么可能被小小的一张网给困住,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张网有古怪。 随着陈镖渐渐不再挣扎,长剑也瞧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问题是出在这些网线和神奇的珠子之上。 有点意思,没想到,刘仁轨手底下的兵还真是有真本事的。 别看个人功力不太强,可称手的兵器还真是有不少,若是今天能一举成功,他还真要向他们好好的讨要一下这个东西来研究研究。 诶啊…… 哈…… 呜哇…… 网中的陈镖还在绝望的挣扎,他拼命使力,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那网就是牢牢的禁锢着他。 他咬牙切齿,愤恨非常,就连充满杀气的眼珠也变得通红,只是,那红色似乎有了新的含义。 原本是代表着他深切的,浸入骨髓的杀意,而现在,长剑竟然觉得,其中有很多屈辱的成分。 这在以往,可是从来也没有见过的。 高墙两边的护卫,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亦对了个眼神,两人最后又加了一次力,彻底将陈镖兜住。 之后,兜着陈镖的天锁渐渐下落,护卫们也随着跳下了高墙。 “长剑,你笑什么?” “这下,你可得意了!” “我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也照样还有人想要你的性命!” “你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前面的话说的虽然威胁力十足,却也还算是文明,见长剑毫无反应,甚至在发笑,陈镖就开始陷入了气急败坏的境地。 污言秽语不停的往外喷,长剑根本不为所动。 这时,文伽他们见战势已经告一段落了,也凑上前,至于两位英勇的护卫,已然把结好的天锁绳套交给了他们。 刚才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身背竹筐的小娘子,虽然从来也不认识,却绝对是个高手。 今天,就算是没有他们,只这小妮子,陈镖都不一定对付的了。 看他们的意思,长剑还是认识此人的,这也不知道是何方的高手,明明是个女娃,生的还漂漂亮亮的,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身手。 真是人不可貌相。 于是,他们也乐的把差事都交给文伽,自己则去看护受伤的兄弟。 那不幸受伤的兵士,情况倒还算是可以的,流血不少,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几人都是常年在战场上走的,很容易就能区别出飞镖,箭簇到底是有毒还是无毒。 陈镖的竹叶刀若真是淬了毒的,这一下,护卫早就该小命玩完了。 两人开始帮他包扎,而另一边,曾经是亲密师兄弟的长剑,也开始注意到一些异样的情况。 坦白说,长剑根本就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能取胜,也根本不敢想象,整个打斗过程如此顺利。 然而,越顺利就越是意味着危险。 以他对陈镖的了解,此人端的是要负隅顽抗到底,绝对不会认输的个性。 如今被这所谓天锁牢牢绑缚,根本就动弹不得,可以说是屈辱到了极致。 他怎么会就这样束手就擒? 按照玄一的性子,他真想马上就开始审讯,赶紧把陈镖嘴里的话全都问出来,要不然,他要是死了可怎么办? 要知道,自他来到大唐之后,凡是真的争斗起来的敌手,就没有活着交代的。 几乎都完蛋了,所以,虽然陈镖现在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但是他真的担心,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某人就要毙命。 “陈镖,你们的藏身地在哪里?” 这才是某人现在最关心的问题,陈镖哪会告诉他,咬着牙,闭紧了嘴,只道:“你做梦!”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好啊,还知道开口说话,一切就还有商量。 “你也别太激动了,”玄一摆出一副好人脸,笑容可掬,正和陈镖的狰狞神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三百二十四章 赴死不能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我当然知道,你是硬汉,不会轻易说出兄弟们的藏身之地。” 本来陈镖就气的要命,再加上受到了玄一阴阳怪气的讥笑,更是想死的心都有。 张玄一有一点说的很对,他绝对不会出卖兄弟和师傅,既然不会出卖,然而他又无力改变被擒的命运,看来,只能是一死了结了。 很快,他就咕噜了一下嘴巴,一直在他身前,审视着他的长剑,瞬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慌忙跳到陈镖身后,隔着天锁,向着他的脖颈,猛力一击! “诶,你这是干什么!” 陈镖轰然倒地,昏死了过去,玄一不解其意,颇有些动怒。 长剑没有给他解释,而是指示文伽把天锁放开,让陈镖不再被束缚。 文伽有些不情愿:“像他这样的高手,要是松开,他跑了可怎么办?” “他已经晕倒了,一时半刻的也醒不过来,要是你不放心,等到我扒开他的嘴检查一下,你再把他绑上也不是不可以。” 文伽还是有些犹豫,没有按照他说的行动,这时,天锁的真正主人,刘仁轨的护卫也走上前来,观察局势。 他们也赞同文伽的看法,对于长剑的说法有质疑。 都说立场绝对做法,说的就是现在的局面。 就算前一秒还是同盟战友,可以一起出生入死,可到了这一刻,刘仁轨的护卫,还是不自觉的就开始怀疑长剑的做法。 他为何要把陈镖打晕? 众所周知,他和陈镖是同门师兄弟,难道,他竟然是想放走他?还是他本来就一直都是奸细,根本就是虚以为蛇而已。 对于这些护卫来说,他们怀疑长剑正是理所当然,他们根本就没有和长剑过多的接触,也并不知晓他是如何和他们的主将刘仁轨牵上了关系。 他们今天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听从了刘仁轨的指挥而已。 然而,天锁还是一点一点松开,完全是由于文伽的决定。两个护卫气急败坏,拼命阻拦,可惜的是,天锁的丝线已经交到了文伽的手上,她决定要放,他们也阻拦不了。 只能看着她松开了对陈镖的桎梏,所幸,陈镖并没有真的苏醒,只是堪堪倒在地上。 文伽上前,控制住了陈镖的身体,而长剑则扒开了他的嘴巴,仔细一看,果然有发现。 就在陈镖上颌的夹角处,一颗小小的蜡丸正埋藏在那里,那蜡丸白色的外壳,正渐渐融化,长剑赶忙将它取出。 “这是……”文伽有疑。 “自然是用白蜡封装的丸药,自尽时候使用的。想当年,师傅带着我们几个潜入长安的时候,就分给了我们,嘱咐我们千万不能背叛主上,若是不幸被擒,便吞药自尽。” “我就不说了,早就已经不相信师傅的话,也做好了和你们合作的准备,便不再带着这药丸了。” “然而,陈镖则不然。” “他是一心效忠江左,效忠师傅的,即便真的战败,也绝对不甘心被捉,一定会选择自尽。” “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其实并不太符合他的个性,我琢磨着,恐怕他也认为是无法摆脱天锁的控制了,所以,就准备选择自尽,在这之前,便用胡言乱语来扰乱我们的视线。” 文伽取出一块帕子,长剑将融化了好几层的白蜡药丸放到帕子上,在包裹之前,文伽还仔细的端详了一阵。 想来,竹笙这一伙人,对于自己的命运早就有预料,所以,才会随时准备着这个东西。 白蜡并不容易化解,也许就是在打斗之中,陈镖意识到情势渐渐不利,所以将药丸藏于口中,直到被天锁控制,也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这东西如果被他吞服下去,陈镖保证立时便死。他们就别想再问到任何东西了。 于是,初时气得跳脚的几个护卫,现在也理解了长剑的做法,纷纷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长剑自己倒是无所谓,拍拍手就站了起来,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是投靠到刘仁轨的门下,也终究有很多人不理解他,怀疑他的动机。 这是常事,你曾经是敌对阵营的,不明不白的就投靠了我们,就算是他们的主人刘仁轨拎得清,并不代表他手下的兵就全都拎得清。 若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干,就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信任自己,长剑想来,经此一役,他算是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了。 既然陈镖已经昏厥,玄一的审讯也就不再急于这一时,几人经过商议,还是决定把他先押回到郡公府看管。 不论是缉妖司还是大理寺,都是朝廷正式的机构,陈镖这样的危险人物,放在哪里都很不合适。 两相对比,倒还真是刘仁轨府上比较合适,毕竟,仁轨力量强大,府中人手众多,想要控制住陈镖,还是可以办到的。 再者,玄一认为,不只是自己,刘仁轨也想知道江左的情况,很多事情,也许换个人来问,效果会更好。 事不宜迟,几人立刻行动,主要是,不能等到陈镖清醒了,再来控制他,到时候,他们难免被动。 陈镖被几人护送着,离开了小巷,而对于张玄一来说,需要做的收尾工作还有很多。 他堪堪爬起,走到巷口,这才发现,早就应该远离了的徐文伽,仍然站在墙的外侧,默默的瞧着他。 那表情,虽然还是有些冷漠,但眼神却毫无疑问的透着关怀。 甚至可以说,现在这个当口,她还能留在这里,这本身就体现出了她对他的关心。 作为一个保持着现代心理的男性,玄一马上就体会到了文伽的心意。为了能够让她多多的关心自己,他并没有把她的小心思点明。 “你怎么没走?”他呵呵笑着,倚在墙边,状态随意。 文伽见他嘴唇都青白了,心中是又气又酸。 “你这伤,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玄一一惊,怎么,老子原来是受伤了吗? 经了文伽的提醒,他瞬时觉得上身刺痛无比,循着那疼痛处,他终于发现了伤口。 诶呦呦,这伤的还真是挺重的,刚才怎么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一定是精神太紧张了。 “过来!” 文伽从背篓里取出一卷白布,玄一大致明白了她要干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那个,文伽娘子啊,这是小伤,我自己去医馆包扎一下就可以了,就不劳你动手了。”他捂着肩膀,略有后退,文伽非但没有收起白布,反而有些生气。 第三百二十五章 试探 “怎么?” “你还嫌弃我?”文伽挑眉。 “没有没有,”玄一慌忙摆手,唯恐被她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这伤在肩上,你要是为我包扎,我就要脱衣服,男女有别,终究是不好。” “当然,我自己是无所谓的,我是担心,你为我包扎,对你的清誉有损。”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要是在现代,这样做倒是无所谓,只当徐文伽是仗义相助就是了。 可现在的年代背景是大唐,他和徐文伽年轻男女之间,还是不宜有过多的接触。 “我也无所谓。”徐文伽把白布又扔回了背篓,下一瞬,她已经抓住了玄一的肩膀。 “诶诶,小姑奶奶,你轻点,疼啊!”虽说文伽并没有搭上他受伤的那一边肩膀,力气也不算大,可还是牵扯到了另一边的伤口,疼得他哇哇乱叫。 文伽的眉间略有几分迟疑,却也没有松手,而是拉着他走进了小巷深处。 两人盘腿而坐,玄一看她把白布又扯了开来,脸上也并无羞臊之色,或许,她还真的不在意。 “脱吧!” 文伽睨了他一眼,忽然间觉得,他这副犹犹豫豫,不敢行动的样子,也挺好笑的。 遂又起了坏心思,想要逗一逗他。 “快点啊!”抬腿踹了他一脚,玄一更见羞恼:“你这是干什么,欺负病人吗!” 文伽端起两手,颇有些无赖之风:“我倒是要问问你,你这血流不止的,难道真的不打算包扎,还是一定要去医馆?” “难道,你还要我动手?” “帮你脱衣服?” 此言一出,立刻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瞧见四处无人,终于开始宽衣解带。 这古人的衣服就是麻烦,他已经尽量少穿一点了,可还是免不了要里三层,外三层的。 不过脱下了两层衣衫,他才发现,自己的伤真的是很严重,外层的衣衫也已经全都被血水浸透。 待到最后一层衣衫揭开的时候,如牡丹花一样层层豁开的伤口才彻底暴露在他的眼前。 “我去!” “居然伤得这么重!”他感叹道,瞬时觉得,肩上更疼了。 “你才知道?” 文伽先是查看了一下他的伤情,幸而,伤口上的血水都是嫣红的,看起来竹叶刀确实是无毒的。 她又拿出一块帕子,将伤口周边的血水擦拭干净,当那秋香色的帕子,接触到伤口的时候,一直嘴硬的某人还是忍不住冷气直抽。 “你轻点啊!” “疼!” “特别疼!” 文伽挑眼看他,满是不屑:“你不是不想包扎吗?”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硬汉,根本不怕疼哩。”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手上的力气,确实收住了不少。 手法也轻柔了。 “诶,这样还差不多。”他点评道,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去偷看一下文伽的神色。 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全都无所谓吗? 且看某女,白皙的脸上,几点红涨,眼神专注的盯着伤口处,正在把豁口内部的血水也都清理干净。 说实话,在没有麻醉药的古代,这真的是一项酷刑。 虽然华佗的年代,他就已经发明了麻沸散,可说实在的,古代对于医药行业的轻视,使得这种重要的技艺并没有完整的传承下来,广泛使用更是不可能。 于是,到了初唐时期,张玄一还是要忍着剧痛,等待着徐文伽小心的包扎,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文伽眉头紧皱,嘴唇也紧紧的抿着,他看着她,揣摩着她的心情,见她举起了一个小药瓶,便道:“文伽,你也还是关心我的吧,要不然也不会等在巷口,要给我包扎了。” 文伽闻言,手上一抖,那些药粉就全都掉在伤口处了,瞬时又牵起了疼痛,他面目狰狞道:“你这是做什么?” “报仇啊!” “我只是给你上药,谁让你乱说话的!”某女也不是好惹的,你不是疼吗? 我就让你更疼好了,这样想着,就又猛撒了一片药粉,听到张玄一龇牙咧嘴的声音,她心里好不痛快。 “我知道,你就是关心我,我说出来了,你不好意思,所以才故意报复我!” 反正她也是个狠心的女人,既然已经惹恼了他,那就干脆把话都说开,看她还怎么狡辩。 “谁关心你?”她猛力一撕,手上的白布就断成了两条:“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诶,这个世道啊,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扰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完全不通。” 玄一斜睨着她,见她眉头清浅,似是有无限的柔情只待诉说,总觉得,到了今天,此时此刻,有些事情是可以挑明了说的。 “说的就是你我啊,”文伽将白布裁剪合适,他抬起肩膀,相当配合。有了她的金疮药,伤口的疼痛确实是大大减少,他也可以小范围的活动了。 文伽没搭理他,他也是个厚脸皮,并不在意她的冷脸,又自顾自道:“你看,我就是个多情的人,对天官,那是兄弟情,关键时刻就是两肋插刀,同生共死也不怕。” “对你,就不一样了。” 随着话题逐渐展开,文伽也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她并不是愚钝之人,也并不算是完全不通晓情事。 只是,曾经逃婚的壮举,让她名声受损,呆在缉妖司的这半年,她往返奔波,总是将自己沉浸在各种案件之中,时间长了,她也习惯了,把自己当做是个正经的差役一样,当差食禄。 然而,当张玄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很快就意识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她应该想个说辞,把他的话给堵回去,这很容易办到,可她却没有这样做。 心里有一种声音,诱惑着她,他到底想说什么? 会是自己预料的那种吗? 她想听一听,他究竟会说什么,所以,她装作淡定,继续认真给他包扎。 “而你和我呢,”果然,他又开始说话了,文伽强按着自己的好奇心,仔细的包扎,她越是认真,玄一就越是能感到,她其实是在掩饰,等了好久,他没有说话,文伽终于是坚持不住,抬眼看他,正撞上他玩味的眼神,心下一乱,赶忙收回了视线。 玄一噗嗤一笑,这才终于把话题进行下去:“绝对不是兄弟之情。” “文伽,你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 徐文伽只顾低头包扎,慌乱的手指头都在打结,忽觉脸上一阵温热,直觉他把脸凑到了自己面前,更是紧张的连头也不敢抬。 热气亦吹拂到伤口处,开放型的伤口,让张玄一的感觉更加深刻,敏感。 他没有细看,也没有仔细端详,但是,他能够感受到,因为突如其来的问题,徐文伽的情绪变得起伏很剧烈。 第三百二十六章 探访醉香阁 “说啊,我在听。” 还是没有回答,而伤口已经缠了好几个圈,彻底包扎妥帖了。文伽将剩余的白布打成了一个结,完成了整个操作过程。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抬眸:“你先说说看。” 清澈的眼神之中,竟然透着几分热烈,玄一只觉,这一刻,他们俩的心境应该是差不多的。 这一次,他很有把握。 “我们可以说是男女之情了吧,我希望我说的话,没有冒犯到你,不过,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就比如,现在我一直依靠你的保护,你武艺高强,人又细心,关键还生的美貌,这些我都是极为感激的。不论是在你眼里,还是在世人眼里,恐怕都会觉得,我是个累赘,既不通武艺,还要跟着蹚浑水,可我也要说,也许你不相信,不过,关键时刻,我也不会忘记我的责任,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保护你。” “或许你觉得,这些微不足道,但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希望你能相信我。” 他喃喃的说完了这番话,偏头去看文伽的神色,发现她怔怔的望着自己,好像是陷入到了某种深刻的情绪之中。 “喂,你说话啊!” “不要让我以为我又表错了情,我虽然脸皮厚些,可也是要脸的。” “你若真是没有这一层的心思,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那就算了!”他猛地站起,也顾不得身上还有伤。 心中亦有忐忑,早知道她没有回应,还不如不说这些话,平白让自己心情沉郁。 “你说什么大话呢?”文伽把筐子背起,大步走到了他前面,横挡在他身前。 “保护我?” “就凭你?”她展开一个笑颜,如花一般灿烂,张玄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不需要什么言语,也再不需要什么明确的表态,有了这笑颜,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那弹丸不是我发的吗?我这一镖不是为了你挨得吗?” 文伽的眼中掠过不屑,很快就回嘴道:“为了保护你这个废物,我也受过伤!” 她也抬起胳膊,给了他一个示意,玄一一看,登时就瘪了嘴巴。 “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你舍身护我,你相信我,我这心里都记着哩。”他以手抚心,表现的极为真诚,文伽没搭理他,两人共同走出了小巷。 待两人就要分开,文伽欣欣然看着他,留下了一句话:“我先去郡公府,你自己也小心着些,千万别出岔子。” 某人尴尬的笑笑,目送着她渐渐远离,心中惴惴。 她不提这事还好,她一提,他这心里,还真是忐忑的要命。最近一段时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到哪里都有徐文伽保护,几人共同行动,他也不必四处盯着,小心谨慎。 更不用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反正有文伽在,什么样的高手也没法近他的身。 然而,就在今天,情况却骤然改变。 为了将陈镖这个绝顶高手成功的控制在郡公府,徐文伽也要提早去那边和他们汇合,而玄一却无法同行。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核实,而现在,想到文伽不在身边,他顿时有些心虚。 这叫什么事啊,早知道刚才就不要吹牛,直接跟着他们一起去郡公府得了。 然而,话已出口,他现在也是追悔晚矣,只能硬着头皮先去把自己的差事办好。 醉香阁这边,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恶战,就在自己店铺旁边的小巷之中轰轰烈烈的展开,又悄无声息的结束。 有了文伽和长剑两位高手共同护送,张玄一乐的清闲,脱离大队伍,跑到了醉香阁里消遣。 看似逍遥,其实他心里也很忐忑。 身边没有了徐文伽的保护,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再者,这个长安城里盯着他的人也多得很,不只是江左的这一伙人。 自己在长安城能够通行无碍,四处乱走也不担心有人会威胁自己,全都是仰仗了徐文伽的一力护持。 现在,他只能是自求多福,不要有人盯上自己了。 当然,他也认为自己是有主角光环的,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扑街,所以,就算真的有人暗中盯着自己,想要危害他,他也有办法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此番来到醉香阁,当然不是为了品尝美酒,而是为了打探消息。 对于玄一来说,追查竹笙一伙人的下落,现在就变成了重中之重。他并不寄希望于陈镖会招供。 就算是他没死成,以他那个死硬的个性大概率的,一时半刻的他也不会合作。 既是如此,还不如自己动动脑筋,找找线索。 人过留痕,他就不相信,陈镖在这醉香阁呆了好几天,会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缉妖司的腰牌一出,他立刻就获得了醉香阁老板娘竹韵的接待,还是极为热情的。 虽说竹韵原本是江湖中人,但老实说来,自从在东市开店以来,他们夫妻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从来没有招灾惹祸。 就连市署的人都没有找上门来过,可为何会把缉妖司的差官给招惹来,竹韵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她也有一种预感,这位差官,八成还是那醉汉招来的。 “不知缉妖司的差官,到我这小店里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她给玄一倒了一盏酒,照样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反正醉香阁里最有名的就是酒水。 只要尝了他家的美酒,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搭配上竹韵的如花笑颜,一切就更加顺畅了。玄一轻轻啜饮,并没有马上就说明来意。 你会笑,老子就不会了吗? 玄一也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声好气的。就连竹韵也被他这副表情给迷惑了,还真以为,他是个十足的大好人,并不是来刁难她的。 也是怪她自己轻忽了,虽然张玄一不是缉妖司的正经办案人员,可说到底也是挂了他们的名,沾了缉妖司的味道,办事的手法,也很是有套路的。 “要紧的事,当然也是有的,只不过,老板娘的美酒勾人,总也要美美的喝上几碗,才好说话不是。” 这话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她立刻吩咐小厮再去库房拿两坛酒,送到缉妖司的府上。 玄一欣然笑纳,并没有拒绝。 不过是两坛酒而已,也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必要,他这心里还亏得很,就因为长剑他们的搅合,害的他连难得的蹭饭机会都浪费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搜检证据 好好的一餐饭,还没吃几口哩,本来还想打包哩,全都没影了。这里收两坛酒,能有什么要紧。 听了他的话,竹韵也做好了准备,看来,此人前来,还真是有事,还不是随便糊弄就能糊弄过去的大事。 真是麻烦。 玄一放下了碗,又思索了片刻,这才道:“刚才从醉香阁里走出去的那个醉汉,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了?” 嚯嚯,果然还是那醉汉惹的祸。 竹韵的脸上立刻带上了愤怒的神色:“差官也想找他?” “怎么,这两日一直都人在找他吗?”玄一挑眉,竹韵摇头:“并没有人来找他,他一直是独来独往的。” “可你怎么……” “妇人只是觉得,这位郎君在我这店住了很久,可是一直都没有和他联络的人,他一直都是自己过活的,就连酒水都很少喝,每就是吃吃饭,也不出去逛逛,吃好了,就去后宅休息,从来也没见过他还做过什么别的事情。” 竹韵歪着脑袋,仔细回忆。得知玄一只是来打探消息的,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顿时安心不少。 “一直没有出去过?” “他在醉香阁住了几?” “现在算起来,总也有五六了吧,反正很奇怪,来我们这店住宿的人,一般都是临时歇脚,或者是吃醉了酒,暂缓两日的,很少有像他这样,一连住上好几的。” “而且,他确实一直都没有出去过,妇人也觉得很奇怪,可这是顾客的私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所以,妇人也就没有多嘴。” “差官明鉴,妇人的可都是实话。”竹韵以手抚心,就怕玄一不相信。 玄一笑笑:“竹韵娘子,你不必惊慌,也不必一口一个差官的叫我,我本是个道士,此番也就是为缉妖司办事而已,你只要叫我张道长即可。” 竹韵点点头,可眼神之中还是有惊慌。 “也就是,这个人,他五六以来的活动地点,就只是在醉香阁里,哪里都没有去,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竹韵刚开始很肯定,后来想到了那枚竹叶刀,瞬时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样的高手,要想做什么事情,完全有可能避开他们的视线,不让他们发现。 “但是,妇人也不能肯定,他武艺高强,不定经常出去,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你怎么知道他武艺很高强?”玄一反问道。 竹韵欣欣然道:“张道长有所不知,别看我现在是个开酒肆的,想当年也跑过江湖,那壮汉的身子骨,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还有这个,这是竹叶刀。” 竹韵将啬发现交给玄一,玄一看看,果然是和陈镖使用的一模一样。 他两指夹起,问道:“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他睡觉的床边上,道长可以过来瞧瞧,不定还会有新发现。” 竹韵殷勤带路,玄一跟着她,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后宅提供住宿的厢房。 一进门,玄一就惊了。 却没想到,陈镖就一直住在条件这样差的地方,连个单独的床铺都没有,只有排成一条的大通铺。 现在还是下午,也没有几个住客在这边,竹韵把他领到了陈镖睡觉的地方。 摇手一指:“张道长请看,陈镖就是睡在这里的,五六一直都没有换过地方。” 玄一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他检查了一下床铺的周围,干干净净的,连一根多余的毛都没有,他不免有些遗憾。 “他没有行李吗?” 竹韵摇头:“没有!” “别是行李了,连个包袱都没樱” “所以我才,有点奇怪,他一连几日就坐在大堂的角落里,观察着来往的客人。我总是觉得,他好像是在等人。” “但好几了,也没有人来赴约,再加上,我这里开的是酒肆,可他却从来也不饮酒,只是吃饭,就更让人疑惑。” “不过,他也不缺钱,从来都是把饭钱和住宿的钱都付清楚了,每一结,绝对没有拖欠,所以,一开始我也没在意。” “现在想来,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来找他。” 竹韵自顾自的分析,反正她也并不知道那壮汉是如何把缉妖司给得罪了,缉妖司又是为什么要来找他,只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一五一十的了罢了。 对于她这样的店主来,不要得罪差官就是最重要的宗旨,其他的事情一点也不需要在意。 她这里又是正经的店铺,顾客们想要为非作歹都没有可能,只要差官们能看清这一点就足够了。 千万不要因为顾客们做了坏事,就牵连到她。 玄一一直默默无语,这些事情都是他心知肚明的,根本不需要竹韵再多做解释。 其实,严格来,陈镖确实是在等人,只是,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会友,而是为了监视。 他一定也是想到了,如果长剑没死,恐怕就会出现在他经常光鼓店铺。 毕竟,现在距离他们从莲花巷逃走,已经有些日子了,可谓风声已过。若是长剑没死,他也该出来活动了。 自己守在这里,不定就可以活捉了他。 活捉。 这可是长剑自己的原话,今若是没有刘仁轨的护卫和徐文伽的帮助,以长剑的功力,绝对不是陈镖的对手。 不论是死是活,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陈镖一连五六都在醉香阁蹲守,这就明,他并没有明确的消息来源,也并不能确定长剑的生死。 而对于他来讲,他一直都很憎恨长剑的背叛,所以,才不惜在这样的店铺里闷了五,就为了找到长剑的下落。 或许,还有他张玄一的。 看陈镖今的表现,他已然是将他张玄一和长剑一样都认定为是自己的头号敌人,想要除之而后快。 不管他真正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他都这样做了。 玄一有些为难,现在看来,陈镖是既恨长剑,又恨自己,就算是他醒来,面对着两张憎恨的脸孔,他是绝对不肯实话的。 既是如此,寻找线索就变得至关重要。 问题是,线索哪里来? 陈镖此番出现,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在他长期住宿的这个地点,恐怕找不到多少线索。 再加上,他居然连一件行李也没带着,想要找到他遗漏的东西就更是难上加难。 第三百二十八章 竹韵的贡献 玄一翻翻找找,就连衾被底下都翻遍了,依然是没有收获,就在他垂头丧气的时候,竹韵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我觉得这个人啊,他在城里没有落脚的地方,在来到醉香阁住宿之前,应该是一直呆在城外的。”她思虑良久,这才说出了这番话,玄一很好奇,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追问她缘由。 竹韵曾是江湖中人,又在长安城里开了许多年的店铺,三教九流的,什么人没见识过。 那眼界自然是不一般的,作为一名精明的老板娘,除了赚钱,只要不妨碍她做生意,两眼一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去管,确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客人们做什么事情都是他们自己担着,她一个开店的,也根本掺和不得,亦不会为他们负责。 然而,装作不理不睬却不等于是真的不听不看,自从陈镖来住宿,竹韵可就一直都在关注着他。 这样一个行为举止怪异的客人,作为老板娘就是想不注意都难。却也不见得是为了搞清楚他想做什么事,只是,陈镖看起来就武功很好的样子,长期盘踞在醉香阁,她真的怕他在店里搞出什么事情来,砸了她的生意。 在这鱼龙混杂的东市坊,安安稳稳的混了这么多年,当真是极不容易的。切不能让一个猛汉给搅合了。 正是认清了这一点,竹韵才积极和玄一合作。 缉妖司的威名,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刚才小厮建议报官,却没想到,这官就自己找上门了。 虽然万年县廨和缉妖司不是一回事,但只要把这件事知会了缉妖司,也就不必再去劳烦县廨的老爷们了。 何乐而不为。 她揣着手,看着玄一这边搜搜,那边找找,很是贴心的将暂歇的几位客人都请了出去。 或许,没有了旁人,玄一还真能搜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不过,很遗憾的是,张玄一努力了半天,仍然是一无所获。或许,陈镖把所有随身的物品都带在了自己身上,反正他现在已经被捉了,搜一搜身就都明白了。 不过,他也怀疑,从陈镖的身上能有多少发现,毕竟,他是一个行踪诡秘的人,对江左也绝对忠诚,这样的人,自踏入醉香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了慷慨赴死。 实际上,今天若不是熟知套路的长剑,他就真的死了,而缉妖司这边是任何的线索都找不到了。 多亏了长剑,要不是他,今天就功亏一篑了。 “诶,当真是没有什么发现,这人相当精明了。”搜查了一阵,玄一也无可奈何的放弃了。 这里本就是临时的住处,再加上陈镖刻意的没有携带行李,吃喝都在醉香阁的范围内解决,他理所当然的不会有多少发现。 就在他即将离去的时候,身后的竹韵追了上来,看起来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老板娘,有话尽管说,不必客气。” 竹韵心说,我哪里是客气,我是犹豫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是这样的,”竹韵踟蹰了片刻,终于还是抓住了机会。再不说出实情,玄一可真就要走了。 “我觉得,那壮汉,叫陈镖的,他是从城外来的,在长安城里没有落脚的地方。” 玄一停住了脚步,挑眼看她,虽然他早就知道陈镖是从城外过来的,却也想听听竹韵的判断。 “老板娘如何知道?” “他来的那天,我仔细瞧了瞧,他的靴子上,满是泥巴,脏得很。只有从城外过来的客人,鞋子才会那样脏。” 玄一点点头,这一点他还当真没有注意,竹韵说得对,长安城规制严整,各级官吏,差役,各司其职,保障着城中事务有条不紊的进行。整个长安城虽然没有现代的柏油马路,却也是条条大路宽阔平整,基本没有水坑、泥沼。 又加之,城市内部已经有比较完善的排水系统,在长安城的各条大街上行走一天,要真的想把鞋面上都沾满了泥巴,还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竹韵说的很有道理,一双满是黑泥的皮靴,只能说明陈镖是从郊外临时进城盯梢的。 可问题是,他真正的躲藏地点究竟在哪? 仅凭着一双脏鞋,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城外山坡田沼多了去了,根本无从找寻。 “老板娘,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线索,我们急于找到这人的藏身地点,还希望你能多多协助。” “协助自是不敢当,小妇人会尽力帮助官府的。”这句话不是空话,竹韵是真的想要帮助玄一尽快铲除了陈镖一伙人。 行走江湖多年,她很明白,一旦祸事上身,斩草除根就是必要的步骤,绝对不可以心软。 听张道长的口风,似乎这壮汉陈镖还有同伙,若是如此,她这小店就危险了。 若是他的同伙知道,他是从醉香阁走出去,又被官差给擒住了的,必定会盯上醉香阁。 再加之,自己积极为差官们提供消息,这些情状若是都被他的同伙知道了去,她还怎么开店。 为今之计,只有协助官府,迅速把他的同伙全都捉拿归案,她才能放心。 “或许,可以从他进城的长籍上面找点线索。”竹韵提议道。 “没用的,他们肯定是做好了假的长籍才进城的,就算找出了被冒充的人是谁,也找不到他们这群人真正的藏身之地。” “不过,他居然拿的是长籍?不是短籍?” “是的,他住店的时候,我检查过,确实是长籍,只是,当时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所以我也就没有记住长籍上面的内容。” “不过,我虽然记不得详细的内容,肯定是从表面上看上去,看不出什么异状的。” “不论是身高还是外貌的描述,应该没有多大出入,要不然,我当场就看出来了,绝对不会让他入住的。” 玄一颔首,这很正常,这伙人在长安城潜伏了很长时间,足以让他们进行各种精密的准备,包括假身份,藏身地都是可以准备多套的。 要想搜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在,他现在还是有一点优势,那就是时间差。 可以看出,陈镖此番进城,就是为了了结了长剑的,这是一个比较长期的盯梢围堵的过程,据竹韵介绍,在此之前,他已经在醉香阁住了五天。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向竹笙他们交代他具体出城返回藏身地的时间,竹笙他们现在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擒。 若是他们能及早找到线索,奔赴城外,说不定还真的能一网打尽。 第三百二十九章 神秘粉末 事不宜迟,玄一拜别了老板娘竹韵,迅速赶往郡公府,在那里,仍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 竹韵目送着他的背影,心中戚戚,真希望他们能快点抓住这一伙人,她才能睡个安稳觉啊! “老板娘,事已至此,我们要怎么做?”那伶俐小厮上前,商讨对策,竹韵满脸无奈:“我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果然不出所料,那壮汉有问题,他似乎还有同伙,让兄弟们都警醒着些,加强护卫。” “有任何异状,都要及时告诉我。” 小厮领命,赶忙布置下去,竹韵长叹几口气,只能强打起精神应对。 ………… 另一边,裴相府上。 已经顺利过关的勿言,身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现他是带着伤的。 那日,他独自外出行动,竟然遭遇了玄一一伙人,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原以为是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却没想到被他们给突然袭击了一回。 不过,总的说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和他们的遭遇,让长久生活在黑暗之中的勿言,找到了一丝光亮。 或许,那才是一条生路。 不过,虽然他答应和玄一他们合作,却也很明白,在裴相府中,要想保全自身,还得靠自己,玄一他们是无法将力量深入到相府的。 他必须想方设法隐匿自己的行为,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裴相府,他的敌人远远不止裴炎一个人。 他的那些同乡,万触他们都是他的敌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正式执行过任务,说到底,他们都是一直接受裴炎的指挥,并没有和外面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勿言对他们真实的想法不得而知,也许,当他们认识到裴炎所做的,都是一些罪大恶极的事情,他们的心态也会有转变,毕竟,他们都是异乡来的,根本就没有必须效忠裴炎的理由。 又或者,就算他们见识到了这些事情的真相,也依然会选择效忠裴炎,这些都是目前无法预知的事情。 所以,作为已经决定和玄一合作的勿言,在相府里需要防备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每日都要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幸而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就算更闷一点,也不会有很多人在意,再加之,这几日,裴炎总是在琢磨着新的作案方式,以至于,根本就没有闲心注意勿言这种小虾米的真实想法。 这也让勿言轻松了不少,他们这一群昆仑奴,本就是裴炎雇来的杀手,也就是说,若不是有紧急的任务,平时和府上的正经做事的人员也没有多少交流。 裴炎并没有亏待他们,他也用不着,堂堂宰相,安置几个昆仑奴还是可以的,这府苑里有的是空置的宅院,裴炎将他们几个安置在比较偏远的一处。 为了隐匿他们的行踪,平日里,裴炎告诫他们,尽量减少外出,不要和外界的人有太多的牵扯。 当然,也并不是说他们就不能出门,出去还是可以的,为了让他们安心听从自己的指挥,钱财上面从来也不会亏待他们,都是给的足足的。当然,在给钱的同时,他也说的很清楚,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在城里最好还是不要太张扬。 几人都是孤苦的昆仑奴出身,不必裴炎提醒,也知道应该低调行动,不是憋得实在太难受了,他们也不会轻易出门闲逛。 几人在偏院这边,生活的还是比较自在的,只是,对于他们来说,前宅那边,也就是相府的正经人活动的区域,他们都极少踏入。 这也是为了阻断消息流通,前宅的人并不知道裴炎的阴谋,而他们也不会把裴的阴谋告诉其他的人。 两厢都清静了,不过,勿言现在的心性是全变了,他不可能安安生生的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在这偏院呆着。 他想了几个计策,一则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也是张玄一他们急于知道的消息,那就是下一起案件的线索。 张玄一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够提早提供消息,帮助阻止惨案的发生。 这件事的出路可能是两个,若是裴炎将下一起案件的执行事宜直接交给勿言,那一切就好办了。 他就可以自己和张玄一通气,最好能够拯救人命。 若是指派了别人,就要尽力去追查线索,争取防患于未然。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大的设想,若是他能把裴炎手中的图偷来就好了,这样所有的事情就全都解决了。 当然,这还只是个设想,以目前的条件来看,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那张图,他也偷眼见过两回,听玄一他们提起,勿言也明白了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以裴炎的个性,一定会小心的收着,旁人不会知道东西究竟藏在何处。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东西就只有一副,若是被他拿走,不出半日,裴炎就会发觉,这可如何是好? 根本就隐瞒不住的,他要是能把图上的内容告诉玄一他们也好,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识字,看不懂图上的内容,如何能把这些事情转告给玄一? 这真是左右为难的一件事,明明最好的解决方案就在眼前,他却做不到,真是令人气恼。 或许,他也只能去从裴炎的各种行动之中去窥探玄机了。 万触和勿听,两人在场院之中练剑,已经过了几十招,却还没有分出胜负,虽然勿听并不是万触的对手,但根据勿言的了解,两人相抗百余招是没问题的。 至于百招之后,究竟是谁输谁赢,那就是说不准的事情了。 勿言坐在厢房里,利用敞开的大门,观赏着一场精彩的大战,然而,可惜的是,这场大战也终究还是一场表演,两人都还要接受裴炎的指挥,许多事情尚未完结,绝对不会出现你死我亡的那种情况。 不过,闲闲无事的勿言,却也等来了一直期待的线索。裴炎将他叫了过去,忽而交给了他一个包裹。 他打开一看,其中是一些亮白色的粉末,他刚想粘起来仔细瞧瞧,就被裴炎阻拦。 “诶,这东西碰不得!” 一向相当稳重的裴炎,忽然激动的大叫,勿言赶紧把布袋子系好,不敢乱动。 “主公,需要我做什么?” 裴炎捋了捋胡须,定睛看他,他总觉得,最近几天,勿言的性情有点变化,却也说不好是什么样的变化。 第三百三十章 抵达郡公府 应该说,作为行走朝堂的肱股之臣,裴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他们相处,对他们的性格,也了解的不是很深入。 严格说来,这一伙人跟着自己也不过是这半年的事情,他对他们性情的判断,大多是来自于直觉。 暴躁、易怒,这就是他对勿言的判断。 而近来看他的表现,似乎不再那样冲动易怒,动不动就叫嚣着为勿视报仇。 也不再催促他继续行动,似乎沉稳了许多。裴炎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菜促成了额这样的转变。 不过,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根本无暇去深究,只当他是有了别的排解之道。 “你收着这个,过几日有用处。” “是。”勿言领命,立刻把布袋子收好,没再多言,对待他们,裴炎也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吩咐完了事项就不再多说话。 他对他们的私事不感兴趣,也不希望他们打探他的私事,于是,都不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回到偏院后宅,勿言关上厢房的大门,便立刻行动。 裴炎虽然没有直说,但他能够肯定,这布袋子里的东西,一定和下一步的行动有关。 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代表他又多么的聪明,只是因为,裴炎召见他们这些昆仑奴,从来都是为了所谓四象图相关的案件,不是这个缘由,他根本就不会搭理他们。 这是勿言早就看穿的一点,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预期,勿言才能如此迅速就确定了这东西的用处。 不过,这些莹白的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 裴炎没有告诉他,也根本不会告诉他。他取出一个小瓷瓶,将一些粉末灌到小瓷瓶中。 这个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还得靠张玄一他们来破解。 事不宜迟,要想个办法,赶紧把这东西送出去。 这件事至关重要,绝对不能假他人之手,问题是,他要如何找个借口出门? 这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尤其是现在,裴炎可不是个糊涂蛋,他已然把作案的工具交给了勿言,就绝对会盯着他的行动。 以勿言现在的感受来说,他觉得,在裴炎那里,他应该还没有暴露,裴还是相信他的。 然而,心虚是来自他自身,只因为心态变了,他便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任性妄为。 为了自己,也为了惨死的勿视,他必须谨慎。 不能焦急,不能慌乱,要从长计议…… ………… 乐城郡公府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刚才安歇的刘仁轨,很快就被惊醒,并没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年事已高,很多时候,小厮婢女们也是顾着他的身体,不打算惊扰他,谁知他老人家抄起拐杖,蹭的就站了起来。 把身边的几个婢女都吓了一跳,连忙阻拦他。 然而,刘仁轨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旦下定了决心,别人哪里拦得住。没走几个回合,婢女们就败下阵来,只能是乖乖的搀扶着他,步出了厢房。 刘仁轨脚步极快,每一步都踏的很稳,那样子,仿佛是恢复了往日的雄风一般。婢女们估摸着,就算是没有她们搀扶,老人家也能自己走到前宅去打探情况。 一直到把陈镖安安稳稳的押到了郡公府,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刘冕。 虽然刘冕根本没有同行,可他却知道陈镖是个武功高强的,若不是有同样的高手护着,恐怕三五个人都无法近身。 几个护卫也是一样,一直战战兢兢,唯恐陈镖中途转醒,在马车上大吵大闹,亦或是痛下杀手。 可以说,行程开始的前半段,他们一直是惴惴不安。不时探着陈镖的鼻息,既怕他真的死了,又怕他忽然转醒。 一架车上,能够倚仗的真正高手,只有长剑一人。剩下的三个,一个受了重伤,自己也需要救治的,其余两个健壮的,武艺是不怎么样的,若是单打独斗,根本就不是陈镖的对手。 好在,长剑捡出了陈镖口里的毒药之后,他们几人当机立断,把天锁重新套在了陈镖的身上。 抽绳收紧,一人握一边,牢牢的控制住它,也就是借由这个工具,才能让人稍稍安心。 要是徐文伽在就好了,于是,在两方人马的心里,徐文伽俨然成为了冉冉升起的一颗星星,成为了人们心中至关重要的所在。 人人都惦念着她,惦念着她利落的身手,轻巧的油纸伞。仿佛只要有他在,众人就有了主心骨。 幸而马车才刚走到半路,徐文伽就追了上来,看到她轻盈的身形,几个人登时都愣住了。 她到底是怎么追上来的? 他们可是驾着马车的,就算是跑的不快,可那也比两条腿跑快得多了,真乃神人也! 几人之中,三个护卫算是有些武功修为的,可在他眼里就算是练过武功的人,总也不能有如此充沛的体能。 徐文伽的行为,完全是超出了几人的想象。 不过,就算是有疑惑,他们也不会计较,文伽赶上来,正好是解了他们的难题了,让他们心里安定乐不少。 待到他的双脚终于踏上了郡公府的土地,几人才真算是放下了心。 徐文伽不是个吝啬的人,陈镖身受重伤,他虽然十恶不赦,是个十足的大坏人,还曾经威胁过自己的性命。 然而现在,他已经是手下败将,奄奄一息,她没有必要再去落井下石。 刘冕已经叫来了府里相熟的郎中为他诊治,而文伽也并没有闲着两手,等着看陈镖咽气。 那刚刚给张玄一用过的金疮药,又拿了出来,不过这一次,她把药瓶交给了刘冕。 总的来说,所谓男女有别也是有区别的,徐文伽并不惧怕看到男人的赤膊,这些年在缉妖司混,这样血淋淋的场景她见得多了,根本在她心里掀不起一丝涟漪。 然而,某人的上身,却让她浮想联翩。 想到刚才在小巷之中的那一幕,她就觉得脸上直发烧,烫得慌。张玄一不会知道,他能解开衣衫,让她给自己上药,都是因为徐文伽她愿意。 他自己一点也没瞧出来,还拉着她说了那许多的情话,其实,他若是聪明的,仔细想一想就会知道,她若是心中无情,怎么会帮他包扎。 从这一点开始,她就已经表明她的心意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刘仁轨的狠招 “诶,文伽,这么严肃的场合,你怎么还笑?”包括郎中在内,几个人将陈镖死死围住,文伽站的稍靠后些,刘冕的目光本来一直都在陈镖的身上。 为了诊治方便,陈镖身上的天锁已经被卸了下来,几名护卫将陈镖团团围住,每个人控制着他身体的一部分。 有的扳头,有的按脚,总而言之要保证,就算是陈镖清醒了,也绝对不能让他再兴风作浪。 刘冕从没有见识过陈镖真正的实力,在他的认知之中,对陈镖的所有印象就是此人上能通天,下能入地,无所不能。 虽然他现在已经被擒,可刘冕仍然是很不放心,生怕郡公府的护卫根本就控制不住他。 一直小心的盯着,不敢有片刻松懈。 这才有些缓过精神,再去看文伽,才发现,一丝笑意渐渐爬上了她清冷的面庞。 一时忍不住,这话就脱口而出,果然,文伽愣了一愣,立刻出言否认:“你说我笑了?” “我什么时候笑了!” “你看错了!” 刘冕摇摇头,都说这女人的心啊是海底针,摸也摸不到,以他直来直去的性子,根本猜不透徐文伽此刻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索性,她不说实话就罢了,反正是奇奇怪怪的。 陈镖都伤成了这样,她还笑的出来,关键是,以往的徐文伽也不是个爱笑的人,时常板着脸,冷若冰霜。 今天的事情究竟是哪里触动了她的神经,让她竟然如此欢欣。 被当场抓包的徐文伽,只能将嘴硬坚持到底,连忙掩饰自己的情绪,然而,这泛起的幸福之感,又岂是用力掩饰就能掩饰的住的,越是着急,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尴尬,刘冕又瞅了她几眼,幸亏他是个神经粗壮的男人,就算是看了好半天,也还是没有悟出徐文伽为何这般奇怪,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就看出点端倪了。 就在徐文伽惊慌失措之时,一阵笃笃笃的声音传进了屋里,接着,刘仁轨苍老的身影亦出现。 “阿翁!” “您怎么过来了!” 平心而论,刘冕当然不想惊动老爷子,可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闹得动静这么大,刘仁轨怎么可能听不到。 别看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可是眼不花耳不聋,府里的风吹草动,他全都能一手掌握。 于是,他们才刚刚进门没有多久,刘仁轨就赶过来了,就这一点时间差,还是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利落的缘故。 要不然,或许郎中还没来,刘仁轨就先到了。 “你们这是……”仁轨拨开众人,瞧了一眼,见那床上的壮汉,伤势极为严重,牙关咬紧,浓眉拧着,一脸都是不忿。 那状态,那筋骨,看着就是功底深厚的。再加之长剑也在一旁守着,仁轨顿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就抓到人了?” 刘冕点点头:“确实如此,说来,也是凑巧。” 他看向文伽,这件事,当然还是由文伽这个亲历者来讲述更好。 文伽当仁不让的接下了任务,要说,她也真是很感激刘仁轨,老爷子虽然有些热情过头,可要不是他正巧闯进来,刘冕那家伙,还不知要在她的脸上打量多久,让她混不自在。 越想掩饰就越是掩饰不了,面子都丢光了。 幸亏有刘仁轨突然来到,这才把刘冕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从而让徐文伽有了个调整的机会。 现在恢复了正常神色的徐文伽,当然要尽心尽力的将刚才发生在醉香阁小巷之中的打斗详情,讲述给他老人家听。 刘仁轨端坐着,静静的聆听,很快他就抓住了重点。 “也就是说,这个歹人,仍有同伙在暗处,是不是?” 刘冕略愣了愣,才道:“是这样的,阿翁。” “当务之急是抓住这些人,不能再让他们为非作歹。” 这道理大伙都知道,只是,要是那么容易就能问出来的,谁还会再这里耽误工夫。 如今,陈镖伤得很重,能不能救回来都是说不准的事情,要想知道余党的下落,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玄一还在醉香阁调查,或许能知道更多的线索。” 仁轨颔首,玄一这个青年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相信的。只要他们有计划有思路,一切就都不用怕了。 “不过,阿翁,孙儿还有个问题,希望得到阿翁的指点。” “这孩子,怎么还客气起来了,有话尽管问。” “阿翁这次出山,就是为了帮助你们的,说吧。” 刘冕踟蹰了片刻,这才开口:“这陈镖是个江左的死忠,一心为江左而战,就在刚才,他打斗失败还险些吞毒赴死,这样的人,无牵无挂,也不惧生死,我们如何才能让他服软,提供消息?” “没想到,他还是一个死士。”刘仁轨看向床上,那满脸痛苦的人,他确实伤得很重,这样的人,如果投身行伍,也一定是一员猛将,可惜啊! 投错了门,对于这样的人,诱之以利是没用的,反而会让他看轻己方,严刑拷打,或许也没什么用处,他这样的硬骨头,死都不怕,还怕拷打? 打死了,就更是什么也问不到了,还遂了他的心愿。 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可对于久经沙场的刘仁轨来说,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真要用这个办法,未免显得有些阴险,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 不过,这些人本来也是行阴暗之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是正常操作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坚持。”他淡然开口,看着孙儿,刘冕不解其意,自然是一百个答应。 只要有办法,甭管什么样的,他都会尝试,誓要让陈镖开口说实话。 “我们需要坚持什么?” “坚持不理他。” “就把他放在郡公府,老夫亲自派人看守着,天天照样给他送水送吃的,让他饿不死,也死不成。” “不过,不论是你们还是小厮婢女都要记住一句话,只要和他接近,就不要说一句话,不管他如何搭腔,都不要理睬。” “对于他这样自诩英雄好汉的人来说,严刑拷打,那是成全了他的仁义,威逼利诱,又没用处,他浪荡江湖,对钱财本也看的轻些,若是看重这些,就不会跟着江左的那些人做事了。” “只有漠视,才是对付他这种人最好的办法。” 第三百三十二章 思虑周全 “你想,一个英雄好汉,武艺上的强者,怎能忍受自己身陷囹圄,毫无脱身之术?” “这对于一个高手来说,绝对是不能接受的,对于他来说,漠视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若是我预料的没错,只要有三五天不理他,他自己就会憋不住要和你们说话,只要占了这个先机,只要他先开口,一切就都好办了。” “不过,到时候,如何问到有用的消息,还需要你们自己考虑周详。”刘仁轨继续阐述自己的方案。 “这是一定的,问话的时候,我会让玄一来的,他的鬼心眼子多,头脑也灵活,只要抓住了机会,一定能问出线索的。” 刘仁轨的一席话,让刘冕彻底拜服,他从没有想到,耄耋之年的阿翁,竟然有这样老谋深算的一面。 身为武将家的子弟,他早知刘仁轨胆气无双,纵横沙场,是个响当当的英雄。 却从没有见过,刘仁轨足智多谋的另一面。 其实,原本也是他忽略了,凡是能够常战常胜的将军,没有一个是脑子不灵光的。 远的就说那猛张飞,也有粗中带细的一面。而刘仁轨,他能够出将入相,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可不单单是因为战功卓著,脑子好使,关键时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也是应有之义。 如今,他赋闲在家多年,也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再想跨马扬鞭,驰骋疆场是没有可能了。 这一次江左的乱局,长安城的暗流却激发了他另一项技能,玩心眼,他也不一定就会落于人后。 现在,他只是使出了小小的一招,效果如何,还有待于时间的检验,但仁轨信心满满,数十年沙场征战的经验,遭遇过无数高手,全都获胜。 区区一个跑江湖的陈镖,他还能收服不了。 定下了计策,刘仁轨并没有着急离开,还有许多事要嘱咐刘冕,除此之外,刘冕也有许多需要请教的事情。 就比如,相比审讯,更加迫在眉睫的一件事就摆在眼前。 “阿翁,这人似乎求死心切,如何能阻止他,总不能一天到晚,时时都派人看着他。况且,就算是派人看着他,恐怕也看不住,他武艺高强,只要想死,有的是办法,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们如何才能阻止?” 说起这个事啊,还真是比逼他说实话,还要更加棘手。 一时之间,祖孙两都陷入了沉默,而另一边,负责控制陈镖的徐文伽亦有发现。 其实刘仁轨他们的话也稀稀拉拉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心中赞许姜还是老的辣,刘仁轨的主意说不定还真能把陈镖这样的死硬人士制住了。 另一方面,她也在积极思考对策。 陈镖现在处于昏迷之中,满头大汗,口中念念有词,却无力反抗,文伽很清楚,他这是因为伤重造成的高烧不退,开始说胡话了。 他的这种状态,不知道应该算是清醒了还是没有清醒,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这副样子,已经和长剑的那一掌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趁着他还没有恢复反抗能力,得好好想想办法,从他的身上找线索,于是,她大胆行事,让长剑给陈镖搜身,果然,找到了他假冒的入城长籍。 长剑看了看,这几个长籍都是竹笙一早就做好了的,他当初窝藏在莲花巷的时候也有两张,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 至于竹笙到底都是在什么地方做的,他就不知晓了,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临时来到长安和竹笙汇合的,也就是说,真正在长安城生活了十几年的,只有竹笙一人。 所有的准备都是他一人提前操持的,至于他是如何做的,又是找什么人做的,长剑就没有线索了。 想来,陈镖对此事也一无所知。 竹笙这人有一个特点,就算是再信任的徒弟,他也不会全然相信他们,心底里深藏的那些话,他是不会说给任何人听的。 这是他作为一个蛰伏者的信念,也就是说,竹笙对于他们这些徒弟来说,只是师傅,而不是父亲。 或许,对于陈镖来说,他对竹笙的感情要更深一些,但这也是因为,他从来也不去怀疑竹笙的动机,对他吩咐的事情从来都照做,绝对没有异议。 但竹笙心里,对待他们却并没有多少不同,至少在长剑还跟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除去和任务有关的事情,竹笙绝对不会多吐露任何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些假身份的长籍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长籍交到文伽手上,文伽看着这些能够以假乱真的长籍,忽然想起了一些线索。 “这东西,或许我能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真的?”长剑喜出望外,对于他来说,既然已经决定投靠刘仁轨,所做的任何事情就都要围绕着自己的决定进行。 若是能尽早抓到竹笙一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他也可以迎来自己最后的结局,不需要再忐忑。 或是去想象,他们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 “是的。”文伽把长籍收起来,并没有明确说出她的想法,长剑有些遗憾,果然,文伽他们还是不能全然相信自己。 不过,虽是有些遗憾,他却也不会太过纠结,因为有限的怀疑,完全是人之常情。 就算是把他长剑放在他们的位置上,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信任,绝对不是轻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就算是师徒一场的他和竹笙尚且无法做到,更不要提其他人。 所以,闲话少说,只要配合着做事就是了,没有什么可纠结的。 长剑继续检查陈镖的随身物品,两边的袖袋里装满了竹叶刀,一柄弯刀,是用来近身格斗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这也难怪,陈镖一直都是那种来去自如,不想给自己制造任何牵扯的人。 他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从他的身上找到任何线索。所以,你从他的身上根本就搜不出身有用的东西。 这是长剑早就想到了的,如今,徐文伽说能够找到长籍的制作者,已经是万幸了。 郎中已经按照文伽的吩咐给陈镖进行了治疗,他的伤势确实不轻,好在不论是长刀还是钢珠都是无毒的,只要能熬过两天的高烧期,他就可以渐渐恢复。 开好了药方,郎中便匆匆离去,他和刘仁轨也是老相识了,自然会对他家里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 第三百三十三章 短暂汇合 长剑回到厢房里稍稍休息,病床这边,只剩下了刘冕和徐文伽,不论如何,他们俩现在都要守着陈镖,寸步不离。 既不能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他醒的这样快,说来,也是一件左右为难的事情。 “你真的能找到制作假长籍的人吗?”刘冕随口问道,很快就收到了文伽略带冷感的眼神,他对天发誓,不过是因为两个人同在一处,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以他的教养,总觉得,不应该让场面太尴尬,总要找点话说。 文伽把背篓暂时卸下,放在脚边,也不知道陈镖什么时候会醒,这些家伙事,还不能放到距离自己太远的地方。 “当然。” “这个东西是在西市做的,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异域来的更多,各个种族的人混在一起,说实话,其中通过正经途径进到长安城居住混饭吃的也少。” “但是,他们要想在长安城久住,没有长籍是不可能的。巡城的武侯们虽然对西市这个破地方,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可是,一年到头总也要认真的检查几次。为了蒙混过关,制作假的长籍就变成了一项生意,渐渐开展起来。” “这长籍我仔细看过了,制作的相当逼真,如果不是细心的人,几乎都辨不出真假,所以,我想制作这个长籍的地方,我是认识的。” 两人正在说话,却见分头去醉香阁调查的张玄一也反身回来,一瞬之间,文伽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是整颗心都落了地一样,偏头看看刘冕,也是一脸笃定的神色,看来,他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 “玄一,你可回来了!” 此言一出,文伽更确定了。 看到陈镖已经进行了妥帖的包扎治疗,玄一也顾不上一路辛苦,立刻凑到了床前。 “他怎么样?” “应该无大碍,只要烧退了,清醒过来就可以了。” 文伽也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而刘冕附在他的耳边,将刘仁轨老人家的坏主意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玄一越听越觉得,老狐狸果然是不一般,能力超群,智谋也不是一般人比的了的。 就算是他这样的现代人都想不出这么坏的主意,不过,对于他来说,不和陈镖接触,不搭理他并不难做到。 真正有困难的,反倒是眼前的这一位。 “天官,这事还得你自己小心着些。” “我?” 显然,刘冕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大大咧咧有多么的拖后腿,玄一无奈,只得直说了。 反正都是兄弟,刘冕应该不会生气。 “说的就是你啊,这几日,陈镖都要在郡公府呆着,我和文伽要出去办案,想必也是你和刘冕接触最多,我觉得,你有必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千万不能心软,和他说话,一定要坚持住。” 额,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刘冕虽然没说什么,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生气的,这不是瞧不起他吗!他有这么弱吗! “我当然能坚持住,你放心。” “你看,天官你怎么还生气了,我只是提醒一句,郡公府人口众多,你一定要小心盯着,别让奴婢们和他搭话。” “陈镖诡计多端,我们对他也不熟悉,若是小厮们坚持不住,和他交谈,很有可能被他捉住把柄,或是私自逃出去,或是要挟之类的,都是很有可能的。”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怎么不一次说清楚。”刘冕放心了,身边的徐文伽却笑了。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可玄一却是清清楚楚,这个小妮子,她肯定是看出他故意搪塞刘冕了。 会办事的就不要说话,让刘冕保持良好的感觉,千万不要拆台,他给文伽递了两个眼神,某女明明完全了解他的意思,却没搭理他,真是令人扫兴。 刚才不是都听过我的表白了吗? 看她的意思也是同意的,既是如此,态度怎么没有什么改变?这个女人,实在是太难搞了。 “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对我不放心,不过,你们等着看好了,我会办成这件事,让你们好好看着的。” “天官,你只要把事情办妥贴就好了,没有必要一定让我们看着。”他好心提醒,刘冕却不领情。 “为什么你们不看着?” “我就要让你让你们看看,我刘天官,也是个办大事的人!” 刘冕骄傲的宣称,没给他们反驳的时间,就起身去换衣服了,要说他也是奇怪,刚才小巷之中的打斗他全没有参与,从早间到现在,一直都安安稳稳的呆在郡公府,衣衫上也是一尘不染,换什么衣服,真是屁事多。 不过,虽说是屁事多,刘冕对他张玄一还是很仗义的,看他从醉香阁回来,风尘仆仆的,便给他安排了饭食,还准备了一套衣衫。 某人其实根本不饿,刘冕不知道,他已经在东市栽了文伽一顿了,虽然是争斗了一阵,可总的说来,他也没有掺和上几手,所以,根本不累,也并不饿。 不过,一套新衣衫,他还是乖乖的笑纳了,还别说,来到大唐的这些日子,他不缺钱花,每一餐也能吃的不错,唯独是这穿衣上,确实有点问题。 只因的,本主张玄一张道士生活很检素,本来也没有几件衣衫,主要就是穿那件破道袍。 可到了他张玄一这里,总也要有点追求了。因为参与案件的原因,他也不能一年四季的就在肉肆二楼躲着,要经常出来走动。 日常他也照样穿着破旧的道袍,倒也不是他喜欢这样的穿着也不是他不讲卫生,只是他觉得,虽然外表上看起来他是个道士,可实际上,干的差事和侦探也差不了哪里去。 凡是侦探,总要有自己的标志。柯南会推眼镜,波罗有鸡蛋型的大脑袋,就连马普尔小姐还会织毛衣哩。 所以,他张玄一也要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标志,于是选来选去,还是觉得破道袍配木屐最是合称,也不和其他人撞衫。 然而,现在也是经常要出入正经地点查案的人了,有的时候还有一些来回奔袭的活动,那木屐和道袍确实不适用。 再加上,现在不是有了倾慕的人了吗? 徐文伽是个多清高有龟毛的人那就不说了,谁都看得出来。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换到男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世上安得万全法 谁不想在心上人的眼前保持个良好的形象呢,他张玄一也不能免俗,在他的面前,徐文伽不止一次的表示过对他脏兮兮的道袍的厌恶,虽然,她并没有阻止他穿着,可久而久之,总也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也会穿一些正常的常服,但他时间有限,精力有限,就连合称的衣衫都没有几身。 徐文伽虽然是个女的,可她是练武的,心思也没有多么细腻,根本想不到帮他置办几身合体的衣衫。 于是,现在有白白送上门的,他哪能不收着。 看陈镖这状态,估计今天是清醒不了了,玄一他们也可以稍事休息,做一调整。 可以说,他的事情是临时插进来的,本来,他们的精力都集中在侦破太平公主男宠陈达开被害一案上。谁知道,竟会突然撞见这件事。 对于玄一来说,到底还是应该先把陈达开之死调查清楚为妙。可惜的是,一番折腾,他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只能抓紧时间,继续探案。 “你看我做什么?”文伽亦背起了竹筐,玄一看她这样子,很是疲惫,却不知道应不应该跟她说起。 她比他要年轻许多,掐指一算,还明明是一个少女,让她没有白天黑夜的这样四处奔忙,他真是忍不下心。 “没什么,一会我回辅兴坊去,你要不就留在郡公府借宿一天,也好歇息歇息。” “这是为什么?” “我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事,还不如一起回辅兴坊。” “智贤那边我们还没有去调查,再磨蹭下去,街鼓就要响了。”她率先迈开了大步,玄一连忙跟上:“你还想着这件事呐。” “那当然,一直都没忘,你以为我像你,只能专注做一件事,别的根本顾不上。” “你这小娘子,端的会倒打一耙,我明明是关心你,怕你太劳累,毕竟也奔忙了一天了,谁知,你还不领情。” 文伽眼神一滞,她还真的没有意识到,他竟然是一番好意,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个性,前一个时辰两个人还在小巷之中暗搓搓的告白,这一个时辰就好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一样,照样还是摆这个冷脸,使劲的挖苦。 “我没有不领情,只是没想到。” “你居然道歉了!”张玄一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想到,一向铁嘴钢牙的某女,居然也会道歉,还这么诚恳,实在是让他受宠若惊。 “你就不要在一惊一乍的了,多大点事,我误会了你,道歉是应该的,你若是不接受,我就收回好了。”她抛下了这句话,就跳上了马背。 “诶,你别跑啊,等等我!” 徐文伽的骑术可是大大的超过他,这一下又先跳上了马,玄一哪里还敢磨蹭。 一脚踏上了马,赶忙跟上去。 “我有点担忧,把陈镖这样危险的人物放在郡公府,会不会是害了郡公。” “郡公年事已高,原本也不在我们的计划内,不需要插手我们的事情,可现在愣是把老人牵扯进来了,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连累了老人家,岂非不义?” 两人行了一段路,文伽忽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玄一侧头看她,见她满脸忧色,看起来是真的相当担心。 “也不能这样说,”他想了片刻,沉吟道:“我们虽然一直都在和天官合作,却并没有请求郡公的帮助,或者说,郡公这次出手相助,我认为,也是郡公自己的主意。” “郡公叱咤江湖多年,我想,他做下的决定,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是发自内心的,自己做出的决定。” “也就是说,不论是你我,还是天官都不能左右老人家的决定,但既然决心已下,我想,郡公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从我的本心上来讲,我当然不想牵扯上郡公,这一辈子经历无数风风雨雨,如今,终于能够安度晚年,在波云诡谲的朝局之中,独得一片宁静。” “这样的好运气,不是谁都能有的,可是,我想天官已经把话都讲的很明白了,郡公也充分了解了我们都在干什么,我们将要干什么。” “既是如此,我认为,郡公早就已经想清楚了,不论是何种结果他都能够接受,天官的性子你也了解,他也不会因为想要请求阿翁的帮忙就拼命游说,讲尽各种好话。” “早间见面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郡公对自己的意思说的很明白,甚至于,长剑都是经由郡公的劝说才去醉香阁打探消息的。” “结果怎么样?” “长剑一出马,立刻就遭遇了陈镖,可以说是正正好好,我去醉香阁已经和那里的老板娘谈过了,就这位陈镖陈郎君,已经在醉香阁住了五天了。” “他肯定也是来追寻长剑的踪迹的,所以说,长剑今天出来,才是歪打正着。” “醉香阁的老板娘竹韵说,一连几天,陈镖都老老实实的在店里呆着,除了吃饭睡觉,连一坛酒都没有喝过。” “你想想,一个住在酒肆里的人却滴酒不沾,这就说明,他此行就是为了和长剑做个了结的。” “长剑此前的预估也一点没错,醉香阁果然是她最常出没的地方,而陈镖也是深知这一点。” “而今天,按照老板娘的说法,陈镖居然主动饮了酒,还喝醉了,可见,他已经忍到头了,若不是刚刚从店里出来就遭遇了长剑他们,说不准会办出怎样的恶事。” “所以说,我们今天的遭遇,又或者说是郡公的决定都是相当正确的,可见,相比我们这些年轻人,郡公更加深谋远虑,这是我们比不得的。” “我从不讳言,我也想求得郡公的帮助,现在得偿所愿,我是相当高兴的。毕竟,郡公深耕朝廷多年,势力比较强大,就算是现在已经隐居,可他的名号也是很唬人的。他能给我们的庇护,相当的多。能够借助郡公的力量,对我们今后的侦破工作大有帮助。” “但我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会想办法保护郡公不受牵连。” “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他洋洋洒洒的说完这一番话,就充满期待的看着徐文伽,文伽有些怅然。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们真的能步步都走对吗?” “若是一个失误,很有可能就要把郡公牵扯进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文伽担忧道。 玄一颔首,亦表示同意。 第三百三十五章 探访智贤 须臾,玄一才叹道:“然而,车轮已经转动,我们无法阻拦,只能引导着它,在正确的轨道上行驶,只要做到这一点,我们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引导?”她听不明白,总觉得,以现在的情况,他们还是可以把刘仁轨撇清,不让他搅合进来的。 这样做,不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玄一则不赞同:“我们根本无法阻拦郡公,这本来就是郡公自己的选择,参与进来。” “文伽,你我都还年轻,或许,还不能够体会郡公的心情,郡公年逾耄耋,久经仕宦,对很多事情的判断,绝对和我们不同。” “你想,这次我们在郡公府的交谈,全都是郡公在主导,很多计策也是郡公出的,这就说明,郡公对于参与此次行动是相当主动的。” “我们也需要郡公的帮助,在这样的前提下,我认为,我们也不好摆脱郡公。”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文伽,我绝对不会将郡公裹挟到漩涡之中,可若是郡公自己想往里面跳,我也拦不住。” “但郡公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若是几人合力,说不定,还真的能一起从漩涡之中跳出去。” “这不是好事一桩吗?” 他的漩涡理论,让文伽一阵眩晕,她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是一个字都没懂。 但有些话,她还是同意的。 以刘仁轨的经历,今天他出手相助,确实应该是他个人的想法,并不是出自刘冕的说服,或者说是别人的威胁。 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好吧!”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感叹道。 “你放心,郡公只会看的比我们长远。” “说的也是。” 两人穿过朱雀大道,走到颁政坊附近,颁政坊也是毗邻皇城的一座里坊,设有右军巡院,也算是负责皇城防卫的一大力量。 从颁政坊过,才算到了他们的目的地,辅兴坊。 辅兴坊算是皇城里格局比较规整的一座里坊,坊中有规模巨大的几座宅院,都是属于私人的。 其间,散落的小宅小院并不多,玄一想不通,怜香怎么会把智贤这样的敏感人物,安排到辅兴坊。 这里民间的宅院实在是太少了,人员也相对稳定,单纯。她怎么会选择这样的地方。 智贤这样的大美人,猛然间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招人眼目的,这不是不利于隐蔽吗? 两人往东二条渐渐靠拢,很快就找到了门口挂着一串菩提珠的宅院。他们没有急于敲门,而是在门外先观察了一阵。 这是一幢两进的小院,地方不大,墙外都可以闻到阵阵花香,看起来宅院里的环境不错,日常有人打扫维护。 严格说来,这样的宅院在辅兴坊也是挺多的,辅兴坊居住的人,就算不是大富之家,也都小有资财。 这样可供一家人生活的很好的二进宅院还是很常见的,那种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小平房,在辅兴坊基本是见不到的。 “我们这就进去?”文伽侧头,征求他的意见,玄一点点头,上前拍响了门环。 须臾,门拉开了一道缝,一梳着总角髻的小娘子,探出头来。 那怯生生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智贤。 “智贤娘子在吗?” “我们是怜香介绍来的。” 那小丫鬟没说话,而是伸出一只手,文伽立刻明了,递上了一枚花签,正是凭香阁特制的那种。 小丫鬟一见,立刻开门,没再废话。 与他们想象的不同,虽然智贤是凭香阁的花魁娘子,平日里在阁中也是各种小厮婢女环绕身边,伺候的人前呼后拥的。 绝对有派头,可在这里,小院之中伺候的人,放眼望去也就是一个婢女,一个负责跑腿的小厮而已。 听说是怜香派来的人,智贤立刻就迎了上来。 用花签作为通行凭证,这是早先就定好的规矩,凭香阁里的破事烂事也是一大堆,日常也不是经常能出来看望她。 所以,他们就以花签作为凭证,只要有这个凭证的人,就可以证明是怜香派来的人,智贤就会让他们进门。 送些体己的东西,有的时候也送些钱,毕竟,看着风声的发展,智贤想回到凭香阁营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至少十天半月之后再见了。 不必担心会被人冒用身份,他们早就约定好了,花签的样式也有好几种,每一次都规定好下一次要使用的花签,看到样式相同的,才会被放进来。 文伽初听的这说辞,也是大吃一惊。 没想到啊,他们这考虑的还挺周密的。怪不得怜香不怕把智贤安排在这样的地方。 看到智贤的真人,玄一还真是被大大的惊艳了一场。 还真是个冠绝长安城的绝色美人! 不过吧,他的震惊也不过是如此,自从在长安城生活,他见识的美人也不少了,都是各有千秋。 就算见到更漂亮的,也不会有太大的震动。 倒是一旁的徐文伽,两只眼睛都挪不动地方了,直勾勾的盯着智贤,玄一感觉,若是给她下巴底下放个盆,她的口水都能接一盆了。 “诶诶,你说话啊!” “别只看着!” 眼前两只手指头晃来晃去,过了好久,文伽才算是缓过神来,立刻怒目相视:“你这是干什么!”顺便把他的手打到一边。 某人讪讪:“你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不好?” “你不是天天都在平康坊里转的吗?什么样的天仙没见过?” 文伽把竹筐背紧,斜了他一眼:“要你管!” 噗…… 两人之间那互相嫌弃的劲,瞬间就把智贤逗乐了,是啊,真正的爱恋,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笑容,让文伽浑身不舒服,她大步朝前,来到她的身边。 “智贤娘子,我们是怜香介绍来的,不过,不是凭香阁的人,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智贤点点头,仍是在笑。玄一忽然觉得,她的笑容居然有一种老母亲的慈祥感。 看她的年纪,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怎么会如此“老成?” 不是长的老,而是那种状态老,总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感觉,想到她的职业,或许这种沧桑感就是来源于此吧。 “二位是?” 智贤把两人让进了屋,她早就看出两人不是凭香阁的人士,不过,究竟是哪里来的,也还真是猜不出。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招惹上了缉妖司的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花魁的推断 “我们是缉妖司的。”文伽表情冷漠,语气平淡的说出这番话,果然,让智贤很震惊。 “你们是缉妖司的?”秀眉微蹙,满眼都是担忧。那总角髻的小丫鬟也站在了她的身边,不时偷眼看她,总觉得,这一次是惹上大麻烦了。 智贤大喘了几口气,胸口起起伏伏,最终还是把情绪控制住了。 遂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位差官明鉴,小女子真的没有做坏事!” “智贤,你先别激动,你的事情,我们已经从怜香那里都听说了,我们要调查的事情,确实不是你做的,可是……”智贤一听的这可是二字,瞬时就紧张起来,眼尾颤巍巍的,楚楚可怜,就是如此吧。 文伽再次心花花了。 不要误会,她并不是什么磨镜之好的人物,只是对这样国色天香的女子,多了几分怜悯而已。 她这样的性情,并不只是表现在对待智贤上,对太平公主,甚至是熟识的上官婉儿都是如此。 她从小习武,性情和一般闺阁女子自是不同,同时,每每看到芬芳艳丽的美人,就禁不住要怜香惜玉一番。 或许是出众的武艺让她自觉比其他的美人更加强大吧。 而此刻,看到智贤眼角的泪水,她同情心又再次泛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查出,这件事和你有牵连,所以才来询问情况的。” 听到这里,智贤才有些放心。 “你们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小女子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这就好。” 文伽和玄一对了个眼神,还是决定,初期的提问,由文伽来进行。都是女人,她说话,对智贤来说也会比较放松。 她轻咳一声,开始自由发挥:“智贤,你为什么躲出来,我们非常清楚,我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过来的。” “你们是说……达开的死?” 看来,她果然是晓得事的,玄一很满意,文伽也很满意,她并不希望他们的问询给智贤带来太多的苦恼,所以,只要她能配合,尽早结束是最好不过的。 “是啊。” “听说,陈达开在死前和礼部尚书武承嗣打过一架,是不是这样?” 一提到武承嗣的名字,智贤的脸色就有些垮了下来,可以看出,她非常讨厌武承嗣。 不过,变脸之快,真是出乎玄一的意料。有这么讨厌吗?至于的吗? 武承嗣好歹也是供她吃喝的金主之一吧,就这样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还没有见过武承嗣真人,却也对他的为人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 这可真是个讨人嫌的人物,就这样的,还惦记着太平哩,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确实如此。” “打架过后的两天,陈达开就死了,你也知道?” 提起这件事,智贤的眼泪就又续上来了,颤巍巍的点头。她不承认也不行,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躲出来的,怜香肯定已经告诉他们了,所以,隐瞒没有意义。 “你能说说那日他们争吵的详情吗?” 智贤抬头,有些慌张。 “详情?” “详情怜香不是都和你们说过了吗?我知道的也不会比她多,那日,他们打得厉害了,怜香就把我关到了厢房里,派了两个小厮看管我,我既插不上手,也听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倒是一句实话,现在回想起来,智贤一直都被关在屋里,外面吵架的声音,说不定听得还没有怜香清楚。 不过,即便如此,日日和陈达开厮混的她,知晓的内情,肯定也比怜香多多了。 怜香可以不承认,也可以不过问,但文伽他们却不会让她轻松过关。 “智贤,我们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听你几句实话,请你也想清楚,不要故意隐瞒。” “陈达开已死,我们发现他是被人谋杀的。” “谋杀的?”智贤忽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几倍:“你们是说,他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 “确实。”文伽郑重道,既然她如此激动,徐文伽也就闭上了嘴巴,等着她自己把真话都说出来。 这样远比她自己诱导要强得多。 “怎么可能!” “不对!” “一定是他!是他!”智贤秀美的脸上,忽然呈现狰狞的表情,她笃定的喊着,玄一和文伽对了个眼神。 看来,这次是来对了。 智贤早就知道,陈达开是死了,却也不知道他竟然是被人谋杀的,虽然她早就有预感,不过,毕竟那些都是没有经过确认的事情。 而现在,眼前的缉妖司的差官说出来的话,让她心中的想法彻底确定了。 这真是一件既欣喜,又伤感的事情。 喜的是,终于有人调查达开之死了,他不会枉死了,这真是老天有眼。伤感的是,她的预感终究还是成真了。 陈达开还是被人害死的,而这个凶手,八成也就是她猜测的那个。 “智贤娘子,我们来就是想知道,陈达开生前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他有没有仇家?” “这件事我们已经询问过怜香了,不过,她只是凭香阁的老板娘,对陈达开的私事了解的不甚清楚。” “想来想去,这件事终究还是要靠你。” “我很清楚,你对达开用情至深,也不希望他不明不白的死去,若是有线索,还请赶快告诉我们,我们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听着文伽侃侃而谈,张玄一心里也是颇为震动,没想到啊,这个外表冷漠的女人,蛊惑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瞧这循序渐进的劲头,真的好像是审讯高手似的。所谓审讯,尤其是面对女性,其实,最方便的办法就是要晓之以情,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女人都是多情的动物,敏感且容易被情所左右,这一点,在智贤身上也是展露无疑。 她明明知道陈达开是太平公主的男宠,可她依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他,这就说明,她也是一个情字当先的人。 对付这样的人,只要具备同理心,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对她来说,就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果然,在徐文伽说话的时候,智贤的表情一直很专注。这份专注,单靠着玄一的问话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听听看,她会怎么说。 玄一很期待。 “仇家,严格说来,我也不太清楚。” “一开始,我听说了他的死讯,还以为是公主派人把他干掉了。听你们的意思,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是不是?” 看看,是个人,长了脑袋的,都会怀疑太平。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关键性证据 “智贤娘子,这一点我们也考虑过了,我们已经都公主府去调查了一番,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来看,公主并没有动手。” “所以,我们想请你认真的想一想,陈达开还有没有其他的仇人。” 好了! 看来,他们心中所想跟她也差不多,证据可以摊开来说了。 “陈达开是公主府的男宠,这我早就知道,不过我并不在乎,我和他在一起,并没有追求长长久久,我也知道,长久是不可能的。” “但据我看来,他为人谦和,对谁都好,并没有什么仇家,除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两人齐齐看向她,就等着一个答案。 “这人你们也都知道。” 嗯嗯,又向着同一个名字前进了一大步。 “武承嗣啊!” bingo! 果然如此吧。 “你为何能这样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证据?” “我当然有!”智贤蹭的站起来,利索的身手,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她跑到了里屋,在屋里翻翻找找。玄一把视线转移到了总角髻的小丫鬟身上。 要抓紧一切机会,赶紧找线索。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差官,小女子名叫娇儿。”娇儿刚才一直都在晃神,猛被叫到,登时一愣。 缓了好一会,才知道回话。 看她这慌里慌张的模样,玄一倒是放心了,连这点心机都没有的女人,应该不会撒谎。 “娇儿,这些日子,你们在这里住着,一直都很平静吧,有没有人来威胁你家娘子?” “没有啊!”娇儿根本就没听懂他们的问话,什么威胁?为什么不平静? 她只是照实说罢了,玄一点点头,只要没有其他人,尤其是武承嗣发现智贤的住处就可以了。 “你们看看,这就是证据。”智贤怒气冲冲的走出来,手里擎着一沓纸。 玄一一看,嚯嚯,还真有证据啊! 还是书证,看来能提供不少信息。 “不瞒你们说,那日,达开和武承嗣争斗过后,我们两个也曾经偷偷的见过一面。” 娇儿一听,又是一愣。 原来,智贤还偷着去见过陈达开,这她可从来也没有和怜香交代过,怪不得怜香说,这小娘子的心里一旦有了别人,那就什么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偷着跑出去,这阁里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幸而,陈达开现在出事了,要不然,怜香还不就是一个鸡飞蛋打。 这事暂且放到一边,反正陈达开也不能再继续影响智贤了,而智贤,已经把玄一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那次见面,达开很伤感,后来想想,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要和武承嗣一较高下。” “他交给我这个东西,他说,这是他准备送到御前的。” “送到御前?”玄一还没有仔细去看看这几张纸上写的是什么,一听她的话,顿时就惊了。 就这个东西,他还打算送到御前去? 他的脑袋里究竟都装的是什么东西? 浆糊吗? 他是太平公主的男宠,本来身份就尴尬,这就罢了,他还为了一个平康坊的花魁和当朝礼部尚书争风吃醋。 不止如此,还想把这件事告到御前,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伤敌一千,自毁八百? 且看纸卷上的内容,果然也是如此。 内容无外乎是指责武承嗣在城外的种种恶行,请求朝廷做主,更有意思的是,他还在递给朝廷的奏疏里扬言,武承嗣想杀了自己,此人狠毒非常,绝对不是作假。 也就是说,陈达开是早就预见了自己的结局,而且还一语中的了。 如果,他们的预测没有错的话,武承嗣就是幕后的凶手了。 “等一下!” “你是说,这个东西,陈达开本来是要送到御前的,是吗?”徐文伽忽然插了一句,智贤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不知道他能通过什么途径把这奏疏送上去,但是我知道,他在朝廷上也是有官职的,或许,他有自己的门路。” “也就是说,这是一份状子,可它又是怎么样到了你的手里?” “他还有另外一份,这一份是特意留给我,让我留个证据的。他也担心……” 她的话没说完,徐文伽就把话接了过去。 “看来,他也害怕武承嗣真的来害他。” 文伽陷入了沉思,告状,这个东西是用来告状的。 原来如此。 若是陈达开揣着的是这样的心思,那一切就都能够解释清楚了。别忘了,陈达开是死在哪里的。 肺石! 他是死在肺石跟前的,肺石就是树立在含元殿前,专门用来为百姓们伸冤叫屈的。 有了这副状子,为何陈达开会深夜出现在肺石之前,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他是去肺石前面告状的,而且是告御状。 然而,他这样的做法却被他的头号仇人,武承嗣发觉了,武承嗣暗中跟踪,见他真的到了肺石之前,准备告状,便一击致命。 之后,又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在死者的背后刺上了针孔,做下了伪装。 一切全都可以连起来了! 就是这样的没错,当然,虽然总体上是可以串起来了,可是还有许多细节还尚不明朗。 不过,到了这一步,真相已经是呼之欲出了,其他的那些细节,可以以后慢慢的了解。 “怎么样?” “你们是不是也认为是武承嗣下的手?”智贤焦急的探问,她这么痛快的就把证据拿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帮助自己给陈达开报仇。 他们一刻不答应,她就忐忑不安。 她的焦急,他们完全能够理解,况且,她又交出了重要的证据,按理,是应该给她安一安心。 但是,现在的实际情况又不允许他们这样做,毕竟武承嗣是朝廷贵戚,又牵涉到太平公主。 这些内情,总不能一五一十的讲给她这个花魁娘子听,于是,他们就是知道智贤的心意,也只能委屈她了。 “我们确实是有了一定的指向,可是,智贤,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因为比较复杂,所以,现在还不能说给你听。” “你相信我们,等到案件调查的差不多了,我们一定会告诉你真相。” 人家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智贤也没有什么可坚持的了,她很清楚,他们这个态度,就是说明,并不想透露真相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托付 “智贤娘子,这份证据,你要交给我们,由我们替你保存,你可以放心,等案件了结了,我们就会把这件证据送还给你,不会私藏的。” “我们知道,这是陈达开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你一定相当珍惜,我们一定会还给你的。” 智贤猛地点头,有他们这句话,她就放心多了。他们还知道把东西还给她,这就说明,他们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 他们对她还是负责的,她一个弱女子,虽然担着个花魁娘子的名号,可她能有什么人脉,有什么能力去帮达开报仇雪恨? 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她没有办法,她只能依靠玄一他们,即便她并不是很愿意。 至少,他们是来帮助自己的,至少不会陷害自己。更何况,他们能到这里来,就说明,已经通过了怜香的考验。 怜香是个老江湖了,她早就看出,陈达开一死,智贤想要脱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算是她躲得了一时,想要一直躲避,独善其身,也不太可能。 即便不是缉妖司的人,还有县廨的人,有大理寺的人,只要案发,只要有官衙打算处理此事,智贤就是绕不过去的一个人。 总归是会被牵扯上的,毕竟,她和武承嗣,陈达开两人的风流韵事,平康坊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稍微调查一下,就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所以,怜香在把智贤送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是被怜香指点到辅兴坊的人,一定就是她认为可以信任的人。 有任何证据,有任何内情,都可以讲给他们听。 如今,他们两人站在这里,就等于是经过了怜香的考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智贤才能放心的把手中的证据交给他们。 “智贤,还有一句话,我一定要问清楚。”玄一将纸卷小心的收好,却又说道。 他严肃的表情,让智贤心中的疑惑又起。 “差官有话尽可直说。” “小女子听着了。” 智贤怯生生的模样,瞬间激发了文伽的保护欲,她连连给了张玄一好几记眼风。 那么凶做什么? 就显着他能耐了,是不是! 此刻的张玄一,没有心情去理会她的小情绪,反正,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文伽的性情也有了许多了解。 这个小娘子,情绪是来的快,去的更快,只要给她时间,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自行调整好了。 会这样想,并不代表张玄一不在意她,恰恰是他了解她,尊重她,所以才会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消化。 不过,他还是接受了她的提点,把语气放的柔了些。 “你这些证物,除了我们,还给别人看过吗?” “比如怜香。” “没有!”智贤慌忙挥手:“真的没有。” “这东西,我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要不是看了你们的令牌,确定你们是缉妖司的人,我才不会拿出来。” “为什么我们是缉妖司的人,就可以拿到这份证据了?”玄一突然有些好奇。 听智贤的口气,她似乎是特地把这个东西交到他们手上的,若是换做别人,可还不一定了。 “你们忘了,缉妖司就在辅兴坊。” “我又在辅兴坊居住,这一段日子,你们进进出出的,我也听到了一点风声。” “所以,我知道正是缉妖司的人在调查达开的案子。” “你们一来,我对证了你们的身份,就放心了。” 缉妖司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 这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知道缉妖司查案的事宜? 就算他们都是同处一个里坊,但缉妖司的保密工作一直都是做的非常好的。 区区一个凭香阁的花魁,她是从哪里搞到的情报,实在是不可思议。 就算再不可思议,再好奇,玄一他们也没有功夫去仔细研究了,只要她能保证,这东西没有给别人看过,就可以了。 两人离开,驻马于辅兴坊内的十字大街的交叉口,街鼓已经响了几百下,天色渐暗。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去郡公府和拐个弯,回缉妖司,应该如何选择,玄一心里也没有个准星。 只得求助文伽:“你看,我们要不要回缉妖司看看?” 虽说两人算是挂名在缉妖司当差的,可是两人几乎都不在司里住宿,每日里,不是在外面奔忙,就是在大理寺,小邸店里面落脚。 有的时候,玄一也是很佩服徐文伽。 大唐这个年代的女子,又是像她这样体体面面的官家女子,大多数都是聚会宴饮,和小姐们们四处游玩。 学习各种技艺,插花啦,茶艺啦,女红啦,凡此种种,可以消遣的东西太多了。 不过,总体来说,这些小娘子搞的东西,基本还是玩乐的居多,也不耗费体力,轻轻松松的。 可是文伽呢? 原本她也可以过上这种轻松惬意的生活,大唐对女人的约束也没有那么严格。 不管你是更加喜好女红,还是更加喜欢读书写字,你是活泼开朗的,还是文静内向的,都没有关系。 没有人会要求你一定要做个贤妻良母,可文伽却偏偏没有选择这条路,而是走上了一条对于她来说,更加艰辛,充满了危险的道路。 日日夜夜的奔忙,他是个男人,还可以承受,可文伽是个女子,就算是武艺高强的,但每每看到她眼底的乌青,还是让人能够感受到她还是很疲累的。 “不必了。”文伽凝望了一眼缉妖司的方向,挥动马鞭,向着坊门的方向奔去。 你看看,人家想让她休息会吧,她还不领情。 跑就跑吧,还不说等他一下,明明知道,他骑术不精,这不是难为人吗! “你等等我啊!” “快点!” “再磨蹭,坊门就该关上了!”文伽在前方高喊道,连头也没回。玄一无奈,除了豁出老命跟着,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好在,郡公府距离此处也不远,玄一掐算,他们还是能赶在街鼓毕之前赶到的。 就在两人跃马扬蹄之时,缉妖司中,久未露面的郎中明珪,亦开始行动。 当然,这一次,他的行动,完全是被动的,是计划以外的。 叮铃铃…… 铃铃铃…… 一阵铃铛轻响,唤回了明珪的心智。 此前他一直都在凭窗望天,与张玄一相同,身为一个正宗的道士,明珪也一直都十分关注天象。 不只是关注,相比那个半吊子,其实,明珪对天象更加了解,算是在这一方面有真才实学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回归 近来,城南方向,紫气缭绕,正是有异动的标志,他估摸着,新的案件又要再次浮出水面了。 可以开始了,他叨念了一句,就听得熟悉的铃铛声再次响起。 不对劲。 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啊,他也想不通,陷入了迷惑。 他拉开桌案,把毡毯亦掀开,地板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串拼条。从外观上来看,完全是正常的木条而已。 正宗的唐制木地板就是如此,用错落有致的木条拼接而成。然而,离近了看,才能瞧出,这些木条,它们拼接的状态和普通的那种很不相同。 有几块都是可以错开的,当然,不是熟识这个机关的人,绝对不会找到那一块可以挪动的木条。 所以,明珪将他的宝贝藏在这里,也没有做多余的防卫,都是有道理的。 他自信,就算是有人翻进了这间屋子,他也解不开这个机关。而他的秘密,就还是秘密,不会有人知晓。 他把木条搬开,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瓷坛子,黑褐色的,不甚出奇,看起来和普通的酒坛子,腌菜坛子没什么两样。 然而周身缠满的红色线绳,线绳上面串满的铃铛,刚刚结束了一阵轻响,现在还在微微颤动。 他把丝线解开,小铃铛又响了几下,打开坛子盖,明珪眼前一亮。 “你们怎么回来了?”他喃喃道,眼前出现的情景,显然让他很震惊。 只见两只肉嘟嘟,白乎乎的虫状物,赫然的躺在坛底,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端的是不速之客。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他精心培育的虫,居然还会回来,而且,还是保持着存活。 真是不可思议! 太神奇了! 他伸出两指,夹起一只虫子。 啧啧,这个世界上,目前为止,也就是他,才敢干这样的事情了,换了别人,看到这么怪模怪样的东西,早就退避三舍了。 那虫子被他放到了手心上,粘粘的,轻轻点点的,那是虫的足点,就在它们刚刚萌生时候,它们明明也是有脚的,但随着它们越加长成成体,足便逐渐退化,成了足点。每一个足点上面都有黏黏糊糊的液体,这些液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逐渐从足部,渐渐爬升到全身,以至于虫周身都是黏糊糊湿哒哒的。 要说他的身体,和普通的虫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格外恶心一点而已。 当然,作为他的缔造者,明珪是不会觉得他恶心的,只觉得,它是天地之精华。 作为一只所谓蛊虫,它当然也有出乎人的意料的地方。 它那只眼睛,从白色的机体里露了出来,整个探出,呈现青绿色,可以四处旋转。 一手打造他的明珪,深知这只眼的作用。它当然不能视物,只是用来感知方向。 这种方向感,对于执行特殊任务的它们来说,至关重要。或许也正是因为有了这项技能,它们才能返回这里。 他该如何处理它们? 明珪陷入了深思,看现在的状态,它们的攻击性可以说是大大降低了,要不然,就算是他,也不敢就这样轻易的把它拿起来。 没有了进攻性的这些虫,如若放出去,再去害人,对于他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把它们弄死,似乎也很可惜,到底是自己一手培育出来的神物,又这样出色,他实在是有几分舍不得。 算了,从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就是了。 他又把它放回了坛子里,有些担忧的看着幽深的坛底。 在坛子之中,还有他精心炮制的虫一只,再过几日,连索缚都可以脱出了。 这两只东西如果继续和未成就的虫放在一起,不知会不会有危险。到时,若是这两只虫继续发威,伤害了新虫,对于他来说,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他反复权衡,最后还是决定,先放回坛子里。 就算是有危险,他也只能先冒险行事了。 紫气聚集,看来,时机也差不多了,他欣欣然返回窗前,凝望着天空,如是想到。 ………… 乐城郡公府上,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包括控制人犯。 对于刘仁轨来说,对付陈镖这样的人,只能说是他不能上战场之后的小小消遣。 他从没有把他和长剑之类的人当成是真正的对手,敌人看待。 晓得事的,上道的,就可以加以引导,让他们走上正路,委以重任。像是陈镖这样的,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和陈镖正式交流过,可他对他的本性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是一个顽固的死硬分子,绝对不可能被说服,也不可能背叛家主,既是如此,这样的人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 他也根本没有兴趣给他引导,与很多人料想的不同,刘仁轨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人。 俗话说,慈不掌兵,他若是那心慈手软之人,怎么可能执掌军队几十年。 所以说,他现在对陈镖还是以礼相待阶段,并没有太苛待,若是他动真格的,有的是手段,都是狠毒透顶的。 “你们几个过来。”他挥挥手,叫上来两个护卫,抬头一看,正是今日在小巷之中和陈镖搏斗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就已经换好了衣衫,跑到厢房里候着。其实他们两人原不必如此。 争斗一场,他们虽然没有受伤,可也是很辛劳的。郡公府身手好的侍卫,一抓一大把。 没有了他们,也有的是可以负责护卫的人。可他们两个不愿意将这样的差事交给其他人。 就是这个手持竹叶刀的男人,现在痛苦非常的躺在床上,气息不稳。可对于他们来说,他的痛苦还远远不够。 就是他,伤害了他们的兄弟。 即便是不能要他的命,他们也要看住了他,看好了他,他,休想逃出郡公府半步。 “主公。” “去找两捆麻绳来,把这个人捆上。” 两兄弟皱皱眉,很是不解。 “主公,他都已经这样了,没有十天半月,恐怕都起不来床的,何必再捆上,没必要吧。” “你哪里知道,这样的高手,必须牢牢控制住,让他没有任何的还手余地才行。” “我们要防的,还不只是他要杀人,还要防着他自杀。” 别看刘仁轨年纪大了,可他耳聪目明,头脑还清醒的很,他明明听到,刚才文伽他们提起,此人在小巷中,只因为无法逃脱,就服毒求死。 而现在,当他发现他陷于郡公府的重重包围之中,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答案似乎并不难想象。 第三百四十章 多管齐下控制陈镖 陈镖或许还是难逃一死,人若是一心求死,方法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也防不胜防。 然而,他们急于从这个人身上寻找突破,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真死了。 必须控制他的一切可疑的行动,与其派遣层层守卫,看护着他,浪费人力,还不如想更加妥帖的办法。 捆上他就是了,无法行动,看他还如何寻死。 趁着他还没醒,做这件事是最容易不过了,要不然等到他醒了,再想给他捆的结结实实,可太不容易了。 这件事自然是交由两名护卫来办,他们虽然并不赞同一定要把他捆上,可这事主公的命令,他们绝对不会抵抗。 办好了这件事,刘仁轨亦起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拿出了一条汗巾子。 在他们惊异的眼光之下,仁轨坦然的将汗巾子卷起,塞到了陈镖的嘴里。 “诶,阿翁,这样做不太好吧。”刘冕终究还是个体面人,哪能想到,他家阿翁如此的……直接。 “这有什么不好?”刘仁轨欣然反问:“我这是怕他咬了舌头。” “你们也都记着,我们不用着急让他开口,他现在战败被擒,正是怒火攻心的时候,我们第一个要防范的就是他还要寻死。” “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检查一下,凡是能致人死命的东西,全都撤出去。” “听到没有?”他这话不只是说给刘冕听的,更是说给一众小厮婢女听的。 刘冕这孩子虽然志向很高,一定要看守陈镖,可仁轨看的很清楚,再怎么说,他也是朝廷的官员,不可能时时刻刻的都守在陈镖身边。 他年事已高,也看不住陈镖,所以,到底也还是要手下的人多尽心,把要注意的事项全都嘱咐给他们,让他们早做准备,才是正经。 不过,仁轨的建议,很快就迎来了刘冕的质疑。 “阿翁,若是这样做了,他可怎么吃饭喝水?” “等他醒了,总要给他饭吃,水喝,到时候撤掉了这汗巾子,他若是再寻死可怎么办?” 还别说,他这傻头傻脑的话,还真把刘仁轨给问住了,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过,这一点也不难解决。 “你看紧他就是了。” 这是什么话? 他要是真的醒了,一个大活人,还是求死意志如此坚定的,他能拿他怎么办? 刘冕充满疑惑的看着阿翁,仁轨已然是持着拐杖,站起了身。 向前走了几步,才又反身叮嘱道:“你先不必担心这些事情,这一两日,他能清醒就算不错了。” 刘冕一愣,说的也是。 这厮伤的这样重,能不能保住命还是说不准的事情,等他醒了,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想法肯定会有不同的。 他坚信这一点。 翌日清晨,在郡公府守了一夜的文伽和玄一,皆是精疲力尽。在刘冕的建议下,天亮之后,两人小憩了片刻,也算是缓缓精神。 总的来说,这一夜也算没有白白浪费。陈镖虽然还没有清醒,可是高烧已退,想来不出半日,以他的身体素质来说,也可以清醒了。 当然,陈镖转醒,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有喜有忧。喜的是,他们终于向着问出线索靠近了一步,忧的是,这样的危险人物,让他躺在床上睡着,总比让他清醒着要好控制的多。 张玄一甚至是涌出了一个念头,若是这里有安眠药就好了,需要他清醒的时候,就让他醒着,等到没用处了,就来一片,让他睡觉。 反正他也受了这么重的伤,睡觉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恢复,并不算是苛待他。 问题是,这种东西根本就没地方找去。 时代的局限性啊,可真是害人。 看到他们用草绳把陈镖捆起来,控制他的行动,玄一深感欣慰,这就对了。 陈镖这人武艺高强,又是个死不服输的一根筋。就算是他们救下了他,不让他死,他清醒了也不一定会感激他们。 说不定会因为目标没有达成,继续反复寻死。用麻绳捆住手脚,不让他活动,已经算是最周全的防范措施了,至少是在这个时代而言。 玄一忽然想起,上一世在电视里见过的,那种专门控制精神病人的约束衣。 一整块布制成的,不论从哪个角度你都挣脱不出来,要知道,精神障碍患者发病的时候,那破坏力,可是比陈镖这样的狂徒大多了。同时还伴有各种自残自毁倾向。 粗粗看上去,和陈镖现在的情况倒还真有七八成相似。若是有约束衣,就更能够有效的控制陈镖的行动。 保证他求死不能,老老实实的忍受郡公府人的漠视。麻绳虽然效果也不错,可到底也是容易断,也容易松的,基于这个特点,看守的人一点也不能减少。 “文伽,你有没有怀疑,为何你师兄一直都没有动静?”午时左右两人才算是起身,正赶上郡公府用饭的好时候,他们也就不客气了。 至于刘仁轨,更是精神百倍的迎接两位客人,热情的样子,都有点让他们接受不来。 席间,玄一忽然想起这件事,便随口问道。 嘴里还叼着肉丸,文伽忽然一愣,师兄? 这个称呼好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了,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哪一位。 “是没有啊,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怎么说?” 她略想了想,便应道:“师兄他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你很难从他的表情之中,探究到他真实的想法。他现在不行动,说不定就是时机还未到而已。” 对了,时机。 玄一慨叹一句,这也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明珪认为合适的时机?玄一很怀疑,或许,正是四象图相关案件全都结束的那一日。 他隐隐有这种预感,明珪对这件事的幕后一定有相当的了解,甚至是很大程度的牵涉其中。 然而,在这一点上他却不能做到对文伽坦然相对,只是顾及她的感受,玄一知道,在他们相见的最初时期,文伽是钟情于明珪的。 到底也是往日的恋人,玄一判断,文伽的心中还是存有对明珪的一丝好感的。 若是让她知道,明珪很大程度上也牵涉其中,她会怎么想?她又会怎么做? 肯定要有所选择,这选择是痛苦的,不只是对她,对自己也是一样,一旦文伽选择保护明珪,对于他来讲,也是一个重大打击,所以,他宁愿选择不去触碰这个话题。 第三百四十一章 善意提醒 然而,就在这个热闹的饭局之间,他却忍不住开启了这个话题,一切都是因为时间作祟。 如今,两起相关案件已然发生,他们已经掌握了线索,唯是没有现实的证据,能够指向幕后真凶裴炎的。 所以,才把各项工作都小心翼翼的稳步推进,然而,对于玄一来说,他是一个旁观者,完全可以抽身事外,仔细的去从全局观察整个案件。 他总是有一种预感,或许,裴炎也只是整个棋局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是受人操控的。 证据有两个,那神秘的四象图,曾经也出现在勿言的证词之中,他言之凿凿,声称是见过这张图的。 当然,图上的内容他从来也没见过,甚至于,裴炎手里的图到底是不是四象图,有没有图画,他也弄不清楚。 他只是看见过裴炎摆弄过一副纸卷而已,在不能确定纸卷上面的内容之前,他不能妄作判断。 如果,裴炎真的只是棋子,那明珪扮演的角色就十分微妙了,要知道,这缉妖司最终还是他当家,这一阵子,因为四象图的案件,缉妖司也放下了其他的案件,根本不再调查别人。 从某个层面来讲,这对于居住在城中的大小官员倒真是一个福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要四象图的案件没有了结,他们就可以安下心来。而明珪呢? 因为没有其他的案件,他这个缉妖司的主事,堂堂郎中,也可以保持神隐。 说什么清修闭关,纯属扯淡。 实则,不知道一天到晚的都在房间里搞什么阴谋诡计。想到明珪,不能现在就抓捕裴炎的理由就又出现了一条。 别忘了,明珪有鬼,那被他偷藏在厢房之中的瓷坛子,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到现在为止,他还从来也没有见过。一定不同凡响,一想到那坛子外面奇怪的包装,玄一就禁不住心头打颤。 那样诡异的装扮,可以证明坛子里的东西,一定不一般,往深处想一想,再阴谋论一点,或许,那里面的东西才是真的幕后真凶。 他有这种预感。 而且,到了大唐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他的预感,很多情况下,还是正确的。 不见到坛子里的东西,揭开背后的秘密,他是不会轻易动裴炎的,有裴炎在前面挡着,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更方便一些。 有裴炎在,幕后真凶就会放松警惕,认为他们只是调查到了裴炎的周边,并没有继续深入,也没有触及到自己的秘密。 这样,他们就拥有了时间。 时间,在现在的紧迫状态下,真是最宝贵的东西了。只要拥有了时间,他们就拥有了战机。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们在查案之中也发现了的,裴炎派出去的昆仑奴,从来都是进行事后的装扮,也就是说,人并不是他们杀的,而是在他们死之后,裴炎的人才到的。 这一点,不论从他们的调查,还是从勿言的证词之中都可以得到证明,应该错不了。 究竟是谁在幕后搞鬼呢?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躲藏在幕后的阴谋家,应该就是四象图真正的制作者。 只要抓住了凶手,这幅图的秘密也可以揭开了。 他究竟是用了设密码样的方法啊,搞出来这么一张神奇的图,这真是让人好奇的不得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随着案件越来越深入,这位阴谋家也躲藏不论多久了。 过了一会,文伽才像缓过神来似的,终于开始回答他的问题,玄一权衡了片刻,也把话挑明了。 “可不止是心思,就连行为也很奇怪。” “你想,贺兰越被我们杀死,也总有十来天了,要知道,他是明珪最得力的密探。” “两人经常要保持联络的,可是这样一个和自己关系很紧密的人,突然不见了踪影,明珪为何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正常吗?” 文伽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也是心下一惊。 这当然不正常了,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或许,他就是单纯没发现而已。 “我想,明珪如此反应,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而这原因,一定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文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文伽猛地转过头,怒气冲冲:“你觉得我需要什么心理准备?” 啧啧,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这什么反应,怎么还急起来了?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她反应如此激烈,也激发了他的怒气,谁还没脾气了,所以,故意用言语刺激她。 “那明朗君可曾经是你的心上人,如果,他真的和案件有关系,恕我直言,一定不是什么好的,能摆的上台面的,到时候,你不要伤心难过啊。” “你……” 文伽拧眉,眼珠子好像要瞪出眼眶,筷子也扔到了一边,干脆不吃了。 “你把话说清楚!”提高了三度的大嗓门,成功招来了同席人员的侧目。 “怎么回事?怎的还吵起来了?”不知内情的刘冕凑上来,一脸疑惑。文伽根本没搭理他,两只眼睛,直直的瞪着玄一,大有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出这个大门的架势。 玄一也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甚至不顾体面,大吵大闹起来,这一下就尴尬了。 就连刘仁轨都停下了筷子,观察他们这边的情况。某人无奈,只得立刻服软。 “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不过是怕你到时候不知该如何选择而已。” “文伽,你要选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峙着,文伽气鼓鼓的,眼角似乎还有泪水,这真的让玄一不知所措。 虽然他确实想要打探一下她真实的心意,却没成想一个不慎就操作成了这个样子。 真是悔不当初啊。 现在怎么办?看文伽的意思,她已经是相当生气,他满脸愧疚,却又不好当场说赔罪的话,这么多双眼睛还都看着他们哩。 关于明珪的事宜,还是不适合这个时候,在这个郡公府内被揭示出来。况且,两人这样针锋相对,其中还夹杂着刘天官先生的各种插科打诨,完全对不上线的搭话,更显得气氛诡异。 “文伽,是我冒犯了,我道歉,你也别生气了,这么多的好酒好菜,不吃可就浪费了。” 文伽心里还是气的要命,却并不是为了明珪,只是生气他居然怀疑她,质疑她有可能偏向明珪。 这不但是对她立场的质疑,更是对她人品的质疑。 就算她还钟情于明珪,只要最后的调查结果指向明珪,她也绝对不会偏私。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再传消息 公正持中,这是徐文伽从小就识得的道理,并且早就融入了她的骨血,这是她的父亲徐大理为她竖立起的信念。 这么多年,她看着父亲担任大理寺少卿,兢兢业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践行着这一理念。她早就明了,面对罪恶,即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若是堕入魔道,也不能心慈手软。 十几年来,她几乎是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信念成长的。然而,今时今日,就在这个聪明绝顶的张玄一面前,他居然在质疑她的品行! 心里还是生气,而且这股气还越来越往上冲,让她浑身不自在,真想把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拉出去,暴打一顿。 然而,又不能真的这样做,就更委屈了。眼看着泪水就要滑落眼眶,只得拼命忍住,若是这时候哭了,他们一定会认为自己莫名其妙。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她是那样一个冷血冷面的人,她居然也会哭,也会觉得委屈,岂不是被他们当成笑柄。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这样失态,拼命忍住眼泪,强迫自己坐回座位。看她这样强撑,玄一才意识到,这一次是真的捅了马蜂窝。 虽然,他并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句话惹得他如此不快。可惹得如此镇定自若的女子,这般失态,就算是不清楚,那也肯定是自己的错。 刘仁轨是个心思通透的老头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年轻人之间是有了矛盾了。 而且,张道长还很不合时宜的说了不该说的话,虽然他无法揣测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很显然的,陷入情事之中的男女,一旦闹了矛盾,就是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就算是在一起呆着都难受的要命。 几人又装模作样的吃了一阵,仁轨便起身离开,他一走,这场宴席也可以结束了。 本来浑身不自在的几个人,还勉强呆在这里就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老爷子一走,他们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该甩冷脸的甩冷脸,该道歉的就道歉了。 不过,已经惹出来的祸端,绝对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就渐渐消散,这就是一根刺,不想办法真心实意的把它拔掉,它就会戳的人越来越痛。 玄一深知这一点,却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善解人意,而是因为他是个现代穿过来的。 好歹也是接受了现代教育,从小也是读的男女混读的学校,见识过太多的女生,还和她们朝夕相处,对女子的小情绪,相当了解。 女人的恨意可是很长久的,恨永远比爱更加持久,这是他从女人身上感受到的。 面对陷入自我纠结的女人,短期之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搭理她,不要在她的心火之上再添柴。 徐文伽是个冷静理智的女人,她不会被这样懊恼的情绪控制太久,他打算静静的等待。 刘冕还是和他们兵分两路,自己去应付大理寺的人,从凭香阁得来的消息要尽快通知徐大理。 同时也让他做好准备,把武承嗣很有可能是罪魁的事项透露给他,让他做好准备,将要动手抓捕。 武承嗣可是朝廷贵戚,太后武媚亲亲的内侄,动这样的人,若是不掌握了十足的证据,还得到了武后的同意,是想也不要想的。 所以,要让徐大理做到心中有数,不要等到事到临头才清楚事情的真相,到那时候,以徐大理的严谨个性,一定会觉得措手不及。 幸而,以玄一这两次的观察,徐大理是个秉性正直,公正无私的人,对武承嗣这样恶名在外的人物,也不会有多少偏袒。 更何况,因为有文伽在,徐大理怎么说也要多给几分面子,处理案件的时候,不会这样死板,这也给了他们许多操作的空间。 就比如这次侦办陈达开案件的全程,照理说,大理寺作为协办单位,完全可以参与,甚至过问,监督他们的行动。 可是,这几天,大理寺的人就根本没有冒头,这其中当然有武后也暗示大理寺不必过多参与的原因,但更大的因素在于,徐大理故意放水,想让身在缉妖司的自家女儿多多查案,不想给她制造障碍。 由此可见,徐大理是个通情理,也没那么死心眼的人。人家越是优待自己,你自己也要多长点眼力,该通报的就要通报,切不可任性妄为,真的把人家丢在一边。 刘冕先一步出发,郡公府大门口,只剩下了文伽和玄一两人,那气氛,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两人无言相对,各自上马,反正下一步要去的地方早就已经说好了,也不用在路上临时商议。 玄一呢,倒是想找话说,可看着徐文伽那冷若冰山的一张脸,顿时就哑巴了。 等到了东市再说吧,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要一做正事,就算是她再咬紧牙关有不清楚的,也总要张嘴问问。到那时候,她想一直不开口也不成。 ………… 东市,兴源邸店。 这个规模不算大的小小旅店,已然成为了信息交换的中转站,一切与案件相关的消息,都经由这店前的廊柱进行交换。 对于地处不同里坊的几路人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交换情报,这样的地方其实并不需要许多,关键在于安全。 此前,玄一他们和勿言达成同盟,按照惯例也要约定一个信息交换的地方,玄一想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把这个地点放在兴源邸店最好。 一来,信息交换的地点设置的太多,对于情报的保密其实并不有利,很容易造成情报的流失。 二来,这里本就是狄仁杰选好的情报交换地点,肯定是相当安全的,这就省却了玄一的一份心思,再去舍近求远,挑选更加安全的地点。 再者,勿言也并不知道他们和狄仁杰的关系,不会洞察到他们之间的联系。 选取这个地点,并不会引起勿言他们的怀疑。 两方约定,以五日为限,若是有要紧的消息就放到这里,不论是约定见面,还是传递消息,都可以进行。 如今,五日期限已到,玄一依约来到这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来取勿言的消息。 会有情报传出来吗? 其实,来到这里之前,玄一心里是没底的,按照他的设想,裴炎那样的老狐狸,绝对不会轻易让别人抓住把柄,至于拿到证据,更没有那样轻松。 所以,他是做好了准备,头一两次的交接是拿不到东西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成功交换情报 可没成想,当他把廊柱一侧的木条抽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 “还,还真有东西!” 玄一震惊的言语,很快就吸引了徐文伽,文伽抛开了厌烦情绪,也凑了上来。 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吹拂到自己肩上,玄一嘴角上扬,嘿嘿,果然,一遇上正事,她也没有办法再赌气了。 “这是什么?” 除去一卷纸条,还有一个小小的瓷瓶子,这个小木条楔出的小洞,地方其实还不算小,除却可以放置小纸条,小的东西也可以放在里面,虽然稍显拥挤了一点,可是,这些东西也并没有掉出来,玄一把所有的东西都取出来,两人迅速进入邸店二楼。 二楼最末一间,一直是狄仁杰特意保留的他们会面的地方,他转身进入其间。 店铺的老板早就认识他们两个了,也没再阻拦。只是派人送去了茶水,便不再过问。 “瓷瓶中药粉是裴交给我的,有一袋子,他说过几日行动要用,务必放好。你们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纸条上的全部内容,一看就是勿言的手笔,那毛笔字歪歪扭扭,还不如玄一。 还真没想到,昆仑奴勿言竟然是识字的,不只是认字,而且还会写。要说这些字着实不是太容易的,他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字都写对,当真不容易。 “也就是说,这瓶子里的东西,是裴炎交给勿言的。”文伽亦端坐,说话的语气也正常了不少。 “应该是的。” 玄一将粉末倒出来,也展示给文伽看。 “你先瞧瞧,这会不会是什么毒药?”文伽把粉末搓起一点,两指捻捻,又放在鼻端嗅嗅。 没有什么味道,看着样子也不像是有毒的。她伸出舌头,正要尝尝,玄一已经出手拦住了她。 “诶,你要做什么!” “万一是有毒的,你尝了,中了毒可怎么办?” 文伽瞟了他一眼,看他那紧张兮兮的样子,真是没见过世面。 “你不让也就算了,着急什么!” 她又长叹一声:“据我看来,这不是毒药。若是真的有毒,就算是放在手上都会感觉有异样。” “可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以我行走长安城的这些年的了解,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毒药。” “既然不是毒药,那这是做什么用的?”他陷入了疑惑。 据他们所知,在这次四象图的相关案件之中,裴炎一直充当的都是事后做装扮的工作。 也就是说,四象图直接指向的案件,那些个死者,并不是裴炎派人杀的。 那么裴炎把这些粉末交给勿言的原因就很可疑了。 这种灰灰白白的粉末究竟能做什么用? 放在死者手心? 也不对啊,勿言说的很清楚,这样的粉末有满满一袋,以前他们是如何做伪装的,玄一都很清楚。 只需要一小撮就够了,根本不用一袋。 如果这一次的粉末和之前几次的用法相同,勿言也就会直说了,绝对不会还来请教他们用法。 等一下,没有味道,还是这样灰白的粉末,他好像有点灵感了,若是他想的没错,或许,稍加试验就可以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先收起来,不必着急,晚上我们找个机会看看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了。”他自信满满的说道。 要不是现在是在室内,他甚至可以马上就告诉文伽这东西是什么,可惜啊,只能等等了。 “你是说,你有办法搞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她依样画瓢的反问,显然对某人的说话并不相信。 尤其是经历了刚才的信用危机,文伽对他的信任更是降到了最低点,要不是要办事,他连看都懒得看他。 眼睛都不往他这边瞧了。 哎,真是苦役啊! 玄一有些后悔,要是两人晚一点挑明,说不定现在的情况还能好受些。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是十分差劲。 明明他已经感受到了文伽对自己的情意,他还要去追究她前任男友的问题。 甚至说,明珪都算不上是她的前男友,两人也根本就没有互通心意,再者,现在的情势哪里就到了非要把这件事挑明了说的地步了。 就怪他一时鬼迷心窍,非要拉着她诉说,这下可倒好,她的心意倒是明白了。 可如此就要时时刻刻的关注她的心理变化,重视她的一举一动。他倒是不想这样做,可问题是,他的心总是禁不住的要被她牵动。 真是想不想这件事都不成,现在这样纠结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怨谁。所幸,因为这个奇特的发现,他们两个的状态倒是有所缓和。 不再那样冰冷了,沉了一刻,玄一这才说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文伽就猛地抬头,玄一没想到,她一直都在等着自己开口。 顿时就觉得,信心倍增,热血上涌。 她的手柔柔的搭在条案上,他猛地一把抓住,文伽的眼里满是惊讶,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把手抽回来。 “刚才是我考虑不周,把你想歪了。不过,我只是担心,担心你因为师兄的事情左右为难。” “我那样问你,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也没有挑刺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能够提早想明白这件事,你看,现在我们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我想,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在我们调查的案件之中,你的这位师兄恐怕是不清白的。” “他究竟做了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可他身上缠绕着许多谜团,这你也清楚,我们必须要进一步调查。” “我只是怕最后我们的调查结果,万一对明珪不利,你会感到困扰,到时候,你要如何取舍呢?” “我希望,你能郑重的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不要到时候后悔。” 听了他的解释,文伽才平息的怒气,腾的就升了起来。 她紧紧的反握住他的手,反应方式完全出乎玄一的意料,他不禁有些怀疑,以她的武艺,若是她一个不得意,会不会把他的手撅折了? “文伽,我这都是真心话,你别介意啊!” “我不介意,”都是咬着牙说的,还说自己不介意,这谁信啊,玄一立刻摆了个笑脸,奈何用处不大。 和他对视了一刻,文伽才幽幽开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难道,就因为我曾经钟情于师兄,你就认为我会偏私?” 她的眼神咄咄逼人,玄一哪里还敢说她不爱听的话,然而,好话说的多,她却并不领情。 仍然是板着一张脸,好像对他很有怨气。 第三百四十四章 剖白真心 “张玄一,我告诉你,从小到大,我跟在阿耶身边,看着他处理积案,帮助无数的罪犯沉冤昭雪,这些罪犯当中,不乏一些普通的市井百姓,他们全无权势,也根本不会报答阿耶对他们的帮助,更别提是擢升阿耶的官职了。” “可即便是这样对自己根本就没有用处的人,阿耶也在尽力周全,这原本都不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却这样做了,他一直教育我,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诚实,正直。” “诚实,诚实的面对他人,也面对自己,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有了诚实,我们面对再困难的局面,都不会迷失。” “再者,就是正直,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个相当正直的人。就算我还喜欢着师兄,可他如果真的做下了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更不可能偏袒他。” 此刻,就在此刻,玄一心中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小型风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奉行君子之道的女子。 从来只知道她杀伐果决从来也不手软,今天才知,她心中早就有一条康庄大道,坦坦荡荡的摆在眼前。 她是一直走在这样的道路上的,光明磊落。 “是我误会你了。” “我对不住你,以后再也不会了。”他郑重的承诺,文伽表情平静,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玄一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所有的乌云都一扫而光,天空也晴朗了,空气也清新了。 话都说开了,他现在终于可以肯定,眼前的女子是确确实实钟情于自己的。 明珪已然成了过去时,文伽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特别的情感,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四目相对,他真正感到,在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隔。 “好了,你别傻笑了,快起来,我们还要去西市。”文伽推了他一把,他略有些吃惊:“我笑了?” “你以为呢,嘴巴都要咧开了!” “真的?” 她不这样说,他还没有发现,其实,微微笑着的又岂止他一人,她那脸上的表情,难道不是满怀喜悦吗? “其实你也笑了!” 他紧紧追着,徐文伽走的可比他快多了,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笑? 怎么可能?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她还是轻轻抚了抚脸颊,只觉得,脸皮正逐渐向上,天啊! 她确实是在笑! 回过头,张玄一正站在楼梯口,欣然看着她:“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你就是在笑。” “文伽,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现在我可是放心了,你能心悦我,这是我的福气,以后,我们夫妇携手,这些悬案还难得住我们吗?” “谁……谁跟你是夫妇!” “你别乱说话!” 羞窘涨红的小脸,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就越觉得,我老婆真是美啊! 不只是美,还有文化! 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之女,又是备受父亲疼爱的,这文化学习肯定不会落下。 再加之,她还有特殊的武力值加持,武功高强,完全可以保护自己,还不介意自己比她弱小无助,还没用。 这简直是捡着宝了! 有没有? 有没有! 就在这一刻,玄一只觉得,就连经常出现在脑海中的性感小甜猫都索然无味了。 还是真实的甜美更加诱人啊! 文伽迅速的奔到了店外,玄一也不再刁难她,这样紧张的境况下,就算是真情难自抑,也只能控制,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太多太多未知的风险,等待着他们去闯。 真希望风平浪静,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他亦希望,坐在大位上的那位老太后,能够高抬贵手,饶过他这个无名小卒。 他就带着文伽,离开长安,浪迹天涯去。 他相信,文伽是愿意追随他的,若是换做其他的娘子,他还会稍稍怀疑,可到了文伽这里,他有十足的把握。 她本就不是一般的闺阁儿女,从小习武,遇到不愿意嫁的男人,还敢坦然逃婚。 这样的女人,正是不安于室的代表,他想,若是将来有一日,真的能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她也一定愿意相随。 既是叫东西两市,就说明,长安城的这两大市场实际上的位置是一东一西,相距甚远。 从东市赶到西市,路途比较遥远,还破费功夫。他们也只能不浪费任何时间,赶快行动了。 西市之行,并不是玄一主导,到哪里去,又要找什么人,最后说什么话,都是文伽的事情。 他只需要老实跟着,做好帮衬的工作就可以了。 东西两市开市的时间相同,相比东市,目前来看,倒是西市这边更加热闹些。 一则是,西市面积更大,贩卖的货品种类更齐全,货量也更大。更重要的是,东市那边的货品还是太正经了些。 而西市这边,好的坏的,正的斜的,应有尽有。再加之,往来交通的异族人,包括胡人、沙坨人、敕勒人凡此种种,全都聚集在这里,他们把西市作为自己主要的活动地点。 贩卖商品,进行经济文化活动。这里有美貌善歌舞的胡姬,也有各式西域特有的杂耍表演。 胡琵琶,胡舞,幻术,角抵,几乎每天都在进行,也有专业的演出队伍驻扎在此。 这些人让西市的氛围更加活跃,也正是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让西市渐渐超越东市,成为长安城规模最大,最热闹的市集,有金市之称。足见此地乃是正宗的销金蚀骨之地。 自从来到大唐,平康坊已经是去过一次,见识过里面的纸醉金迷了,西市也去过许多次,可每次都是为了查案,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没有时间多做流连。 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挺遗憾的。 真希望那宝座上的老妖婆能稍稍发发善心,给他们这几个疲惫的灵魂,放几天假。 让他有空在长安城各处好好逛逛,也换换脑子。 可惜啊! 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落在他张玄一的头上。 不只是不可能落在他头上,别把灾祸引来,就已经算是恩德了,他虽然劳累,可也不糊涂。 荧惑入微那件事可还在武后那里挂着号哩,再过十天,若是城里真的不着火的话,他的小命可就真的要玩完了。 只要发火就行,甭管在哪里,有那么一场看起来轰轰烈烈的,热热闹闹的大火就可以了。 甭管方位具体在哪里,只要有题,他就可以借题发挥,在武后那里有个说辞。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第三百四十五章 西市黑市 没有风,也没有雨,什么都没有,连一丁点起火的迹象都没有。 要说,现在正是秋季,天干物燥的,又不爱下雨,不正是起火的好时候吗? 根据现代气象学显示,秋季,尤其是这样干旱又少雨,空气干燥的月份,绝对是山火什么的多发季节。 怎么就没有? 长安城周边有的是高台,小山,植被更是茂密,这样好的条件,怎么就一场火也发不起来呢? 要是再没有一场像样的火灾,他张玄一恐怕就要变成火球飞上天了! 他很清楚,武后可不是健忘的人,那些他说过的誓言,他打过的包票,她绝对记得真真的,只是因为时机未到,她隐而不发而已。 等到时机一到,她的小铡刀也就该落下来了,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所以,这些天,只要不是武后找上门,他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只求武后当做自己不存在。 只有少在她的眼前晃,才是保命的最佳途径,虽然,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殊途同归。 但,最起码,现在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舒畅的不是? 作为一个穿的,手里又没有系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荆棘密布。 到了此时,他无比的埋怨命运。 别人穿越吧,都是携带着香车,手机,甚至是集装箱,可他呢? 就这么一副破图,还语焉不详,想要什么都靠自己闯荡,你要是有点金钱奖励啊,系统奖励什么的,甭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只要有一点就好,毕竟,人也是需要回报的动物,有失必有得,这是他信奉的原则。 他来到这里,辛勤的过关,结果呢,除了得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提示,其余的好处是一点也没见着。 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真是看够了,也忍够了,真想来点实惠的啊! “你又在傻笑什么?” 微微嫌弃的声音传来,他觉得,自从二人剖白了心意,文伽和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同了。 略带轻柔的声调,他甚至都能听出一丝娇嗔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我又笑了?” “当然。有什么好事吗?” 以徐文伽的思维,她是说什么也想不明白,最近发生的这些破烂事,能有什么让他发笑的。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令人费解。 “好事……”他看向文伽,语带轻佻:“确实是有一件。” “什么?”文伽侧身探问,身上的馨香再次吹拂过来,玄一仔细分辨,既不是百花香,又不是玫瑰露。 是那种有几丝浓郁,却有些沉重的香气,似乎与寻常女子常用的脂粉味不同。 “那就是遇见了你啊!”他欣然笑道,文伽的脸腾的就红了,连个转折过渡都没有。 “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她一时情急,伸手就想往他脸上招呼,惊得那马儿都脚步不稳,嘶叫了一声。 “诶诶,文伽娘子,你别激动啊!” “你看,这马都跑偏了。” “要你管!”她气哼哼的,却也没有继续企图撕烂他的嘴,又继续老老实实的骑马了。 某人惊险闯过一关,可他兴致起来了,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又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信我!” 文伽扫了他一眼,还是充满怀疑,玄一却无所谓,他们之间还有的是时间,他一定能够让这个强悍的女人相信他的真心。 对这一点,他很有自信。 “这事先放下,我也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你肯定是不相信我,不过,以后,我会让你相信的。” “去西市就能找到制作长籍的人?”他又把话题拉回正轨,一说到正事,文伽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西市鱼龙混杂,也是长安城里外来人最多的,很多见不得人的行市,在那里都找得到能做的人。” “真的假的?”玄一还真是有点被震惊了,没想到,在遥远的大唐长安城,地下黑市就已经形成了产业。 说了还别不信,既然徐文伽说,各种地下的生意都找得到人可以做,那就说明,至少有一群人聚集在西市,操持这些摆不上台面的产业,这绝对已经形成了一个品种齐备的黑市产业链。 大唐黑市的人会做什么? 玄一还真是有点好奇,据文伽介绍,所谓暗藏在西市的黑市,就坐落在西市的放生池附近。 当然,不可能是在地上的店铺,他们这些人做的营生都是见不得光的,西市巡逻的武侯,虽然乐于管理的松散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们也不是傻瓜。 这些店铺若是开在地上,保准一天就被取缔了,还能继续开门营业。 放生池附近,正经的住户不多,要说这里也算得上是可以和皇家牵上关系的一处所在了。 所谓放生池,其实是皇家御用的一项庆生地点。不论是皇帝、皇后,还是皇子公主,每逢生辰,就可以准备鲜活硕大的鲤鱼若干,抬到这里放生。 放生池之中的水都是活水,西市这边有长安城里坊境内最大的一片水泽,随着地势,这些河水,渐渐的在放生池附近汇聚,成为一片面积较为宽大的湖水。 长安城地势东高西低,水源又比较丰富,以至于,相较东市那边,西边长安县廨管辖的范围之内,水患较多。 待到安史之乱之后,西边的很多里坊就渐渐荒废,泥沼横生,当然,在武媚当政的这个年代,西市还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泥沼、水泽都在它该在的地方。 规规矩矩的,没有造成祸患。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西市范围,坊门早就已经打开,形形色色的路人,充塞街道,熙熙攘攘的,两匹马并行都有点困难。 按照文伽的吩咐,两人把马拴在坊门附近的马厩之中,走路前行。 当然,速度就要慢很多。其实,玄一估摸着,若是没有自己跟从,徐文伽的脚程也不会减慢。 毕竟,以她的轻功修为,不必非走眼前的泥土大道,只需要跳房顶就可以了。 哎,都怪自己不争气啊,拖了后腿。 “今天怎么会这么多的人?”两人被拥挤的人流推着,徐徐往前走,玄一有些不明白。 西市这个地方,他也是来过的,侦破迷楼那案件的时候,西市也很热闹,但绝对不像今天这样,挤挤插插,到处都是人。 而且,人们脸上的表情也是特别的激动,兴奋,好像前方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们似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随手功德 难道,又有人发仙符了? 不对! 他仔细观察了一阵,不论是东市还是西市,街上的行人,脸面上身上都很干净,走路的时候充满自信,绝对不像前些日子的疑神疑鬼。 可见,经过他们的教育,景云观的老道士已然改邪归正,再也不去兜售那些不管用的骗人玩意了。 他能够迷途知返,也不枉费玄一他们饶他一马。关于景云观吴九一道士的案件,他们也早早的就向武后做了详细的汇报,因为,这是他自己做下的事情,和他们主办的四象图相关案件没有太大的关联。所以,汇报的时候,他们将内容讲述的很详细。 不过,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本意,他们把吴九一的形象描述的比较光明。 并没有把他利欲熏心的那一面讲给武后听,而是贴心的帮他编造了一串谎话。 谎称他是受了恶鬼蛊惑,才制作了一些神符防身,起初并无恶意,谁知,这件事竟走漏了风声,传到了城里。 最近城中怪案频出,人心惶惶,于是,有不少信徒就想从他那里讨得一些神符护身。 这一来二去的,就变成了一桩买卖,卖的多了一些,不过,经过他们的教育,吴九一已经把多收的钱款全都退还了回去。 这件事,他们并没有撒谎。他们确实是按着吴九一把那些聚敛的钱财全都物归原主了。 要说,也是他自己办事得力。谁让他记账记的全呢? 按照自己的记录的账目,他差遣自己的小徒弟,挨家挨户的退还款项,想来,真是肉疼。 一连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件事办好了。 在保住张玄一小命的这个问题上,他们达到了空前的一致,吴九一当然想保命,他一把年纪了,不过就是贪财,哪里想到自己就会招惹官府,竟至于死。不论如何,他都必须扑腾两下,看看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至于玄一这边,倒不是看他年纪一把,柔弱可怜,只是为了自己着想,捎带着帮他一把。 虽说,吴九一的所作所为,都是个人行为,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指引他做坏事的所谓天神的预言,还是与四象图的提示相关。 为了不把这一点暴露给武后,也为了将来获取更多的线索,他才努力想武后争取,不要把吴九一处置极刑。 武后这边,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居然应允了。这个举动,更加验证了玄一的想法。 武后对于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虾米,绝对是有所求的,要不然,这么荒唐的理由,她也听得下去。 这样无所谓的人,还惹了她不痛快,她居然也可以饶过。凡此种种,都证明,不久的将来,将有一口天大的黑锅,飘到玄一的头上,径直砸下来。 到时候,所有的容忍,宽恕都会变成黑锅的筹码,让这口锅压得他翻不了身。 他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就是不知道,这一天要什么时候到来,他又能扛到什么时候。 不论将来如何,只看当下的话,结局还算不错。吴九一不必死了,只需要呆在景云观,老老实实的侍奉元始天尊。 当然了,也不会一点处罚都没有,他被禁业三年,不准到城中讲解道法,也不可以开法会。 暂且保留道长的职位,虽然,他的财路算是大大的断掉了,但是老命得保,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就在玄一胡思乱想的时候,放生池终于到了。 这片地方,其实换到现代来说,就相当于大唐的皇家养鱼池。因为除了皇家生辰,平常日子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此处的看管并不是很严格。 甚至,城中百姓都可以随便在池边围观,投食,相当热闹。 “今天是胡商百艺班表演的日子,城里的百姓早就算好了时辰,可不全都往西市里面赶,去晚了,就找不到好位置了。”文伽悠然开口。 到了放生池附近,人流量显著的减少,汹涌的人潮都向着西市另一角冲过去了。 “百艺班?” “是哪里来的杂耍班子吗?”对这种长安风物类型的东西,玄一还真是知之甚少。 除去破案,对于这些奇闻异事,他还是很有兴趣的,只是平时差事太忙,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关心这些事情。 “并不是一个杂耍班子,凡是西域胡地过来的杂耍班子,包括幻术、角抵之类的都算上,这些班子合称百艺班。” “城中百姓都相当喜欢看他们表演,每每有新节目都是人山人海,观者如云。” “时间一长,武侯这边为了管理方便,就规定百艺班的表演,每五天进行一次。” “并且由市署出面,将各种杂耍班子都进行了登记造册,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划定了区域,让他们轮番表演。” “所以,城中的百姓都是算好了日子,提早出来,就为了到西市来看表演,这几乎已经成了西市的一项重要活动了。” 原来如此,看来,大唐子民的文化娱乐活动,当真是丰富多彩。至少,在武后当政时期,街面上的管理也算是井井有条的。 各级官府,各司其职,以至于城市运转良性。 放生池附近,也有许多的景观建筑,石桥、凉亭,驳船,应有尽有。当然,个头上来看,都比较小,比不得坊城外少陵塬的那些。 景观的周围,亦是绿树成荫,花卉竞相绽放,可堪美景一幅。 不过,今天的放生池附近倒是没有那么热闹,显得稍微冷清了一些,玄一想来,大概就是因为今天是百艺班表演的日子,人流都被他们吸引走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人少,他们也省得费劲避人耳目了,玄一踮起了脚尖,眼睛滴溜溜的转,外行的模样,让文伽当真是看不下去。 “你这样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鬼鬼……祟祟?” “你说我?” “怎么可能!”他立刻挺直了腰杆,显得正气凛然。 “就是你啊,还能有谁?”文伽端着肩膀,状若随意的在街上走着。 “我们不过是来打探消息,又不是来干坏事的,街上的人,哪会注意到我们?” “可是,你说了,这里都是做黑活的一些人,要是被他们看出我们的身份,我们不就不好办了吗?” 文伽一脸莫名其妙:“看出来?” “能看出什么?” “我们两个脸上又没有刻着字,谁会知道我们的身份。”她又瞟了他一眼:“倒是你,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怕是会被人看出来,你心怀不轨。”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最好。” 经了她的点拨,玄一也是想通了,要说好像就是这个道理,他们缉妖司供职的人员,也没有正经的官服,全都是便装出行。 。 第三百四十七章 虚实之数 只要自己不说,哪有人会认出他们。 想到了这一点,玄一的表情才算是轻松了些。 两人从放生池的正面穿过去,来到池水的后身,玄一这才发现,在这个地方,原来也有不少的住家。 店铺也是林立其间,有大有小的。 有卖字画的,还有贩卖脂粉香料的,玄一想来,说不定那芳香四溢的玫瑰露就是从这里购买的。 文伽信步上前,玄一也紧紧的跟随,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文伽知道,到了这个地方,以他张玄一的狗腿程度,一定会寸步不离,不需要特意提醒。 两人走进一家四开门的店铺,此店规模不大,客来客往的,人流量倒是不小。 他注意到,这家店没有招牌,并不知道是做什么行当的。 来到店中,原来这里是一家货站,别看店铺不大,可存放的货品相当齐全。 他有些好奇,这么小的地方,那些大宗物品,他打算放在哪里? 文伽走进了一间厢房,叫出来一个小厮,玄一没有着急跟着,反正他们的行动,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很快就总结出了这里的经营方式。 进店的客人,如果储存的东西是小件的,那么一般就是放在明处,货架上,或是宝箱之中。 有专门的人负责看管,顾客来取货的时候,再有专人为他们寻找货物,交到他们的手上。 至于,大宗的货物,自然是不会存放在这样的小店之中,这里也是个办事处类型。 需要取货的人在这里上交了凭证,两边查验无误,小厮就会带着顾客去真正的存放地点取货。 不过,既然是这样经营正经生意的货站,为何不挂招牌。这样的生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玄一陷入疑惑,他想,这家店肯定不像它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或许背后藏着大玄机。 正在他仔细分析的时候,文伽已然反身回来,一拍肩膀:“别愣神了,快过来。” 玄一懵懵懂懂的跟着她走,前方,一个脊背微驼,长须苒苒的老者,正在等着他们。 此人年事已高,行动也没有那么利索,然而,一双精明的眼,还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不会就是这家店的幕后老板吧,看起来是个狠角色啊! 文伽跟着此人,老老实实的往长廊的另一边走去,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别看店铺不大,可内里的走道还是挺深邃的。 文伽不说话,他这个不懂行的,就更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在,徐文伽是个做事靠谱的,她肯定已经把他们的来意都说清楚了。 这老者愿意带路,这就说明,他们可以找到制作假长籍的人。走出了这一步,就离抓到竹笙更近了一步。 照理说来,他们似乎不必这样谨慎小心,也不必这样事事躬亲。反正陈镖已经被捕,他总有开口的时候,他们大可以把时间用在别的,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只要等着陈镖自己老实交代就是了,然而,作为一名机警的办案人员,需要知道的是,绝对不能把赌注全都压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们找到的线索越多,对陈镖的威慑力就更大,这些证据就可以变成逼迫他今早开口的筹码。 当然,若是能通过周边调查就可以找到竹笙的下落,那么,陈镖开不开口,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两人徐徐往前走,不紧不慢,玄一觉得,那老汉的眼神时不时的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他面带笑意,不惧他的打量。 现在看来,徐文伽和此人应该是早就相识的,他对自己感到好奇,非常正常。 “两位,这边请。” 老者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是从井底发出来似的,这让玄一怀疑,这位老先生是不是嗓子有点问题。 他打开了一道厢房的门,门内布置的比较简单,仿佛就是一间客房,这让他有点心虚。 怎么着? 不找人了? 难道,还要先谈谈? 他用眼神示意文伽,某女点了点下巴,暗示他不用怀疑,跟着就是。 哪还有什么可说的,人家姑娘都无所谓,他当然也无所谓。 “稍等。” 老汉点起了一支烛台,玄一心想,这房间已经够亮了,怎的还需要蜡烛? “还请郎君搭把手。”老者忽然走到他的面前,让他有些错愕,额,原来,也有需要我的时候啊! 虽然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既然老人家开了口,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文伽端着两手,站在一边,显然没有插手的意思。老汉走到条案前,他就跟着搬条案。 老者走到墙边上,他却不知道这一回他能帮着做什么,老者也没有继续示意。 只是掀开了挂在条案后面的一幅画。 玄一顿悟:在画后面! 果不其然,就在这幅画的后面,套着一个小间,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有一些是有包装的,看起来,是顾客存放在这里的货品。 看起来应该是比较贵重的,才专门藏在这样的地方。老者走到小间的中间,看着地上木条拼接的地板。 喃喃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曲起手指,敲响一块木条,声音很清脆,没有反应。 又向下一块木板敲了敲,声音就有些虚浮,老者将这块木条拨到一边,看他要紧牙关的样子,看来,木条卡的很紧。 依着这个规律,老者又开始向下一块木条进击,玄一两人也凑了过来,对这样的机关很感兴趣。 “你见过这样的机关吗?”他问文伽,某女也是一脸专注的盯着老者操作,想来,也没见过。 “想必这就是利用虚实之数构造的机关,以前只听说过,没见过,这回算是见识了。” 老者已经依样掀起了三块木板,玄一注意到,老者的操作并不是漫无目的的。 大概是按照东南西北四方向依次尝试,而这个东南西北的方向,范围也是固定的。 不超过房间中央部位的两步以内,也就是说,超出两步范围内的木条,就可以不尝试了。 因为肯定不是目标的木条。 一直到四块木条都掀开,他们眼前的一大片地板忽然从两边裂开,某人毫无防备,连忙跳起,文伽却好像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只是向后退了两步而已。 第三百四十八章 假长籍制造者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玄一埋怨道,文伽却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需要提醒的?” “这木板移动的很慢,你慢慢躲开就是了,还用得着跳起来,像兔子似的,唯恐别人不知道,你胆小如鼠?” 这什么人啊! 一口一个兔子,一口一个老鼠,当他是什么? 这不是欺负他不会武功,不懂行吗! “你关心我一句,就这么难吗?”他不依不饶,文伽歪着嘴,过了一刻,才应道:“在我看来,这不是需要关心的事情,要是你掉下去,我可以把你救上来。” 女人! 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愤恨的想到,前方的老者,已然擎着烛台,先一步走下去,才没有心情理会他。通过这入口,已经可以听到里面嘈杂的人声。 两人结束对峙,也跟着走下去。 出乎玄一的意料,地上通往地下的楼梯,铺的相当结实,虽然也是木制的,一脚踏上去,却不摇也不晃,非常稳当。 想来,每天应该有不少人要用这副木梯,下到地下,正是因为很常用,木梯才选了好材料。 走到下面,才发现,这里果然是别有洞天,完全和地上是两个世界,由于是地下,这片地方是没有自然光线的,不过,灯火通明的样子,居然也和外面的日照程度差不多。 这里,俨然一副商店街的架势,只不过,各大店铺,铺面比较小,可也是,反正都是做的摆不上台面的生意,完全没有必要弄太大的铺面。 关键是,这里的店铺和货站一样,也是没有招牌的,不过虽然没有招牌,可是玄一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总是很顺利的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店。 要不就都是熟客,要不就是有人指点,二者必居其一。 “没想到,小娘子还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走到了下面,老者就开始和他们并肩前行,文伽笑笑:“不敢当,只是听说过,现在看来,您才是奇门秘术的高手。” “既然上面的通道是用机关锁死的,那这些客人都是从哪里进来的?”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关于到底应不应该开口,他也是掂量了好一会,看看眼前的老者,显然是久经沉浮,见过世面的。 在这样的老者面前,遮掩是最没有用处的东西,因为你的一切,在他的眼前都是一览无余的。 “这些人不是从这边的通道进入的,在西市还有另外的入口。” 既然还有其他的入口,为什么不从那些地方进入,还要专门跑到这边,还需要破解什么机关。 好像有些多此一举的意味,文伽是个多心思通透的人儿,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疑问。 “我们两个外来户,若是不让前辈带着,不论从哪个入口都是进不来的。” 某人眨眨眼,原来如此。 “小娘子说得对,道长不必好奇,我们这里的生意,大多都是见不得光的。说实话,也根本不敢得罪官府的人。” “别说你们本来就是公门中人,就是普通的客人,不相熟的,我们也不管你带进来。”老者接着解释,这一回,玄一算是明白这其中的门道了。 “敢问前辈姓名,在下名叫张玄一,是东市的闲散道士。” 不知为何,玄一感觉,他很有必要和这位前辈交交底,就算老者对他的情况并不感兴趣,他也愿意自己交底。 看这做派,这行事风格,他就能感受到,这绝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面对这样的传奇人物,难道,不应该主动结识一下吗? 老者笑笑:“道长的情况,文伽娘子已经和老夫说过了,你就叫老夫山渊吧,这当然不是老夫的真名,不过是在这里使用的姓名。” “至于老夫从前是做什么的,道长就不必知道了。” 吼吼,怪不得刚才文伽在厢房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原来连他的基本情况她也都说了。 难道,这位老者就是这一片地下黑市的掌管者? 其中的门道实在太多,他这个外来的,还真是搞不明白,无所谓了,跟着他们走吧。 还没有见到这位制作假长籍的人,他的底细,玄一却差不多都了解了。 根据山渊的介绍,可以知道,这位郎君,以前也是个小官,专门负责看城门的。 凡是负责看城门的将士,对短籍,长籍可以说是相当熟悉的了,因为他们每天都要和它们打交道。 每天看着,对它的样式最是了解。 本来,差事当的好好的,也没有招灾惹祸,却因为和李义府是远亲,在李义府被抄家的时候,受到了牵连,被削除了官职。 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可他也算是丧失了谋生饭碗,意志也消沉了。 一个对生活没有希望的人,对于他来说,活着,或许是更加残忍的酷刑。 所以,他干脆放弃了苟且偷生的身份,躲到了这西市的地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还别说,到了这里,他还真是开启了一项新的技能,成了这黑市里面独一份的重要存在。 此人当初就擅长做木匠活,平日里打个条案、花几子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几乎是立等可取。 而现在,他当然不需要再打家具了,而是把这项特长运用到了其他的地方。 制作各种假冒的长籍、短籍。 因为多年值守城门的经验,他对各种进城所需的凭证样式非常熟悉,原样仿制,几乎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他的这项特长也算是因应了长安城各色人群的迫切需求,当然,在他涉足此行业之前,西市里面也有可以制作假长籍的人,只不过手艺欠佳。 待到他入行,很快,由他制作的假凭证就占领了假证市场的大半份额,可以说是一下子就取得了优势。 要说,也是他做的东西,质量过硬。 据山渊说,从他这里卖出去的假长籍,还没有被发现的。甚至于,他曾经拿着县廨发放的真的长籍和他做的假长籍进行了全面的对比,不但是看不出任何破绽,甚至于,这位师傅做的质量还更好些。 毕竟,他可是擅长木匠活的,雕刻的也精细。于是,他的名声也就传开了,凡是手里的钱财足够的,若是想混一张假的长籍,都会来找他。 “文伽娘子说的那人,若是已经在长安城潜伏多年,熟知城里的大小事项,我想,他的长籍一定是在这里做的。”老者随口说道。 “晚辈也是这样认为。”文伽应道 第三百四十九章 竹筒倒豆子 从刚才开始,玄一就有一种感觉,这两人之间的称呼,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何文伽一口一个前辈,而他也从来不称呼他们的名字,而叫他们晚辈。 他们原本是什么关系? 何来的前后辈之称? 看来,关于这神奇的大唐,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了解,若是有空闲,他是应该仔细探寻一下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找到了一家店铺,或许,也只能勉强称之为店铺。 其实,不过是一间小屋而已,相比前面的那些看起来还有些规模的小店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对这样的情况,玄一倒是早就有预料。 他刚才也观察了,那些大点的店铺,里面负责经营的人也不只一个两个,进进出出的,不少小厮。 看来,他们的生意还是做得比较大的,可是,这位仁兄就不同了,他是专门做假证的,木匠活又只有他一人精通,所以,所有的工作只要有他一个人就可以全都包了,根本不需要其他的帮手。 店铺小点也正常。 老者先进了门,两人紧随其后,生怕那人不肯见人,把他们挡在门外。 正如山渊介绍的,那人沉迷木匠活,几人进门的时候,他正在雕刻一个笔筒。 原来,他也不只是做假证啊! “薛三,见一见这两位客人。” 那被唤作薛三的男子,放下了手里的小刀,抬眼看向他们,玄一发现,他的眉头是连在一起的,想必日常是个心思极重的人。 他的眼神波澜不惊,恐怕是把他们当成是新客户了。薛三起身,给他们倒了两盏茶。 几人入座,山渊就离开了。对此,玄一有些不满,他怎么不介绍他们的来历? 也不说说他们的来意,这陌生的男人,会配合他们的行动吗? 他保持怀疑,抬眼看看徐文伽,她倒是一脸怡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或许,他们这些唐人对这些东西更有底气吧。 “薛师傅,我们是缉妖司的,现在正在调查一起案子,其中有案犯使用了家的长籍,你可以看看吗?” 还别说,一起办案这些日子以来,徐文伽办案的客套话说的是越来越溜了。 你看看,这个开头,真是有水平,相较起来,与当代刑警办案也差不了多少。 她把长籍递给薛三,薛三只瞄了一眼,就做了确认。 “这确实是我做的。”薛三终于说话了,令玄一震惊的是,面对缉妖司来查案的官员,他居然面无色变,脸上几乎没有多少涟漪。 他怎么会这么平静,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担心缉妖司的人拿他是问吗? 要知道,此前几次,他们上门问话,那些男男女女一听说他们是缉妖司的,都是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而他,一个在西市地下市场从事黑色交易的人,居然如此坦然,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当真是因为遭受了重大的变故就看破红尘,捐弃生命了? “那你还记得,是谁来购买的这些长籍吗?” 这个“些”字一出,薛三就琢磨出点滋味来,看来,他们不止抓到了一个人。 “是一个老人,江左口音,腿不灵便,这人以前是住在莲花巷的。” “平常看起来没什么打眼的,其实,应该算是黑市这边的名人,好像是叫竹笙。” 张玄一坐的略微靠后些,看这情势发展,真是惊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回事? 怎的会如此轻松? 这位叫薛三的,是被上了发条吗? 他怎么这么痛快就把知道的消息全都吐露出来了,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轻松容易的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就在昨天,他们到凭香阁去调查,面对一个鸨母,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实话问出来。 其中发生了诸多波折,这里就不说了,可现在,这样一个隐藏的高手,居然还没有用任何话术,他就自己全都招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吗? 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文伽显然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对薛三的回话非常满意。 “你还知道什么情况吗?” 薛三饮了口茶,顿了顿,仿佛在沉思:“这个人,现在应该已经不住在莲花巷了。” “你怎么知道?”玄一脱口而出,他实在是太惊奇了,这个连眉毛的男人,看似非常内向不善言谈,按照玄一对他的定位,估计就是一天到晚都关在这间小黑屋里面,刻木头的。 他怎么会消息如此灵通? 难道,他真的会未卜先知? 不能够啊! 这不是他的长项吗? 怎能让别人抢了戏。 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薛三倒是笑了,这笑来的莫名其妙,完全让他摸不着头脑。 但他却可以肯定,这是他见到他们之后,第一次有笑模样。 “道长不必担心,我不是会未卜先知,只是一个合理的猜想。” “我的长籍都是假的,可即便是假的,这些年来,凡是用了我的长籍的人,几乎没有出过问题,所以,客人们还是很相信的。这种进城出城都需要使用的通凭,客人们怎么会不放在身上随身携带?” “可这个东西现在落在了你们的手里,要不就是那人不小心,丢在了什么地方,被你们捡到了。” “可我想,这样的可能其实并不是很大,更有可能的是,这是你们从使用他的人身上搜来的。” “既是如此,如果被捉的是竹笙本人,那你们就不会一听到我认识竹笙,并且知道他的名姓就露出吃惊的表情。” “当初,竹笙找到我为他的徒弟制作假的长籍,一共做了五张,包括他自己的。” “如果你们抓住了竹笙,就用不着再来打听这长籍的来历,可见,你们并没有捉住他。” “那这长籍应该就是从竹笙的徒弟那里得到的。” “而且,还不止一张。” 他语气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人惊异,没想到,短短几句对话,他就可以推测出这么多的线索。 这灵敏的判断力,此人若是没有沦落到黑市,前途恐怕是不可限量的。 哎! 这样的人物,居然只能生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真是造化弄人。 “你们刚才说了一些长籍,是不是?”他挑了挑眉,充满自信的样子,文伽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她的认同给了他更大的鼓励,他便又说道:“你们缉妖司确实办事能力不错,这才多少天,就已经抓到了他好几个徒弟。” 第三百五十章 重要证据 “我听说,他这些徒弟都是武艺高强,作风非常强悍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栽在了你们的手里?”薛三继续试探。 “这就不方便透露了。”对于自己这边的消息,什么是可以透露的,什么是必须保密的,徐文伽一向分的很清楚。 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掉链子。 “我知道,你们是有规矩的,既然不愿意说,也就罢了。” “不过,这个叫竹笙的,看起来已经在长安城住了许多年,若是他有心作恶,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你们想捉住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你有什么线索?”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拐弯抹角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文伽也就有话直说了,现在看起来,效果不错。 这个叫薛三的,言语之间,也不是那犹犹豫豫的人,知道的事情,不会有所隐瞒。 “线索?”薛三边回忆,边摇头:“我和他也只是有一面之缘,当时,他催要的很急。到了我这里,就说要五张长籍,他把几人的容貌特征都告诉了我,我就按照他说的,书写长籍上面的内容。因为长籍上面的只都是先雕刻一遍,然后再用毛笔描摹一遍,所以,还是有些费事的。” “我记得,我当时就劝他,让他过两日再来取。可他偏不听,非要我当天就做出来,并且给我加了钱,那天我也没有别的活,也就答应他了。” “我告诉你们的这些消息,全都是那一天观察得来的,竹笙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嘴巴很严。干我们这行的,接触的人都很复杂。” “所以,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好多问,既然你们是缉妖司的,那你们办的案件肯定是牵涉朝廷大事的,我知道什么情况也不会隐瞒,这一点你们放心。” 放心,放心,谁能想到,他的态度竟然这样积极,所以,能有现在的收获,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若是他能想到更多的线索,那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次就是真的不虚此行了。 “你们稍等,我再想想。” 薛三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玄一他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静静等待。 就在这个沉默的当口,玄一开始端详他的模样。 此人面孔坚毅,体格强健。听山渊提起,此人自从进入黑市混日子,就几乎不出去走动。 居然还能保持如此强健的体魄,可见,此人的体格是非常好的。听闻他以前是负责看守城门的,那就说明是行伍出身,也怪不得身体好。 玄一注意到,他刚才起身的时候,腿有点跛,不知道是因为长期在地下生活,感染了风湿之类的毛病。还是之前就是带了病的。 “现在距离竹笙找我制作长籍,也过了许多日子了,很多细节有些淡忘。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不善言谈的人,虽然呆的时间很长,可也没有说什么有意义的话。” “其实,到我这里求长籍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情况。若是做事做人坦坦荡荡,又为何需要这样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各怀鬼胎,所以,谁都不会把自己真实的用意说出来,不过,我可以看得出,竹笙要做的一定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或许危害甚为深远。”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文伽连忙追问。 他们都清楚,对于他们来说,要想捉拿竹笙一伙,一星半点的线索都是难能可贵的。 绝对不能放过。 “只是一种感觉,也不确定他究竟是要做什么,不过,很奇怪的一点是,他居然要给自己也做一块假的长籍。其实,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观此人的样貌,口音,看来已经在城里呆了至少十年以上的时间。既是如此,他肯定有真的长籍,又为何要给自己做一张假的,这不是大费周章吗?” “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想做什么恶事,然后,自己也要化成假身份,逃出城去。” 缉妖司两人微微颔首,在这一点上取得了共识。 这一点,确实是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也就是说,竹笙自己也是要出来做事的。 而他很有信心,等到事成,他一定可以轻易脱身。 “薛三,我们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玄一看着他的眼睛,真诚说道。 “差官有什么话,尽可说来。” “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想到薛三竟然这样坦诚,玄一如获至宝。 虽然,他也怀疑,为何此人的态度如此积极,总觉得,这样有问必答的人,不像是常年混黑市的。 可是,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甭管薛三有什么理由,只要他能够抓到证据,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我想看看当初你造的长籍,上面的内容都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玄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真怕他已经忘记了。 这太有可能了,毕竟现在看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按照正常的人类记忆遗忘规律,薛三肯定已经记不清楚细节了。 人的记忆分为叙述性记忆和事件性记忆,比如,人们往往对事件,以及事件相关的细节记忆的更为清楚。 因为,能够被我们记住的事件都是经过了大脑的严格挑选,那些给我们带来深刻影响的,亦或是重大的情感震动的事件,是大脑认为我们应该记住的。 这样的记忆一般都会较为深刻,在大脑之中存留的时间也较长。他们往往伴随着冲动、情感刺激,因为情感而牵动的记忆,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相关的细节也会清晰的刻在脑子里,再次回忆对当时的情景也会记忆犹新。 但长籍上面的内容,是属于明显的叙述性记忆,上面关于持有人的信息,体貌特征,籍贯等内容,必须进行精准的记忆才能够回想起来。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薛三来说,来的都是客,人来人往的,他怎么会把他们的个人信息都记忆的相当准确。 但是,他仍然对薛三抱有希望,毕竟,他能够对答如流,把竹笙的事情讲述的如此清晰。 这就说明,这是一个心思深沉,很有心计的人。玄一想来,他肯定能够给他们带来别样的收获。 “那些内容……”薛三喃喃道,目光转向身后的条案,他猛地起身:“你们等一下。” 薛三站起,脚步略显蹒跚,玄一见他居然走向了房间的另一角,角落里,有脏兮兮的衾被一张。 掀开那些脏污的衾被,薛三从光秃秃的床板下面取出一个箱子,玄一吃惊的看着他打开了那个木制的箱子。 他翻找了一会,便取出了一张纸。 “就是这个。” 他把那纸片交到了玄一手上,一见那内容,玄一就震惊了。 这居然是一张记录了假长籍上所有内容的凭证!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详细记录 就在刚才,仅仅是一分钟之前,谁能想到,事情竟会有如此峰回路转的变化。 真是太神奇了! 何庆,山阴人士,年五十八,背驼,左脚跛。 唐怀,陈郡人士,年二十一,长须髯,右目微红。 辛术,庐江人士,年二十,身形瘦长,脸颊下方有一黑痣。 长剑和陈镖的长籍他们已经见过了,手中也有实物,可以排除两个人,剩下的这三个就是他们的目标。 现在看来,何庆的这一张,肯定是属于竹笙的,几人之中,他的年岁最长。这份五十八岁的长籍一定是符合他的身份的。 当然,他们也无法准确把握竹笙的真实年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根据他的外貌,应该是可以和这个岁数靠的上。 还有就是这些特点,大唐的长籍虽然比不上当代的身份证,可为了能达到精准辨认的程度,他们也做了很多努力。 记录个人的身份信息体貌特征就是其中之一,大唐的长籍上面不仅要记载使用人的姓名,年龄还有籍贯,最为重要的一项就是记录使用者的体貌特征。 有了这些特殊的记载,便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闲杂人等冒用。至少,如果你捡到了真实的长籍,一般情况下你也无法使用。 有谁能够因为想要冒用长籍就打断自己一条腿,或是在脸上变出一颗黑痣来。 这些都是相当不好操作的,所以,制作假长籍让长籍上面的内容和自己的体貌特征相一致就是更加稳妥的办法。 现在可以知道,竹笙是个驼背,而且左脚跛足,这和长剑交代的竹笙的体貌特征完全一致。 薛三的记录和长剑的讲述可以相互印证。 不容易辨认的是其他两人,现在可以肯定,没有被他们抓住的竹笙的徒弟还有两人。 一人曾经和玄一在小巷之中遭遇,差点要了他的小命。据长剑介绍,此人名叫唐成。 如今重伤卧床,能不能保住命,都还说不准。此人应该不足为患,现在看来,属于他的假长籍,用的是唐怀的名号,玄一回忆当时在小巷之中的遭遇。 骑在马上的唐成,确实是个络腮胡子,身形魁梧。至于眼睛是不是冒红光,他就记不清楚了。 当时唐成杀意沸腾,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那眼睛肯定是红的。这一点,不能不能成为辨认的证据。 剩下的一人,反倒是他们搜寻的重点。 此人化名辛术,看起来也是个年轻人,脸上的黑痣,应该是他最重要的特征之一。 “薛三,这份材料我们要带回去使用,你没什么意见吧。” 薛三颔首:“当然没意见,差官只管拿走就是了,这本来就是给你们留的。” “给我们留的?” “你说你是特意给我们留下了这个东西?” 这怎么可能! 玄一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一个潜藏在黑市里的小人物,就算是他的身份经历再传奇,可他已经不问世事,也没有多少人脉,他是如何预料到他们会需要这份材料的。 薛三翩然一笑,那笑容充满了自信。 “道长不必如此惊奇,这样的记录,我手里不止这一份,还有很多,都是曾经找我制作过长籍、短籍的人。” “这也没有什么需要惊奇的,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必须的自保手段。” “自保?” “你们还需要考虑这个问题?”这一回轮到文伽震惊了,在她看来,他们这些做黑市生意的,早就是长安城里的老江湖,官府想抓他们都无从下手,他又为何还要有这些顾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当然有顾虑,不只是顾虑,我是真的害怕,虽然操持了这个营生,可我也知道,这些人在我这里做了这些长籍,肯定都是去为非作歹了。若是官府顺着他们的凭证,调查到我这里,我也要有作为才行。” “若不然,官府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反而拿我开刀,我可如何是好?” “别看我现在落到这步田地,可我也惜命,不想因为他们的恶事牵连到自己。” “所以,凡是到我这里制作凭证的,待到他们走后,我都会把他们的凭证内容做一记录,留作以后使用。” “你们可以放心,这样的记录我有许多,并不是特意帮你们准备的。” “这些年来,这些假长籍放出去,当真是出事的少,平安的多,于是我这里的记录也就越积越多。” “想来,或许,到我这里求长籍的人,也都是各有难处,不见得个个都想做坏事。” “但竹笙却不尽然。”文伽应了一句,薛三看向她,见她眉目舒朗,一派霁月清风之象,眼中似有波光,微微颔首。 别看穿着男装,这应该是一位俏娘子。他在这黑市过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几分识人的本事的,应该不会认错。 “确实,当时他对长籍催要的很急,我就觉得,其中有问题,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那个时候,我不能问。” “我若是问了,恐怕立时就会丢命,也就等不到给你们提供线索了。” 玄一暗忖,没想到,这位薛三还挺会给自己找理由的。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是正理。 以竹笙的性子,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别说是薛三这样的陌生人,就是自己的徒弟,他也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掉他们。 所以,薛三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们只需要拿走就是,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 玄一和文伽对视一眼,似乎已经可以猜到他的请求是什么了。 “尽管说来。” 有了他的表态,薛三就放心多了。 “我也没有别的期望,只求你们不要追究我的责任。” 果然如此。 “这你放心,你能主动和我们合作,我们定会保护你。”玄一做出了这样的承诺,文伽侧目,只觉得,他如此笃定,是不是有点太自负了。要知道,这可是牵涉朝廷的大案,现在还远远未到收尾的时候,他现在就说要保护薛三的安全,到时,若是做不到,他该如何是好? 再者,这件事是他能够说的算的吗? 明珪虽然最近确实不管事了,可这不代表缉妖司就是他张玄一说了算,如何处置相关人员,总也要和明珪知会一声吧。 文伽想象不出,他为何如此有自信,他不会也是先吹出去诓人的吧。若是如此,他也太不仗义了。 文伽心里,俨然把薛三当成是自己人。他提供的消息可谓是至关重要,若是没有他配合,他们接下来要怎么走下去,都是未知的。 这两份记录的重要意义,一时恐怕还看不出来,然而,不久的将来,它就会显现出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盘查可疑人员 有了假长籍的资料,玄一他们就可以提前知会看守城门的羽林卫和武侯,只要看到有使用这份长籍的人就立刻捉拿起来。 这样就可以防患于未然,阻止他们作恶,更有利的一点是,可以更好的保护李贤的安全。 须知,他们这些歹人可都是从江左来的,追踪李贤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天底下哪里还有这般美好的事情,怎的就让他们给赶上了。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两人收拾好了纸卷,正欲告辞,玄一却仍然坐在原地,并没有挪动。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全都挑明。 挑眼看向薛三,但见他神色怡然,一点犹疑都没有,看来,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应付他们的刁难。 既是如此,他也就不客气了。 “薛三,你为何要和官府合作?” “你自己说是为了保命,但说实在的,我并不全然相信。若是想保命,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是最好的,谁也不能从你这里查出什么,也根本就不会牵连到你。” “黑市这边鱼龙混杂,我想,可以制作长籍的店铺也不止你一家,我们也不见得就能调查到你这里。” “可你把材料都准备的那么齐全,所有的来龙去脉都了解了,对我们当然是非常有利,可你就不怕真的牵连上自己?” 这全都是他的心里话,他也希望能够得到薛三真诚的回答,其实,他们原本不必再进行这样的交谈,因为这与案件并无关联。 可是,他还是很好奇。 他今天可以这样开诚布公,玄一认为,多探究一下他的内心,他也是可以说实话的。 此言一出,薛三就笑了。 他的反应,和玄一预料的也差不多。看来,他是愿意说了。玄一做好了准备,洗耳恭听。 “没想到,差官竟然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这不过是小人的私事,一则是,这是尽我的一份心意。” “以前我还在行伍的时候,也是需要盘查各种可疑人士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兢兢业业,片刻不敢懈怠。然而,现在,想尽这份力也没有途径,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苟且偷生。” “我心里有多么苦闷,想必你们也都能体会。更无颜见人的是,我居然还做起了制作假凭证的行当,这就等于和旧日的自己作对。每当拿着假凭证的人混出城去,或者又混进来,我的心里就非常不好受。” “可以说,若是我有别的选择,绝对不会操持这项营生,可现在也已经做了,没有回头路。所以,我就想通过这种方式,总能弥补一点我的过错。” “我不妨和你们说实话,就在你们之前,有好几起案件,我都曾经配合调查,经过我的配合,人犯很快就抓住了。” “所以,山渊带你们来见我,就是知道我一定会和你们合作,否则,你们可能都见不到我。” 原来如此! 相互矛盾的行为之中,原来竟是一颗拳拳赤心。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玄一心里不禁掠过这样的疑问,然而,这些终究都是怀疑而已,人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了。 不过,所谓有一就有二,他刚才明明说是一则,那看来还有二则了。 那么还有什么原因? “再者,山渊庇护着我们这些人躲在这个地方,也是有条件的。” “大面上,他可以保护我们,不让官府骚扰,可细微之处,还得由我们自己掌控。” “这种掌控就包括和官府合作,一般情况下,我们也要尽量小心,不要让自己和案件牵上联系。” “如果操作不慎,还是有了联系,那就只有自己和官府合作,换取平安。” “所以,你看,山渊把你们带来,我立刻就知道了你们的来意,哪有不配合的。” 诶,这还算是句上道的话,玄一觉得,抛开那些道貌岸然的说辞,真正的原因,其实是这第二点。 明了了这一点,玄一便和文伽退出了黑市。 当他们走出货站的那一刻,一缕阳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玄一竟觉得,有些刺眼。 也是难为那些所谓店主了,终日在地下生活,不管是操持的什么营生,也是见不得阳光的。 天长日久,日子绝对不好过。 话难听,钱难赚啊! 玄一细看了一下,才知,看起来是阳光满地,其实已经是接近黄昏了,而那一缕阳光,正是傍晚的夕阳。 就算天色再晚,他们也要赶紧行动,毕竟,若是趁着陈镖昏迷的这个短暂的时间,竹笙他们混进了城,再想抓住他,可就难了。 必须赶紧把这长籍上面的内容分发到长安、万年两县,让他们在城门处加强检查,以期能够抓住竹笙。 当然了,这样做,隐患也是有的, 按照陈镖和长剑等人的表现,就可以知道,竹笙和还未及见面的那位身形瘦长的人,武功相当高强。 这样的人,若是被羽林卫们发现,提前抓获。会不会狗急跳墙,伤害人命。 虽说守城的官兵人数众多,按照玄一的预料,即便竹笙武功盖世,他们也是可以抓住他的。 不过,抓住他需要牺牲的人命就绝对不止一两个,对于这些守城官兵来说,把消息透露给他们也当真是一个冒险的行为。 可现在他们也是分身乏术,这件事若是让缉妖司的差官们去执行,也并不是不可以。 不过,除了几个绝顶高手以外,缉妖司其他的差官武功水平也是不过尔尔。 就算让他们去守城门,效果也不见得好。 还不如就谁的差事,谁来办就算了。 倒也方便。 这事办的倒是很痛快,长安以及万年两县也早就被连续发生的怪案搅合的焦头烂额。 如今,缉妖司的人送来了线索,他们哪有不上赶着接受大道理。不只是痛快接受了,还核对了这两天进城的人,询问了执役的士兵,他们纷纷表示,这两日并没有持有这两张长籍进城的人员。 听了他的叙述,玄一这才算放下了心。只要他们两个还没有混进城,他们的行动就还算是及时的。 当然,也不能完全的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守城士兵的身上,毕竟,人来人往的,从各大城门进入长安城的人员,每天又何止成千上万。 想一想也知道,肯定有漏网之鱼,士兵们没有记住的人名也肯定是有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悖论 这还得排除竹笙等人有其他的进城方法,像他这般神通广大的人,为何一定要从城门进入,这也显得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说不定早就有入城的密道,就是他们不知道罢了。若真是如此,他们就是再费心机,也无法把竹笙拦在城外。 不过,好在他们手中还有一道王牌,那就是人的心理。 如果,真有这么一条密道能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城的话,又是竹笙一早就知道的,他们何必要做假长籍? 这长安城在他们眼里就是没有大门的,可以直来直往的,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 所以,玄一判断,竹笙还是会使用假长籍的。更何况,以他们约定的时间,他们现在肯定还不知道陈镖也被捉了。 他们的保密工作和很到位,整个事件就控制在郡公府和醉香阁等有限的几个地方。 他可以保证,消息没有走漏出去。 接下来,就是守株待兔,张网捕鱼了。 ………… 两人在路边摊上凑合了一口,就返回了缉妖司。这一段时间,在外面飘来飘去的,时间也够长的了。 是该回去看看了,顺便再会一会明珪。 当然,这只是目的之一,更深层次的想法,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说破。 两人前脚踏进缉妖司的大门,后脚就收获了司内差役们异样的眼光。 这两个人居然回来了! 他们也知道回来! 自从徐文伽天天和张玄一混在一起,司里差役看她的眼神就更加怪异,对她的态度,比以往更差。 没办法,在他们的眼里,徐文伽俨然和玄一成了一伙,几乎成了脱离缉妖司单干的。 他们不会把明珪的事情告诉他们,也不会把他们的事情如实禀报给明珪。 按照众人私底下的分析,这两边人的关系甚是古怪,明珪以往就阴阳怪气,这就不说了,倒是徐文伽,近来越来越奇怪。 以往,这个女人虽然时常出没缉妖司,却并不算司里的正式挂职人员,司里的人对她的了解只在于,她几乎和明珪形影不离。 倒不是说他们俩距离有多近,关系有多么密切,但是可以掌握到的一点就是,明珪不出现,文伽也不会出现。 只要文伽出现再缉妖司,那就说明,明珪也肯定在。 司里的人对文伽的身份,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而已,暗地里,自是把他们看成一对。 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在大唐,追随在道士身边的小姥,也多得是。 听说这徐文伽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女郎,却不知为何一定要和明珪这样的异能人士混在一起。 真是让人想不通,不过,没过多久,更让人想不通的事情就再次出现。 徐文伽现在也不再天天跟在明珪身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道士,那个叫张玄一的。 因为要主办长安城发生的连串怪案,司里也不再负责其他案件,所有的人员全都用在了对案件外围线索的调查之中。 当然,从现在的阶段性结果看来,他们这些差役,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也根本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不过,差役们倒也不着急,每日看文伽和张玄一忙里忙外,进进出出,就可以看出,他们那边,是有进展的。 案件的调查,一刻都没有停歇。既然有人愿意把差事都揽过去,他们又何乐而不为。 夜色渐浓,两人草草用过晚饭,便分散开来,各忙各的。 按照现在的案情进展,下一步,他们就要把主要的精力投到太平公主男宠陈达开被害一案之上。 只因这件案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一件涉及大唐最尊贵公主和堂堂礼部尚书的案件,总要有个交代。 武后那老妖婆,终日等着机会兴风作浪,这一次,又把目标转移到了薛绍的身上。 这位谦谦君子,从来也只想安稳度日,并不想参与任何朝堂争斗的他,何其无辜! 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把武承嗣这匹恶狼,绳之以法。 当然,这是他们的信念,想要达成,却并非易事。武承嗣之所以能在长安城横行霸道,当然不是因为他是礼部尚书,而是因为他是执掌权柄的武后的内侄。 而且,在武家一帮废物之中,武承嗣已经是可以勉强划拉出来,委以重任的人才了。 基于这一点,武承嗣对自己也是自视甚高,虽然在真正的人才的眼里,他根本就是蠢材一个。 是个人都需要帮手,武后也一样。 在李治还活着的时候,她很清楚,若想把权力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唯有自己努力,并且控制外戚的力量,不让武家人登上高位。 这就是武后和一般宠妃的不同之处,换做是寻常女人,姿色、皇帝的宠爱,是一定要变现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是必备的程序。 拉扯家人,形成势力,互为犄角,这样就可以将一个人的好日子,变成一家人的好日子,也让家人成为自己朝廷上的帮手助力。 可是,武后没有选择这条路,他把武元爽他们都调离京师,发配到偏远地带去当个不值钱的刺史。 直接引发了兄长们的不满,在他们看来,作为国舅,不说要一生荣华富贵,权倾朝野吧,总也不至于被发配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武后果然是武家的叛徒,根本指望不上。 武后做出这样的抉择,和她的成长环境有脱不开的关系。她和元爽他们是同父异母,根本不是一个娘生的。 而武后和姐姐韩国夫人武顺,是继室所生,自从武氏彟死后,继室杨氏带着两个女儿,受尽了白眼。 所以,就算是武后登上了权力的顶峰,可以随意任用人士,她也绝对不会给异母兄好差事做。 当然,兄长们身无长物,平平无奇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若是真的有才学,能成为能臣干吏的,武后也不会介意授予他们官职。 作为这帝国的掌控者,武后考虑的并不是她武家一门的荣宠,她需要顾及的,更多是国家的发展,朝政能不能有效顺畅的运行。 武家的这几个男儿,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水平,既然不是可造之材,那就不必在他们的身上花费过多的心思。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再见师兄 然而,现在的形势稍稍有些不同。 李治死了,武后掌权,这种掌权是绝对化的,排除任何干扰的,基于权力的稳固性,她也需要在武家人里拉几个帮手。 唯一还算能看的武承嗣,就成为了最佳选择。于是,武承嗣的官职急速上升,成为了武后仰仗的重要人物。当然,现在武后还没有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所以,武承嗣在长安城还做不到横行霸道,全无阻拦。 玄一寻思着,若是趁着武承嗣的地位还不稳固,武后的权力也并没有达到巅峰的这个当口,拔除掉武承嗣这个毒瘤,也是不错的。 既是立定了这个心意,玄一身上的责任就更重了,必须把证据都坐实了,让武承嗣对自己的罪行无可辩驳。 然而,想做到这一步,又是何其困难。展开调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发现都是一些外围的证据,是间接的,并不能把凶手直接指向武承嗣。 无论是陈达开亲笔写的状子还是凭香阁鸨母怜香的指证,都只能认证武承嗣确实扬言要杀掉陈达开。 不说是现代了,就是在大唐,法律制度不健全,法律理念不先进,可人们也知道,口头的说法并不能认证真实的做法。 武承嗣的所作所为,纯属口嗨而已,做不得数。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能够找到将凶手直接指向武承嗣的证据,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案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了,所有的证据都在逐渐湮灭之中。 尤其是武承嗣这样的大恶人,若真的是他亲手做下的恶事,他早就会把证据都毁掉。 他完全具备这样的条件,宅院广大,在长安城行动也不受任何的限制,想做什么,根本就没人阻拦的了。 比如,那染血的衣衫,使用的凶器,恐怕早就被他毁掉了,哪里还会寻得到。 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还能让他找到的话,那这也太魔幻了,只能说明,武承嗣是个毫无犯罪智商的蠢货。 然而,现在看来,这一切又是不可能的。 陈达开是死在肺石之前的,也就是说,就在他即将要上庭告状的前一刻,他才被武承嗣除掉。 时间点把控的如此准确,计划的也周密,还能把案件往四象图相关案件上面扯,企图混淆视听。 这样的布局,说武承嗣脑子不好使,不知道掩饰自己是不可能的。 现在想来,目前的重点还在于,一定要查明武承嗣的消息来源。这个消息来源,并不是指陈达开的消息。 而是武承嗣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知四象图相关案件的细节的,他虽然模仿的并不像,一眼就可以看出破绽。 但是能够想到用这样的方法,可以刺孔,又知道要插刀,这些行为不知道案件细节的人,是不能做到这样准确的。 作为礼部尚书,堂堂武后内侄,可以说,武承嗣的消息渠道是很广的,有一些肯定是玄一他们无法查到的。 玄一认为,只要能够找到这个消息来源,就距离治武承嗣的罪,更近了一步。 看来,他们要想把案件向前更推进一步,还要从武承嗣身上下手,必须接近他,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思及此,玄一决定有必要行一些非常之举,冒险探听消息。 他在房中展开下一步行动的计划,而徐文伽,则敲开了那一扇久未敲响的门。 “师兄。”她眼睑下垂,根本就不敢和明珪对视。 明珪仍然坐在蒲团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把头转向她这边。 “文伽,你近来的状态很不一样,看来,案子办得很顺利啊。”张口就是揶揄,文伽心思聪慧,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也不算顺利,其中还是诸多波折的。” 面对明珪的提问,徐文伽还是不能够做到十分坦然,只能把陈达开的案件提起来,讲述细节。 反正,这件案子也是游离于主线案件之外的,就算多透露一点消息也无妨。 至于明珪,自从文伽开口,就一直保持着言笑晏晏的模样,好声好气的,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这样的一场谈话,终于还是到来了。 对徐文伽的转变,明珪不是无知无觉,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再也不是一口一个师兄,殷勤的仰慕着自己的女孩了。 她一贯冷硬的态度,有了转变,而此前,她还眷恋着他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转变。 明珪意识到,相比师兄师妹那种天然的情意,显然,文伽对那个叫张玄一的用情更深。 以至于,张玄一吊儿郎当的性格也影响到了她,让她性情更加开朗积极。 笑容也多了,说实在的,看到文伽的转变,明珪心里一点酸涩都没有也是撒谎。 当然,产生这样的情绪,并不代表他就钟情于文伽,只是觉得,曾经倾慕自己的女孩,现在转投他人的怀抱,让他有点不舒服而已。 “这么说来,缉妖司内部或许有人走漏了消息,你们调查的结果,就是这样吧。” 徐文伽的话题,一直都围绕着陈达开的案件的案件展开,明珪不是看不出她的用意。 转移话题,尽量不要让他谈及其他几起案件,其实,原本也是她想多了,明珪根本没有越界打探消息的意图。 自从案件开始,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是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任由他们自己去调查。 采取这样的态度也是很正常的,在侦破案件以外,他也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他根本没有功夫去理会他们究竟是怎么想,他们的阴谋究竟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是赤诚无比,表里如一的。 谁都有秘密,他的秘密绝对不会向他们透露,而他们的秘密,若是能探听到一些,自然是最好。 然而,自从贺兰越身死之后,明珪的态度也转变了。 是的,他早就察觉到贺兰应该是出事了,这么久都没有出现更没有联络,即便贺兰越并不是时时需要跟在他的身边,但这也是极不正常的事情。 长久失去联络,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贺兰越失去了人身自由。这只是往好处想,实际上,明珪很清楚,更有可能的是,贺兰越已经死了。 这实在是太有可能了,张玄一不说,文伽可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对于敌人,从来都不手软。 第三百五十五章 左右权衡 贺兰的追踪技术虽然不错,可是,明珪也怀疑他能否次次都逃脱文伽的双眼。 据他观察,自从他把文伽支配给张玄一,两人就几乎是形影不离,走到哪里,必定会一起出现。 这样的前提下,贺兰越想持续探听消息,确实很难。若是贺兰越真的因此丧命,明珪也不会觉得内疚。 他早就已经把这项任务的危险性,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了,甚至,文伽武艺超群,张玄一也是个诡计多端的,这些事情,他全都没有瞒着他。 饶是如此,贺兰仍然选择执行任务,这就说明,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对自己的选择也不会后悔。 随着明珪这边事情进展的越来越顺利,他也感到,特地派出密探去监视玄一他们的行动,简直是多此一举,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反正这两个人也是打定主意要把外面的活动尽量瞒着他了,即便他再派出一名密探,也不一定就能获得成功。 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的行动暴露出来,基于此,他也就不再多此一举,至于贺兰越的生死问题,也不需要再关心。 那些令玄一觉得奇怪的点,其实都是被明珪刻意放弃的,在这一点上,明珪可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冷血无情。 “兴许是这样,但也不能肯定,武尚书手眼通天,或许有更好的消息来源,也说不定。” “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纠结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消息,过不了几日说不定就要用一些狠招,让这件案子及早结束。” “毕竟,此事牵连着太平公主,公主性子急,绝对不能等待太长时间。” “说的也对。” “不过,以武承嗣的地位,你们打算如何治他的罪,若是一切真如你们所说,他杀害了陈达开。” “世人谁不知武承嗣是太后娘娘内侄,可以说是朝廷上与她关系最亲近的人。我想,就算是找到了证据,能够治他的罪,太后娘娘那一关你们也过不了。” 明珪一口一个你们,让文伽有些错愕。 这些案子,严格说来,也是属于他明珪的,他有权管辖,也有责任调查清楚。 然而,他却口称这是你们的案子,仿佛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不知,他是心里生气,她和玄一走得近,还是本就不关心。 文伽陷入了迷惑,妖道说的没错,师兄的心理,确实是深不可测,他说的话,永远都是另有所指。 他做的事,也很多都是不能见人的。至于,他的动机,也好像永远隐于其后。 “现在管不了许多,太平公主将这件案子交给缉妖司,期望很大,若是我们敷衍了事,恐怕太平公主也不会饶了我们。” “案件进行到了这个地步,似乎有些左右为难,若是继续调查下去,尚书那边,还有公主那边都将成为巨大的隐患。” “但是,我想,相比武尚书,太后娘娘终究还是更看重公主殿下的,事关公主殿下男宠身死非命,若真是武尚书下的手,就算是太后娘娘有心庇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 明珪颔首,这样的说法,很有道理。确实,相比缉妖司几人的困境,若是这件案子揭露出来,恐怕武后要面对的困境比他们更要深切几分。 该如何平衡侄子和最宠爱的女儿之间的关系? 这还真是一个难题,要是没有发生这件案子,或许还可以粉饰太平,可现在,一旦太平知道正是她痛恨的武承嗣,杀害了她的情人的话,她非得把房盖挑了。 肯定的! 不吵个天翻地覆都不算完,到时候,就算武后有心和稀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毕竟,再怎么说,武承嗣手上也是有了人命,按照大唐律法,就算是殴杀了小妾,也要接受惩罚。 而陈达开虽然实际上也相当于太平的面首,但是,面首和小妾终究还是不同。 陈达开对外也是有正经的官职的,虽然也是依附于公主府内的家职,但他也不能算是公主的奴隶。 从法律层面来讲,陈达开是一个自由人,他的死,总要有人为他负责,绝对不是什么一条人命抵一匹马,一头牛那么简单,就可以混过去。 然而,负责? 武承嗣能怎么负责? 若真是他亲自动的手,就说明,别看外表光鲜,内里,其实还是一纯正大草包。 就算两人因为争夺花魁娘子结下了仇怨,但是,他本来有的是其他的办法让陈达开倒霉。 去告状,把陈达开在凭香阁的恶形恶状全都告诉太平,让她自己收拾陈达开。 既达到了目的,又让自己两手干净,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既可以让陈达开栽倒,又可以让太平出丑,简直是一举两得。 又或者,干脆找人打他一顿,也是不错的。 既解气,又让陈达开毁容,以后,再也不能到凭香阁去勾搭小娘子。真是想想就是很完美的计划。 然而,在众多好办法中间,武承嗣竟然选择了最下乘的一种,就算是能恶心太平,可自己也背上了人命。 到时候,太平又吵又闹,撒泼打烂,要求武后严惩武承嗣,这是肯定的了。 到那时候,武承嗣想轻飘飘,毫发无伤的解决这件事也是没可能的。但是,他最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明珪也说不准。 这一切,全凭武后个人的判断。 当然,武承嗣这边也是有筹码的。 太平在武后的眼中,确实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宝贝,喜欢的不得了,几乎是所求无不应。 然而,百般疼宠之下,武后也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和一般的母亲不同,她从来都是从总体着眼,对细微的情感一向是采取碾压的态度。 这一点,不独针对儿女,也同样是应用于她自身。 为了持久掌权,她也牺牲了许多情感,对儿女的,对丈夫的,都被她压制到最低层次。 同样的,她也会用这样的标准去要求太平,虽然,她也知道,太平肯定是做不到她这样的程度,但至少她会用自己的影响力控制她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也就是说,只要武后认为可以处置的人,比方说薛绍,任他如何被太平钟爱,她也可以想关就关,想杀就杀。 同样的,若是武后照顾太平的颜面,就会对她的男宠高看一眼,言必称,要为他报仇雪恨。 可若是太平的事情和武承嗣搅合在一起,一切,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经过权衡,更有可能的做法是,对武承嗣略施小惩,以换取太平的谅解。 第三百五十六章 师兄的特别关心 到时候,有武后出马保驾护航,太平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至于,陈达开的死,还有谁会介意呢? 武承嗣能够获得的惩罚等级也一定不会高,最多不过是罚奉、白衣领职之类的,就连降职、流放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都不要想,不过是死了一个男宠而已,在武后的眼里,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重要的事情。 此前他一直都十分强调这件事,无外乎就是想借题发挥,把薛绍弄下来,至少关进大牢了事。 而现在,经过玄一他们一通搅合,这个愿望,八成是没办法实现了。所以,武后不会再在达开的死上浪费过多的心力。 这件事斗到最后,也肯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一点,身为旁观者的几人,全都看得清楚,唯是那几位当事人,还看不清楚。 尤其是太平,恐怕还等着玄一他们加把劲,赶快查清真相,惩罚真凶哩。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明珪根本就不在意,对于这件事,唯一还算是让他有点兴趣的,就是他们要采取的方案。 文伽顿了顿,这才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只有把案子的详细经过全都提交给太后娘娘,请娘娘自行定夺罢了。” 明珪挑眉,略有些错愕。 “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女人的性子若是转变起来,还真是令人震惊,也太快了,明珪疑惑,这还是他熟识的徐文伽吗? 别看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师兄妹,并没有往前更进一步,但是,明珪也是很了解她的。 文伽日常很冷漠,可他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热心的人,不止热心,还非常正直。 这件事,若是换做以前,文伽一定会据理力争,讨个公道的。 然而现在,她居然提出了这样折中的办法,把决定权交给了武后,明珪不得不怀疑,这也是受到了张玄一的影响。 喜欢一个人,真的能让人从内到外都焕然一新吗? 明珪不禁啧啧然。 “师兄,你怎么了?” “可是主意不妥?”文伽慌忙发问,完全是讨教的态度。 “没有没有,”他亦否认,只道:“目前看来,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你们既然已经定下了心意,我也没有反对意见,等到证据都凑齐了,就把案卷呈给太后娘娘吧。” “我想,依着太后娘娘的英明睿智,肯定能秉公办理。” 这完全是客套话,从他敷衍的语气,事不关己的表情之中,文伽就察觉出来了。 作为曾经的师兄妹,文伽也还是无法做到对明珪的情绪完全不闻不问。 或者说,她也很好奇。 师兄到底会怎么想? 他是不是真的牵涉到这件案子之中?牵涉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会不会就像玄一推断的,他就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她很想诚实的问一问,或许,一切就会水落石出,再也不需要纠结。然而,这些终究都只是想法而已,那些话,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问了。 就会有答案。 就会有结果。 一种直觉,只属于女人的,在时刻提醒着她,在这件事上,师兄绝对不是无辜的。 与其提早知道答案,打草惊蛇,她宁愿压制自己的欲望,把这些话都留到最后去说。 她想,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久远了。 就在徐文伽不停做着心理建设的时候,明珪也没闲着。 最近还真是很少这样的机会,汇报过后,徐文伽没有抬屁股就走,居然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明珪亦坐的端正了些,凝视着她,而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仍然自顾自的想事情。 “文伽,对张道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让文伽一惊,抬眼一看,正撞到明珪的眼神,充满了揣测质疑。 文伽又仔细看了一瞬,确定这眼神之中,并没有一星半点的爱意,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师兄此问是何意?” “文伽,你我都是聪明人,就不需要拐弯抹角了。” “你我师兄妹相称,也有一段时间了,当时这样做,是因为情势所逼,不得已。而现在呢?” “文伽,这段日子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张道长很有好感,若是日后真的想跟他走到一起,也并不是不可以。” “不过,师兄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若是日后你两人当真成一对眷侣,缉妖司的差事你就不能再做下去了。” “还有,此人浪荡成性,闲云野鹤一般,亦居无定所,为了自身计,你还是应该多考虑一下。” 文伽惊诧连连,如何能想到,一向谨言慎行,不多说一句话的明珪,竟然会关心起她的私事。 “师兄的关心,文伽感怀不已,不过,我与那妖道,不过是一同办案而已,此人武艺不成就,我跟着他不过是保护他的周全而已,并无他意。” “并无他意?” 明珪笑了,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文伽,你们都是年轻男女,就算是有其他的想法也纯属正常,到了师兄面前,又为何要隐瞒?” “还是,你觉得,师兄知道这件事,会不高兴?” “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这样想。” “只是……”面对他的重重逼问,文伽觉得,事到如今,她的这点情意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毕竟,都是在一个地方供职的,终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比如,名义上,明珪一直都在清修,但只要想见面,还不是敲敲门的事情,无比简单。 所以,文伽可以推断出,对他们的一举一动,至少是在缉妖司内部的,明珪都是清楚的很。 既是如此,她和张玄一之间的那点情愫,明珪也不会一无所知,既是如此,那就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师兄也许看的没错,我确实很欣赏那妖道,不过,现在我所有的心思,都在案子上,以后会怎么样?” “我和他又会怎么样,谁知道呢?也没有什么可纠结的,现在的重点就是把案件侦破了,其他的事情都要让位。” “这些日子,感谢师兄的照顾,其实,我也有感觉,师兄心里只把我当做师妹,并无其他的想法。” “以后,不管我还能不能继续在缉妖司供职,我都会感念师兄的恩情。至于以后的出路,还是等案件告破的时候,再说吧。” “你……” “你居然承认了!”明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反复追问,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更加陌生了。 怎么会这样? 第三百五十七章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明珪的意料,明珪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回答。 他能够很肯定,就在张玄一出现之前,徐文伽是相当喜欢自己的,那偶尔羞红的脸颊,淡淡的满含着情意的眼神,都说明了这一点。 明珪虽然并不想和她继续发展,却对她的情意也很受用。一个俏娘子,始终钟情于自己,总是一件好事。 哪个郎君都会心里偷着乐的,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就在一个月前还迷恋着自己的徐文伽,竟然这么快就转投别人的怀抱了。 或许,文伽根本无法体会这种心情,确实,文伽的深情对明珪来说,是一项负担。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坦然接受文伽爱上别人。 就在刚才,他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 “文伽,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对他用情至深。” 一个冷口冷面的女人,极少流露自己的情绪的徐文伽,居然会如此,除了深情不悔,明珪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以至于让她如此坦荡。 文伽粲然一笑:“师兄,这就是你想多了。” “并非我对他用情如何,只是,依着我现在的心思,我确实是喜欢他的,所以,没有什么否认的必要。” “师兄你不也是想听实话的吗?” “难道,你希望我骗你?” 明珪连连否认,文伽却不以为然,其实,在这一刻,她似乎更能理解妖道的话。 记得住在大理寺的那一晚,张玄一曾经说起过,他说,师兄虽然和她结识的时间很长,但是,却并不真正了解她。 现在看来,确实是如此。 明珪认为,她是一个对感情忸忸怩怩,不敢直抒胸臆的人。实际上,这绝对是他看轻了她。 能够背着个竹筐,刀枪箭雨里滚过来的女人,见识怎么会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表达情意的方式也一定是直来直去,不藏着掖着的。现在想来,就连文伽本人都觉得,可笑的很。 当时,她自认为钟情于明珪,或许,那只是一种错觉。明珪在她逃婚的尴尬时刻,给了她帮助,帮她站稳脚跟。 她对他十分感激,或许就是那样的感激之情,混淆了她的感官,让她误认为,那就是爱情。 然而,就在她将内心的所思所想全然展现在明珪眼前的这一刻,她才终于看清,真正的感情是不需要压抑,也根本就掩藏不住的。 她不自觉想到,若是那妖道知道,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并且否定了对明珪曾经的情意,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以他那轻浮的个性,恐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吧。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骗我。”明珪也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既然文伽都已经承认,他也可以把话题拉回来,继续谈别的。 “我今天说这些话,也都是为了你着想,没有其他的意思。” 文伽颔首:“师兄是好意,这我当然知道。” “不过,徐少卿作何感想?” “据我所知,徐少卿为人正直古板,恐怕不会接受张玄一这般闲散的人。这一点,你要做好准备。” 他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多的话。文伽忽然感觉,今天的明珪似乎很不一样。 以往,他绝对不会在一个问题上反复纠缠很久,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把自己的意见表达清楚。 也并没有兴致和她多交流,这一次是怎么了? 居然在她能不能和张玄一相好这样的问题上,浪费这么多的口水,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点预感,却不敢确信。 只能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师兄,关于阿耶,其实,我还没有和阿耶提起过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我还没有到要把张玄一介绍给阿耶的时候。” “不过,此前他们在大理寺,已经见过了。此人究竟如何,我想阿耶也心中有数。” 他们竟然是见过的! 明珪愣了愣,忽然想起,确实如此。 太平的案子是交给了缉妖司和大理寺共同审理,大理寺已经几乎把管理权都交给了缉妖司。 这是看在文伽的面子上,明珪也就没说什么。不过,他却忽略了,既然是两边合作,两边的主办人员,总也是要见面的。 大理寺中,目前负责日常事务的,正是徐文伽之父,少卿徐大理,而缉妖司这边主事的张玄一也是一号。 两人肯定已经见过面了,看文伽那隐隐的欣喜之色,想来,徐大理并没有表现出对张玄一的不满。 他不禁惨惨然,为自己的反应迟钝,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是啊,其实,徐大理一直都是相当疼爱女儿的。 说是将徐文伽视作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上一次逃婚,面上看起来,徐大理气急败坏,不愿意再理会女儿。 实则,那种不理会之中,本身就蕴含着对女儿的纵容。若是换做一般家庭,早就派出各路人马,出来捉拿她,五花大绑押着也要让她完婚。 可是,徐大理却没有这样做,他任由徐文伽在长安城四处乱走,根本不去管理。 更恐怖的是,在和文伽订婚的男子战死之后,他都没有责罚她。 事实上,文伽在缉妖司供职的事情,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徐大理,肯定早就知情。 大理寺也是长安城里第一号消息灵通的机构了。 可他从来也没有到这个地方来寻过女儿,甚至默许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这样的前提下,徐文伽做什么事情,只要是不违反律法的,徐大理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看上的人,八成他也会喜欢。 明白了这些事情,明珪忽然觉得眼前的谈话索然无味。他本期望能够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言语,亦或是,利用自己在文伽心中的地位,稍稍把她再拉拢过来一些。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他幼稚的想法,这女人变了心,堪比急速行驶的马车,一溜烟就跑了,连头也不回。 文伽退出,他呆坐在榻上,就连装模作样的清修都搞不下去了。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计划有误,把自己的魅力看的太高了些。 不知现在开始修改计划,可还来得及否? 问题是,即便是他想修改计划,也得有机会才行。而很显然,事情的进展已经不允许他做太大的偏转。 第三百五十八章 武后的宿命 “没想到,你这一去,时间还挺长的。” 文伽才推门进去,就听得房间一角,一个熟悉的声音飘然响起,视线所及之处,张玄一翘着二郎腿,闲闲的倚靠在床边上。 那戏谑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就想揍他一顿。 “你怎么进来的!” 文伽上前,正想一把揪起他,他却已经先一步跳开,动作轻巧。 “你没锁门,我当然是想进就能进的。” “你就不怕被人看到?” “也对,以你的武艺,恐怕才刚到廊芜附近,就已经被人发觉了,想掩饰也掩饰不住。”文伽气急,总是要说几句刻薄话的。 已经对她的情感很有把握的张玄一,这时应对的方式也与两人初识时大有不同。 面对她的冷脸,他不但是脸皮加厚了几层,就连心尖上都不会颤一颤。 这些都是虚张声势,若是她能够因为他一两个挑逗的行为就生气的话,她就根本都不会喜欢上他。 要知道,此前他的诸多行为,也是不靠谱的多,可徐文伽根本就没有在意。 可见,她绝非以表面现象取人的那种轻浮之士,她能够从他各种浮夸的行为之中,窥见他的一颗真心。 保境安民,这就是他张玄一现在唯一的信念。 活命? 是啊,在这陌生的大唐,这确实是第一要务,没有命,就算是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去。 再崇高的理想也只能算作是理想而已。 但是,保命是为了什么? 这些日子,这是他一直都在反复思考的一个问题,时至今日,也算是有了真正的答案。 不论是扼制武后的贪心,还是保护李显、李贤,剪除江左的贼人,一切的一切,所为的,不过是一件事。 便是让战事平息,让百姓安乐。 实际上,玄一认为,此时此刻,或许,那些忝居庙堂之上的人,他们的信念都没有他这个穿来的那样坚定。 他知道武后登位之后,大唐将面临怎么样的血腥杀戮,也知道,李显、李旦并不堪承继大统。 武后太精明强势,李治又是个白切黑,乐于扮好人的和事佬。在他们夫妻的共同教养下,他们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温顺、懦弱。 如果说,李治是装作软弱,实则心黑手狠的话,那么,他的儿子就真真是表里如一的乖巧如小绵羊。 不只是性子宽和,脑子也有些糊涂。客观来说,不论是李显还是李旦,能力都不及武后。 然而,武后是女人,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朝臣能眼睁睁的看着武后登基大宝而无动于衷。 但是,武后的心智也是极其坚定,绝对不会改变心意,这是肯定的。玄一试着把自己放到武后的位置上去体会,他能够充分理解她的这种心情。 她已经执掌朝政二十余年,对朝政的把控已经相当熟稔,她野心勃勃,跃跃欲试。 在她的面前,就是金光闪闪的的皇座,只要伸一伸手,就可以够得到。哪怕只做一天的皇帝,宣布一个年号什么的,也算是开创了历史了。 更何况,放眼望去,她的这两个宝贝儿子,个个都不如她,让她如何心甘情愿的把皇位交给他们。 她咽不下这口气啊! 若是李弘还活着,一切说不定就全都不一样了。 想当年,李弘还活着的时候,武后的势力根本就不强,李弘因为是武后长子,也是李治第一个嫡长子,所以,深受夫妻二人的喜爱器重。 他从小就接受了正规的储君教育,性情上也是谦谦君子之风,不见有任何嚣张乖戾之处。 就连她热爱挑刺的母亲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若是他没有那么短命,说不定李治就可以早早将朝政交给他。 这样,武后的势力也不会发展的这样顺畅,如此迅速,她也不见得就会如此贪恋权力。 然而,李弘突死,这是谁都没法料到的事情,任何野心都不是一瞬间猛然生出来的。 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权力越来越集中到她的手上,杀伐决断,快意非常。 以至于,天长日久,她也就习惯了手握权力的感觉,根本不愿意放手。应该说,这是很自然的一种转变。 然而,武媚是女人,这样的转变,注定更加不容于人。 况且,武后还有另一层担心,这是人人都可以想到的,并不需要多么深邃的眼光。 控制朝政几十年的武后,若是现在放权,她还有可能落个善终吗? 答案似乎是不确定的,就算她的儿子们不清算她,其他人呢? 那些痛恨她牝鸡司晨的大臣呢,肯定不会轻饶了她,总不能因为她老老实实的归还朝政就继续承认她太后的尊崇地位。 不可能的! 深具政治手腕的武后,可没有那么天真,这样简单的思想她根本就不会有,这样愚蠢的事情,她也压根都不会做。 换做是窦太后、王政君之类的,或许还有退路,她们这些女人,虽然权柄极重,却从未有过想换掉皇帝自己做的想法。 不管她们多么贪恋权力,她们的目标都是老老实实的当太后而已。 然而武媚,绝对没有这样幸运,她没有退路。 走到这一步,就是想全身而退,都没有可能。人心似水,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能相信。 若是她还活的好好的,却让李显他们上位,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她渐渐被甩到一边,最后找个由头,幽闭别馆而已。 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更有可能的是,虎视眈眈视她如魔鬼的朝臣们,一定会冲上前来,分食她的血肉。 到那时候,她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然而,对于武后来讲,就算是到了这一步,她死的如何凄惨,朝臣们也不会对她有一丝同情。 为了夺得权力,这些年她亦害人无数,在朝臣们眼里,她若是果真到了这个境地,也是咎由自取,因果报应。 他们还巴不得她死的更快些。 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武后才不遗余力的,用尽任何手段也要攀上权力的顶峰。 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唯一的解脱。 从后事看来,武媚确实是一个适合当君主的女人,对自己身后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她洞若观火。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她归还了皇帝封号,仍称太后,并且,要求和高宗皇帝李治合葬。 这是对她叛逆又波澜壮阔的一生,最好的总结。 第三百五十九章 磷粉 武后已经预见到了,待她散手人寰,她的行为,她曾经的所作所为,都将成为朝臣们议论的重点。 这个一定要篡夺李唐江山的女人,她的行径注定不会被朝堂上的大多数人所理解。 所以,和李治合葬是她最好的选择。这对于她来说,也是当然的权利。 她是李治的皇后,夫妇合葬本就是天经地义,这一点,朝臣们就是再恨她,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就是想看到你们恨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玄一想来,那个时候的武后,一定相当得意。 古来给后妃挖坟掘户的事情也多得很,武后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当得起一个作恶多端。 在她死后,想要重新认定他行为的人,一定多的数不清。 然而,你们就是再恨我,能够去把高宗皇帝的坟墓也挖了吗? 你们不能! 虽然武后名声不好,可是她的丈夫当政几十年来,却是深受朝臣们的喜爱拥戴,这也难怪。 坏事都是打着武后的名义来做的,坏人就是武后本尊,李治躲在老婆的身后,把自己装扮成一朵纯情白莲花。 再加上,朝臣们的固有偏见,陛下都是极好的,坏的只能是妖妇,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夫妻二人商议之后做出的决定,落埋怨的只有武后。 至于李治,简直是一个片叶不沾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所以,武后明白,为了保护李治死后的哀荣,他们也不敢惊扰她的安宁。 若不是在最后阶段看穿了这一点,果断做出决定,那留给世人无数疑问,无数猜想的无字碑,还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未知数。 “你想什么呢?” “这么出神?” 文伽进门也有段时间了,见他一直不说话,表情怪异,遂问道。 某人也才缓过神来,从古今对比的苍凉之中抽身出来,面对眼前真实发生的一切。 哎,终究也是这些最难应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再者,他这个穿越的参与进来之后,历史的进程将会发生怎样的扭曲改变还说不定。 既来之,则安之。 “没想什么,我来,是想告诉你,那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 “怎么,你想到了?” 此人足智多谋,心思诡谲,这是徐文伽早就明白的,只是不知,这一次她又将把谜题如何破解。 人与人之间,有的时候力量的转变就是一瞬之间。 就在十天以前,徐文伽还把他看成是一个无用的废物,完全帮不上忙,只能拖后腿。 而现在,她已经对他完全信任,尤其是他的头脑,当她陷入迷惑时,她总是不自觉的去指望他,总觉得,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 当然,武力值除外。 这一点,绝对不是临阵磨枪就能提高的,文伽也认了,在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这种独特的相处模式。 所谓女主外,男主内。 当危机来临时,文伽负责将一切恶人挡在两人之外,而张玄一,则动用他的智慧,为两人寻找新的出路。 两人现在可谓是势均力敌。 “你看着就知道了。”某人故作高深,将那日从兴源邸店拿到的小瓷瓶取出。 文伽见到瓷瓶,更觉好奇。 从拿到瓷瓶,看到其中的东西的时候,她就好奇心起,早就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可惜的是,勿言虽然把消息成功传递,可是他智识有限,并不知道这粉末是什么东西,又是做什么用的。 记得那时,玄一他就信誓旦旦,声称可以查出真相,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有办法。 且看他有什么花招。 沈安将白色的粉末全都倒在条案上,并且对着这黄花梨的条案叹了口气。 哎,等到他的实验搞完,这条案也要不得了。 真是可惜。 黄花梨,正宗的福建红木,啧啧,这要是换到现代,一个也得一万块吧。 为了让他们辨认准确,勿言很贴心的给他们取了很多的粉末,那瓷瓶子说小,也不小。 足有一个手掌那么大,他将半瓶粉末全都倒在条案上,又取了个削长了的木条。 并且将木条放到了灰白色粉末之上。 接下来,他的举动在文伽看来,非常的怪异。 “你这是做什么?” 玄一很为难,该怎么向她解释清楚,这就叫做摩擦呢? 他将木条放在灰白粉末上,反复的摩擦,若是他料想的没错,这东西或许和化学课上经常出现的一种试验材料,是同一种类。 越过过了一分钟,那灰白的粉末开始冒烟,文伽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出现在眼前,整个人震惊不已。 “这……这是怎么回事?” “嘘,别说话。” “看着就行。” 文伽还想争辩几句,然而,情势的变化已经不允许她这样做。 黑烟腾起没有一刻,紧接着,随着噼啪一声响,闪光迭起,砰的一声,那粉末居然爆了! 是的,爆了! 以文伽的见识来讲,她只能想到这个词语。 在大唐,人们对爆炸,烟火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他们还不懂得这其中的原理,然而,见总是见过的。 于是,就在那一刻,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种可供燃烧的东西。 “这是什么?” 爆炸很小型,几乎就是腾了一阵烟,出了个响而已,早就见惯了大世面的文伽,完全没有被吓到。 烟雾散尽之后,她就开始追问这东西的来历。 猜想得到了验证,某人很欣慰。 “这就是磷啊!” “磷?” “那是什么东西?” 徐文伽满头问号,根本就想不明白。 张玄一现在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唐能够见到的磷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是正经的磷粉。 属于结合体,根本不纯净。所以,其实严格来讲,它们不能称之为磷粉,而只是磷的结合物。 或者说,可以叫做灰磷,若是他没有弄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从火山口附近搞到的。 总体来说,那个地方能够取到的灰磷石块,含量会比较多,可以引起这样的自燃现象。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不过,这东西应该就是一种可以燃烧的东西,不必燧石引燃,就可以自己燃烧的。” 他知道,就是和她讲学名,阐述化学原理,把各种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徐文伽也听不明白,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第三百六十章 火的缘起 玄一来到大唐,破案都是次要的任务,唯有保命才是重中之重。那些学术知识,完全没有必要讲述的那么清楚。 至于徐文伽,也是个上道的。 她也没有那个兴趣把这粉末一分一寸都搞清楚,她关心的只是,既然这东西能自燃,那么,裴炎把它交给勿言,究竟想做什么。 其实,这目的,她也能猜到一二,只是,她还不敢肯定。 要说,裴炎为了搞事,还真是下了一番苦工。要想获得这些磷粉,绝对不是容易的事,现在可是在中古时代的大唐,运输不便,物资不丰,这些磷粉虽然不是经过现代提纯的,可是既然能够自燃,说明纯度也不低。 在大唐,并没有游离在土质外层的磷,这些粉末应该就是结合物的石块研磨而成的。 按照勿言的纸条显示,裴炎手里,这样的粉末,竟然有满满一袋子,这么多的易燃物放在一起,他也不怕把自家宅院燎了。 要想搞到这些东西,还研磨的这么细腻,这活计别再是裴炎自己做的吧。 “他恐怕是想引起火灾。” 文伽注意到,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竟隐隐有笑意,她刚想教训他几句,让他正经点。 转念一想,诶,这不正是他期待的吗? 火灾,荧惑入微,要想因应天象,确实需要一场火。 这眼看就要到了和武后约定的期限了,若是再没有一场像样的火灾,他张玄一就要被拉到狗脊岭了。 这样看来,裴炎此举,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你怎么想?我们要不要提前阻拦?”这是她的试探,也是她的提醒。 其实,以现在的情状看来,文伽也清楚,以玄一的个性,他八成不会干预这件事。 有人替他出手,他高兴的很,才不会阻拦。 “当然不用,不过,必要的预防也是应该的。我们既要让这件事发生,又不能让它产生恶果,现在看来,这其实并不容易做到。” “分寸不好把握,幸而,我们还有勿言做内应,希望他能够时刻盯紧这件事吧。” 他的语气透出了几分无奈,文伽却不这样认为。 “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既然裴炎把东西交给了勿言,这就说明,他还是信任他的。更重要的是,根据现在的案件发展态势来看,裴炎手下,能够供他驱使的人手也不多,所以,我判断,若是裴炎不日就要行动,恐怕就会交给勿言。” “说的倒也是,幸而,之前我们已经给勿言留了消息,想来,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通过这次消息的传递,他对勿言的决心和办事能力都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原本以为他只是一时气愤,因为兄弟惨死,想要向裴炎报复,现在看来,事情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至少,勿言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么鲁莽无脑,一旦决定合作,他就小心谨慎,暗中窥探。 从他送来的证据就可以看出,这一段时间,他并没有引起裴炎的怀疑,在裴炎这种老狐狸的手下,蛰伏多日,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如今,若是这件案子真的能交到他的手上,操作得当的话,或许,还真的可以救人一命。 不过,难题也很快就出现了,还是他们无法忽略的。 从现在的发展看来,人他根本就不是裴炎杀的。 裴炎只负责装扮尸体,这些磷粉,更有可能是用在人死之后,进行掩饰的时候使用。 如若这般,他们又如何才能阻止惨案的发生。 从裴炎这边根本就找不到方向,玄一把目光放远,看向小院的另一边。 或许,那清修的厢房里,会有新的发现。 “我觉得,我们应该到明郎中的厢房里去看一看了。”他提议道,文伽不置可否。 她以明白,这一步是躲不过去的,明珪有鬼,这是她也知道的,只是,师兄一贯做事谨慎小心,处处周全。 他们又如何能找到机会遣进小屋? “厢房就在那里,你想进就能进,只不过,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女人真是的,不知道出主意,还挑衅看热闹。 办法? 他要是有办法,现在就不会在她的厢房里耗着了,早就把明珪屋里藏着的那个瓷坛子取出来,一探究竟了。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把明郎中调开一阵?” “你也知道,要想找到证据,那间房我们是一定要进去的,那里有重要的证据。” 文伽扶额,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仍然要等待时机。 “师兄历来谨慎,他也知道,你天天盯着他,找机会接近,所以他肯定不会放松警惕。” “所以,一时半刻的,我们是找不到好的机会的,只能等待。” “可是,我们能等到几时?”看她一脸沉着,玄一真是禁不住的着急上火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时间就是金钱,人命关天,若是让明珪继续搞鬼,那么他们之前的那些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真是可恶! 他心中清楚,徐文伽现在对明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她不是故意偏袒他。 然而,这样停滞的状态,当真是让他难以忍受。 “这你别急,若是案子进展顺利,想必过两日就有机会。”文伽一脸笃定,他忙问道:“这是什么说法?” “我们只要把太平公主的案子办好,作为郎中,缉妖司的主事人,师兄必是要进宫复命的,到时候,他就是想继续装作清修,也没有理由,更没有办法。” “他总不能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所以,到那时候,我们再想办法。” 玄一眼前一亮,嚯嚯,我老婆就是不一样,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不过,若是第三起案件提前发生了呢?”想到这种可能性,玄一不免还是有点担忧。 文伽却不这样认为:“我想,应该没有那么快,你想,磷粉才刚刚交到勿言手里,他若是要开始行动了,必定会给我们提前传消息,然而,现在还没有。” “况且,经过前面的调查,也可以看出,一般来说,杀人的案件和裴炎的幕后布置往往都是出现在同一天。” “所以,若是得到了勿言的消息,我们当即行动,应该都赶得及。” “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每次发现的尸体,几乎还是带着热气的,这就说明,人都是刚死的,这也是我们一开始误认为是裴炎下的手的主要原因。”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人问津 对啊! 还有个时间差的问题,虽然裴炎的行动和明珪的行动应该有时间差,同样的,他们的行动和勿言的行动也是有时间差的。 若是操作得当,确实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玄一这样想到。 “那好,我们就先把精力都放在公主的案件之上,等待机会。” 文伽亦赞同,这也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毕竟,从表面上看起来,明珪没有任何的问题。 你没有办法把无凭无据的指控,扣在他的脑袋上。 更何况,他的背后还站着武后,这个妖妇,她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未可知。 她的立场如何? 当真是想让他抓住凶手,还是另有所图? 玄一认为,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这其中的纷乱纠葛,还远远未到可以彻底解开之时。 基于此,他也同意文伽的意见。 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 “你说,我们如何才能把陈达开的死和武承嗣牵上关系?” 玄一正在沉思,却猛地被徐文伽的话惊了一下,打了个激灵,结结实实的。 “这确实有点难办,主要是我们和武承嗣也没有多少交往,再加上,他背景深厚,我们也无法入府搜查。” 文伽点点头,又点点头,玄一忽然觉得,她的那双杏核大眼,浮着一层光,显得贼光闪闪。 “谁说我们不能?” 文伽看向窗外,那里月光清明,鸟鸣虫嘶,一片静谧。在这样美好的夜,一切也都应该顺利进行才对。 ………… 翌日清晨,从昨夜开始,壮汉陈镖就恢复了清醒。 与他料想的不同,这些长安城里的体面人,并没有给他多少体面。他的待遇,和他师弟长剑的,简直是不能比。 他不禁被捆上,好像是个大粽子似的,嘴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一开始,他连说句话都说不出。 过了一刻,才有人来搭理他,却也不是要和他说话,只是除掉了他嘴巴里的汗巾子,给他喂了几口水而已。 他刚刚苏醒,体力还不支,原本洪亮的声音也好似是发不出,说出来的话都近似唇语。 在说话还是喝水的选择上,已经渴了好几日的他,自然是要选择喝水的。 他豪饮了一盏水,正要张口,却发现那汗巾子又向自己袭来,把他的嘴巴重新堵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根本无法挪动,躺着的这个地方也完全不熟悉,也没有人告诉他,这是哪里。 虽然可以判断出,这一定是一家体面人的住宅,可他也不会掐算卜卦,如何能知道真实的地点。 况且,也没有人来告诉他真相。 他当然不会知道,堂堂乐城郡公就是真正的幕后主宰,就是这个老头子策划了此次行动。 并且决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他,又过了一刻,虽然天色不早,然而,还是有医官装扮的人来给他诊治。 摸了脉,又观察了脸色,伤口,便飘飘然起身,眼角的余光发现,郎中正在和一个青白常服的年轻男子说话。 那男子的目光时不时的就要飘到他这边,陈镖认为,他肯定是幕后的主脑。 他这样想倒也没错,不过,也没什么用处就是了。 别看他曾经跟踪过玄一几次,对他和文伽的面貌都很熟悉,但是因为分工不同,他还从没有见过刘冕,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以至于,他无法把刘冕和这件案子的关系弄个明白,他还以为,刘冕就是妖道他们找来的临时帮手。 自从发现他苏醒,房间里就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好几拨人经过。有体面的,也有小厮婢女,各忙各的,有的也过来看他几眼。 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 对! 没有一个人! 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相信,反正他现在也浑身是伤,动弹不得,干脆就开始动脑筋,仔细分析眼前的局势。 就在昨天,他在醉香阁不远处的小巷之中与长剑遭遇,那个时候,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长剑的实力,两人师兄弟多年,他就从来都打不过他,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人,就是再加几个帮手,也不可能获胜。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突发事件,还是让他卷入了泥潭,陷入被动。 那就是妖道和一直保护他的那个奇怪的女人。 这女人武艺高强,冷若冰霜,陈镖一直很好奇,这个女人为何要时时刻刻的保护妖道。 妖道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以至于让这样武艺高强的漂亮女人对他死心塌地。 他曾经有一个愿望,可以和这个女人来一场真正的比试,看一看究竟是谁的武功更强。 把她彻底打倒,征服她,这是陈镖的期望。 然而,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完全是一个奢望了,因为,若论及单打独斗,陈镖有完全的信心,可以击败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他终究也是个人,是凡胎肉体,这些高手联合到一起,他还是无法抵挡的。 当然,他也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所以,即便他已经明了必败的结局,仍然拼死一战。 奈何命运弄人,他拼命搏杀的结果,竟然换不来一个体面的死亡。 他居然被捉住了,成为了俘虏,对于他来说,这是比死还难堪的事情。 纵横江湖十余年,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手脚被绑缚,就连嘴巴也被牢牢的堵住。 他现在是求死不能,求生更不能。 若是依了他的性子,他真想现在就自我了断。 活着做什么呢? 只能是受尽屈辱,得不到一丝颜面。 陈镖不能忍受自己遭受这样的事情,然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求死。更可怕的是,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从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这些人只是看他几眼,露出一些诡异的笑容,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就是不理他,任凭他用眼神暗示,不停的飞眼,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眼珠子现在已经是他身上最好用的一件器官了,别的器官俨然已经开始不听他指挥了。 遗憾的是,他拼命的暗示,却什么也没有换回来,根本就没有人搭理他。 这让他英雄无用武之处,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这些人抓到他,会怎样对待他。 折磨? 酷刑? 无休无止的盘问? 陈镖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撑住,打死也不开口,这也算是成就了他一片心意了。 然而,现在呢?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刘冕的试探 人家不接招,他又能如何发挥? 陈镖心中怒气渐增,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些人不见得想给他这个成就义气的机会。 他躺在这里,越想越气,自己不能行动,却也没有个交流的对象,没人给他表现的机会。 况且,他又是个急脾气,沉不住性子。 越是没人搭理他,他就越是怒气满怀。这些人不追问他,或许,就是看不起他而已。 他们竟然敢看不起他,对于他这样历来是逞凶霸恶的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气。 经历了一个晚上的冷待,陈镖可谓是气急败坏,他整宿没睡,两只牛眼瞪得通红。 于是,到了清晨,再看他的面容已经是犹如怒目金刚一般。 而这个时候,接受了刘仁轨指点的刘冕,欣欣然进屋,坐在床边,瞧着他。 别看他脸上好神色,其实心里忐忑的要命。 陈镖的身手,他可是见识过的,那真是杀人不见血的。 然而,这件事由刘仁轨来干,又不合适。 他这么大的岁数了,在长安城大小也算是个名人,陈镖说不定是认识他的。 仁轨身份特殊,非到不得已,还是尽量不要让他太早露面。说来,其实刘仁轨一把年纪了,活到这个岁数,经历了多少死劫,他都安然度过。 其实,他根本就不惧怕和陈镖见面。 相反,在家赋闲多时的他,非常想多做一些事,但是他力衰体弱,除了在这宅院里走一走,也去不了什么更远的地方。 于是,处理陈镖的事情就变成了现在唯一能够参与的了。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几位办案人员之中,刘仁轨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有把握说服他的人。 就是这样的大杀器,当然要放到最后才能出场,那是要压轴的。 于是,现在这个最初回合,只有派他比较菜的乖孙儿出场了。实际上,若不是现在实在没有可用之人,刘仁轨也不会让他出场。 倒也不是不信任刘冕,只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明白,这样的场合,实在是不适合刘冕。 此前,他从来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性格,虽然也算是进入了仕途,但是却被扔到了没什么发挥余地的缉妖司。 缉妖司里猛人遍地,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 于是,他这个和事佬,除了当个摆设,也不会插手司内事务,更是由于这个地方血腥气太重,杀伐太多,日日的苦闷,不知道如何排解。 后来,几次请调都没有成功,自此之后,也就志气顿衰,根本不管事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年多,时间一长,刘冕倒也适应了,反正在这个缉妖司里,还有比他官职更高,也更加受到武后器重的明珪。 他就是个陪衬,属于可有可无的。 明珪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自己也觉得,这些破烂事坑害人的,他还是少参与的好。 于是,缉妖司这样一个杀人越货,权力极大的部门,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诡异的和谐,竟然发生在这里。 一个野心勃勃,权力欲望强盛的郎中,他的手下,刘冕作为世家子弟,热血青年,朝堂上即将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居然没有和明珪展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连环战,轻轻松松的就把主事权都交到了明珪的手上。 这样的情况,真是十分罕见。 从以往的经验看来,那个时候,刘冕的选择并没有错,既然逃离不能,还不如图个心安。 不招灾不惹祸,平安度日,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然而,现在看来,刘冕实在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好歹也当了两年的官,官场上是个常客了,他却一点周旋应酬接对的能力都没有。 现在就让他来面对高手陈镖,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也属于赶鸭子上架,不得已而为之。 仁轨虽然不愿,可是,刘冕也长大了,该让他自己历练历练,况且,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愿。 刘冕调整好呼吸,直视着陈镖,但见,昨天犹如杀神附体的男人,现在双眼更红,似乎怒气更加集聚。 这是怎么回事? 短短两天,他这才刚苏醒,怎的就气成这样? 难道,就因为他们把他捆上了吗? 这也没什么啊,完全是正常操作,在缉妖司混了这么长时间,他虽然手上没有沾过血,可是,明珪他们是如何审讯的,他也是见识过的。 端的是手段狠辣,各种酷刑都是不在话下的。 他自认为,就他们这点控制人的手法,根本算不上号,就连刑罚都不是。 要不是担心他自寻短见,他们连这草绳都用不上。 对于一个手下败将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优待了,谁知,人家还不领情。 陈镖看见青年,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能不能主事,可只要有人能够停留在他的身边,他就兴奋非常。 当他是个有用的,拼命瞪眼,表达心意,想要让青年把绳索解开,尤其是把堵嘴的汗巾子拿开。 就在挣扎之中,他早就忘了清醒之后的初衷,只想着,能够问一问他们为何要如此对待他。 然而,对面的青年就好像是完全看不懂他的意思似的,只是在看着他,却没有任何的行动。 那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担忧甚至还有点笑意,甚至有几分轻蔑,总而言之,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神色。 让陈镖这样的江湖老手,也有些恍惚,搞不清楚他的路数。 其实,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多了。 陈镖的脸上之所以会呈现这般复杂的表情,完全是因为,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半点假也不掺,既担忧,又有些好奇,甚至觉得,陈镖现在这境况有几分好笑。 短暂的对视之后,刘冕也意识到,必须打破这样的僵局了。 这原本也不是他的期望,按照刘仁轨的估计,不理不睬这样的战术,至少也要再执行一段时间才可以。 以五天为限,毕竟,陈镖本就是个个性刚强,不肯轻易屈服的人。仁轨判断,这是一个铁嘴钢牙,不会轻易开口的人。 或者,一旦给他机会,他甚至会以死来证明自己的忠义。 所以,他想对付这样的人,至少也要有熬鹰的精神,得把他的意志摧毁了,让他崩溃。 他才有可能提供消息,与他们合作。 所以,虽然心里也着急,可是,刘仁轨并不赞同刘冕这么快就跑来接触陈镖。 毕竟,刘冕道行不够,若是被他反套路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然而,刘仁轨计划的很好,耐不住刘冕的实际操作差之千里。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反复横跳 刘冕反复权衡,最终还是决定先试一试。 反正,现在也已经一整天不搭理他了,根据小厮们反馈的结果,对于这样没人理睬的境况,陈镖已经相当焦躁。 若是再继续下去,说不定,他竟会把自己气死。 他伸出了手,陈镖看着那只手渐渐接近自己,整个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好啊! 快来吧!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把汗巾子除去就可以了,至少也让我透口气。 面前的青年犹犹豫豫,颤颤巍巍,等了好半天,他还是没有把手放在应该放的地方。 陈镖适时地展示了几个求援的善意眼神,终于唤起了刘冕的决心。 行了! 好的坏的,也就这样了。 刘冕的手指头已然触到了汗巾子的边缘,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把它扯掉。 他解脱了,陈镖也解脱了。 正是两全其美。 关键时刻,刘冕又有些犹豫了,是不是太快了? 要是陈镖还没有被他们逼到极点,要是他还心存侥幸,他提早行事,会不会坏了大事。 这操作的步骤,是不是应该和玄一他们商量一下。 困惑只在一瞬间,眼前的陈镖,已经开始发出呜咽声,体现了他相当的期盼。 身体也在不自觉扭动,连带着草绳都有一点松脱的迹象。不过不必担心,他可以挣脱控制。 一则是,这绳套可是刘仁轨亲自系的,用的就是军中押解俘虏时候用的系结法,绝对结实,一般人挣脱不开。 况且,陈镖现在身负重伤,就连挣扎几下都剧痛无比,脸上冷汗直冒,他根本没有那个气力实现挣脱。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冕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也敢在陈镖的面前犹犹豫豫这么长时间。 要是以往,肯定早就被抓住把柄了。 意念集中到同一点的时候,刘冕的手就搭在汗巾子上,陈镖的眼睛也已经泛出了猩红的光。 那手指轻动,捏住了汗巾子的一角,正要使力。 “住手!” “先等一下!” 大叫从背后传过来,不论是陈镖还是刘冕,此刻的全副精神都放在对方的身上。 四只眼睛,根本无暇盯着别处。 根本就没发现,就在厢房的门口,已经有两个人站在那里,已经有一个弹指的时间。 被那大叫吓到,刘冕手下一哆嗦,登时从汗巾子上划了过去,磨磨蹭蹭的行动,自然也是未能让陈镖如愿的。 呜呜呜…… 见刘冕收手,陈镖简直是几近疯狂,再加上,眼前又出现了妖道那讨人厌的脸。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他到底是被弄到了什么地方? 这群人,逮住他却又不杀了他,就算不杀也总要有个发落吧,可是却没有,这里的年轻人,一个两个的做事都是那样奇怪,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挣扎的更加剧烈,口中时常出现呜呜咽咽的声音,模糊不清,也不知道是在发出抗议,还是骂人猪狗。 “你们怎的来的这样早?” 刘冕起身相迎,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也是轻松了不少。 “还早,我看,若是再早点才好,现在还晚了呢。”玄一支起两手,语气颇有些责备。 刘冕搔搔后脑,对他的埋怨照单全收。 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己知道,刘冕一向是个敞亮人,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朋友闹别扭。 再说,他们说的都是对的,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他恐怕就真要犯糊涂了。 经了这么一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真是一时晕了头,若是这陈镖当真有什么不轨行为的话,他要如何处理? 就算这里是郡公府大宅,再去求援恐怕也是来不及。 “哎,我这也是昏头了,幸亏你提醒。” 几人故意避开陈镖,来到外屋说话。 其实,刘冕刚才犹犹豫豫,想做又不敢,放弃又不甘心的样子,全都被他看的真真的。 这个人啊,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冕这人就是有这一点不好,虽说性情是豪爽开朗的,可惜,一些关键时刻,总是会犹豫,下不了狠心。 还经常做出一些昏头昏脑的不理智决定。 就陈镖这样本性凶残的人物,他也敢给他解开桎梏,莫不是疯了! 他难道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得住局面吗! “天官,刚才实在是太险了。” “那人武功高强,若是他对你不利,你可如何是好?” 说到武功,他的眼神就不自觉的飘到了文伽的身上,确实,同样的行为若是环境不同,就会有不同的结果和评判。 就比如,若是刚才文伽在场,刘冕这样做就不算冒险,反正陈镖现在功力大降,就算只有文伽一人她也可以控制局面。 “我也是听说,陈镖这一天都躁动不安,似乎对我们的策略反应很激烈。” “我想,若是他耐不住性子,真的想说出点什么来,不是也很不错吗?” “他现在进城也好几天了,若是再拖下去,我怕,到时候就是得了线索,竹笙那一伙人也早就跑了。” “又白白浪费机会,岂不是很可惜,再者,现在时间紧迫,得着一个获得证据的机会多么不容易,怎能轻易放弃。” 几人谈话的时候,文伽并没有放过陈镖那边的动静,她一向细致谨慎,尤其是最近几日和玄一互通了心意之后,两人的合作也越发的和谐。 不必知会,文伽就知道,此时此刻,她需要做什么。 自从美梦破灭,陈镖就陷入了癫狂状态,他身上满是伤口,剧痛无比,却还要拼命折腾,文伽看他那一抽一抽的样子,真是怕他一不小心把命给折腾没了。 他的身边也没有小厮婢女看护,她权衡了片刻,只得自己上前了。 玄铁刀鞘点在了陈镖的胸前,几乎就是同一刻,陈镖就停止了挣扎。两只眼睛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女人。 文伽唇角弯弯,她的目的达到了。 而另一边,玄一和刘冕也在尽量压低声音,用细小的语调谈话,尽量不要让陈镖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刘冕的话,让玄一陷入了深思,时间,确实是一个不稳定因素,陈镖入城有日,也不知道城中还有没有和他接应的人。 因为,根据薛三提供的假长籍资料显示,竹笙手下可以自由驱使的人还有一个,也是个年轻的。 这个人会不会早就已经入城? 他不得而知,虽然,他们已经把材料提交到各大哨所,可是,如今他们能堵住的只是还没有进城的人。 而之前若是已经被放进城了,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这一点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样。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争先恐后 你不可能要求守城官兵们有这么好的记忆力,毕竟他们每天要检查成千上万张长籍短籍,各种各样,内容繁多,根本就不可能一个一个的对上号。 甚至于,连见过这个人名都不见得记得住。 所以,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就是如此,只能寄希望于竹笙人手有限,就算要派人出来,也只能一个一个派吧。 “要不,我们就去试试。” 听到他转变态度,刘冕登时就乐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那还耽误什么? 赶快行动啊! 看到他们两人过来,皆是一脸喜色,文伽就猜出了一二,看来是达成一致意见了。 且他们也没有离开,这就说明要向陈镖下手了。 不知,他们的自作主张,能不能成功? 在这一点上,文伽还是比较同意刘仁轨的意见,像是陈镖这样的死硬分子,就应该憋他个三五天的,这没有什么难办的。 等到憋得他忍无可忍再动手也不迟,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也不着急。 然而,两位郎君显然不是这样的想法。 他们想要速战速决,并且从一开始就把陈镖彻底的打垮,他们能成功吗? 文伽有些怀疑,这一次,她不打算插手他们的事务,就要看看,他们能耐几何。 张玄一倒是可以放心,这人一向是巧舌如簧,死的都能说活了,跟陈镖对峙,除去武力威胁,应该不会落下风。 变动之处,唯在于刘冕这边。 这位郎君,日常说活办事就经常异于常人,似乎开朗过头,这一回操持这样的大事,不知道能不能一举成功。 两人走到床前,各自搬了个花几子坐下,房间里伺候的人也都被遣了出去。 陈镖两眼猩红,瞪着他们,亦意识到,这是要说正经事了。 他们会如何对付他,他能够坚持的住吗? 这些都还未可知。 玄一看看刘冕,示意他先行事。 关键时刻,刘冕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们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嘀嘀咕咕,成何体统。 “当然!”玄一斩钉截铁,不过,转念一想,也有些心虚:“要不,我们去找你阿翁知会一声?” 就在刚才刘冕的手都已经抓起了额汗巾子的一角,眼看陈镖就可以张口说话了,随着两人开始犹豫,他又把手放了下来。 一提阿翁,刘冕的劲头倒是又起来了。 想到要在刘仁轨面前露一手,他就觉得,总应该办一些他老人家想不到的事情。 他的手,再次接近汗巾子,陈镖的希望再次上升。 “我看不必了。” “这件事我就能做主。”刘冕一拍胸脯,豪气十足。玄一欣欣然,既然你能做主,那就听你的就是了。 万一搞砸了,也有他兜着,再者,陈镖现在被他们控制在手里,也不能飞了,机会有的是。 不必计较一时一刻。 “行,那你先来!” 眼见着刘冕已经要把汗巾子取下来,他亦看到了希望,嘿嘿,这件事重要有一个开始,由刘冕开始是最好不过的。 就在谈话期间,他的脑中,一个计划已然成形。当然,为了计划的完整性以及实施的效果,他还没有把这个计划透露给刘冕。 刘冕这个人,有一种天然性,也就是说,他可以自然而然的就让人相信他。 这源于他一贯的正直乐观,待人诚恳,这一点张玄一是拍马也赶不上。 这是先天的差距,绝对不是通过后天锻炼就可以形成的。他张玄一往这里一站就给人一种诡计多端,不可相信之感。 也不是长相的问题,就是他的气质不够天然。尤其是面对陈镖这样的多疑人士,他就更不能多说话。 若是他参与的多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把陈镖本就薄弱的信任,彻底击溃。 不过,这件事全都交给刘冕也是不行的,刘冕只知道博取他的信任,问那些一击即中的问题,可是,对付陈镖这样的人,不用点花招手段是不行的。 这种事情就不能让刘冕来做,指定会砸锅。所以,让刘冕去起头,他在中间静听着,待到时机成熟,再把话题引导一下即可。 不过,他的计划很完美,可是执行起来就问题大得很。一听说让自己先来,刘冕就好像是被触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神经一样。 登时精神就上来了,什么? 竟然想让他先来? 这种事不应该是能者多劳吗! 几人之中,都把张玄一看成是智囊、主心骨,这个关键时刻,他怎么能往后缩。 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还是你先来?” 他嘴皮一滑,就把球又踢给了玄一,玄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也是被震惊了。 这个小子,怎么不听话了! “还是你先!” “这是你家!”他把刘冕的手执起,又放在汗巾子上,刘冕也知道,他这样积极,肯定是没安好心。 并不想让他如愿,猛地一缩,又把手抽回来了。 “你年纪大,经验多,还是你先!” 两人在陈镖的面前展开了互踢皮球的无聊游戏,还很没有自知之明,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担心会耽误时间了。 他们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最受折磨的,正是他们要盘问的陈镖。 他的心随着他们的手,起起伏伏,既然来了两个人,总会有个最后的结果吧。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谁知,这两个奇怪的人,竟然折腾了半天也做不成一件事。 只把汗巾子从他嘴里拿掉,有这么困难吗?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目标,只求他们能够让他张口说话,好好呼吸就足够了。 反正身上有伤,还一点也没有康复的迹象,内力也还没有恢复,根本就不是这些高手的对手。 更别提是逃脱了。 也就是说,就连陈镖自己都明白他现在除了采取拖延战术,在刘冕他们面前他是没有任何的优势的。 就是这样的有利情势之下,这些人居然还这么磨蹭。 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两人还在踢皮球,他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要不是身子上还有伤,恐怕都能跳到床下来。 呜呜呜…… 呼呼呼……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终于,荒唐二人组的注意力也终于被唤了过来。 诶,他怎么这么着急? 难道,他想通了?他比我们还更想弄清楚竹笙的下落? 第三百六十五章 开始交代 两人愣愣神,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如何做,却见,一只纤纤玉手,纤细白嫩,出现在汗巾子的上方,猛地一揪,陈镖的大嘴就露出来了。 诶! 这剧情发展不对啊! 视线上移,果然是徐文伽冷漠的脸。 磨磨蹭蹭的,成什么样子,从刚才开始,看着他们两个你推我,我推你,她就恨得牙根痒痒。 这是办事的态度吗? 枉她刚才还对他们寄予厚望,以为他们可以很快把这件事解决,现在一看,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还不如自己来。 “可以了!” “你们抓紧问!”这是来自徐文伽的冷言冷语。 “你们想知道什么,赶紧说吧!” 这是汗巾子除去之后,陈镖的第一反应。 人生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怎么会想到,若不是刚才闹腾了这么一场,陈镖根本就不会这么快就崩溃。 说不定还能继续耗几天哩。 陈镖如此积极,任谁也想象不到,准备问话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他们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文伽真是痛心疾首。 只得弯下身子,用刀鞘点了点陈镖的胸口:“说,竹笙现在何处!” 陈镖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两位郎君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徐文伽的举动。 于是,猛的出现这么一个女声,他也是震惊不已。 “我不说!”反抗的声音脱口而出,其实,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就在刚才,他早就准备投诚。 早解脱早完事,全是被他们的荒唐行径给搅合了心情,于是,那种刻入骨髓的忠诚,又暂时显现。 当然,这样的言论是必然会引发文伽的反弹。 某女可不是什么好心肠有耐心的人,他话音未落,她的刀鞘就竖了起来,他身上的弹丸都是徐文伽打的,她当然知道他的伤口都在何处。 轻轻点了几下,立刻疼得他哭爹喊娘,文伽轻轻笑道:“赶紧说实话吧。” “反正你也跑不了。”那语气充满了挑衅和不屑,让陈镖更是怒火中烧。 “小娘子,你别看不起人!” 汗巾子除下,过了一会,他说话也利落多了,声音也变大了。 两只眼睛瞪起来,铜铃般大小,瞅着还真有几分骇人的架势,然而,在场几人全都知道,他这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的伤情,文伽他们最是清楚。 虽然已经清醒,可是距离康复还差得远,就他现在的状态,能起床也至少要等上半个月。 这还是建立在他本人体格强壮的基础上,若是换了别人,现在的清醒,就是回光返照了。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惧怕他。 “要说就快点!” 相比磨磨蹭蹭半天没有正经事的两人,徐文伽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她早就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情。 若不是陈镖身负重伤,她说不定能暴打他一顿。 “我说!” “我全说!” 也不知是为什么,对于徐文伽,陈镖总是多了几分惧怕,或许是他还从没有见过战斗力如此惊人的女人。 不仅手段狠辣,还风格冷酷。这样的女人,真是不多见。所以,刚才只有刘冕一个人面对他的时候,他还能挣扎几分。 待他看到了文伽,就立刻转变了立场。 况且,这两人的扯皮他看在眼里,烦得要命,几近崩溃。 现在,他就想让他们两个赶紧离开,还他一个清静。 张玄一和刘冕两人站在那里,眼见着情势的发展突如其来,皆是呆若木鸡。 没想到啊,到了最后,攻破陈镖心理防线的,竟然是徐文伽! 甭管是谁,反正目的达到了就是了。 几人凑到了一起,这一次,关于谁来主导这次谈话,再也没有任何争议。 唯一的女士,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你只要说实话就好,也不必太担心别的事情,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她的语调忽然软了下来,神奇的转变就在眼前发生,张玄一惊奇的看着这一幕。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家伙,也有这样阳奉阴违之时。 原本以为,徐文伽是那种非常厌恶说谎骗人,从来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 却没成想,在这个狂徒陈镖的眼前,她居然上演了大变身,那诚恳的态度,和缓的话语,说的陈镖脸都红了。 在不自觉中,徐文伽就掌握了一项技能。陈镖是个血性男儿,甭管他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他对于徐文伽这样有豪气又姿色不俗的女人,总是抱着一腔的怜香惜玉之情的。 这样的想法,其初衷倒不见得是看重,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完全是出于他的强大。 至少是自认为的。 在陈镖眼里,不管徐文伽展现出来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他都会认为徐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成不了大事。 女人天生就应该被男人保护,也应该受男人的驱使,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绝对不是换一个情景,换一个事件,就可以改变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所谓的愿意对徐文伽说真话,其背后潜藏的心理因素,正是如此。 只是意识的局限性,让他根本就没有可能想到这一点。当然,他意识上的混沌,反而是给了众人机会。 被几句好言好语安抚了精神的陈镖,终于将视线转向了张玄一。 玄一认为,他的眼神非常不友好,这是很正常的,他们在小巷之中打斗的时候,他就听见了陈镖的恶言恶语,都是憎恨他的。 陈镖对他是恨着的,玄一也很明白。但是,他现在也有些为难,不知道面对陈镖他应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姿态。 毕竟,此人之前是非常痛恨他,甚至想要了他的命的,这个时候,他若是乱说话,会不会把局势搅乱。 所以,他立定了一个心意,只和陈镖进行眼神交流,他不把实话说出来,他就坚决不开口。 “在城外。” 刘冕撇撇嘴,这不是废话吗? 他们拿着假的长籍进城,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们是躲藏在城外的。总不能是洛阳吧。 一来一回也来不及啊! “具体哪里?”文伽追问道。 到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陈镖便顿住了,显然还是有些犹豫。 是忠诚还是背叛,是保命还是赴死? 到了这时候,仿佛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况且,他似乎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是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就是想蒙混过关也不可能。 第三百六十六章 藏身时萃苑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陈镖终于开始继续话了。 “城外万全县,有一处宅院,好像以前是太平公主的一处宅院,不过,后来她又搬回了城内,所以,那地方也就荒废了,好长时间没有人居住。” “你是,竹笙藏在时萃苑?” 到太平住过的宅院,还是已经荒废聊,就在长安郊外的,徐文伽倒是识得这么一处。 这地方原来也是有名字的,第一时间,陈镖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在这宅院里也住了许多,却从没有听竹笙提起,这地方究竟叫个什么名字。 按理,这样面积广大的宅院,设施基本齐全的,一定会有个风雅的名字,这回可算是知道了。 “原来那地方就叫做时萃苑。” “那没错了,应该就是那里。” 完,他就闭上了嘴巴,再不发一言,看他这样的态度,文伽也了然,这是不愿意再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了。 这也正常,他今日之作为,和昨日长剑的作为,有任何的不同吗? 没有! 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剑尚知请求他们不要伤害他的师傅竹笙,况且,他提供的莲花巷的藏身之处,也根本就没有抓到人。 可是这一次,所有的一起都将不同,陈镖是在城里被抓的,在此之前,竹笙不会预见他的变节。 更何况,因为陈镖是独自一人进城探查消息的,从他的诸多表现之中,可以看出,这次进城,他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抓捕长剑。 而长剑究竟会什么时候出现,这是谁都不准的事情,所以,他肯定和城外的竹笙等人约定了一个时间,用来汇合。 现在,他昏迷也不过是两时间,若是时机卡的刚好,不定还真的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他的背叛相较长剑来更加严重,他自己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自从吐露了这个消息,也就不再开口。 而对于玄一他们来,只要确定了这个消息,其他的事情也就不再重要了。 陈镖怎么想,他也不去计较,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可靠的人,赶紧出城去寻找。 问题是,看似很容易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容易。究竟派谁去呢?总得有个领头的。 刘仁轨手下的将士,人数倒是足够了,可惜他们的武艺仍然是比不上竹笙还有竹笙的徒弟。 这是肯定的,不需要抱着侥幸心理。 别看他们有锁阵诸位,可是那种东西对付一两个人还可以,若是这是一伙人,也就不适用了。 然而,看陈镖的状态,他是不会再开口话了,按理,若是能从他那里多获得一些消息,当然对他们是最有利的,可事事发展绝对不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在这件事上,他们已经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了,谁也不会想到,陈镖竟然这么痛快就交代了竹笙的藏身之处。 对于他们来讲,不能够再刺激他了,若是他当场跳反,虽然也不一定有什么用处,但总归是对局势不利的。 几人退出,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这个时候,就有必要去请示一个人了。 没错,正是乐城郡公,刘仁轨。 就在刚才,他们看似办得竟是些没头没脑的事情,可是有一些底线还是没有放松的。 尤其是陈镖身在何处的这个问题,绝对没有松懈,他们刚才的谈话之中,除了张玄一,谁也没有被提及姓名。 这也是为了不要让陈镖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其实,徐文伽倒还好,就算是把她的名字张贴出去,陈镖也不见得就对的上号。 别忘了,她爹虽然是大理寺少卿,可闺中女儿的名号,知名度还是得多。 陈镖应该无法探知她的身份,可是,刘冕就不同了。 别看刘冕个人不出名,可是他阿翁刘仁轨却是大大的有名,万不能把他的身份露出去。 虽然,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位陈镖壮士,今后的命运充其量是从这间房移到牢房而已。 他的这条命,不论是在缉妖司几人这里,还是在朝廷那里,都是保不住的。 正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玄一才不想对他太苛刻,不管他以前多么的杀人如麻,如今,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想来,这条命也就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白了,也就是结案之前的这段日子,他还能过得舒坦一点了,还是带了一身的伤。 刘仁轨也听了陈镖已然清醒的事情,看他们钻进厢房,半也不出来,亦是焦急万分。 拄着拐杖在正堂院子里来回的转圈,要不是腿脚不好,不定现在转了都有一里地了。 看到玄一他们的身影,他简直是喜出望外,径直就奔了过来,刘冕哪能傻傻的看着阿翁如此,赶忙迎了过去,一把扶住。 “阿翁别急,那陈镖已经都招了。”他兴奋道。 刘仁轨有些惊异:“都招了?” “怎么可能?”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也怨不得老人家不相信,就连他们自己也都好像处在云雾之中,感觉不太真牵 “是啊!” “虽然不是很详细,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他的同党都藏在哪里了。” 几人落座,玄一他们没来得及开口,只赶忙喝了几口水,刚才一直很紧张,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这一会子松懈了下来,自然是和个痛快了。 刘冕将陈镖的交代都一五一十的讲给刘仁轨听,各种事项都复述的很清楚,仁轨听罢,抚须微笑。 “时萃苑,老夫认识那地方,以前是太平公主的别馆。” “是的,我们打算这就去抓人,恐怕要借助阿翁的力量,多派一些人,最好是武艺高强的。” “这还用的着你提醒。”仁轨理所当然的道。 “不过,还有一点,你们要注意,千万不能惊动了公主。” 其实,刘仁轨也认为没有必要追加这一句,他们这一群人既然敢躲在那里,这就明,此处已经荒废多时,就连公主本人还记不记得有这一处地方都是另一回事。 而他们几个,现在已经经受了不少锻炼,可以,办事是很心谨慎的了,完全可以放心。 双方达成了一致意见,刘仁轨开始去安排人手,而文伽他们也准备进行下一项工作。 行动的时间,就定在晚间子时初刻,那个时候月黑风高,正是将贼人一举擒获的好时候。 这样也可以少惊扰百姓,方便抓人。 对今的行动成果,刘冕也感到很满意,他终于帮助自己敬爱的阿翁找到了一些可做的事情。 这之后,如何行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破镜重圆 纷繁复杂的局面之下,可不能再让阿翁牵连过深了,刘冕这样想到。 各项事情都布置完毕,几路人马继续分道扬镳,刘冕这边,负责府内安排人员的事情,至于玄一和文伽,时不我待,他们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权利。只能继续向前,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他们去做。 ………… 醴泉坊,太平公主府内。 这两日,公主府内一系列事情的发展,也完全出乎了人们的意料。 本以为夫妻关系已经降到冰层一下,完全没有好转的可能就等着和离的太平夫妇,居然奇迹般的和好了。 而且,这一好就是真的好,不是假的好,也不是塑料好,自从那一日武承嗣来闹腾之后,薛绍就再也没有回到偏院居住。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也非常合适,两人这两日好的是蜜里调油。 若是武后见到了他们这情状,非得气的七窍冒烟不可。 而若是武承嗣见识到了呢? 估计会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当场撞墙。 要不是他非要来拱火,还以为自己能把嫌疑脱出去,转移视线,又怎么会弄巧成拙。 这公主府里有的是男人,就是折了陈达开一个,太平也不至于想不开,就算不找驸马,也不会去转投他武承嗣的怀抱。 他当真是白白浪费了一番心血,反而把心爱的人儿推向他讨厌的那一方。 真是可怜得很。 当然,虽然夫妻和睦让太平心情大好,但是,她也还没有遗忘陈达开的死。 这件事,她是说什么也要追究到底的。 她并不是那不知是非的人,虽然嚣张跋扈,也是因为她自从降生起,就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想要的东西,不想要的东西,全都会堆到她的眼前,得到,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以至于,她还几乎没有尝过失去是什么滋味。 再怎么说,陈达开也曾经是她心爱的男子,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儿,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张玄一他们走了以后,这两日,薛绍对她体贴入微,不只是关怀还劝解了她。 薛绍是个正人君子,对于达开的死,他也是有些遗憾的,虽然他恨他,却也没有真的希望他死。 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不是,给太平当男宠也罪不至死不是。 他将这样的心情全都说给太平听。 其实不必他解释,太平也明白这件事不是他做的,除去剖白心意,对于张玄一他们,薛绍也做到了尽力帮助。 在他的劝导下,太平将她捣的那些鬼全都告诉了他们,当然这个传话人仍然是月雪。 太平才不会亲自出马,这么丢人的事情,她抹不开面子。 包括她是如何更换衣柜之中的衣衫,都是从哪里购买的,但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事了。 那些陈达开的墨宝,早就被她付之一炬,连灰都找不到了。 虽然一个服装店的名字,根本无法给玄一他们提供多少帮助,但是,有了太平的配合,至少,他们也可以将案件继续推进下去了。 方向也不会错,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要知道,案件刚开始调查的时候,太平可是一心想把黑锅扣在薛绍的头上的。 玄一虽然不知道,他们夫妻是经由什么样的方式和好的,但是,从他的角度看上去,薛绍绝对不是凶手。 太平不再搅混水,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大好事一件。 而现在,也该是他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他和文伽纵马,沿着宽阔热闹的朱雀大道前行,醴泉坊这个地方,他们还是很熟悉的。 他们的另一大盟友,狄仁杰狄公就是居住在这里和太平公主竟是邻居一对。 要说也是造化弄人,狄仁杰住到这个地方,完全是因为武后的一时兴起,她绝对醴泉坊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上好地段。 让自己的宠臣居住在这里,肯定是特有面子的那种。却忽略了,她那日日笙歌,煊赫异常的小太平,制造噪音的能力不是一般二般。 这让喜好清静的狄仁杰,好不自在。 他几次想要换个地方居住,可是,这要求还没提出来,李贤就入住了。 这一下子,他就更不敢轻易招惹武后了。 况且,由于李贤敏感的身份,让他呆在醴泉坊反而成为了比较安全的做法。 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太平把人们的目光全都吸引走了,没有几个人再去注意,在这间里坊之中,还有他狄仁杰这么一号人存在。 这样说,未免有些夸张,但是也和实际情况八九不离十。 若是换做其他地方,像李贤、张玄一等人这样进进出出的频繁到访,恐怕早就会引起邻居的怀疑。 而有了太平的干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竟然安稳过关,不得不说,这也是一项奇迹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他们还要大大的感谢太平,至少不能忘了人家的好处,虽然太平完全是被动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玄一等人来拜访的时候,太平正拉着薛绍闲话家常。实际上,别看他们经常吵架,但是夫妻之间该尽的义务一点也没有落下。 两人膝下也有一双儿女,年岁都不大,正是需要好好教养的时候,前两年,太平心思不整齐,所以也没有顾得上。 薛绍倒是时常关注孩子们的学习功课,他们夫妻俩都是聪明人,强强联合,孩子们的资质也是不用说的。 如今,太平终于把视线转回到了家庭之中,孩子就成为了当然的需要关心的。 夫妻二人携手,正在给孩子们挑选需要认真研读的书籍,正在兴头上,却听得月雪奔了进来,慌慌张张的。 她按住胸口,平息如雷的心跳,不停看着太平。 “怎么回事?” “急成这样!” “公主殿下,是……是那妖道张玄一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禀报?” “要紧的事?” 太平眼珠一转,立刻意识到这所谓要紧的事,会是什么事。 达开的死,有线索了? “把他带进来!” 月雪一脸狐疑的看着她,知道公主心急,可是这地方不太合适吧。 “那妖道是外臣,让她到厢房这边来,是不是不妥。”她如是说道。 “你就别磨蹭了,赶快让他进来吧!” 然而,太平却没有意识到她说的不合适是怎么个不合适法,就算是让他们进来又如何? 她堂堂太平公主,难道还怕别人的窥伺? 这厢房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看看也无妨。 第三百六十八章 果然是武承嗣搞的鬼 待到玄一他们被带进了后宅,他整个人也有些警惕起来,按照他所设计的剧本,两方还是应该在正堂那种正式的地点,进行亲切友好(或者根本不可能)的谈话。 而现在他竟然被径直带入了后宅,以至于,一路上遭了公主府差役们的无数白眼。 人人都奇怪,这两个神奇的人,怎的又出现在这里,不只是出现,还得到了公主的特别召见。 不要以为公主府里的消息传播的有多么的快速,实际上,他们那日的调查工作,影响的范围还是比较小的。 至于那些帮助太平处理陈达开私人物品的小厮婢女,更是时常跟在她身边,她最信得过的。 其余的那些差役,其实对她身边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是很清楚,至少,细节上的东西是不知道的。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公主的个人隐私,也让这些小厮们没有题材向外传消息。 玄一一脚踏入厢房的正门,就看到太平和薛绍两人夫妇对坐,欣欣然的看着他。 啧啧,这是啥阵仗? 夫妻上阵,干活不累吗! 薛绍为何也要出现在这个场合? 他不觉得会很尴尬吗?太平呢?她又是作何感想? 记得前几天她还恨不得薛绍赶紧去死,躲开远远的,这一会又可以坐在一起,好似一对恩爱夫妻。 这转变也实在是太快了吧。 不过,管他们如何转变,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拉帮手的。 经过分析,玄一认为,这件事若是想达到预期的效果,也就是扳倒武承嗣,只靠他们两人的力量,绝对没有办法做到。 可是,他们能依靠谁? 武后? 别说笑了,断案这差事确实是武后交给他们的,可问题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杀人凶手,兜兜转转的会转到自己的亲侄子武承嗣头上。如今,证据还不是那么确凿,若是此时让武后听到了风声,别说是惩治武承嗣了,说不定,武后就会举起屠刀,反手把他们惩治了。 为了自身计,长远计,这样的糊涂事可做不得。 想来想去,环顾四周,唯有一人或许可以相助,那就是太平公主。 从情理上来讲,太平肯定想尽快抓住杀害陈达开的凶手,此前她已经充分表现了她的善意。 此外,若是她知道这位凶手就是武承嗣,她就更有可能帮助他们,毕竟,武承嗣也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 在这一点上,母女两人是有重大分歧的。 虽然,这只是他们的奢望,以太平的心智来讲,并不一定能够抵抗武后的命令。 能不能经由她出力,惩治了武承嗣还是说不准的事情,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太平至少不会走漏风声。 只要能保密,他们就还有退路,可以把证据进一步凿实。 当然,若是能够借助太平的力量,说不定这个取证过程会更加顺畅。 “见过公主驸马。” 玄一的视线落在薛绍的身上,薛绍看他的眼神,仍然是那种欣欣然然,温和从容的样子。 他是真的不知道着急啊! 不过,相比太平,他确实是更有脑筋的,说不定,他就能成为今天的转折。 “张道长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案件的线索要告诉我?”太平拼命压着声音,可是那种欢心还是不自觉的露了出来。 看看,自从和薛绍重归旧好,这智商也是蹭蹭的往上涨。 就连说话也靠谱多了,对太平的提问,玄一很满意,她如此直接,就用不着他在拐弯抹角找话题了。 “确实如此,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凶手是谁了。” “是真的?”太平激动的站起,震惊的看着玄一。 说话间,她已经从踏脚上下来,走到了两人中间,薛绍亦起身,大有妇唱夫随的架势。 玄一颔首,面对她的热情,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他无法预知,当太平知道凶手是武承嗣的时候,太平会作何反应,她能不能出手帮助他们。 要知道,他对她的期待可是很大的。 “是谁?”太平的眼神锁定玄一,定定的问道。 玄一吞了口唾水,意识到关键的时刻到了,同时他还和文伽对了个眼神,她亦颔首。 给他鼓励,他权衡片刻,才终于开口。 “说来,这个人,公主还认识。” 吼吼! 认识的人,果不其然啊! 不必玄一提醒,太平也有感觉,那日他们走后,她冥思苦想,始终觉得,达开死的蹊跷。 要说,他这人不管是风流还是贪财,总体来说,也是个好脾气的,绝对不至于惹祸上身。 他在公主府当差,基本上也很少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朋友更都是公主府里的门客。 既是如此,即便是他有仇人,八成也是出自公主府内部,那么说来,这个人一定是她也认识的。 所以,一开始她怀疑人是薛绍杀的,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案件的始末,她也算是了解一些。 达开之死,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寻才或是殴杀,只能是仇杀,谁能和他有仇? 薛绍既有动机,又有能力,也有下手的机会,更是和达开比较亲近的人。 现在,排除了薛绍,那这个凶手肯定就是他们身边的人。 到底是哪个恶人,若是让她知道了,一定要剐了他全族! 现在,玄一的话更是确定了她内心所想,让他更加接近真实。 “到底是谁?” “这个人,身份有些特殊,若是我照实说了,还望公主殿下一定不要责怪我。” 这真是奇了怪了,太平紧握拳头,杏眼圆瞪,若不是旁边还有薛绍拦着,她早就窜上去揪住某人的头发了。 “让你说,你就快说,费这么多话。”玄一抹了把汗,满脸惨惨然。 公主殿下还真是炮仗一样的脾气,沾火就着,他不禁想象,待会她若是知道了此案竟与她的大仇人武承嗣有关,不知该作何感想。 “公主息怒,根据这几天的调查,我们确实获得了不少证据,还请公主过目,看过证据,公主自然就会知道,我们怀疑的对象是谁。” 他把那些能证明武承嗣与案件有关的证据都交到了太平的手上,太平起初很不屑,待她坐定,看清楚那状子上面的内容,脏话便脱口而出。 没错了,这笔迹太平最是熟悉不过,这就是出自陈达开之手。 万万没想到啊,武承嗣这厮居然还上门闹事,给她来了一处贼喊捉贼。真是恁的不要脸皮! “果然是武承嗣这个乌龟大王八搞的鬼!” “我就知道,那天他来公主府闹事,就没憋着好心!”几张纸片在她手上翻来翻去,她越看越气,转手就把状子交给了薛绍。 “你也看看。” 薛绍笑笑,只是把状子接过,却并没有细看,就在刚才,太平气哼哼的翻阅的时候,他已经把状子上面的内容看了七七八八。 第三百六十九章 寻求太平帮助 “道长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忙?”薛绍缓缓起身,对他们说道。 那轻声细语,让人迷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看清了他们的来意。这个时候除了顺杆爬,还有别的选择吗? 某人连忙站到他身前,拱一拱手:“驸马说的没错,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来求助的。” “我们虽然有缉妖司的牌子,可是,这招牌,对付其他人可以,对付武承嗣,却显然不够。” “不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他的眼神在薛绍和太平之间转了几转,自是知道,在这件事上说了算的,还是太平。 至于薛绍,看他如此坦然的站出来,想必还是愿意帮忙的,不过,他能起的作用还是比较微小。 充其量就是能帮助说服太平而已,等这件事闹到武后那里,能给他们兜着的只有太平。 薛绍最好还是不要说话,武后本就恨他恨得要命,正愁逮不着他的把柄。 他若是开口,恐怕还要给自己招祸患。 太平指天画地,骂骂咧咧,各种污言秽语漫天乱飞,什么阿猫,阿狗还有阿猪,全都上来了。 她这么一开骂,玄一对她的印象倒开始好转了。 没想到,堂堂大唐帝国的第一公主,居然也掌握了如此多的脏话词汇,行为举止特别接地气。 比她之前装腔作势,伪装自己是什么高贵妇人的样子,可爱多了。 “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连喝了两盏茶,太平才把心绪平复下来。 不过,她却还没有把这件事和武承嗣的关系想明白,武承嗣曾经向她挑衅,言称陈达开和青楼女子有染。 现在根据这封状子可以知道,陈达开和武承嗣,因为争夺花魁娘子,早就结有仇怨。 可是,有仇有怨也不能代表就一定是武承嗣下的杀手,这么简单的道理,太平也是明白的。 “我们想调查武承嗣,需要公主殿下的支持。” “公主殿下也知道,太后娘娘宠爱承嗣,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承嗣与本案有极大的勾连,恐怕会引得太后娘娘不悦,这对于我们查案来讲,也会是极大的阻力。” “我们身为臣子,当然要替娘娘排忧解难,人命关天,这件案子不能就这样搁置。可是,若是让我们直接将案子呈报太后娘娘,恐怕这案子就无法推行下去了。” “再者,任何案子想要确定嫌疑人,都要有足够的证据,可我们现在手中的证据还不足,若是拿着这份状子到太后娘娘面前要求调查武承嗣,应该是无法成功的。” 随着他把困难渐渐的在太平的眼前铺开,这个女人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原来,他们是担心母后的阻挠。 是啊! 母后的态度,确实是个问题。 那一日,她还记得,就是在自己的公主府,面对武承嗣的刁难挑衅,母后也还是回护着他。 若是这厮真的杀人越货,就算是证据确凿都不一定能治了他的罪,更何况,现在他们能够把凶手指向武承嗣的,也就只有这张状子而已。 “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把你们掌握的线索都告诉我,让我自己分析,要不要帮你们的忙。”太平一边说话,眼神停留在张玄一的身上。 不论是太平,还是他自己都知道,今天能不能达成合作,关键就在于他,亦或者说是他身上的这张嘴。 此言一出,某妖道的眼睛瞬时就亮了。 这下好了,只要她肯松口,今天这件事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为了更好的表达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在太平和薛绍中间的那一方小案上摊开了一张纸。 其上写上了武承嗣、轻宵、智贤、还有陈达开的名字,至于太平,虽然也是几角关系里面的重要人物,不过,就不需要出现在这张纸上面了。 她在这件案子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她自己清楚的很。 张玄一提了口气,并且把每个人的关注都吸引了过来,之后才开始讲述这件案子的始末。 说白了,为什么他一看到智贤送上来的状子,就立刻确定了武承嗣就是杀害陈达开的凶手呢? 那是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凶手是他,智贤的证据,只是让这个猜测更加成为现实而已。 那致命的证据,反而是武承嗣自己送到他面前的。 那一日,他大闹公主府,搬出了一个什么清风楼的凌霄娘子来,事后,他们为了保险起见,也派人去清风楼调查了一下。 清风楼确实有名叫凌霄的花魁,不过人家那花魁娘子矢口否认认识武承嗣,而且,也有清风楼的一干人等作证,武承嗣确实极少光顾清风楼。 也就是说,武承嗣搬出凌霄,完全是故布疑阵,转移话题。实则,真的和他有纠纷的女人,反而在凭香阁。 若是武承嗣心里没鬼,他为何要做这样画蛇添足的事情,跟他有关系吗? 就算他想挑拨陈达开和太平的关系,故意恶心太平,他也可以说实话,究竟是哪一家楼阁,究竟是哪一个小娘子,实话实说就是了,何必要隐瞒。 正是这看似多余的一步,让张玄一将目标锁定。武承嗣就算是草包,可他也不是傻瓜。 特地到公主府闹事,若是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他是不会这样做的,所以,可以想见的是,他一定想要掩饰他在凭香阁的所作所为。 更家可以确定的是,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掩盖他和陈达开在凭香阁大打出手的光荣事迹。 为何要这样做? 无外乎是他曾经在凭香阁扬言要杀掉陈达开,还什么碎尸万段呢,现在陈达开果然死了,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那首要的嫌疑可不就是他了。 他为何害怕别人怀疑,还要特地转移视线,这只能说明,陈达开的死八成就和他有关系。 他将这其中的弯弯绕解释给太平听,她低垂着眼眸,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还挺有趣。 “也就是说,武承嗣那一回到我的公主府大闹,正是为了转移视线,想让你们调查不到他。”太平合手,也是很疑惑了。 这个武承嗣,究竟有没有脑子? 莫不是真的傻? 就算他转移的了一时,转移的了一世吗? 案子还在继续调查,她这边也不会放松要求,只要张玄一他们认真的查一查,必定会知道,他们两个争夺的女人,正是凭香阁的智贤,这样胡乱操作一通,真的有用吗? 第三百七十章 太平应允 “正是如此。”玄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大有想报仇,跟我走的架势。 太平受到了他眼神的蛊惑,进而开始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并且思维也顺着他的引导走了下去。 “可是,你们既没有找到凶器,也没有找到他是何时动的手,如何才能让他认罪伏法?” 说的就是啊! “公主殿下,正是这一点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你想想看,陈达开死的地方,正是含元殿的肺石附近,其实,按照我们的猜想,武承嗣当时会动手,他并不是痛恨陈达开抢了他心爱的女人,而是惧怕陈达开把这件事捅到朝廷上去。” “公主殿下知道,那肺石正是用来告御状的。” 对了! 肺石! 还有这个东西,原来,陈达开出现在含元殿前就是为了去告状的。 相处这么长时间,太平还当真不知道,他居然还相信这个。 不过,也别说,像他和武承嗣争斗的这件事,也并不属于正式的纳谏范围,就算是去御史台告状,也会把自己牵连进去,得不偿失。 说不定,去告御状是剑走偏锋的一招。 不过,就算是这一状告成功了,陈达开能得到什么好处? 太平很怀疑,难道,真是为了赌气,连命都可以抛出去不管? 想到这里,太平就更加感到寒心,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和智贤还当真是鸳鸯一对。 而自己,才是被他们蒙骗的可怜女人。 如水的金钱花出去,原来不只是供养了陈达开一个人,还让他有了供养小女的条件。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 如此做法摆在眼前,若是太平还能平心静气,那她就是神仙,活菩萨,以后,争先恐后往她怀里钻的男人还不是要排成排。 此时此刻,对陈达开,她是痛恨至极,然而,此事牵涉到了武承嗣,两相对比,到底还是武承嗣更加可恶。 况且,于朝堂仕途之上,武承嗣也是挡在她身前的一大障碍,太平很清楚,武后是有意栽培她的。 然而,对武承嗣,她同样有这样的心意。 对于到底是扶持男性接班人还是女性接班人,武后还在徘徊,女儿是自己亲生的,又是同为女性,武后自然对她多了一份偏袒。 然而,太平虽然有心但是行动上确实不是那么的努力,更何况,现在是武后掌权的关键阶段。 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的目标是什么,太平心里清楚。想走上高位,没有帮手是不成的。 武承嗣就是武后竭尽全力从自己娘家挑选出来的人物,虽然资质差些,可也还可以利用。 为了在短时间拉拢他,武后对他也是诸多包容。 若是他们没有真正的证据,能够把罪行凿实,恐怕母后不会甘心让武承嗣受罪。 “公主殿下,我们想去搜查武承嗣的家,当然,是秘密的。” 玄一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就正式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秘密的?”太平吓了一跳,疑惑的看着张玄一。 “为什么要秘密的?” “你们若是想查,就直接找母后去建议就是了,母后还能不让你去查案?” “就是啊,公主想想,太后娘娘会让我们进武承嗣的府上吗?”某人瞪瞪眼,给了太平充分的暗示。 “恐怕不会吧。”薛绍难得开口,也是为了帮衬玄一。 作为旁观者的他,对武后的心性看的更加清楚,若是她不想治武承嗣的罪,她还会愿意让他们去进府调查吗? 武后很清楚,若是想维护武承嗣,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他们去调查,没有调查,就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你怎么定他的罪? 薛绍将这样的道理讲给太平听,他语气和缓,还握着她的手,不时安慰。 太平被他说的,只剩点头同意的份了。 “所以,我们的意思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又能拿到证据,秘密行动最好。” “或许,真的能够找到凶器、血衣之类的证物,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公主可能并没有注意到。” “陈达开的背上有许多的针孔,而他的致命伤,则是背后的一刀,这里不妨给您透露一些我们正在侦办的案件细节。” “那些位置诡异的针孔,也出现在我们案件的死者的背后,也就是说,有理由认为,是知道我们侦办案件细节的人做下的这一起案件,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将毫无关联的一件案子和我们侦办的连环怪案牵上关系。” “我们判断,武承嗣有可能是知道这些秘密的人之一。” “我们想潜入武承嗣家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若是能找到相关的证据,就可以进一步将他钉死,无法翻身。” “公主知道,武承嗣身份尊贵,想治他的罪,没有那么容易,手上的证据当然是越多越好。” “秘密调查,还有一个好处,若是找到了证据,当然最好,皆大欢喜,若是找不到证据呢?” 一听说有可能找不到证据,太平登时就惊了。 “怎么可能找不到?” “太平你别激动,听道长仔细讲讲。”太平激动的跳起来,薛绍连忙拉住她,这一次,太平可没那么容易说服了。 “仔细说什么?” “难道,他们并不能确定进入武府,就能拿到证据,若是如此,那还来找我做什么?”她瞪着薛绍,大有让他评评理的意思。 薛绍回身看向玄一,目光里透露着为难。 兄弟,怎么办? 赶紧给个准信,要不然我也兜不住。 玄一将薛绍的眼神做一解读,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两个看什么看!” “要想让我帮忙,必须把理由说清楚,要不然我不会出手的!”太平抖着脚,大有你们不老实交代,我就让你们办不成事的架势。 玄一无奈,我不是不想把话说清楚啊,是你不让我说完,还打断我,我何其冤枉! “公主别急,其实,这也是个缓兵之计,况且,这样说,也是为了严谨,也让公主能够准确评估这件事。” “评估?” “我要评估什么?” 她皱着眉头,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玄一鼻孔出气,十分无奈。 “当然是评估帮我们忙的危险性了!” “公主殿下身份特殊,我们也知道,请您帮忙必须保证您的安全,可是,去武府调查,这件事绝对是说不准的,充满很多变数。”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诱敌深入 “进府之后,我们会遭遇什么人,什么事,都是没办法提前预知的,虽然文伽武艺高强,我也会一些小偷小摸的功夫,可就算是我们做了完全的准备,也不能杜绝突发事件,所以,我们的意思是,若是情势有变,我们没有办法获得证据,秘密行动将会让我们,还有公主殿下您,都有退路。” 玄一笑吟吟的看着太平,尤其是把公主殿下的退路几个字说的重一些,让太平能够充分感受到,他是和她站在一起的。 “我的谋划,绝对不是只为自己着想,也是为了太平的人身安全着想。” 事情就是这样的道理,若是他们堂而皇之的去找武后要求调查武承嗣家,往好处想,若是武后胆子大一点,走一招险棋,就让他们去调查,敞开大门。 这件事还真就难办了。 在这长安城,没有人比武后的权力更大,她可以做的手脚实在是太多了。 这边让玄一他们进府调查,那边提前给武承嗣通风报信,给他时间销毁证据,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想调查,我让你们去了,你们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想翻哪里就翻哪里,若是查不出证据来,想想看,武后会如何收拾他们? 不只是他张玄一,就连卯足了力气,打算让武承嗣栽倒的太平也要跟着受指责。 所以,从各种角度来讲,秘密调查都是极好的选择,只要他们能够不被发现,安稳脱身,不论是有没有搜查到证据,都还有的选。 当然,就算是有的选,他们也只会选择向前,不会退缩。 因为,从侦破四象图相关案件的立场上看,除掉武承嗣,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壮举。 别忘了,在他们的身后,李贤、李显等一众人还等着他们保护,而武承嗣,显然代表的是武后的势力,若是没了他,李贤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的回归朝堂的时候,阻力也就更小一些。 若是能够在武后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把武承嗣干掉,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众人都满意的一件事。 当然,也是难度很大的一件事。 武承嗣对武后的重要性,不仅因为他是她的内侄,她对他疼爱有加,寄予厚望。 还在于,他代表的是武后家族的力量,武后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就必须有无限忠诚于她,拱卫着她的人。 她很清楚,如今握在手中的权力,完全是从老李家抢来的,朝廷上的大臣,绝大部分都希望她能够把权力交还给李家。 就算是那些口口声声支持她的大臣,也有不少是见风使舵,指靠不住的。 只有武承嗣,目前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他的荣耀全都是来自于她,可以说他们的荣辱是连成一体的。 所以,就算是维护着这份拥戴,武后也不糊轻易动摇武承嗣。而且,张玄一看的很清楚,现在的武后,还在克制着自己提拔武承嗣的决心,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把一连串实权职位奉送给他。 管他有没有能力,有没有才学,能不能当得起这样高的职位,都无所谓。 谁有他这份忠心? 满朝文武排排站出来,谁有他这份忠心? 谁也比不上他。 所以说,扳倒武承嗣,难啊! “我的意思是,若是公主觉得可行,我们今晚就趁机潜入武府,看看能不能找到证据,若是成功,自然能更快让他认罪,得到惩罚,若是不成就,也可以再等待机会。” “就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玄一殷切的看着她,徐文伽亦是如此,两人站在太平的面前,用意不言自明。 严格说来,在这个大唐朝廷上,武承嗣的敌人,端的不少。 支持李唐的大臣厌恶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支持武后的一部分人,也并不喜欢他。 因为,他是武后的近亲,天然的就比他们占据更好的地位,不必绞尽脑汁去博取武后的欢心,就可以站在他们的身前,对他们颐指气使。 以往,太平只是讨厌他,现在,更是恨他入骨,巴不得他去死。 所以说,若是能够抓到切实的证据,扳倒武承嗣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这样,我确实可以帮你们。”太平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玄一揣测不出为何她会有这样的眼神。 一旁的薛绍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太平,你是不是有什么鬼主意了?”他揶揄道,看向太平的眼神,那叫一个宠溺。 玄一只觉眼睛疼,人生真是玄妙,到了大唐,居然也要被当场撒狗粮。 实在是太可怜了,他也看了一眼身旁的徐文伽,某女仍是一脸冷漠,专注案情的样子。 这还有天理吗? 人家这才叫郎情妾意,天天和这个冰山脸混在一起,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小甜甜呢? “公主有何高见?” 就算再惋惜,他也知道,现阶段还是破案要紧。 “我可以帮你们打掩护。” “你们订好计划,如何混进武承嗣家了吗?” “这……” 张玄一脸上艰难的神色,让太平对心中猜想更加确定,他们根本就没有计划。 八成就指望着,徐文伽高强的武艺,想要趁着夜色,直接闯入,偷偷的寻找证据。 这怎么能成! 如此简单粗暴,他们以为那是那里? 好歹武承嗣也是礼部尚书,堂堂的三品大员,他的宅院是那么容易遣进去的吗? 就算他们侥幸进门了,他们以为可以在不惊动武承嗣的基础上,就全身而退,还把证据搞到手吗? 真是天方夜谭,做梦都没有这么美的事情。 “公主殿下真的愿意帮我们?” 鉴于张玄一实在是脑子不开窍,徐文伽这才上前问道,这个时候,同性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徐文伽一开口,太平的态度登时就变好了不少。都会笑了。 “当然。” “既然你们想今晚就行动,那我就去把武承嗣找来,他心里惦记着我,我虽然恶心的要命,但是为了破案,稍稍牺牲一点也是可以的。” 太平的表态,实在是出乎玄一的意料。 这是怎么回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怎么会这么配合? 他的好奇当然是因为他还没有那么了解太平,相比陈达开的死,太平更加厌恶武承嗣。 只要能让她倒霉,她不介意让他们借助她的力量。 再说,公主府这么大,他武承嗣来了,就算是想搞鬼也不可能。 太平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想通了! 对这个计划,太平相当有信心。 若论智商,武承嗣绝对比不上她,再加上此人觊觎她已久,别看上一次闹腾一场,显得很威风,但只要太平勾勾手指头,他就会上钩。 到时候,太平略施小计,就可以帮张玄一他们多拖一段时间,让他们尽情搜查。 关键在于,太平的建议实在是太及时,太正确了。 就算武府还残留着武承嗣的犯罪证据,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最常用的地方,有私密性的地方。 卧房! 书房! 左不过是这些地方,应该不会错。 然而,这些地方也绝对是最不好进入的。不单单是守卫森严的问题,更可怕的是,一定会和武承嗣本人遭遇。 到了夜晚,又不需要在宫内值守,他是必然要呆在家里的,大概率还是在这样的地方停留。 说句实话,他们很难在不惊动武承嗣的前提下,拿到证据,若是两方遭遇,场面一定相当难看。 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毕竟,他们要等待的是武后的最终决定,而不是私人了结。 这一点,太平也有共识。 要是换个无名无姓的人士,依着太平的脾气,恐怕早就带着人私自处置了。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换做别的贵戚,打死了人,可能还算是个事情,可换到太平身上,就绝对不算是个事情。 至少不算大事。 然而,面对武承嗣,招数就要换一换了。 太平也有一个希望,她希望,母亲能够通过这件事看清武承嗣的真面目。 就算她老人家想找帮手,也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绝对难堪大任,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以往,这样的话她也不是没有说过,苦口婆心的,并不只是为了自己争权。 她是真的为母亲着想,担心她苦心经营的功业,就要断送在武承嗣这样的草包手里。 那样的话,太平绝对不会甘心。 然而,武家的人也实在是不争气,一堆男丁排排站好,能够算得上是有点能力的也只有武承嗣。 母后的苦衷,太平完全理解,也就是因为理解,她即便非常厌恶武承嗣,却也还是在忍耐。 至少,保持一个表面上的和睦关系,是可以做到的。 而现在,借由这宗命案,太平看到了让武承嗣彻底翻车的希望,人命关天,只要掌握确凿的证据,就算是母后有心维护,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就这么说定了!” 太平看他俩也没有异议,便敲定了这件事。 “多谢公主殿下仗义相助!” 这个时候,当然是能吹捧就尽量吹捧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还有什么比太平公主亲自出手相助更加难能可贵的事情,平常日子,真是想都不要想。 正在几人都达成了一致意见,满心欢喜的在筹谋着计划的时候,唯有一个人没有参与。 他一直没有说话,忧心忡忡的看着太平,眼神那叫一个眷恋。 “太平,你要邀请武承嗣入府?”薛绍的声音难见的,有几分颤抖,很不寻常。 “当然!” “只有这样,才能调虎离山,把武承嗣骗出来。” “你相信我,只要我发出邀请,他肯定会来的。”她满眼兴奋的看着薛绍,而薛绍显然没有接收到她雀跃的信号。 玄一暂时放下了计划,观察这两人之间的情况,总觉得,薛绍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就好像他要送老婆上战场一样,那叫一个悲戚。 等一下! 武承嗣觊觎太平,这件事不止太平心里有数,就连薛绍也一清二楚,现在让太平去邀请武承嗣,那感觉总有些怪怪的。 虽然,公主府守卫森严,若是太平不愿意,他也做不了什么。再者,他俩一向交恶,这一次太平破天荒的邀请他,估计,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吃吃饭,就够武承嗣高兴半个月的。 “怎么了?” “你不愿意?” 端详了片刻,太平才觉出不对劲来。薛绍遂把意思表达的更明确了些。 “按武承嗣一向心怀不轨,你若邀请他,他对你不利,可怎么办?” 坚定的,又隐忍的眼神落在太平的脸上,薛绍不敢错过她一点点的神情变化,太平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认为事情有这么糟糕。 “嗨,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有你在吗?” “宴会的时候,你也出席,有你在,武承嗣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再说,你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动粗吧。” 完蛋了! 你看薛绍的眼神,现在就好像是化成了一滩水,听了这样的话,谁顶得住啊! 作为旁观者的张玄一,现在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等他们俩你侬我侬够了,再出来。 “你真的这么相信我?”梗了半天,薛绍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当然!” “别的不说,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关键时刻,你不会抛下我的。”太平仰着头,薛绍只觉得,她仿佛是有星辰在闪烁。 他拦住她的肩膀,两人靠在一起。 张玄一翻了个白眼,真是没眼看。 “公主殿下这是终于想通了?” 如此不和谐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不必猜测,不必怀疑,当然是徐文伽。 玄一斜了她一眼,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女人啊,这个时候,这么好的气氛之下,她居然还说得出这么不着四六的话。 况且,眼前的可是骄纵成性的太平公主,虽然她今天心情不错,可是,这样的话,她真的能接受吗? 会不会立刻变脸,勃然大怒? “是啊,想通了!”太平拉过薛绍的脸,狠狠的香了一口,那得意的劲就别提了。 “你也一样啊。” 玄一发现,太平的眼神已经转到了他的身上,莫名其妙的,她们的谈话,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啊!”徐文伽应道,同时,她也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不屑,让某人更加不知所措。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我很惶恐啊!”他狐疑的看着两位女士,而女士们也在回望着他,几人的眼神对上,全都笑了起来。 这其中,居然还包括薛绍!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都笑的这么欢。 他们越笑,玄一心里越慌,真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们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乔装打扮 然而,很显然的,在场两位女士,对这件事已经取得了共识,更可怕的是,薛绍似乎也窥到了其中秘辛,只有他张玄一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所谓。 这真是让人非常难受的一件事,关键还在于,面对懵懵懂懂的他,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他答疑解惑。 既是达成了一致意见,两人便退出了公主府,张玄一驻足公主府门前,思绪万千。 醴泉坊,有机会到这个地方来,可当真不容易。 莫说此处达官贵人云集,就说太平公主一人,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在光宅元年这个时候,太平正处在某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论家庭,尚算和睦,尤其是经了武承嗣的挑拨,反而让渐渐失和的夫妻,感情回温。 这样的结果,绝对是处心积虑搞事的武承嗣没有想到的,怎么可能呢? 他们居然没有因为陈达开的死而决裂,反而日渐亲密,承嗣若是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打死也不会跑来挑拨。 对于权力,由于武后还没有正式走到前台,成为女皇,所以,作为她唯一女儿的太平,也还没有深入的接触权力。 毕竟,就像是太子的权力是来源于皇帝,没有皇帝就不会有太子议政的可能。 太平作为武后唯一的女儿,太平开始频繁在朝堂行走,并且掌握实际权力的时候,也是起自于武后变成武则天之际。 也就是说,光宅年间的太平,她的身份更多的还只是个受宠的公主,而不是后来权倾朝野的镇国太平公主。 她是可以沟通的,也可以听得进去意见,性情也绝对不算乖张骄横,甚至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但即便如此,想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溜到她的邻居狄公府上,却仍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原因并不在于太平,而只是因为她尊崇的地位。 公主府差役众多,眼线光布,即便太平不给他们命令,他们也会注意公主府周边的动静。 这不是太平的指派,只是他们自己的行为。 没办法,来拜访公主的人,每天都是应接不暇,人多眼杂,不多注意着些,实在不行。 然而,今天正是机会,他们是正大光明的从公主府里走出来的,脚步稳健,理由充足。 与其浪费这次机会,等到日后再想办法潜进醴泉坊,找狄公会面,还不如就巧妙的运用这次机会,直接相见。 这个路线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却获得了徐文伽的同意,她表示同意却并不是因为她认为玄一的计策有多么的精妙,而是觉得,事情已经紧迫到了一定地步,既然要见,就要抓紧时间,她可不想再兜兜转转之间继续浪费时间。 快刀斩乱麻,这才是徐文伽一贯的行事作风。 “既然决定了,那就别再磨蹭了!”说这话时,文伽的表情很是不耐烦。 说的简单,其实迅速行动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两人从公主府出来,渐渐走远,终于脱离了公主府小厮们的视线范围。到这里,距离成功进入狄府,还有很大的距离。 首先绕过街道,从街道尽头的另一侧走过来,幸亏狄公府上虽然与太平公主府距离不远,但也不算是毗邻着。 要不然,就是他们有三头六臂也很难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钻进狄府。 不过,即便他们饶了好大的一圈,要想真的进府,却也充满了困难。 毕竟,狄府距离公主府,只有两栋宅院的间隔,实在是太近了些,他们刚刚从公主府里出来,穿着打扮,公主府看门的小厮都清楚的很。 若是再用这副打扮进入狄府,说不准就会被他们发现,逮个正着。 可是他们又临时找不到更多的人,给他们打掩护,没办法,只能就地取材了。 幸而,醴泉坊这边虽然达官贵人聚居,却也不是没有店铺的,只是,这里的店铺档次都比较高,贩卖的货品价格也是不菲。 要是以往,穷酸气呼呼往外冒的张玄一,当然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这里的东西他根本就买不起。 与其因为买不起伤面子,还不如根本就不进门,两厢无碍。 然而,这一次,他却躲不过了。 文伽提议,若是想成功混入狄府,不如先变装,换个发型,这样公主府的人就不会注意到他们了。 “不过,你当真要在这家店买衣服吗?”两人站在店铺的前面,玄一深情的望着那牌匾“绣衣阁”,这家店可是长安城里的名店。 就算张玄一并不怎么逛街,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解长安城的风物,却也听说过这家店。 原本以为它是开在东西两市的,没想到,竟然是坐落在醴泉坊。 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高大的店铺,东西卖的要是不贵,都对不起这地点。 徐文伽皱着眉,奇怪的看着他:“当然,醴泉坊里就这么一家卖成衣的店,我们难道还要去别的里坊买吗?” “时间上也来不及,也没有必要。” “怎么?” “你不喜欢这家店?这里的衣衫档次很高的,做工精良,你不要不识货。” 她小嘴巴巴的,把各种道理都讲了,他还能说什么,除了随她进门,别无他法。 心中暗忖:老子哪里是看不上,是囊中羞涩啊! 掂量掂量自己瘪瘪的钱袋子,他真是欲哭无泪,谁能明白他的难处,眼看徐文伽已经开始和店老板交谈,张玄一无奈也走上了前。 “给我找一件茜粉的衣衫,你这里有梳头的娘子吗?”文伽这样问道,熟门熟路的。 那老板欠欠身,十分殷勤:“有,当然都是有的。” “徐娘子是想换一换妆容,是不是?” 能在这样的地方站稳脚跟的老板,必定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虽然并不清楚女冠装扮的徐文伽为何要穿茜粉的长裙,可这也不是他该关注的范围。 他是卖衣服的,只要有人买,他还能不卖。 况且,看这位徐娘子,说的话,办的事,一看就是个懂行的。一般的小娘子,初次光临他这小店,通常还是来选购衣衫的,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这里还备有可以帮小娘子和小郎君们梳洗打扮的梳头娘子。 这位徐娘子一张口,他就看出是个行家。 文伽颔首,知道这老板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妥,随后,那老板就把目光转移到了玄一这边。 第三百七十四章 穿件好的 “那这位郎君该如何安排?” 文伽的眼光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圈,他立刻摇手表态:“不必了,我就穿这个就好。” “这身衣衫还是新的哩。” 呵呵,呵呵…… 张玄一拼命摆着笑脸,文伽轻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花钱的。” “账都算在办案经费里。” “啥?”他愣了。 “怎么?没听懂?” 她靠近一步,饶有兴致的看着某人尴尬频现:“你刚才不愿意进来,不就是担心这里的东西太贵,你买不起吗?” “你放心,我们的办案经费还有很多,以往东奔西跑的,也没有机会花出去,这回正好给你添两身衣衫,也让你有个替换的,不是很好吗?” 玄一望着她的眼睛,那样的通透明亮,不禁疑道:“原来,你还记得这件事!” “当然!” 文伽很得意:“就你那点小心思,我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我早就察觉了,你根本就没有几件换洗的衣衫,出门走动,自然是不方便。这回借着机会就好好的挑两套,只是,时间有限,也没办法定做了。” 听了她的话,玄一感动的两眼泪汪汪的:“你可真是体贴入微,太好了!” “行了,行了,赶紧跟着老板去挑衣服吧。” “老板,他的发型就不必变了,只给他配一顶远游冠就是了。” 老板频频点头,文伽的建议正和他的心意。 要说男子换装可比女子困难多了。 尤其是这发型,妆容上面,真是没有什么可以变动的。 女子可以做出的发型,实在是太多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各有不同。 再加上妆容,更是花样繁多,不同的妆容只要扮上,往往可以让一个人焕然一新。 难的是给小郎君们变装,且不说男子的服饰,颜色本来就不如女子服饰多且鲜亮。 再加之,发型也比较单一,除了更换各种小冠,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文伽的提议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戴个远游冠就是了。 说到这远游冠,其实还和张玄一的身份十分合称。 这本来就是源自修行道士的一种冠带,可以算作是一种头巾,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帽子。 方方正正的,颜色也多种多样。 既然安排好了,张玄一也没有什么可挣扎的,乖乖的跟着老板挑选衣物。 “小郎君生的清秀,依我看,不如就穿这件藏青色的常服,别看颜色不是那么鲜艳,可是,正好称了小郎君的肤色。” “而且这用料也是最好的,正是江南名产绢绫,您摸摸这面上,是又细又滑。” 张玄一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还别说,手感当真不错。 不过,这一件得要多少钱啊! 偷眼看向徐文伽站立的方向,却发现根本没人,看来是已经上二楼去挑选女装了。 啧啧,她还有没有点钱袋子的自觉了! 她身上带着钱,却走开,他到底要买什么档次的衣衫,也不说明白点,要是买贵了,她钱又不够,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你看什么看,后面又没人。”熟悉的声音传来,玄一这才发现,某女早就已经站到了老板的另一侧。 开始对他挑选的衣衫指指点点。 “老板,有没有颜色鲜艳一些的。” “娘子说的是……鲜艳一点的?”老板的舌头有些打结,显然他并没有想到,以徐文伽的眼光来看,竟然想替小郎君挑选颜色鲜艳的衣衫。 当然,本主也没有料想到。 “文伽,我看这件就挺好的,挑一件穿着就好了,都不便宜。”他跳出来,尴尬的打着圆场。 谁知,很快就接到了文伽的白眼扫射,登时就不敢再说话了。 “我都说了,我花钱,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件不合适,换一身颜色亮一些的。” 钱袋子发了话,老板哪还有不听从的道理,连忙去木架子上找寻,趁着这个当口,玄一缓缓靠近她:“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浪费,只要和我身上穿的这件不一样就可以了,何必让我穿的这么……显眼。” 文伽长叹口气,无语的摇摇头:“你啊,真是一点都不开窍。” “小娘子看看,这一套怎么样?” 玄一低头一看,登时就傻了。 那是一件略带鹅黄,泛着白底子的常服,其上的花纹,异常繁复奢华,感觉是处处都闪着金光。 “老板,这衣衫很闪啊!”他抚摸着衣服的袖口,揶揄道。 那老板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忙笑道:“郎君好眼光,当然闪了,这都是金线绣的。” 金线? 这也太奢侈了。 他反复抚摸着光洁的面料,只觉得处处闪眼,处处华丽,真不是应该穿在他身上的。 再者,这颜色,应该怎么说? 是明黄吗? 他知道,在中国古代,颜色的分类更加细致,也有自己特定的名称,差一点,就不是一种颜色了,即便看起来很相似。 众所周知,到了大唐,明黄已经成为了一种尊贵的颜色,是特属皇族才能穿着的。 并且,大唐虽然开放包容,可是等级制度也是很森严的,维持等级制度的一大根基,就是服饰的颜色。 三品以上官员可以穿紫色服装,四五品的则可穿红,官服还有各种绿色之分。 除却以上这些颜色,才是普通人,也就是没有官职的白丁,可以选择的衣衫颜色。 张玄一作为一个落破道士,他实在是不知道,这淡黄色的常服,他能不能穿出去。 当然,因为这是绣衣阁老板正式拿出来贩卖的,总体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相比他这样随意乱穿的,到底还是开店乱卖的,更加可怕一些。 看这老板能够在这样繁华的地方站稳脚跟,总也不至于做出这样不着边际的事情吧。 “好!” “就是这套了!” “小娘子真是有眼光,这是正宗的云锦制成的,绝对是我这里最好的货品。” “这就是云锦?”文伽很满意,拍拍两手,盯着淡黄色的衣衫,笑的很甜。 听说这云锦也是江南特产,这东西在姑苏地带,都是价值连城,到了长安,这东西更是不得了。 一匹千金不是吹的。 “当然当然,绝对正宗。” “小娘子知道,我们绣衣阁绝对信誉有保障,不卖假货,也绝对不卖次品。” 第三百七十五章 文伽变装 “您看这做工,这款式,您走遍长安城也找不到这么好的。” 老板唾沫横飞,徐文伽也很满意,不过,对于老板的吹嘘,她并不感兴趣。 “行了,您就别再自卖自夸了,我当然是信任你才过来的,这样,这件,再加上你刚才拿的那件,全都算上,我全要了。” “全都要?”玄一瞪瞪眼,幸福来得太快,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有什么问题?”文伽挑眉,充满威慑,玄一立刻意识到他这是说错话了。 连忙答应,笑的可甜。 “没想到文伽娘子如此慷慨,我哪有不收下的道理。” 直到最后,玄一也没有听清楚这两套衣衫究竟价钱几何,总而言之,今天是赚了。 再怎么说,男子梳妆也比女子快多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玄一就完成了变装。 穿上了淡黄色的衣衫,他也不用重新梳头,只需要带上远游冠就可以遮蔽原来的发型。 这也是他们此行的终极目的。 变装。 要想顺利通过公主府的监视,进入狄府,这是最好的办法,一定要混淆视听,让公主府的看门小厮们认不出他们的容貌。 只有这样才保险,按照文伽的计划,不只是要改变服装,就连头型也要改变。 不过,总的说来,还是男子变装更加容易一些,玄一从里屋出来,又照了照镜子,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 接下来,就看徐文伽的了。 她会穿什么衣服出来? 换一个什么样的发型? 实在是让人很好奇,其实相比自己,还是文伽变装比较重要,这个女人,一天到晚的,人生的水水灵灵,行事风风火火,就连穿衣打扮也是很显眼的。 除非心情极好,或者是有其他的需要,她基本上天天都会穿素白的衣衫,老远一看,就能发现她的身影。 再加上她的道姑头,绝对是万年不变,如此的装扮,就算是他这样的,也可以一眼认出,更别提公主府那些眼尖的仆役。 保准她一出现在狄府门口,就会被抓个正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二楼楼梯口才响起脚步声,玄一立刻打起精神,巴望着。 就在他的眼前,一袭茜纱长裙的妙龄女子,缓缓的走下了楼梯,玄一一看她这打扮,当时就乐了。 “你这……” “也太有意思了。” 他话虽然说得不重,可是笑的却十分厉害,就差捂着肚皮,满地打滚了。 “你笑什么?” “这有什么可笑的!”文伽杏眼圆瞪,脸都涨红了,全是气的。 一般能够说出这样话的人,一定是知道旁人为何发笑的。越是表现得强硬,心里就越是虚得慌。 “没什么,没什么!”不必细看,玄一也知道,她这是生气了,连忙摆手,使劲撇开自己。 他实在是不想笑,只是因为,文伽的造型确实很滑稽,让人忍不住要发笑。 且看徐文伽白嫩的脸上,一直向上,丰厚的秀发被卷成了两个发髻,对于气质清冷的她来说,这当然是一项新鲜的尝试。 若是他没弄错的话,这应该就叫做双丫髻吧。 是专属于少女的一种发型,放到徐文伽的头上,从年龄上来讲,也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搭配她清冷的气质,就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为了掩饰尴尬,文伽还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她怎能不知道,这造型既尴尬又可笑,只是不能让他们看笑话而已。 一旁的店老板,也看出了文伽的窘迫,连忙转移话题:“小娘子清楚看了,这裙子可是用我们长安城的特产隔纱做的,绝对是最时新,最漂亮的。” 漂亮个屁! 文伽飞飞眼,真是想把店老板塞到地沟里见阎王。 要不是急于变装,急于想给自己弄一个截然不同的造型,她怎么会同意弄如此愚蠢的发型。 实在是没脸见人,更是让妖道看了笑话。 “好了好了,不管是什么做的,总而言之,我就要这套了,不必再换了。” 老板见他们终于扯白开这点事了,赶忙去包装衣衫,至于徐文伽,现在更陷入了另一个巨大的困境之中。 竹筐少女的竹筐,可是片刻不离身的。原先穿的衣衫都是极其检素,剪裁利落的,整日背着小竹筐,都不会觉得有负担。 可是现在,如此轻松自如的事情,恐怕是不容易办成了。这套高档的茜纱长裙,采用的是上衫,下裙的设计,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齐胸襦裙。 这样的裙子,当然更加适合女子穿着,可以将女子美好的身体曲线,完全勾勒出来。 可以说是哪哪都好,就连玄一见了,都觉得相当惊艳。 众人都很满意的情况下,唯有当事人本人非常恼火。 这件衣衫不仅和她的小竹筐不搭,更是完全都背不上,怎样处理,都会让又宽又大的袖子叠在中间,让人十分为难。 她反反复复的折腾了好几次就是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一开始,玄一还可以作壁上观,看笑话。 毕竟,她急的脸都红了的样子,眉头皱起来,又是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到他的眼里,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不过,也不能看她总是这样,他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是可以做点事情的。 一把抓住竹筐的背带,他语气坚定道:“给我,我帮你背着就是了。” 话音还未落,文伽就瞪眼了。 “你别管,我有办法背起来!”她亦抓紧背带,手上用力,想把竹筐抢回来。 按理来说,以她的武功修为,想抢回竹筐,可谓是轻而易举,然而,竹筐仍然在玄一的手里抓着,就这样僵持着。 玄一很快就感受到了这个微妙的情境,稍稍用力,就把竹筐揽到了自己这边。 “你放心,我和你形影不离,还能把东西弄丢了。” 前一瞬还在嘻嘻哈哈,后一瞬竹筐之沉,立刻让某人闭紧了嘴巴。 “你这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也太沉了,真的都有用吗?”他刚想打开看看,便被敲到手背上的刀柄给拦住了。 “别乱动!” “小心弄坏了!”她警告道。 刚刚才把衣衫都包裹完毕的店老板,看到文伽的长刀,登时就是一惊,手里的纸包,差点掉落在地。 看看,又是这副横眉立目的模样,温柔一点,不好吗?瞧把人家老板吓的。 文伽也注意到老板的慌乱,刀柄收起,却也不想轻易就让他得逞,故而还是保持着威胁的架势。 “我小心,我小心的很!”他抱着竹筐,丝毫没有撒手的架势,文伽无奈,也只能由着他。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大采购 文伽虽然性子强硬一些,却也不是傻子,以她现在的穿戴,背着竹筐确实不方便。 况且,这竹筐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项标志,若是她换了装束,却还背着这个筐,那所有的装扮不就都白费了。 见她不反抗,玄一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抱着竹筐就大步离开了店铺。 虽然做好了变装,但是在玄一看来,需要做的事情还远没有了结,在走出绣衣阁的时候,他还在老板柜台上顺了一块白罗布,用它把竹筐子罩起来。 别看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个操作,但是,绝对能够起到重要作用。毕竟,他们才刚刚从公主府转出来,不小心着些不行。 至于先前和狄仁杰的通报,这倒是不必担心,他们早就已经结成同盟,狄府的看门小厮都是认识他们的。 而且,狄仁杰也已经和他们打好招呼,只要看到这两人,就赶紧放进来,不必犹豫。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事打底,他们才敢不提前联系,就跑到狄府要求见面。 胆子大,步子迈的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来讲,该谨慎的地方,也一定要谨慎。 他们从绣衣阁里走出来,并没有直接前往路口的另一边的狄府,而是故意在这条街上转了一转。 文伽显然对这滑稽的双丫髻十分的不适应,两只手就像是患了多动症一般,不时抚摸一把圆锥形的发髻。 这发型可是绣衣阁梳头娘子的得意之作,为了让气质清冷的文伽显出几分娇俏,她还特地在发髻上盘了一圈贝母的穗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显得娇俏可爱。 玄一对她的新造型十分满意,别看她脸色不好看,可这形象确实比以往有了较大的提高。 “我看你以后就这么穿,挺好的。” 挂满了各式灯笼的小铺子,有做成各式象形小动物的,尤其是鱼灯最多,也有各种形状的,方的,圆的,颜色也各异,鲜艳生动。 让整家店铺人气很旺,买卖兴隆。 玄一随手挑了一个鱼灯,个头中等,颜色鲜亮的,他状若无意的话语,让徐文伽又恶狠狠的拽了几下发髻上的贝母穗子。 “诶,你轻点,依我看,这穗子很值钱的,别弄坏了,怪可惜的。”他一面交钱,一面揶揄文伽,眼神透着玩味。 自从两人心意相通,说话间也不再有那么多的顾忌,文伽撇撇嘴:“你也知道这东西贵,刚才怎么不出钱?” 看他手里的钱袋子,也是鼓鼓囊囊的,想来,也不是一点钱没有,就这,刚才还在哭穷。 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看上这么财迷抠门的男人。 某人正在为鱼灯的价钱和老板讨价还价,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文伽就看着他这般表现,心中暗暗嫌弃自己的眼光。 以前,她好歹也算是个官家的大小姐,各种翩翩君子也不是没见识过,要文采有文采,要身手,身手也不差啊! 再看眼前的这一位,一毛不拔是天性,绝对丢弃不得。胆小如鼠,万事溜得快也是一贯的作风。 要说生的好,他也绝对算不上是玉树临风,充其量不过是看得过去而已。 关键还没有一个正当的差事,整日里来游手好闲,还神神鬼鬼的。心里不知藏了多少秘密,从来也不肯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男人,她居然还真的对他动了心,有了真情意。 这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然而,真实的心跳,真实的感情不会骗人,她不是自欺欺人的人,她能准确的感知到,面对张玄一的时候,那种不同以往的牵肠挂肚。 她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认同了内心的想法。 “是不是瞧着我越发的人才俊秀啊!” 张玄一确实缺钱,但也不至于惨淡到连一盏鱼灯都买不起的地步,然而,本着买东西就杀价,不杀价没法买东西的原则,他还是在原价的基础上又杀下来一文钱。 虽然只是一文钱,可那也是钱啊! 苍蝇再小也是肉,一文钱在大唐,能做的事情也不少了,那是一碗汤饼的价钱,那是一块盘丝饼的价钱! 多么的珍贵,当他结束讨价还价,乘胜归来的时候,就发现,某女正在上下打量他,那眼神还着实有几分意味深长。 只是,他一开口,文伽就立刻变了脸色,嗔道:“就你?” “还人才俊秀?” “脸皮怎么那么厚啊!” 打是亲骂是爱,玄一深谙这道理,她骂的越欢,他心里就越得意,若是不在意,以徐文伽的个性,估计根本就不会搭理他,早就按照以前的应对方法,对他嗤之以鼻了。 现在还能出言调侃他,这就说明两人的关系确实更进一步了。 玄一微微一笑,一手端着竹筐,一手拎着鱼灯,大步朝前走,末了还丢下一句话:“其实,我究竟是个人才,还是个庸才,我本就不在意,只要文伽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说完,他就用定定的看着她,那眼神既坚定又充满了无限的柔情,文伽本欲跟上前去,猛听得他这句话,登时心下一沉,脚步也顿住了。 她只觉得,有万千的言语都梗在喉头,说不出,却又能明确的感受到那些言语就在心里。 应该要说出来的! 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玄一展颜,脚步轻快的走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走吧!” 简简单单的言语,就蕴含了无限的魔力,让文伽的心弦和脚步都随着他动了起来。 有了玄一牵着,文伽只觉得,自己的脚步也跟着轻快了不少,好似比以往动用轻功的时候更加轻捷。 牵着她的那只手,虽然并没有把她的掌心全部包拢,可是力道却着实不小。 让她内心都荡漾起一种暖暖的感觉,文伽不清楚,这暖意是从她的内心自发生出来的,还是通过他宽厚的手掌传递出来的。 总而言之,这一刻,她忽然感到,跟着眼前的这个人,一直走下去,是可以确信的一件事。 “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文伽任由他拉着自己,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走着组着,才觉出些异样来。 要说买个鱼灯,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或许就是一时兴起,不过,这之后,他的行为就很奇怪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小娘子,小糖果 几乎是他们路过的每一家店,他都要进去瞧一眼,买上一样东西,现在他们两人手上都拎着不少物件,几乎是满载了。 玄一也觉得,现在已经买的差不多了,这才停了手,笑着对她说:“当然是为了伪装啊!” “你想想,我们就算是换了装,可手上依然拿着你的背筐,这可是个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物件,若是被眼尖的小厮发现,你我不就白折腾一场了吗?” “可是拿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远处一看和普通的郎君娘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东西一多,还可以遮掩你这宝贝筐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反正现在时间尚早,多逛一逛也无妨。”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拉着我四处闲逛的?”又帮他付了一笔钱,文伽才应道。 “当然,现在我们时间紧迫,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浪费,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心情闲逛,我这样都是为了能成功混进狄府。” 有一句话一直憋在她心里,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了半天的话,好像也没有想起这件事似的,文伽终于忍不住,问道:“时萃苑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们先去找狄公汇报情况,再去和刘冕他们汇合,去城外抓捕竹笙一伙,最后,返回城内去武承嗣的府上探查。时间上刚刚好,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时间安排上是太紧了些,但总体上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在狄府,他们肯定不会停留太长时间,之后去城外埋伏,也不能等到天黑,况且,还有刘冕带的刘仁轨的家丁帮忙,应该能够比较快的就把目标人物捉拿归案。 况且,这件事是可以充分利用守城官兵的,当然,若是按照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当然还是想保密的。 但是,因为涉及到要围追堵截手持假长籍企图混进城的人,所以,他们必须和守城的将士达成合作。 这些事若是交由缉妖司自己的人马去做,才更加危险。 在守城士兵那里,他们还可以打着个缉妖司秘密调查的名号,将秘密的泄露保持在最小的范围内。 关键是,守城的羽林卫们,还是把他们缉妖司的人当成一根葱的,以至于,他们只要不愿意说实话,他们一般也不会勉强。 可若是动用缉妖司自己的力量,不只是这件事的内幕无法保密,就连刘仁轨在背后参与这件事也恐怕要大白于天下。 刘仁轨决定和他们合作,可绝对不是想让他们把消息四处扩散的,他们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更好,虽然确实会比较疲累,双线奔波,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他实在是不放心交到他人的手上。 他自顾自的解释了半天,却没有理解文伽的问题,她轻摇摇头,非常无奈:“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去搜查时萃苑,不和太平公主打一声招呼,可以吗?” “那里毕竟曾经是公主的庄园。” 玄一眨眨眼,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啧啧,她还真是够细心的。 “照理,应该告诉公主一声,毕竟,我们现在也是在合作之中,不过,我认为,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文伽拧眉,追问着他,不让他又用吊儿郎当的表现混过去。 某人是最不能见人紧张的,他们一紧张,他就不知所措,忙笑了笑,缓和气氛。 “当然不能说,一则是,公主虽然决定和我们合作,但是,那是因为她痛恨武承嗣,希望他倒霉。” “可她不见得会同意我们搜查时萃苑,虽然,那里已经是她废弃不住的了。但是,公主心里对我们缉妖司办的案子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你我都说不准,也判断不出。” “所以,我觉得,从现阶段来讲,最好还是稍稍瞒着点好,就算我们行动过后,公主立刻就发现了我们的行为,这也无所谓,反正人我们已经抓到了,再道歉也不迟。” “你想,若是公主还在意时萃苑,竹笙一伙躲在那里那么长时间,公主怎么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这就说明,公主确实已经放弃这个地方,并且也没有着人看管。所以,就算我们弄出一点动静,应该也不会被公主知道。” “再者,以我对公主的观察,公主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她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这都是你说的,可公主怎么想,我们怎么会知道,也摸不准。”徐文伽明明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心里却还是不服气。 总要找点角度去反驳一下,或许,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的有道理,不过,关键在于反驳的过程,结果并不重要。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们根本就摸不准公主的脉。” 张玄一摇头晃脑的,东看一眼,西看一眼,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不过是随便看看。 “我们现在的分析都是往好的方向想,可要是公主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通情达理,可怎么办?” “到时候,她若是闹起来,我们可就打草惊蛇了。” “再者,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可莫要忘记了。” “什么事?” 两人站在一家卖糖果的店铺,仔细的看了看,文伽虽然通身都没有什么女人味,但也不是一点小女孩的爱好都没有。 就比如嗜吃甜食,就是其中之一。 玄一也在柜台上瞄了一眼,大唐的糖果种类,着实比不得现代,不只是颜色不够鲜亮诱人,种类也一般般,也就是一些本土特产的饴糖,以及从印度一带引进的轻高糖,也就是绵白糖。 这种糖,洁白如雪,在大唐可是稀罕物,价格极为昂贵,每每看到它,玄一就无比感谢他生在现代,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现代家庭日常随处可见,价格低廉的好吃的,在大唐,绝对算得上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 绝不是普通家庭就能够享受的到的。 看到好吃的糖果,徐文伽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连着买了好几包,可以说,除了舞刀弄枪,玄一还从没见过她对什么东西如此感兴趣过。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第三百七十八章 交心 继而张玄一又说道:“你忘了,竹笙一伙人,还牵涉到了二郎的安危。”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城,起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查二郎和骆宾王的下落的。” “现在骆宾王已死,倒是不用担心,可是二郎呢?” 一提到二郎的事情,文伽的心登时就悬了起来。 是啊! 这几日他们也没时间去莲花巷转转,只是从狄仁杰那里听说,李贤一切都好,身子恢复的也不错,可是,考虑事情的时候,就把他忽略了。 若是让太平公主知道,她庄园里躲藏的一伙人,正是为了追杀李贤而来,她将如何选择? 这真的是说不准的事情。 太平是会效忠李唐还是和母亲合为一伙? 在这件事上,可当真不能冒险。 然而,玄一也很担心,随着他们与太平的交往越来越多,以后,总要面对和她摊牌的时候。 玄一想,或许,他还可以主动出击。 “你说的也有道理。”思忖片刻,她终于肯定了玄一的看法,正在这时,他们已经绕到了狄府门前。 两人做好了准备,眼观六路,从这里当真可以看到太平公主的宅院,虽然也是遥遥相望,玄一判断,从公主府那里,应该看不清狄府门前的动静。 但是,事关重大,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应门的小厮,一见两人的腰牌,立刻就把他们迎入了狄府,十分殷勤。 他们被带入一间临着水潭的小院,这里凉风习习,美景入眼,很是惬意。 厢房的外面,一条石板路连着便桥,与水潭的另一边相连,旁人要想过来偷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嘿,这里难道就是狄仁杰日常进行密谈的地方? 别说,地方选的还挺好。 狄仁杰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开窗看着眼前的美景,玄一不自觉这样想到,能够赢得武后那般酷毒的女子的青睐,还得到了那么一座面积广大,地理位置优越的宅院,真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应该说,狄仁杰为官,不只是自己殚精竭虑,兢兢业业,他的运气也是不错的。 纵观他做过的各种职位,不论是担任刑名官员,还是巡视州县做安抚使,都是相当出色的。 这其中,除了他自己的努力之外,当然还有一个命运的问题,要知道,地方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就算应对的非常好,也不见得能够保证事事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 所以,公正的说,像狄仁杰这样的能臣,居然还可以善终,绝对应该感谢老天爷。 “接下来,你要如何和狄公交代?” 虽然还担心太平的事情,不过,文伽也没有那么的死心眼,既来之,则安之。 她现在已经把思维都调换到了与狄仁杰会面的事情上来。 “我想,还是偏重我们将来的行动吧。” “每一步的计划都要和狄公交代清楚,这不只为了我们自己,也不只是为了狄公,更是为了内宫中的人,能够安然无恙。” “毕竟,今后随着案情越来越明朗,我们若是抓住了裴炎的把柄,就可以正式展开案件调查。” “也就是说,不久的将来,也许就是公主这件案子了结之后,我们和内宫那边的联系就会越来越紧密。” “为了保密,也为了让他们更安全些,我觉得,我们还是把将来的行动计划清楚一些比较好,至于,那些前尘往事,待到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说的好听,还不是就不想把自己的秘密拿出来分享。 对这一点,一直以来,徐文伽都是有意见的,不只是面对狄仁杰,就算是自己,他也总是有所隐瞒。 有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很坦荡的人,喜怒嗔痴都写在脸上,一眼就可以看穿。 可一到关键时刻,她就可以感觉到,他还是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究竟是什么?张玄一不说,她也猜测不出,他将神秘的四象图交出来,摆在自己的眼前,看似已经相当坦诚,但是,文伽明白,关于这副图,关于这个人,真正的秘密,直到现在,张玄一都从没有向她吐露过。 而直到今天,到了狄府,面对自己最强大的同盟,他居然还不愿意说实话。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张玄一,我问你,直到现在,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面对他的闪烁其词,徐文伽忽然就涌起了一阵怒气,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他们已经结识了很长时间,应当说,经历了数次患难,她本以为,他们的感情,早就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男女关系。 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然而,现实又总是无情的教育她,给她浇上一盆又一盆的凉水。 面对文伽的质问,张玄一真是百口莫辩。 心中的秘密,若是能说他又怎么会不想说。然而,那些诡异的事情,神奇的遭遇,他就算是说了,她能够相信几成? 说不定还会让他们本就不算坚固的信任更加脆弱,这样的代价,他可承担不起。 若是失去徐文伽,他就不止是失去了一个朋友,更是把自己在这异世代唯一的爱人给丢失了。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宁可让徐文伽误会自己,他也不愿意全部坦诚之后,那更加惨淡的结局。 “文伽,你信我,我真的不想瞒着你,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许多事情,还没有到最后揭开的时候,我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文伽当时就怒了,甩开他的手:“为了我好?” “我问你,我们相识以来,你数次遇险,还不都是我在保护你,你却处处设防,心里藏着事,就是不和我说,这让我如何相信你?” 说着说着,文伽的眼眶就红了,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女子流泪,这心还没硬起来,就又软了。 虽然她还没掉眼泪,已经让玄一心疼的要命。 他思忖片刻,只得权宜说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把公主的案子了结了,我就把全部实情都告诉你。” 虽然徐文伽数次甩开了他的手,玄一仍是一直坚持,终于把她的柔荑牢牢的握住。 那坚定的眼神,不可置疑的声音,再次让文伽受到了蛊惑。 心情不自觉的就受到了他牵动,过了一刻,她再次开口:“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见她心念松动,某人赶忙把笑容扩大些,争取同情。 第三百七十九章 狄仁杰监视太平 “我这人,虽然日常不太靠得住,可是关键时刻,只要说出来的话,就绝对会做到,要不然,我也不会说出来。” 张玄一做出了庄重的承诺,这一次,文伽终于可以相信他了。 “亏你也知道自己靠不住啊!”她嗔道,却没有甩开他的手,某人得意道:“虽是靠不住,但关键时刻,也绝对不会走开,有困难,以后我们一起面对,我绝对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突如其来的深情,让文伽手足无措,她连忙别过眼神,看着脚尖。想不到啊,在冷漠脸的徐文伽身上,居然也可以看到如此娇羞的表情,某人真是老怀安慰了。 “你说的轻巧,每次遇险,你都做了什么?” “还不是都在一旁傻站着。” “这还用说,扔弹丸,放白烟啊!”他认真的说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啊?” 徐文伽都惊了,他的脸皮也太厚了,就办了这么点事情,他还好意思说出来。 “这就是你做的事?” “当然!” “扰乱敌人视线,帮你拖延时间,这不也是在做事吗?”玄一瞪着两眼,继续忽悠。 他现在也看出来了,恋爱中的女子,智商就是逐渐下降中。就连徐文伽这样冷静自持派,也是如此。 自从明确了她对自己的心思,玄一就发现,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徐文伽已经很少提出反对意见,几乎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只要不是过于匪夷所思的,他都敢往外说,仔细观察文伽的表情变化,果然如他所料,已经呈现相信的表情。 “好了好了,就算是你在做事了。”经不起他反复的说道,一个劲的邀功,文伽只能退让一步,勉强答应了他。 “张道长做了什么好事了?” “不妨说来听听。” 洪亮的声音传来,文伽连忙把手抽回来,两人起身,果然是狄仁杰。 “狄公好。”两人同声和气,狄仁杰抚须大笑,年轻人的那点事,到了他这个年龄,还不是一眼就看穿了。 好事,这是好事! 徐文伽非寻常闺阁女儿,张玄一呢,别看现在一副落破样子,也绝 非池中之物。 既是如此,两人实际上是十分般配的。 “你们今天能过来,我还当真没有想到。” 狄仁杰欣然坐下,并没有介意他们小小的谎言,总归这两人是距离案件最近的,又天天在外奔忙。 很多案件上的细节,必定有没有讲明白的,这狄仁杰都能理解,只要他们能够严守本分。 记得把关键性的消息都记得告诉他就是了。 “你们不是才从太平公主的府上出来,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呢。” 这话说的,让一向以足智多谋著称的张玄一都措手不及。 “狄公怎么会知道,我们刚从公主府出来?” 这问题问的就傻了不是,这里是醴泉坊,住户并没有这么多,都是熟人熟脸的,但凡有个生人转悠,还是直接进了公主府的,都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狄仁杰就更不例外了。 “我当然能知道,太平公主如今可是我大唐炙手可热的人物,人人都想结交她,这公主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虽然,公主究竟都在和谁联络,更加喜欢谁,与我无关,不过,我也很感兴趣,每日里都是谁来拜访公主。” “所以,闲暇时候,我也会差人不时看看公主府上的动静,正巧就看到你们两个急匆匆的进府,看那样子就知道,应该不是公主邀请你们上门的。” 这是什么展开? 超级反转啊! 原来,狄仁杰还一直在监视着太平! 是个人就知道,话要捡着有利于自己的说,就连狄仁杰也不会例外,他虽然说得好听,什么好奇,什么感兴趣,说白了,不就是在监视公主的一举一动。 若是太平知道,同在醴泉坊,就在距离她公主府几丈远的地方,就有一双眼睛,一位朝廷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正在时不时的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说不定,她真的会闹到她亲娘那里去。 枉他还想兜兜转转的,先伪装一下再进入狄府,真是多此一举,说不定,狄仁杰看到他们的身影,早就掐算到了,他会借机过来看看。 “若是早知道如此,我们可能就直接过来了。”玄一感叹道,只一个眼神,狄仁杰就看出,他们是误会了。 连忙解释:“你们不要想多了,我也只是偶尔看看,你们恐怕没注意,此前几次到兴源邸店和你们会面,我也是带着差役的,那差役正是现在在看门的人,他是认识你们的,看到你们进入公主府,自然多看了几眼。” “又瞧了瞧你们什么时候从公主府出来,不过,你们上街之后做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什么什么? 不只是观察他们什么时候进门,还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门,嚯嚯,这监视工作做得不错啊! 居然还在这里谦虚,文伽摸了摸头上的双丫髻,更觉得自己呼呼冒傻气。 实在是太愚蠢了! 这造型,若是早知道狄公有所准备,他们何至于要费这么大的力气,直接上门找接应就是了。 “狄公,别的先不说,你这样监视公主的行动,就不怕被太后娘娘知道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挑衅的意味,不过,玄一已经用了相当关切的眼神,他相信,狄仁杰一定可以感受到他的关心。 他说这话绝对不是故意调侃,是真真正正的在替狄仁杰担心。武后性情捉摸不定,变动性非常强。 更何况,现在是光宅元年,正处在她性情最不稳定的阶段。凡是挡了她的道,或者是忤逆她,让她心里不痛快的人,她都可以随意修理,或关押,或杀伐从不手软。 虽然,狄仁杰现在是她眼前的大红人,她对他多有优容,不过,那也只是一时的,若是武后知道,狄仁杰在背后搞这些勾当,还能容忍才怪了。 “这你不必担心,”狄仁杰双手交握,显得很有信心:“这本来就是太后娘娘交给我的差事。” “你说什么?”这一回,是他们两人异口同声了。 谁能想到,这等监视贵戚的差事,竟然是武后亲自指派的,这真是神展开了。 就算张玄一是文曲星下凡,也料想不到这一层。 第三百八十章 人人都有秘密 “这怎么可能!”文伽是打死也不信,总觉得,狄仁杰是觉得蒙混不过去了,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们。 “武后为何要盯着公主的行动,公主一向是她的心头肉,太后娘娘怎么忍心监视公主。” “正是因为太后娘娘看重公主,才会让我盯着点公主,就怕公主年轻,受了奸人的蛊惑。” “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盯着,主要就是看看朝廷上的大臣,有谁是私下里勾结公主的,一定要汇报给太后娘娘,让娘娘心中有数。” “至于公主的私生活,我就不必过问了。” 今天的谈话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就在两人进门前,谁能预料到,一场重要的谈话,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 狄仁杰竟然在帮着武后监视她亲亲的女儿太平,这真的是真实存在的事情吗? “也就是说,太后娘娘也在担心太多人奉承公主,会给公主带来危险?” 为了能够更好的了解事件的真相,他只能顺着狄仁杰的思路想下去,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说法。 一猜既中,仁杰很惊喜。 “正是如此。” “你怎么猜到的?”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思维方式,绝对超出了文伽娘子的思考范畴。 玄一倾身,欣然解释:“因为,太后娘娘特别嘱咐狄公,不必关心公主的私隐,这就说明,太后娘娘真正关心的只是那些和公主刻意交好的朝臣。” “众所周知,太平公主现在是娘娘最宠爱的孩子,风头一时无两,这朝廷上从来都不缺占候风向的蝇营狗苟,必定有不少人看到公主势盛,就投奔过来。” “公主年轻,难免会受到蛊惑,太后娘娘让狄公主办这差事,恐怕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事情都说明白了,就不需要狄仁杰自己在张口解释了,他越发觉得,选择和张玄一合作,当真是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这个青年,真是聪慧无比,一点就透。 “可是,我还有一个不解之处,”玄一把话题重新又拉了回来,看着狄仁杰。 仁杰微微颔首:“我既然选择和你们合作,就做好了准备,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只要是我能够说的,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你们。” 有他这句话,玄一就放心了。 “虽然我可以理解太后娘娘想要监视并且保护公主的意思,不过,为何要让狄公来做这件事?” “狄公现在也不再主管刑名了,也并非御史监察,总觉得,这件事交给您,并不是非常合适。” 他尽量把话说的婉转些,希望不要让狄仁杰觉得不舒服,从头至尾,仁杰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 深刻的证明了,一切都是张玄一他自己想多了。 却也不必责怪他,别人都是大唐原生土著,就他是个外来的,还是一千多年以后的,实在是人生地不熟。 不小心谨慎,多打听点消息不行啊! 既然决定说出这个秘密,狄仁杰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会从各个角度去质疑这件事。 他毫不畏惧,因为这是确实存在的一个任务,同时,他能够在醴泉坊隐藏李贤,也是利用了这一层的便利。 “正是因为我现在并不主管刑名了,太后娘娘才放心让我来做这件事,若是我还是个刑名的官员,放在公主的身边,公主也不放心啊!” “等一下!” 狄仁杰的这几句话才算是把话题说到点子上,玄一恍然大悟:“狄公的意思是说,就是为了让你方便监视太平公主,太后娘娘才会在醴泉坊里赐给你宅子的?” 说来说去,他终于说到重点了。 仁杰饮了一盏茶,才徐徐开口:“张道长说的没错,当初,太后娘娘赐给我这样一座豪华的宅院当然是无限的荣宠,不过,也是有条件的,这当然是不能对外说起的。而这条件,就是让我利用曾经主管刑名的经验监视公主府,关注公主府内出入的形形色色的人物。” “不瞒你们说,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任务,我在醴泉坊才算是有了些特殊的权利,可以免受许多骚扰窥视。” “同时,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便利,当初我才敢收留二郎,太后娘娘交给我这个差事的时候,就已经向巡城的武侯差役打过招呼了,不必太关注我这里的动静。” 原来竟是这样! 一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环扣一环。 原来,他们认为的所有偶然,其实都是必然。 狄仁杰敢于收留落难的李贤,完全是因为他有这个心也有这个力,他自愿保护李唐火种,同时也有这个能力,躲过武后的眼线。 这真是一个精妙的布局,而在此之前,狄仁杰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玄一看向徐文伽,挑了挑眉,频频暗示,文伽满脸疑惑,看我作甚,这件事和我有关系吗? 真是心意还不相通,看到文伽的反应,玄一痛心万分,怎么就这么没有默契呢? 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灵犀呢? 小娘子啊小娘子,你就没有从狄仁杰的话里,听出一点弦外之音吗? 就像狄公这样表里如一的人,也不会把所有的秘密一次性的和盘托出,更何况他这种满嘴跑火车的,能够做到现在这般地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她应该深切的感受到这一点,并且对他表示感激才对。 可看看她现在这表情,就好像是他欠了她似的。 能不能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啊! 玄一当下决定,等到会面结束,说什么也得把这件事说清楚,不能让她自我感觉良好。 “原来如此,狄公深谋远虑,我等愿意配合,我们现在的意思是,先把太平公主的案子了结,之后,就着手拯救二郎。” 狄仁杰面色微变,他没有想到,这个青年竟然会如此直接的就说出这个话题。 可以说,他们几次见面,虽然都心照不宣,但是,从没有人把这件事真的挑明。 运筹帷幄,钻营算计最后想要达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保护大唐的血脉吗? 然而,在武后的严密控制下,就算他们可以护得他一时安全,却不见得能保证他一生平安顺遂。 第三百八十一章 人心似水 与此同时,他们的所有保护工作,都要以兼顾李贤的个人意愿为出发点,作为一位曾经的天之骄子,李贤难道就甘于平凡苟且的过这一生? 每每夜幕低垂,狄仁杰都会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换做是他,都不会甘心这一辈子就以这样屈辱窝囊的方式结束。 现在,李贤根本还不敢以真实的面目示人,行踪也比较隐秘,在长安城还可以勉强生存。 可是,这样的日子,注定是不会长久的,再过一段时间,随着案件的真相越来越清晰,李贤还尚在人间的消息,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那些苦于武后欺压的大臣,那些李唐的忠臣,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一定不会给李贤一个清静的。 李贤想置身事外,几乎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他又会像在江左之时一样,被人挟持,作为义旗。只是,在长安城或许会更体面一点。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在长安城这些人应该还扑腾不了这么长时间,甚至还不如在江左的时候,声势大。 更加尴尬的地方还在于,这个时候,朝堂上也是有正经的皇帝的,不论是李显还是李旦,都是当过皇帝的人。 若是武后倒了,再找个继任者,他们两个都是最正当的选择。 可是,他们两人和李贤比起来,自然要逊色几分。 人是最会占候风向,趋炎附势的,如果有李贤这个更加有力的人选出现,那么对于李显亦或者是李旦的支持就会相应的减弱许多。 到时候,或许朝堂上就会出现非常吊诡的一幕,万众期待的李贤和曾经做过皇帝的李显、李旦并立。 若论能力,就连狄仁杰也会投李贤一票,毕竟,当初做太子的时候,他执掌朝政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而李显、李旦,显然是比不过他的。然而,毕竟,李显、李旦都已经是当过皇帝的人了,即便成功遏制了武后的势力,打碎她登基的美梦。 继任者,恐怕也要在李显、李旦之中产生,对外,李贤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如若朝臣们转投李贤,势必会引起李显、李旦的不满。 不要说什么兄弟同心的蠢话,在权力面前,任何情感都是很脆弱的。再者,情势的翻转就意味着更多的祸事将要降临。 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的,到时候又将是一番腥风血雨。或许,引发的祸事,比之让武后登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是长久以来,狄仁杰一直都不敢把事情的面铺得太大的原因之一。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李贤的安全,一方面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样纠结复杂的关系。 到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如何是好,关键是,这样的局面还是无法避免的。 如果能够顺利逃脱这次灾殃,李贤和他的两位弟弟终究是要见面的,到时候,局势会如何发展,就连足智多谋的狄仁杰也无法预知。 现在,几人也已经结成同盟,在消息范围有限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把心中所想讲给张玄一他们听,希望他们能够一起商议。 “恕我直言,不知这些话,狄公有没有和内舍人说起过?” 没头没脑的,怎的提起了上官婉儿,文伽不屑的睨了他一眼,这个妖道又要惹事! 她紧张兮兮的盯着狄仁杰,就怕妖道口无遮拦,惹了他生气,却没想到,狄仁杰非但没生气,还笑了。 “张道长,你怎么会猜出我没有告诉内舍人?” 诶? 没有说过吗? 他们两人不是更早就联络到一起了吗? 怎么会没有互相知会,文伽惊奇的看着两人,关键是妖道,这人是如何洞悉这一层真相的。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内舍人一颗心是向着庐陵王的,而狄公自然是为了朝政着想,觉得二郎更加合适。” 他们这话说的当然是关于皇帝的人选,说句实在话,现在在这里谈论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应该谈论的范围。 若是被外人听了去,说不定会火速禀报武后,把他们一网打尽的。 “狄公需要内舍人的力量,从整体上来说,你们的目标是相同的,保护李唐宗亲,可是在这个前提下,一旦庐陵王和二郎的利益发生冲突,内舍人会站在哪一边就是说不定的事情了。” “因为现在结盟还不能被打破,所以,狄公必定不会把这一层担心说与内舍人。” “本来人手就不足,若是再出了二心,不就更不利了吗?”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心思全都洞察了出来,这个小郎君还真是有意思。 “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 “毕竟,人心似水啊!”说到这个问题,狄仁杰也是感触颇深。上官婉儿不是个冲动的人,她有城府,有见识,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然而,这是不牵扯上情感问题的时候。 狄仁杰虽然是男儿身,却也懂得一些女子的情感。 不论是多么冷静自持的女人,遇上情感问题,尤其是关乎到爱人的生死的大事件上,都不能再以寻常眼光去衡量。 很大可能,她们是无法保持冷静的。 一件事,牵涉到多名皇子的生死问题,他们不得不慎重,总不能因为一时疏忽,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直到这时,作为旁观者的徐文伽才算是弄清楚了事件的原委。 若是没有他们提醒,她竟然都快忘了这件事,真是不应该。 近来,徐文伽也时不时有这样的感觉,自从和张玄一互通了心意,她的记性就好像不是那么的出色了。 以往,这样的案件细节,她是绝对不会遗忘的。而现在,她就真的全都没在意。 究其原因,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就开始依赖玄一,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她还是把一部分的责任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有什么事情,就觉得,有他可以一起分担,自己不必事事都记挂在心上。 这样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以往,什么事情都自己操心的时候,她是相当有自信的。 因为事事都能够做到心中有数,也可以沿着既定的路线操作,也能够预见行动过后的结果。 而现在呢? 很多时候,更多依靠的就是通力合作,确实让她轻松了不少,但有时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怠惰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游说是循序渐进的 况且,妖道这人一向是深藏不露,很多事情,他都是自己心里藏着小九九,却不肯轻易透露。 徐文伽又不会读心术,如何能够揣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也清楚,以张玄一的性子,肯定是希望两人可以做到心意相通的。 但很多事情是不能依靠互相猜测就可以感知的到的。文伽想,等到案件告一段落,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向玄一说清楚。 坦诚,一向是她做人的重要准则。 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是一样,想要感知他人的心意,一定要开诚布公。 “狄公,还有一个人,我认为,我们也有考虑的必要。”玄一沉声道。 “是谁?” 这个时候能够被提起的人物,一定是相当重要的,狄仁杰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太平公主。” 冷静的声音,让狄仁杰也是心中一惊。 “太平公主?” “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哎,这关系,说起来可就深远了,不是一句半句说得清楚的。 不过,介于之后还要继续依靠太平的力量同时维持和狄仁杰的合作,这件事有必要让狄心里有个概念。 “确实,根据我们现在的调查显示,杀害公主男宠陈达开的,八成就是礼部尚书武承嗣。” 当武承嗣这三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狄仁杰嘴巴大张,完全被惊到了。 “武承嗣?”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发现并没有听错。 “你们是说太后娘娘的内侄,礼部尚书?” “正是。”某人用力点点头,知道狄公是不敢下相信这个事实。 莫说是他,就连玄一自己也不敢相信,虽然根据历史记载,武承嗣就是个妥妥的坏胚,可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杀人越货,还是亲手。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现在把事情从头捋一遍就可以发现,还真就是武承嗣下手,这件事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陈达开是太平公主的男宠,因为身份比较特殊也比较尴尬,根据走访长安县廨的差役提供的消息,可以知道,自从他入住公主府,就已经不再和以前的同僚联络了。 这也难怪,虽说在公主府过得神仙一般的日子,可这毕竟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 按照玄一他们的推断,陈达开虽然委身于太平,却并不是一点脸面都不要的人。 他不可能把自己的这点光荣事迹都讲给以前的朋友。 那么,唯一能够在肺石前面围堵他,同时还能痛下杀手的,也就是武承嗣了。 毕竟两人之前就已经结怨,以武承嗣在凭香阁的叫嚣,也是恨不得除陈而后快的。 武承嗣既有动机也有实力在含元殿前除掉陈达开。 现在的问题是,武承嗣是如何得知陈达开将要出现的地点的? 为何时间还掐的刚刚好。要知道,陈达开去肺石前告状,不可能在那个地方逗留很长时间。 而且,看尸体的情况也可以推断,大概陈刚刚到达肺石附近,就遭遇了袭击。 若不然,按照一般的投告原则,冤屈者手持状子到达肺石处,是要敲响肺石的。 可是,当天案发的时候,没有人听到肺石附近有一星半点的声音,也就是说,陈达开还没有来得及敲响肺石,就已经被击倒,继而丧命的。 武承嗣早与他相识,或许,从看到武承嗣的那一刻起,陈达开就陷入了迷惑。 或许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内情,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的,这就需要深入的调查。 更深层次的调查从哪里来? 当然要到武承嗣的身边去。 “你们的意思是说,太平公主愿意配合你们去武府调查?”狄仁杰呲呲牙,当真是没有料到这种可能性。 这实在是太吊诡了,他不禁看了好几眼张玄一,这个青年究竟有什么样的魔法,能够让刁蛮任性的太平也愿意积极合作。 这真是一项奇迹,他不自觉想到,若是让张玄一住在这醴泉坊,恐怕能够得到的消息会比自己多得多了。 “是啊,这一点我们也没想到,我们刚才去公主府,为的就是这件事。不论我们手里的案件进展到哪一步,公主的案子总要先解决。” “况且,我们还要调查一下武承嗣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内幕消息,居然可以做出和我们案件相关的暗记。” “不过,武府守卫森严,我们想混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在,公主愿意帮忙,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如虎添翼。” 张玄一嘴巴抹了蜜一般,不断的在游说,总而言之就是让狄仁杰接受他们的做法。 其实,若不是公主的案件也有可能牵涉到他们现在的案子,他根本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狄仁杰。 人人都有秘密,他狄仁杰也是一样,他不是也有大把的机密没有告诉他们吗。 他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坦诚了这件事,他这心里也舒服多了。 不过,看狄仁杰仍然板着脸,似乎他的轮番劝说,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狄仁杰仍然不太相信他的做法,玄一抖擞精神,开始摆出第二套理论。 “况且,从公主的本心来说,她也很想和我们配合,一来是,她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力量给陈达开报仇,二来,公主十分痛恨武承嗣。” 果然,这个说辞一出,狄仁杰的脸上就浮现了疑惑的神色。 他继续说下去:“不知狄公是否有耳闻,武承嗣心悦公主,曾经数次骚扰公主,让公主不胜其烦。就在几天以前,他还上门挑衅公主,声称他知道陈达开的死因,把我们支到陈达开不常光顾的清风楼去调查。” “是以,公主已经恨透了他,也希望能够借助这次机会,让武承嗣彻底倾覆。” “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公主和内舍人和我们合作的动机是差不多的。 “她自己也有想要达到的目标,不会中途变卦,这一点,我想狄公可以放心。” 狄仁杰左右为难,对于太平的动机,他是相信的,只是,他担心的是,太平的决心和意志力。 她能坚持多长时间? 一直到武承嗣伏法?还是只会帮助他们这一回? 要知道,太平是武后最宠爱的孩子,她和武后走得实在是太近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武后的监视之下。客观来讲,她们母女的感情还是相当好的。 太平能够承受得住武后的压力吗? 狄仁杰表示质疑,然而,这个疑惑还没有解开,紧跟而来的,玄一又扔下了一记惊雷。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太平是敌是友? “还有一点,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考虑。” “那就是,到了朝堂摊牌的那一天,我们要如何面对太平公主。”玄一扳住脸孔,深沉的说。 这…… 仁杰愣了,这还真是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 太平公主,确实她现在也有些年纪了,在武后的培养下,也经常参与朝政,可以说,已经有些朝堂经验,同时还有人脉。 到时候,不论是拥立哪一位皇子做皇帝,都少不了要问一问太平的意思。 关键是,狄仁杰知道,几个哥哥都很疼爱太平,和她的感情没的说,也就是说,就算是武后的势力倒了,太平也不会受到牵连。 照样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在这尊崇的地位背后,也预示着,她的势力也很强大。 到时候,谁能上位,说不定,她就可以投出关键性的一票。她倾向谁,谁的支持就更多。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太平确实是需要争取的对象之一。 不过,此女性情阴晴不定,若和她联合,相应的风险也会大大增加,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说得容易,太平公主真的能和我们合作?若是她不肯,或者只想合作一时,并不想长久合作,那我们怎么办?” “能够借助公主的力量,对于我们来说,当然是好事,是大好事。可问题是,公主究竟是什么想法,我们并不知晓。如果贸然透露内情,公主的意愿和我们不同,我们不是弄巧成拙。” 狄仁杰与他们坐的更近了一些,倾着上身,非常诚恳。 他的担忧,张玄一完全可以理解。问题是,根据知道后事发展的他掌握的消息来看,武后身后,太平的两个哥哥,李显、李旦还分别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帝。 在哥哥们当皇帝的时候,太平的待遇不但没有降低,相反,还大大的提高了。 而且,两次拥立哥哥的行动,都有太平的身影,借助自身的力量,太平可谓是居功至伟。 也就是说,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太平居然是心向李唐的。不论是拥立李显,除掉张氏兄弟,还是铲除韦皇后、上官婉儿的势力,扶持李旦上位。 虽然,太平如此鞍前马后也是为自己的权力着想,可能够做出这样大的选择,也只能说,她的行动就是反应了她的内心。 相比其他人,相比同样的女子,她更希望李唐男子能够登上大位。从这个问题上,可以看出,太平是很有政治眼光的。 并不是傻瓜蠢蛋,也没有被人利用。 那么,如果把视线往回倒退,来到武后还没有当政的光宅年间,这个时候的太平,权势并没有这么大,脾气也没有那么差,在张玄一看来,她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再者,联合她也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棋。 对这一点,狄仁杰表示不能理解。 “为何要这样说?” “我知道,太平公主现在已经有些势力,能够获得她的帮助自然是极好的。” “可是,若是公主其实是心向太后的,我们把机密告诉她,不是坏了大事。” “狄公不必着急,联合公主,也只是我的一个想法,目前我还没打算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公主。” “毕竟,公主究竟能够帮上多大的忙,我们还都没有见识过,等到见识了,看看公主究竟能力如何,再做定论也不迟。” “我只是想,既然我有了这个想法,就要提前和狄公知会一声。这样也可以循序渐进的把这件事推行下去。” 只是一个想法,呵呵…… 一直坐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徐文伽,这一刻真是白眼翻到天上去。 亏他说得出口! 这妖道是个什么东西,她还能不知道,今天这话既然能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这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了。 只待时机成熟,他就会开始向太平一点一点透露消息,探听虚实。不过,仅就她个人而言,她也觉得,这是相当冒险的一个做法。 他们现在做的事情,那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说与太平,莫不说,他们现在对公主还不甚了解,就算太平是她的朋友,以她和武后的亲密程度,她都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 妖道这是怎么了? 抽风了? 他不是一向很谨慎的吗? 这次居然想走这样惊险的一招,还把这烂招数,说给狄仁杰听? 这不是鲁班面前下大斧吗! “妖道,你莫要乱出主意,这件事必须小心谨慎,怎可告诉太平公主。” “我们请公主帮忙,寻找武承嗣的把柄,已经是相当冒险的行为了,这也是因为此案涉及到公主,才敢提出来。” “至于剩下的案子,本就和公主没有牵连,同时也十分诡异,牵涉面极广,怎可惊动公主?” 徐文伽的嘴巴像是装上了机关枪一般,哒哒哒的扫射个不停,她说的这点事情,他会没想到? 他当然都明白,只是,既然案件之中出现了太平的因素,太平这样消息灵通的人士,一旦两边人马加强了联系,她很快就会察觉,他们要调查的案件或许和皇城内有关。 很多事情,只靠瞒是瞒不住的。 “你也不必教训我,我当然知道,我们办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问题是,公主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再者,二郎和公主是亲兄妹,如果有朝一日,公主发现,我们一直都知道二郎的下落,却一直都瞒着,不告诉她,这也不太好吧。” “花言巧语!” 他还没有说完就遭到了文伽的嗤笑:“张玄一,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若说是为了破案,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还说什么是为了公主着想,我看你是想破案,想疯了!”说到情急处,文伽的脸又涨红了,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没哟考虑很多,可是随着言语越来越凶,对面的张玄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到最后,竟是变得铁青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文伽娘子,我们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你竟然还是这样看轻我,我真是太伤心了!” 他以手抚心,动作夸张,但狄仁杰看得出来,这个一向没什么正经的青年,是真的伤心了。 看来,这两个年轻人,这些日子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啊。 相比早就已经认定了她的张玄一,徐文伽这边的反应就要复杂的多了,这位小娘子,之前的壮举狄仁杰也是略有耳闻。 能够在大婚当日坦然出走,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这就说明,其实,她是个内心非常决绝的人。 第三百八十四章 狄怀英的恻隐之心 决绝,这真是一个复杂的特质。 当它存在男子身上的时候,往往被认为是一项美德,杀伐果断,快刀斩乱麻,从来都是称赞男子的词汇。 可相同的个性,换在女子的身上,那可就算不上是什么优点了,甚至还有几分恐怖。 就像是现在,人家小郎君都如此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了,她居然还在摆事实讲道理。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就连狄仁杰都看不下去了。 “好了,文伽你也不必太生气,我想,张道长这样说,也并不全是谎话,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多谢狄公理解。” 张玄一不是糊涂人,狄仁杰这个时候出来说话,就是为了给自己解围的,他完全看得出来,对他的感谢更是蹭蹭的往外冒。 “你看看狄公,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你居然这样误会我,实在是让人寒心啊!” 他向文伽挑挑眉,这个时候,当然不能饶了这小妮子。 竟然还敢怀疑他的智慧,以他九年义务教育外加大学四年的知识水平,蒙她一个唐朝小娘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狄公,你可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他,这妖道,鬼心眼子多得很,别让他算计了您!” 张玄一金口一张简直有如张仪再世,文伽说不过他,转而去向狄仁杰求助。 仁杰也是无奈了,两个小娃娃,这狄府可不是看他们打情骂俏的地方,这一会子,只顾着让他们自由发挥了。 于是,他收回了精神,开始把话题往回拉。 “你既是说他心眼太多太坏,自己怎么还相信他?”他虽然心里着急,却也还是笑着说的。 徐文伽登时就愣了。 还没想明白狄仁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匆忙否认:“谁说我相信他了,狄公莫要说笑!” “说笑?”果然提到敏感话题,文伽的脸就更红了几分,看来,他的推断没有错,这两个年轻人,果然已经情愫暗结。 他整了整衣衫,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小娘子,怀英是过来人,你的心思也看得出一些,既然已经决定要追随,又何必总是怀疑。” “这样不好,容易伤感情。” 伤感情,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跟他有什么感情好伤?”明明听出了狄仁杰的话外之音,她却还要嘴硬。 这一回,当真是让狄仁杰有些生气了。 “年轻人,这样赌气的话,最是应该少说些。你是个有头脑,有胆识的小娘子,我十分欣赏,而张道长,也绝非池中物。” “他的人品是可以信赖的,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这一点看人的眼光我还是有的。” 他们的谈话不知为何渐渐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张玄一没有想到,身份贵重的狄仁杰,聪明机警的狄公,居然一个劲的在夸奖他。 他口中的他,当真是真实的他吗,总觉得,好像在说其他的英雄人物一样。 “狄公过奖了,我不过是多考虑了一点,想要有更多的可能而已。”他顺坡就下,给足了狄仁杰面子。 至于狄仁杰,早就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们当真要和太平公主合作?” “那是自然,都已经说好了,公主也要下请帖了,哪能反悔。” “再者,机会难得,我们也不可能临阵退缩。” 此刻的张玄一,和刚才判若两人,就在一瞬之前,他垂头丧气,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而这一刻,他精神抖擞,好像迎风的太阳花。 那叫一个摇曳缤纷,晃得徐文伽眼睛疼。 他向她频频挑眼,希望把自己的喜悦传递出去,而她,眼皮子耷拉着,越发的对他的奇特行径难以理解。 要说之前,他还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一丝怀疑,而现在,有了狄仁杰的肯定,他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怀疑。 徐文伽的种种别扭都被他看成是小女生的忸怩作态,不肯面对现实。管她如何刁难,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毕竟,在大唐,徐文伽的条件绝对算得上是高配了。 家世好,武艺佳,关键是长得还美,这样的小娘子,要到哪里去找? 就是脾气古怪了些,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情绪上的小瑕疵放在她身上,只能说是平添光彩而已。 绝对没有让她的光华失色。 “狄公,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我和张道长有些分歧,不过,武府还是有探查的必要。” “因为我们现在的一些证据还不能把凶手直接指向武承嗣,若是就拿着这些证据去汇报给太后娘娘,娘娘肯定不会相信。”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想从外部寻找证据,已经比较困难,所以,我觉得从内部入手,获取证据是比较好的一个方法。” 狄仁杰长叹了口气,两人顿时紧张起来,莫不是他不同意这个做法? 继而,他又摇了摇头,两人相视一眼,更加嘀咕。 “你们执意要去,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更没有阻拦的理由。现在手上的案子千头万绪,我虽然可以给你们提供支持,却不能直接出面。很多事情,确实只能依靠你们自己操持。” “说实在的,我自认为,对你们我是有亏欠的。” “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此举危险异常,你们要做好准备。” “狄公这是说的哪里话,行动是我们自己安排的,责任当然也要由我们来承担。” “就算我们不幸被抓,我们也不会牵连任何人,当然,就算是被抓了,武承嗣也不会想到,我们身上所有的线索也只会止步于陈达开的案子,绝对不会让他们发现其他的事情。” 他做出了这样的保证,让狄仁杰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知道,凡是断案都要冒险,尤其是做这种实地调查,风险是绝对跳不过去的。然而,另一方面,他们还都是热血好少年,却要被卷进这样波云诡谲的案件之中,实在是让人为他们的前途担忧。 同时也充满了惋惜,他总觉得,他们这些好少年,本应该有光明的前程,而不是在黑暗的漩涡里打转。 是的,黑暗的漩涡,无底的深渊,这就是他们面对的情形,虽然狄仁杰也时常暗示他们他们现在的作为非常的危险。 可是,看这些少年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怎样艰困的局面。 未来,一旦李贤尚在人间的消息被披露出来,迎接他们的就将是一片腥风血雨。 第三百八十五章 请走后门 若是一切发展顺利,李贤能够成功获救,甚至是恢复身份,那张玄一作为一路保护他脱险的人,还会被封为头号功臣,享受无上的尊崇。 作为一名有志向的游方道士,这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然而,在众多的可能性之中,这是最好的,最虚幻的一种。更有可能的是,张玄一以及在座的徐娘子,都会被各种阴谋混乱伤害,以至于万劫不复。 多少个午夜梦回,一想到他们和自己合作将要面对的局面,狄仁杰就怎么也睡不着。 然而,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将他们可能遇到的危险明确的告知他们,他们就要自己往新的额危险里跳。 这真是令人难以想象,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他们也太过胆大妄为了。 “你们误会了,我从来都相信你们,就算遭遇危险,你们也不会陷任何人于不义。” “我只是担心,武府守卫森严,你们两个应付不来。” “要不要给你们派两个帮手?” 狄公真是会说笑,派帮手? 那不是等着打草惊蛇吗? “万万不可,有我就足够了!”徐文伽是个直肠子,觉得此举不妥当便立刻反驳。 “人太多了,难免会增加被发现的可能,打草惊蛇。” “说的倒也是。”对于如何潜伏,如何随机应变,狄仁杰自认经验比不得他们这些缉妖司供职的人员。 没怎么挣扎就同意了他们的看法。 倒是馊主意的始作俑者,自认为足智多谋的张玄一,张道长,此刻总觉得,某女刚才的话,非常别扭。 什么叫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难道老子是摆设? 他睨了她好几眼,她也没什么反应,看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判断是多么的错误。 闲话和正经话都叙完,狄仁杰将他们二人带出了邻水小院,出乎他们的意料,狄并没有直接把他们送出门去,而是带着他们,向内宅的方向走去。 现在还是朗朗大白天,狄府内宅,女眷们早就已经闻风都退回了厢房,只剩下几个小厮来回的忙活。 二人进入内宅,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张玄一都拘谨了不少,不再四处张望。 他那点色心,充其量也就是在凭香阁那种地方发挥一下,像狄府内宅这样的庄重之地,他是万不敢随意窥视。 当然,狄仁杰办事大可放心,他能带着他们来到这里,这就说明,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某人就是瞪穿了眼睛,也什么好风景都看不到。 正经点,反而让他的格调还能高上几分。 “狄公,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去郡公府和刘冕汇合,就不叨扰了。” 几人看似只是说了一些重点问题,其实,一些边边角角的消息,他也全都告诉狄仁杰了。 三人商谈的时间还是比较长的,应该说比上一次他单独到访狄府的时候,说的话要多上好几倍。 所以,该说的,能说的,他都已经吐露清楚了,他们的意思,狄仁杰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却不得不带着他们绕远路,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要让你们去内宅,只是,穿过内宅,这圈院墙后面有一个侧门,两位若是不嫌弃,不妨从侧门出去,那里也没有眼线,平时也没有多少人走动。” “从那里出去之后,就直接上了十字大街的另一条,不会撞上公主府的人,非常安全。” 原来带他们入内宅,竟是这个意思。 狄公府上居然也有后门,这是张玄一没有想到的,侧头看看文伽的表情,显然她也没想到。 而对于狄仁杰来说,带着他们从后门离开,竟然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从来不需要任何的考虑。 难道,狄公他经常带着访客走后门吗? 整个操作简直是一气呵成,完全没有任何卡壳的地方,实在是令人惊奇。 看来,奇人果然是有神奇的地方。 “没想到,狄公竟然想的这样周全,是我们唐突了。”文伽谦和道,说着几人就已经来到了偏门处,这偏门设置的着实有些狭小,说是偏门,其实,按照张玄一的考量,不过是昼夜运送蔬菜甚至是夜香的小便门而已。 也怪不得狄仁杰会带着他们到这边来,估计,这门外确实没有人盯梢,公主府派出来的那些小厮,个个都身娇肉贵,就算发现有异常,也不会靠近这个地方。 这里确实安全。 况且,这地方可是武后御赐的高档宅院,如此广阔的面积,大大小小的房间粗粗一数也有十几间,有几个偏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你实在是客气了,没什么唐突的,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都是为了安全保密起见。” “他日,等事件全都了结了,有了个完美的结果,我一定邀请你们正式到府上做客,从大门进,还从大门出,我亲自迎送,绝对让你们风风光光的。”狄仁杰语气爽朗,不知为何,这样奉承的话听到张玄一的耳朵里,却格外的伤感。 他越是这样展望未来,充满期待,玄一就觉得,好像那美好的未来,距离他越来越远了似的。 就好像是永远都不会到达一样,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杞人忧天,但是,还是忍不住要这样想。 未来会如何? 事件又会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唯一确定的一点是,面对这样复杂艰困的局面,加强和太平公主的联系,总是没有错的。 毕竟,张玄一是个穿来的,思想性情都和正宗唐人不同,在唐人的眼里,他们或许并不会对女性的力量太过在意。 很多时候,位于权力中心的女人,她们的所作所为,在行为初期和中期,并不会引起朝臣们的怀疑。 多一些宠爱,多一些恣意,都是无伤大雅的。 然而,等到这些女人真的眷恋权力,甚至是掌握了权力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 这些女人也是有权势欲望的,她们早就已经把触角伸到了朝堂的个个角落。 再想剿灭,绝非易事。 也往往是到了这个阶段,朝臣们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把已经成了气候的女性掌权者彻底扑杀。 实际上,这是相当困难的。任何事物,只有在他萌芽的时候才是绞杀的好时期,过了这个时候,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想让女人放权,必定也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第三百八十六章 女性力量 从大唐的时期往前回溯,这样的事例已经有很多了。 只是,朝臣们往往忽视女人为乱朝廷的能力,以至于,经常是等到养虎为患之后,才想起应该想办法铲除。 这个时候,再来动手,一定会伤筋动骨。 而张玄一则不同,他手中握有历史进程,通过历史上后事的发展,他可以做出一些预判。 这些,都是当时当地的大臣,无法做到的。 他认为,在太平、上官婉儿、韦皇后这几位权势熏天的女人之中,太平公主,还算是可以挽救的。 是可以拉拢的。 一切都源于个人的立场和选择,当然还有理想抱负的影响。 几人之中,韦寄奴,也就是现在的庐陵王王妃韦氏,日后的韦皇后,是最疯狂,最贪婪的。 因为武后残忍的杀害了她的儿女,又把她流放多年,艰难困苦的生活,磨炼了她的意志,也让她的心肠更加冷硬。 她是残酷的,充满了仇恨的。 她后来生事,拼尽全力想要让现在还没降生的安乐公主当皇太女,也并不只是为了权力,更像是一场类似于自我毁灭的行为艺术。 当然,如今,因为他张玄一的出现,庐陵王一家还没有被打发到房州去,他们的生活也还没有那么困苦。 但仇恨的种子已然种下,韦氏是最不可以合作的,以他们现在的情况,也并不需要她的力量。 她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王妃,后世她能上蹿下跳的作妖,也是因为李显当上了皇帝,她成了皇后,有了李显撑腰才如此的。 可现在,李显都自身难保,更别提是韦氏了,不过,此人也要给予一定的注意。因为,燃烧的仇恨的火焰,会让人偶尔生出一些超出常理的奇怪举动,必须小心,不能让她搅局。 再者,就是他们现在的同盟,上官婉儿。 啧啧…… 毫不讳言的说,这可真是个难缠的危险人物,现在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她会成为他们有力的帮手。 可他日,若是分道扬镳了,她的破坏力,可是相当巨大的。 几个女人之中,要说最有能力,有手腕也确实有执政经验的,当属上官婉儿。 就算武后现在有意培养太平,可此前的二十年,太平一直都被娇惯着,过着幸福的日子。 李治从来也没打算让太平参与朝政,只想给她选一个乘龙快婿,让她一辈子幸福顺遂。 太平开始逐渐参与朝堂政治,也是李治后期的时候了,算来算去,也没有几年。 而上官婉儿则不同,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被武后从掖庭挑选出来,陪伴在自己左右。 本来就是个极有才学的女子,又因为担任了武后的私人秘书,几乎是武后掌权多少年,她就陪伴在她身边多少年。 从一开始的只负责端茶倒水,扇风捶腿,到后来,逐渐负责笔头上的工作,后来,武后发出的旨意,基本上都是出自婉儿之手。 婉儿才学出众,小文章写的也是词句章华,绝对的拿得出手,也就是因为这些优点,武后就算是对她有戒心,却也放不下她。 照样还是要用她。 这么多年,在武后身边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可以说,她的朝堂经验才是最多的。 况且,听一听她的绰号就知道了。 内舍人啊! 虽然婉儿作为武后的私人秘书,在朝堂上并没有官职,可是对内,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内舍人。 也就是说,她负责的事务,再到她的能力,作为,都可以和同等的官员相提并论。 这是没有问题的。 面对这样的强手,只能是既合作又互相提防的关系,没办法,谁让上官太过精明了呢。 这也是玄一为何迟迟不把心里的秘密告知上官的原因之一。 在现阶段,保护李唐宗亲的这个时候,他们和上官的目标是一致的,完全可以合作,也完全可以相信,没问题。 可以后,待到开始选择夺取大位的人的时候,分歧就是注定的。 就算上官婉儿也认为,李贤更有能力,能适合当皇帝,可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她是一定不会再支持李贤了。 待到那时候,两拨人马之间的争斗就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害,现在当然是有选择的合作更好。 选来选去,就只有太平公主可以考虑成为以后贵戚之间的合作对象。 最重要的一点,她具备一个其他女人都不具备的优势,而且是巨大的优势。 她姓李啊! 虽然只是李家的女儿,不是皇子,可正是因为她是女儿,才能在酷毒的母后手下留存。 不但没有受到多少伤害,还过的非常好,若她是个男儿,武后绝对不会留着她,让她过好日子的。 没办法,阿武要想掌权,所有李姓男子,自然都是她的拦路虎,这是一个天然的矛盾,是无法化解的。 而太平则不同,朝堂上的大臣,一个两个的,都知道,武后宠爱太平无度,甚至给了她不少权力,可是也没有人会有多少反对意见。 一则是,父母爱女,这是天经地义。二则是,反正太平是女的,他们也不准备支持她夺权。 在他们的眼里,武后这样的女人现在坐在朝堂上,完全属于偶然事件,他们攻击的重点,只在武后一个人的身上。 只要掀翻了武后,这些女人,包括太平根本就不足为患。 关键还在于,太平自己的心态。 从后事的发展,可以看出,太平对李家还是忠诚的,她对李家的人并没有任何的仇恨,相反,作为武后几个亲生子之中唯一的女儿,她和兄弟之间的感情一直都非常好。 即便哥哥们深陷泥潭,对太平的疼爱也没有减少半分。 所以,从天然亲情的角度来看,太平肯定不愿意看到哥哥们出事。这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另一方面,她是唯一一个在武后面前有面子,距离她最近,同时也愿意保护李贤的人。 再加上,太平自身也有一些人脉支持,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好的帮手。 张玄一已经下定了决心,先解决了武承嗣,转过头来,就要着手和太平联合。 就算是狄仁杰反对,他也要试着推行下去。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终于来到了偏门处。狄仁杰又说了许多话,勉励一番,这才把他们放走。 却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不说不行的重要事宜,便停下了脚步。 徐文伽跟在他身后,本来要殿后,却没成想,他又缩回了双腿,不出去了,正用鄙夷又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怎么回事? 还不走啊! 等着在狄公府上过年? 第三百八十七章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狄公,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顶着徐文伽的白眼,玄一从容的说道。 这样的开篇都来了,还能不让他说完,狄仁杰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乐城郡公刘仁轨,也愿意帮助我们。” 出乎他的意料,狄仁杰的反应并没有这么激烈,就在他们说,他们把抓到的贼人陈镖藏在了郡公府上,他就猜出来了,至少,刘老将军对这件事,至少是默许的态度。 狄仁杰为官多年,早些年也有幸多次见到刘将军。 将军对李唐,尤其是对高宗皇帝都是赤胆忠心的,虽然近几年,将军身子不爽利了,很少上朝。 但是,朝堂上,他也依然是有影响力的,就连武后都惧他三分。 不过,狄仁杰仍然没有想到,刘仁轨竟然会亲自明确表态,支持他们,这实在是一个意外之喜。 虽然,郡公不能跃马平天下了,但是,有了他的支持,将来,不论是惩治恶臣,还是保护李贤等人,有了郡公,他这边的底气也更足了。 “这真的是郡公亲口答应的?”狄仁杰追问道。 “当然,郡公还专门找我们几个人谈过心,其实,我们接下来的一些行动,还是郡公出谋划策哩。” “真的?” “千真万确。” 狄仁杰微眯着眼睛,忽而抚须大笑:“郡公果然是宝刀不老!” “有他帮忙,大事可济矣!” 看他如此有信心的样子,张玄一倒是有几分好奇。 他虽然崇敬刘仁轨,可是,刘的能力究竟有几何,而且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当真能够仰仗吗? 现阶段来讲,他确实认为,有刘仁轨帮忙,当真是如虎添翼,可是将来呢? 这事件发展到最后,肯定是要向着喋血宫廷方向发展的。 郡公年岁这样大,他能坚持的住吗? 玄一表示怀疑,他不只是怀疑,同时也是心疼,这一点,刘冕也是一样的感觉。 若是刘仁轨能年轻十岁,他们绝对不会拒绝他的帮助,不止不会拒绝,也不会担心,甚至会全心全意的信赖他。 然而,他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了,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已经是进入垂暮之年了。 他们将要面对的局势,如此波云诡谲,这个时候,本应该由他们这些年轻人冲在前面保护仁轨。 而他们现在完全反了过来,还需要倚仗刘仁轨的保护,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以刘仁轨现在的地位,完全应该是颐养天年,不问世事,过几年幸福快乐的日子的时候。 把他老人家拉入战局,实在是太不应该。 这些话,他不敢和刘仁轨提起,唯恐让老人家心里憋闷,然而,这份担心却并不会消退。 不止不会消退,相反,还会随着事件的进一步发展,越发的加重。 玄一认定,狄仁杰是冷静而客观的,他一定可以针对这件事做出正确的判断。 基于此,他万分期待的凝视着他,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若是狄仁杰判断,刘仁轨牵涉其中,确实相当危险。 那么,等到把陈镖的人一网打尽,他就和刘仁轨说明情况,劝说他不要再继续冒险。 然而,谁承想,狄仁杰的回答,完全不是他期待的那样。 且看仁杰抚着胡须,沉思片刻,继而,他终于开口:“你们年轻人的担心,我全都理解,不过,我也提醒你们一句,就算是老人,也一样有自己的雄心壮志。” “你们不要忘了,在刘仁轨郡公的身份之前,他还是一名军人,是一个叱咤疆场,百战百胜的将军。” “虽然已经是垂暮之年,可他依然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骄傲。我想,以我对郡公的了解,他既然能够和你们共同谋划,那就是出自真心。” “你们不必怀疑他的决心,我想,他早就已经设想好各种结局,包括你们预想的,那种最差的。” “郡公是战场上冲杀过来的,多少艰难危险的战役,他都没有退缩,这个时候,既然挺身而出,我们就应当相信他的决心。” “你们也是一样,我想,郡公也希望能够扶持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共成大事。” “你们应该给他这个机会,这也是他的愿望。” 狄仁杰深情的话语,彻底打动了两人,尤其是张玄一,此前,他确实对让刘仁轨积极的参与到他们的调查之中,充满了怀疑。 并不是怀疑他的能力,只是,他始终不想让一生光荣的刘仁轨,落得个不圆满的结局。 要知道,在已经预知后事的张玄一看来,作为纵贯李世民、李治的三朝元老,刘仁轨最后以高龄善终,实在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如此罕见的事情,如果因为自己的入局,就彻底转变了方向的话,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他来到大唐,那是为了救人的,可不是要来害人,更不能让原本拥有良好结局的人,因为他的出现,转向不好的结局。 他心中的担忧,无人能够倾诉,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吐露给他人半分。 于是,此前,他一直都对刘仁轨的参与,抱着半推半就的状态,不能说是特别欢迎,但也是接收的。 可狄仁杰的一番话,彻底让他的心态翻转。 老夫聊发少年狂,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难道,人老了,就不可以有激情了? 就不可以有拼搏进取的精神了? 当然不是! 一辈子马背上冲过来的刘仁轨,就算是年事已高,可他的热血仍然未冷,在艰困的时局面前,又再次沸腾了! “看来,你们是想通了。”仁杰端详着他们的神色,总结道。 文伽笑笑,其实她早就已经看穿了刘仁轨参与此次行动的真意,所以,一直都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 一生戎马的人,就算是要死,他也不希望自己只是平平静静的迎接死亡。 恬静、安然的生活氛围,根本就不适合他,要不是腿脚当真是不灵便了,他丝毫不怀疑,刘仁轨甚至会亲自和他们到城外庄园去抓人。 亲力亲为,才是他的追求。 虽然徐文伽是个女儿身,可是她也是行走江湖的人,对于刘仁轨的心里,多少能有点了解。 同时,也是支持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刘仁轨其实内里,是同一种人,离经叛道,不想被既有的观念束缚。 徐文伽不想按部就班的嫁人,刘仁轨不想做一个无用的老人,他们都想冲破牢笼。 现在看来,她已经成功了,而刘仁轨也抓住了难得的机会,想来,不会让自己毫无作为。 第三百八十八章 道貌岸然伪君子 “我们已经想通了,狄公,下次传信的时候,我们会把今天行动的细节全都说清楚的。” 玄一还没有表态,徐文伽就替他效劳了,狄仁杰笑笑,这两个人现在关系非比寻常,她的表态,几乎就是可以代表他。 “是啊,细节才是最重要的,结果如何,我想明天我就会收到消息。” “就目前阶段来看,我们和内舍人的合作还是很稳固的,至于你们担心的事情,现在还远不到深入下去的时候,先把太平公主的案子办好。也是给接下来的案子,打开一个良好的局面。”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谁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了,玄一等人也不再耽搁,立刻跳出小偏门。 奔向郡公府,有了狄仁杰的预判,接下来,和刘仁轨的合作也就可以更加游刃有余。 ………… 申时末刻,礼部尚书府上。 对外面的阴谋计划还全然不知的武承嗣,正翘着二郎腿,喜滋滋的倚在胡床边上,周围全都是姿容靓丽的小娘子。 莺莺软语,微风阵阵,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惬意。 武承嗣是个标准的道貌岸然的人,他深知,自己的荣辱全都系在武后一个人身上。 所以,他的各种活动,全都围绕着讨好武后来展开。 包括个人的私生活,他也是时时小心,经得住武后的检视。 包括他除了一个正经的妻子,并没有一个小妾,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揣度,作为一个女人,武后绝对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侄子,寄予了厚望,努力培养的侄子,三妻四妾,终日醉生梦死。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武承嗣还算是有点追求抱负的,虽然才学上,能力上,他的水平也就那样了,提高不起来。 但是在个人品行上,他还是可以包装一下的,让自己看起来还是有些体统的。 比如,装作自己并不热衷于女色。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伪装而已,真实的他,是日日流连青楼妓馆,甚至为了争风吃醋,不惜大打出手的人。 一个小娘子,将那坚硬的核桃,个个都砸开,核桃仁全都放到小盘子里。 大唐的干果种类并不是很多,现在又是秋季,各种果品的种类就更少一些。 武承嗣好吃,最喜欢吃的就是各式干果,现在这年月,最常见的也就是核桃了。 他虽然并不是十分喜欢吃核桃,却也还是吃得。重要的是,美人在侧,伺候周到,他也不用动手,也不需要费力,当然是怎么吃怎么香了。 小娘子把砸好的核桃,递到他的眼前,他根本就没有起身,只是张开了嘴,略略向上,就咬了上去。 这是他们惯常的操作了,小娘子稍稍倾身,那核桃仁就当当正正的落到了武承嗣的嘴里。 他得意的嚼嚼,满意的点点头。其余几个小娘子,也各司其职,更加努力。 有负责扇风的,有负责捏肩膀的,还有负责奉茶的,总之,别看伺候的人多,却也人人都有差事,个个都不闲着。 武府里面竞争激烈,别看太平看不上武承嗣,当他是臭狗屎,不过,人家在长安城里也还算得上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虽然已经有一个妻,却还连一个正经的小妾都没有。 说来,他的年纪也不大,长得虽然不算帅,却也还能看,关键是,作为武后的内侄,长安城里卖汤饼的小贩也知道,日后一定是鹏程万里,前途无量。 于是,武府里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小娘子,都对武尚书殷勤的很,巴望着能成为他第一个小妾。 她们存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也都是要怪武承嗣,他从来也没有把心中所想告诉小娘子们。 相反,他很享受这些小娘子为了能升级,拼命讨好自己的感觉。 那些在别的娘子那里受的冤枉气,每每回到这个宅子里,就能全都消散无踪。 “尚书,香吗?”小娘子又拿了几颗核桃仁,全都是大块的,完整的,武承嗣大嘴一张,全都吞了进去。 小娘子伏在他身上,柔柔的话语,带着嘴角的热气,扑到了他的脸上,武承嗣心满意足的使劲嚼了嚼。 “香!” “香的很!”他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小娘子扬起脸,讨好道:“哪里香?” 她指了指他的嘴巴:“这里?” 又拉着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还是这里?” 啧啧,小娘子,真是越发的放浪了! 我喜欢! 武承嗣顺势摸了一把,坏笑看她:“你说呢?” 那小娘子做作的扭了扭腰身,像条软蛇似的。 “尚书哄我,当然是奴奴最香。” 就她这一套温言软语的功夫做下来,这谁还能说她不香,自然是香,香的很了。 武承嗣把她揽在怀里,笑的见牙不见眼。那小娘子也十分配合,两人正是干柴烈火一团。 其他娘子见这情势,也都不屑的撇撇嘴。 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争宠这件事也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家已经把坑给占上了,你就是再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这时候还不走,还等什么呢? 一次竞争失败,她们全都意兴阑珊,不过,令人高兴的是,房间里得胜的那一位,好时候也没过多久,就戛然而止。 厢房内,正是一副春意无限的美景,旖旎的声音渐渐传来,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 凡是长耳朵的都能听得出来,厢房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处于少儿不宜的阶段了。 两人正欲宽衣解带,以解相思之苦,一个懵懂小厮却出现在了场院里,非常不合时宜。 那几个小娘子,要散要不散的,正在场院里磨蹭,看到小厮进来,手里还拿着东西,立刻就来了兴致。 “诶诶,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尚书现在忙着呢,不能打扰。”那小厮连呼带喘的,整个人累的不行,他可是接到这差事,就一路小跑过来的。 虽说,武承嗣现在的官职还还不能算是一等一的,各项官职之中,数最大的,也就只有礼部尚书而已。 但是,他的宅院在长安城里却是可以数得上的,占地广大,绝对的甲字一号的好地方。 这一路跑过来,耗费的体力着实不少。 “不行不行,这消息至关重要,非常紧急,必须让尚书尽早知道。” “什么重要的消息啊,要不先说给我们听听。” 小厮急的要命,谁知道这几个小娘子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开起玩笑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卿卿 小厮当时就急眼了。 “几位小娘子让一让,我当真有要紧的事要禀报。”说着,他就拨开众人,企图从小娘子的包围之中冲过去。 然而,冲又冲不过去,很快,房间里那哼哼唧唧的声音就再次响起,小厮横冲直闯的身子,顿时就僵住了。 额,这就是所谓的忙着了? 他左右看看,几位小娘子都用早就说了,你偏不信的眼神看着小厮。 她们嘲讽的挥挥手,让他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睁开大眼睛看看,尚书现在有功夫搭理你吗? 那小厮头脑灵光,还能看不出来她们是什么意思。甩了甩头,再次迈开了腿。 “不必小娘子们担心,这件事,就算是尚书忙着,他也一定想知道。” 他把手上的纸板甩了甩,神气十足的在各种靡靡之音的伴奏之下,走向了门板。 “诶?” “这时候,他居然还敢上前打扰,不要命了!” “管他呢!” “反正尚书急了,倒霉的是他自己!” “我们赶紧散了散了。” 几个小娘子叽叽喳喳的,终于四散走开,那边厢,小厮瞧着她们几个碍眼的终于走了,房间之中的嘈杂声音,也停了一刻,这才敲响了门。 “是谁?” “老子忙着,都滚开!” 武承嗣兴致正高,哪成想,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搅合,连头都没抬,就大喝了几声,就继续和小娘子奋战。 他这话音未落,门外就又传来声音。 还是那小厮:“尚书,奴有要事禀报,是太平公主送来的消息。” “什么?” 承嗣一愣,踹到半空中的腿,登时就顿住了。 门外,小厮紧张的要命,他当然知道,主人兴致正高的时候,不应该来打扰。 实在是这来人的身份太过重要,他不得不来。 虽然,府苑里的小厮奴婢也并不知道武承嗣对太平的那点私心,不过,在这大唐长安城,还没有谁能够对太平的邀请置之不理。 从普遍的意义上来讲,武承嗣也是一样。 等了一刻,却见房里没有声音了,小厮心中惴惴,这是什么意思? 是看? 还是不看? 他倒是给个准话啊! 他手中握着请帖,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房门吱呀一声,在眼前裂开了缝。 武承嗣衣衫不整的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太平公主怎么会送消息来?”他一边说话,一边系腰带,接着就和小厮出了门。 现在的天色已经渐渐开始发黑,好在场院里面的光照还是可以的,武承嗣来不及回厢房,干脆就在这里借着不算月光也不算阳光的昏暗光亮,读了起来。 “上次相见,颇多龃龉,今日酉时初刻,诚邀武尚书到公主府一聚,卿卿将亲自致歉。” “太平敬上。” 卿卿…… 卿卿…… 武承嗣拿着请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小厮不知其意,也不敢怠慢,只能小心跟随。 此刻,在承嗣的眼里、心里、口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卿卿。 太平居然在给他的书信之中自称卿卿,卿卿! 这是何等亲昵的称谓,一向与他不和的她,为何会突然发出这样的邀请? 武承嗣根本就想不到是为什么,他已经被幸福砸晕了头。 是的! 以太平的身份,当然不适合上门见面。 自然是应该他去拜会太平的。 太平居然要和他道歉? 这是吹了哪门子的妖风? 武承嗣虽然兴奋至极,却一点也不敢相信,可是看这请帖的样式,绝对是出自太平公主府上。 这上面的笔迹,也肯定是出自太平之手,虽然太平一直都不愿意搭理他,可是,他却对太平相当重视,始终放在心上。 对她的许多消息也是尽力搜集,或许,就连太平都不晓得,他竟然是认识她的字迹的。 包括她少女时期写过的两首小诗,他也一直珍藏着,当然,来路并不是可以见人的那种。 小厮跟在他身旁,看他满脸都是笑意,嘴里叨叨念念的,也不知道究竟说的是什么。 真是越看越奇怪。 “尚书,酉时马上就快到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开始准备了。” “准备?”武承嗣猛地停下脚步,缓缓的扭过头,小厮见他,两只眼珠子好像都不会动了。 他不免有些担心,后退了半步,脸上挂上了僵笑。 “你说的对!” “是该准备,该准备。”他一掌拍到了小厮的肩上,小厮只觉的肩膀一沉,疼的他啧了一下。 “快!” “快去把我那身枣红的胡服拿出来,还有小冠、革带,都准备好,要最好的!” 武承嗣忽然激动起来,整个人就好像是被安上了弹簧,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指挥着小厮把他那些最好的行头全都折腾了出来。 这些好东西,这个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太平公主的邀请,对于他来说,千载难逢都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是万载难逢,从来都不敢肖想的大好事。 他要把所有好衣服好装饰全都拿出来,好好的给自己打扮打扮,抓住这次机会,让太平对他彻底改观。 他对这次会面可是寄予了十足的期望的,别忘了,太平说了,这次请他去公主府,那是为了给他赔罪的。 也就是说,在与太平的相处中,他占据了主导地位,太平是来请求他原谅的。 这就对了嘛,总是对他冷冰冰的,这不是把他一颗热乎乎的心全都给浇凉了。 看来,这一次,太平终于意识到,只有和他结合,才是真正的强强联合,才能让武家和李家彻底捆绑在一起。 武承嗣老怀安慰,为了和太平在一起,他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太平若是知道,他在背后都做了什么,说不定会吓得花容失色。 他怎么会想到,这封他当成宝贝的请帖,是太平忍着恶心,捏着鼻子,咬牙切齿写出来的。 什么卿卿,什么赔罪,那都是为了诱惑他乖乖到公主府来,给张玄一他们腾地方的大谎话罢了。 要不是为了加快他倒霉的进程,他就是在太平的眼前三跪九叩,太平都不会让这样的词语,出现在自己的笔端。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写完这封请帖,太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两指夹着,就把它扔给了传信的小厮。 第三百九十章 驸马陪同 她满眼都是厌恶,太平笃定,有了这样做低伏小还充满了甜腻感的请帖做诱饵,武承嗣一定会禁不住诱惑,马不停蹄的跑到公主府来的。 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太平还是嘱咐送信小厮,只要把信送到了就行。 不必在武府停留,更不用等着武承嗣回话。 在她的概念里,武承嗣绝对不敢不来,或者说,他的头脑中就根本就不会产生这个念头。 以前,他都是一看见她就两只眼睛发愣的,恨不得时时都围在她身边,要不是她实在是不愿意搭理他,武承嗣绝不会那么老实。 当请帖送出去之后,不到半晌的功夫,太平就和薛绍汇到了一处。就刚才那封情真意切的请帖,竟是夫妻两人共同创作的。 香茶端上来,太平只饮了一口,就忽然凝住了眉头。 “表哥,我出面帮着妖道把武承嗣叫来公主府,你说,我是赔了还是赚了?” 薛绍挽着袖口,又研磨了一些墨汁,虽然那请贴上总共也没有几个字,可删删改改的,居然写了三张才算是能送出去,所以,耗费的墨汁也着实不少,需要补充些。 薛绍温润如玉,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这样风雅的事情,他也从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全都自己亲力亲为,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自己用的东西,总还是自己来弄最好。 尤其是像墨汁这样的,浓淡程度,粗细程度都是有要求的,也和使用它的人的个人习惯有关。 太平从小就接受的最正规,最高级的皇室学习,虽然她并不是很爱学习,也不是个做学问的性格,不过,因为学习的年限还是很长的,师傅对她的要求也很严格。 所以,文墨上面的事情,她还是很擅长的。 夫妻两人也生活了十来年,太平的习惯,薛绍还是很熟悉的,不必太平提醒,他就可以把她需要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听到太平的问话,薛绍放下了墨块,来到她身边。 “你觉得呢?” 太平皱着眉头,撇着嘴,想了好半天。 “我觉得,我还是吃亏了!” “真的!”她扶住薛绍的手腕,让他凑近些。 “你想,明明是他们要去武府打探消息,上门找我,也只是希望我能帮他们打个圆场,将来在朝堂上一起配合,搞倒武承嗣。” “结果呢?” “被他三言两语的这么一鼓动,我居然会亲自设局,请武承嗣入公主府。” “我这算什么?” “主动使用美人计?”她看着薛绍,充满疑惑,薛绍苦笑道:“你才看出来啊!” “我早就提醒你了,让你慎言慎行,你不听呀,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也是为了抓住真凶,稍稍用点阴谋诡计,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苦了夫人了。”他拍拍太平的肩膀,那眼神,那话语,都充满着温柔和煦的力量。 想到薛绍是始终站在自己身边的,太平也不自觉有些骄傲自豪。 “我也不是有埋怨,本来,我也希望让武承嗣快快倒霉,这机会非常难得。” “错过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关键是,母后近来非常想要培养他,逐渐执掌权力,若他是个能成气候的,我也不会说什么,可他偏偏是个草包蠢蛋,我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大的。” “要想铲除他,现在正是时候,若是再拖下去,等到他羽翼渐丰,再想动手,就难了。” 太平的意思,薛绍也明白,不过,他一向不赞成贵戚之间相互争斗,这完全是一种自我消耗,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 仅就太平和武承嗣而言,斗赢了如何,斗输了又如何? 对于武后来讲,或许都是让她很伤心失望的事情,再者,他们两败俱伤,也是薛绍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不管太平心里怎么想,他可是相当看重她的,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若是谁想伤害太平,就算是谦和的他,也绝对不会饶恕他! 必定拼尽全力,护住太平的周全。 看他攥紧了拳头,太平一脸疑惑。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我邀请武承嗣过来,你还是生气了?” 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关切的盯着他,薛绍这才收回思绪,松开了手,要不是她提醒,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内心的愤怒已经通过动作,传达出来了。 “没有,我怎么会生气。”他宽慰道。 “你说的也对,武承嗣这个毒瘤,早早铲除,比留着任凭他做大好多了。” “我对他在朝堂上的表现,并不关心,可此人色心太盛,这些年,没少骚扰你,若是能趁着这次机会,让他绝了这个念头,也是好的。” 太平摇摇头,果然,表哥还是那么的心慈手软。 “表哥,都到了这个地步,防止他做大的最好办法,就是除掉他,绝对不是灭了他的心思。” 太平恶狠狠的说着,她的决心很坚定,她亦看出,妖道张玄一对于铲除武承嗣,也是相当坚决的。 “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必定全力支持你!” 太平反握住他的手,相比十分紧张的薛绍,此刻,太平的心情倒是非常放松的。 “你也不必太过紧张,这一次,我不过是为妖道他们查案打个掩护,只需要应酬一下武承嗣就好。” “再说,他又是到公主府做客,我这个主人还能吃亏不成?” “吃亏是不可能,还有我跟着你,怎么会让他有可乘之机?”薛绍挑眼向上看了看,太平嗤笑道:“你看我做什么,当然要你陪同了!” “我怎么敢和武承嗣单独会面。” 呼…… 听到这句话,薛绍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终于算是落了地。 坦白说,就在刚才,太平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薛绍就一直都在悬心。他很明白,太平心里是非常厌恶武承嗣的。 绝对不会愿意跟他亲近半分,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够早日把武绳之以法。 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若是武承嗣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比如和太平单独共饮之类的,太平为了设圈套,难免有所牺牲。 她要是一时糊涂,答应了。出了事情,可如何是好? 现在听到了太平明确的表态,他总算是放心了。 于是,他又殷殷嘱托了几句,便起身去张罗宴席,以往,他在这个公主府里也是很没有存在感了,如今也是他该露几手的时候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战前的游移 乐城郡公府上,天色渐浓。 轻松惬意的刘仁轨和满脸紧张的他孙子刘冕,一动一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刚才,在刘仁轨的指挥下,要协助玄一他们出城抓人的护卫们已经都安排妥当。 这一回,仁轨没有让刘冕回避,这也并不是他可以回避的场合,毕竟,这件事还算是他惹来的。 是他供职的缉妖司手下的差事,他理应在场。 根据陈镖的交代,听从竹笙差遣的人,大概还有七八人,而其中,算得上武功高强的,只有竹笙一人了。 唐成伤重,如今还不能起身,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至于竹笙的另一名徒弟,一向是闲云野鹤,很少和他们一同行动。 陈镖从时萃苑出来的时候,此人还没有返回苑里,或者说,自从他们住进时萃苑,他还从来没有过来过。 不过,陈镖能够肯定,他一定知道时萃苑这个地方,也一定知道,他们的人现在全都躲藏在这里。 竹笙是个做事谨慎的人,虽然此人一直都游离在团伙之外,可是,相互之间的通信还是很频繁的。 所以,此人现在就成了抓捕工作之中,唯一的变数。 竹笙是几人的师傅,可以想见,武功是相当不错的,可惜,早年的伤病,让他功力大减。 要不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提升技艺了,他也不会想到要去收徒弟。 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成大事,就必须有人手,要是以前,他以一敌百的时候,他也不需要收这么多的徒弟。 徒增烦恼而已,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多么的爽利。况且,教授武功,也是需要耗费心力的。 应该说,陈镖姑且不论,长剑是早就看清了竹笙的真面目。培养他们,看似是师徒情深,但是,到了近两个月,他才真正了解到,许多年来,隐藏在竹笙心中的阴谋算计。 有了师徒情谊的这一层关系在,他们这些人就等于是天然的被绑在同一架战车之上。 对于他们这些接受竹笙悉心教导多年的徒弟来说,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选择。 除了跟着师傅干,他们还能怎么办? 师傅的选择就是他们的选择,师傅的信念就是他们的信念。应该说,这个几乎不和大队伍同步行动的徒弟,才是竹笙的最爱,最珍视的徒弟,也是被他安排成冷棋的一人。 竹笙当然不会没有考虑,他这一支人马,要达到的最低的目标,至少不能被人一网打尽。 所以,他时常让这人不与大队伍同行,总是游离于团伙之外,派遣的任务,也是极少的。 陈镖就不说了,能给他们透露时萃苑这个地方,都已经是用尽了他毕生的决心。 现在,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即便陈镖已经知道,只要他开口,迎接竹笙他们的,几乎就是一个死。 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但是,覆水难收,已经说出去的话,再也没有收回的可能。 所以,玄一他们别想让他再透露任何消息,自从那次交谈之后,陈镖就闭紧了嘴巴,不再吐露一个字。 已经获得了关键性消息的他们,倒是也不再为难他,关于那隐藏在暗处,还不知底细的特殊人物,他们还可以依靠长剑。 就在陈镖还没有被抓获的时候,长剑就断断续续的介绍过此人的概况。 用长剑的话来说,来无影去无踪,轻捷巧妙,就是此人的特征。 他叫影子,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姓,就连师兄弟之间也不晓得,根据长剑判断,他的真实年龄,应该比他们几个都要小几岁,还是个少年的模样。 当然,这世上的许多事情也是说不准的,真实年龄和看起来的年龄差距甚远的人也不是没有。 此人长相清秀,颇有妇人之相,身段颀长,从来也不义硬拼硬抢来取胜。 然而,他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更加需要防范的是,就连长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练功时候的情景,即便他们是师兄弟。 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徒弟们之间就已经分出了亲疏远近,只不过,有的人并不在意,有的人非常在意而已。 抓捕在即,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长剑让他慢慢回忆关于影子的点点滴滴,况且,其中的许多信息也不一定是有用处的。 所以,不管这位影子的能力有多么强悍,他们也只能硬上了,好在有刘仁轨出手相助,他们的胜算总归是更大一些。 按照长剑的判断,刘仁轨这些武艺精湛的侍卫,足够应付其余的五六个普通徒弟。 他们的武艺水平都是相当的,也并不拔尖。 剩下参与抓捕的人,长剑是不能出手的,只剩下了刘冕三人。不过,刘冕显然也是指靠不住的,他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张玄一,这人虽然脑袋聪明的像没长毛,可是这身手,着实是够不上的。 只能和徐文伽打配合,用他自己的话说,叫迷惑敌人,依靠手里的小弹丸。 但是,那种花拳绣腿的东西,当真能够起到多少作用,也还是未知数。关键是,对付一般人或许还可以,对付影子竹笙这样的高手,还使用这样的小手段,未免有班门弄斧之嫌。 唯一的高手,就是徐文伽。 虽然她自己信心满满,不过刘仁轨还是很担心。 这小娘子,看起来倒确实筋骨强健,不似一般的女子,不过,究竟实力如何,仁轨也没有亲眼见识过。 总觉得,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娘子,让她上阵冲杀,有些过意不去,也不能放心。 他不是不相信徐文伽的能力,也不是不信任她的决心,徐的消息,近些日子,刘仁轨也断断续续的听说了不少,确实是个奇女子。 杀伐果断,几乎没有犹豫。 他唯一不放心的是,敌人狡猾,她的身边又没有多少能够靠得住的人,至少可以和她打个搭配的高手都没有。 一旦影子的实力超过徐文伽,她的处境就会相当艰难,大战来临之际,她能依靠谁? 再加上,这些年,他驻守边关,见识过不少行走于战场上的女人,这些女人也不是吃闲饭的,是有正式的差事的。 只是,她们往往不需要上场征战,从事的都是后勤那一块的工作,做饭洗衣,还有几个产婆,医官。 别看军营里都是糙爷们,不过,女子也是有一些的,主要都是一些随军的家属。 而这些女眷,有个身体病痛或是生产事宜,就需要产婆和随军的女性医官主持。 所以,见多识广的刘仁轨,还真的没见过女战士是如何应战的,至于徐文伽这样的江湖高手,更是无法揣测她们真实的能力几何。 第三百九十二章 刘冕的决断 从本心来讲,刘仁轨也觉得大理寺少卿徐大理,也是个奇人。他居然可以容忍女儿多年习武。 要知道,文官武将,各司其职,家庭氛围也是大大的不同。 徐大理是文臣,而且是主管刑名的纯文臣,按理来说,他教育出来的女儿就应该是诗书礼乐,温柔舒展的。 可徐文伽这样常年练武,还武艺精湛的,当真不多。 应该说,刘仁轨是根本就没见过。 仁轨并不晓得徐文伽的成长经历是什么,不过,他亦可以判断出,这位徐大理一定是相当宠爱女儿。 要不然,也不会让女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全都由着她。 这样受尽宠爱的女孩,怎么会想要玩弄各种危险的兵器,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不过,这也是他的一个疑问而已,目前来看,他也确实没有什么能力可以保护徐文伽的安全。 从他的立场上来看,他能派出的也只有一些护卫,人数还不能太多。 这件事说白了,还是要保持隐秘,不能惊动太多的人,而且,为了保证安全性,他目前派出的这些护卫基本上都是他当初从战场上带回来的。 是专门被他留下执行一些秘密任务的,这些人从源头上来讲,都是无法追踪到他刘仁轨的头上的。 完全安全可靠。 所以,人数也相当少。那些能够被追踪到户籍来源的,自然是不能使用,因为但凡应战,总有伤亡。 到时候,若是惊动了守城的官兵,文伽他们尚可以快速撤离,剩下的受伤的,恐怕就难以撤退了。 所以,一定要保证从这些人的身上,追查不到乐城郡公。不必为护卫们感到惋惜,这是他们一早就定下的承诺。 当年,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能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还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在都城长安,全都仰仗了刘仁轨的一力护持。 应该说,当年救人,刘仁轨也是真心实意的。 而后来的渐渐派上用场,应该说,也是时也命也。经过他挑选出来的护卫,绝对是最忠心,最可靠的。 即便他们不幸被俘,也绝对不会攀扯刘仁轨。 这样说,或许有些残酷,但是,残酷就是战争的本质,而且这种本质还不会因为时空的转变就有所减少。 相反,可能会越聚越多。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吊诡。 如今,此时此刻,也到了他们证明自己的忠诚的时候了。 刘仁轨进行了简单的训话,闲话不必多说,个人心理已经都有数了,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恶徒一网打尽,保护小郎君的安全。 是啊,小郎君。 刘府的人怎么会在意其他人的生死,唯有刘冕的安全才是他们关注的。而刘冕,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很遗憾的,这一次是必须到场,躲也躲不掉。 护卫们奋力冲杀的动力就又多了一条,总不能让老将军的孙子也折在时萃苑。 所以,必须拼尽全力。 就算不必理会缉妖司的人的死活,也不能不管自家的少主,护卫们个个都瞪大了眼睛,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刘仁轨训话过后,护卫们就散了出去,各自准备称手的兵器。至于刘仁轨,当然也不会闲着。 护卫们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自家的孙儿,怎么能不叮嘱两句。 要说,这还是刘冕第一次单独作战。别看只是一次小型的抓捕活动,但是,阵仗也是不小的。 按照刘仁轨的部署,因为恶徒藏匿的地点正在太平公主废弃的庄园内,这座庄园占地广大,而且已经废弃许久,渺无人烟。 他们要做到的就是,安安静静的突入庄园,把争斗的范围控制在庄园内部。 庄园四周的情况,刘仁轨早就已经派人调查过了,方圆一里地几乎没有十处民居。 应该说,只要操作得当,是可以不惊扰太多的人的,甚至可以连一个人都不惊动。 全部抓获,不放走一个活口,这就是刘仁轨给他们定下的目标。虽然总体来说,这个目标几乎是不能能达成的。 但是,他们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展开行动的。 他手下的兵,素质如何他是有把握的,变数在于自己的宝贝孙子,刘冕。 热血有余,智谋不足,思虑不周,这就是刘冕的真实写照。 孩子是好孩子,可是真的遇到大事上,能不能靠得住, 对于这件事,刘仁轨是急在心上,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成长,也是有区别的。 有的人是细水长流,有的人是一蹴而就,一夜长大。面对刘冕,仁轨知道,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改变了很多。 没心没肺的笑容变少了,凝神静思的时间变多了,这都是有心事的表现。 “天官,这次行动,你可准备好了吗?”万千思绪都梗在心里,最后,还是要先问一问他自己的看法。 刘冕长叹了口气,亦十分沉重。 须臾,他终于抬头,刘仁轨发现,他的眼神坚定了许多。 想来,他已经有答案了。 “阿翁,我已经想好了。” “不论前路如何荆棘密布,我也要一往无前。” “你当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仁轨关切的问。 危险、痛苦、悔恨,这些必定会随之而来的苦难,孙儿他当真都想明白了吗? 以往,无数次的出征,刘仁轨从来也没有担心过这些问题,仿佛战士就没有考虑这些事情的权力。 或说,想的再多也是无用,只有能够保命,平安归来才是真的。相当多,心思多,反而会拖后腿。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想。人生就是这样轮回,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许可以无所谓。 可现在,牵扯到了刘冕,他是绝对无法再保持淡定了。 “阿翁,老实说,我和玄一他们也相处了很长时间了,接触这件案子也比阿翁时间长的多,知道许多内情,阿翁完全不需要担心,我既然决定一起行动,就已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定了定,以一种决绝的眼神盯着刘仁轨:“包括……死亡。” “孩子,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刘仁轨激动了,挣扎着要站起来,刘冕赶忙拦住:“阿翁,不要着急,这只是我设想的最差的结果,不过,阿翁放心,有玄一和文伽他们两个,孙儿肯定会安安全全的。” 又把他们两个摆出来,难道,他们两个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不能告诉太平! “你就这么相信他们?” “当然!” “阿翁不晓得,张玄一智谋无双,徐文伽呢,武艺超群,绝对的最佳搭配。” “阿翁注意到徐文伽背后的小竹筐了吗?”刘冕决定要摆出一部分事实,减少阿翁的担忧。 仁轨点点头:“见过。” “那东西有什么重要的,她好像是片刻不离身的。” 刘冕一拍桌子:“那里面,宝贝可多了。” “各种各样的兵器,全都是我没见过的样式,就像百宝箱一样,厉害着哩。” “这次案件一起,我们就遇到了许多的困难,包括袭击玄一的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都是依靠着徐文伽高强的武艺,才能护得安全。” “所以,我对文伽的能力是从来也不怀疑的,玄一也是一样,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可靠,可是,他也会一点功夫,而且,现在他和文伽的配合越来越好,两人合力,能力也是大增。” “孙儿唯一有些担忧的是……” 诶,不简单啊! 他还有担心的事情,这可得仔细听听,刘仁轨直起了身子,刘冕的话也继续传了过来。 “孙儿担忧,对方人手众多,实力强劲,我们这边只有文伽一个高手,总归是势单力薄。” “若是能再找到一些可靠的,武功强的人护持着,我也就更放心了。” 他的担忧,刘仁轨早就想到了,遂劝勉道:“你放心,几个带队的护卫,都是阿翁身边最得力的,虽然武艺上可能比不上文伽、竹笙他们,不过,也都是劲捷好手了。” “以三敌一,应该是没问题的。” 在这一点上,刘仁轨不敢托大,要说他手里的这几个护卫,在战场上,那也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战斗力绝对没的说,不过,相比这些游走在江湖上的单兵好手,恐怕还是有差距的。 但是,他们人手多,合作紧密,相信真的动起手来,实力也不弱。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阿翁。” 这孩子,真是很紧张了,说话都恭谨了许多,刘仁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以免给他更大的压力。 本来就经验不足,要是再受了惊吓,可就太不妙了。 祖孙两人刚刚交代完毕,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玄一他们就赶到了。 这是,已经是申时末刻,奔波了一天的两人,连一顿热乎饭都还没有吃上。 刘仁轨听说了这件事,赶紧让小厨房的人去准备饭菜。 人是铁饭是钢,他们晚上还要去恶战,怎么可以饿着肚子行动。 文伽他们倒也不推辞,反正也是真饿,就不客气了。 在他们到来之前,正式的饭点,刘冕已经吃过了,不过,为了凑一个气氛,他也欣然落座,陪吃陪喝。 他把阿翁的计划说与他们听,他们也把这一下午的收获,向他一一讲述。 两边都做到了消息互通,也就可以放心了。 “这么说,你们并没有把我们去时萃苑的行动,告诉太平公主?” 想来想去,就还是这一点让刘冕想不通,他们明明都已经见到了公主,而且就在行动之前。 为什么不顺便说一句? 这样不是更保险吗? 要是因为要抓人和公主闹了不愉快,那今后的合作又将从何说起? 他们的处境就会更加不利,或许,还会给自己竖立一个敌人。以刘冕老好人的个性,他认为,合作不应该是这样的。 还是应该以坦诚相待为基点,张玄一点头连连,他这些担心,狄仁杰早就已经提醒过他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今晚,公主就要帮我们打掩护,邀请武承嗣入府,而这个时候,我们恐怕已经抓获了时萃苑里躲藏的恶人。” “一前一后,我想,是可以打出一个时间差来的。” “时间差?”文伽对这个词不甚明了,玄一连忙解释:“就是时间上的差距。” “一前一后,只要操作得当,两边的事情就碰不上。” “可是,你认为,我们能够把消息隐瞒住吗?” “玄一,三思啊!” “这不是我危言耸听,公主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若是让她知道,我们在她的庄园里动手,还不给她提前送消息,她一定会找我们的麻烦的。” “太平公主的怒火,玄一,你接得住吗?”刚才,徐文伽的言语没有打动他,这一刻,刘冕的说话,倒确实给了他不少触动。 太平的怒火? 确实,以太平的脾气,她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不会轻饶了他。不过,事情都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哪里还有退路。 不论是为了说服他们也好,或是为了说服自己,他都要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天官,不必太过担忧,大战即将展开,必须把心思收罗整齐才行,至于将来会怎样,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再加上,我刚刚和文伽都说过了,竹笙他们隐藏在时萃苑这么长时间,公主都没有发现。那就说明,公主没有在这个地方安排眼线,甚至是连个管理的人都没有留下。” “这就说明,公主确实已经放弃了这座庄园,也不管里面的事情了。”“当然,你的担心我都理解,他们的躲藏,和我们进去抓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事情。” “按照公主的脾气,她也确实会生气,不过,无论如何,我们确实不能把这件事提前透露给公主。” “不只是公主可能会反对,进而碍了我们的事,更重要的是,竹笙一伙还牵连着二郎。” “说实话,抓捕二郎的事小,二郎的安全事大。” “以我现在对公主的了解,我还没有把握,公主一定会支持我们的行动,况且,我们要抓人,公主肯定不会不闻不问。” “到时候,若是公主问深了,我们要如何回答?” “继续隐瞒?”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说实情?” “这就更加可怕了,谁能保证,公主一定是和我们一条心,不会转头就把消息都告诉太后娘娘?” “要知道,公主向太后娘娘通风报信,从道理上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是非常正常的。” “我们坚持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保证二郎的安全,若是在公主这里透了风,我想这谁也遭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还不能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太平公主,实在是不能冒这个险。” 第三百九十四章 长远打算 “可是……可是……”刘冕很焦急,他的担心,玄一都理解,也认为是有道理的。 可现在,事情如此紧迫,还能怎么办? 就算是他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或许,他若是能变成孙猴子,还有些可能。 拔一根猴毛,变出一个太平,把武承嗣调出武府,然而,现在是大唐,就连猴哥也还没有创作出来哩。 哪里来的猴毛,七十二变? 于是分身乏术的他只能求助太平,这位早就把武承嗣惑的五迷三道的太平出手。 当然,找太平出来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出手必胜,要是换做他,就算是他会变身,也做不到戳中武承嗣的软肋。 让他一定出府相见,可是,太平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不知道太平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把武承嗣叫出来。 可他相信,她一定有办法。 “没有可是!”玄一语气冷硬:“天官,事到如今,我们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必须速战速决,若是事后公主真的怪罪下来,我们也只能负荆请罪。可现在,只能行动,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连人都抓不住了。” “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嗯,你说得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等到发现了,再找公主认错就是了,我看,公主挺喜欢你的,你好好劝说她,她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突然的质疑,突然的信任让他手足无措,刘冕这人也是很有意思了,他张玄一是什么人啊? 不过就是个游方道士,撒个小谎,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骗一骗人还是可以的。 他也能让太平跟着他的步调走,可这样的大事,说白了,别说是他,就是太平深爱的,她尊贵的驸马薛绍都不一定兜得住。 刘冕居然相信他有能力兜得住这件事,莫不是疯了! 反正,不是刘冕疯了,就是他疯了,总而言之,他现在是同意和太平合作,也愿意把这件事先隐瞒起来,这就已经是达到目标了。 几人也吃饱了,玄一刚想站起身,去场院里溜几圈,一方面消消食,一方面也舒缓一下精神。 却没成想,这条腿还没抬起来,刘冕就又开口了。 “再说,公主也不一定会发现啊!” “他要是没发现,我们就还是安全的。”他自顾自的说完就哈哈大笑,玄一真是被他的乐观给震惊了。 这兄弟,这心胸实在是太宽广了,不服不行!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张玄一感到,郡王府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说不紧张,那都是骗人的。 面对未知的风险,说一点也不担心是吹牛,还是完全没有理论基础的吹牛。 敌人是谁? 如何应对? 虽然在场的这些人,除去张玄一,都还算是经验丰富,武艺也是没问题的,有了刘仁轨的资助,武器装备也是管够的。 徐文伽这种异能人士的兵器,刘仁轨就不需要负责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就连张玄一现在都还没有见识全哩。 自从两人交心之后,他时常也有这样的担心,老婆武功太高,如何防挨打,在线等,挺急的。 就徐文伽那忽冷忽热的性子,若是两人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她若是有一个心情不畅,会不会挥动小雨伞,向他发起进攻啊! 到时候,他是举起双手投降,还是直接躺地上装死比较好? 她会用哪个武器惩治他? 用打的,还是用抽的?还是赤手空拳? 他这人有个毛病,一紧张就容易胡思乱想,刚好徐文伽还就站在他身旁,这心思就不自觉的转到她身上去了。 “妖道,你又想什么呢?”徐文伽大手一甩,就把竹筐子扔给他,他没反应过来,竹筐子猛地砸到手上,差点把手给压折了。 “诶呦呦!” “娘子,你轻着点,这再把我砸伤了,你可怎么办?” “你刚才叫我什么?”秀眉拧起,某女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无比,吓得玄一往后缩了缩。 “娘……娘子啊!” “难道,你还是郎君不成?” 前方一阵小拳头袭来,他立刻双手抱头。 “随便打,别打脸!” 预料之中的粉拳,并没有落在身上,他哪里也不疼,抬头看看,才发现,文伽已经把拳头收回去了。 “诶?” “怎么不打了?” “舍不得啊!” 一见她涨红的小脸,他那副嬉皮笑脸的劲就又回来了,他越笑,文伽就越气。 哪里来的妖道,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拿好我的东西才是真的!”她恨恨的背过手,不再正眼看他。 玄一拍拍竹筐的盖子,这一次,从竹筐编织的缝隙之中,他也可以瞥见,筐里果然是有好多兵器。 皮鞭、弯刀、当然,还有露出一个伞柄的神秘武器。 “拿好拿好!” “我一定拿好,你放心。” “不过,我可不可以看看你这竹筐里都放了什么东西?”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你可以试试看!” 嘎吱嘎吱,掰手指的声音,听到玄一的耳朵里,分外刺得慌。 “不敢,不敢。” 从善如流,是一个成功男人的特质,好男不跟女斗,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诶,说正经的。” 文伽翩然一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拉拢太平公主的?” 什么时候? 说起这件事,那可就复杂了。 “就是陈达开一案发生的时候。” “当我发现,陈达开竟然是公主的男宠,公主对他的死,也很是愤慨。我就觉得,机会来了。” “当然,我也不是处心积虑的等待机会,只是有机会我们为什么不争取?” “我也反复分析过了,我想,我的意思,你是明白的,”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文伽的眼神很坚定,他可以确定,她确实是明白的,这才接着说道:“公主已然已经牵涉到案件中间,作为大唐最为尊贵的公主,她的势力不容小觑。” “不仅如此,将来,不论是我们要保护二郎还是保护庐陵王,很大程度上,都会涉及到公主,毕竟,他们是一家人。” “若是将来事态有任何发展,公主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 “如果将来,公主真的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与其到时候胡乱一把抓,再去攀关系,还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做铺垫,到时候,若真是互相有需要,关系也更稳固些,互信也更强一些。” 第三百九十五章 安全藏匿 张玄一分析案情的时候,表情格外认真,与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 文伽看着他,看着他,不自觉想到,或许就是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吸引了她。 到底那一副脸孔才是真正的他? 到了现在,文伽渐渐有了些信心,当他面对她的时候,至少,应该不是虚假的。 “没想到,你想的还够长远的。” 见他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文伽赶忙总结了一句,亦掩饰了自己真实的思绪。 “当然,我们现在的处境,多么艰难,多么复杂,到处都是漩涡,陷阱,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从前我是孤身一人,浪迹天涯,无父无家,什么也不怕。死又如何?那不是早就注定好了的结局,有谁能逃脱吗?” “可现在,我要考虑的不只是我一人,文伽,我不能让你涉险,虽然,我确实武艺不精,能力也不是那么的强,不过,请你相信,我是一直在为你考虑的。” “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能够把我们两全都拉出泥沼。” “啧啧,说得好听。” “我发现,你近来是越来越油嘴滑舌,诡计多端了。” 那眼中的深情,文伽不会错认,不能正面回应,只得东拉西扯。玄一笑笑,不去拆穿她。 相比徐文伽,他的眼力更强几分,别忘了,他可是从现代穿来的,这些小心思,他都可以揣摩的相当精准。 一轮红日渐渐西坠,火红的晚霞取而代之,让整片天空都映着冲天的红。 两人并肩而立,仰望着天,不知她现在在想些什么,玄一不自觉想到,今晚,会不会也是一个惨红的夜? ………… 长安城郊,万全县。 这里是隶属于长安的众多县城之一,虽然位于长安城坊城以外,但这里也并没有什么萧条之气。 万全县是距离长安城最近的一处县城,与城内往来密切,许多在城内做生意,却因为各种原因,不方便住在城里的人,大多会选择在这里安居。 长安附近,正经的农田还要距离里坊区更远一些,万全县附近,还是相当热闹的。 当然,热闹也是有界限的。 就比如,那处原本恢弘气派,现在却分外萧条的广阔宅院,时萃苑附近,就人烟稀少。 却不是因为此处地形不好,恰恰是因为这里太好了,要是不好,太平也不会看中。 地形高阔平坦,视野也相当的好,植被茂密,绿树成荫,这样的好地方,自从公主搬去洛阳,就衰败了。 当然,这种衰败也是相对的,毕竟,以前太平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是经营的很用心的。 树木花草都经过了精心的修剪,亭台楼阁建设的也是别具一格,如今,住在附近的人,遥望那高高的檐角,华丽的纹饰,时常还在感叹,这么一块好地方,怎的就荒废了。 要是公主实在不愿意再住,就是再找一位王公贵戚,接手了也好啊,这么好的宅院,只要重新打理一下,绝对可以恢复往日的风采。 像现在这样,彻底撂荒,实在可惜了。 更让附近居民痛心疾首的是,这时萃苑虽然已经被彻底废弃了,不用怀疑,太平已经一年多都没有管理这个地方了。 说是彻底荒废,一点不冤枉,况且,万全县的居民,消息还是相当灵通的。 早就知道,太平这次返回长安,就住在城中的公主府了,她好像是彻底忘记了,城外还有她的一处庄园。 不过,这也难怪,作为大唐权势最大的公主,太平的宅院实在是太多,她也照顾不过来。 然而,既然是已经划归到她的名下,附近居民也就再也不能进入庄园范围之内。 这样好的一处地方,谁也利用不上,就这么白白荒废着,谁看了不着急。 关键是,你着急也没用,县长也根本不管这片地方的归属问题,他连提都不敢提。 于是,这样一片好地,就彻底荒废了,实在让人心疼。 不过,近来,庄园里却偶有人声,也有几个人来回走动,像是在忙着收拾,乡民们看着这庄园渐渐有了些人气,也是欣喜不已。 既然这样的好地方也不会归我们,只要公主还能想得起它,记得找人打理也就是了。 竹笙等人正是利用的周围乡民的这种心态,才坦然进入废弃的时萃苑的。 当然,这样做,他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早就已经将庄园周边的情况,乡民们的看法都调查清楚。这些事情还是在江左没有起事之前就做好了的。 可见,为了能够狡兔三窟,他确实做了不少准备。 以至于,他带着几个小徒弟在庄园里随意走动,居然也没有人怀疑他们的来历。 这也是源自于他精心的布局,其实,竹笙绝对不是什么贫困人士,就在起事之前,他在长安城也是有产业,有买卖的人。 穿的用的都是有档次的,手底下的这些徒弟,就是帮他跑腿办事的,十几个人供养起来一点也不费力。 而现在,当他们决定潜伏进时萃苑,就彻底抛弃了那些浮华的装扮,换上了普通农夫的衣衫。 修剪花草,养鸡养鸭,打扫卫生,粗粗看起来,还当真像是来替公主收拾庭院的。 也不要怪周围的乡民们警惕性差,这座庄园本来就是众人的禁忌之地,又因为已经荒废许久,所以,一般人也不敢靠近。 以往,若是有不懂事的小孩进去玩耍,都是要被父母打屁股的。所以,对于庄园里的请况,很多人真的不清楚。 再加上,当初公主入住的时候,为了周围环境好,已经把附近的居民迁走了一部分,这一年来,也没有多少人家敢迁回来。 以至于,庄园附近,人烟稀少。 对于庄园之中的动静,更是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也没有人敢管。 竹笙等人就这样在太平的庄园里舒舒服服的居住了,不过,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占公主的便宜。 太平也不是傻瓜,当初搬走的时候,就已经把庄园里值钱的东西都拉走了。庄园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它显得格外破败的原因。 搬空东西这件事彻底表明了太平的态度,她是真的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所以也不准备为庄园派护卫,不需要人来看守庄园里的东西,直接搬走了事。 至于为何一幢如此恢弘的庄园,建设起来还没有几年就遭到了太平的厌弃,居然不想再给它一个眼神。 个中原因就只有太平自己知道了,外人无从得知。 第三百九十六章 竹笙的异动 太平的行为也算是给了周围乡民一条出路,别的不说,至少可以让他们免于刑罚。 要不然,难免有人会忍不住伸手,到时候,若是被官府发现,那可就是重罪了。 所以,这座豪华的宅院,现在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需要留恋的,假山池沼都是荒废了,找不到一点美感。 值钱的摆设也没有一件,凡是能搬走的早就被太平搬走了,所以,对此处感兴趣的人也就不剩多少了。 好在,竹笙等人对于居住条件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遮风避雨,有一餐一席即可。 时萃苑已经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在这里驻扎了十来天,竹笙也算是养足了精神。 对于重伤的唐成来说,这十来天的休养,更是难能可贵的。别的不说,时萃苑的床榻,可真是舒服极了。 就算是他们长期居住的莲花巷也比不得,条件实在是太好了,让他一身的伤都恢复了不少。 坦白的说,在莲花巷的时候,医药不停,他还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救不过来了。 而现在,不论是他自己的感受,还是真实的伤口恢复程度,都让人欣喜。 若是能在这里再呆十天,或许他就可以任意走动,几近康复了。 然而,愿望很美好,现实总是令人焦虑。 师兄陈镖,进城打探消息,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仍然是渺无音讯。 虽然,在陈镖进城之前,他就有过交代,在找到长剑下落之前,他是不会传消息回来的。 然而,长久没有消息,还是令人惴惴不安。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坏事。 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竹笙也是一样,看他近来的状态,经常四处走动,坐立不安。 谁人不知,竹笙腿脚不灵便,这些年已经是日日都离不开拐杖的,在莲花巷的时候,也是能少走动就少走动。 出东市一回,那是一定要坐车的,步行超过一定距离,就会腿疼的站不住。 这样的人,这样的身子骨,这两日却经常走动,不时看看这里,照顾一下那里,显然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 不应该,一切发展都不太正常。 唐成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不正常,却也能够感受到,有一些事情透着诡异。 “师傅,要不然,派人进城去找一找师兄。”看到竹笙进屋,唐成挣扎着站起。 经过这些天的调养,他已经可以在房里走几步了。 竹笙眼神复杂,并没有阻止他,看来,情势的发展确实令他很忧心,要不然倔强的竹笙一定不会让他随意走动的。 “不必了。”竹笙把拐杖放到一边,反而艰难的坐下,不时揉一揉膝盖。 这条腿啊,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明明天高气爽,很好的日子,还是刺痛的很。 “陈镖本来也不是喜欢互通消息的那种人,再等等看。” 竹笙的意思,唐成完全明了。这些年虽然他们互称师兄弟,可是混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长。 在莲花巷,也就是他和长剑时常见面,几乎同吃同住,互相也了解。而陈镖和影子。 可以说是经常不见人影的,陈镖倒还好一点,虽然性情阴晴不定,可你也总能看到他。不时也可以说几句话,虽然关系不算热络,但也还是在师兄弟的范畴之内。 然而,影子就根本谈不上。 唐成和长剑对这一点都有共识,几个徒弟之中,唐成资质最差,学了一身的功夫,却也还是只知道猛冲猛打。 长剑不是资质不行,而是心思不整齐。按照陈镖的说法,此人心思深沉,脸上总是好看的神色,然而真实的心意,却总是不肯轻易露出来。 他是几人之中,思想最成熟的,因而,竹笙也并不是特别信赖他,重用他。 这都是有原因的,这样一个事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先动脑子,再行动的人,对于他们这样的隐秘组织来说,其实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竹笙是首脑,还是自视甚高的首脑,在师傅和主谋的双重身份之下,他对自己的头脑,运作,非常有信心。 故而,他需要的只是能够他指哪里,就打哪里的徒弟,像长剑这样的,只要被察觉到一丝动摇,就会被边缘化。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唐成也是很可怜的,正是因为头脑不足,所以才会被第一个派出去打头阵。 就连竹笙自己对唐成的能力都不是很信服,所以才会把他第一个派出去,也是打探玄一等人虚实的意思。 也就是那一次,他们见识了徐文伽的武艺,也让竹笙日后的行事小心谨慎了许多。 可以说,若是没有这样一试,或许,竹笙现在的行事会张扬许多,根本不会躲到城外来。 这也是很正常的,他们这些人,若论单人的武艺,其实都是很强的,普通的士兵,根本无法对抗。 况且,他们一开始的目标也仅仅是抓住江左阵营的背叛者而已,骆宾王、李贤,这些人绝对不能落在对方的手里。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才是江左的徐敬业交给他们的任务,所以,他们并不需要和长安城各大防卫势力有太多的接触。 充其量,也就是和巡城的武侯有一些交手而已,但是武侯们也并不会知晓李贤他们已经逃回了长安城。 他们只需要暗中寻找李贤的下落,再伺机行动铲除掉即可,反正,现在李贤在都城人的心中,已经是死了的,他的尸首也很好处理,根本不需要担心有人会发现。 可谁知,半路怎么会跳出来这么一群搅局的人,看起来这些挂名缉妖司的人,真实的目标也并不是他们,可为何总是要碰面,徒弟们每每出手,总是功败垂成。 接连的失败刺激了竹笙,反正也找不到李贤的下落,骆宾王也不出来活动了,干脆把目标转移到了张玄一身上。 在他看来,此人搅合在其中,肯定是与李贤有瓜葛的,很显然的,他们这一伙人居然是在保护李贤的。 既然是他们在保护李贤,那么跟着他们,就一定可以找到李贤,虽然经过长剑等人回报,李贤似乎也是受了重伤。 但是,只要一日不见到他的尸体,竹笙就不会死心,他就认为,李贤肯定还活着。 第三百九十七章 召唤影子 后来,玄一等人在长安城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虽然也是以查案为名,但是,竹笙判断,这几人的行动没有任何的收敛,这就说明,李贤还是安全的,并且肯定还活着。 李贤这个人,对于不同的群体,意义截然不同。在他亲娘武后眼里,此人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根本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可在遍布长安城的大小官员的眼里,李贤却仍然是受到他们缅怀喜爱的人,若是他们知道,他们信赖仰仗的人,现在还尚在人间,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对于他们这些效忠江左的人来说,心情就更加复杂。一开始,拯救了李贤,他们是万分欢喜的。 相比被武后牢牢控制在手中的李显、李旦,李贤这个曾经被先皇帝寄予厚望,多加称赞的人,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他困苦的经历,他的天纵英才都是可以打出去的好旗号,这也就是为何他们可以在江左一呼百应。 然而,随着李贤渐渐不受控,徐敬业也就放弃他了,这种放弃,自然不是果断决绝的,而是有一个过程。 毕竟,扬州城的百姓,很多都已经见过李贤了,甭管他们能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李贤。 总而言之,在他们的心里,是有这么一号人的,总不能才推出来没多久就杀掉,这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队伍也就散了,根本没有凝聚力。 就在徐敬业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李贤的这个当口,李贤竟然逃脱了,真是令人惊骇。 他们这些长期潜伏在长安城,等待着江左消息的人,根本无法很快的接受这种变故。 一开始,他们都是拥戴李贤的,眼巴巴的等着消息,徐敬业能够带着李贤早日杀到长安城。 长安进不来,洛阳也可以啊! 谁知,等来等去,并没有这样的好消息,反而得知,没有多少人保护的李贤,竟然堂而皇之的逃回了长安城。 对于李唐来说,李贤的存在当然是幸事一件,诸皇子之中,现在也就是他可以和武后做一抗衡。 可对于江左的徐敬业来说,李贤就是个从内到外的大叛徒,没有用处的棋子,当然没有留存的必要。 所以,他很快就和竹笙交代,要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李贤。就是在这个时候,竹笙对李贤的观感才开始有了变化。 他们是只看指示,不看真实情况的一群人,江左的指示,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不论是非对错,也不分黑白忠奸。 然而,这是竹笙的态度,却并不能代表她的徒弟。不论关系如何亲密,人终究还是独立的个体。 这一点是古今同理的,竹笙可以不问是非曲直就继续转头追杀李贤,可他的徒弟却并不是一点疑问都没有。 最明显的就是长剑,本来他就是比较有自己主意的那种人,若是目标明确且合理,他也是可以效死命的。 而现在,面对相互矛盾截然不同的两个指示,长剑心思重的特点就渐渐展现出来了。 李贤当真要死吗? 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是可以拉出来做义旗,号令四方的。 而当他开始不受控,他就变得无用了,是可以除之而后快的。仿佛以往的吹嘘夸赞都不复存在。 李贤的今天何尝不是他长剑的明天。 有些人,存活于世,不需要头脑,也不需要思考。 他想起了少年时候,竹笙无意中说过的这句话,越发觉得,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他们这群徒弟,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这样的定位。他们只是供他驱使的棋子,工具。 一旦不好用了,便会弃之不顾。 他们的结局如何,又有谁关心? 所以,在竹笙抛弃她之前,长剑就选择了主动逃离,虽然,最后的结局都是殊途同归的,可是,那是自己选的,不是被别人算计的。 对于长剑这样本来就很有头脑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此路不通,自然有别的路。 他敢选择,也敢于承担后果。 这样的品质就并不存在于唐成的身上,他的忠诚,更多的是一种盲从,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做,所以就听命于师傅的便宜选择。 然而,他的付出其实在竹笙眼里,最没有价值。 他需要的是能够办成大事的人,而不是无限忠诚的人,应该说,忠诚绝对也是一项必备的品质。 然而,空有忠诚却无法成事,也是竹笙无法忍受的。 不论是斩杀李贤还是铲除张玄一,唐成都没有发挥多少的作用。更要命的是,因为他的负伤,才让他们这一群人浮出水面。 被缉妖司的二人注意到,这让他们以后的行动更加困难,也树立了更多的敌人。 然而,吊诡的是,现在陪伴在竹笙身边的,还就只剩下了唐成,虽然这是因为他命大。 但是,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是自有天意也说不定。 至于陈镖,他一向是个人目标十分明确的那种人,他和竹笙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关系。 并不是师徒关系,很少有人发现,其实陈镖的一身功夫并不是来自于竹笙。 也就是说,参与江左的大事,完全是出自陈镖的个人意愿,和竹笙并没有多少关系。 当然,在出谋划策这方面,还是竹笙说了算,这一点,陈镖也认为他的计谋并不如竹笙。 况且,真正和江左徐敬业有关系的是竹笙,以陈镖现在的等级还够不上徐敬业。 所以,他选择听命于竹笙,也是无奈之举。 对于竹笙来说,陈镖是完全可以放心的人,不必担心他会背叛自己,也不必怀疑他的决心。 然而,现在他却多日未归,也毫无消息。 大战在即,强敌环伺,就算是竹笙也不能完全放心,会不会是陈镖出了什么问题? 他心中怀疑万分,却又不敢真的去探究这件事,一则是,现在人手不足,去打探消息这件事,必须要十分得力的人才能应付。 就连唐成都做不好,再者,现在本就人手不足,每一个人都是很宝贵的。 他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影子能赶回来,这一切说不定还能有的缓。 前两日,就在陈镖刚刚进城的时候,他已经给影子发去了消息,这个他最为欣赏的徒弟。 从个个层面来讲,都是资质最好,也最可靠的人,可以算作是他竹笙的嫡系。 第三百九十八章 如父如子 人们对嫡系总是多一分喜爱和纵容,这就是亲疏远近的区别,没有办法避免,毕竟,我们也都是凡人一个。 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徒弟,自然是更加心疼也更加器重,有的时候,这种特别的关爱也会蒙蔽人的双眼。 会让人看不清嫡系真正的能力,也让其他的弟子产生不平衡心理,当然,在竹笙的眼中,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影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们两个的关系是如父如子,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会尽力不让他涉险。 然而,随着情势的发展越来越不利,他也开始护不住他了。 手里的可用之人越来越少,不是死了,就是重伤,要不然就是不知所踪,现在,也只有启用影子了。 照实说来,他还真是万般的不舍,若是可以,他甚至都想代替影子去做事。 可恨他年老体弱,实在是没有办法出去行动。 师徒相对,竹笙沉默了好一刻,唐成在他的眼前晃,也让他有机会回想一下,自己一路走来,和这些所谓徒弟之间的关系。 有亲近也有隔阂,有信任也有怀疑,现在想来,终究都是成年人了,他们如何选择,都是他们的事情。 他能做的,只是让他们不要碍了自己的事情而已。 “可是,师傅,我还是很担心,万一师兄出了什么事,这里是不是就不安全了?” 这也是几天以来,唐成一直担心的事情。 时萃苑到底安全吗? 要知道,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躲藏了十几天,照实说来,已经算是很长时间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从没有想过,他们会在这座破败的宅院之中,停留这么长的时间。 显然,这并不符合他们一贯以来的作风。 此前,他们在莲花巷也确实生活了很长时间,但是,前半段的很长时间他们都是处于蛰伏状态,根本就没有任何行动。 既然没有行动,他们的生活也就和普通长安城居民没有什么两样,当然十分安全。 然而,事发不久,他们就撤离了那里,逃到城外。 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这当然是一个正确的做法,但是,这里终究也是属于太平公主的地盘。 若是公主想起这件事,出城查看,他们不就露馅了吗? 再者,这周围也不是就没有乡民,只要有一个多事的,把这件事上报县衙,他们就会暴露。 别说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凑巧,所谓无巧不成书。 很多时候,这样一件东西放在那里,兀自荒芜着,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可是,当它重新开始派用场,那早就淡忘了它的人,或许就会想起它。 太平公主,可不是一个他们惹得起的人。当然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对于今后的计划,竹笙并不会和唐成讨论太多,也是担心他沉不住气,会走漏风声。 按照唐成自己的想法,竹笙肯定不止时萃苑这一个藏身之地,他现在身体也渐渐康复,完全可以挪动迁移。 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仍然呆在这个地方,所谓夜长梦多,唐成都明白的道理,竹笙不可能不明白。 虽然唐成还很不愿意离开这里,但是,只要竹笙一声令下,他绝对不会犹豫。 “这你不必担心,我早已经调查清楚,自从公主返回长安就一直住在醴泉坊。” “而且,最近公主麻烦事缠身,也是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可能想起这块地方。” “所以,这里目前还是安全的,况且,我们还没有得到陈镖的消息,也无法和他取得联系。” “若是贸然离开,就无法通知他了。” “说的也是。” 话已至此,唐成也只能认命。 “不过,你的担忧我全都理解,最近几日,我的心情也是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还一定是大事。” 竹笙的声音略显沉重,唐成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判断,此刻的他一定相当的愁苦。 “所以,我已经把影子找回来了。这一两日,就会到了,有他加入我们的实力也更强一些。” 唐成心下一沉,他不说这个话还好,说了,唐成就更担心了。 影子要回来? 这说明情势已经是紧迫到了一定的地步,要不然,以竹笙沉着的办事方式,绝对不会叫他回来。 与陈镖不同,影子一直都没有在长安城生活,据他所知,上一个他停留的地方,还是洛阳。 名为在外打探消息,实则就连唐成这种头脑简单的人都看得出来,竹笙根本不想让影子牵涉到这件事的具体执行之中。 这完全是为了保护影子的安全,那些借口,听听就算了,谁也不会当真。 一直以来,他们也没有真正的行动,对于竹笙让他的嫡系弟子游离于团伙的外围这件事,几位师兄也并没有多少怨言。 因为影子比他们几个都要年少,本着爱幼的原则,能够不让他上的时候,自然是不上更好。 而现在,就连一向偏心影子的竹笙都要把他找回来,那就说明,情势已然非常紧迫了。 唐成觉得,对于今后的事情,他可以不用再多问了。 完全没有必要,徒增烦恼而已,他现在的状态也是属于可以照顾自己,却不能迎敌的。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这没什么错。 “我们只需要再等待两天,到时候,影子过来了,就算陈镖还没有回来,我也会带着你们撤离,这你可以放心。” 唐成忽然明白了,在竹笙的眼里,究竟还是影子最重要,他现在可以在这里多呆几天,完全是托了影子的福。 要不是为了等他,说不定,竹笙早就让他起来,一起转移了。 才不会管他能不能爬起来。 唐成答应的痛快,竹笙也起身离去,与很多人想的不同,唐成其实对师傅的忽视,并没有多少怨言。 与比较成熟的长剑等人不同,他从小就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糊里糊涂的长大,直到后来遇到了竹笙。 是竹笙教他武艺,给他确立了人生的目标。 虽然竹笙看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他却把竹笙看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敬重非常。 凡是他交代的事情,唐成都会尽力去完成,虽然效果不见得很好,但是他尽力了,他问心无愧。 第三百九十九章 保护我方亲孙 而现在,随着师兄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能再指靠,唐成认为,已经到了他该出力的时候。 毕竟,他这条命,算是竹笙给的,上次伤重,若不是竹笙尽力救护,他恐怕早就归西了。 现在,他不惧怕危险来袭,因为他早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若是能捎上几个,也算是他赚了。 师徒二人商谈完毕,日已西斜。 城内,一队人马也趁着夜色悄悄来临,他们的行动并不迅速,只是缓缓的向城外靠近。 此次行动的主脑,缉妖司的几人,正隐于队伍的中间,既没有冲锋在前,也没有殿后。 做出这样没胆气的行为,自然不是徐文伽的主意,当然,这一次,也并不是胆小鬼张玄一的主意。 完全是乐城郡公刘仁轨的主意,有办法吗? 没有! 有怨言吗? 没有! 老阿翁心疼孙子,有错吗? 当然更没有了! 就在张玄一走到郡公府门口,打算来一个帅气的上马的时候,就发现,刘仁轨拄着拐杖,一摇一晃的跟在他们身后。 他虽然没有跟着出门,却一直都在拉着刘冕的手,依依不舍。 这也难怪,刘冕这人一向是养尊处优的,他人仗义,这没的说,不过真的没有经历过多少大事。 他张玄一虽然也没有经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能够穿过来,就已经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了。 有了这件事打底,还有什么样的事情是不能面对的。现在就是泰山崩于前,他也可以微微一笑,根本没有任何触动。 早前,几人吃饭的时候,刘冕就已经吹牛今天要骑马同行。 对于他能骑马,骑术还可以这件事,玄一并不怀疑,哪个大唐人的骑术都会比他这个外来户强。 谁不想在大战在即的时候,稍稍显摆一下自己,刘冕也是年轻人,完全可以理解。 然而他们能理解的事情,不代表刘仁轨能理解。 这可是亲亲爱爱的大孙子,就算是牺牲在所难免,刘仁轨也希望,至少能够在最大程度保护他的安全。 刘冕年少气盛,早就已经计划好了自己的出场动作,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冲到城外,直接扑向时萃苑,抓捕竹笙等人。。 到时候,他们就是第一拨现身时萃苑的人,冲杀在前,想想就觉得很过瘾。 当然,这个伟大的愿望,还未来得及展开小小的翅膀,就被刘仁轨否决了。 相当坚定的。 刘冕不依不饶,死活要骑马,这倒是没有什么可质疑的,这次他们是秘密行动。 要迅速要低调,谁也不会带着马车参加这次抓捕,刘仁轨也是心知肚明。 然而骑马? 他还是很担心,怕的就是刀枪无眼,一旦刘冕重载前面,会被伤到。刘冕的斤两,自己的阿翁自然是最清楚。 他着实没有多少武艺傍身,这个时候,还冲在前面,那不就是找死吗? 可是作为缉妖司的挂名官员,关键时刻,刘冕也不能落于人后。 这还涉及到他的尊严问题,总不能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还往后缩吧。 看他们一直在商量,还面红耳赤的,玄一也好奇,遂赶了过来。 “玄一,你来的正好,阿翁说什么也不让我骑马,还让我坐马车,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们是去抓捕,哪有坐着马车去的,等到了地方,就全都惊动了,保准一个人都抓不到。”他怒气冲冲,甚至有些埋怨刘仁轨。 “天官,郡公也是为了你着想,反正我们也是要带着一架马车的,要不然你就坐着那架马车去?”玄一看看他又看看刘仁轨,两边都不好惹。 最后,他只能说出这种折中的建议。 刘冕一听就急了:“那架马车不是为了押送罪犯的吗?” “我怎么能坐那架车!” “想都不要想!” 他两手摊开,意志坚定,显然不准备退让,玄一一看这阵势,也知难而退。 反正,最后总有解决的办法,他也就不要出馊主意了。 仁轨倒是没怒也没恼,刘冕的性子,他最清楚,要说这件事也确实是他要求的不对。 他的要求也不多,保证刘冕的安全即可,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在这样的时刻,却如此难办到。 前方时萃苑,无数的危险就在那里。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刘冕涉险。 不知道敌方到底有多少人马,也不知道他们的武艺几何,到底是如何部署的,全都不清楚。 要说这危险也是你弱它就强,也许,同样的危险发生在玄一他们身上,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可以完美闪避。 可若是发生在刘冕身上,除了被牵连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他是一定无法摆脱危险的。 这也就是刘仁轨万分担忧的原因。 然而,现在即将启程,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他知道,越是行动前,越是不能动摇军心。 唯有鼓励,放任他们行动,才是最好的办法。 正所谓一鼓作气是也,所以,面对着众位将士的凝视,他也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担忧,让刘冕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 “郡公,有我们在,不会让天官受伤的!” 尽管语气发虚,玄一还是拍拍胸脯,显得很有信心的样子,刘仁轨看了他一眼。 表情复杂,他也想相信他,问题是,这几日他也没闲着,玄一的底细,他也调查了一些。 虽然太深入的,仁轨也是探知不到,不过,一些表面上的消息,他已经搞清楚了。 站在眼前,看起来足智多谋的游方道士张玄一,确实是全身上下最好使的就是自己的头脑。 武功什么的,他真是一点无有,完全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范畴,和宝贝孙子刘冕不相上下。 既是如此,怎么还能指望他保护刘冕,互相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你能这样说,老夫就放心多了。”心里虽然不甚相信,可这嘴上也还得说好听的。 却不是刘仁轨阳奉阴违,他认为,上了战场人人都是一样,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不要指望着别人来保护。 基于这一点,刘仁轨对他们既是寄予厚望,又并不打算给他们压力,左不过,这样规模的一次行动,对刘冕来说,正是锻炼的好时机。 他的临场应变能力如何,就看今晚表现了。 第四百章 居中保护 “玄一,天官就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刘仁轨勉励几人,用深情的眼光看着他们,对于他来讲,自家孙子当然是最重要的。 但是其他青年的命,在他的眼里也不是无足轻重的。他珍惜他们每一个人,如果他还动得了的话,如果他还能跨上马背的话,他真的想带着他们一起杀到郊外去。 奈何,他已然丧失了这样的能力。 如今,也只能给他们出谋划策,多多周全,希望有了他的帮助能够让他们脱离险境。 “一定的。” “郡公放心。” 柔弱的声音传来,刘仁轨转头一看,原来是整日里竹筐不离身的徐文伽也过来了。 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总算还有些可信度。 众人作保,刘仁轨也不再坚持,只是刘冕的脸色非常难看,虽说是千呼万唤终于答应让他骑马了,可是,在朋友面前,阿翁还像管三岁小孩一样的管束他。 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员了,而且是玄一他们的头,被他这样一说,他还有什么面子。 嘴巴撅的好像能挂水壶,眼睛也撇着,脸上的肌肉走向都扭曲了,满脸不情不愿。 “这样,天官就跟着你们一起去,也是骑马,不过,老夫有个请求,希望你们能答应。” 玄一和文伽对了个眼神,都用上请求二字了,这件事还有不答应的余地吗? “郡公尽管说。” 不说能不能做到,那就说明一定会做到,仁轨笑笑,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果然是个会办事的! “你们别担心,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待会行进的时候,你们不要走在最前面,也不要走在最后面。” 玄一脑袋一歪:“那郡公的意思是,我们该走在哪里?” 不前也不后?他什么意思啊,这让他们走在哪里,紧张让张玄一的思维也有些向单向发展。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居然没看出来。 “当然是走在队伍的中间部分了。”刘仁轨捋捋胡须,相当有自信,和刚才的要求比起来,这绝对算得上是相当轻易的了。 料想他们也不会不答应。 “就只是……走在中间就可以?”玄一瞪大了双眼,完全无法相信。英武的刘仁轨,想要他们做的就只是把刘冕护在中间。 如此简单,如此轻而易举。 “是的。” “这样到时候你们到时萃苑冲锋的时候,也可以让天官少受一些冲击。” “一同行动,受伤总是在所难免的,不过,老夫希望,你们在可以照顾他的地方,稍稍多为他考虑,毕竟,与你们相比,他在江湖上的经验实在是太少了。” “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若是不看好了他,说不定,他就会成为敌方突破的弱点。” 一听这话,玄一还没有表态,刘冕就先急了。 “阿翁怎么能这样说?” “我也一定能做好,不仅不需要他们保护,我还要保护他们哩。”他挺起了胸膛,信心十足。 刘仁轨颇不以为然:“你啊,莫说大话。” “到时候,真的打起来,你就知道,情况有多么复杂混乱了,你一定要跟紧了他们两个。” “能帮得上忙的时候,也一定要出力。” “这是自然了,阿翁,我既然跟着一起去,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祖孙两人握手再三,刘冕终于可以跳上战马,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玄一的心情很复杂。 这份复杂的心情,一直持续着,持续到他们整齐了队伍,走了一段时间了,都还没有消散。 按照刘仁轨的吩咐,他们不止让刘冕走在了队伍的中间,同时还让他走在了两人的中间。 徐文伽和玄一,两人一左一右,守护着他,刘冕叹气连连,对这样的状况非常失望。 他的失望,玄一岂能不知,只不过,现在他们就是想给他放水,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围可都是刘仁轨派来的人,他们在意的只有自家少主的安危,他们会一直盯着玄一他们的行动,若是他们不按照刘仁轨的吩咐办事,一定会被检举。 说不定还会临阵倒戈,直接不跟着他们干了。这还得了,为了一会的抓捕行动,他们是一定要保持团结一致的。 “天官啊,你就别再赌气了,一会出了城,到了时萃苑,有的是你表现的机会。” “这我知道,只是,现在还没有任何的风险,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到时候,就是遭遇了竹笙他们,你们想想,会有我出手的机会吗?” 这话就是说笑了,玄一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接起来,本来,这次抓捕也没有他可以出手的地方啊,偏头看看徐文伽,也是表情一言难尽,想来应该和他的想法差不多。 “这你不必担心,待会出了城,只要到了时萃苑和竹笙他们遭遇,场面一定会很混乱,我们这队形也就散了,到时候各自为战,郡公府的护卫就是想保护你,说不定都脱不开身。” “是真的吗?”刘冕此刻兴奋的眼神,充分表明,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次行动中扮演的角色,完全是拖后腿的。 不论是郡公府的人,还是玄一他们都希望,他能少惹点事情,不来就最好了。 然而,刘冕的想法显然和他们预想的截然不同。 他还指望着能在这次行动中大展身手呢,真是不会正确认识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还是自己的好兄弟。 本着好兄弟拉一把的原则,对他还是要照顾的。 “当然是真的了。”为了缓解大战之前的焦虑,玄一还特地换上了一副笑脸。 “你到时候就只管跟着我和文伽,我就不说了,文伽可是武艺最高强的,这你知道,跟着她,你既能遭遇强手,又可以保证安全,我觉得比让郡公府的护卫保护你要强一些。”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身侧一道寒光划过,透着凛凛凉意。不必回头,他就知道,这样的目光,一定是来自徐文伽。 你怎么可以让他跟着我们行动? 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他可是郡公的心肝宝贝,怎么可以跟着他们冒险,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打算怎么收场? 这些确实是文伽此刻心中所想,按照她谨慎的个性,自然是对这样的建议嗤之以鼻,要不是现在马上就要奔赴目的地,她是一定会出言阻止的。 然而,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就说明,她还是不够了解刘冕。 第四百零一章 分兵包抄 “你说得对啊!” “跟着你们就有热闹瞧,还可以帮得上忙,说不定还可以把歹徒首脑抓住,立个大功。” “就这么定了!” 刘冕喜滋滋的盘算,果然,一切都不出所料。 “就是,我们若是拦着你不让你跟着,你也不会答应,说不定乱搞一通,惹出更多的是非来,还不如让你跟着我,我还能放心点。”玄一感叹道。 刘冕翩然一笑:“还是你了解我。” 几人挥动马鞭,让马行的更快些,几人之中,武艺最为高强的徐文伽,此刻却走得略慢些,和他们保持了一个马头的距离。 在她的眼前,某人颀长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非不是徐文伽一直以来眼神不好。 而是,妖道随心所欲的做法,让她实在是琢磨不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有的时候,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微妙。 若是心里没有这个人,也不会对他的一言一行如此关心,而现在,认定了这个人,就开始对他的各个方面逐一检视,总希望自己能够更加了解他。 而在此之前,张玄一这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某种捉摸不定,他在文伽眼中的形象,完全是模糊不清的。 有的时候,文伽可以感受到,他只是装的玩世不恭,实则是一片赤诚的。 而有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又杀气十足,十分凉薄。似乎未来,在他的眼中就从来都不是充满希望的,而是悲凉一片。 他的心中隐藏着无数的秘密,那些秘密似乎都与她无关,只是这一点,就让文伽气恼非常。 多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袒露真实的自己,说出心中的秘密,文伽始终认为,就算两人的关系只是朋友而已,也是应该有这样程度的相互托付的。 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虽然他的话语十分真诚,但是文伽的心中还是很不安定。 那真诚的话语,诚挚的眼神,总让人有一种感觉,它们生出来,都是为了掩饰他那不能示人的内心。 而现在,就在刚刚,文伽的内心忽然坚定起来。 那些看似相互矛盾的作为,其初衷无外乎是从朋友的角度出发,希望他们都能在得偿所愿的基础上,安安全全的。 她展颜一笑,纵马跟上,今后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有了他们,就有了坚强的后盾。 在这条荆棘密布的路上,她并不孤单…… ………… 夜色低垂,一行人终于冲到了城外,到了城外,他们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舍弃一部分的装备。 玄一三人还是照样骑马,而郡公府的护卫,则弃马步行,却也不是因为身份高低悬殊有别,完全是因为要掩饰行迹。 毕竟,闲杂还摸不清楚时萃苑里具体的情况,这地方,占地广大,结构也比较复杂。 虽然长剑曾经交代,目前竹笙的手下应该也不剩多少人了,林林总总的算起来,也就是十几个人。 而且,这些人里除了那几个高徒,其他的人基本上就没有几个能顶用的。 武艺水平基本上和郡公府的护卫也差不了多少,也就是说,按照长剑给他们的建议。 他们只要将力量集中在竹笙等人身上即可,因为,其余的小辈,他们也根本就不知道江左的内情,你就是抓来了活口,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有把竹笙等人擒获,或许还可以知道更多的线索。 当然,此前,他们和长剑关系良好,长剑已经把他能知道的内情,全都交代给他们了。 竹笙此番在长安城如此活跃,其根本目的,到现在为止就是要抓住背叛江左的废太子李贤。 应该说,就连这样的任务也都是临时更改的,原本竹笙是准备带着几个徒弟一直在长安城潜藏下去的。 一切都等着江左事成,他们在长安城再行策动,暗害重要人物等,这些都是他们曾经拟定的任务。 也就是说,自从李贤逃出扬州,返回长安,一切就已经脱离了原有的行进路线。 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出自竹笙个人的计划,也谈不上什么章法。 也无怪乎总是被玄一他们轻松破解,现在陈镖被俘,长剑也已经和他们归为一路。 唐成重伤,就算还没死,战斗力也是不足为惧。 竹笙虽然武艺高强,但是碍于身上的伤痛,也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唯有一人,需要引起注意。 那便是竹笙最疼爱的弟子,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影子。 不过,据长剑掌握的消息,影子一直都不和他们一道行动,总是游离在外。 按照长剑的推断,此人应该是长居洛阳的,也是竹笙为了能够让他远离危险,刻意为之。 在洛阳,他既可以方便的和竹笙他们取得联系,又可以躲避灾祸,若是长安城情况有变,他就会迅速撤离,丝毫不会受到波及。 不过,长剑判断,现在竹笙手下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而且,他应该已经可以推测出,情势的变化是对他越来越不利了。 所以,在这种前提下,他有可能会把隐藏在洛阳的影子叫回来,若是此人返回长安,这事情还真是有些难办了。 此人的实力,据长剑判断,应该在陈镖之下,他之上,也就是说,只要抓捕的人员精诚合作,配合默契,战胜他们应该不是难事。 虽然有了各方面的情报验证,但是,玄一他们还是决定要谨慎行事。 就在距离时萃苑大概一里地的地方,他们纷纷下马,分兵包抄。 而这个时候,一直都紧盯着四处的动静的徐文伽,也赶了上来:“依我看,竹笙手下应该确实没有多少人手了。” “怎么说?”两人脚步未停,文伽解释道:“已经到了这么近的地方,居然都没有看到竹笙的眼线,实在是不可思议。” “照理说,他们躲藏在郊外的庄园,虽然此处已经废弃许久,但是也不是一点危险也没有的,依着长剑他们的说辞,竹笙此人行事谨慎,事事都要照顾周全。” “可他为何没有派出几个人出来站岗放哨?” “总应该盯着点庄园外面的动静,按照一般的排兵布阵的常理来讲,到了这一里地左右的地方,就应该出现盯梢的了。” “可是,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居然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是说明,他手里已经没有人可以派出来了。” 听了她的分析,不需要她进一步解释,他也可以分析出来了。 若是这样,那情况不是对他们更有利了,这难道就是主角光环? 第四百零二章 要走一起走! 下马之后,玄一才真真的看清楚,刘仁轨派给他的这些护卫,果然也都不是一般人,瞧着他们行进有素又配合默契的样子就知道,都是经过了许多次战役的磨炼才能有这样的素质。 实际上,他们身上的装备一点不少,又是刀剑,又是箭矢,为了作战人人还都是背着弓弩来的。 这些装备若论起来,重量也不轻,关键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的脚步还很轻捷。 很快,他们就达到了时萃苑近前,他们稍稍停歇,手里的火把也全都熄灭。 玄一和护卫们的领头人进行了短暂的沟通,之后,他们就拟定了计划。 护卫们窜到了指定位置,而玄一他们也做好了准备。 几人之中,目力最好的,当属徐文伽,这时候也正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根据她的观察,庄园里还是有几个人影活动的。 不过,人数不多,也就五六个人。且看他们的身形步伐,功力也不算深厚。 郡公府护卫就完全可以应付。 “放箭!”随着一声低吼,无数道冷光,嗖嗖飞过,直向着目标而去,另一边,庄园里走动的那些小徒弟,扑簌簌的倒了一片。 “有人来了!” “快去禀报!” 这声音一出,高地上的护卫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又是一箭,忙着跑去报信的小徒弟就跌倒了去。 黑浓的夜幕下,看不清楚他们的伤势,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死了还是没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声叫喊还是起到了应该有的作用,庄园之中,个个厢房的灯火,瞬间就点亮了。 可以说,庄园里的人还是一直都在戒备着。 完成了这一次突击,护卫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了小山包。 立刻突入了庄园,对于他们来说,到底也还是进入庄园的范围之内,更加稳妥。 不说别的,至少他们在庄园里闹出一点动静,也不至于惊动四周的乡民。 别忘了,这周围虽然人不多,可也还是有的。 若是把他们惊动了,不说会把官府招来,更恐怖的是,说不定就会惊动太平。 这还得了! 要是把她惊动了,他们此前的种种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郡公府的护卫,还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排箭雨扫射出去,杀伤重大,至少把会在第一轮进攻的时候,阻截他们的人都清除了。 据玄一估计,庄园里的人,大概还剩十人左右。 护卫们已经冲了进去,那些被竹笙当做是炮灰的小徒弟,这个时候,也已经集结完毕。 夜幕中,看着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都是一些生手,估计到目前为止,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迎接大战。 真是遗憾了,第一次就遭遇到了这样的高手,恐怕已经注定了有去无回的结局。 双方拔刀相向,护卫们很快就占据了优势,将这些人逼回了院落之中,看到他们这么快就取得了优势,玄一也是老怀安慰,当然了,任何打斗都无可避免的要受伤。 就算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郡公府护卫也不能免除,几招下来,果然有人受伤。 不过,粗粗一眼之间,看上去,伤势都还不算重,至少,没有倒地不起的。 作为此番抓捕主帅的刘冕,自从下马分兵之后,就牢牢的跟紧玄一二人,严格说来,当然是跟紧了徐文伽。 此刻,眼见着形势尚好,徐文伽就带着两人跃进了庄园。 作为武艺高强的人士,徐文伽选择的道路,当然和一般人士不同,她带着他们跃上了正对面一座建筑物的屋瓦。 对于她来说,高处还是更容易观察,也更容易发起进攻。 对她的这一手,张玄一已经相当适应了,被像拎包一样拎上拎下,原本恐高严重的他,现在都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这就是习惯的力量,且看他稳稳的站在房檐上,不动不摇,另一边到底刘冕就没有那么从容了。 摇摇晃晃,整个人几次要扑倒,幸亏有文伽拽着他,这一刻,他也真正感受到他确实是几人的累赘。 这要是打起来,敌方一定会向他这个软肋下手的,因为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几人之中,只有他是最菜的。 “玄一,要不我还是出去吧,我在这里,着实拖你们的后腿。” 玄一讪讪,大哥,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怎么刚才不说出来,早说了,我们也就不让你跟着了。 “你别废话了,只要跟紧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徐文伽已经把雨伞拿在手中,焦急的关注着房檐下的动静。 她目标明确,对于她这样的高手来讲,抓住那些小鱼小虾从来都不是目的,刘仁轨也是一样,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她去追寻那些不起眼的货色。 她的任务一开始就是追逐竹笙一伙人。 毕竟,擒贼擒王,若想知道他们的全部阴谋,只有抓住了竹笙他们才有用。 现在外面应战的,都是一些虾兵蟹将,完全不足为惧,已然被护卫们打的七零八落。 可疑的是,仍然没有看到竹笙等人的身影。 不对! 动静闹得这样大,到处都是喊杀声,刀剑相击的砰砰声,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一定是趁乱想要逃脱,思及此,文伽运了运内力,忽悠直上,她的想法很好,在几个屋檐上跳跃几下,追踪竹笙等人的踪迹。 她虽然没有见过竹笙,但是,他这个人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跛足,背驼,还拄拐杖。 竹笙腿脚肯定不好使,想跑出庄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况且,在他的身边,也没有几个得力的帮手了。 只凭着一两个小徒弟,根本没有办法把他照顾周全。 然而,她的想法很好,现实却总是无情的摔打她。 她还没有飞上去,就觉腰间一紧,咚的一下坠落,回头一看,果然是张玄一干的好事。 他抱紧她的腰肢,才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脸孔,高兴不高兴,大战之中,怎么可以没有他的参与。 不过,若说是走平地,他当然不会说什么,自然是自己两腿向前,可现在是在屋檐上。 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出此下策,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他身后,还有一样牵着他的刘天官。 当然,天官还是个体面人。 他也不会骚扰她,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要跟着她,只是拽住了玄一而已。 此刻,几人在屋顶上的状态非常可笑,好像是一群穿成串的小鸡一样,都在等着徐文伽的照拂。 “别只顾着自己走,要走一起走。” 第四百零三章 遭遇竹笙 刘冕已然不好意思开口了,不过,脸皮极厚的玄一却无所谓,仍然说着一些不着四六的话。 当然,他和文伽的关系也非同一般。 就这样恶心吧啦的话,要是从别个人的嘴巴里说出来,徐文伽早就气飞了,也就是他说了,文伽还能叹叹气,没发作。 没办法,带着他们走吧。 就是这短短的一晃神,眼前,屋檐下,还当真掠过一个可疑的身影,文伽刚刚跳过一个屋顶,立刻就看到,就在后宅附近,从假山的缝隙里走出来一个人。 不对! 应该说是两个人。 一开始,她的目标实在是太过明确了,只看到了那腿脚不灵便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年岁已经不小了。 没错! 那就是竹笙了,待到她再去注意其他人,才发现竹笙身边也是跟着人的,那人,明显比较年轻,只是身形也不稳。 事不宜迟,她立刻从屋檐上跃下,蹭蹭几步,就堵在了竹笙的身前。 再看那搀扶竹笙的人,原来也是自己的老朋友,早就消失已久的重伤人士,唐成。 他这一身的伤,还是被她打的嘞,文伽冷笑了几下,却没说话。 都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她确实已经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竹笙也愣了,他万万没想到,围剿的官兵居然这么快就过来了,这几日,他一直有这样的预感。 会有人来抓他的,陈镖这样的高手,也无法护他周全,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天的功夫,他们居然就可以找到这里。 当场院里响起嘈杂声的时候,竹笙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从门缝中窥到,几个小辈徒弟纷纷倒地,而他们的死因,居然是中箭! 这是官府才会用的方法,竹笙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若是普通的武林高手,就会用剑、用刀,甚至是用暗器。 然而,用弓箭伤人,却一定是官府中人才会做的。只因的,弓箭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军队之中的官兵爱用的。 难道,缉妖司的人真的参与进来了? 看到那些箭簇,竹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缉妖司也是有自己的护卫士兵的,虽然人数不多,但绝对是妖道他们可以任意驱使的。 这些人一出马,确实会给竹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这些日子,他一直放松了对缉妖司势力的警惕,也是因为李贤的缘故。 众所周知,缉妖司是隶属于武后的专门机关,他们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并且不和其他的部门相联系。 而武后,显然是并不希望李贤活着的。 然而,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竹笙发现,妖道他们居然一直都在试图保护李贤。 这完全是和缉妖司的精神相悖的,若是他们把李贤还尚在人间的消息及时的汇报给武后,武后早就会布下天罗地网搜查李贤的下落了。 甚至于,武后会让张玄一他们去执行斩杀李贤的任务,怎么会是完全反过来,让他们去保护李贤的安危。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武后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也就是说,妖道几人虽然是隶属于缉妖司的。 但是,他们的活动早就已经超出了缉妖司应该做的范畴,属于自己的行为。 也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竹笙才对刺杀玄一他们非常有信心,毕竟,既然他们是单独出来活动,必然不敢把这些事情都知会给缉妖司内部。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几个核心成员,其他人无法给他们提供帮助。只是他们几个人的话,凭借着竹笙手里的这些高手,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然而,现实也给了他教育,原本以为很好对付的几人,居然能量不凡,让他很是损兵折将,最后,竟然一个也没有被处理掉。 而现在,当完好无损的几人一起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竹笙的心咯噔一声。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来,陈镖的任务没有执行成功,自己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同时,妖道他们还很有可能和缉妖司内部取得了某种共识,居然把缉妖司的护卫们都请出来了。 于是,当他被徐文伽他们逮了个正着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要大事不好了。 “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活着。”他扔掉了拐杖,架势摆起来,然而,那条伤腿还是把他的虚弱暴露无遗。 “师傅,你先走,我应付他们!”唐成抢先一步,护在竹笙身前,徐文伽没有着急动手,而是给了他们一点时间。 毕竟,到了这步田地,今天恐怕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了,师徒一场,情谊深长,总要给他们道别的时间。 与此同时,玄一也做好了准备。 徐文伽负责应对,他要帮她盯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不能让这师徒两有机会逃走。 虽然一下子遭遇了两位高手,但玄一也并不担心,一则是,这两人身上都有伤,能力有限,再者,他这里也另有准备,早就等着机会能够把它使用起来。 赶着这样的大战之时,正是他期待的时刻。 “当然,你们都还没死,我们怎么舍得死。”这样的豪言壮语,当然是出自刘天官刘员外之口。 这样紧张的时刻,也就他这样的乐天派还能说出这样没遮没拦的大话,也别说,越是紧张的时刻,就越是需要他这样的人。 他虽然从来也没有见过竹笙等人,但是已然判断他们两人就是要追踪的终极大恶人。 在徐文伽和玄一的联合保护下,他现在相当安全,根本一点也不紧张。 不仅不紧张,还特别兴奋,毕竟,猫见了耗子也是一样要磨爪子的。玄一看他这副兴奋样,真是无语凝噎,怎么没想到,刘天官居然还是这么一位英雄人物。 “废话少说!” “看招吧!”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唐成居然第一时间跳出来,就出招了。 对付他,徐文伽甚至都不必用全力,他还手脚全都好用的时候,都打不过她。 现在就更不是她的对手,她和玄一的一部分注意力,仍然在唐成身后的竹笙身上,这位老者现在完全没有出招的意思,而徐文伽等人心中有数,此人的功力远在唐成之上。 虽说现在是残了,但是,他的实力依然不容小视。 才刚过了两招,徐文伽就明显感觉到,唐成的功力恢复还没有一成,根本就还不能应战。 看他倒地之后,气喘吁吁的模样,她居然对他生出一丝怜悯之情。 第四百零四章 多重打击 唐成看的十分重要的师傅竹笙,现在正躲在假山的山洞里,正在伺机而动。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也没有要上前帮唐成一把的意思。 这样的举动,已经把他的态度表现的很明确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当然,是他自己飞,让徒弟们扛着。 直到这一刻,徐文伽才算是把此饶真面目看清。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竹笙,当然也是其余两饶第一次,初见此人,身形矍铄,眼神坚定,面颊也是瘦长型的。 你完全不会想到,他居然是完全的自私自利之人,虽然徐文伽有些可怜唐成。 毕竟,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是确实敬重竹笙,并且,想要为他效忠的。 奈何,赤心错付,也是很悲哀的了。 文伽打开伞柄,放出一波铁针,这次的铁针,正是经过了更加精细的打磨,变得更巧,也更加锋利。 唐成本就招架不住,再来这么一波针雨,立刻就倒地不起,胸前布满了伤口。 这就没办法了,他疼的在地上打滚,而文伽等饶目光早就没有停留在他这里了。 就在刚才收伞柄的那一刻,她一眼瞥见,竹笙居然捡起了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他居然还敢走! 他居然就想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 开什么玩笑! 徐文伽先行一步,蹭蹭几步就追了上去,至于张玄一,自然是自己腿着去了。 都已经是在平地上行进了,难道还指望着她带着一起飞啊! 当然只能依靠自己了。 他倒还好,反正也跟着行动数次了,反应还算是机敏的,唯一出现尴尬的当然是刘冕。 此人一贯的手无缚鸡之力,腿脚也不利落,没办法,谁让他没有半分的武功呢。 来也真是辱没家门,他出身将军世家,再加上,祖父刘仁轨还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名将。 到了他这一辈,旁人暂且不,他这位刘仁轨最疼爱看重的嫡孙,居然是个白面书生,毫无武艺,出去谁也不相信。 要以往这也没有什么丢饶,毕竟,出将入相的家庭也多得是,刘冕在才学上还是没有问题的,将来,在朝堂上行走几年,有了资历,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 这是一般性的理论,一般性的路线,但却不是刘官的成长路线,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会得罪了人,被发配到缉妖司这种奇奇怪怪的部门。 其实,自从进入缉妖司的年齿序列,刘冕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到了这种奇奇怪怪的部门,以后升迁的希望几乎就是没有的。 你想,谁会想到从缉妖司这样的地方擢升官员呢? 根本是没有可能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一连串的案件事发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刘冕的心情十分消沉。 不消沉那就太不正常了! 一个大好青年,前程无限的,却被莫名其妙的分到了这样的部门,眼见着就要前途暗淡,他怎能不伤心难过。 谁知,如今峰回路转,他居然会遇到这么多奇妙的事情,让他觉得,加入缉妖司,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甚至,有许多瞬间,他还在感谢这样的境遇。若不是稀里糊涂的进入了这个部门,他哪里有机会结识张玄一这样的奇人,参与到这样稀奇的事情之郑 当然,在过足了瘾头之后,麻烦也是接踵而来,尤其是他行动缓慢这个缺点更是暴露无遗。 眼见着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追了过去,唐成也被追赶而来的护卫们绑缚好,刘冕当时就急了。 这个时候,怎么能没有他的身影,他提起衣衫下摆,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谁知他慌里慌张的,居然一脚踏在了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唐成身上。 那一脚,踩得那叫一个结实。 唐成当场就吐了血,本来还能动唤几下,被刘冕这么一踩,当时就完蛋了。 连动弹都动弹不得,只剩下倒气的份了。 可恨的是,始作俑者,冒冒失失的刘冕居然还有点感觉也没有,径直踩了过去,就跑远了。 丝毫没有歉意,更是没有任何表示。 护卫们倒是无所谓,在他们看来,唐成这样的,本来也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早就该死了,能够死在少主的脚下,已经是他的荣幸了。 另一边,急匆匆跟上去的刘冕,除了张玄一的背影,文伽的衣摆都没有看到。 他急奔几步,追了上去,别的不,反正追上徐文伽,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若是再把玄一弄丢了,他可就彻底被甩在后面了。 “玄一,等等我,等等我!” 此处僻静,护卫们忙着在前院收拾残局,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还有一伙人没抓到。 亦或者是,他们也认为,追踪这些高手,本来就是他们缉妖司之饶事情,他们过来就是帮着打下手的。 现在,高手去和高手对话了,当然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当然,这只能是他们偷懒的想法,刘仁轨派他们出来,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家的少爷刘冕的。 现在刘冕都跟着别人跑了,他们居然还在前院瞎忙活,不得不也是失职的一种。 要是刘冕没事还好,但凡刘冕出了一丁点的问题,他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刘冕只身追来,玄一再次佩服自己的神机妙算,想想看,要不是他一直叮嘱刘冕跟紧自己。 就这些护卫们办事粗粗拉拉的样子,不定,刘冕就会被竹笙等人擒住,反而成为要挟他们的工具。 人质,白了,他就是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根据上一世的丰富观影经验,那么多的警匪片之中,正义一方之中最弱的那个,往往就会成为另一方的突破口。 被挟持成为人质,提出各种要求,这就是标准的剧本。到时候,他们能够抛弃刘冕,直取竹笙的性命吗? 当然不能,这样就会出现僵持,僵持的下场,肯定是不会令人满意的。于是,现在刘冕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可以是最幸运不过的一件事了。 “我可以等着你,可是徐文伽那怪力女,她不能等啊!” “快,我拉着你跑!” 是拉着刘冕跑,其实两人加在一起,只能是拖慢速度,不可能更快。要想追上窜上窜下的徐文伽,简直是难于登。 第四百零五章 不存在的敌人 不过,废人也有废饶办法,别看跑跳跟不上,可是某人他运气好啊! 原本徐文伽一路追击,轻功运用自如,在各种屋顶起跳腾跃,就好像是一只轻盈优雅的仙鹤。 若是按照正常的发展方向,再追上几步,他就真的追不上了,可是,这就是不绝人啊! 徐文伽居然渐渐停下来了,视线放远,却发现,那一直拼死拼活要逃离的竹笙,居然也停下了脚步。 这态势可不太好,事出反常必有妖,文伽从屋檐上飞下来,玄一等人喘了几口气,连忙追上来。 甭管事态如何发展,到了这一刻,总要几人汇做一处才放心些。 “文伽,这老头要使诈!”玄一侧着身子还算是半掩住了文伽的身形。文伽非但没有感谢他,反而嫌弃的把他挤到一边。 “我知道。” “你让一点,挡着我出招了!” 她的眼神之中虽然还是有些嫌弃的意味,但却没有板着脸,反而有些笑意,玄一见了,也就拉着刘冕乖乖的让到了一边。 却在这时,那本该站在前方墙角处的老者,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当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众惹时就懵了,尤其是张玄一,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唯是担心刘冕。 怎么回事? 他们刚才虽然有短暂的走神,但他可以向老保证,他绝对没有挪开视线。 按理,竹笙的腿脚不灵便,他绝无可能在一转眼的时间内就逃离他们的视线。 然而,他就真的消失了。 消失也不可怕,若是他真的是从哪一条密道逃出去了,也纯属正常,本来他们就没有把他们一伙人全都一网打尽的那种宏愿。 他们既没有把握当真能够堵到人,也没有把握主犯之类的还会在时萃苑。 毕竟,距离陈镖进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不能肯定,狡猾的竹笙会不会一直在时萃苑等他。 若是他们一伙人全都迁走了,他们就会扑个空,一个人影都抓不到,现在看看,或许,他们应该感谢的反而是一直真人不露面的影子。 这位绰号影子的奇人,还真是人如其名,来无影去无踪,到现在,他们眼看就要把全部贼人都抓住了,居然还没有看到过他这位竹笙最得意的弟子的他,玄一他们居然还没有见过。 这真是奇怪了,本来,他们今赶过来,还抱着这样一种希望,听了长剑对此饶介绍,他们对这样一位面若妇人,又武艺高强,行踪成谜的人,也是充满了好奇的。 真希望能够一见真容,不过,很遗憾的是,不论是护卫们从前院斩杀的那些人,还是竹笙身边跟随的徒弟模样的人,都没有发现此饶身影。 难道,竹笙就真的这么心疼他? 以至于,这样关键的时刻,竹笙都舍不得让他回来? 这可真是父子情深了,难道,人间自有真情在? 竹笙这老儿也是有真情感的,只是,他的真情是因人而异,之前都是他们误解他了? 然而,他们现在也管不得影子究竟在哪,他还会不会回来,他们需要提防的正是竹笙老儿本人。 他会跑到哪里去? 又将在哪里出现? 几个眼神交换,玄一和文伽两人就完全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这件事啊,起来可真是危险了。 危险,终究还是潜伏在四周,没有发作的时候是最最瘆饶。你无法察觉他究竟在什么地方,距离你还有多远。 他将要如何出招,你都没有准备。 玄一别无他法,只能抓紧了刘冕,不让他逃开自己的管辖范围。 竹笙还没有离开! 这是一瞬之间,他们两个共同的感觉,很显然,那种气息,危险的,吊诡的气息,就还盘桓在这附近,不曾离去。 他们紧张万分,就连一向嘻嘻哈哈的刘冕,额上都冒了汗,庭院之中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玄一知道,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十丈远的地方,就有人在活动,零星的打斗也还在进校 嘈杂声是一直都没有散去的,他们感觉宁静,只是因为这些声音已经无法灌入他们的脑海。 是他们出了问题,而不是周遭的环境有任何的问题。 竹笙到底在哪里? 玄一向后闪躲了一下,正碰到了一个柔软的所在,他没有回头,只是仔细感触,才发现,那正是文伽的脊背。 原来,现在的缉妖司三人就好像是三足鼎立一般,相互依靠着,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 沉默,安静,才是最可怕的。 此时此刻,玄一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他又怕有声音。 三个人,六只眼睛,不停的转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刻也不敢放松。 紧张的情绪弥漫在庭院的上空,心弦也紧绷着,这个时候,若是有一个响动,几人非得崩溃了不可。 别人还不太清楚,反正张玄一认为,他是一定会疯掉的。 相对来,到底还是乐派的刘冕,心思更加乐观,这一点是生的,谁也学不来。 在他看来,抓住竹笙不过是时间问题,毕竟,他都已经是个残疾了,还能蹦跶多高,搅动起多少风云? 不可能的! 他也完全想象不出,为何身旁的两人竟然会紧张成这副样子,好在,他也并不是那么不知道眉眼高低的人。 这一刻,他还是机智的选择了不话。 当然,了也只能是引来他们的白眼而已。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玄一甚至可以感受到,在他们三人中间,呼呼喘气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这样下去可不行! 竹笙老儿还没有出现,他们三个再把自己给吓死了。 这间公主府的宅院,本来就是他竹笙经营了很长时间的一处藏身所在。 会不会他早就在此处挖掘了额密道暗门之类的,方便逃跑,趁着他们走神的功夫,他就逃开了。 若是如此,他们几个在这里紧张兮兮,也太可笑了。 一阵狂风卷起树叶一堆,正在他们将要放弃盯防的时候,一道影子闪过,玄一分辨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产生的影子。 不过,很幸阅是,下一刻,他就马上知道了。 咻…… 就是那么一下,那影子似乎向自己逼近了一点,之后就迅速的闪躲到了一边。 几人这才看清,那人正是腿脚不灵便,背也驮着,不拄拐都走不动路的竹笙。 第四百零六章 负伤 就在两人的眼前,竹笙的手上空无一物,他的脚虽然还是扭曲的点在地上,显示着,这仍然是一条有残的腿。 然而,拐杖却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竹笙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陌生。 充满了阴险狡诈,虽然知道他是个残废,可是当这副脸孔的他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瑟瑟发抖。 噗…… 那本该无法出现的声音,随着张玄一的一声怪叫,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顾不上竹笙的咄咄逼视,刘冕回头,才发现就在他的胸前,一个血洞森森出现。 还噗噗的向外冒着血水。 “玄一,你还撑得住吗?” 玄一刚才还好好的站着,完全一副紧张迎敌的样子,听到刘冕的话,才感觉从胸腔渐渐升起一股刺痛灼烧的感觉。 衣衫上也透着一股湿哒哒,黏腻腻之感,他低头一看,才终于发现,自己是受伤了。 顷刻之间,刚才还能露出坚毅表情的他,立刻就变得面目狰狞。 疼! 实在是太疼了! 他捂着胸口,不知道如何是好,双脚也渐渐没有了力气,在大唐这样的医疗卫生水平之下,他不禁开始推测,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还能活着走出时萃苑吗? 这个死老头子真是不长眼睛,为何一定要向他动手? 若是他真的武艺高强,早有两手准备,那他就跳出去,自己活命好了。以他们的能力,他若是不自己露面,他们也肯定是捉不住他的。竹笙的行为,真是令人费解。 “你到底想干什么?”文伽高喊一句,声音透着嘶哑。 远处的竹笙,咧嘴笑了。 “这还用问。” “当然是送你们上西天了!” “你做梦!” 说话间,文伽的油纸伞就再次打开,一串铁钉,瞬时飞射而出。 直向着竹笙站立的地点。 要是换成一般人,这样的一串攻击之下,这人不说是死的透透的,也会半残废吧。 至少是不能再站起来了,对徐文伽这一套攻势相当熟悉的某人,艰难的撑着身子,刘冕也在一旁搀扶着他。 他们几个都深刻的意识到,这位竹笙,当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要想脱离险境,必须通力合作。 刘冕当然是几人之中,能力最弱小的一个,他刚才还在奇怪,为何竹笙不向他出手。 若是他遭到这样一击,肯定是要没命了的。 思绪乱飞的刹那,玄一发现,本该遭受重创的竹笙,却突然一下没有了影踪。 铁钉颗颗都落在地上,就连竹笙的脚后跟都没有伤到半分。 “妖道,你怎么样?” “我还好。” 咳咳……咳…… 虽然嘴上逞强,可还是不争气的吐了一口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受了这么重的伤,这要是在上一世,先进又安逸的现代,他早就倒地不起了。 可现在,他还要勉强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实在是很艰难了。 要不是为了徐文伽,他也就不需要这样坚强了。 “好什么好!” “文伽,这竹笙到底是何方神圣?” “难道,他会隐身术不成?” 文伽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水,玄一惊讶于,她居然也可以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 “不知道。” “怪不得这么自信,明明有机会却也不逃走,原来是身怀秘术。”对于没有成功击杀竹笙,文伽也是非常懊丧。 不过,她倒是也并没有胆怯,甭管竹笙究竟是何方神圣,也不管他究竟是身怀什么样的奇术。 到了这一步,她也不能后退。 令人疑惑的是,那些刘仁轨派来的护卫,居然一个都没有过来帮忙,不只是不过来帮忙,连人影都没有出现一个。 不过,文伽也并不是很纠结,就算是这些护卫们过来了,他们也是帮不上多少忙。 就连他们都无法抗衡的人物,他们过来了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可以说,在场的三人,他们的心一直都是善的。即便是到了这样危急的关头,他们也没有打算让其他人被无辜牵连进来。 “文伽,天官,你们还是快跑吧。” “不必管我,我觉得,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我一个人,这里有我,你们赶紧跑吧!”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前也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光点。 完蛋了,这就是要命不久矣啊! 玄一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刻意安慰自己,或许,这样他就可以提前回到现代了。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一次机会,他只需要服从命运的安排,不必太过挣扎。 为今之计,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他们的两条命,总的来说,也是很划算的。 且让他们这些正经的唐人,生活在这里吧,想通了这一点,他吞了几口血水,提起了气息:“竹笙!” “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就是了!” “放他们走!” 没有回答。 显然,竹笙就在身边,可是他却没有理会他提出的要求。 是他觉得,这要求无关紧要?根本就不值一提,还是竹笙根本就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人。 玄一已经没有力气去琢磨这件事了,说完了这番话,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张口了,只能一边依靠着刘冕的搀扶,另一边把头靠在文伽的肩上。 文伽关切的看着他,满眼都是心疼。 “都什么时候了,你别说傻话!” “这怎么是傻话?” “文伽,你能这么关心我,我就是死,也心满意足了。”他的脸渐渐靠近,在她的耳边喃喃数语,文伽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扭曲,刘冕也急了。 慌忙的抱住他,也稳定了文伽的情绪。 “你们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要不我们分兵两路,我去叫人?” 傻里傻气的,这个时候,怎的还能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面对着未知的风险,他们怎么还能跑? 根本就是跑不掉的啊! “天官,你先不要说那些没用的,我们几个是绝对不能分开的,那老头子说不定就等着我们分开,一个一个杀掉。” “我们若是分开了,就是得了他的意!” “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刘冕急的汗都呼呼的往外冒,文伽一时也是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某人半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倒是舒展了不少,显然和他越来越严重的伤情不符。 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是不能松懈,玄一艰难的向她眨了眨眼,文伽对他的行为,简直是无语了。 第四百零七章 火与刀 都到了这个时候,妖道居然还有心情搞这些有的没的。 刘冕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文伽已经和玄一达成了某种共识,两人都在等待下一个重要的时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空气凝固了,周遭都寂静了,虽然他们已经过招数次,但是玄一有一种感觉,其实,真实的时间流逝,并不像他感受的那么长。 或许也就只有十分钟? 最长不超过一刻钟,也就是说,护卫们不过来帮忙,完全是有可能的。 他们的收尾工作,结束不了这么快。 而他们这边的打斗,老实说来,也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这个当口,呼呼一阵小风掠过,噗的一声,又是一刀! 这一刀,正是落在文伽的身上。 她秀美的臂膀,顷刻之间就落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幸而文伽穿的衣服比较厚,所以才没有血水喷出来。 文伽身子一歪,却没有倒下,她略微后缩,玄一的手臂就打在了前方。 就是这个时候! 砰砰…… 随着两声闷响,文伽的眼前腾起了一阵烟雾,这是玄一手中的弹丸击发之后一定会出现的景象。 这事还没完,因为,这次弹丸击发的时候,出现的景象和以往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啊…… 来无影去无踪的竹笙,居然跌倒在地,身上满是火苗! 火! 怎么会有火的,文伽盯着他身上窜起的火苗,满心疑问,她看向妖道,他亦专注于竹笙的行动,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怎么会出现火? 她明明记得,此前几次他使用这弹丸的时候,明明只有白烟,并没有火苗的,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改进了弹丸,还是说,这弹丸还有许多种类? 那火苗越窜越高,竹笙的叫喊越来越大声,然而,很显然的,竹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他挣扎着站起,就在他眼前,小院的一角有一处假山,假山的边上有一坛水。 虽然这里荒废已久,也没有人打理,不过,凭着自然的降水,水坛也没有完全干涸。 水还是有一点的,完全可以把火熄灭。 “你们……” “你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招数?” “等我,等我!” 他一步又一步的向着假山旁的水坛走过去,烈火之中的竹笙,让文伽整个人陷入了愣怔。 究竟为什么会有火? 竹笙又为何会最终现身?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和眼前的男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就在刚刚,两人唇耳相接的时候,看似他是在交代最后的话语,实际上,那喃喃低语之中,还夹杂着下一步的计划。 “待会我放弹丸,你伺机进攻。”这是玄一的话,文伽轻皱眉头,很是不解:“你的白烟弹丸根本挡不住竹笙。” “他也不会现身。”这是徐文伽的奉劝。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两人迅速分开,文伽依然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没办法,她又不知道张玄一还藏着什么样的后招。 只能尽量卯足了精神,时刻准备着,抵抗着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会出现的危险。 直到竹笙身上窜出火苗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才是他所说的办法。 确实厉害,文伽瞥了他一眼,想要弄明白他是如何把只能放烟的弹丸变成能够冒出火花的弹丸的。 玄一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他一直都在关注着竹笙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向着水坛走过去,连忙大喊:“文伽!” “快!就现在!” 长刀出鞘,文伽略一腾身就窜到了竹笙的身后,径直一刀,贯穿了胸肺! 竹笙顿时就动弹不得,整个人仿佛是挂在了长刀上的糖葫芦一样,有那么一刻,时间静止了。 空荡荡的场院之中,四周都没有一个人影,只剩下了呆立的两人和突前的文伽。 那本来也可以算作是一人的竹笙,现在正艰难的喘息着,他的头微微晃动。 玄一觉得,他的上半身也在随着头部运动在艰难的向后移动。他是想转过头来看看吗? 问题是,他也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文伽的这一刀,捅得相当用力,长刀的刀尖可是从后背直接插入,从肚皮的另一端穿出的。 穿出的这一端,血滴子颗颗下坠,这种情况下,竹笙若是还能回头,还能继续争斗,才有鬼哩。 是以,玄一也没有再上前,只看着文伽和他对峙,到了这一步,确实也不需要他再插手了。 若是换到其他人的身上,张玄一自然是不会这样袖手旁观,就算是他想这样做,热心的刘冕也不会让他这样做。 可面前的是徐文伽,是一位武林高手,这个时候,他上去帮忙,反而是对文伽武艺的亵渎。 当然,虽然没有上前帮忙,张玄一也一直都是警觉的,文伽顺利捅刀之后,他就拉着刘冕渐渐靠近,只是速度比较慢,脚步比较轻。 两人相互照应着,不时还看看周遭的动静,以防有陌生人闯入,搅了局。 还好,这一刻,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过来,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这让他们几个可以在这一方小小的场院之中,自由发挥,真是不容易。 文伽猛地抽刀出来,整把刀上鲜血淋漓的,文伽也丝毫不在意,只把它放回刀鞘中。 竹笙轰然倒地,口角边缘亦有鲜血流出,玄一凑近了些,见他瞳孔都在发散。 一股命不久矣的样子,不论是他还是竹笙,现在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位传奇的老人,一生都在算计的阴谋家,怎的就会死在这样的地方? 被徐文伽这样一个小娘子,以这样平淡的,一点也不轰轰烈烈的方式杀死。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屈辱了。 玄一相信,死在文伽这样的小娘子手里,对于竹笙这样老谋深算却又自负非常的人来说,一定是相当难以忍受的。 他梦想的,或许还是和朝堂上的大臣真正过招,那目标,至少也应该是狄仁杰这种类型的。 而现在,他已然丧失了这样的机会,不但是不能战胜宝座上的那个恶毒的女人,就连狄仁杰这样的大臣都没有办法与之交手。 这一刻,玄一竟然有几丝同情他。 到底也是奋战了一辈子的人,竟然会倒在他这样的外来户手里。 “竹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面对弥留之际的老人,他似乎也就只有这一个问题了。 是他最感兴趣的,也是最急于知道的。竹笙的嘴角鲜血继续涌出来,让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别白费心机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气息奄奄的话,却还是充满了威胁。 第四百零八章 贤太子未死 遗憾的是,竹笙的瞳孔已然不能聚焦,要不然威慑力估计会加倍。 玄一嘴唇一扯,轻摇摇头,这个老头子啊,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想蹦跶。 他蹲下身子,凑近了他。 跟在他身边的刘冕,心下一惊:“玄一,小心!” “此人诡诈至极!” 玄一摆摆手,没说话,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能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就竹笙现在的状态,可能连裘千尺都比不得,一枚枣核钉都吐不出。 已然是奄奄一息也。 接下来,迎接他的就只有疾风骤雨裹挟着他这条老命,一并而去。 竹笙的脸近在眼前,玄一距离他已经越来越近,刘冕屏住了呼吸,保持着戒备的文伽,也不自觉的被他这一怪异的举动吸引。 他这是要做什么? 发神经吗? 于是,这一刻,她开始发挥神技,一只眼珠关注着玄一这边的活动,一只眼珠还得注意着场院周围的动静。 前院的嘈杂已然越来越近,文伽仔细辨认,甚至都可以听出,护卫之中带队那人的声音。 看来,他们已经将前院的那些虾兵蟹将全都收拾干净了,待到他们过来,缉妖司几人也就可以撤退了。 唐成被擒,竹笙身死,这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想想看,其实唐成也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在这个团伙之中,他是知道内情最少的,还身受重伤,几经危殆。现在被抓,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就算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但是总不至于现在就完蛋。 按照他们之前的商议,从时萃苑这里抓到的人,一律都要送到乐城郡公府上,交由刘仁轨亲自看管。 照理说,这样的重要人犯,当然要送交大理寺关押,可他们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若是放到大理寺,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徐文伽的父亲,少卿徐大理的层层盘问。 在太平公主一案之上,徐大理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庇护的,这也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毕竟,这两人在侦破这件案子的时候,也并没有做太多的手脚,办的事情都是可以放到明面上来的。 可是,这件事却绝对不能让徐大理知晓,虽然只见过几次,玄一已经对徐大理的个性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是疼爱女儿的,甚至于,可以说,是溺爱女儿的,只要是不触及底线的事情,徐文伽做的事情他都可以一一忍受。 但是,底线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徐大理的底线,自然是包括他的职责,他本就是供职于刑名部门,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玄一他们在违法的边缘反复试探。 竹笙等人来历不明,朝廷也根本就不知道有他们这一伙人的存在,这个时候把他们交到大理寺是手上,无异于是自投罗网。玄一又不傻,自然是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 再者,一旦他们出现在大理寺,以徐大理的个性,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朝廷交代下来的正经案子,只要玄一他们认真查案,他也愿意帮忙。 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们做的有些过头,不符合规定,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小小的纵容,并没有让玄一迷失。他看的很清楚,一旦是被徐大理认定为坏事,他是绝对不会包庇他们的。 既然有了这个判定,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去做这样的试探的。上一次夜宿大理寺,他也看出来了,徐大理是个难得的正直清官,同时,他也不是一点头脑都没有。 只要一遇到案子,他就非常积极,肯动脑筋,也没有那么大的官架子。 更重要的是,对徐文伽这样一个忤逆父命的女儿,他也并没有太责怪她。 反而是由着她的性子,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他也并不是支持,但是,要想到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可是在大唐,他能够容忍徐文伽背着竹筐满长安城的四处乱转就已经是相当于是支持她的作为了。 对于这样的人,玄一是相当敬重的,正是因为这样的敬重,他才更加不能把徐大理牵涉其中。 所以,还是计划之中的人物,掌控全局的刘仁轨负责看押几人才是最好的。 他们这样做并不是给刘仁轨找麻烦,仁轨自己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各种挑战。 玄一相信,他肯定有办法妥善安置几人。 无数的思绪飘在半空中,缉妖司几人也是心思各有不同,然而,共同的一点就是,他们都在等待着玄一再次开口。 他靠近了竹笙的耳边,且别过了眼神,没办法,虽然准备使用阴谋诡计,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不忍心看到竹笙最后的面容,即便对于他们来说,此人完全是罪有应得。 但是,他依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恻隐之心。 “贤太子未死。” 短短的五个字,就让竹笙嘴唇抽搐,两只本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珠,重新闪出了光芒。 瞪得好大,透出了震惊的光。 他哪里能够想到,在即将撒手人寰的这个时刻,居然会听到这样的话。 李贤居然真的没有死! 他的猜想从来都没有错,李贤未死,张玄一他们也一直都在保护着他。 他们是一伙的! 哈哈哈…… 多么可笑! 惨笑挂在脸上,这是竹笙生前的最后一个表情。 他怎么把这件事也告诉他了? 文伽看向玄一的眼神,有几分复杂。这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竹笙搞这么多事情的真实目的,他们几个都是很清楚的,就是为了除掉所谓的江左反叛者,李贤。 在竹笙的弥留之际,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这不啻于让本来就奄奄一息的竹笙,死的更快些。 这简直是杀人诛心,果然,没过多久,竹笙就彻底咽气了。恐怕到死他都不会相信,自己苦苦追寻的李贤,居然一直都在他们的严密保护下,活的好好的。 苦心经营,一腔热血,最终换来的是什么? 不过是满眼荒唐,竹笙惊恐的眼神,惨淡的笑容,都昭示了他的内心。 他不甘心! 在人生的终点,他仍然想不通,十几年的周密计划,潜心经营,怎的就会被几个小年轻给彻底搅合了? 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为何可以步步破解他的布局? 为什么要一味的阻拦他的行动? 第四百零九章 明明白白 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竹笙想不明白,但这世间万物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玄妙。 意想不到的事情,总是会突然跳出来,打乱你的全盘计划,这时候,考验的就是你的临时应变能力了。 平心而论,若不是因为偶然间得知了李贤还活着的消息,他们缉妖司的这些人,也根本就不会和他搅合在一起。 他们还有一堆悬案要破解,时间完全不够用,还要抽出宝贵的时间去保护一个废太子。 关键是,此人还是武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越是保护他,自己越危险。 实际上,缉妖司的几人也是被动加入战局,完全不是故意给竹笙坏事。 再加上,他们开始拯救李贤的时候,李贤在长安城已经呆了十几天了。 作为一直潜伏在长安城,机会多多,能力也超强的竹笙一伙人,都没有能够马上就抓住他,斩杀他。 在这十几天里,可从来也没有缉妖司几人出场的机会,甚至于,故事的主角,张玄一还没有完成他的穿越之旅。 所以,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废物,怨不得别人。至于李贤侥幸生存,一方面,当然要感谢狄仁杰等人的用心保护,另一方面,自然是老天有眼,不愿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去。 或许,也是为李唐留存一分力量。 带着这些无法破解的谜团和无尽的遗憾,竹笙走到了他人生的终点,对于此人,玄一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走到这一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了旁人。 若是他能有情有义,顾着点师徒情谊,就算是行动失败,他也终究还是会有帮手的。 至少不至于落得个身死非命的结局,然而,是他自己心意不诚,只顾着行动,不去顾念徒弟们的个人情感,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其实,通过和长剑的交往,玄一已经看出,至少,在他们的团伙内部,几个徒弟对于竹笙的计划,也是多有怨言的,并不是个个都支持。 既然内心有反骨,行动上自然也会出现偏差。 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至少说明,在行动开始之前,几人还在蛰伏之时,竹笙就没有注意和徒弟们建立稳固的感情。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李贤逃亡长安城之前,完全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就算是不甘心,不服输又能如何? 丧失的机会不会重来,消逝的生命也并不会因为他意识到了错误就复活。 再者说,以竹笙的顽固程度,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有错误的。 “就是为了让他死的瞑目啊。”过了一刻,他们把周遭的事物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异常,玄一这才开口。 回答的,却是她很早以前提出的问题。 “哼哼,你不说还好,说了,他还能瞑目吗?” “强词夺理。”文伽倒是也听懂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丝毫没有任何不满。 “这就是你不懂了,人活一世,到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真相,就足够让他内心得到平静。” “总不能让他带着疑问去世吧,这样对他也太残忍了。” 文伽没有说话,她也在揣摩玄一的这些话,似乎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但是,她也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他原本不必这样做。 毕竟,人之将死,听到这个消息,对于竹笙来讲,当然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他们已然获胜,根本不需要再给他一刀。 想到竹笙的遭遇,玄一就不自觉想到了另一位一生都在等待着一个消息的人。 那个人就是永乐大帝朱棣。 朱允炆那小子还活着吗? 他到底在哪? 若是他还活着,玄一可以肯定,早就已经坐稳了皇位的朱棣,甚至是想见他一面的。 听一听他对于失败的看法,也完成他这一生的夙愿,和朱允炆正面对抗。 毕竟,在他闯入皇城的时候,他没有见到朱允炆的人影,他不知道,当两人真正相见的时候,朱允炆会如何反应。 如果可以的话,朱棣是希望能够听到侄子在自己面前承认失败的。 然而,命运偏就要和他开这个玩笑,一直到死,他或许都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也就是想到了这一点,玄一才想给竹笙一个痛快。 至少让他死的明明白白。 “玄一,你怎么不问问他还知道什么内情?”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自然还是有人关注点完全跑偏。或者说,想法不同。 这人,就是刘冕。 与纠结于到底要不要把李贤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竹笙的两人不同,从一开始,刘冕关注的就是竹笙的作用。 让这个老小儿吐露更多的线索才是他们今天冒险赶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按照刘冕的设想,他是想把竹笙捉住的。毕竟,这人在长安城蛰伏多年,他知道的内情实在是太多了。 只有让他活着,才能充分发挥他的作用。 不论是应对江左的乱局还是将来有可能出现在长安的各种危险事件,都有很好的预防作用。 然而,现在他却死了! 这绝对是一大损失,在他的弥留之际,更应该抓紧时间审问,反正他也已经快死了,应该不会吝啬开口。 这个时候不赶紧多问几句,却还扯那些没用的,真是太浪费了。 不过,刘冕也只是生气着急而已,以他的胆量,他也不敢去和马上就要咽气的竹笙交谈。 玄一抬手,将他的双目合闭,刘冕起身,显然对他这一表现有些不满。 对于他来说,竹笙此人的肚子里藏着不知道多少秘密,看他这样子也知道是活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不抓紧时间问一问? 失去了这个机会,有些事情恐怕就要永远的尘封起来,无人知晓了。 毕竟,此前他们已经从长剑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关于他们江左潜藏人士的具体任务,消息,终究还是只有作为师傅的竹笙最为了解。 说到底,这个老头子从头至尾都没有信任过这些徒弟,若不然,怎么从来只交代差事,却不告诉他们差事背后的目的? 也从没有把他们要做的大事全盘向他们透露,总是做一点,说一点。以至于,长剑他们本来已经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却对他心里的秘密知之甚少。 或许,影子知道的会多一些。可此人现在究竟在哪里,也是不得而知。 难道,竹笙是真心疼爱此人,大战在即,人才凋零,居然都不舍得让他回来涉险? 那还真是真情感动天和地了。 第四百一十章 不必追问 “你就死心吧,他身上不会有什么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了。”玄一轻站起身,眼睛还是停留在竹笙的身上。 空旷的场院,渺无人迹,静谧的夜里,万籁俱寂。 这,难道就是竹笙最后的归宿? 一个阴谋家,在长安城蛰伏十几年,计划周全的他,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死掉了。 没有遗憾,也没有垂死的挣扎,别说是竹笙,就连玄一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然而,这就是事实。 是真实的发生在眼前的,岂能不信? “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就是浪费时间,还没有说到正题,让竹笙丧了命而已。”文伽凭刀伫立,她手上已经收入鞘中的宝刀,就是直取竹笙性命的那一把。 玄一瞧着它,总觉得,被刀鞘遮盖的宝刀,正泛着凛凛血光,不自觉让人胆寒。 “说的也对。”他倒是没有反对,文伽挑眉,对他的这个回答很意外。 “若是他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时间也允许的话,我也一定会审问清楚的。” “不过,他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本来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是问了,也不一定就能知道多少。” “那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这一次,刘冕对自己的看法非常自信。 总之,玄一的做法,就是让他不服气。 这件事明明有更好的处置办法,却被他白白浪费了。玄一不置可否,很多事情,就是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你也不必太纠结了,就算他问了,我们也不能确定,竹笙说的就是实话。” 玄一闻言,惊喜非常。 关键时刻,到底还是自家的老婆靠得住。他的心意,她一下子就洞察到了。 这是不是说明,两人心有灵犀的程度已经进一步提高了? “你说的太对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他看向天官,满眼都是欣喜:“天官,不是我不想问,而是,竹笙他们的阴谋,基本上我们都已经知晓了,当然,我也知道,作为团伙的首脑,竹笙的手里肯定有更多的消息,是有价值的。” “可是,我们就算是追问下去,弄明白了,又能有什么用?” “竹笙死了,他和江左的联系也就断了。”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保护好二郎的安全,其他的本来也不需要在意,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调查长安城的悬案,保护二郎,只是各项任务之中,比较重要的一个。” “现在,竹笙一伙人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没有高手留存了,我们也就不必担心有人会威胁二郎的安全。” “只要二郎能好好的生活,竹笙他们是生是死,究竟在策划什么阴谋,又有什么重要?” “再者,人手逐渐凋零的竹笙这边,注定是要被江左的人士抛弃的。据我估计,今后的行动,他们也不会再带着竹笙一伙了,既然是被抛弃的弃子,将来也不要想象着,还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说的倒也是。”刘冕终于认同了他的意见,几人边走边聊,也和前院的护卫们顺利汇合。 能够活捉的,都活捉了,不过很遗憾的是,这样的人并没有很多,不过三五个,看起来还都是一些不知内情的小罗罗。 唯一可以算得上是有用处的收获,就是再次负伤的唐成了。 此番对峙,徐文伽故意手下留情,并没有对他下死手。 也是可怜他的毫不知情,怜悯他的身受重伤还不忘保护师傅。虽然,文伽一眼看出,这位所谓的师傅,并没有把唐成的生死记挂在心上。 不管怎么样,唐成也比那些小鱼小虾有用多了。 经过检查,还残存在时萃苑躲藏的人,只有竹笙和唐成还算是武艺比较高强的。其他的人,完全不足为患,当然也不能算是团伙的核心。 竹笙已死,于是唯一的焦点就在唐成的身上了。 而且,在陈镖被俘,长剑投诚的这段时间,唐成是和竹笙相处时间最久的人。 就算竹笙并不是很信任他,也并不算重用他,再怎么说也不会一点消息也不透露。 也就是说,或许,被送出去充当炮灰的唐成,现在才是知道最多的人。 对于竹笙,就算是他临死的时候,玄一都算不上是相信他。此人一向诡诈,他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就算是到了生命的终点,竹笙说的也不见得是真的。 然而,同样的事情换到唐成身上,就不一定了。唐成此人行事鲁莽,只知道猛冲猛打,也没有多少心机。 他这样的性格,正是他们可以利用的。如果说竹笙这边还有什么对他们有价值的信息的话,只需要审讯唐成就好。 反正他也没什么心眼,也根本就没有防备,套话是相当容易的。 “不过,我们真的把人都抓到了吗?” 傻头傻脑的,刘冕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玄一只觉得,心咯噔一下。一种感觉,从心底丝丝的升腾起来。 疑虑,显而易见的。 前方的徐文伽也停住了脚步,猛地回头。 “不对!” 两人异口同声,眼神也对上了。 玄一大喝道:“还有一个人!” “影子!” 文伽应道,对啊,还有这么一个人,是存在于薛三的图样之中,是存在于长剑他们的言语之间,这么一个满身充满疑团的人物。 他们还从没有见过的,不知道实力如何的。 影子现在在哪? 会不会是隐藏在那些被抓获的小罗罗之中? 或者说是已经被杀死了? 不可能! 从他们的描述之中,也可以知道,影子的武艺非常高强,何至于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杀了。 被抓也不太可能,以他的武功修为,根本没有必要束手就擒。他在等待什么? 难道是打入到对方的阵营,刺探消息准备报复?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这小院里的人应该都不认识影子。陈镖也说过,影子从来都没有到过时萃苑。 若是他有心隐藏,不是没有机会。这一点需要仔细甄别。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玄一认为,可能性并不大。 证据也是显而易见的,竹笙都死了! 据长剑他们提供的信息,影子是竹笙最为疼爱的徒弟,对他付出的真心,绝对不止于师徒。 甚至是把他看成了是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前提下,竹笙肯定也是在影子的身上得到了满意的情感回应。 他认为自己对他的看重,疼爱是值得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枯骨一堆 那么,刚才几人对打的时候,影子为何没有出现? 玄一相信,若是影子在时萃苑,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看着师傅送死。 然而,他却没有出现,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那么,就只有一种结果是最有可能的。 那就是,影子没有及时赶回来。他还在路上,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办法帮忙。 “我们怎么办?” 时间已经来不及,为了不引起周围乡民的怀疑,他们只能先返回城里。天已经黑了,好在之前他们已经和守城的官兵打好了招呼,为了执行这次抓捕任务,就算是天黑也可以照常进城。 但即便有守城官兵的庇护,他们也不能太过嚣张。该动手的时候,不能手软,该收手的时候,就要加紧尾巴,小心做事。 这一刻,就该是他收手的时候,若是不知道收敛,这件事传到太平的耳朵里,他就更难做人了。 再者,今天的任务可是一个接着一个,全是重头戏,一个也不能耽搁。完成了时萃苑的抓捕,他们还要赶去武府。 在那里,还有一个重磅人物等着被他们拆穿。就算他们知道,不能放任影子不管。 可是,各种事情纠缠到一起,拿起哪个,放下哪个都不合适。 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所谓的收拾残局,其实,场面并不算好看。 活着的还好说,人数也不多,全都放到马车上带走。这还是比较容易办到的,关键是因为人数少,动用的马车也少。 因为是秘密抓捕,不能大张旗鼓的把人犯关进囚车里带走,只能用可以掩人耳目的马车运走。 其实,本来他们还准备了两架马车,以防人犯过多。现在看看,这还真是想太多了。 几次突入之后,能够侥幸生存的,本就是少数了。一架马车都坐不满,那第二架马车根本是用不到的了。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契机,重伤的唐成才有了优待,可以单独乘坐一架马车。 只是人家是坐着,他是躺着而已。 不过,待遇如何对他来说,都不太重要了,反正他已经伤重昏迷了,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平安活下来也是未知。 毕竟,之前他的旧伤就没有全都康复,这次再次受伤,虽然文伽已经手下留情,可还是雪上加霜。 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事暂且放到一边,对于玄一来讲,最难以面对的,反而是那一个个死于他们突袭的人。 他们虽然从来也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们,但是,当他看到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全都拉到不远处的荒地之中掩埋的时候,玄一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震撼。 同样是人活一世啊! 他们竟然会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似乎是毫无意义的,而最后,没人知道他们的亲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名姓。 长安城郊外的这一处荒地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了。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然而遗憾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是在中古时期的大唐,虽然看似是锦绣繁华,可是,危险也是无处不在。 生活困苦的穷人,那些没有多少人注意的乡民也是遍地都是。 不必去太远的地方去找寻,打开长安城坊门,只在一个城墙相隔的郊外,吃不饱饭,四处流浪的人就比比皆是。 身在高处的李世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他是起自民间的,民间有多少饿殍,多少困苦的人,他心中有数。 可是,就算是英明如他,也照样是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去解决这样的事情。 有谁去关心那些饿殍的来历? 以及发生在他们的身上的故事? 没有! 千百年后的历史记载上,他们或许连一行字的空间都占据不了。 想到了这一点,玄一是既心痛又悲凉,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得再次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骏马撇蹄,尘土飞扬,玄一一行人没有办法在城外耽搁太长时间,只得将收尾工作交给郡公府的护卫。 索性,坑已经挖好了,只等填埋完毕即可。 升腾的尘土消散后,更显寂寥的庄园一角,一个人影渐渐浮现。他身材颀长,面若妇人,狭长的眼睛,透露着非比寻常的凶光。 在缉妖司几人走后,他从角落中翩然走出,他目光向后,看了看还在忙碌的护卫们,握紧了刀…… ………… 另一边,皇城附近,醴泉坊,太平公主府内。 一向是灯火通明一派热闹景象的公主府上,今夜仍是这样喧闹的场面。 为了迎接武承嗣的到来,太平特地从崇仁坊、平康坊两地招来了好几个琴娘、舞娘。 都是叫得上号的人物,要不是她太平的面子大,这些身价高昂的小娘子又怎么会齐聚一堂。 看到这些摇曳生姿的身影,驸马薛绍也是捏了一把汗。 为了让武承嗣能够安安稳稳的呆在这里,乐不思蜀,太平也是很下本钱了。 这么多的小娘子聚集在公主府,从他大婚的那一日起,也是头一遭。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某人还大言不惭的吹嘘,今晚的宴席全都交给他,张罗布置,他全都一手掌握。 然而,一个时辰过后,薛绍才终于真正意识到,人各有所长,在操持宴席这件事情上,到底还是太平更擅长。 他才刚刚开了个头,安排了几道特色的小菜,指挥权就被太平抢了过去。 原因无他,薛绍的安排实在是太差了。 他确实是用心的找了几道小菜,都是平常日子公主府不常做的特色菜,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灶房的庖厨就是听不懂他的布置。 他说了,有的菜要放在宴席刚开始的时候,是负责开胃健脾的,有的菜是大菜,要在宴席的中间部分上场,配合主食一起端上桌。 明明是很简单的话,他安排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一点架子都没有,可是庖厨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懂。 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今天受到了太平的鼓励,他是很想露一手给他们看看的。 谁知,开局就不利。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吩咐不下去,实在是让他太难堪了。 好在,太平很快就跟了过来,接管了这些事情。 要说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其实也不是的。只是,这宅院里的大小事情,一直都是她亲自操持,业务熟练而已。 说来,太平还真不是一般的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她虽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父母的呵护。 不过,她办事的能力却一点也不弱,只要她想,也照样可以雷厉风行。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一片树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薛绍娶了太平还真是一件享福的事。太平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段有身段,手握巨额资财,还源源不断,要多少有多少,关键还是,太平也不是什么甩手掌柜的人设,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比如聚会宴饮,骑马射猎,穿衣打扮之类的,她可是全都亲力亲为,一点也不懈怠的。 所以,一直以来,薛绍的日子都过的相当惬意。是真正的贵公子,丝毫也没有受到太平的欺压。 别看太平喜好奢华,为人也嚣张,可是,每每面对薛绍,她却从来也没有用这样的坏脾气对待过他。 就算是两人关系最不好的那一两年,太平也只是厌烦他,躲避着他而已。 薛绍在公主府并没有收到任何的苛待,这样的稀奇事,传到皇宫里,武后听了都会呵呵一笑,并不相信。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这也是为何两人的关系这样冷淡,薛绍仍然坚信,他们的关系还是可以转好,而他依然属于这座公主府。 他在这里,并不是无望的空等。 现在,他坐在场院里,手握一卷书,时不时的看几眼,不过,主要的精力却都聚焦在太平的身上。 他看着她不停的忙活,安排各项事务,公主府内的侍女、小厮,连带各种差役也都聚集了起来。 个个都精神抖擞,尤其是那灶房的庖厨,腰板挺得笔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太平只是站在他们面前,把各项差事都吩咐下去,他们就迅速进入了状态,很快四散开去。 有的负责洒扫,有的负责做菜,有的负责装点宅院,个个都忙活的不亦乐乎。 太平吩咐好了差事,就闲了下来,看到薛绍也难得的在院子里乘凉,自然不会放过他。 拈着脚尖,轻轻的走到他身边,屏住呼吸,薛绍就坐在那里,袖口搭在书卷的某一页,形状好看的嘴唇,轻轻的抿着。 睫毛长长,给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睛,镀上了一层神奇的光影。 小冠之上,一片树叶正巧卡在冠子的镂空处,美好的景象,让太平不自觉看痴了去。 一道微风袭来,太平回过神,才发现,薛绍已然抬起了头,与此同时,她的手腕也牢牢的被他抓在手中。 两人的视线交错着,手也停在半空中,有那么一瞬,一切好像是停止了运动。 周遭的声响,完全不能影响到他们,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真诚的,柔情的。 仿佛是初见,仿佛是以前从没有见过,那种缠绵的感觉回荡在两人中间。 “你头上有树叶,我帮你拿下来。”沉了好一刻,太平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她就脸儿红红的放下了手。 薛绍倒也没有为难她,就这么看着她,俏脸越来越红,笑容也逐渐爬上了脸颊。 太平虽然把手抽了回来,可还是一样完成了任务。手中把玩着那残缺不全的半片树叶,她颇有些自嘲。 她为什么想去抓树叶呢? 这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何自己会毫无察觉? 看来,古人说,色令智昏,确实是一句真理。 动作都已经做出去了,却没有任何的察觉,说到底,她还是被薛绍的美貌迷惑了。 “没想到,你对这些还真是很擅长。”薛绍没有明说,太平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非常不屑:“那是自然,我喜欢聚会,总是操持,水平当然不会差。倒是你,明明不擅长,为何还要充大?” 太平抬眼,俏皮的看着他,那眼神,配合树下摇晃的光影,真是让人心慌。 “因为想在你面前表现的更好一些啊!” “我平日里看着,你似乎很喜欢热闹,可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最是喜好清静。我想,既然你喜欢热闹,我也要尽力帮帮忙。” “前一阵子,你日日和那些小郎君混在一起,我仔细瞧着,他们似乎很是擅长谈笑,也喜欢布置各种游艺项目,所以,我也想试试。”薛绍实在说道。 太平一愣:“你不必如此。” “你就是你,只要读书写字,斗茶弈棋,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卷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确实嫌弃过薛绍的不解风情,或者说,也并不是他不解风情,而是她面对的诱惑实在太多,乱花渐欲迷人眼而已。 她从来也没有把薛绍看成是他们一般的人,他不需要刻意的逗他开心,也不需要去学习那些并不擅长的东西。 “也就是今天,我们要对付武承嗣,我才如此操持,今后,我不会终日宴饮游乐了,你放心。” 太平轻握住他的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眨巴眨巴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愣愣的样子,把薛绍都逗笑了。 “以后少举办一些也就是了,不必全都取消。” 看她还是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薛绍也觉得,不必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这本来是个人爱好的问题,不是多大的事情。以后,时间允许的话,有的是改进的机会。 不必急于这一时,遂马上就转移了话题。 “不过,太平,你弄得这么豪华,又叫来这么多小娘子,宴席安排的这么好,只为了武承嗣,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太平摇摇头,对于如何举办宴会,太平还是很有经验的,这一点薛绍可远远比不上。 “这你可就弄错了,要是想把武承嗣留住,并且给妖道他们创造更多的时间机会,就是需要这些人,这样的安排。” “武承嗣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么多莺莺燕燕,环绕身边,我就不相信,他还能舍得走。” “而且,”太平转过头来,看着薛绍,那眼神真叫一个柔情蜜意,薛绍应道:“什么?”太平笑道:“而且,虽说武承嗣的目标是我,我也明知道,不过,我却不想让他占了我的便宜。” “于是,只能多找些小娘子,帮我应付着了。” 薛绍长叹口气,虽说让太平去诳惑武承嗣,现在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他仍然是不情不愿。 这一点,大家都要理解。 毕竟,哪个爷们想让妻子去使美人计,还是在自己的眼前。 请帖都已经送出去了,现在再后悔也是无用,只能见招拆招,仔细应对着了。 夜幕逐渐降临,公主府的灯笼、烛火全都点了起来,照的这广阔的宅院,亮如白昼。 夜越黑,灯火越亮,薛绍的心就悬的越高,真希望今晚可以顺利过关……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大功臣刘冕 另一边,玄一他们按照计划,先是把唐成等人押到了乐城郡公府,交给了刘仁轨。 才刚踏入郡公府的大门,玄一就坚持不住,轰然倒地。 就在刚才,他居然还是骑着马,跟着大队伍一起回来的,直到他倒地的那一瞬间,众人才惊觉,他是带着重伤,跟他们一起行进的。 “你犯得什么傻?” “明明伤的这么重,还逞强!” 文伽抱着他的肩膀,艾艾说着,一瞬间,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扑簌簌的下落。 顷刻之间,玄一就在自己的脸颊上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冰冰的,凉凉的。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距离有点远,什么也没舔到。 “这怎么是逞强,我也是不想让你们担心而已。”他挣扎着坐起,其实,真的不必文伽如此忧心,他伤的确实不重。 比之上一次被昆仑奴砍伤的时候差远了。 也不知道那竹笙是不是隐居久了,武艺也有退化,面对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鸟,在他的刀下,居然都没死成。 这正常吗? 这绝对不正常,虽然,到了最后一招的时候,玄一却是和文伽打了一个配合。 但是,若是竹笙真的是个武艺绝伦的高手,他也不至于被他改良过的小弹丸就轻松打倒。 如此狼狈,如此不堪一击。 轻飘飘的就死了,真是奇了怪了。 摸摸胸膛上的伤口,一直到现在,他都弄不清楚,竹笙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武器袭击了他。 根据伤口撕裂的情况,以及那种并不熟悉的痛感,他判断,应该不是长刀或匕首一类。 应该是比较纤薄的那一类,刚才也是疏忽了,只把他的尸身草草收殓了,居然都没有去查看一下,他的身上还藏着什么东西,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兵器。 失策啊,失策。 文伽抹掉眼泪,委屈的要命。 “你!”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纤纤小手,抚在他的胸口上,本来是洁净的深蓝色衣衫,这一片变得湿哒哒的。 这身衣衫,还是那日在绣衣阁专门买的,可高档,可贵了。 “哎,衣服弄脏了,还是你特意出钱帮我买的了,可惜了。”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当真是满眼心疼。 文伽气急:“你再没有正经,我就不理你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略微使力,就把她揽入怀中。文伽扑在他胸前,让他惊喜的是,一向别别扭扭的徐文伽,这一次居然没有反抗。 就这样任由他搂着,两人依偎在一起,呼吸相闻,看来,在她的心里,他的位置是越来越重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伤,就担心成这样。 真是令人欣慰,他越想越高兴,嘴角都扯上去了,手上也搂的更紧了些。 “你不必担心,只要有你在身边,不论是多么重的伤,我也能抗的过去。” 两人唧唧哝哝的说了半天的话,声音很低,伤口似乎还有点往外渗血,不过已经不严重。 不严重的程度到了他都可以忽略它,继续和她轻松说话的地步。 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 果然是很神奇啊! 玄一只觉得,胸臆之中,热血沸腾,但伤口处的疼痛却渐渐减少,那些裂口仿佛都开始愈合了。 几人之中,一开始并没有怎么出力的刘冕,却是最后一个进院的。 原因无他,玄一他们呆的这个地方,已经是郡公府的内宅,而刘冕呢,还一直都在外宅的范围内活动。 原因无他,谁让他是得胜归来呢? 此番行动之前,他是幼稚的,仍然需要刘仁轨羽翼保护的少年,年轻人,初涉仕途,不明深浅,也并无任何功绩。 更没有能够吹嘘的资本,毕竟什么大事都没有办过。 刘仁轨虽然疼爱孙儿,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题材能够证明自己的孙子就是比别家的强。 而现在,刘冕终于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抓住了! 他成功了! 虽然这份功绩目前还不能放到明面上去夸赞,但是,对于未来,刘仁轨已经很有信心了。 他不必再担心这孩子的将来,看看,摆脱了自己,他也依然可以办成大事。 虽然,在整个抓捕行动中,他出力最少,功劳大多还是属于文伽玄一他们,不过,以刘冕的能力,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参与行动,还完完整整,没受一点伤的回来,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对于刘冕的进步,刘仁轨要求还是不高的,只要能取得一点成绩就好。 现在看来,刘冕是完美完成了任务。 刘仁轨在前院把亲孙子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并且勉励了提前返回的护卫们。 可以说,今天若是没有他们,抓捕行动也不会那么顺利。 当然,作为一名成熟的主帅,与表里如一,当真是欣喜非常的刘冕相比,刘仁轨的担忧也是深刻存在的。 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破坏这愉悦的气氛。 事情真的就这么容易结束了? 人都抓到了? 主谋还死了? 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要知道,就在他们出发之前,刘仁轨还十分担忧,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现在看到,除了损失了三名护卫,受伤五人以外,主要人物几乎是毫发未损的回来了。 他心中是既高兴,又有些忐忑。 竹笙这一伙人,如果已经在长安城蛰伏多年,想来,应该是布局深远,实力不俗的。 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让这么一小队人马把老巢给捣毁了呢?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过了今晚,他就要重整人马,到郊外去查看。 今天先不急,还有一队护卫仍未回来,刘冕将他们留下,进行收尾工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定会搜查整座时萃苑。 等他们回来,或许还可以获得更多的线索。 刘冕将重伤的唐成安置到另外的别馆,目的就是为了和陈镖分开。 毕竟,陈镖已经清醒了,虽然还站不起来,但是,切记不能让他们这些师兄弟相互影响。 虽然陈镖已经向他们妥协,可是,刘冕也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仍有挣扎。 短暂的投降那只是因为被逼迫到了一个点,让他崩溃了而已,但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切不能因为这短暂的妥协,就认定,陈镖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这是不可能的,想来,现在的他就已经平静了下来,根本不会再提供更多的消息。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太尴尬了! 相反,若是让陈镖知道,他的师傅已死,他的师弟被捉,他的情绪一定会更加崩塌。 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可就说不准了。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影响唐成的情绪,刚刚已经有郎中给唐成简单医治过了。 这一次,他受的伤并不重。 在文伽出手之前,她就已经收着力了,就在她看到唐成的那一刹那,她就决定这么做了。 毕竟,上一次唐成也是差点死在她手里,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却又要被无情的师傅推出来当挡箭牌。 要说可怜也是真可怜。 面对这样赤心错付的人,文伽也是恻隐之心骤起,便留了他一条命。 后来,经过郎中判断,对唐成伤害最大的或许还是那无意之间踩在他身上的大脚。 要不是郎中提醒,刘冕都没发现,唐成身上的脚印居然会这么明显,而且,一个两个的都是和他的靴子印一模一样。 难道,真正给唐成造成致命伤害的,竟然不是徐文伽,而是自己? 经过郎中诊断,已然得知,铁针造成的伤害只有三成,其余七成都是来自他刘冕的沉痛打击。 唐成的肋骨都断了一根,证据在此,刘冕就是想狡辩也不成了,毕竟,文伽释放的铁针确实可以给人造成伤害,而且是重伤,但是绝对不可能折断人的骨头。 想来,这件事情,还真是他做的。 于是,他带着这个笑话,兴冲冲的赶到了后宅,打算给紧张的玄一他们,带来一点欢乐。 却没想到,才一脚踏入后宅大门,就瞧见人家两个依偎在一起,腻腻歪歪的。 他瞬间觉得眼珠子疼的厉害。 太恐怖了! 这是什么画面? 为什么还要让他看到? 是该走还是该留? 踟蹰一阵,他还是迈开了脚步,向着他们的方向。 世间的奇妙事真是数也数不清,你都猜不到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在你身边。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前方的两人,中间的泥土地上,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可以看到一丁点血迹,显示着某人的伤还在渗血。 饶是如此,他们居然就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起来,全然不顾伤情严重。 “你都伤的这么重了,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和我说话!”两人拉扯着,文伽想把他扶起来,赶紧去找郎中医治,玄一却不领情,稍稍使力,她就再次跌坐在那里。 这一次,两人挨得更近了些。 文伽怔怔的看着他,满眼都是担忧,他只得笑笑,在她的耳边喃喃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根本就伤的不重。” “不必着急,再坐一会。” “你说什么?” “骗我的?” 话音还未落,文伽的粉拳就挥了过来,邦邦的砸在身上,还挺疼的。 “我让你骗我!” “让你骗我!” 直到这一刻,文伽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的那一泡眼泪是白流了。要不说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都没有晕倒,还能一直说话,原来都是因为身上的伤一点都不严重。 受了大大欺骗的文伽,真是又羞又恼,当然要向罪魁祸首出气。 “哎呦呦!” “你轻着点,我身上有伤!” “疼得很!” “疼?” “你还知道疼?” 某女杏眼瞪起,于是,某人的肩上就又挨了几拳。 “咳咳……” 两人正打闹的起劲,头上忽然飘过一句话,让挥舞的拳头,登时就僵住了。 两人同时回头,这才发现,一直没有出现的刘冕,赫然出现在上方。 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人,表情尴尬。 “你们两个真是好兴致啊!” 额,倒也不是好兴致,玄一默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刘冕的尴尬传染,他也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不要紧,一下子牵动了伤口,血又有点往外冒,文伽连忙帮他捂住。 “你看看你!” “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她气愤道。 “别呀!” “我们一会还要一起去武府打探虚实呢,你且等等,我再包扎一下,就没问题了。”他还在吹嘘,这一回,就连刘冕都不相信他了。 “你还要去武府?” “就你现在的情况,你还去的了吗?”声声质问,玄一都没有放在心里,只笑道:“你们别急,我自己伤的怎么样,自己清楚,不信,让郎中来给我瞧瞧就是了。” 他艰难站起,面色虽然还有些惨淡,脚步倒还算正常,在两人的搀扶下,他终于躺在了床上。 今晚,郡公府的郎中可真是忙碌,瞧了这边,又去瞧那边,他自己都不知道一向是风平浪静的郡公府,怎的会突然冒出这么多的伤员。 不过,心里虽是有疑问,他却也不会深究,这是他的生存之道,显然,这样的选择一点错也没有。 别看乐城郡公府人员并不是很复杂,虽然是大家族,可真正住在宅院里的人却并不多。 郎中的差事也不算多,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照顾郡公刘仁轨的身体,虽然,差事不算复杂,可是,郎中依然是谨言慎行,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件事。 毕竟,这里还是大唐最重要的贵戚之一的宅院,各种势力纷繁复杂,他一个小小的郎中,世代给人看病的,得了这么一份好差事,根本没有必要去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就算是今晚府里乱七八糟的,出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向外传,只管低头把脉罢了。 且看他摇头晃脑的摸了一阵,在昏黄的烛光下,面色一会晴,一会暗,分不清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床上的某人,倒是一直都老老实实,自从躺在了软乎的床上,就睁着两只眼睛,躺的笔直。 头上是两位朋友关切的眼神,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唯恐他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就好像,他真的是受了什么要命的伤似的。 “没什么问题,伤口很浅。” “简单包扎,饮一碗参汤,补补精神就好。” “小郎君也年轻,身子骨强壮,不妨事。”郎中猛地睁开眼,便做出了这样的论断。 “你们看,我就说我没事吧。” 听到郎中说没事,他也是松了口气,坦白说,此前他也认为自己应该没有大碍,不过,到底也不是权威的判断。 况且,这是在大唐医疗水平也较差,万一这种程度的伤,在大唐就算是重伤了,那也不能充大,把性命给丢了。 说着,他就想起身,却被郎中又按了回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留给太平的后招 “伤口虽然没有大碍,可也还得仔细包扎,要不然,对愈合不利。”郎中劝道。 “就算是没事,你今晚也先歇一歇吧。”刘冕真诚建议,玄一却不领情。 “我不去可不行,不过,也不必急,现在还不到时辰,再等半个时辰,我们再出发就来得及。” 略微耷拉的眼睛,看着的,都是徐文伽,他亦清楚,今晚他还能不能参加行动,都要看她的。 她同意了,他才能去,她若是死活不允许,那就要使用点非常手段了,总而言之,他是一定要去的。 说来,也是他自己不争气,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受伤,这是显然要耽误事情的。 “你看我做什么?” “照我的意思,你就不应该去!” 啧啧,想想就知道,肯定是这句话。 不过,某人才不会因为她的反驳就丧失信心,他的脸皮可厚着哩,他们谈话间,郎中顶着巨大的压力,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都把伤口包扎好了。 累的他汗水呼呼的冒,颗颗滴落下来,可怜的是,他压力这么大,居然也没有人同情同情他。 稍微闭一下嘴巴,不要再说了。 耳朵就长在那里,也不能关闭五感,当做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的交谈就这样声声的灌入耳朵,让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年轻人真是有意思,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这么热闹,他们难道就不怕被他偷听了去。 不过,转念一想,事实也是如此,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要去哪里,他听了半天,好像也是没有弄明白。 就是想说出去也说不清楚,哎,算了吧! 他提着药箱离开,参汤还没有端上来,玄一也等不及了,立刻把衣衫穿好,准备行动。 “你还想干什么?” “难道,你还真想去武府?” “我可告诉你,你这样的身子,到了地方,也只能拖后腿,你是能跑还是能跳?” “我们是去办正经事的,你这样,能办成什么事?” “我告诉你,你若是跟来,我可不会保护你。”徐文伽气哼哼的说完这番话,才发现脸都红了。 “谁要你保护了,我是不得不去。” 面对她的质问,玄一仍然坚定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去,他是一定要去的。 文伽他们是担心自己的伤情,害怕他身体出问题,可是,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他们却一直没有意识到。那就是,他不去,他们到武府要去找什么? 他们恐怕真的不知道,他们要查找的证据是什么。 没办法,关于一系列的案件,所有的信息全都在他这里藏着,他若是不跟着,他们知道该找些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吧。 他摊开两手,把这些关窍都和他们一一讲明。 说到末尾处,他观察对面两人的表情,果然都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他起身,站到他们中间,欣然道:“还是让我一起去吧。” “至于天官,你还是要留下来,一方面,看管着陈镖和唐成二人,注意不要让他们惹事,一方面,也把今天在时萃苑的抓捕活动写成个详细的记录,以备不时之需。” “以备不时之需?” “写那种东西做什么?” 刘冕立时紧张起来,生怕这件事最后还是兜不住的。按说,不应该啊,有阿翁在前面护着,他们今天的行动也着实干净利落,并没有闹出什么争端。 怎么会还需要留下书面的字迹? “玄一啊,我觉得,今天办的事情,不适宜留下书面的记录,这可都是证据啊!” 玄一挑眼,这个傻天官啊,他都想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会想要留证据,要是有证据他必定会第一个销毁,哪里还能留着。 “你误会了,我让你写一份记录,也是为了梳理一下今天的行动,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再者,再过一刻,城外的护卫们也都该回来了,你也要听听他们的收尾工作做的怎么样。” “而且,这份记录,一定要写好,用词要典雅,考究,因为,它可是要交给太平公主的。” “你说要交给谁?”一直没有插话的文伽震惊了。 “太平公主啊!” “还能有谁。”他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文伽简直是要被他气死了。 “你不是说一定要瞒着公主的吗?” “怎么现在又想告诉她了?” “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我们这边还有好多的细节没有弄清楚,这个时候就和公主通气,若是公主震怒,我们该怎么收场?”声声质问,全都戳在了点子上,玄一只得把实情全都吐露了。 实际上,他从没有打算一直隐瞒太平,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不太可能,毕竟,宅院是她名下的,就算她已经废弃了它,可是,说不准哪天她就会想起来。 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发展,将来,他和太平总还是有合作的时候,藏着这么一件大事,不告诉她,到时候一定是要伤感情的。 所以,他本来就打算挨过这一段敏感期,就把实情都告诉她的。 这一段时间选择隐瞒,也只是怕太平吵嚷坏事而已,其实,若是他们能够对太平更加了解,两边合作的更加密切。 他也不见得不会提前告诉他,况且,对于他来说,现在告诉太平也没有多少问题了。 知道内情的人都死了,罪大恶极的首脑也死了,剩下的竹笙的徒弟,若是太平感兴趣,也可以让她见一见。 当然,这一切还得等确定了太平的心意之后,再找个机会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文伽讪讪道,没想到,她把他的意思完全理解错误了。 “还以为什么,我要明天就拿着这份记录去找公主啊,这怎么可能!” “今天公主帮我们布局,调查武承嗣,明天我就把记录交给她,公主又不傻,肯定会认为我们是故意利用她。” “那以后还谈何合作?” “要知道,就算我们今晚找到了武承嗣的把柄,也不见得马上就能敲实他的罪名,将来免不了要拜托公主在朝堂上助我们一臂之力。” “所以,现在这阶段,还不事宜将这件事传扬出去,不论是谁,除了我们几个,谁都不能知道。” 这话说的,原来还是为了吊着太平公主,就他这样的行为,若是被公主知道了,以公主的脾气,还不得当时就跳起来。 “你以为,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吗?” “若是这中间出了什么枝杈,看你怎么办!” 第四百一十六章 掀翻武承嗣 玄一说的也是实际情况,他不跟着,文伽就是混进武府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说到底,还是这恨人的妖道坏心眼。 他们一起合作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他居然还揣着那么多的秘密,不肯告诉人。 到了现在,他拖着这样的身子,还偏要跟着,文伽明明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也是无可奈何。 末了,还是说了这几句话,半是发泄,半是提醒。 许多事情,他还是自己好自为之吧。 玄一不置可否,只要刘冕愿意留在家里,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至于徐文伽,他现在对此人的性情也是很熟悉了,完全可以拿捏的准。 这个女人,一时半刻的,还是很执拗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有用真实的事实教育她,她才能够看清,他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总而言之一句话,今晚没有他是绝对不成的。 这不是他危言耸听,事实就是如此,要不是情况紧急,半刻也耽搁不得,他也希望能好好歇着。 难道他的身上不疼吗? 难道他不累吗? 还不都是没办法,调动太平,为他们设局,换来了这么一次难得的机会,容易吗! 这要是错过了,他会遗憾终生的。 这样的机会,你以为还会有第二次吗? 难道,太平是带着光环的爱心小天使? 做人可不能这么天真,这么厚脸皮,太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是要对付的人,是他们全都厌恶的共同敌人武承嗣,换做别人,她才不会帮忙。 再者,太平也是极为厌恶武承嗣的,这一次,她可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捏着鼻子组这个局。 面对自己恶心至极的人,太平能出这一次力,已经是发慈悲了。 这还是因为她惦记着能一举把武承嗣歼灭,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费尽心机。 所以,废话少说,还是赶紧行动才是真的。 若是再拖下去,说不定,太平那边就要出乱子了。 毕竟,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 目光转到醴泉坊,武承嗣还没来,公主府里的气氛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面对自己最为恶心厌恶的人,太平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早就说过,她是非常聪明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想出一百种办法修理他。 以往,她只是不愿意出手,说白了,在她的眼中,武承嗣就像是老鼠、臭虫一样,根本就不足为惧,没有在她的视线之中出现过。 可是,就是此前几天,武承嗣找上门来无理取闹,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终于意识到,臭虫这种生物是这个样子的,你就是不去招惹他,也根本没有想要和他发生联系,他还会上赶着来恶心你。 为什么呢? 因为他本来就是臭虫属性,天生就是要恶心人的,管你是不是愿意搭理他,只要他觉得可疑给你带来困扰,他都要勇往直前。 是以,在张玄一他们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经有了这种心意,把武承嗣这只惹人厌的臭虫彻底拍死! 她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一则是,此人惯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明根本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还总是自作美梦,以为他和她也能成良配。 要不然就是幻想着太平能够红杏出墙,和他成一桩好事。这妥妥的是白日做梦。 再者,他当众把陈达开在外面做的好事宣扬出来,这实在是让她没面子。 虽然,陈达开的死因,在公主府是个半公开的秘密,很多人都揣测过他的死因。 但是,那终究是猜测,终究是传言,不能当真,也没有人会把那样的无端猜测当真。 然而,他这通吵嚷,可是实打实的证据,这一下,阖府上下全都知道陈达开的好事了。 堂堂太平公主,在大唐帝国说一不二,金尊玉贵的太平公主居然被戴了绿帽子。 还是明晃晃的一顶,新鲜热乎的。 这谁也不能忍啊! 陈达开已死,太平就是想找他算账也没有门路了,于是,目标就只剩下武承嗣一人。 要不是他多嘴多舌,这件事又怎么会尽人皆知。这人啊,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同样一件事,发生了和没有发生是两回事,发生了,没人知道和发生了,被人知道了,又是两回事。 现在,武承嗣就变身为这戳穿画皮的人。 在报复的人选问题上,太平还是秉持着公正的。想想看,她并没有去找寻隐藏在长安城中的智贤。 因为她也知道,这种事情,青楼里的小娘子,根本是做不了主的。真正要怨的就只有恬不知耻的陈达开和大嘴巴的武承嗣。 既然一人已死,剩下的一个本来也是她极度厌恶的,正好趁着机会一起除掉也就罢了。 更何况,依她看来,在她从政的道路上,武承嗣将会成为非常巨大的一个障碍。 而且,随着天长日久,这个障碍会越变越大,甚至于影响她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所以,在此人还未成气候之前,铲除他,将是很理想的事。 想到一个时辰以前,也是在这间厢房里,那妖道诚挚的眼神,感激的话语,太平就露出了笑容。 这个道士,花样倒是不少,心眼也多,不过,总归还是朝堂经验太少了些,一两招过后,就开始露出了本来面目。 很多事情办得也不是那么利落,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在真心实意的感谢自己。 虽然他的语气很戏谑,看起来也是在算计自己,可是他的眼神还是把他出卖了。 那眼中有真诚,太平看的很清楚。从张玄一的地位立场上来看,也是如此。 他只是一个缉妖司的妖道,看起来是负责一系列的悬案,有些权力,但是终究还是忌惮着太平这个公主。 不只是忌惮,他也当真认为这样尊贵的一位公主还能出手相助,对于他来说是天大的惊喜。 正是因为这份惊喜感动,妖道才对自己保持一份尊敬,还以为他占了多大的便宜。 实则,太平答应他合作,绝对不只是为了个人恩怨,也是有更长远的考虑的。 夫妇相携,坐在厢房里,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越来越近,与院子里的吵闹不同,厢房里非常安静。 安静到掉一根针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一开始,薛绍还可以看几页书,打发时间,这一刻,他也把书册放到了一边,轻轻牵着妻子的手。 给她鼓励,给她力量。 第四百一十七章 欢迎,热烈欢迎!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太平有些生气。 “这是我的公主府,武承嗣他还能奈我何?”太平脸上腻着笑,和薛绍形成了鲜明对比。 应该说,薛绍也并没有板着脸,他是一贯的春风和煦的,温柔的笑挂在脸上。 可是,现在他脸上的笑,看在太平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那笑实在是太僵硬了些。 一看就是又开始多想了。 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 一会他们还要面对武承嗣那贱人,薛绍的表现也是至关重要的,他这样紧张,这样不放松,一会打起来可如何是好? 今天,她既然敢让他来,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让这场宴席不欢而散的。 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吃一餐饭,还要欢声笑语的观看歌舞表演,让小娘子们作陪,不尽兴就不散场。 没办法,作为打托的,太平还是很明白自己的职责的。拖时间就是最终目的。 若是让他们打起来,武承嗣中途退场的话,说不定就会撞上遣进武府的几人。 太平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她自己着想,她也会竭尽全力让玄一他们成功脱身的。 武承嗣虽然好色却也不是傻瓜,此番设局,若是两人能成功脱身,对于太平来讲,还算是没有损失。 可若是不幸撞上,武承嗣立刻就会联想到太平已然是和这两人结盟,她是故意调虎离山。 若非如此,一向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她,怎么会这么好心叫他出来聚会。 想到这一点,太平就挺直了腰板,跃跃欲试,同时,也希望缉妖司的那两人能够争点气。 赶紧找到证据,尽快出来。 “启禀公主,礼部尚书武承嗣到。” 一声通报,把太平从纷乱的思绪之中拉回来,武承嗣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明明还没到时间,看来他果然很猴急。 太平欣然起身,薛绍亦跟随,对于武承嗣这样的人物,就不需要让他进内宅厢房了。 只在正堂见一见就可以了。 房门打开,一众侍女先行步出,有的执着灯笼,有的端着茶盘、果盘。 其实也都是一种装饰作用,门外的正堂处,各种吃食、摆设都是齐备了的,短时间内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补充。 在她们的簇拥下,太平拉着薛绍,徐徐而出。 她今日穿的是秋香色的半臂襦裙,画着梅花点映的妆容,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更加娇俏。 武承嗣还没有和她说上话,就已经被她的美艳迷了眼。 然而,阻挡他进一步接触太平的障碍也正在眼前,明晃晃的,无法忽视。 那就是清风霁月的驸马薛绍。 这个应该在这里,却也不应该在这里的男人,真是让武承嗣恨得牙根痒痒。 按照他的设想,太平声称是要向自己道歉,所以特地摆了宴席招待,这样的场合,薛绍的出现显然是不适当的。 太平府上的事情,他也不是一无所知。 没办法,正所谓日有所思,就对她的各种消息格外关心,总是控制不住的想更加了解她一点。 听说,驸马和公主早就分居多日,驸马虽然还住在公主府中,但是,早就已经挪到偏院。 两人是不住在一起的,上次擅闯公主府,看到两人坐在一起,好像还很亲密的样子,他还以为,那完全是偶然现象,是为了在太后的面前做样子。 可是,看看现在,或许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些。 难道,太平破天荒的邀请他过来,目的其实很单纯,就是为了给他道歉的? 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不可能! 以往两人在朝堂上,后宫里也多有争吵,太平嘴上不饶人,他也不是什么体面人。 很多时候,吵得相当凶,甚至是闹到太后那里也是常有的事。饶是如此,太平也从来没有起过给他道歉的心。 这一回是怎么了? 看这公主府里的摆设,排场,绝对是动了脑筋的,不是敷衍他。既是如此,为何还要让薛绍出场? 要知道,太平对他的心意也是心知肚明的,他还以为,她特地叫他过来,就是想开了呢。 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顿时有些扫兴。 不过,看在太平盛装出席的份上,他还是决定先观望一阵看看,说不定就有惊喜。 “武尚书,太平这厢有礼了。” 太平拖着裙摆,笑眼弯弯的走过来,轻盈的脚步,仿似仙雀,真是既优雅,又活泼。 说是行礼,当然是说笑,再怎么说,太平是公主,也比他这个太后的内侄地位高多了。 两人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日后他的地位更加稳固,步步高升,也轮不到太平给他行礼。 要么说武承嗣是个坦坦荡荡的色胚呢? 就在上一瞬,看到薛绍出来,他脸色马上就有些不好看,可这一瞬,随着太平的巧笑盼兮,他又瞬间换上了笑脸。 没办法,面对美人,就是怎么没立场。 “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特地邀请,真是令承嗣荣幸之至啊!” 寒暄了几句,薛绍和武承嗣都各自坐下,太平亦落座,不必怀疑,当然是和薛绍坐在了一起。 对这一点,武承嗣是相当不满,不过,他也只能将这种不满放在心里,不敢表达出来。 毕竟,人家现在还是夫妻,薛绍又不是乌龟王八壳转世,总不能让太平扔下他,和自己坐在一起吧。 这不现实。 不过,他来都来了,自然是寄希望于将不现实变成现实了。 还不必着急,等到宴席进行一半的时候,再下手也不迟。 既然是准备拖延时间,太平也就很给他脸面,没有理会他上下打量的眼神。 不只是没有理会,还笑盈盈的。 “尚书,请喝!” 薛绍在太平身边老实的守着,丝毫没有张口的意图,他目标明确,只要盯紧了武承嗣这烂厮不要伤害太平就是了。 其他的事情,既然太平嘱咐了都交给她,那就要相信她,有能力处理。 而且,确切的说,在社交这方面,太平的能力确实远远的高过薛绍,这也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经验所得。 太平天生就有一种惹得人人都喜爱的魔力,可能因为她一出生就获得了父母的全心全意的宠爱,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让她可以尽情的表现自己。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只要她出现,就必定是焦点。 天生丽质,学识也是有一些的,虽然算不上是女夫子,但在贵戚之间谈笑是没有问题了。 一点也不露怯,尊贵的身份,更是让她的美丽平添了不少光彩。 第四百一十八章 伸出罪恶的小手 这人啊,有的时候,也是势利眼的。 这一点,你不承认是不成。 在具备基本颜值的基础上,哪一个更有钱,你就会觉得他更美,这一点,男女通用。 有的时候,钱财、身份,会让持有它的人兀自增添许多他自己都未曾得见的光环、优势。 太平就是如此,要说她有多么光彩夺目,其实也不尽然,确实是漂亮的,却也不是一点缺点没有。 就比如,她的脸型就不如她的母亲那般优秀,并不是标准的鹅蛋脸,而是略微短小的方圆脸,腮帮完美继承了李治的,下巴上多肉,倒是和武媚一模活脱。 可她就还是那么美,那么迷人,不得不说,七分是真实的颜值,三分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加持。 武承嗣端起酒盏,眼神就从没有离开太平的身上。 那美好的容颜,那优美的颈项,清甜的笑容,都让他还未饮酒就微醺了。 于是,不必她多谦让,他就连喝了三盏,积极的程度,让太平都有些错愕。 怎么喝的这么快? 这要是一时半刻的就醉了,接下来的时间要怎么拖下去? 她使了个眼色,月雪就赶忙将舞娘和琴娘全都叫了上来。 该是开始表演了。 舞娘和琴娘,都是崇仁坊里叫得上号的,有几个也是武承嗣的老相识。 看到承嗣,顿时就笑意更胜,表演的也就更卖力些。 先是一段群舞,九人方阵的,不算新鲜,是崇仁坊平康坊里的老节目了,只是武承嗣就看过许多遍。 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武承嗣意兴阑珊,却也还是保持着一定的风度。既是来参加宴席,不到最后一道菜端上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一切都还不必着急,他不停端详着对面太平的神色,除了夫妻两人对饮了一盏酒,几乎就没有多少互动。 连话都没说几句,承嗣不知道,他们是故意在他面前演戏,装作关系不好的样子,还是真的就是逢场作戏。 但是,他也不在乎,就算是装的又怎样? 面对薛绍,他现在是有绝对的自信的。在他看来,薛绍虽然坐在这里,但是他的行为,已经是在向自己示弱了。 很显然的,没有哪个有志气的丈夫,会让自己的妻子和觊觎她的男人,欢欢乐乐的坐在一起。 呵呵,号称举世无双的翩翩佳公子薛绍,也不过如此。 身无长物,全靠着姑母护持的武承嗣,忽然之间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整个人都充满了自信。 感觉太好了! 一曲舞毕,几道公主府叫得上号的好菜纷纷上场,武承嗣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公主府的手艺。 这所谓的美酒也就是那么回事,其实比之东市贩卖的酒水还是有些差距,算不上是极品。 不过,菜确实是好菜,口味没的说。 尤其是这道炙鹌鹑,火候正好,外酥里嫩,就连张美手家的炙鹌鹑都比不上。 “公主殿下,这道炙鹌鹑,真乃人间美味啊!”他笑道。 “多谢尚书夸奖。”太平欣欣然又吃了几口菜,端详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向着武承嗣这边走过来。 承嗣低头吃菜,瞥见她的裙角,整个人就激动起来,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筷子停在半空中,菜都掉落了下来,特也顾不上。 一瞬之间,武承嗣就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朝着某个部位涌过去,他也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部位,也没有那个心情去分辨。 只由着那热血翻腾去吧。 “武尚书,上一次闹了龃龉,都是太平的不对,后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天是我的过错,尚书也是一片好意,我不但不领情,还要吵闹,实在是太不对了。” 她再次举起酒盏,直视着武承嗣,口角含笑,眉眼皆是风情,承嗣早就看痴了去。 哪里还顾得上是你错还是我错,端起酒盏,就将那琼浆一饮而尽。 啊! “公主实在是太客气了,上一次,也是承嗣唐突了,陈达开的事情实际上是牵涉到了公主的隐私,承嗣应该找个机会私底下和公主说起才是。” “可是我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了这件事,无怪乎公主会觉得难堪,气恼。” “都是承嗣考虑不周,让公主为难了。” “如今,公主还能亲自邀请赐宴,说实在的,一开始收到请帖的时候,承嗣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了多次,才能确信,这真的是公主写下的请帖。” “怎么说呢,公主殿下的道歉,承嗣真是承受不起。” “相反,承嗣还要向殿下道歉,那日回府,我就意识到这件事办错了,对不起公主。” “当天我就想向公主道歉,可是我胆子小,又好脸面,总是不好意思,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公主殿下表示歉意。” “这一次,正是机会,承嗣也借着这美酒,向公主致歉。” 这人啊,终究还是本性难移,嘴里说着美酒,小手还是不老实,说着就勾上了太平的小指。 太平笑的僵硬,牙根已然咬紧。 张玄一啊张玄一,你要是抓不到他的把柄,看我不把你生吞活剥了! 另一边,礼部尚书府附近。 此前,张玄一就已经和太平做好了约定,包括她邀请武承嗣的时间,都是相互铺垫好了的。 如今,他和文伽来到了武府附近,不必探查就能确定,武承嗣不在府中。 一则是,他们笃定,只要太平出马,武承嗣不可能还能坐怀不乱,一点不心动。 他是肯定会屁颠屁颠的赶去公主府的,从玄一的观察看来,也确实如此。 武府周边,包括守门的小厮,全都透着一股无所事事,随意划水的气氛。 显然,主人并不在家,要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懈怠。 现在夜已深邃,能够正常通行的坊门早就已经关闭,两人只能步行过来。 幸而有文伽帮忙,他才能安安全全的到达这里,要不然以他的脚程,恐怕走到天亮也到不了武府。 当然,一切都是建立在郡公府和武府相隔并不是太远的基础上,两人在武府对面的一桩建筑上。 对武府周围的情况,玄一并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这幢建筑究竟是做什么的。 私人住宅还是商铺,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不过,能和武承嗣做邻居,想来,也是非富即贵。 要不然,以承嗣那个嚣张的个性,恐怕都不会让这家停留在这里。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夫妻齐心,天下无敌 “诶,我说,你行不行啊!” 两人伏在房檐上,悄声说话,玄一抬眸,正对上她柔情似水的眼神,登时一愣。 “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你放心,就是我倒下,也不能让你倒下,我是一定会保护你的。” 文伽吭了口气,又说大话。 “你保护我?” “你以为我会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刚才和竹笙交手的时候,你不是也依靠我了吗?”他看着文伽的眼睛,反问道,自信的样子,真是让文伽心中不爽快。 “我那不是依靠,是配合。”她一本正经的纠正,玄一却故意取笑她:“文伽,你我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莫说我们之间的情意,就说按照正常朋友的情分来说,我对你的了解也不会少。” “你性子冷淡,其实都是表象,内里还是个挺热心的小娘子,不过,戒心太重,总是不肯相信别人。” “我不知道,你这样的脾性是因为自己能力太强导致的,还是因为遭受过什么挫折。” “不过,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我知道,你实力强,不愿意依靠别人,总是自己冲在前面,想要提供保护,我不去评价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就在刚刚,面对竹笙的时候,你愿意和我配合,就是对我信任了。” “只要能够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他故作深情的垂目点头,那做作的样子,谁看了不说一句恶心。 “你不在乎我想保护你们?” 没头没脑的,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还真是让玄一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作为一个女子,想要保护你们这些郎君,你觉得这是可以的吗?” “不会觉得这是牝鸡司晨?”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在征求玄一的意见,也是在试探他真实的心意。 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文伽并不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管不顾的人。 她的行为虽然离经叛道,但实际上,所有的行为全都是经过了审慎的思考。 并不是凭着一时激愤就任意行事,也就是说,从那一日逃婚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和一般小娘子不同的人生道路。 对这条道路的选择,她是坚定的,没有彷徨的。她就是要干出一番事业,绝对不允许自己浑浑噩噩的过一生。 然而,此前,她在缉妖司供职的那半年,她虽然一直追随着明珪,却从来也没有把自己的前途和他的放在一起考虑。 心中爱恋着明珪,却从没有宣之于口,而且,她似乎也没有想过两人的未来。 只是任由心中存着这一份好感而已。 到了今天,当玄一出现在眼前,天长日久之后,她才发现,她对明珪的情感,或许只是止步于好感而已,并没有升格的可能。 既不会转变为喜欢,更不会上升到爱恋。 因为,很显然的,她现在非常关注玄一对自己的看法,总是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前途和他的放在一起考量。 她希望,她的想法能够得到他的认可,理解,在将来的日子里,两人能够携手并进。 而不只是他站在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 在世俗的观念之中,女子总是处于被保护的位置,男子天生强大,是保护者的地位。 客观来讲,文伽的武艺确实在玄一他们之上,而张玄一这个人,又一向是一副胆小如鼠,非常废物的形象。 每当危险到来,他都躲在文伽身后,十分坦然,并没有一丝不适。 然而,即便玄一表现的十分理所当然,文伽还是不能放心。她生怕,他只是因为危险迫近,又无力应对,才勉强让她挡在前面。 一旦案件结束,危险也烟消云散,他就会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阻止她抛头露面。 不让她做她喜欢的事情,现在,她发觉自己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感情似乎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她害怕,如果他当真是隐藏起了自己的真面目的话,等到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她将如何自处? 她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但那样的话就代表着长久以来的情感,终究还是错付了。 这些日子,这个问题始终在她头脑中盘桓,久久不肯离去,今夜,在遭遇了重大挑战之后,在这一方小小的房檐之上,她终于忍不住,要把心底的疑问全都和盘托出。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静谧无声,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噪声,文伽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吞了口唾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生怕他会说出令她失望的话。 “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玄一沉思良久,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女人啊,还真是多思多虑的生物,两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他对于她是什么样的看法,难道,她还没有看清? “文伽,你武艺绝伦,这是你的长处,你当然要尽情发挥,我呢,虽然拳脚功夫不成就,但是,我的脑子好使。” “以后行动,我负责动脑筋,你负责武力打击,夫妻搭档,还不是天下无敌。” “夫妻?” “谁跟你是搭档?” “你嘴巴又痒痒了,是吧!” 文伽呵斥他一句,却也没有真生气,他虽然语气戏谑,还是那样没正经的样子。 但是,文伽可以从他的眼神,话语之中,感受到他的真心。 原来,她真的没有看错人,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见识看法绝对可以跳出那些无用的规矩方圆。 “我嘴巴当然痒痒,要不你让我亲一个?”他撅起嘴巴,向他一点点靠近,文伽恶心的要命,赶忙把他推开。 “你别没有正经的,还有要紧事没办呢!” 能有什么要紧事,亲一个又不妨碍,文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也只能把嘴巴收起来。 心里那叫一个不服气,小娘子,千好万好就是没有情趣,等到有机会,一定得好好调教调教她。 “我问你,刚才你的弹丸怎么会着火的?”为了抑制他的色心,文伽赶忙转移了话题。 当然,这也是她一直都想问的。 只是刚才各项事务实在是太紧张,她一直都没有抓到机会,现在,两人也没办法马上进府,只能先观测一下武府的动向,再找机会,所以,她也就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了。 第四百二十章 危险迫近 玄一笑笑,就知道她会对这东西感兴趣,遂说道:“实话告诉你,那弹丸本来是只能放白烟的,是骆宾王的暗器,他交给我一袋子,让我防身用。” “本来,我也只打算把他给我的存货全都用完了就算了,没有太多的想法。” “不过,后来,看到战况越来越激烈,尤其是文伽你,每次都是冲在前面,拼尽全力厮杀,一心一意的保护我,我也有些汗颜。” “总觉得,自己出力太少,想在打斗之中帮一帮忙。” “所以,就把弹丸改装了,变成会燃火苗的,你看看,这不是用上了吗?” “怎么样,效果不错吧。”他嘿嘿嘿的邀功,文伽也很配合的夸了他几句。 没想到啊,他还有这份心思。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文伽认为,府里的情况她已经探查的差不多了。 便拉着他,绕到了武府的侧面,跳上了一个二层建筑的房檐上。 这里是武府的内宅,若是武承嗣还在,肯定会出现在这里,侧耳倾听,一些小娘子打闹的声音,稀稀拉拉的传出来。 “今天啊,便宜娇娘那小蹄子了!” “就是,尚书近来很是宠爱她,眼睛里都没有我们了,这往后,天长日久的,我看她就能上位了!” “你还是太笨了些,怎么让她抢了先,虽说尚书现在是不想纳妾,但谁能说得准以后呢?” “万一尚书动了这心思,肯定就是娇娘得利了。” “你们啊,还是看的太短浅了些,我告诉你们,我们这些人在尚书的眼里,不过都是玩物而已。” “他谁也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尚书的心上另有其人。” “哦?” “你说说,你快说说,你知道这人是谁?” “难道是夫人?” “你别说笑了,怎么会是夫人!” “那还能是谁?” “你们想想,今天尚书屁颠屁颠的就冲出去了,是因为谁的缘故?” “太平公主!” 女人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从厢房里传出来,这间厢房灯火还很亮,听她们叽叽喳喳,也让房檐上的两人获得了不少信息。 原来,武承嗣还真的是屁颠屁颠,非常兴奋的出门的。 既是如此,他肯定不会舍得马上就回来。 可以行动了。 两人对了个眼神,便跳到了后宅偏东南角的地方。 别看他们是第一次进入武府,实则他们对于武府内部的结构,不是一无所知。 前宅后院,哪里有人住,哪里没人住,哪里是灶房,哪里是茅厕,全都门清。 这些消息的获得,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是千里眼,顺风耳。全都是拜狄仁杰所赐。 狄仁杰记忆力相当强大,作为朝廷上的红人,他当然是拜访过武承嗣的,虽然不是特意去的,只是去参加他的生辰宴席,可究竟也是去过的。 而且,他还呆了整整一个下午,时间可谓不短。 作为主人,武承嗣明明知道狄仁杰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却也还是带着他参观了自己的宅院。 狄仁杰呢? 就像玄一设想的,也不是个死心眼只知道耿直的人。 武承嗣显然是获得了远超他能力的职位,这样的职位是如何获得的,人尽皆知。 不过,他却并不拒绝和他交往,倒也不是他要投靠他,或者是仰仗他的权势。 只是,他有极强的包容心。 武承嗣虽然不济,可到底也还是个朝廷命官,他的面子不好不给,也没有必要和他翻脸。 压制住他的势力,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而和他保持一定程度上的良好关系,也是压制他的一种手段。 或许可能会招来一些物议,不过,只要放宽心,不去计较,也不会伤到他分毫。 所以,狄仁杰和武承嗣交往,没有一点点的心理负担。 谁承想,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竟然帮了玄一他们大忙。就在玄一他们向他交代了今晚的行动之后,狄仁杰一开始是疑虑重重,他们的计划,怎么想也是不靠谱。 不过,到了后来,既然他们心意已定且已经和太平公主打过招呼了,再去阻拦,意义也不大。 所以,在短暂的时间内,为了让他们行动更顺利,他还附赠了一张武府地形图。 正是他根据前一阵子去武府赴宴的记忆画下来的。 当他把这幅图交到玄一的手里的时候,他简直是如获至宝。胸中的四象图,当然也是至宝一件。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狄仁杰现在提供的这张图,无异于是及时雨,正是合适。 有了这张图,他们就可以少走不少冤枉路,也可以有效的避免和武府的差役,侍卫们接触。 文伽身量轻盈,在房檐上或是跳起,或是匍匐,都很不引人耳目,拖后腿的,只有张玄一而已。 本来,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他的能力倒是提升了不少,只算脚程的话,他已经可以勉强跟上文伽的脚步了。 不过,今天他却大大的退化了,谁让他身上有伤呢? 要不是情非得已,他才不会拖着这具病体出来,要知道,他其实真的很懒。 这几日,天天在外奔波,他已经很识相的选择了靴子出行,将他心爱的木屐放到了一边。 然而,到这时,他的精心准备也派不上用场了。 胸前的伤口,稍稍剧烈运动就被牵动的厉害,那叫一个疼。 可是即便疼,他也只能忍着,不能让文伽看出他的虚弱。咬紧牙关,坚持着跟紧她。 其实,他的勉强,文伽全都知道,只不过,就算是她,现在也没有同情他的余力了。 既然决定跟过来,这其中的艰难,某人心里肯定已经有数了。 不需要她再同情心泛滥。 两人跳到一座假山后,从山洞的缝隙之中,观察着另一端的动向。 刚刚他们从房檐上就注意到,就在内宅和花园的连接处,一队护卫已经整装完毕,眼见着就要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两人在山洞中侧着身子,小心的隐藏着。 从他们的步伐就可以看出,今晚的所谓巡逻活动还是很松懈的,晃晃悠悠的就来了。 “贴紧岩壁!”文伽低声道。 玄一立刻听从,屏气噤声,大气也不敢喘。 一片漆黑之中,两双招子,显得格外明亮。 一阵蹡蹡之声过去,那群人好像是走过去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蛐蛐叫 “诶!”玄一心中微定,不自觉长出了一口气。 “什么声音!” 本应该走远的几个护卫,听到声音,立刻回转过头来,向着假山这边走过来。 文伽斜了某人一眼,你可真是废物啊! 你就不能稍微再等等,非要这个时候发出声响,若是把他们都招来,你自己想着收拾。 玄一也听到了脚步声,连忙垂首道歉,奈何,这样紧迫的时候,只道歉也是无用。 关键是要想想,该如何才能把这些人引走。 文伽的胸口起起伏伏,显现着此刻她非常紧张。 “嗡嗡……” “嗡嗡……”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眼看就要转过假山,来到这一端。忽然之间,山洞里响起了两声响。 那声音,竟然有几分熟悉。 徐文伽鼓起嘴巴,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蛐蛐叫啊!” “没什么,走吧!” 护卫们的声音传了过来,相当洪亮,透着那种乐观开朗的劲头,又过了一瞬,他们的脚步声才渐渐远离。 一直到那种声音彻底听不到了,文伽才从山洞中探出半个身子,东边瞧瞧,西边瞧瞧。 “都走了!” “你可以喘气了。” 听了她的话,玄一才发现自从他犯了错,他就一直憋着气呢,怪不得两眼冒金星,头顶轻飘飘的。 原来都是憋气憋的。 他连忙松开了鼻孔,当气息从两只鼻孔中冲出来的时候,他立刻感到,仿佛是还了阳一样。 “诶呦呦,差点把我憋死。”他看着徐文伽,可怜巴巴的埋怨,文伽才懒得搭理他,经历了刚才的一场虚惊,她也需要稍微缓一缓精神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你刚才学的那是蛐蛐叫?”听到后来,他也想起来了,她学的就是蛐蛐叫。 还别说,真的挺像的。 文伽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多嘴多舌还没有眼力鄙视不已:“是。” 简单的一个字,不但是把她的意图都表达清楚了,还明确的展示了自己的态度。 别和我多说话,办正经事要紧。 没办法,某人只能耷拉着脑袋,不去说话了。 文伽平复了心情,便拉着他窜上了另一间房子的高台,由于两人都换了适宜活动的黑色夜行衣,再加上文伽武功高强,即便行进多时,发出的声音依然十分微小。 故而,他们在几间房子之上穿行,并没有引起护卫们的注意。 不只是没有引起注意,而且也几乎不必担心接下来会有人注意。 武承嗣走了,从差役到小厮,武府之中,从上到下,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过年的气息。 不管是护卫还是伺候的事情都怠慢了许多,很多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要是能三五个人凑成一堆的,就可以开心的玩耍。 有的凑在一起绣花,有的打牌,不管干什么,都是不亦乐乎。 也不能怪他们懈怠,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武承嗣屁颠屁颠登上马车,赶往公主府的形象实在是太过鲜明显眼了呢? 只要是在这府里做活的人,就没有几个是没看到的。武承嗣对公主颇有好感这件事,府里也是偶有传闻。 现在,主人能够得偿所愿到公主府去游玩,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吗? 主人开心,奴婢们自然也开心。 为了表达开心,自然要庆祝一下,吃一吃,喝一喝,玩一玩。 所以,玄一他们选择今天冒险进府,绝对是正确的选择,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不仅是摸不准武承嗣什么时候会在家,什么时候不在。 更难以避开各路差役们监视的目光。 别看武承嗣这人没什么文化,在朝堂上也属于能力不足的,但论及治家,他还是有一套的。 至少,能够把差役们都管的服服帖帖,让他们各司其职。对于这么大的一个宅院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关键是,奴婢们都是很害怕他的,都畏惧他,若是武承嗣在家,他们绝对不敢这样放肆。 玄一他们也根本就找不到机会下手了。 所以,很多事情只能说是老天爷帮忙,都是命运。 两人跳入内宅范围,在大唐,武承嗣的地位还是比较尴尬的,一方面,他是武后的亲侄子,可以说,目前在朝堂上行走的,还能让武后看着顺眼的近亲,除了太平,就数他了。 拥有这样一座气派的宅院,本来也很正常。 不过呢,世事无绝对,武府的内部构造比玄一料想的要寒酸一点,确切的说,也不是寒酸,主要是并没有那么的奢华,宅院的面积还是比较广阔的。 只是,还未及进行深入的拓展。 就比如,进入内宅,玄一才发现,虽然这里地方挺大的,其实只有两进,而且,结构也比较简单,就是一圈厢房,分为东西厢。 那构造完全和太平公主府上没法比。 太平公主府上,从来都是房间套着假山池沼,二三层的小楼几乎是随处可见。 游廊幽静又曲折,环环绕绕的点缀在各串厢房之间,其间树木花草,也都是经过了精心的打理。 其中不乏名贵品种,说实话,刚刚进入武府,看到各种布置摆设,再到建筑的样式,玄一真是有些失望。 或许其中也有现在是黑夜的缘故,好多美好的设计没有能够体现出来。 但是,再看过太平府上的奢华繁丽之后,再看武府的规模,真是觉得有些没眼看。 都怪他先去拜访了太平,见识了她豪奢的宅院,以至于胃口都吊起来了。 按照狄仁杰画的图样显示,穿过假山,就可以进入武府的内宅,而现在他们站立的地方,正是武府的内宅。 武府的内宅只有两串小院,一串住着他那些小娘子,还有一些奴婢,再往里走,才是他武承嗣日常居住的地方。 这个男人也是很奇特了,自己住在最后一进院子里,让小娘子们住在前面。 来到大唐,他也见过不少大户人家的宅院了,没有一个是这样安排的,他不禁想象,是不是武承嗣也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长不了,所以才安排小娘子们在前面给自己挡枪。 啧啧,实在是太歹毒了! 他们很快就进到了最后一进宅院,这里是他们搜查的重点,玄一分析,武承嗣不可能将那些机密的东西藏在小娘子的厢房里。 第四百二十二章 凶器 一则,那些都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时常还要使用的,他不可能从小娘子们的房间里把这样机密的东西拿出来又带回去,反反复复的折腾。 若是能够这样折腾,那还叫什么机密,干脆做一批字块,复写一批,挨个传阅好了。 二则,这世界上,妇人的嘴巴确实是藏不住事情的。 这并不是偏见,是事实如此,男子和女子相比,女子还是更健谈一些,也爱说话。 这话一多,就会应了那句老话,言多语失。 若是把这些宝贝藏在小娘子们居住的地方,保不准哪一天就会被她们翻出来,传扬出去。 可见,这样的地方,当真是不保险。 前宅就更不可能,那里是会客的地方,一面还没有院墙,要大敞四开的迎客。 怎么能藏匿东西?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最后一串厢房,也就是平日里武承嗣居住的地方。 这是距离他自己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他自己能够小心谨慎,不把秘密漏出去,就没有人能够发现。 厢房的设置,最中间,最大的一间,自然是这家的主人,礼部尚书武承嗣居住的。 这一点不必怀疑,古代不比现代,举凡衣食住行的大小事情,也是要讲规矩的。 从衣衫的服色,乘坐马车的规格,再到居住房屋的方位,都是有讲究的。 就比如这一串房屋里,主人居住的肯定是最宽敞,最明亮,采光最好,最干燥的那一间。 古代也没有白炽灯,只能依靠自然照明,于是,这屋子的采光就变得非常重要。 于是,一座宅院之中坐北朝南的正房,就肯定是这家主人的住房,绝对不能变更。 他们决定就先从这间房下手。 由于完美的避过了巡逻的护卫,他们可以说是大摇大摆的就进入了武承嗣的卧房。 按照道理来说,武承嗣的内宅,尤其是他自己居住的这一间的门外是应该有人看守的。 毕竟,承嗣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了,别看能耐不大,又是尽人皆知的依靠裙带关系才入朝为官的。 但是,他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一众小厮不敬重他是不可能的。 若是承嗣今天在家,他们一定会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为他站岗放哨,一点也不敢懈怠。 可问题是,武承嗣他现在不是不在吗? 既然不在,小厮们也就抓紧难得的偷懒机会,跑去和看门的几人打牌去了。 八开的大门前,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房中只有昏黄的一盏油灯的样子。 事不宜迟,两人迅速进门。 玄一一脚踏进厢房,立刻就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观察房中的动静,唯恐这间房不是空房。 武承嗣也许就在其中,守株待兔。 虽然,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极低,两人都是办事严谨的,在从房檐上跳下来之前,早就已经仔细观察过房间里的动静了。 在古代,想要从门外偷看门里头的动静,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论是从破孔的窗户纸,还是从破碎的屋瓦,都可以轻松窥见房里的位置。 这事要是让他来办,他一定会选择跳到地上,绕到后屋,去戳破一层窗户纸,偷看究竟。 可现在,他身上有伤,行动又不是很方便,只能听从徐文伽的安排了。 尤其是在偷看这样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更是没有必要和她闹龃龉。 确定了房间里没人之后,玄一才发现,从一进门开始,某位漂亮又麻利的小姐姐,手里的长刀就一直保持着出鞘的状态。 与玄一不同,某人是个脑系派,遇到任何事情,首先做的,肯定是动脑子。 想清楚这件事所有的细节,然后,再根据这些细节,想合适的对策。 而徐文伽,别看是个女孩子,可是从来都是个行动派,动作永远比思考要快半拍。 脑子还没有想到,运动神经就已经先行反应,不敢是什么魑魅魍魉,只要挡了自己的道,只管拔刀吧! “用不着这么紧张,屋里又没人。”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微小声音提示,文伽亦收刀。 再怎么说,也是在武承嗣的宅院内,就算是四周没人也不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肆无忌惮。 两人没再多说话,各自散开,去找寻想象中的线索。 玄一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与陈达开之死有关系的证据,根据他的判断,武承嗣的手中应该没有正版的四象图,若是有图,他就不会把刺孔的位置弄得错误百出。 不只是位置不对,就连数量都差许多。 四象图上各个星宿的位置都标识的相当清楚,若是他有图,就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可是,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些细节的? 就算是模糊的,可说到底,这些都是四象图相关的细节,出现偏差也是因为一开始就还有相似之处,才能让人一眼就瞧出来和缉妖司正在侦办的案件有关系。 毕竟,在外人诸如徐大理之类的第一眼看上去,奇怪的刺孔,疑似匕首造成的伤口,绝对是属于缉妖司要侦办的案件之一。 对外,玄一他们从没有把案件的真实情况全都披露,不过,一些可以模糊的细节,他还是照实和大理寺汇报了的。 毕竟,将来若是有了新的案件,并没有被他撞上的,也要多多依靠兄弟部门出力。 若是这边把所有的细节全都隐藏起来,就算是他们想帮忙也是无从下手。 文伽这边关注的要点就和玄一截然不同,她对那些书面上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她要寻找的是一件很有可能已经失落的证物。 那就是凶器! 那把刺向陈达开后背的匕首,它究竟在哪? 徐文伽现在也算是混江湖的人了,这些日子打打杀杀的,虽然是动手的时候比动脑的时候多,但这并不是说,她就没有脑子,任何行动依靠的就全是一时的应激判断。 在她看来,如果能在武承嗣的府上找到凶器,那将会是相当有力的证据,比张玄一搞得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强多了。 不过,想找到这个东西,可真是不容易。 案件发生到现在也有许多天了,武承嗣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证物,包括凶器。 他又不傻,怎么会留着沾满血迹的凶器,等着被人发现呢? 第四百二十三章 放回原位 当然,他们现在来到这里,也有一种期望,那就是,武承嗣的狂妄自大。 要知道,这位武尚书,如今能够忝列朝廷,完全是靠了武后的扶持,要不然,就以他的能力,当个县丞都费劲,还能位列三公? 这当然都是气话,举凡外戚,糊里糊涂的进入朝廷,不干事,还占着位子的也多得是。 武承嗣并非个例,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低调朴实的人,自从他姑母把他从家族后生之中挑选出来之后,他就越发的骄矜自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 自认为在大唐是没人能管得了他了,除了姑母,甚至连武后最疼爱的女儿,他的表妹,太平公主都要觊觎。甚至于,杀害太平的男宠。 可见,此人很是看不清自己的定位。 陈达开的身份,武承嗣是心知肚明的,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敢下手,这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太平放在眼里,也根本就不怕被人捉到。 反正只要姑母不点头,就没人能惩治的了他,这不是他的幻觉,事实如此。 就连一直致力于调查他的张玄一,也认可这件事。 所以,他们才非常卖力的寻找证据,不是蛛丝马迹,而是能够将罪行直指向武承嗣的。 只有强有力的证据,才有可能说服武后,处置侄子,就算是说服不了也至少要让武后哑口无言。 没有辩驳的余地。 两人各自定下了计策,便开始搜查。 武承嗣的卧房,摆设相当华丽,不论是西域进贡的繁花挂毯,还是百分百真珍珠的珠蚌帘,都是价值连城的。 或许,价值连城都不能说明这些东西的价值,因为,这些东西你想买也买不到,都是武后御赐给他的。 不论是箱柜还是胡床,四角都是镶了金箔的,至于各种摆设,更是目不暇接。 巨型红珊瑚,挂在床头,金镶宝的弯刀,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武承嗣自己置办的。 不过,虽然摆设全都奢华昂贵,但是,却并不让人羡慕,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看到这些装饰,你只能赞叹,它们的主人真是有钱,剩下的,就什么感慨也没有了。 这一间两套进的厢房,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闪着灼灼亮光,可是,所有的布置,却一点品味也没有。 更别提审美了,不过,通过他房间里的摆设,倒也可以得到一个准确的判断。 武承嗣这个人啊,还真是个赤裸裸的享乐主义,别说是那些高雅的游乐项目,就算是附庸风雅的心思都没有。 作为一间卧房,这里居然连几本像样的书都没有,什么楚辞汉赋,史记左传,是一个无有,倒是也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的可不是什么能让人称道的书册都没有。 充分显现了他的不学无术,又围棋,古琴,虽然也安排了,不过,也早就落了灰了。 那挂着古琴的白墙上,都出现黑印子了。可以想见,自从挂在这里就没有挪动过地方。 诸多摆设,充分展现了武承嗣的个人品味和学识,同时也更加佐证了他的个性。 就是这么坦荡荡的不入流,那袭需要下功夫,有基础才能学会的东西,所谓技艺,完全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提升自己的愿望,有时候想想,能够这么诚实的面对自己或许也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文伽在厢房里扫视了一圈,很快确定了几个重点区域,胡床、箱柜、方桌抽屉。 个个地方全都找寻了一个遍,居然一点发现也没有。 她喘了两口粗气,非常气愤。 怎么会这样? 实在是太奇怪了! 虽然她不能确定他们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收获,可是,冥冥之中她也有一种预感,既然他们能够顺利遣进来,就一定会有收获。 她看了看玄一,某人手擎着油灯,亦仔细翻找。 不过,他的动作要轻巧多了。 小心翼翼的搬开条案,将腿脚的地方都检查了一个遍,又把墙上的古琴摘下来,反复检查。 摇摇晃晃,什么都没有,又蹑手蹑脚的把琴挂了上去,末了,又检查了一下,确认悬挂的位置与墙上的黑迹持平。 他这是做什么呢? 这也叫检查? 文伽皱着眉头,跟他汇做一处。 “你动作这么轻,能查到东西吗?” “当然!” “我们这是私自潜入,并不是名正言顺的抄家搜查,所以,一定要注意,不要破坏武府内原本的摆设。” “这才是关键……” “但是,你这个也太……”他自顾自的介绍,在搜索这方面他还是有些经验的。 虽然他不是干刑侦的,也从没有经历过刑侦方面的理论和实践培训,不过,相比唐人还是有一定基础的,比如简单的痕迹检验,都是没有问题的。 并不是他有多么的精明,而是基础教育的差距。 在大唐,就算是贵戚子弟这样的上流人士,他们能接受到的教育也不过是偏重文学方面的。 至于医学亦或者是算学,都是相当有限的,关键是,也没有人拿这种学问当成一回事。 根本不被他们看在眼里。 于是,当他看到徐文伽的搜索方法之后,心里便咯噔一下。 “你这样怎么可以!” “实在是太乱了!”他猛地跳下来,望着徐文伽搜查过后乱七八糟的局面,真是无语凝噎。 严格说来,也没有特别乱,但仔细一看,是真的乱。 关闭的柜子,柜门处探出了一角衣袖,盖着的箱子,盖子也并没有盖严实。 这样的状态完全显示了摆弄它们的人,耐心的缺乏。 他打量了文伽一眼,看着挺文静的小姑娘,平时也不爱说话,怎的动起手来,这样简单粗暴。 她就不能轻着点吗? “你这衣衫都有没有挂到原位?” “还有这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摆回原位了吗?” 声声质问,文伽除了在他身后咂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她也不上手,也不帮忙,就这么看着。 “都放回原位了!”看他忙忙叨叨的,还气哼哼的,文伽只能勉强解释一句。 “放什么原位啊!” “你看看,这东西都鼓出来了,你以为,武承嗣没看到我们,他就不会知道屋里曾经有人进来?” “还是你以为,武承嗣当真是个从头至尾的大傻瓜,连自己的东西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这么凶做什么?” “都在原处,你只要再码放一下就行。” 玄一手下麻利,很快就把东西都原样放好,幸好,文伽只是手底下有些邋遢,倒也没有特别混乱。 第四百二十四章 偷东西 只要都归置好了就行。 “顺序上倒是还没乱。” “那是当然,早说了,我也没弄乱。” 文伽点点脚尖,很是不以为然。 “是是,你说得对。” “搜到什么东西了没有?” 别看两人话说的挺多,但是声音都压得极低,门外边一阵一阵的也有吵嚷声传进来。 不是叫牌的,就是嬉笑的,通过这些嬉闹声也可以判断,这片地方,一时半刻的是不会有人过来了。 “没有。”提到搜索的话题,文伽就有些沮丧。 他们时间有限,可不能这么耽误下去。 不过,想到他也是一无所获,她倒是有些平衡了。 人啊,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他也没收获,她就不算很丢人。 “我想从凶器方面入手,或许会有收获。” 虽然可能并没有人过来,但是,他们还是用很低的声音在交谈。 “凶器?” “你觉得,他还会把凶器留着?” 这世界上还能有这么缺心眼的人? 杀了人,又过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会把凶器留着? 徐文伽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有可能,”文伽戳戳鼻尖:“我有这种预感。” 预感? 神秘武器,女人的直觉吗? 上一世的时候,玄一倒是经常听到这句话,那是他前女友时常念叨的。 “你不要出去鬼混,只要去了,我就能察觉到!” “这是女人的直觉!” 他虽然从来也不相信什么女人的直觉,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是那么的吊诡。 每当前女友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就真的是他鬼混归来的时候,于是,被抓包的次数多了,现女友也变成了前女友。 现在,就连徐文伽这样的大唐女子,也要言必称直觉了吗? “怎么,你不相信我?” “那怎么可能……”玄一面色一凛,忽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 “嘘,别说话!”他猛地捂住了她的嘴,两人一同退到了里屋,与此同时,手里的灯火也熄灭了。 “琳琅,我们这样做,不太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尚书也不在,现在正是好时候。” “我还是觉得……” 如泉水叮咚一般的清脆女声,渐渐逼近,屋内的两人屏气噤声,立刻躲藏到了柜子里。 漆黑的柜子里,只剩两双眼睛,滴溜溜的冒着亮光,文伽顿时紧张了起来,越是不能出声,呼吸就越急。 某人的手竟然还在她嘴上堵着,也不知道放下来,这是想憋死她吗? 气得她,简直是七窍生烟,抄手一挥,就把他的手打了下来。 玄一讪讪,他怎么能想不到她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只是想多占一会便宜罢了。 短暂的平静之后,两人视线再次相接,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时,房门也开始出现响动。 看来,这两个女人还真是要到卧房这边来。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趁着武承嗣不在,主动往床上躺,投怀送抱吗? 若是如此,他们今天可就算是栽在这里了,因为存着这样心思的女人,是不可能出去的。 到时候,他们再想不惊动她溜出去,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就在这一瞬,玄一忽然意识到,躲到柜子里,也许并不是个好选择。 然而,现在想再变换策略,是没可能了。 房门已经打开,两女已然进门。 房中的灯火瞬间点亮,幸而,玄一他们一直都使用的自己携带的风灯,并没有使用卧房里的。 以至于,这些小娘子从油灯这一处,倒是发现不了破绽。 一盏、两盏…… 三盏……并没有。 宽敞的厢房里,本来有许多油灯,都放置在不同的地方,不过,不知为何,两个小娘子只点了两盏。 “琳琅,我还是不放心。”一个小娘子,听声音就能辨认出她的性子,一定是柔柔弱弱,犹犹豫豫的那种类型。 “不放心什么?” 房中已经响起拉抽屉的声音,那被唤作是琳琅的女子,声音就要干脆果断多了。 “都已经进来了,就一定要找到东西再走。” 找东西? 他们也是来找东西的? 玄一面色一沉,但看徐文伽,也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还找什么?” “这里本来就不是我们能进来的地方,若是被尚书发现,或是什么别的人看到,我们就惨了!” 琳琅没说话,已然开始转移阵地,事到如今,进都已经进来了,难道,就这样什么也没得到就离开,若是如此,那还进来做什么? 干脆就别来不就更好了。 “你要是犹豫,可以自己出去,我就当你没来过。” “若是出了事,也由我一人扛着,不会牵扯你的。” 在箱子的抽屉里,琳琅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她行动迅速,很快就转移了目标。 对于她来说,她也不是毫无顾虑的,与外表表现的不同,其实,她一直都是鼓励自己硬撑着在行事。 在她看来,就算是搜索也是有关先来后到,轻重缓急的。 能少涉足一些地方,就少涉足一些地方。 武承嗣虽然行事偏僻可笑,可是,脾气却绝对算不上是和蔼的,甚至有几分刻薄寡情。 若是被他当场捉到,她们两个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里屋武承嗣睡觉的地方,她还是能不进去就不进去。 每每需要小娘子陪伴,承嗣就会去到她们的房间,并不会让小娘子们进入自己的厢房。 这应该也是出于一种忌讳心理。 看到琳琅忙的额上都冒了汗,软弱的小娘子也耐不住性子了。 卷起了袖管,和她一并寻找。 “真能找得到?” 虽然是同意跟着一起找,可她还是有点迟疑,更疑惑的,却是在柜子里躲藏的两人。 唐时的家具,主要还是以低矮型为主,说是柜子,其实也并不算高,两个人在其中,连站也站不起来,只能蹲着。 相当不舒服,听着这两个女人喋喋不休的聊天,不慌不忙的找东西,玄一都要急死了。 到底想找什么,能不能快点,实在是把人憋死了!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他想,若是她们今晚都不想走了,干脆就打开柜子,把他俩找到算了。 不是找不到别的东西吗,找到两个潜入者,也算是功劳一件了! 他瞟了一眼徐文伽,果然,这个急性子的女人,现在也是满脸都是不耐烦。 第四百二十五章 花瓶藏宝 那种不耐烦的劲头,简直是显而易见,以至于,在并没有光源照射的黑漆漆的柜子里,都能够明显感觉到。 琳琅将目光转到了摆放在一进门处的多宝格上,格子上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副围棋,一对花瓶,几本书而已。 琳琅在格子上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她的目标。 哗啦哗啦…… 那是棋子被她翻动的声音。 擦擦擦擦…… 那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这个小娘子,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究竟要找什么东西,但是,那装棋子的罐子这么点小,它能藏的住什么? 果然,翻腾了一阵,两个人还没离开。 看看,找不到吧。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死猪不怕开水烫。 刚才还紧张兮兮的,时间长了,居然一点一点的就适应了,干脆一屁股坐下了。 反正,就是两个小娘子,要想混出去,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再者,实在不行,打晕了也成。 既然是定下了这样的计策,也就不着急了。 翻找了多宝格上的东西,琳琅又是失望,怎的就没有? 难道,真的要逼她去里屋找寻吗? 她望了一眼略显昏暗的里屋,叹了口气。 莲步轻启,便欲去寻寻看。 而另一边,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废话的柔弱女子,居然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反正她也是不如琳琅聪明的,这一点,自从入府,与众位娘子相处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不聪明是显而易见的,琳琅的聪明灵透也是显而易见的,既是如此,她很快就明确了自己的定位。 抱紧琳琅的大腿,当她忠实的小跟班。 这是一个很刁钻的选择,一般情况下,一群女人中间,都会有一个热爱出风头,爱挑事的,很幸运的,她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人,那就是琳琅。 在这样气势汹汹的女人的身边,总要有几个跟班的,壮声势的,而她就坦然的选择了这样一个职位。 当然,她也有底线,她不打算做打手,也不打算去欺负其他女人,她独辟蹊径,用装柔弱可怜黏在琳琅的身边。 好在,琳琅的脾气还算可以,虽然有点嫌弃她,却也没有看不起她,以至于疏远她。 一开始,她张着两只手,也不知道检查哪里更好,后来才觉得不好意思,开始找寻目标。 不过,她的眼光就相当独特了,多宝格上摆放的花瓶,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东西显然是琳琅看不上的,摆设嘛,谁会在这样奇怪的地方藏东西? 她端起花瓶,使劲摇了摇。 这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原则办出来的事,完全没有章法。 咚咚咚…… 一阵清脆又有些沉闷空旷的声音传来,诶,真的有东西。 “琳琅,你看,这里面有东西!”她献宝似的把花瓶呈到琳琅面前,琳琅眯住眼睛看了一下。 “这是?” 琳琅疑惑了,难道,这个世界上,当真是瞎猫偏能碰上死耗子? 从那东西的形状来看,确实很有可能就是她们一直要找的东西! 琳琅小手已经缩起来了,说着就要往花瓶里伸,那兴奋的样子,简直是溢于言表,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花瓶里藏着的,该是金条哩。 “这可不成!” “倒出来吧。” “也好。” 琳琅把花瓶拿过来,径自摇了摇,果然没有几下,一个方块形的物体就掉了出来。 不大,还是用油纸包裹着的。 “琳琅,这就是你说的那东西?” 不知为何,这两个小娘子,似乎对这东西的真面目很是有些避讳,总是刻意不去说明她们找寻了半天的玩意,究竟是什么。 柜子里的两人静静的等待,知道她们是终于找到了目标,也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找到了,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吧。 玄一默默祈祷着。 “对,这就是那种奇药。” 奇药? 这两个字有点微妙。 他支起耳朵,更仔细的捕捉她们的话语。 “你平日里根本就不注意观察,我告诉你,尚书他天天鬼混,都多亏了这个药,若非如此,他才不能在小娘子的身上荒废这么多的功夫。” “所以啊,我们就是要斩草除根!” 妈呀,要不要这么狠啊! 玄一打了个激灵,再看对面的徐文伽,也是表情很微妙。 看来,她也明白所谓奇药是什么东西了。 这个奇药嘛,就是那种药咯。 这一点,倒是一点没错,就算是蒙昧的大唐,这样的奇药也是种类繁多。 有丸药,甚至还有药油,想想看,古人的生活,有的时候也并不是那样无趣。 原来,两个小娘子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找这件东西。而且,她们的目的,竟是为了让武承嗣从今往后都绝了这个心思。 不过,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武承嗣既然有这个藏品,这就说明他有货源,就算是偷走了这一次,他难道就没有购买渠道了? 别的先放在一边,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找到这奇药,倒是一件大好事了。 两位小娘子,终于舍得走了。 末了,还把油灯吹灭了。 真是周到又体贴,待她们走后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玄一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远处吵闹的声音仍然是此起彼伏之后,他们才重新把手上的风灯点燃。 呼…… 风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两人的心情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两位娘子也都走了,凭着她们俩的表现,玄一心里的底气有多了几分,毕竟,再怎么说她们也算是这宅子里的住客,是进过武承嗣的房间的。 她们进门这么长时间,到处翻翻找找,也没有发现很多东西都已经是被他们二人翻动过了的。 这就说明,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这间房间里的摆设还是没有什么改变的。 至于武承嗣能不能看出来,这就要听天命了。 “快点接着找吧!”什么也没找到,脾气还不小,玄一对她努努嘴,便踱到了里屋。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找到类似于四象图一样的东西,不论是图画还是文字都是可以的。 搜索工作对于他来说,难度要小得多,不过,直到现在他也还没有成功。 于是,没有什么收获的他,决定暂时转移思路,从文伽要寻找的东西入手。 或许,转变思维,就可以开拓思路,进而自己这边的工作也能有所突破。 说到凶器,他看着文伽将早就已经搜查过一遍的箱子重新打开,又在胡床的四周缝隙里找寻了一遍,心中若有所思。 第四百二十六章 金弯刀 根据陈达开身上的伤口可以断定,一定是刀子、匕首一类的武器。鉴于他背上的伤口并没有特别深,那么,就应该是偏重于匕首一类。 若不然,两人近距离相对,若是真的使用长刀攻击,这一刀下去,那可就是前心贴后胸了。 必定是贯穿伤。 视线上移,一个闪闪亮亮的东西,忽然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是…… 他走到胡床边上,将那悬在床头的东西拿下来。 这是一柄弯刀,不大不小的样子,正好适合近身防御,鎏金的刀柄和刀鞘,让弯刀整体上闪烁着灼灼的光辉。 尤其是刀柄处镶嵌的两块绿松石,更是价值连城。 看这形制,应该是西域那边贩卖过来的宝物,不过也是说不定的,毕竟大唐商贸繁荣,各种人群杂居,在东西两市就有专门贩卖西域或南蛮之地各种物产的店铺,生意相当火爆。 这刀,有可能是武承嗣买的成品也有可能是他专门定做的,都是说得过去的。 武承嗣一定相当喜欢这把刀,主要是,这金光灿灿的模样,完全符合他浮夸的个性。 正所谓是腰佩金刀,纵横逍遥。 想到那日见过的武承嗣的样貌,玄一的眼中就浮现了一副图景,武承嗣佩戴着这把金弯刀,大步摇摇的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 脚步一定要有气势,穿戴一定要奢华,关键还在于,走路的时候,一定要动作幅度大,争取让人人都注意到,他开始挂着金刀出来的。 再者,他能把这弯刀挂在床头,这就说明,这应该是他随身携带的爱物,更是为了防身的。 古代的治安可不比现代,大门都是木头的,房顶是瓦片的,上锁是可以的,不见得管用也是真的。 严格说来,这样的房间放到现代就属于四处漏风的程度。 于是,就算是武承嗣这样的贵戚,有的时候,晚上睡觉也不安稳。条件好的家庭,往往都要在床头准备一些防身的武器。 像是匕首、剪刀这样比较轻便易取用的都是首选。 至于这样珍重的宝刀,现在怎的会孤零零的挂在床头,没有和他的主人在一起。 玄一分析,大概是因为今天的目的地是太平公主府,到底是个高贵的地方,公主又是他的心爱之人,为了给她留个好印象,自然是不打算带着这样的凶器了。 既然能够被武承嗣挂在床头庇佑的,想来,他应该经常使用它。 欻拉…… 一声脆响,弯刀被他抽出。 几乎就是刀刃出鞘的那一刻,玄一就感到一股莫名的确认。 找对了! 就是它! “文伽,来看看!” 只见寒光凛凛的刀刃,泛着瘆人的白光,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再仔细看看,就可以发现一些不同之处。 玄一抄手指了一指,文伽就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果然,在刀刃和刀柄的连接处,一点点嫣红就赫然出现在那里。 “这是……血?” 这不是句废话吗? 出现在刀上的嫣红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小娘子的胭脂吧。 而且,玄一刚才已经知悉观察过了,从那嫣红的状态来看,没有干涸之前,绝对是液体的,不可能是固体,粉末状的。 联想到这金刀的价值以及它和武承嗣的紧密程度,玄一心里就有了七八成的确定。 这就是刺杀陈达开的凶器。 不只是残留的血迹,还有那刀刃纤薄的程度,都和他们在陈达开背上发现的几乎一模一样。 再者,不论武承嗣和陈达开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在肺石前方见面的,若是武承嗣打算防身或是伤害陈,一定会选择自己最称手的武器。 这柄弯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这里还出现了血迹,就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测。 这样价值连城的金弯刀,武承嗣天天都挂在腰上的,总不会是用他去杀猪杀牛吧。 唯一可以解释这血迹的,就是这是人血。 “看来这就是凶器了。”文伽也同意他的观点,她现在的心情很振奋,找到这柄金弯刀,可以说,今晚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在寻找书证这件事上浪费太多的精力,历来要想确认罪行,至少也要找到行凶的武器。 现在有了这把弯刀,一切就可以进入正轨了。 这凶手一定是武承嗣,没错了! 她猛地点点头,好像是一种自我确认的意思,并且把弯刀又挂回了原处。 今天,他们的目的就是潜入调查,就算是找到了证据,也不会轻易拿取。并不是他们不想拿,而是,像是金弯刀这样明晃晃的武承嗣的随身之物,别说是拿走了,就是换一个地方,他也可以一眼看出。 所以,只要确定了证物都在哪里,如何找到,接下来的调查就要看在大殿上的临场发挥了。 至少,玄一是这样计划的。 武后那是何等精明的人,你们私下调查取得的证据,她是不会承认的,更何况,这件案子如今牵涉到的是她寄予厚望的亲侄子。 若是没有人赃俱获,她根本连眉头都不会皱一皱,更别提是治承嗣的罪了。 况且,他还有一种想法,虽然武后总是口口声声的将查案的权力交给缉妖司,也就是他们几个,其实,在老妖妇的心里,她并不相信他们。 此前,他也分析过他们的处境,他们几个完全是被老妖妇推出来,当炮灰的。 当她从洛阳赶回长安,第一时间知道了长安城发生的怪案之后,她就有一种预感,这桩案子,不是普通的悬案,或许案件的背后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基于此,武后才不愿意动用朝廷上的力量,一则是,凡是行走在朝廷上的人,那私心也都是昭然若揭的。 用了他们,就必须承担秘密曝光之后,有可能承受的代价。 武后疑心甚重,正是发愁无人可用的时候,张玄一这个倒霉蛋自己凑上前来。 让武后有了借口,将案件交给缉妖司调查,不仅是交给缉妖司,更准确的说,是交给挂职在缉妖司的张玄一独自调查。 若是按照武后本来的安排意图,她是想把这个锅全都扣到张玄一的头上,让他一个人倒霉的。 至于员外郎刘冕和徐文伽,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两人完全是由于自己想要参与,才莫名其妙的被卷进来的。 张玄一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两相对证 这也就是为何张玄一对文伽他们一开始总是抱有一种歉意,不想让他们太深入的牵涉其中。 因为,他知道,从一开始,武后的长剑指向的就只有自己,要找背锅的,只要有一个固定目标就可以了。 刘冕是当朝贵胄刘仁轨之孙,徐文伽呢,也是大理寺少卿之女,虽说身份没有那么显贵吧,可也是从小就有机会和武后的助理,内舍人上官婉儿结识的。 对于这些人,武后并没有意愿将他们赶尽杀绝。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把他们两个人从这件麻烦事之中解脱出去的,可现在,随着案件在眼前铺开的面越来越广,各项线索也都开始展现,这件事是越来越难办到了。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当务之急,那就是我们如何证明,这把弯刀就是刺死陈达开的凶器?” 思虑片刻,徐文伽发出了这样的灵魂拷问。 确实,这个问题,在大唐这样的背景之下,确实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在现代,没有什么比确认这一点更加容易的了。 有凶器上残留的血迹,有陈达开的尸体,dna这么一验证,自然是立刻就能确定武承嗣的凶手身份。 再加之,这凶器显见的是属于他的,逻辑证据链完全是严丝合缝,找不出一点破绽。 可是,在大唐,如何形成这样的完整证据链条,实在是让人伤脑筋。 dna检测是没可能的,就连血型你都查不出,只是出现了血迹,可你怎么确定这血就一定是人血呢? 它要是鸡血,鸭血,甚至是武承嗣自己的血呢? 你根本就无法确定,也没办法把这血迹和陈达开扯上关系。 不必武承嗣费心狡辩,他都可以替他想出各种借口,都是有理有据,足够说服武后的。 “这你不用急,我们还是有办法的。”他笃定的说道。 “真的?”文伽很是不信。 两人又搜查了一阵,并没有任何新的发现。但是,他们两人现在也不再着急了。 相比刚进屋时候的紧张急切,已经找到凶器的他们,已然是达成了初步的目的,这一趟总算是没白来。 不过,张玄一的心情却没有她这样轻快。他的目标还没有达成,他要找的始终是书证。 武承嗣为何能够模仿四象图相关案件的细节作案? 他一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心里有点犯急。脑中魅惑的女声也迟迟不再响起,他虽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可是,到了这样艰困的时刻,他也还是不自觉有些期待。 可惜啊,女子毫无反应,这也就更加验证了他起初的想法,这宗案件,并不在四象图的规划范围之内。 所以,女子也无法提供任何线索,而他随身携带的四象图,也是毫无反应。 况且,之前看四象图的相关提示,就算是近段时间出现的,也并没有因为陈达开案件而展开的。 两人小心翼翼的从窗户跳出去,接着,三步并两步就又潜入了旁边的东厢房。 根据狄仁杰提供的信息,东厢房是武承嗣的书房。 一个思维正常的男子,他若是想藏匿什么东西,在大唐这样的环境下,不是在卧房,就会是在书房。 现在卧房是没有什么收获了,只有向书房进发了。 好在,除了琳琅两个女子耽误了一点点时间,他们的行动还是很迅速的。 两人检查的很仔细,其实,只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就这点时间,还不够武承嗣从公主府赶回来的。 所以,他们可放心大胆的做事。 风灯一亮,两人就露出了笑容。 嘿嘿,武承嗣的书房,摆设比卧房里简单多了。 唯有条案一张,博古架、藤条小书架、屏风等物。 有的东西,打眼一看就知道是藏不了东西的。 比如那仙鹤屏风。 像是书架和博古架上肯定是重点检查的地方,自然是不能放过。 某人二话不说就奔着目标走过去,小心又迅速的检查起来。 至于徐文伽,在见识了他缜密的搜查能力之后,徐文伽也渐渐愿意放手,让他去负责搜查重点的地方。 自己则是转到了其他地方,都是那些看起来并不太可能藏匿机密的地方。 两人此前就已经定好了策略,他们来到这里,虽然时间有限,也要尽可能的进行地毯式搜索。 老老实实的把他们能找到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到了,这样才算不虚此行。 须知,现在他们能站在这里,小心翼翼的搜寻,皆是因的太平公主鼎力相助。 若是没有她帮助,他们两个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见得就能混的进来。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浪费这次机会,让证据从自己的眼前溜过去。文伽来到屏风处,将那屏风的绣样前前后后的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暗纹,也没有任何字迹。 再摸摸边框,也没有什么缝隙,再者,这扇屏风,边框比较狭窄,按照一般理论来说,应该也不会能藏住东西。 条案上只有必备的纸笔,还有笔架、笔筒,她把笔筒倒过来看看,什么也没有。 忽而,她的眼前掠过了琳琅两女找东西时候,说过的话。 她们是在哪里找到那所谓的奇药的? 在花瓶里! 不过,可惜的是,这间书房里并没有花瓶。 经历了刚才的那一遭,她感到,其实武承嗣是个头脑非常奇怪的人,那些奇药,总归是他自己使用的,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要知道,他可是这广大宅院的主人,别说是用一次,就是天天用,那些小娘子也管不得他。 可是,他却还是把药包藏在了花瓶里,还别说,还挺隐蔽的,一般人不容易找到。 可见,武承嗣还是很喜欢藏东西的,但凡他觉得不合适示人的,都会小心的藏好。 蒲团。 一个圆圆又软软的东西,映入眼帘。 书房之中的条案,虽然不算是很高,不过也总有半人多高,根本不适合使用坐垫。 因为,这样的条案若是想用它来写字,作画,作者都只能站着,根本坐不下。 于是,这个圆形的蒲团,出现在这里就很奇怪。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蒲团并不是摆放在条案附近,而是靠在墙边上的。 虽说,这东西究竟放在哪里,也没有一定之规,可是,她仍然觉得这样摆放有些怪异。 她把蒲团拿起来,前后看了看,从表面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个普通的蒲团。 不过,当她把它翻过来的时候,她瞬间感觉,这蒲团的怪异之处,竟是出现在内部。 第四百二十八章 随手利用 就在蒲团的反面,可以看到,缝制好的布面,居然还有一个夹层,也是缝在布面上的。 那地方,稍微有些不平整。 伸手一掏,竟然真的有收获。 “妖道!” “快过来!” 只几个字,竟然透出一股激动颤抖之感,还在和博古架上的几卷书鏖战的某人,听到呼唤,连忙过来。 “这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 简单蒲团夹层之中,不需要费力的寻找,居然就出现了一领白绢布。 上面赫然出现了几句话:背中一刀,针孔密布。 “这,这不是武承嗣的字迹啊!” 眼前的两行字,让玄一震惊连连。 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怎么会如此玄妙? 千算万算他也算不到,这消息竟然还不是武承嗣写下的,提供它的另有其人。 真是太妙了! 太妙了! 他也不认识太多的朝廷重臣的字迹,但是,就在刚才他翻阅了不少放在博古架上的书籍,武承嗣虽然不爱看书,却也不是一本没碰过。 不少书册上也留有武承嗣的批注。 有哪些书册相对证,可以很轻易的看出,这白绢上的两句话,不是武承嗣的字迹。 为了保证万全,他还特地让徐文伽也看了一眼,她也能够确定,找到了这个,两人就都可以放心了。 掐算着时间,从他们潜入武府,到现在,差不多也过了半个时辰了。时候不早,该是撤走的时候了。 玄一将白绢折叠好,放回原位,回望了一眼,见各项摆设,仍然是保持着他们进来时候的样子,这才放心的离去。 武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就是有这样一个特点,进来难,出去的时候容易。 只要找到目标位置,跳墙出去即可。 这一点,对于徐文伽来说,并非难事,她可以出去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 实际上,她并不喜欢跳墙这种方式,她更喜欢在高处行动,房檐顶上才是她的最爱。 那个地方寻常巡逻的护卫,很少注意到,蹦跳的速度又快,于是,玄一跳墙的伟大计谋一出,立刻就被她摇头否定。 “什么跳墙?” “你还嫌自己弄出的动静小?”她的语气愤愤然,她的眼神冷冰冰。玄一却不怕,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徐文伽,那就是他眼中的西施娘子。 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嗔痴,看到他眼里,都是好的。 “那你说怎么办?”眼见着前院的叫闹声越来越微弱,想来,这些凑在一起玩乐的人,也觉得没意思,渐渐要散场了。 等到这些人全都归了位,玄一他们再想走,可就不容易了。 “难道,还要上房?”某人抬头望天,看着那细细的圆滑的屋脊,吞了口唾水,心情复杂。 要说上房,也不是不可以,在文伽的反复调教之下,他的恐高症也克服了不少。 不过,他还是那个只要能走平地,就不愿意登梯爬高的张玄一,问题是,徐文伽根本就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他才刚抬头往上望过去,文伽就顺着向上的趋势,一把提起他,跳上了房顶。 完蛋,美梦又破灭了。 玄一捂着胸口,只觉得,伤口的部位是越来越刺痛了。 他们刚刚跳到了旁边的一座建筑的屋顶上,还没站稳脚跟背后就挨了一下。 出手的人正是徐文伽,她在他肩膀上使力,把他整个人都压低了。而这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你今天赚的真不少。” “不成不成,比你差远了。” “咱们几个今天赚的都不少,就谁都别嫌弃谁了。” 文伽瞪眼过来,低声道:“看看,要不是先跳了上来,非得被他们撞见不可。” “是是,娘子有远见。” 事实摆在眼前,否认还有意义吗? 当然是肯定了。 随着两人跳出了武府的范围,今天这一趟总算是没白来。 接下来,就是将各种线索汇总到一起,再辨分明,这个过程宜快不宜慢。 最好明天天一亮,就可以进宫。 ………… 另一边,醴泉坊太平公主府上。 就在武承嗣向她伸出那罪恶的小手的时候,对面的薛绍,登时就黑了脸。 太平的眼神还没有传递过来,他就已经站起来了。 坏了! 他过来做什么! 看到他的身影,太平的心咯噔一下,紧张的不得了。 此前,对于这次见面,他们两个已经有了一番长谈。她知道,薛绍不放心,也并不愿意让她出马去拖住武承嗣。 可是,太平也是个有脾气的。 她有自己的选择,绝对不是他说不行就不行的。 于是,做了选择的太平,很快就和薛绍做了沟通,她希望,在武承嗣做一些稍稍越界的举动的时候,薛绍能够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稍稍容忍。 她知道,对于薛绍来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他看起来是温润如玉,从来也不会大声说话的那种人,可是,面对太平,自己的爱妻,他就坐不住了。 亏得太平嘴皮磨破,说了许久,劝了许久,到了真格上,薛绍还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太平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向自己走近,心中是既欣慰,又惶恐。欣慰的是,薛绍的心中,她果然还是第一位的。 惶恐的是,薛绍一向是个心思透亮的人,从来都是想什么就做什么。武承嗣占便宜的行为,绝对是触及他的底线。 他是忍无可忍的。 这样通透的人,面对无赖武承嗣,他会怎么做? 一步,两步,又一步…… 扑通扑通…… 武承嗣也看到了薛绍,那小手还就放在太平的手上,不放开了。 他这是在挑衅,太平也紧张了起来,想把手收回来,却又不能,若是此时撕破脸皮,今天的一番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却也还是努力坚持着。 各方都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薛绍开口,然而,薛绍却并没有如他们的愿。 他背着手,脸色铁青,略一挑眼,就看到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绿珠! 是叫绿珠吧! 那个和武承嗣相熟的舞娘,刚刚承嗣入席的时候,薛绍看到,这小娘子与他眉目传情。 说笑了两句,显然两人是相识的。 既是如此,那就顺手利用一下吧。 “绿珠娘子,听说你不只是舞姿曼妙,对音律也是相当精通的。”薛绍站在场院中间,既没有去和太平他们汇合,也并没有坐下。 他就这样站着,负手而立,太平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眉目舒朗的他的驸马薛绍,竟然在和平康坊的小娘子搭话。 在以往,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第四百二十九章 薛绍变心了? 武承嗣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若是薛绍也知道调戏小娘子,这不正说明,天下男人都是一般黑吗? 绿珠愣了一愣,根本就没有想到,薛绍会来跟他说话。 这真是奇了怪了! 眼前,就是太平公主红彤彤的怒颜。 她一个卑微的平康坊小娘子,卖唱卖笑的,哪里敢当着她的面,和驸马说说笑笑。 然而,驸马薛绍的笑脸也在眼前,眼神定定的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待着她回话。 “小女子不才,略通一二而已。” 薛绍点点头,这就对了,下午太平把这些人全都叫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听了她们的履历。 太平这人有个特性,她很大方。 办事,从来都是大手一挥,只要钱财到位,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只知道,把平康、崇仁两坊最顶尖的小娘子都召集到一起,让好戏一台接着一台。 争取让武承嗣能够尽情欣赏歌舞,乐不思蜀。 薛绍注意到,其中,这些来自清风楼的小娘子,最是精通音律,比之崇仁坊来的专业亲娘也一点不差。 既是如此,他也有了些做文章的可能。 “擅长什么乐器?” 嘿! 他还没完了,是不是! 太平眉头紧锁,当真有些生气了。 “琵琶,胡琵琶。”绿珠的声音颤颤巍巍,感觉她的嘴唇都在哆嗦。 薛绍展颜:“那就太好了!” “我听说,武尚书也是善弹胡琵琶的,不如,你两合作一曲,如何?” 武承嗣都愣了。 怎么回事? 这话题是怎么跑到他这里来的? 还有没有王法? 有没有道理可讲? 他一点也没听明白,不过,他身边的太平,却悟出了一些门道。 她立刻换上了一个笑脸,正对上薛绍的眼神,夫妻两人还是很有灵犀的,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不知,尚书可否赏脸?”他拉着绿珠,笑盈盈的向武承嗣走过来。承嗣没想到,堂堂佳公子薛绍,看到他牵着他妻子的手,居然无动于衷,没有大打出手! 这世道,真是变了! 他不止没有出手,还让他表演节目,反常的举动,让武承嗣也是很好奇。 这个人,这一刻,脑子里居然在想些什么? “当然可以。”他起身,没有推辞。 既然是出来玩的,他一向是很卖力的,如今,面对太平,自己心爱的女人,更不能放过机会,一定要抓紧表现才是。 “况且,我和绿珠娘子本就是老相识,一同合奏更是没有一点问题了。” 绿珠本就是在平康坊混的,而且还混的很好,初时的震惊懵懂之后,她很快就找到了感觉。 薛绍这是在指点她去应付武承嗣,一口一个她和承嗣是老相识,两人都擅长音律。 这不就是在两人之间强行突出联系吗? 现在看看太平公主的表情,似乎也是很想让这件事成功的。 她眼珠转转,小心思一个接着一个。 今日来公主府,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公主喜好热闹,这是长安城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公主却几乎从来也不从平康坊里邀请小娘子。 能够到她府上表演的,一般都是崇仁坊、辅兴坊等各处的小娘子,清雅高洁类型的小娘子,正是太平的最爱。 所以,本身她今天到这里来,就是很奇怪的,到现在,她也算是看清楚了。 原来,叫她过来,还当真是有特殊的用处的,这就是让她们帮他应付武承嗣。 也不知公主是不是知道她和武尚书的渊源,才特地点名她过来的。总而言之,看来,今晚,她要卯足力气表演了。 况且,这回武尚书也很配合,居然摆开架势,准备合奏了,这样的机会,若是她再不努力,也就对不起自己平康坊第一琴娘的名号了。 月雪递上来两把琵琶,武承嗣也来到了场院上,席地而坐,绿珠腼腆些,自己擎了个蒲团,歪坐在他的身边。 武承嗣这人,那可是个十足的色胚,前一阵还在想着太平的花容月貌,这一刻,又瞧上了绿珠。 “绿珠,你我合奏一曲怨郎君吧。” 绿珠点了点头,表情含羞带怯,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就是非常常见的职业假笑了。 若是对付薛绍这样的正人君子,当然是没有希望的,不过,面对武承嗣这样一脑子浆糊的,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绿珠飞了几个眼,武承嗣就眉飞色舞起来。 绿珠先是起了调,武承嗣随后应上,郎情妾意的美妙乐曲就奏响了。 薛绍欣然走到了太平的身边,两人坐在了一起,望着这和谐的一幕。 看看,这样的女子,才是武承嗣的良配,他就不要再惦记太平了。这是夫妻俩共同的感想。 要说这人啊,大小也都有个优点。 就算是武承嗣这样不学无术的人物,也是有特长的。 善弹胡琵琶,善歌舞就是他最大的特长,这个特长吧,细想起来是有点尴尬的。 若是换在有能力的臣子身上,当然是多才多艺的佐证。不过,轮到武承嗣身上,那就变成了他荒废正事,戏谑取笑的证据。 哪一个务正业的大臣,会去每天唱唱跳跳呢? 这样评价虽然不公平,但在此时此刻,这种舆论,却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承嗣的琵琶浑厚,绿珠的琴音偏清脆,合在一起,当真是声声入耳,动人心魄。 不过,看他们合作的这么默契,太平忽然有一种感觉,这首曲子,他们两个以前一定是合奏过。 要不然,两人之前也没有提前排练,怎的你来我往配合的如此恰到好处? 几个琴娘和舞娘,看这情势,很快就明白了各自的定位。 立刻围拢过来,有的陪衬着太平和薛绍,更多的小娘子,是投向了武承嗣。 毕竟,太平找她们过来,是为了让她们陪客的。 这一点,是很明显的。 太平公主本就是女子,对和小娘子厮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至于薛绍,老远一看就知道,是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说来说去,陪客的小娘子,当然是来陪客人的,其他人,都不是重点。 很快,武承嗣就被一圈又一圈的小娘子围拢在中间,嘻嘻哈哈,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至于回府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调戏太平,他也没有那个余力了。 第四百三十章 紫宸殿异动 武承嗣是个很爱占便宜的人,面对着这样多如花似玉的小娇娘,他怎能放过。 要知道,这可是太平公主为了欢迎他特地召唤到公主府的。武承嗣看得出,有的是从平康坊的楼阁里请的,有的是从崇仁坊的乐坊里拉来的。 而且,他注意看了一眼,几乎全都是楼阁里叫得上号的头牌,天知道,把这些人全都凑在一起,要花费多少的金钱。 也就是大唐第一公主太平,有这份豪气。 能够不费一分钱,好吃好喝的,还有小娘子玩,这样的好事,武承嗣实在是不甘心放弃。 于是,太平的计谋就算是成功了。 一片莺莺燕燕之下,公主府里各种笑闹,久久不能平息…… ………… 同在醴泉坊,非不得已成为太平邻居的现度支郎中狄仁杰,静听着这些喧闹。 这还是第一次,这些喧闹并不让他觉得是受到了惊扰,真是没想到,缉妖司的这几个年轻人,还当真能把刁蛮任性,一身坏脾气的太平公主拉来做自己的帮手。 这些叫闹,歌声就证明了太平真的是用心在帮助他们两个,既是如此,也希望他们两个能争点气,早些找到证据吧。 狄仁杰来到窗前,望着清朗的月亮,提起了笔。 既然车轮已经转动,他也要开始行动了…… ………… 皇城,紫宸殿。 清幽的紫檀香气,飘荡在宽敞的殿堂之中,这间寝殿真正的主人,尊贵的武后,如今正倚在床边,闭目养神。 这两日她的心情大好,江左的局势渐渐进入了焦灼状态,且徐姓逆贼叛军也无法继续推进。 对于她来说,没有比这样的战报,更让她感到欣喜。 时间拖得越长,对朝廷官军就更有利,对官军有利,就等于是对她有利。 虽然朝廷上的许多人都不承认,可是,这个时候,他们的想法和武后是一样的。 官军胜,武后的位子也就更稳了。 自从战势进入僵持期,朝廷上的大臣,其中的一部分人,想法就越来越微妙。 他们当然希望官军能够得胜,毕竟,官军得胜就代表着局势能够很快的稳定下来。 百姓的生活也就有保障了。 不过,一想到官军就代表着武后,官军得胜就代表着他们在保护武后的地位,大臣们就腰疼,肚子疼。 多么希望徐敬业能够真的攻到长安城来,长安进不来,洛阳城也行啊! 只要他能做到这一步,他们绝对会在朝堂上策应他的! 可恨的是,天不遂人愿,随着战势逐渐陷入焦灼,徐敬业获胜的可能,似乎是越来越渺茫了。 当然,所谓支持江左的大臣之中,也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派,一派,自然是理智的。 眼见着战事不利,很快就意识到,这又将是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反叛活动。 是无法撼动武后的地位的。 一派,便是乐观型。战事焦灼又如何,要不了多久,徐敬业的大军就会挥师北上,剑指长安。 “婉儿,扶哀家起来。” 上官婉儿侍立在一旁,已经很长时间了,她规规矩矩的站着,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武后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心情好的时候,见谁都好,说不定就是毕生的大仇人见了面,也不一定会生气。 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是雷霆万钧,心里有一团怒火,随时等待着要爆发。 这团火焰,可是想烧谁就烧谁,横竖也不管。 亦如现在的上官婉儿,作为内廷最高女官,今晚的她居然什么事都不必做。 就这么站着,就可以混过这么一晚了。 当然,后来的事情证明,身为内舍人,每天还是有新惊喜在前方等着她的。 只是,在它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你也无法预知,它已经就在眼前了。 婉儿很快的收拢精神,恭恭敬敬的把武后搀扶起来,武后也并不是想站着,只是想在胡床上坐的更直一些而已。 “婉儿,你还记得那妖道上次进宫的时候,在这里说过些什么吗?” 妖道? 婉儿眉头一颤,登时紧张起来。 她怎么又提到了张玄一? 这厮最近一直在城中查案,也没有进过宫,太后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差事要交给他。 他这又是惹了什么事? 现在,婉儿和他也算是正式结盟了,互相都知道彼此的身份。于是,只要在内廷听到某人的名字,她就有些紧张,总是不自觉的要多收集一些情报。 “怎么,你也想不起来了?”武后挑眉,欣欣然的看着她,那眼神只是轻轻一触,就让婉儿感到如芒在背。 “启禀娘娘,婉儿大概还记得。” “记得就好。” “哀家还记得,那妖道上次吹嘘,说不出一个月,京城里就要烧起一场大火。” “他还说,方位就在南边。” “是不是这样?” “确实如此。”婉儿垂眸,不敢和武后对视。 武后明白,这丫头是想起来这件事了,颇觉满意。 “你算一算,现在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哀家记得,当初他可是承诺,一个月内必有火灾发生的。” 额,原来,太后还想着这件事哩。 看她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还以为就不会生事了,看来,还是她想的太简单了些。 这位老太后,果然是生命不止,折腾不停啊! 还有多少天,婉儿自然是记得清楚,可是,要不要按照实际情况说,就是一个需要权衡的问题了。 说实话吧,显然时间已经不多了,也就是这两三天的样子就要到期了,看妖道天天还在城里四处瞎忙活,可见,他并没有把这事当成一回事。 若是照实说了,武后肯定会把妖道召进宫,好好的修理一番,婉儿判断,以现在的情势看,武后应该不至于想真的结果了张玄一的性命,主要是交给他的差事还没有全都完成,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现在也不是除掉他的时候。 不过,一定意义上的惩罚是免不了的,肉刑? 刺字? 亦或者是杖刑都是很有可能的。 婉儿并不想让妖道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毕竟当初扯那样的谎话也全都是为了拯救李显。 现在,李显和武后的关系日渐缓和,至少,不再是那样剑拔弩张了。他们之间能有这样的转变,都要感谢张玄一。 若是用妖道的死换来李显的生,亦或者是,妖道受到了什么伤害的话,她作为内舍人,他们在内宫中的同盟,她居然不出力的话,也太不是个人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秋后算账 然而,扯谎? 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想想看,武后是个多么精明的女人,她既然问出来了,就说明,心里对这件事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 故意扯谎,只能引起她的疑心,更把妖道推入险境,更可怕的是,武后本就是个多疑的人。 严格来说,她对谁都不放心,只要有一点点火星,怀疑的火焰就可以烧穿一切。 一边是有可能的坏结局,一边是完全的两败俱伤,上官婉儿决定赌一把。 所有的思考都是在一瞬之间完成的,婉儿倾身,立刻应道:“回禀太后娘娘,婉儿一直想着这件事呢,掐指算算,现在距离一个月的期限,应该还剩三天。” 武后垂首,三天,这就对了,跟她自己算的没有差别。婉儿能这样说,她还放心一点。 自己身边的人,若是都不和自己说实话,那就当真是危机四伏了。 “也就是说,再等三天,哀家就可以取这妖道的性命了!”武后说这话的时候,眼光锃亮,婉儿毫不怀疑,若是此刻她手里有刀,一定会兴奋的打磨起来的。 “娘娘,那张玄一不过是个妖道,说的话,做的事,没有几个是靠得住的。” “婉儿想来,娘娘也不必太过在意,等到了日期,把他招进宫里,好好的审问他就是了。” 她说一句就要顿一顿,小心的选择措辞,唯恐惹恼了武后,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适得其反。 武后笑笑,把手递到她面前,婉儿立刻领会,便把她搀扶起来,两人借着昏黄的烛光,两人就这样挽着手,在甘露殿的大堂之中,缓缓的踱步。 虽说步子走得慢,可是,婉儿的心跳可是一点不慢,这么多年在武后身边陪伴,对于她的一些标准操作,她实在是太了解了。 人也站起来了,步子也走起来了,这就说明距离开始找事不远了。 “婉儿,你别以为哀家听不出来,你这样说,就是在偏袒那妖道。” “怎么?” “舍不得让她死?”武后斜眼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婉儿判断,她这说的当然是玩笑话。 但是,试探的意味也是有的。 毕竟,牛皮是张玄一自己吹出去的,谁也没有让他这样做,他也从没有想过让别人给他兜着。 现在,武后便是能够决定他的生死的关键人物,除了她老人家,谁还能决定此人能生还是能死。 “娘娘说笑了,婉儿也不知那妖道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过,那日见着,他和文伽妹妹似乎感情不错的样子,总想着,若不是犯了滔天的罪行,能够帮他一把还是帮他一把。” “况且,娘娘派给他的案子,他也还没有调查清楚,若是现在换人,也不合适,所以,才有此言。” “还请娘娘不要误会婉儿,婉儿说这样的话,并不是为了给他求情,只是希望娘娘能够再耐心等待一阵子。” 武后发现,婉儿说这番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目光很坚定。 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想到那一日,在前殿发生的事情,她虽然认为,婉儿这样说,终究还是想给妖道脱罪,不过,她亦承认,婉儿说的不无道理。 案子现在还没告破,那口早就定制好了的大黑锅,还没有顺顺利利的扣到妖道的头上。 基于此,他现在还是有用处的。 不过,那牛皮是他自己吹起来的,被他这么虚晃一枪,李显也能够成功的留在长安城,不得不说,一时半刻的,武后也当真是想不出很好的理由,把李显他们再次流放到边远之地。 毕竟,这几次相见,李显的表现都是毕恭毕敬,有事没事就拉着她母后长,母后短的,叙述母子情谊。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就是铁石心肠,也下不了狠心了。 饶了李显又饶了张玄一,这样的买卖实在是太亏本了,她武媚可绝对不是这样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你说的也对,不过,该说清楚的,也绝对不能含糊。”武后做了这样的发言,婉儿脸上带着笑,心里也有些紧张。 根据她对武后的了解,到了这个时候,武后也要把她真实的意图说出来了。 这些年,她一向是如此行事的。 从不掩饰自己的企图心,只要不涉及军国大事的问题,她是极有可能先宣扬出去的。 也并不是她要设什么陷阱,或者是要引人上钩,只是嚣张而已,尤其是在李治死后,这样的嚣张更是愈演愈烈。 原因无他,她根本就不惧怕任何人的威胁。 也笃定,根本就没人能管得了她。 “你去拟一道旨意,传召张玄一三日后入宫觐见。 “哀家要好好逗一逗他。” 说完了这话,武后忽然展开了一个笑颜,看到她的坏笑,婉儿也放心了,只要还能笑,这件事还有的缓。 ………… 翌日清晨,缉妖司几人在辅兴坊外汇合。 看到刘冕的笑脸,张玄一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看来,昨晚的郡公府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的波折。 事实也是如此,昨夜,玄一他们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进行收尾活动的护卫们就悉数返回。 因为竹笙他们躲藏的地方,正是隶属于太平公主名下的庄园,故而,他们的搜查工作,进行的也相当小心谨慎。 天色又黑,其实搜查工作开展的并不是很顺利,但是,他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竹笙一伙人在此地躲藏了二十几天,这里绝对会留下很多有价值的证据。 就算是困难,也一定要努力争取。 幸而,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就在竹笙居住的厢房之中,他们在一个木盒里找到了好几封竹笙和江左之间的通信。 刘冕办事妥当,一早就把这些书信都带来,交给了张玄一。虽然这些信他自己也都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对目前的情况有帮助的信息,但是他笃定,诡诈的张玄一,肯定能够从这些只言片语之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不过,事情却没有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发展,玄一把这些书信略略看了一眼,就放在了怀里。 昨夜,从武府出来,天色已晚,他们也没时间再去找刘冕汇合了,只能就近返回了大理寺。 第四百三十二章 暂避大理寺 这也是他们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回缉妖司? 玄一倒是想,问题是,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在缉妖司住宿了,深更半夜跑回去,不但是不能好好的休息,恐怕还会招惹司内差役们的怀疑,尤其是他们顶头上司明珪的猜疑。 他们现在和明珪之间的关系,应该就是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明珪深知,他们两个天天在外面飞来飞去,肯定是有鬼的。 而他们两个也几乎可以肯定,这位面容白皙,举止有度的明郎中,也绝不清白。 于是,在你也有阴谋,我也有阴谋的背景下,现在能够互不干扰,已经是难得的平衡了。 平衡从来都是难能可贵的,在这样艰苦的境况下,能够有这样的平衡,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不管是他们还是明珪,谁都不想轻易打破。都怕对方干扰自己的行动。 而看似戒备森严的大理寺,现在对他们来说,反倒是相当安全的所在。自从太平公主案件事发,大理寺少卿,也就是徐文伽之父徐大理就搬到了这里居住,家也不回了。 这样也对,反正徐文伽也从来不回家,呆在大理寺,说不定因为案件的关系还真的能见到她。 此所谓守株待兔是也。 现在想来,到底还是亲爹了解女儿,还真的就让徐大理撞上这只兔子了。 看到二人的身影,徐大理简直是喜出望外。 与长安城的一些机构不同,到了夜间,大理寺并不会关闭院门,不让外人出入。 毕竟,这里是长安城乃至大唐全境的第一号刑名机构,责任重大。罪案这个事情,可不会挑时候。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一旦有人发现了罪案,报到大理寺这里,留守的官员就要前往现场办理。 虽然长安城各大里坊几乎是实行宵禁制度,但是这并不等于夜间就不会发生案件,也不会有人来报案。 所以,大理寺始终都保留着夜间值班的制度,晚上也要留一名主审官员住在寺内,等待着发生案件,及时处理。 而最近,这项差事,当然被见女心切的少卿徐大理包下了,绝对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而昨夜,徐大理算是得偿所愿了。 玄一他们选择回到大理寺,也是有多方面的考量的,不要忘了,武后的旨意说的很清楚,关于陈达开的案件,缉妖司和大理寺是合作的关系。 一为主审,一为副审。 主审自不必说,就是缉妖司。而副审呢,自然是大理寺,别看在徐大理领导下的大理寺,根本就不会和玄一他们闹矛盾,不过,你也要适可而止,稍微有点眼力,总不能把大理寺这样的权威机关当成个摆设吧。 如今,陈达开的案件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还有他们和太平公主的合作,也是到了必须和徐大理做一交代的时候了。 他们和太平合作,倒是没有吓到徐大理,他很轻松的就接受了,并没有特别反对。 因为这件事既然牵涉到太平,她能够出力,对于他们来说是相当好的一件事。 毕竟,这件案子最后办得如何,能不能算是圆满,还要看太平的判断。现在看来,她既然愿意出来帮忙,这就说明,对他们的侦破工作,太平还是很满意的。 况且,陈达开是她的男宠,这件事最后肯定是要牵涉到她的。她能主动参与是最好不过的了,比他们屁颠屁颠的上赶着她要强多了。 然而,徐大理没有高兴很长时间,就被另一个消息震惊了。 缉妖司的人是不是疯了? 宝贝女儿是不是也疯了? 在缉妖司呆过的人,全都不正常了! 他们居然指称礼部尚书,当朝实际控制者,武后的亲侄子武承嗣很有可能就是杀害陈达开的凶手! 这莫不是天方夜谭? 他是不是听错了? 耳朵出问题了? 徐大理发出了连连疑问,真是想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开始,他们是怎么把目标转移到了武承嗣的身上。 然而,他们两个却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证据,徐大理知道,他们两个虽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管刑名的官员,可是,他们两个的办案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绝对不会信口胡诌。 这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是有了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武承嗣就是凶手。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管这凶手到底是不是武承嗣,但是,只要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很可怕了。 一向是刚直不阿的徐大理,初听得他们的看法,也是被吓了一跳。 武承嗣是怎么进入朝廷的,又是谁在他的背后撑腰,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如今,这两位异想天开的人物,居然想把罪行安在他的头上,并且想要给他惩处。 实话实说,这真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也曾反复的询问,他们到底找到了什么证据,可是,两人就是三缄其口。 最后,只是将从智贤那里拿到的陈达开本人的亲笔诉状交给了徐大理,让他亲眼看看。 至于那些在武府发现的证据,他们却一个都没有展示。 徐大理心里好奇的要命,却又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让他们能够坦然说出实情。 他们却也不是故意的,不说,不代表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一则是,这些事情确实是涉及到了案件的核心,在没有确凿得到把握之前,他们是绝对不敢说出去的。 再者,他们也确实是没有东西可以交给徐大理,因为,那些证据还全都在武府,他们手里是什么都没有。 虽然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有力的证据,徐大理还是决定相信他们,毕竟,就算他不相信张玄一,也总得相信自己女儿。 况且,徐文伽也确实是靠得住的人,她的判断总不会错。 对于缉妖司的二人来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知会徐大理,那就是他们今天要去做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事不宜迟,既然是获得了相当有力的证据,那就不必再迁延,三人汇总了消息,就准备进宫面圣。 在此之前,徐大理已经派出了差役专门去太平公主府上报信,希望她能做好准备,今天说不定她也要进宫。 当然,反正是要去一趟公主府的,许多事情,能一起办了的,还是可以一起办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哥是老江湖 张玄一写了一封亲笔,直言昨晚的行动非常成功,请公主放心云云。其实写这样一封信,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这么一个步骤。 实际上,经历了风平浪静的昨晚,双方几乎都可以肯定,武承嗣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破绽。 只要抓紧时间进宫,就可以把证据按在原地了。 当然,皇城那样戒备森严,处处都有人盯着的地方,岂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虽然武后已经给了他们办案的特权,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给予他们在长安城出入无碍的特权。 可问题是,那是在坊城里,涉及到皇城,尤其是内宫,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若是位及三公,亦或者是皇子皇女,说不定还有些可能,放到玄一他们这种层次的。 除非有武后的传召,否则,就只能先请示,看看她老人家有没有心情,有没有时间见他们再说。 虽然武后一旦听说了他们在太平公主男宠被杀案上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她一定会很愿意接见他们,不过,玄一的把握还是来自于另一个人。 别忘了,在内宫,他们可是有内应的。 那就是内舍人,上官婉儿,只要有她帮忙,他们便可以尽快进宫,更何况,昨夜,狄仁杰已经和上官取得了联络,互相通了气。 相信,在今天的逼宫大戏之中,婉儿也会找准自己的位置的。 ………… 丹凤门前,三人凭马伫立,遥望着高大巍峨的宫殿,恢弘气派的建筑之中,藏着的可不见得都是什么金银财宝,还多得是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古代的交通通讯就是差劲,即便他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皇城附近,可是要想真的见到武后的面,至少也还需要等待半柱香的时间。 去往皇城通报的羽林卫,一来一回就要这样长的时间,这还是保守估计。 羽林卫可以直接见到武后本人,立刻就讨要到了老太后的恩准,若是一时找不到人,或者是武后正忙着,他们也只能等着,时间拖得就更长了。 “妖道,现在要进宫面见太后娘娘,你就一点也不紧张?” “不害怕?” 文伽坏笑的看着他,单手握着缰绳,充分的显现出她超出三人平均水平的骑术水平。 这个女人真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高手啊! “不紧张,我有什么可紧张的!”死鸭子还嘴硬,活的鸭子就更别说了,必须嘴硬到底。 “玄一,你也不必如此逞强,这么关键的时候,害怕,恐惧都是正常的。别说是你,就是我这样经常入宫的人,今天都非常紧张。”他以手抚心,充分的显示了自己的紧张。 玄一笑道:“天官,你经验少,人又年轻,紧张是难免的,像我这样的老江湖,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怕,怕字我都不知道怎么写!” 他故意避开文伽戏谑的眼神,吹牛的时候,当然不能当着文伽这样的淡定人士。 奈何,几个人本来就是凑在一起,那送信的士兵,一时半刻的也回不来,于是,可怜的张玄一,马上就要接受同僚的无情鄙视了。 “老江湖,我怎么没看出来?”文伽开始挑事,刘冕连忙附和,他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怎么你们原来都不相信?” “我告诉你们,别看现在看不出来,但是,我绝对是我们三人中间胆子最大的一个!”他瞪起了眼睛,对他们的孤陋寡闻表示失望。 这绝对不是吹牛,想想看,他们两个谁穿越过? 从到处都是现代化工业制成品的发达现代,一瞬之间就降落到了这样几乎是要啥啥没有的地方。 他不只是没有被吓死,还很快的就适应了,这还不叫胆子大,什么叫胆子大? 他们也就是欺负他一个外来的,不敢把这些真相说出来罢了。 “你就吹吧,算了,吹一吹也是好的,万一真的把胆量给吹大了呢?” “就是,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嘿,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还打起配合来了!”某人气急败坏,窜到他们两人中间,抬起拳头就想教训他们。 才一抬手,胯下的马儿便偏到了一边,吓得他连忙抓紧了缰绳。 “嘿嘿,你还想打我们,难道,我们说的不是实情?”难得在他的面前获得优势,刘天官乘胜追击,继续挖苦他,倒是徐文伽,一向是个理智派,取笑够了,就不再继续生事,毕竟,她刚才说这一番话,目的其实并不是取笑他。 “好了,玄一,说正经的,你别忘了,你和太后娘娘还有个约定,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期限了。” 太后娘娘的约定? 我和老妖后的? 轰隆隆…… 皮卡卡…… 忽然之间,他只觉得,空荡荡的大脑之中,响起了一阵炸雷,闪了一串白光。 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件事。 文伽看到,他的脸色都变了,瞬间就明白了。 “终于想起来了吧。”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他垂头丧气道:“是啊,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 “快跟我说说!” 两人斜斜眼,同是长叹一声。 诶,生性乐观的人他就是好啊! 不论发生什么样的破事,到了何种艰苦的地步,他依然可以面带喜色,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 “就是南方的火灾啊!” 刘冕一脸懵逼,显然是完全没有想起来。 “荧惑入微!” “哦!” “我知道了!” 妈呀,和古代人说话,果然还是需要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你看,一说这个词,刘冕马上就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对,你还和太后娘娘承诺,说一个月以内城里一定会发生大火灾,你还信誓旦旦的说,方位你都算好了,就在城南方向。” “这个时候,你倒是记得挺清楚的。”自从想起了这件事,他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耷拉着脑袋,耷拉着眼皮,他们说什么,他都觉得是飘在天上的,不实在。 “你打算怎么办?”都到了这个时候,文伽绝对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而是郑重其事的询问,眼神之中透露着关切。 玄一很感动,没想到,她竟然是关心自己的安危的。 “这一个月来,别说是火灾了,就是个火星子都没见到,这次我们进宫,太后娘娘一定会问起这件事,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应付?” “我可提醒你,你还和太后娘娘吹嘘,说如果一个月内没有发生火灾,娘娘就可以把你拉去狗脊岭。” “你居然还说了这样的话?” “真是够狠的!” 这个刘冕,他斜了他一眼,说的这是什么话? 那天他不是也在现场吗? 难道,他没听见? 真是有意思! 第四百三十四章 我就是这般的男子 “是啊,要不说这人啊,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再狡辩也是无用。” “反正,在这大唐四境,要杀要剐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 玄一看向文伽,发现文伽正用相当关切的眼神望着自己,心中顿时激动万分。 “我还是那句话,娘娘若是想让我活,我就是说错话,办错事,娘娘也不会怪罪,更不舍得让我死。” “反之,就是回天乏术了!” “玄一,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啊,一定要想办法!”刘冕突然迎上来,拍拍他的肩膀,玄一怅然道:“天官啊,事已至此,不是我想办法就一定能解决的。” 说到这里,玄一看到,刘冕的脸色登时就垮了,赶忙劝慰:“天官,你也不必这么快就灰心丧志,你放心,反正,今天我是死不了,估计未来的几天也一样是死不了的。” “你这又是哪来的信心?” “当然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的判断了。” “你们想想看,我们今天进宫,势必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到时候,太平公主再加上武承嗣,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就够太后娘娘头疼的。” “诸如平康坊里的楼阁,花魁智贤,这些人也是一定要牵扯进来的。” “想想看吧,这些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到时候,太后娘娘不见得就会想起我的那件糟心事。”他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文伽还是觉得,有点悬。 清风拂过,有些阴凉,现在已经是秋九月的月底了,长安城中的天气有了显著的变化。 一早一晚已经非常凉爽,甚至到了后半夜,都有几分寒凉了。不过,日头高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炎热的。 以至于在穿衣的选择上,掣肘很多,穿的多了,到了中午,不免汗流浃背,尤其是他们这种天天要在外面跑的,就更是如此。 可穿得少了,晚上又冷的受不了,还真是令人困扰的一件事。 想到穿着问题,文伽瞟了一眼身旁的张玄一,要不说这人也真的是个奇人。 昨天夜里,他们明明是宿在大理寺的,大理寺当然是掌握在二号实权人物少卿徐大理的手中。 他们可以相当放心,至少,徐大理不会向外界透露他们的行踪,不过,以文伽的想象力,她也只能想到,父亲会给他们保密,却不成想,只见过两次面的徐大理和张玄一,竟然成了一对至交好友,而且居然沆瀣一气。 对于二人之间的关系,妖道身上的这一身衣服,就是明证。 要知道,他们昨天为了潜入方便,可是专门换了夜行衣的,而今天一早,从大理寺里钻出来的张玄一,竟然是穿着道袍的。 看到徐大理握着玄一的手,殷切嘱托的样子,文伽就猜出个大概了。 这身道袍估计就是他爹给他找的,就连他脚上蹬的木屐,都是临时换上的。 在这大理寺的范围之内,能够给张玄一提供这样的穿戴的人,就只有他爹徐大理。 “你为什么还要穿成这样进宫?”不必怀疑,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张玄一是故意穿成这样的。 “这还用问,”他撸撸袖管,显得正气凛然:“我就是这般男子,当然就要穿着职业服装进宫了。” “我若是穿成你们这副样子,只怕太后娘娘会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胡言乱语,”文伽不服气:“就你那副德行,还以为太后娘娘会忘记?” “你放心,你就是穿着常服进宫,娘娘也照样知道你就是个假道士!” 玄一瞧着她红艳艳的小脸,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畅快,恐怕对他来说,这一刻,文伽的羞窘之态是唯一让他能感受到开心的东西了。 “你看看,又说我是假道士,我明明说了,我是如假包换的真道士,你偏不信。” “真道士?”文伽略一踢马腹,就逼近了他:“那你给我看个相?”玄一往后缩了缩:“看什么相?” “你长得又不好看,我只给美人看相!”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美人咯。”她又凑近了些,两人脸颊之间的距离,只有半寸远了。 玄一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我可真是没骨气,他心想,不过就是一个小娘子,靠的近了一些,怎的就如此紧张? 这难道就是穿越大唐后遗症? 要知道,上一世的时候,在现代,他虽然是个宅男,可是也不至于一丝女人缘都没有。 前女友有之,暧昧对象有之,亲密的时刻也不少,绝对没有这么怂的时候。 现在变成这样,不知道是本主就是这样的性子,以至于对他有不良影响,还是因为他来到这蒙昧的年代,居然也变得淳朴了。 “说啊!”某人还在不依不饶,他阿巴阿巴的,嘴唇都打颤了。 “诶诶,你们注意点好不好?” “这还有人呢,打情骂俏也看着点场合啊!”刘天官马鞭一甩,照着马腹就是一下。 骏马嗷的一嗓子,两人连忙弹开。 “天官,不要这样暴力。” 玄一搔着脖颈,策马过来和他汇做一处,难道,刚才那几句话也叫打情骂俏? 很长时间没有碰女人的张玄一,已然开始找不到感觉,甚至没有觉出,他们两个刚才的行径,对光杆司令刘天官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 “你看看,马儿都被你打的嗷嗷叫,多可怜啊!”他轻抚马头,充满关切。 刘冕瞥了他一眼,很是不以为然。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两个是私定终身了。” 刘冕的奇谈怪论,让他彻底懵逼。 私定终身? 珠胎暗结? 他的脑子里怎的就忽然冒出这么两个词,总觉得,以他和文伽的关系,远远还没到那种亲密程度。 私定终身? 那也要有定才行啊,现在他连她的小小手都没摸过,更亲密的举动就更别提了,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简直是像汉白玉一样纯白,素丝无染。 怎的会给刘冕留下这样的印象? 转头一看,果然,他还没有琢磨过来,徐文伽已经冲上去和他理论了。 她一手执马鞭,满脸气哼哼,要不是刘冕是他们的上司,这鞭子早就甩他脸上去了。 这就对了! 这个该死的,他就是欠打! 第四百三十五章 铜镜映朱妍 竟然把这么一种暧昧的美好关系说的那么没有期待感,实在是让人怀疑,刘冕这人从小到大有女孩愿意搭理他吗? 联系现在的背景想想看,现在可是大唐,他当众打趣一个年轻女子和另一年轻玉树临风(此为重点)的男子私定终身,这是多么犯忌讳的事情。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被别人听见,女孩子的清誉还要不要了。再者说,就算周围没有旁的人,这也不是他刘冕应该说的话。 这显然是不尊重人,这样的话,换到现代说,也照样是要挨姑娘的板砖的。 这就等于在人家美女的面前问,你们两个是不是要结婚? 不论是哪个年代的女子,面对这样的话,也不可能淡定。 不过,他转念一想,徐文伽的反应似乎确实也大了些。所谓规矩,所谓清誉,那些束缚都是加到一般女子的身上的。 对于她徐文伽来说,她似乎从来也没有在意过那些事情。俗话说,因人而异。 徐文伽可是干得出大婚当天坦然逃婚的女人,这也是发生在大唐的事。 一点也不魔幻,完全就是现实。 这样特立独行的女人,她会在意清誉吗? 她若是在意,她还会逃婚吗? 徐文伽教训够了刘冕,终于收了手,她不收手也不成了,眼见着去报信的羽林卫已经返回来了。 若是再打闹,实在是不成体统。 “让三位久等了,太后娘娘有旨,命你三人速速入宫,不得有误。”明明是很凉爽的天,小侍卫的额上还是呼呼的冒汗,可见,别人不说,他肯定是快马加鞭的就奔过来报信了。 武后的决定并没有超出玄一的预期,他和武后也很久没见了,不论是从哪种角度上看,武后都是希望能见他一面的。 更别提他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太平公主的案件,武后心思狡诈,心狠手辣,但是,对太平的感情,还是不容置疑的。 万事只要牵扯到太平,她总要动摇一番,尤其是,这一次又是她府上的男宠身死非命,她之所以那么痛快的就把这件案子的调查权交给了玄一他们,也是相信以他们的实力,应该可以很快破案。 这件案子,若是交给大理寺他们,一定也会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断案,他们也不一定会查不出真凶,可是一定会很慢。 不似妖道他们,总是三两个人独来独往,在长安城他们的活动相当灵活,也无拘无束。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张玄一这个智囊。此人的脑中经常有一些超乎寻常的想法,一定可以更快的解开疑团。 现在看来,张玄一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短短十天,他们就已经破案,将前因后果全都搞清楚,可以进宫陈情了。 这样的快速,绝对是普通机构无法比拟的。 玄一他们快马加鞭的短暂时刻,武后在内殿也开始忙活起来。玄一的到来,对于她来说,完全是意想不到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说曹操曹操就到? 想什么来什么? 昨晚,她和婉儿还在商议,再等三天就要传召妖道入宫,好好的刁难他。 却没成想,期限还没到,他就自投罗网了。 既是如此,武后也不准备客气,除却太平男宠的案子,所谓的火灾之事,也绝对是张玄一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伺候她穿衣打扮的人,婉儿自然要在其中,看着武后急匆匆的指挥着小宫女拿着个,挑那个,她心里的把握就更重了。 能够用心打扮,这就说明,这一次,武后果然是没有说谎,她确实不想现在就把张玄一的性命给取了。 也就是说,他不会因为和太后扯谎就丢命了。 可问题是,玄一今日入宫,也并不是为了解释这件事的。他是为了太平男宠陈达开之死而来。 武后跃跃欲试,想象着各种可能,不知道玄一到底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婉儿却很淡定,昨夜子时初刻,她已经收到了狄仁杰的密报,如今,对于今天要发生的事,她比武后还要清楚。 心里有底,也就不慌。 “婉儿,你来帮哀家梳头。” “是。” 朦胧的铜镜中,映出了武媚雍容华美的脸,她虽然已经上了年纪,肉皮也早就不再紧绷。 但是,依靠着好骨相的功劳,整张脸的容貌还没有崩塌,五官仍然明艳。 随着年龄渐长,武后的脾气是越发的古怪,不是常年伺候自己的人,她都不是很放心。 尤其有一个怪癖,不喜欢让别人动她的长发。 穿衣、化妆倒还可以,谁手艺好,谁就能胜任,唯是梳头,总是不喜欢让小丫头们帮她梳头,就是手艺再好也不成。 只要婉儿在场,她就会让婉儿来梳,婉儿若是不在场,那就等到婉儿回来再说。 这算什么? 大概也就是老太太的奇怪执拗? 婉儿明明记得,在她刚入宫的那两年,武后五十岁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自己的手艺太好,让她割舍不下,还是年纪越大,脾气越怪。 婉儿欣然上场,将武后的发髻拆下,一簇一簇的都梳的顺滑无比,镜中的老太后,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恩,果然还是你的手法好。” 婉儿笑道:“那是太后娘娘偏疼婉儿,并不是婉儿的手艺有多么出色。” 面前的这一面铜镜,跟随武后也有二十多年了,算得上是高龄。伴随着武后年纪渐长,铜镜也渐渐模糊,几乎已经不再泛出耀眼的光了。 人会变老,铜镜并不会。 内宫之中有的是擅长磨铜镜的工匠,每天的工作量也是很大的,唯独是太后经常使用的这面铜镜,他们很少摆弄。 这也是上官婉儿吩咐的,武后是个相当爱美的女人,这并没有什么稀奇,都是很正常的心理。 作为大唐皇朝最为尊贵的女人,尤其是年轻的时候一娇美妩媚著称的她,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老态的。 年岁日益长,毛发日益衰,武后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老了,但是,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老态,不需要她专门吩咐,婉儿就知道她的心中所想。 自从她的面部开始松弛,化妆都遮盖不住之后,她就吩咐内宫中人,不要乱动武后寝宫的铜镜。 也不让人打磨铜镜了,这样一来,模模糊糊的镜子倒是让武后的容颜呈现一种朦胧的美感,至少不让她反感。 身后的小宫女端着一盒饰品,都是武后平日里最喜欢的,有簪钗,也有对饰。 第四百三十六章 凤穿牡丹 发型梳好后,婉儿并没有着急给武后佩戴簪钗,她在成堆的饰品里仔细拣选。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会见妖道他们就已经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了,更何况,看今天的情形,估计不多时,太平公主也要入宫,合该是盛装打扮的时候。 她执起一对凤穿牡丹的金钗,摆在武后的面前。 “娘娘,婉儿看着,这对金钗也很长时间没戴过了,是不是今天戴上?” 武后转头,凝视着这对熠熠生辉的金钗。 凤穿牡丹啊! 这对金钗还真是有年头了,还记得,这是她刚刚当上皇后的时候,李治给她打造的。 大唐的凤凰,娇美的牡丹花,还记得,那个时候,她非常中意这对金钗,总是要吵着让李治给她亲手戴上。 对镜自照,还要让李治一个劲的夸她漂亮。 诶,往事都如过眼云烟一般啊! “好啊!” “给哀家戴上吧。” 再开口时,武后的声音已经透出了几分苍凉之感,婉儿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对金钗的来历,她清楚的很,也知道触动武后思绪的往事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说,她选择这对金钗也是有她的理由的,看到武后这样感慨,她想,她应该是没有看穿她的用意。 这也是很正常的,就算武后心思毒辣,却也不是算命的,能事事都料到,事事都走到前面。 作为在她身边混了十几年的女人,婉儿也是有点手腕的,在一些不起眼的事情上,甚至可以耍一些连武后都瞧不出的小花招。 这对金钗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武后没有往其他的方向联想也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内情,在这方面,早就和宫外有勾连的婉儿就占据了更好的位置。 她早就知道,今天的主角,既不是缉妖司三人组,也不是什么尊贵的太平公主,而是太后的亲侄子,备受瞩目的武承嗣。 想当年,这对金钗是先皇李治相赠,代表着武媚正是李唐的皇后,代表的是李家的尊崇与荣耀。 虽然随着李治的逝去,这对金钗已经没有了这一层的含义,可是,就在今天这个微妙的场合,这对金钗说不定会起到奇效。 ………… 紫宸殿外,快马赶来的玄一三人,下马之后,稍稍喘了口气,就被大太监迎进了大殿。 说来,内廷之中规矩严明,玄一他们这样的小官,原本是不具备骑马入宫的权利的。 可万事都有例外,尤其是皇城这样本就是例外之地,所谓规矩也就是摆在那里而已。 武后着急见面,他们自然没有耽搁的道理,得了她老人家的准许,几人就风风火火的骑马而来。 说实话,感觉还是挺爽快的。 就在他们飞奔的时候,玄一也没有忘记看看周遭的景致,尤其是当他们偶遇内廷小宫女,小太监的时候,他们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既震惊又羡慕的神情,让他十分受用。 啊! 这就是主角光环啊! 就是应该如此。他突然感到,辛辛苦苦穿越过来,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在现代,你哪里有机会享受在皇城大道上策马狂奔的乐趣。 当然,麻烦也还是很多的,危险更是不缺,他正调动全部脑细胞,努力避免中。 而且,从他的本心来讲,他现在是很想赶快把陈达开的案件了结了,因的出了它这根枝杈,四象图的相关案件竟像是完全停滞了一般,这真是让人心焦的一件事。 他根本就不关心什么太平公主的男宠,要死要活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又不能提供任何的线索,还耽误时间,耽误精力。 关键是,由于没有发生四象图范围内的案件,就连性感小姐姐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虽然,她的提示总是云山雾绕,得到了也还要费心去破解,可是,那总算是有线索的,也有个指向。 总不至于让他们像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当然,作为他和现代的唯一连接,只有通过她,他才能感觉,他没有被时代抛弃,他还是有可能回到家乡的。 现在白天夜里的,连个声音都没有,真让人担心,侦破了此案,是不是他就要变成正宗唐人了。 “你准备好了没有?”文伽挺直了脊背,问道。 今日入宫是计划之中的事情,于是,自从几人相见以来,徐文伽也是第一次把背筐放下,没有背来。 张玄一这才发现,除去了背筐的遮挡,徐文伽竟然比看上去的还要瘦削。 “真没想到,你原来这么瘦!” 他没理会她的问询,反而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自然是遭到了白眼扫射。 “这怎么了?”她冷淡道。 “没怎么,我只是很惊奇,你生的这么瘦,武功还这么好,真是很神奇!”他摊开两手,由衷赞叹,看到他嬉笑的样子,她就不再多话了,估计八成是不紧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今天要说的话,要办的事,能够全身而退的几率也并不大。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到了这一刻,文伽也决定放手一搏。 两人明白互相的心意,自是不必多说,倒是一旁整日傻笑的刘冕,让人禁不住担心。 他们两人已然决定就算是牺牲也无所谓,可是他呢? 堂堂郡公之子,大唐神将的嫡孙,他本来有很光明的前程,根本就没有必要搅合到这样的乱事之中。 而如今,他站在这里,想来是避无可避了。 接下来,就算面前刀是山也要上,是深渊也要跳,没有选择。 他能行吗? “天官,你可想清楚了,今天我们要做的事情可是要掉脑袋的,冒着极大的风险,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想,郡公也不希望你涉险,你若是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刘冕皱着眉头,不时瞥她一眼,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质疑他的决心? “文伽,我们一起办案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还没有看清楚我的为人?” “我刘天官对朋友一向是肝胆相照,一腔赤诚。这件事若是没有危险也就罢了,正是因为有危险,我才一定要跟着。” “我怎么可能看着你们涉险却只是端着手看着,无动于衷?” “天官,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毕竟你的身份和我们不一样,本可以有大好的前程,不要因为兄弟义气害了自己。”刘冕的怒气真实可见,徐文伽也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连忙劝解。 奈何,刘冕却气急了。 这股气,他也是憋了很长时间了。从他们一开始合作办案就渐渐积攒,到了现在已经是堵到喉咙口,不吐不快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保持惊喜感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觉得,你们都过度保护我了。” “诚然,阿翁不想让我涉险,处处都想维护我,可是,若我真是遇险,相信阿翁也会理解的。” 刘冕走到中间,看着两人:“人都要成长的,尤其是文伽,有的时候,我站在你面前总是自惭形秽。” “你明明比我年纪还小,又是女郎,还总是冲在前面保护我们,而我,作为你们的上司,又做了什么?” “除了拖后腿,就是靠着你们保护,就好像是一个废人,其实,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把秘密全都拿出来,跟我分享,我也想保护你们,可是,相比你,我的能力确实太差了。” “文伽,你确实很强,但是,我也不弱,只是没有机会去展示。你们要相信,我和你们同甘共苦的心是真诚的。” “以后,有险我们一起闯,有难我们一起当,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总是质疑我的决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去质疑人家的决心,就太不合适了。 “这回好了,文伽这边你也说清楚了,不必再担心了。”这个时候,玄一跳了出来,拍拍两人的肩膀,大有扮演和事佬的架势。 文伽嫌弃的看看他,他立刻明了:“我的意思是说,之前,天官就已经和我说过这一层的意思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现在,你也知道了,不会再怀疑他了吧。” 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文伽就生气:“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和我说,害我误会朋友!”打掉他的手,重新端起了肩膀。 没了那精巧的小竹筐,她的气势都减损了不少,就算是故意端起腔调,也不似冰山,而像是小女儿的嗔怒。 几人还在说笑,玄一却远远望见,一袭袅袅婷婷的身影,正在向他们走来。 曼妙的姿态,轻盈的步子,还有那柔美的容颜,都恍恍惚惚的映入了眼帘。 上官婉儿! 距离上次相见,也已经有二十余日,再次见到她,他心中亦激动万分。 看她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举止优雅,想来,狄仁杰的消息她肯定已经得到了。 获胜的把握就又多了几成。 “张道长,刘员外。”上官从高高的台阶走下来,一边像两位郎君问好,一边拉住了文伽的手。 玄一并没想到,她会亲自出来迎接,也不知道这是太后的指派,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快请进,太后娘娘早就盼着你们进宫了。” 在这紫宸殿外的广场上,四处都是宫女太监值守,就算是上官想说点悄悄话,也没有机会。 毕竟,这些人里面肯定有太后的眼线,若是她表现的有一点不正常,很快就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婉儿在内宫混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早就对各种事项,黑的,白的,好的,坏的,全都门清了。 她是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把柄的,玄一他们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跟她寒暄了几句,就一同入殿。 说是入殿,其实也还要在穿过眼前的这一座殿堂,才能进入武后居住的紫宸殿正殿。 于是在穿过殿门的这个当口,上官忽然脚步略顿:“张道长,昨夜太后还提起你的预言,时间只剩两天了,你打算怎么办?” 额,还有这种事? 他心下一沉,完全没想到,这老妖婆还真想着这件事呢,真是令人头疼。 “太后娘娘还记得这件事?” 婉儿哑然:“那是当然!” “太后娘娘虽然年事已高,可是,她一直记性很好,别说是一个月以前发生的事,就是一年,十年以前的事,只要是娘娘关注的,一定不会忘。” “你不会是完全没有准备吧。” 这心真大啊!婉儿佩服不已,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就来面圣了。 亏得她昨天接到狄仁杰的消息还以为,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方面可以置武承嗣于死地,一方面,可以从那虚假的预言之中解脱出来。 结果呢? 他居然毫无准备,就这样张着两只手就来了。现在是想怎么样? 难道,他想全指望着自己,帮他托着? 虽然,她可以保证,以武后的状态,今天她是不会夺了他的性命的,可是这不等于活罪能逃。 到时候,万一他连个合适的慌都说不出的话,难保不会更加触怒太后。太后一旦大怒,那就不是谁劝说就能管用的。 “内舍人,这件事我早就有打算,再怎么说,也要先把公主的案件了结了,等到太后娘娘知道真正的凶手,她还会有心情追究那件事吗?” “再者,就是娘娘还想的起来,或者说,想要用这件事故意刁难我,这不是还有两天了吗?” “只要还有两天,娘娘就治不了我的罪,至于两天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说不准老天爷就会帮忙的。” 他忽然想到了勿视交给他们的磷粉,今天一天用来掀翻武承嗣,明日休息一天。 还剩一天,让裴炎好好干,他相信,以他的主角光环以及那老小儿的作死能力,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真的?”婉儿摇摇头,表示质疑,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想到今天很有可能就把油腻腻的武承嗣掀翻,上官还是很兴奋的。 宫廷生活多年,她很了解武后的个性,虽是心狠手辣,可到底也还是场面人。 尤其是武承嗣可是杀了人,这样的重罪武后想护着他,也要摸一摸良心。 要知道,这件事若是传到朝廷上,参劾武承嗣的奏本就会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 太后现在地位,也并不是很稳固。别看大权在握,但是她很明白,朝廷上还是不喜欢她的人更多。 再加上,江左的局势也是风云变幻,还不知最后会怎样收场,稳定,依然是她的首要追求。 一旦武承嗣的事情闹大,以她现在的实力,也是扛不住悠悠众口的。与其到时候把承嗣处置了,还不如她自己早动手,还能搏一个好名声。 自从知道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准备,上官婉儿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玄一跟在他身后,并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保持一点惊喜感不好吗! 今早来的时候他就想了,难得进宫一次,见到上官婉儿,怎么样也得给她准备点特别节目。 由于她已经知道真凶是谁,所以,今天的见面对她来说,一定是相当没意思,一点新意都没有。 于是,他故意不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还用各种混账的说法蒙骗她,就是想让她好好的盯着今天的盛况。 他相信,今天婉儿一定会紧张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人来了好办事 婉儿率先进入,武后就坐在大殿的宝座上,仍是那般威严的样子,为了加强权威性,婉儿还特别给她梳了一个高耸入云的发型。 远远看去,就知道,这个女人的权势非同一般。 不用武后吩咐,婉儿就知道该怎么做,她挥挥手就将周围侍候的宫女太监全都遣走了。 武后颔首,轻点了一下头。 “张道长,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什么开场白,他好像是现代电影里被抓住的汉奸似的,而武后就是正义的化身。 他应和了几声,自然是吉祥话说不停,武后也是气定神闲,并没有着急。 双方对今天的情势都有初步判断,今日之局势必定是错综复杂,充满了艰险暗流。 要知道,若是他们查到的凶手,只是长安城的平民百姓的话,张玄一他完全不必进宫,只把案件的情况报告给大理寺,让大理寺少卿呈报给她就行。 至于缉妖司的几人,署个名就可以了,武后明白,眼前的这个形容放肆的男人,他并不想见到自己,若不是有天大的内情,他才不愿意来到大殿上,和她对峙。 再加上,他在她这里还有欠账,只要她不传召,他怎么会自投罗网,像他那般精明的人,才不会做那样的糊涂事。 “张道长,哀家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查明了真相,你不必着急,哀家已经下旨让太平进宫了,既然是她男宠的事情,她在场也是必须的。”武后面容和蔼,先是摆出了一副好相处的样子。 某人却并不领情,他也不敢领情。等一会老妖婆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她绝对会雷霆震怒,绝对不是他现在耍一耍心眼,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弄过去的。 既然迟早过不了关,他也就不想废话了,来到大唐一路艰险也是很不容易了,没心情没完没了哄老太婆高兴。 “太后娘娘安排周到,微臣感怀不尽。” 武后笑笑,只是感怀就够了? 不是应该赶紧把谜底揭晓吗? “张道长,既然你人已经来了,那就说明,真凶已经找到了,是不是?” “启禀太后,正是如此。” “是谁?” “快说来听听!” 老妖妇,还挺耐不住性子的,你越着急,我就越不说,反正,现在知情人是他,武后就算是着急生气,也只能忍着。 总不好,人家在前方卖命破案,她为了提早知道真相就大刑伺候吧。 “太后娘娘,真凶确实已经查出来了,可是,微臣现在还不想说。” “这是何意?”武后显然有些不悦。 玄一敛容,解释道:“我想等到太平公主到了之后再说,毕竟,那贼人杀害的是公主的男宠,微臣认为,公布真凶的时候,公主有必要在场。” 此言一出,且不说武后的表情瞬间就凝固在脸上,就连他的两位同僚也全是一副莫名其妙脸。 他这歪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为什么要等到公主到了再说? 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要知道,他们现在已经站到了甘露殿的朝堂上,之所以站到这里,或者说,他们有权利站在这里,都是因为太后要听取他们破案的经过,要知道真凶是谁。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以为,这样的皇家重地是他能够随便进的来的吗? 再者,他以为,武后会有这个耐心,一直等到公主来了之后再听他汇报吗? “公主不到,你就不说,是吗?”武后收拢双手,背靠在宝座上,看似悠闲的姿态,实则更具威胁。 别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是拉的更远了些,实则,武后开始将目光全都投到他的身上。 上下打量,眼神之中充满了某种又是不屑,又是威吓的意味。玄一能够感觉到,武后是强压着怒火在和他交谈。 她脸上的肌肉纹路都是紧绷的,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没关系,瞪吧,反正她也上年纪了,说不定,这一生气,脸皮绷的还更紧了,更年轻了。 等到事件结束,老妖妇还得掉过头来感谢他。 “张道长,你不觉得,你有些欺人太甚了吗?” “哀家一再给你机会,你却还要耍心机,真不知道你是有天神庇佑,还是真的认为哀家不敢杀你!”武后猛然站起,把婉儿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正欲搀扶一下,却被她甩开。 “太后娘娘息怒,他不是这个意思!”文伽抢先一步上前,武后眼光扫过:“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说说,他是什么意思!”颤抖的手,指向了张玄一。 他表情颤巍巍,心里却莫名其妙。 这老妖妇,怎的还发起疯来,你说你这算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着急成这副样子,若是她一会知道了真相,还不得把紫宸殿的殿顶掀了。 他再次确定,先不告诉她是正确的,他可不想留着机会让武后有机会反悔耍赖。 想想看,若是太平不到,武后就先看了证据,又知道了真凶是谁,以她的个性,她的偏爱,她会怎么做? 当然是把这件事先扣下,说不定都不会让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平,若是如此,那么他们之前做的那么多的准备不就白费了。 若是事情推进不到他想要的那一步,那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太后娘娘,微臣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说出真相,让诸位都满意,不过,微臣想,这件事毕竟是关乎公主的私隐,若是有她在场再说出这件事,总是更妥帖一点。” “也好听听公主的意见。” “公主的意见?”武后拧眉,终于从宝座上走下来,来到了玄一的眼前。 别看她气势十足,发髻又有三寸高,却还是要比他矮小,关键是,她本来就是那种身量娇小,骨架也纤细的类型。 就算是把自己打造成威风凛凛的样子,也一样还是被身形限制。也不知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再次见到她,玄一居然不害怕了。 心里丝毫不慌,连脊背都敢挺直了。 “有哀家在这里,何须听公主的意见,再者,哀家和公主,母女一体,她的心痛,哀家感触至深。” “陈达开是她的男宠,本是心爱之人,却惨遭毒手,哀家是一定会为公主主持公道的。” “这你还信不过哀家?” 信得过,信得过,他频频点头,表示着自己充分了解,不过呢,她也就是说说。 主持公道? 说得容易! 等她知道凶手是谁的时候,看她还能主持的起这个公道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 吃早饭 “娘娘说笑了,微臣怎么会不相信太后娘娘,只是,微臣想等相关人员都到齐了,再宣布这件事。” “等人到齐了再说?” “这是什么道理?”听到这里,武后不怒反笑,她似乎看出,张玄一这样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好的用意。 于是,心中的怒火稍稍减低了一些。 不过,饶是如此,她也不想让他轻松过关。等太平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才是上午,再有一会,太平也就该到了。 妖道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太平的内帷之事,若是不让她全都听到,似乎也说不过去。 毕竟,女儿现在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事事都听从自己。 “太后娘娘明鉴,微臣考虑,在这件案子之中,娘娘终究是个局外人的身份,虽然娘娘爱女心切,一定会秉公办理,可最关心陈达开之死的,还是太平公主。” “所以微臣想来,还是等公主到场,微臣再仔细讲解更好。” “醴泉坊距离皇城不远,想来,公主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他微微垂眸,展示出恭敬的样子。 虽然他心里一点也不怕老妖妇,可还是要在表面上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这样子当然是给武后看的,也是为了迷惑她。 毕竟,老妖妇手握重拳,若是太张扬,难免惹得她不痛快,他们想要的目标也就更难达成。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她忽然就松了口风,让一旁紧张的话都说不出的文伽二人,登时心里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要等太平,婉儿,去安排茗茶糕饼,让张道长他们歇息片刻。” 婉儿一愣,这态度转变的太快,她都没有反应过来,抬眼正对上太后坚定的眼神,这才施施然赶快去准备。 至于站在大殿中央,正呈现呆若木鸡状的张玄一,就更是惶惶然不知所以然了。 什么? 喝茶? 吃糕饼? 老妖妇没问题吧,她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这转变也太快了。 “太后娘娘实在是太周到了,其实……”他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人怼了一下。抬眼一看,正是傻憨憨刘冕,正嬉笑着向武后行礼:“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恩,还是你知趣。”武后连连点头,满眼欣赏的看着刘冕,几秒过后,又看向玄一。 “不像某些人,只顾着算计哀家,还以为哀家看不出。” 这就很尴尬了,我是什么人,她武媚又是什么人,这是一个层次的吗? 他怎么敢算计她,只要她能少惦记他,就已经是恩德了,还说什么有的没的。 “太后娘娘这是在说微臣?”他指指自己的鼻头,懵懂的看着武后,武后笑道:“不是说你,还是说谁?” 这老妖妇真是奇怪,刚才还怒气冲冲,恨不得剥了他的皮,这一刻,又笑呵呵的。 “上次你们进宫,我听得,文伽妹妹私底下唤你妖道,现在想想,这个称呼也是很合适了。” “你啊,还真是个妖道士。”没过多久,婉儿就带着一队宫女,出现在了大殿里。 嚯,速度够快的! 这就已经备齐了,大唐的后宫,就是条件优厚,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糕饼,玄一乐的嘴巴都合不拢。 财大气粗的大唐,果真是不一般,想到那清朝的御膳房,真是寒酸的不得了。 却不是因为菜色不多,不名贵,而是在排场的寒酸。听说,晚晴的时候,只有慈禧太后住的宫殿才有自己的小厨房,其他的妃嫔,全都是挤在一起,鸡犬相闻。 真是苦不堪言,可是,在大唐,你完全不需要有这样的困扰,因为,不管别的地方如何,只在皇城范围之内,大唐皇宫的各种物资还是相当充足的。 不论是殿宇还是衣食住行,都是一等一的气派。 就是要大! 就是要华丽! 某人还在游移,乐天刘冕已然已经入座,就差开吃了。 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居然还有心情吃,刚才他还说什么要同甘共苦,要有难同当,现在呢? 好像个没事人一样,亏得他还吃的下去,真是响当当的心宽体胖啊! 啥也别说了,既然大家都吃,他也不能落后,就算是老妖妇要杀,立时要死,那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今天早晨,大家的心情都绷的相当紧,结果,一路赶来,居然连早饭都没得吃。 到现在,情绪稍稍松懈就觉得,肚子空荡荡,饿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扑倒。 玄一摸摸肚皮,诶,果然是瘪的厉害,恍惚之间都觉得是瘦了。 后来才明白不是瘦了,是饿了。 其实,说是吃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吃。毕竟,现在正是刚下早朝的时间,真正没吃饭的朝堂重臣,都已经汇聚在东朝堂,等着吃内宫小灶。 可怜巴巴的道士张玄一,只能在这里吃干巴巴的茶饼,这待遇真是千差万别。 虽说也有香茶,可这么吃,总归是清淡了些。 也怪不得上官婉儿出来的快,这些东西都是半成品,只要稍稍准备再摆放好就可以端出来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肚子填饱是真的,一会等到太平进宫,就是想吃都没的时间了。 为了缓解当前的紧张气氛,也为了将话题稍稍岔开,自从端了茶饼过来,上官就没有再回到武后身边侍立。 其实,这里不过是三个人在吃喝,勉强还算上宝座上面的老妖妇,远远不需要上官伺候,不过,她还是欣然承担起了这项任务。 多年宫廷生活,看惯了风起云涌,尔虞我诈,她早就练就了一身能屈能伸的好本领。 别看她是内宫中除了武后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可是,在需要她端茶倒水伺候着的时候,她也并不会骄矜自持,都能够很好的完成任务。 这也是武后格外看重她的一大原因,很多人都爱恃宠生娇,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开始和主人叫板。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婉儿的身上,别说是这样做,就是这样的思想她都不会有。 因为,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 尤其是在武后这样情绪阴晴不定又心狠手辣的女人身边,更是半点这样的情绪都要不得。 每每想到祖父的死,婉儿就背后冒冷汗,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证太后的残酷,却对那种残酷有刻骨铭心的印象。 于是,在目标还没有达成以前,她会老老实实的继续苟且下去的。 第四百四十章 武后的殷勤关怀 “张道长,别只吃糕饼,也喝点茶。” “小心噎着。” 见玄一眼前的茶盏空了,婉儿又细心的给他续了一盏,还别说,这盘丝饼味道还真不错,比他在东市买的那种好吃多了。 于是,刚才还坚称自己绝对不饿,也不屑吃东西的张玄一,现在俨然成了几人之中吃的最快也最多的人。 徐文伽一向是个有规矩的人,吃一口茶饼,啜饮香茶,细细品味,自然不会有某人那种狼狈样。 看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吃大喝,刚才不是还疑虑重重吗? 怎的现在又吃的这么欢? 他也不怕太后在茶水里下毒。 至于刘冕则完全是正常型,既没有那么规规矩矩,也没有那么狼吞虎咽。他也确实是饿了,才肯坐下来吃。所为的,不过是填饱肚子,吃饱了,也就不再继续。 这也不是正式的宫廷宴席,后面还有不知道多少麻烦事要面对,要不是饿极了,他根本吃不下。 “没想到,张道长胃口这么好!” 太后武氏的面前也摆放了不少糕饼,有几样都是武后平时最爱吃的,完全是她的独特口味,玄一他们的桌案上是没有的。 比如枣泥蒸糕,马蹄水晶糕之类的,香甜为主的糕饼,还带一点粘,这种类型的糕饼是武后的最爱。 所以,虽然她并不饿,却也吃了好几块。 玄一愣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妖妇认为他此刻不应该心情好吗? 也对,一般人来说,碰到这样的麻烦事,都不知道几时会丧命,哪里还吃得下。 可他不一样啊! 他是穿来的,在大唐的每一天,都是赚的,没什么可心慌意乱的。再者,面对武后这样的高手,也不能心慌,这样只会把自己的破绽露给她,让自己覆灭的更快而已。 “太后娘娘和内舍人如此款待,微臣不多吃点怎么好意思,再者,这些糕饼着实美味,所以就多吃了几块。” 他一说话,嘴边的糕饼渣子就一动一动的,全都沾到长胡子上了,显得非常诙谐。 来到大唐,这一把长胡须也算是他的困扰之一了。 现代男子不再流行长胡须,除了道士一类的,很少有男子留很长的胡子。可问题是,上一世的时候,他也不是道士啊! 现代人不留长胡须,一则是不卫生也不干净。 一则,也并不是那么美观,所谓审美也是因时因地在改变的,古代以长须为美,不过,到了现代可没有人再以一把长胡须为美。 于是,初来乍到的张玄一,完全对这么一把长胡须无法适应,吃东西的时候,往往是蹭的到处都是汤汤水水。 最可怕的是,由于不习惯,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满嘴都是渣子,还喜滋滋的和武后对话。 看他振振有词的样子,那么厚的脸皮,武后渐渐明白,怪不得徐文伽那种冷情冷调的女子,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又乐观,又豁达,关键还有心机。这样的男人,就好像是一汪深潭,让你总是禁不住想去窥探,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 “既然爱吃,那哀家就多赏给你一些,慢慢吃,别着急,吃不完的可以带回去。” 武后灼灼的目光投过来,让玄一心中一震,带回去? 老妖妇这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别在诱惑我了! 我可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为何频频暗示他可以回去,今天不会受到处置,难道是先给他个甜枣,诱惑他把实话全都说出来。 过后反手再给他按到泥地里? 没用的! 别白费心机了! 我身上藏着的事,就连我自己都掰扯不清楚,又怎么会告诉你? 再者这些事情告诉了你,我还有命活吗? “太后娘娘美意,微臣就不客气了。” 既是有了这个话,婉儿也就立刻上前:“娘娘,后厨还有娘娘爱吃的枣泥蒸糕等糕饼,依婉儿看,不如包几份,给张道长尝尝?” 武后垂首:“也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她又转向玄一:“不过,哀家爱吃的都是甜食,不知张道长爱不爱吃?” “爱吃,微臣爱吃甜的!”他频频点头,有好吃的哪还有不收下的道理,自然是收了收了。 婉儿说着就又要到后厨去,才走了几步就被武后拦下:“婉儿,你不必事事都忙活,让他们去做就是了。” “是,婉儿明白。” 看这情势,武后即将发难,婉儿识时务的站到了她的身边,时刻准备着要给玄一解围。 当然了,对武后的脾气还不甚了解的张玄一,此刻还陶醉在有吃又有喝的美好情绪之中,完全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没有察觉。 “张道长,长安城里最近怎么还没有火灾?” 皮卡卡…… 晴天霹雳从天而降,炸的张玄一一时之间分不清东西南北。 果然啊! 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糕饼还悬在当空,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文伽亦紧张起来,刚要说几句话为他解围,袖口一紧,却是刘冕拦住了她。 “别慌!” “玄一有办法。” 他有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 刚刚在殿门口的时候,他还说一切随缘,根本就没多想,这一刻,太后猛然问起,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这庄严的紫宸殿上,在武后面前,两人不敢多说话,文伽只能用眼神不断示意刘冕。 这样危急的时刻,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吧! 武后审视的眼光就在正前方,张玄一心中百感交集,虽说,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酷毒的老太后,绝对不会忘记这个约定,可是,当这个时刻真的来到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心绪翻腾。 在处理太平公主一案之前,总还要把这一关闯过去才是。这个太平,她就不能稍微快一点吗? 她要是来了,恐怕武后一着急就想不起他的破事了,岂不是大家开心? 女人一生花在穿衣打扮上的时间,足有十分之一。 苦恼之间,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这样有哲理又充满了智慧的话,自然是出自上一世的自己。 其实,醴泉坊距离内宫真的没有很远,就算是大唐交通不便,若是按照正常的速度,太平早就应该到了。 结果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没见。 玄一想来,她一定是把时间都耽误在换衣裳,化妆上面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草拟旨意 “启禀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约定,微臣片刻都不敢忘记。” 思虑片刻,玄一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到了武后面前,回答她的问题,诚恳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老太后。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有什么坏主意,你就尽管使出来好了! 放马过来,老子不怕你! “你没忘就好,怎么样,现在一个月之期也快到了,为何城中仍然没有火灾,天象还是没有得到因应?” “你给个解释。” 玄一讪讪,解释,我解释个鬼哟! 本来就是临时扯谎,现在还想让老天爷配合,除非他就是老天爷,老妖妇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后娘娘,微臣还是那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张道长,你可真是有意思,都到了今日,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 “你以为哀家还会相信你的连篇鬼话?” 哎,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到了现在也不重要了,老子要的就是拖延时间而已,你以为,我真的认为你会相信? 时间到了,若是还没有火灾,就算武后想相信他,都是不可能的了。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他端正了脸色,信心十足的面对眼前这残酷的女人。 “微臣不是想让娘娘相信微臣,而是微臣相信娘娘。” 刚才还板着脸的老妇人,闻听此言,当时就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她笑的,上身都开始摇晃。 身旁的婉儿偷眼看着,她应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冷笑。 “张道长,你真是太有意思了,你相信哀家?” “哀家做了什么,要让你相信?” “真是笑话!” 这怎么是笑话呢? 老妖妇,你如此表现,让本人就是想拍你的马屁都无用武之地了。 “当然!” “微臣相信,太后娘娘是言出必信的人,一定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还记得上次入宫,微臣与娘娘约定,一个月之内,长安城中若是没有大火灾,微臣任凭太后娘娘处置。” “很好,你还记得,记得就好。” 玄一频频点头,当然要记得了,若是记不住哪一天老妖妇你想起来追究这件事了,一把大铡刀就要落在我头上了。 我傻吗? “微臣当然记得,只不过,微臣这里也要说明白,当时的约定说的很清楚,为期一个月,微臣想来,只要一个月期限没到,娘娘是一定不舍得杀微臣的。” 他把嘴擦干净,也放下了手里的吃食,老妖妇都已经开始发威了,若还是吊儿郎当不正经,说不准哪句话露了破绽就要被她抓住把柄。 要知道,今天绝对是相当凶险的一天,稍稍的行差踏错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等到太平赶过来,说不定情势还能稍稍缓和一点,可是现在,面对老妖妇的咄咄逼人,也就只有靠他自己硬抗了。 “你这是说笑了,诚如你所说,待到期限,哀家就可以杀你,可是,哀家看来,短短两天,这城里也根本就不会发生你所说的那些事了。想想看,此前二十几天都风平浪静,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还让你如愿以偿呢?” “除非是你自己去纵火!” 玄一心里咯噔一下,等一下,老妖妇说话虽然刁钻,不怀好意,却也不无道理。 若是两日之内,当真出现了火灾,由于期限已经马上就要到了,老妖妇若是有心杀他,也完全可以推脱是他自己做下的恶事。 进而除掉他! 若是如此,他能有什么办法解释清楚? 紧张的情绪再次笼罩了他,他吞了口唾水,宝座上的武后,已然提笔,在书卷上写写画画。 她这是在写什么? 难道是处决他的文书? 天啦撸! 老子努力了这么久,难道就要功亏一篑? 武后身旁的上官,也是一直直视着前方,并不敢看看老妖妇到底写的是什么玩意。 她是有难处的,玄一看得出来,这个时候若是她的表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不符合武后想象的,那么,她自己也会陷入险境。 “太后娘娘明鉴,微臣绝对不会这样做!”他弓下身子,老老实实的认错,祈求武后的信任。 武后抬眸,笑道:“哀家不相信。” 他思忖片刻,在文伽他们关切又紧张的眼神之中,再次开口。 “太后娘娘,若是微臣有这个心,早五天,早十天就会这样做了,那样还显得更真实一些,说不定,娘娘都不会怀疑是微臣故意纵火,因为时间还很充裕。” “可是,微臣已经等到了这个时候,这就说明,一则,微臣绝对不是那种会造假的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切自有公理天意,绝对不是微臣可以操控。” “二则是,微臣对自己的论断也有绝对的信心,微臣相信,天意的昭示是绝对会因应的,也并不会因为地上情势的转变就有所改变,到了时候,它就一定会发生,该来的总会来。” “还望太后娘娘给微臣一个机会,再等两天,若是两天以后还是没有微臣预料的火灾,那再杀我也不迟!” 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武后敛容,一双凤眸,凝视着眼前的青年。 他年约三十上下,到了这般岁数,仍然是无家无业,即便是在开放包容的大唐,这样的人也是极少数。 为何他会成长成为这个样子? 若说是无情无义,可是,他对徐文伽的情意又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两人也本就没打算藏着,要不然,她也看不出来。 若说是他本性愚钝,所以根本无人问津,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武后看的很清楚,这个男人是有大智慧,大志向的。 关键是心计也绝对不少,这样的青年,怎么会无人问津?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自己自愿当孤家寡人,若是如此,那可就太可怕了。 “你既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哀家也就暂时不会为难你。” “婉儿。”武后将写好的纸卷,递了过去,婉儿轻巧接下,不知道是不是武后产生了幻觉,竟会觉得那双纤纤玉手竟有些颤抖。 当然,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的,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 婉儿扫了一眼,果然,这是武后亲手书写的处置张玄一的旨意,只要加盖大印,就可以正式明发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太平上殿 “念给他们听听。”武后发了话。 “这……”婉儿看向武后的眼神,充满了犹豫,武后却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念!” 干干脆脆的一个字,婉儿只能照做了。 “妖道张玄一,误解天象,妖言惑众,按律当斩,念其断案有功,特允留全尸,赐绞刑。” 婉儿声音微颤,简简单单的念完了这一段话,最后一个字吐出去之后,她连忙抬眼去看张玄一的神色。 谁知,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 他难道真的不怕死? 婉儿想不明白,赶忙收住了表情,继续老实的站着,对于宫廷里的规矩,她还是很了解的。 只要没有加盖大印,旨意就和白纸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现在还不需要太担心。 不过,这封旨意还是相当凶险,武后已经将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若是两日后,再没有大火灾出现,妖道的这条小命就别想留着了。 玄一两边,徐文伽、刘冕两人都是紧张万分,这封旨意来的太过突然,任谁都没有想到,老太后居然这样轻易的就把旨意写好了,并且让上官婉儿念了出来。 这就等于是已经把某人判了死刑,只是还没有执行而已。 哎哎哎! 关键时刻,玄一怎么糊涂了! 这样好的机会,就应该紧紧抓住,拼命的说好话才是,其实,太后也不是非常顽固的人,张玄一也不是她恨得入骨,或者是对她的掌权有影响的人,其实,太后本没有必要一定要杀他。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完全都是他张玄一咎由自取。只要他能稍微识时务,至少装一装,太后娘娘说不定就会心软。 结果呢? 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好的机会从眼前溜过去,什么也没做。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关键时刻,怎么开始犯傻。 然而,这时也不是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只能看他自己的应付。 每个人都在担心,每个人都为他悬着心,但是,现在的焦点,道士张玄一,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赐绞刑? 原来这古代的圣旨是这样写的啊! 都已经是处死了,居然也是太后赏赐给你的,也就是说,所谓赏赐可不见得都是好事情。 不过就是要他一条贱命,何至于如此劳师动众,还写这么多的词句,还需得武后的亲笔,玄一深深认为,这是武后在给他抬咖。 他一个穿过来的无名氏,何德何能接到武后的圣旨,虽然是让他去死吧。 可是这年月能够被太后娘娘亲手杀死的人,也绝对是极少数的。 与有荣焉啊! 实在是太荣幸了! 不过,严格说来,武后的这一道旨意,写的很是有点问题,所谓妖言惑众,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把这些事情说给别人听过。 所影响的人,也不过是紫宸殿殿堂里的人,林林总总的都算起来,也不过是五六个人,怎能称众? 等一下,妖言惑众,这是什么罪名,难道妖言令这种东西就要在他身上首次使用了吗? 所谓妖言令,自然不是武后的发明,汉朝以来就已经有了,不过,到了大唐,首次使用还是武后当朝的时候。 这个女人啊,为了打压异己真是不遗余力。 “太后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若是怪相不出现,微臣甘愿领罚。”他恭恭敬敬的弓下身子,展现了自己的臣服,既然他是这样的态度,武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好!” “敢作敢当,果然是一条好汉!” “哀家就再等两天。” 就在今天,此时此刻,张玄一终于艰难的闯过了一关! 只是这样一关,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他不禁想象,待到太平公主来的时候,当他揭露真凶的时候,场面该是何等的混乱焦灼。 别看武后收起了旨意,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的这条命还远远没有保住。 武后长叹口气,决定先把夺人性命的钢刀收起来,立刻展现了笑脸。 变脸如此之快,让张玄一目瞪口呆。这个女人,一会怒,一会又笑,情绪转变如此之快,真是太恐怖了。 武后知道,张玄一早就被她吓破胆了,也不会再和她轻巧的聊天,于是,她开始把目光转向了徐文伽。 “文伽,这次办案,你见到父亲了吗?” 初听的此话,文伽简直是莫名其妙。 “启禀娘娘,见到了,家父身体康健,也表示日后相关案件,大理寺一定会鼎力相助。” 其实,站在这个殿堂上,徐文伽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她老爹。这终究是她的家事,太后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她不相信是武后真的对她家里的情况十分关心,这样没有预兆的打探,实在让她觉得尴尬。 总觉得老妖妇是别有用心,他们看不出,不代表没人看得出,上官婉儿看的很清楚,太后这是专门转移话题,并没有什么歹意。 不一刻,千呼万唤之中的女人,终于到来了。 那人正是太平……还有驸马薛绍? 太太太平也太神奇了! 她怎么能把薛绍也拉来呢? 薛绍也敢来! 偌大的殿堂之上,除了个别没有眼力的人,对,说的就是刘冕,其他人的脸色都为之大变。 奇怪的不是太平的态度,反而是薛绍的。 他明明知道,今日太平入宫,为的是了解男宠陈达开死亡的真相,对于薛绍来说,不管太平如何表现都将是相当难看又尴尬的一幕。 作为公主驸马,薛绍也是堂堂贵公子,是有脸面的,他怎么会同意参加到这样难堪的场面之中。 难道真是情到深处,为了太平他做什么都愿意? 当然,在这座大殿上,谁的震惊都不会超过武后。这都是些什么发展? 这个小子怎么会来? 武后想不明白,今天的事情和薛绍有什么关系? 按照武后的想象,太平此来是一定要为陈达开报仇雪恨的,那种情绪的表达,一定相当强烈,这些场面是应该让薛绍看到的吗? 他受得了吗? 还是说,她原本就估计错误了,太平对陈达开的情意不过尔尔,当度过了最初的哀伤期,现在的太平,已经心情平复,不会大吵大闹了? 再者,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武后一心想把罪责都推到薛绍身上,这当然是武后的期望,以她对薛绍的了解,他应该是不敢做出杀人行凶的事情。 不过,对于她来说,真相并不重要,借题发挥,铲除祸患,才是她的目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正式开战 栽赃这件事,当然是薛绍不在场的时候做起来最顺手,他现在在场,再怎么说,也会有些尴尬。 武后锐利的目光向张玄一这边扫射过来,其他人都还好说,唯独是这个妖异的道士。 现在看来,变动很有可能就出现在他身上。 想想看,他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线索?这些线索是真实的吗?武后很清楚,张玄一调查出来的凶手,肯定不是她想看到的那一个。 罢了,罢了! 既然人物都已经登场,那就可以开始了,谁有真本事就拉出来看看吧。 “太平,过来,让母后瞧瞧。” 到底是出了一件惨事,太平也没有心思经常进宫,自从上次公主府一别,母女两人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想念也是真想念的,当然了,隔阂也是客观存在,无法忽略的。 太平欣欣然上前,立刻抱住了母亲的臂膀,一眼就看到了武后头上,那一对明晃晃的凤穿牡丹金钗。 嚯嚯! 这个宝贝都出山了,看来,这应该是上官的妙计了。 她抬眼看向上官,果然,上官满眼灼灼的光,她也注意到了太平的眼神,立刻点了点下巴。 两个女人都是很聪明的,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行动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对金钗的来历,太平是很清楚的。这是父皇赠送给母后的,而且,代表的正是她母仪天下的尊崇。 只要她还戴着她,她就是李唐的皇后,这一点毋庸置疑。 至于薛绍,自然清楚自己的定位。 还没上前,就给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完全没有参与她们母女谈话的兴趣。 当然,他选择的位置也是很有讲究的,他居然坐到了刘冕的身边。这真是让刘冕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薛绍落座,他立刻投去了疑问的眼神:“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是应该和公主坐在一起的吗?” 两人说话也没有那么的顾忌,只因的,他们本来也是认识的。 “你看那边有我的位置吗?”薛绍笑笑,今天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刘冕叹了口气,对他的行为表示质疑。 “你既然敢来,还怕什么,若是我,我就过去和公主一起坐着,夫妇相匹这样才对。” “你懂什么,你又没结婚。” 刘冕眨巴眨巴眼睛,被他怼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温润如玉的薛绍,竟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 “好吧,你愿意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好了,只不过,我觉得,你也在这里呆不了多长时间。” “你怎么知道,反正这大殿上我就认识你一个,我还就坐在你身边,不换别的地方。” 刘冕诧异的看着他,惊觉一段时间没见,薛绍的性情竟然有了很大的改变。 怎么说,他变得开朗健谈了! 以前的薛绍当然不是什么内向腼腆的人,但是,也绝对不是口若悬河,朋友特别多的类型。 谦和,寡言,这应该就是他的形象,很多事情,他总是喜欢憋在心里,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起。 其实,这样的性子,不招灾不惹祸的,只是对自己来说,相当容易内伤。 但是这次相见,他发现,薛绍竟然变得开朗了,而且,居然还学会开玩笑了。 难道,夫妻和好,真的有如此大的魔力? 上官婉儿给太平、薛绍夫妇也端上了糕饼并香茶,以张玄一为首的缉妖司抓坏人小组,以太平为首的当事人夫妇,上官婉儿独自站立在武后的身边,声明自己进可攻退可守的局外人身份。 紫宸殿当当正正的位置,金光闪闪的宝座上,太后武氏坐在那里,她不需要表态,也不需要彰显自己的存在。 她只要坐在那里,就是不容忽视的存在,今天一众人的生死,全都掌握在她的手里。 还有一种分立,在场的所有重要人员,除去武后一个老年人,其他的,都是年轻人。 也就是说,这也是新旧势力的一种抗衡。 武后不会知道,看似人头来的挺多,其实这些年轻人早就因为各种原因,在这件事上拧成了一股绳。 “太后娘娘,既然公主已经到了,微臣也就可以开始分析案情了。”这个时候,当然还是由他自己来打开话题最好。 “母后,儿臣近来心情不佳,也没有经常进宫看您,母后可不能生气啊!” 心情不佳? 怎么可能? 眼前就是太平娇嫩美丽的脸,这张脸,武后再熟悉不过,从她的脸上,武后总是刻意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她反复端详她的神色,太平居然很高兴! 情况不妙! 这样的想法,忽然掠过她的脑际,让武后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平的笑容进一步刺激了武后的疑心,本来她就是个对万事都保持怀疑态度的女人,在内宫鏖战了几十年,她的心冷硬无比,就算是自己的亲女儿,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太平听说,已经找到杀害达开的凶手了,母后,难道张道长还没有向母后说明凶手是谁吗?” 太平调皮的眨眨眼睛,显得无辜又纯真,这当然是做做样子,玄一早就和她商议好了,她不来,他就不会揭晓真凶。 唱戏也要有个搭台子的,太平不来,他自己一个人根本舞不起来,也不起劲。 “那是自然,张道长说了,你不来,他便不说。” “是不是,张道长?”武后眯着眼睛,要是他不是早知道这女人是个吃人不吐核的。 恐怕还真的会被她这副表象给欺骗了,当真以为她是什么绝世大善人。 其实,在座哪一位都能看出来,武后这是憋着劲在装好人,等到一会他宣布了真凶,武后就该撕破脸皮了。 “确实如此,既然公主已经到了,那我就先把证据出示一下。” 他从袖管里掏出了几页纸,太平稍稍看了一眼就发现那正是他曾经给她看过的,智贤提供的陈达开的诉状。 来了! 他马上就要使出大杀器了! 上官婉儿走到他面前,把诉状接过来,因为她并没有看过这份诉状,所以,趁着往上递的间隙,也是认真的扫了一眼。 虽说没有看全,可还是把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 这…… 这难道就是陈达开和武承嗣恩怨的全部内情? 第四百四十四章 演技浮夸 “太后娘娘请看,这就是我们从凭香阁花魁娘子智贤手中得到的证据。” “这是一份诉状,写诉状的正是陈达开本人,而他要状告的,便是当朝礼部尚书武承嗣!” 武承嗣! 武承嗣! 张玄一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故意提高了音调,他知道,这个名字一定会让在座众人全都为之一震! 就算是已经知道真相的太平等人也一定无法保持淡定。 “你说什么!” 果然此言一出,一座皆惊,尤其是心无城府的刘冕,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凶手是武承嗣?”大眼睛闪动着,他吃惊的样子,让玄一尴尬极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武承嗣是凶手吗? 天地良心,他可全都告诉他了。 他怎么还这样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这样的状态应该怎么说,天然呆吗? 也许这就是专属于刘冕的天赋。 当然,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武后的反应。 张玄一把诉状交上去的时候,还是稍稍缓了一下的,总要让老太后稍微看清楚这状子上写的都是些什么,才好开始分析。 太后年岁也大了,眼神也不好,当然得给她多留一点时间。但是,武后真正意识到今天张玄一是剑指何方,还是在他宣布了这个名字之后。 武承嗣这个名字飘荡在紫宸殿上空,足有三个响指的时间。 武后初时不敢相信,拿着那几页纸,挥手一甩就全都招呼到了张玄一的脸上。 怎么会这么准? 他严重怀疑,老妖妇是瞄准了他才扔的。 白纸片片下落,某人毫无畏惧,弯腰捡起来就是了,既没有水痕,也没有泥迹,干干净净的。 他把这些白纸重又按照顺序整理好,却不再交给武后,而是给了上官婉儿。 婉儿便自作主张看了几眼,总也要知道,这诉状上写的具体都是什么内容,才好从中说和。 “张玄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武后走下宝座,拧眉质问,虽然她直呼了他的大名,他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今天将要发生的一切艰辛苦难他都已经有预判,目前为止,武后的表现并没有超出他的设想。 “微臣当然知道,根据证据,微臣推断,陈达开之死或许和礼部尚书武承嗣有关。”他换了一些婉转的用词,不过,本意却没有一点改变。 武承嗣就是凶手,你就算是瞪穿了眼睛,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就凭着这几页纸?”她抖抖两手,本来想再把那些破纸都扔到他脸上,却猛然发现,那些纸早就不在手上了。 “婉儿!” “婉儿,快过来!” “把诉状给我!” 武后大吼大叫,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婉儿捧着那几页诉状,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还没靠近,武后就气急败坏的自己抢了过去。 “怎么这么慢!” “太后娘娘,都是婉儿的错!”婉儿眼睫轻颤,盈盈大眼里很快就蓄满了泪水,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她看着武后把诉状全都抢走,却也不敢离开。 武后情绪如此不稳定,谁知道一会又会有什么样的要求,为了方便照顾,还是就守着她最好。 “太平!” “你也过来看看!”武后气的已经丧失了理智,她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中学门口拉人头打群架的女魔头似的。 上官婉儿肯定是要服从她的,可是这还不够,还要继续寻找同盟者。 没错了,就是她女儿,太平公主。 直到被提点,一直保持着诡异笑容的太平才猛然意识到,从一开始,张玄一就已经把他推断的真凶说出来了! 他并没有迂回,也没有婉转,而是开门见山,直指凶手。而她,这位名副其实的受害人,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笑,实在是太诡异了。 幸亏母后一直都在气的跺脚,根本就没有精力注意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要不然非得露馅了不可。 太平开始反思,她刚才是不是表现的太淡定了。 应该更夸张,更悲痛,更震惊一点。 然而,所谓应激反应也就是一时的,要的就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效果,就算她现在意识到了,再去找补也是无济于事了。 根本一点也不像,不止不像还显得特别虚假,当然了,太平自己可不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当武后呼唤她的时候,她立刻认为,表现的机会到了! “母后。” “快给我看看!” “我倒要看看,这厮是怎么害人的!” 武后将诉状交给她,表情很复杂,玄一解读,她应该是没想到,太平居然对武承嗣如此的不喜。 文伽和刘冕两人也迅速围拢过来,虽然他们两个早就知道这诉状上写的内容,可到了这个时候,当然还是要围在一起,才能壮声势。 “争风吃醋!” “玩女人!” “还要杀人了他!” “母后,儿臣恳请母后,允许将这平康坊的小娘子智贤召进宫来,儿臣要亲自问她,听听详情是怎样的!” “太平,你别冲动,想清楚,那智贤是什么人,什么样的身份?这样的下贱女人,也能入宫?”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太平捏着那诉状,声嘶力竭:“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但是,若想查清此事,她是知情人,怎能不询问?陈达开是我的男宠,我实在是想象不到,他是如何用我的钱财在公主府外花天酒地的。” “更何况,这份诉状本就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儿臣认得这字迹,这就是陈达开的笔迹。” “这就可以证明,这份诉状是陈达开亲手写的,同时藏在她那里的,为什么陈要这样做?写这样一个东西,他究竟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这些事情恐怕只有那平康坊的小娘子才能说清楚。” “儿臣不能不见她!” 武后愤怒了! 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她知晓她现在都在说些什么吗? 见智贤? 那个青楼女子? 她怎能确定,这东西不是伪造的? 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这份诉状牵涉到了承嗣,别看嘴上不说,武承嗣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武后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要说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之类的,应该都是有的,不会错。可是,杀人? 怎么可能! 放着大好的前程,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反而去做这样难以饶恕的罪行,如果这是真的,恐怕就连自己也难保他。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扼杀在萌芽状态,不让他继续发展下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逐步分析 武后扫了一眼薛绍的方向,此人现在与员外郎刘冕坐在一起,姿态闲适,还说说笑笑的。 武后心中更气,本来的计划是把黑锅甩到薛绍的头上,既铲除了心腹大患,又让太平和自己更加亲近。 却没成想,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论是谁作的案,她都可以坦然的将罪责压在薛绍的头上,实在不行就甩甩手不管了,任由他们自己去调查真凶。 可唯独是这个人,武承嗣,她的亲侄子,却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绝对不能看着武承嗣被他们掀翻,却又不能无视太平的死缠烂打,毕竟,一开始她对这件事也是很关心的,同时是支持太平抓到真凶的。 若是现在突然反悔,不但对自己的形象不利,还会让罪名更加坐实到了承嗣的头上。 太平就会说,她是偏袒武承嗣,才不愿意他们把案子继续查下去的。 “妖道,仅凭着这么一份不辨真假的诉状,你难道就想把罪责压在礼部尚书的身上,未免太过可笑。” “就算这份诉状是真的,你又如何能够肯定凶手就是承嗣?”她忽然调转枪口,开始刁难张玄一。 她料定,他的手里不会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能顾将凶手指向武承嗣。 这么多年来,她也亲手侦办了不少刑名案件,能够确定真凶的证据无外乎是凶器、血迹等等。 若是有这样的证据,以妖道的个性一定会第一时间拿出来,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要是有这种能够一锤定乾坤的证据,他早就拿出来锤死武承嗣了,所以,应该是只有这些边角料,所以才企图利用太平的气愤成事。 玄一笑笑,他早就准备了多种方案,应对武后的各种刁难,既然她想从这个角度洗白她侄子,那他就要祭出第二件证物了。 反正,现在他们和武后的态势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身居高位,执掌大唐的武后,自然是那个在明处的人。 要说,老太太在这件事上也是着实可怜,她哪里知道,她一心庇护的好侄子,居然就是凶手呢。 所以,她所有的筹码都是建立在武承嗣肯定不是凶手之上的,她的底气也是来源于此。 张玄一他们自然是在暗处,原因很简单,武后不会知道他们在城外的所有行动。再者,以她的观点来看,她也不会想到,太平的案子竟然还能牵扯到武承嗣。 既然没想到,也就不会关心,她只是想趁着机会打压薛绍,离间夫妻而已。 她从来也不关注真凶是谁,差不多就可以了。 所以,对于她来说,张玄一他们全都是在暗处,他们手里掌握的消息,她不一定都知晓。 于是,当刘冕上前,把有一份证据提交到她的眼前的时候,武后的眼中显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她气哼哼的接过来,显然已经不需要上官婉儿帮忙了。 不同于陈达开的小心谨慎,面前的这一份记录,笔迹开张,气势恢宏,一看就是心思纯正之人写出来的字体。 “这是你写的?”她问刘冕。 刘冕上前,很有信心的样子。 “启禀太后娘娘,真是微臣所写。” “这上面的记录,正是我们去平康坊各地调查之后,相关人员提供的证据。” “其中有平康坊凭香阁老板娘怜香的证词,她当时就指出,武承嗣和陈达开曾经在凭香阁内大打出手,同时,武承嗣还曾经威胁过陈,要杀了他。” “而花魁智贤也明确说了,自从武承嗣威胁过后,陈达开就惶惶不可终日,非常紧张,总是害怕武承嗣会暗中对他下毒手,连房门都不敢踏出去。” 刘冕依着情势的发展也说了几句,此前,他们早就有分工,有人主要说明,有人负责帮腔。 在武后的眼里,自然还是刘冕的可信度更高几成,有他说话,武后也不会事事都反驳。 不过,相比脸皮厚的城墙一般,巧舌如簧,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可以翻云覆雨的张玄一,刘冕嘴皮子上面的功夫自然也差得多了。 所以主要的讲述案件也好,挖坑设陷阱也好,都还是要交给他,其他人,当然是要帮他的忙。 就连现在侍立一边,装作没事人的上官婉儿也是一样,都在随时准备着给他打圆场。 “太后娘娘,能不能容微臣说句话?” “说吧!” “哀家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话!” 凌厉的眼光扫射过来,让他心口一紧,好像有百多只的箭矢齐齐向自己射过来。 武后的眼神,是霜雪,是冰刃,不过,她也低估了一个穿越人士的坚强决心。 说白了,唐人会怕她,那是他们只知道当时当地的事情,而无法预知未来。 可他张玄一,那是个穿过来的,面对老妖妇,他岂会被她吓倒? 再者,他早就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是武后将他一刀切了,也无所谓。 大不了就是个死呗,混好了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左右是不亏。 别看老妖妇现在狂得很,待会有她哭的时候。 他整理好了说辞,上前一步,做出了分析案情的侦探的模样。 “还有一点,也请太后娘娘注意,陈达开当时是在含元殿前的肺石附近死的。” “这肺石究竟是什么用处,微臣想来,太后是很清楚的。所以,这份诉状就显得尤为重要。” “虽然,它无法指证凶手到底是谁,却可以说明,为何那日夜里,太平公主的男宠会莫名其妙的跑到肺石附近。” “这说明,他真的是来告状的,也真的是写了这份诉状。” “不过,很可惜的是,尸体发现的时候,凶手早就已经走了,不管这个凶手是谁,他也会知道,陈达开会去状告他,也一定会选择在肺石前面,直通到太后娘娘这里。” “或许是他坚信,这件事只有太后娘娘能够给他主持公道。” 也许是站的累了,也许是上了年纪终于还是撑不住,在婉儿的搀扶下,武后已经返回御座。 这样,也方便她观察底下年轻人们的表现。 当她听到最后这几句的时候,表情很明显是有些触动的。玄一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同情陈达开的遭遇,但只要她心思松动,他就有可以见缝插针的可能。 第四百四十六章 相互矛盾 玄一向太平使了个眼色,这是个比较危险的行动,要知道,他们现在面对的可是心狠手辣心细如发的老太后武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被她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就算是再机关算尽的人,也有算计不到的事情。 她说什么也不会知道,她的宝贝公主早就和张玄一串通好了,要置武承嗣于死地。 不仅如此,现在她的表现还十分正常,并没有大哭大闹,大吵大嚷,也是因为有高人指点。 这位高人,正是坐在那里,云淡风轻还品茶的驸马薛绍。 要说坏心眼,其实谁都不少,只是愿不愿意使用,想不想在这种方面下功夫的区别。 昨晚,武承嗣走后,薛绍就和太平秉烛长谈,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今日上殿要如何表现。 薛绍自己自不必说,反正也是武后不放在眼里的存在,他做什么,武后都不会在意。 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太平,今日殿上,太平的表现至关重要,这是那日玄一也曾经提醒过她的。 毕竟,她的男宠被杀,她才是真正的苦主,只要她死咬着不放,太后也不会一点面子也不给。 而现在,眼看着张玄一抛出了情词恳切这张牌,她便知道,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哀家也愿意相信你,可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用?” “就凭着这些人说的话,你就能把罪责压在承嗣的身上?” “哀家虽然没有主管过刑名,但是对刑名哀家也是有些了解的,你这些不过都是当时一些人的说法,莫不说这些说法根本就无法证明凶手,更何况,青楼女子的话也能相信?” 武后看着张玄一,面带笑容,自从意识到妖道手中的证据不过如此之后,她反而情绪缓和,不再和他们呲牙瞪眼。 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种逗弄小猫小狗的兴趣,反正,这些人的性命也是攥在她的手心里的,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面对焦灼的状态,徐文伽和刘冕两人已经显见的出现了不耐烦的情绪,玄一给了他们几个眼神示意他们不要着急。 今日大殿上的鏖战才刚刚开始,现在就着急可怎么行。要想诱敌深入,绝对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和耐心。 所以,根本就不是着急的事情。 徐文伽倒还好说,本来就是个不喜言谈的,就算是急的脑门发青,皱纹一杠一杠的,也不必担心她会当场失态。 倒是刘冕,这个一向乐观豁达的青年,现在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焰,居然还满脸愤愤然。 或许他是在埋怨张玄一惩治恶人实在是太慢了些,面对武承嗣这样的大恶人,就应该快刀斩乱麻,收拾了他就是。 他们手中不是已经有杀手锏了吗? 为何又要拖拖拉拉的,武后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当然是站在侄子这一边。 对于他们来说,若想把某人置于死地,当然是进攻进攻再进攻了。不过,他催促的眼神,很快就被玄一忽略。 他也只能落个在背后干着急的下场,而另一边,太平公主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张玄一一个眼神她立刻就会跳出来。 “启禀娘娘,微臣当然知道,只是这样的证据未免太过薄弱,不过,还有一些细节,微臣想分析一下。” “太后娘娘可以看看天官所写的记录,”武后照着他的说法,低头看了看,却并不知道要看哪一页。 “娘娘请看第二页。”她连忙翻阅,见那一页上主要写着的就是平康坊怜香的证词。 “这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平康坊女人的胡乱说辞。” “这些都不足为信!”说是不足为信,可是武后的眼珠子也一刻没有离开过那几张纸。 “太后娘娘莫急,请注意怜香曾经提到过,武承嗣是凭香阁的常客,自从她们选出了新花魁智贤,承嗣就几乎日日都在凭香阁流连。” “不知太后娘娘可还记得,就在前几天武承嗣曾经亲自到太平公主的府上去打了一架。” 话音未落,太平就应道:“这件事我记得,当时他就说了,陈达开在青楼里鬼混,当时我还不相信。” “现在看来,当时他说的未必是谎话!” 既然太平出来接话了,他也必须得给面子,便转向了她,因的二人早就是相互勾连着,所以,配合十分默契。 一唱一和的,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我也知道你要答什么。 “公主说的对,也不对,若是仔细分析武承嗣前后的表现就能看出,其中有假。” “请公主想想看,那日武承嗣到公主府大闹,曾经提起过他和陈达开争抢的女人是哪里的?”他展开个笑颜,循循善诱,太平也相当给面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这一刻正做冥思苦想状。 大约过了一瞬,才猛然惊道:“对了!” “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那个女人是清风楼的花魁!” 玄一颔首,却又把目光转向了武后。 而武后,也早先一步了解到了其中的端倪。 嘶,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一个凭香阁的常客,怎么会跑到清风楼争风吃醋? 而这时,面对她的疑问,张玄一也体贴的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我们已经到清风楼去调查过了,老鸨怜香说,武承嗣一向看不起清风楼里的姑娘,甚少光顾,而且近一年来都没有来过。” “这些证词在第五页有具体的说明。”武后虽然不情不愿,却也还是不得不顺着他的指导进行下去。 没办法,听了他的分析,她心中也是好奇的要命,究竟武承嗣这厮在城里都做了什么龌龊事啊! 他怎么会扯谎? 再者,就算是要帮他洗脱罪名,总也要知道,他们是从哪几个方面攻击他的。 “何以,一个时常光顾凭香阁的男子,要谎称自己和清风楼的女子有瓜葛?” “甚至于还为了争夺清风楼的花魁,在楼内大打出手。” “现在我们可以看出,这些事情都是在凭香阁发生的,而不是在清风楼。” “要知道,当时是武承嗣专门到公主府闹事的,公主当时并不知道他和陈达开是相识的。” “是的,确实如此!”太平猛点头,十分配合。 第四百四十七章 贼喊捉贼 “他为何会专程到公主府提供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的线索,而且还是假消息。” “显然,根据凭香阁老板娘的证词,我们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显然,武承嗣是将本来发生在凭香阁的事情挪移到了清风楼去。”见没人反驳,张玄一便继续分析。 “虽然人人都会撒谎,但是,一般人撒谎也不会漫天胡说,都会从本来就发生了的事情上就地取材。” “现在看来,武承嗣谎称和陈达开是在清风楼相识,并且还吵过架,这很明显就是这样的说谎方式。” “说来说去,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略带苍老的声音,自然是出自武后。 “微臣的意思是,唯一能够解释他一连串行为的,只有贼喊捉贼。” “贼喊捉贼?” “你这是认定了承嗣就是凶手?”武后眉头紧锁,玄一甚至可以通过她紧抿的嘴唇,判断出她的牙根就已经咬紧了。 不要怀疑,武后虽然已经六十几岁,在大唐这个缺医少药更不流行看牙医的年代,武后的牙齿还是很完好的。 至少几次相见,说话间,可以看出,前排的牙齿既整齐数量上也几乎没差。 可见,老太太确实是保养得宜,也不知道经过了今天,她会不会被他气的瞬间老了几岁。 “当然!” “母后,之前儿臣就觉得奇怪,”太平蹭蹭几步就窜上了高台,来到了武后的面前。 她深知,撒泼打赖也要找准了目标,手段使用也一定要正确,这样才能尽快达成目标。 “武承嗣那厮一向和我没有交情,极少到我府上来,那日竟然主动报信,还和我讲了许多内情,让我气得牙根痒痒。” “现在一想,他原来是为了转移视线才故意把清风楼的小娘子拖出来的!” “一定是这样!” “母后,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 “依儿臣看,武承嗣一定有问题!” 看着女儿抱上来的胳膊,武后一时有些为难。 这要是一般人,他早就已经派人去把大胆狂徒抓来,问个究竟了。 可现在当这个狂徒变成了自己的侄子,她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太平是不会给她这个犹豫的机会的,她太想搞倒武承嗣了,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儿臣知道,母后一定不相信武承嗣会有歹心,其实我也不相信。”太平揽着武后的臂膀,在她耳边柔柔说着,不过,她的声音一直都保持的很好。 是那种既可以让在座各位都能够听到,同时又不至于特别聒噪的,玄一面露欣喜,没想到啊,这个太平还确实有一手。 “你也不相信?”武后显然是被女儿的话给惊到了。 “你俩一向关系不好,这母后是知道的,母后认为,承嗣有的时候对你是不够恭敬,可是,他绝对不会干出杀人的事情。” “你不要被妖道的三言两语蛊惑。” “并不是的,母后!” “儿臣是真的不相信武承嗣会杀人,而且,还是为了这样不风雅的事情。” “儿臣认为,为了洗脱武承嗣的嫌疑,有必要把他叫到殿上来,一一对质。” “若是他能说清楚这些事,他自然就是清白的,张道长也不会再怀疑他,而且,这件事儿臣也是很关心的,虽然陈达开只是儿臣的门客,可他终究也是公主府的人,他被人害死,我也要替他讨还公道,母后最知道儿臣的个性,向来是有仇必报的!” “母后总不希望儿臣这报仇的剑,指错了人吧。” 不知是不是他耳朵有点不好使,总觉得,太平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有点威胁的意味。 这武承嗣你是找也得找,不找也得找。 武后呢,自然也不会轻易屈服。 什么报仇,什么讨公道,在她看来,都是为了折磨武承嗣而已。自己的侄子自己还不清楚,武承嗣一直是朝廷上的人厌恶的对象,若是他不是她的侄子,他在朝廷上可能还好混一些。 可是,促使他走到这样位子上来的,正是因为他与她的关系,所以,几乎朝堂上的所有人,也包括她的女儿,对武承嗣都是恨之入骨。 “哀家不能叫承嗣进宫。”她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太平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为什么?” “承嗣是朝廷命官,又是母后的内侄,母后怎么可以让他因为这样的传言就进宫询问。” “太平,凡是要有理有据才能成事,不可因为个人仇怨就任性妄为。” “任性妄为?” “母后,即便是武承嗣当真没有犯罪,儿臣想找他来对质都不可以了吗?” “不说别的,有智贤提供的证据,儿臣就完全有理由把他叫来问个究竟。” “更何况,是他自己要到我的府上吵闹的,谎话也是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并没有任何人逼他,他或许比我们还知道事件的内情。” “难道,在母后的心里,武承嗣已经超过儿臣了?” “母后已经不再疼爱儿臣了?” “母后就忍心让孩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 “更何况,那人,不论是谁,只要能向陈达开下手,谁又能说得准他日会不会也向儿臣下手?” “若是不是为了争风吃醋的腌臜事情,而是别的什么阴谋,杀陈达开只是他们的一个试探,最后的目标其实是儿臣,那又怎么办?” 她抱住了脑袋,近乎疯狂的扭动肩膀,失神的双目,蓄满了泪水,全都是惊恐。 薛绍迅速站起,想上前安慰,却被婉儿阻拦。 她看的出来,太平是在表演,当然演的还挺好的。可以说是她的超常发挥了。 呵呵,朝廷命官,若是没有老妖妇你,他怎么可能成为朝廷命官? 趁着武后正在迟疑的片刻,张玄一的小脑袋也动了起来,没想到啊,老妖妇还真的是很看重她这个废物侄子的。 还什么朝廷命官,这简直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要是没有她这个好姑母,就凭他,还能当上尚书? 做梦呢! 上树还差不多! 当然了,这是他们一众年轻人的想法,武后是一个字都不会认同的。 然而,太平的软磨硬泡也很让她无奈,尤其是对自身处境的那些表达,如果真的有人想对太平下手,她却无动于衷,却也枉为人母了! “母后,请为儿臣多想想!”太平见情势有了转圜的余地,母亲的眼光不时的看向她,愧疚之意渐渐浮现,她立刻就抓住了这个信号,连忙表态。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为儿臣多想想! 武后看向在场的众人,所有人的眼睛现在都在盯着她。 公主和侄子到底孰轻孰重,此刻,她应该有个定夺。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人人都在等待着太后最后的判断。 “张道长,若是把承嗣传召进来,你可知道,这件事可就闹大了,你若是找不到真凭实据,你想好了要如何收场!” “太后娘娘,微臣早已做好了准备。” “一切责任都由微臣来负。” “好好好,只要你能担着就好!”武后狰狞的笑着,那笑容,在张玄一看来,就好像是一只随时要吃人的母狮子。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东方还没有狮子,也就是说,武后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办法。 “母后,您这是答应了?” “传召武承嗣进宫?” 任何事都要明确说明了才是,含混不清可要不得。 “婉儿,传旨,召礼部尚书武承嗣上殿!” 好嘞! 只要这个呆瓜进宫,他们的计划就能更好的推进下去了。 武后还知道要周详办事,武承嗣这厮可从来都不具备这样的功能,考虑周全,这样的事情,想都不要想,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 他要是有脑子又怎么会去招惹陈达开,甚至是杀了他?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证据可还在张玄一的手里握着,他还没有亮出来。 重量级的人物还没有登场,他手里总要留着点筹码的。 自从上官婉儿去传旨,紫宸殿里就再次被凝滞的空气所笼罩,就连这个殿堂里最活跃,最受欢迎的一等小可爱太平,都没有那么活泼了。 只因为她没有按照她老娘的意愿行事,以至于母女两人瞬间嫌隙便生,说笑都没有意味了。 主要是武后也没心情和她说笑了,她也在等待着武承嗣的到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紫宸殿的殿门再次被扣响,一架马车堪堪停在殿门前。 从上面跳下来一个形容不定的男人,身长不及七尺五寸,人也不算魁梧,岁数不算老,可人已经有些老态。 那种老态不知道是从他耷拉的长眉毛透出来的,还是从他花白的胡须之中看出来的。 他盛装入宫,穿的还是武后最喜欢的那一身湖蓝的小翻领衫子。当他接到旨意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处于懵逼状态。 进宫? 他为什么要进宫? 太后娘娘找他有什么事? 武承嗣虽然不算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不过,他也不傻,打眼一看就察觉,今天小太监的表情很怪异,一点也不像平时那般自然嬉笑,不过,他几次追问,那小太监都没有明说,只说是太后娘娘传召武尚书进宫,有要事要商议。 小太监如此说话,自然是上官婉儿的杰作,旨意是她传出来的,如何表达就是她的事。 因为旨意来的突然,太后也是不情不愿的,所以也就没有写好的旨意,只有口头的。 上官婉儿一脚跨出殿门,就变了个脸色,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高兴事一般,笑的春风灿烂的。 她也没有把武后让武承嗣进宫的意图明说,只说是有要事让他进宫商议,武后宠爱武承嗣,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从婉儿的传话之中,小太监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过,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今天这次邀请与众不同。 这不同不是出在太后的身上,而是出在了内舍人的身上。武后疼宠武承嗣,人人都知晓,而内舍人讨厌武承嗣,这也不是个秘密。 每每武承嗣要进宫,她总是冷着个脸,很是不爽的样子,可这一次,她居然笑的这样欢,这一看就知道,事出有妖。 可是,大殿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怎么能得知? 他们亦看到,一个个大唐响当当的人物,都进入了紫宸殿,很明显的他们是在商议事情,而且很久都没有出来。 这个时候,又把礼部尚书叫来,想想都知道大事要不好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大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不能给武承嗣什么提示。 武承嗣就这样既有些怀疑又有更多期待的进了宫,当他欢欣雀跃的走下马车的时候,他哪里会想到,那么多麻烦事都在那扇宫门后面藏着呢。 就在他匆匆赶来的那一炷香时间里,大殿里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以太平为首,殿内的几位女性同时把矛头指向了年纪最小的徐文伽,或许是同是女人,话题更多也更容易找,也许是,人人都看出徐文伽是个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的,所以就想好好的逗一逗她。 与上官婉儿不同,太平此前并不认识徐文伽,上次在公主府虽然见过一面,可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今日一见,却发现,徐文伽面庞白皙胜雪,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好像是蒙着一层水雾。 诶,还真是个美人啊! 上一次怎么没发现,这小娘子生的还挺标志的。 这么美丽的女人,奈何就是眼神不太好,虽然她们还没有交谈,却已经瞧出了一些端倪。 身边两个年轻男人,显然,徐文伽对乐呵呵的刘冕是没有兴趣的,只当兄弟。 而对那装神弄鬼,说话阴阳怪气的男人张玄一,却似乎是很有好感。虽然两人也没有什么甜蜜的话语,亲密的动作,可是,眼神不会骗人。 这两人有私情! 嘿嘿,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能有这样的消遣,已经很幸运了。 于是,她们没做多少谋划,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太平先一步上前,摇摇脑袋,仔细看了看文伽的长相,文伽被她盯毛了,忙行了个礼。 “公主殿下,请问有何要事?”她双拳握紧,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太平笑笑,宝座上的武后,看到年轻人凑在了一起,也很有眼色的退到了偏殿。 只推说是身子疲累要稍事休息,她这一走,几个小娘子精神就更大了。 于是,她们两个全都向着徐文伽聚拢过来,最擅长揣摩风向的假道士张玄一,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女人们是冲着她来的。 脚底抹油,就溜了溜了。 当然,他也溜不到多远的地方去,紫宸殿外是别想了,不过是和薛绍他们坐到了一起。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不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武后挖坑 与其他人不同,作为武后贴身女官的上官婉儿,此刻出现在这里,并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意愿。 她也代表了武后,既然武承嗣一时半刻的也无法进宫,武后自觉在这里干坐着也是无聊。 她年纪也大了,要一直坐在前殿,和他们鏖战也是相当辛苦,于是,在主要人员还没有到齐的这个空当,她也就去偷闲了。 反正大殿里也有的是宫女太监,个个都是她的心腹眼线,她不看着,这些人也不敢搞什么阴谋诡计。 当然了,必要的监视也是不可或缺的。 上官婉儿就是她的眼睛,相比较而言,与在座的诸位相比,上官婉儿算得上是这一群人里年岁最大的。 让她去看着他们,一方面可以维持秩序,不至于让他们胡闹,一方面也可以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 看看他们这些人到底耍的什么花招,打算怎么对付武承嗣。 早就说过,武后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走到这个位置上,她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做过多少恶事。 但她从来也没有后悔过,也绝对不惧怕阴谋报复,她善于玩弄权术,早就用各种手段在内宫之中筑起自己的监视网。 她一手重用上官婉儿,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手,也并不是非常信赖她。 在婉儿的身边,也有许多眼线在默默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稍有差错,他们就会去上报武后。 于是,现在成了在场众人在紫宸殿上最为尴尬的时刻,最为阴鸷的女人不在,要说,正是他们串供搞谋划的好时候。 但恰恰是这时,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若是武后在此,他们不时递个眼神,或是言语提醒一下,也许还不打紧。 因为,一切的底线都由武后把持,她的眼睛盯着他们,只要她觉得还过得去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发作。 然而,现在她不在。 她把这前殿故意留给他们,也是妥妥的挖坑之举。 就是要看看背着自己,他们会做什么,当然,也暗含着监视上官之意。鉴于婉儿一直心悦李显的原因,一牵扯到李唐皇族,武后对她的态度就很不放心。 虽然,这回的事情并没有涉及李显,不过,武后很清楚,对于武承嗣,婉儿也算不上是喜欢的。 而她和太平的关系,一直以来也还算过得去。在这个关键时刻,她会不会和他们沆瀣一气? 要是嫌疑人是别人,武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担心,可是,偏偏这个人是武承嗣。 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她心里也很清楚,武承嗣身上有疑点。 关键的破绽就是武承嗣自己干出来的那些事,不知为何,他会跑到公主府去闹事。 当时看来,武后曾经认为,承嗣喜欢太平,所以看到她的男宠身死,就想用他在青楼楚馆里的恶行来气太平。 可是,经由张玄一的分析,可以看出,承嗣这样做背后的用意,绝对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为何要说那个无谓的谎话? 毕竟,那天,太平并没有邀请他,是他自己找上门的,这也就可以推测出,承嗣是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才出门的。 也就是说,将花魁娘子移花接木,从凭香阁挪到清风楼,这绝对是她有意为之。 这显然是一个矛盾的行为,太平对他的厌恶从来也不掩饰,都是写在脸上的。 以往,都赖武后在中间调和,两人才能做当相安无事。 可这一次,确实是承嗣主动挑事,本来没有人认为陈达开之死和他有关系,他却主动跳出来,将此事作为谈资。 现在想来,或许真的想张玄一说的,嘲讽太平倒是其次,混淆视听才是真的目的。 这个孽障,怎的偏要去招惹太平? 不知道她是个最难缠的人吗? 其实,皇亲国戚手上有人命的,也不是没有,也不是不能运作将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问题是,现在牵涉的是太平。 对于这唯一的女儿,武后终究还是更看重的,不能让她受委屈,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更难办的事情摆在眼前。 此前,她为了将脏水泼到薛绍的头上,信誓旦旦的要支持太平抓住凶手,报仇雪恨。 当时,她这样的想法也不是无本之木,这也是听了公主府的线报,言及公主和薛绍感情不睦已久。 驸马尤其厌恶陈达开,甚至是有过激行为,武后才觉得,若是陈达开的死因查不明的话,扣在薛绍的头上也是极好的。 可以顺手解决了心腹大患,可惜的是,现在泼脏水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吹出去的牛皮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总不能握着太平的手说,儿呀,虽然陈达开是死的很惨,可是,承嗣是我侄子,我们就原谅他吧。 这说得过去吗? 绝对不可能! 别说是太平这样的火爆脾气,就连武后自己都觉得,这样说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以,权衡利弊,她也就只能是依着太平的意思把武承嗣召进宫,问个究竟了。 事情已经逼到这里,再怎么说,也要见到承嗣的人,让他讲清楚前因后果才行。 若是连见面都不敢,到时候,就算人不是承嗣杀的,太平也不会乖乖接受这个结果。 照样会闹得天翻地覆,太平厌恶承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他真的招惹到她,甚至是谋害了她的男宠的话,不管是什么原因,太平都不会放过他。 到那时候,武后的立场将更加艰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向着谁,抛弃谁,都会是让她非常心焦的一件事。 所以,还不如把承嗣召进宫,面对面的对质,赌一把看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总是认为,承嗣虽然贪婪狂妄,却也是个胆小之人,应该不至于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再加上,他现在身居高位,衣食无忧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他为什么要和陈达开这样的人斤斤计较。甚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这实在是太不理智,不经济的行为。 亦或者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算承嗣痛恨陈达开,他也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动手,只要找个杀手,除掉他也就罢了。 所以,武后自认为,就算武承嗣不是什么栋梁之才,也不至于头脑昏昏,去亲手做这样的事情,还能让人抓住把柄的。 她抱定这样的信念,在后殿歇息,其实也睡不着,只是心中忐忑的在眯眼小憩而已。 第四百五十章 抱大腿 在前殿,本该剑拔弩张的几个年轻人,现在却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一切的起因,都源于上官婉儿,她跟随武后多年,早就对她的一些行事风格有了深切的了解。 这个女人把她留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让她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不过,她却不愿意深究武后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实的用意是什么,都不重要,今天的重头戏,从来都不在婉儿身上,而是要看张玄一的表演。 表演,确实是表演。 一直到太平进宫,她和张玄一搭配了几招过后,她才意识到,原来,太平也是他们一伙的! 张玄一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太平也拉拢过来了! 真是太神奇了! 掀翻武承嗣这件事,若是有太平助力,就绝对是更稳妥了,于是,不管武后想让她做什么,她都无所谓,反正,不去做那些会引她怀疑的事情就可以了。 于是,两个心怀不轨的女人,就选定了同一个目标,那就是无辜小娘子徐文伽。 徐文伽连忙后退,手习惯性的向上拢了拢,本想抓紧小背筐,却发现,今天根本就没有背着筐出来。 “你别紧张,让我好好看看,我看你的岁数,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听说令尊是大理寺少卿,也是官宦女子,怎的跟这群人混在一起?” 嘿! 她这话说的,好让人不爱听。 张玄一撇撇嘴,还没发作,刘冕先气炸了。 瞧她这语气,一看就是很看不起他们,这真是旷古奇冤! 张玄一就不说了,确实底细不清,可他刘冕可是正正经经的郡公嫡孙,这家世,这地位,在大唐境内,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怎么成了“这群人?” 他眼睛瞪得铜铃大,捏着茶盏,就看着太平接下来的表现,她若还是口出妄言,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公主说笑了,缉妖司是正经的机构,还是太后娘娘亲自设立的,在我去之前,刘员外就已经供职于此,刘员外是乐城郡公的嫡孙,亦是贵戚,我能和他们一起共事,那是我的福气。” “福气?”太平挑眉,看向刘冕,眼神之中轻蔑之意尽显。 刘冕也不甘示弱,他也不是看不出这眼神的含义,当时就腾起了身子,打算加入了战局,薛绍连忙出手,拉了他一把。 “太平说话就是那样子,她没有坏心。”他平静的解释,就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刘冕看他一脸笑意,目光都投射到太平的身上,也只能乖乖坐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从容貌上来讲,太平和薛绍也确实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了。可是,两人的性格完全是天差地别,薛绍儒雅自持,太平呢,娇嗔刁蛮,风风火火。 这样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也能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而且,直到现在,薛绍还十分钟情于太平,这不得不说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另一边,太平发起了又一次进攻。 “反正在我看来,你这福气,绝对不是从刘员外那里来的。” 她看我做什么! 一直闷头吃东西,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张玄一,突然感到,头顶有一抹不容忽视的目光,正扫射过来。 果然,抬头一瞧,正是太平别有深意的眼神在注视着自己。 怎么着? 她难道连缉妖司小人物的男女之事都想掺和? 真是闲的。 “太平,你别这样说,文伽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上官亦加入战局,她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文伽的脸就更红了,整张脸都呈现粉扑扑的状态。 紧张的她话都说不出,太平和上官婉儿,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是绝对招惹不起的。 不过,太平和婉儿可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 两人联合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徐文伽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她们也不点明文伽和张玄一之间的情愫,只是旁敲侧击,迂迂回回的试探。 让徐文伽心里羞窘的同时,还不好意思否认。 当然了,就算她否认也没用,因为这两个女人早就在这一点上取得了共识。 认定了的事情,岂是你不承认就能蒙混过关的。 她们说说笑笑,将一直盘桓在大殿上空的沉闷空气一扫而空,虽然苦了徐文伽,但是也让在场的众人,心情更加振奋。 接下来,随着武承嗣的到来,这样的轻松惬意,戛然而止,武后从后殿徐徐步出。 婉儿和太平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消却,就连徐文伽的脖子也还是红的,不过,他们已经没有闲心再说笑。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一场硬仗了,成败在此一举! 武承嗣入殿,扫视了一圈,他显然是没想到,缉妖司的人还有太平都在。 他瞬间想到了陈达开的命案,缉妖司的人是负责此案的,而陈达开是太平的男宠。 这些人齐聚一堂,肯定是陈达开的命案有了进展。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脚步就开始打晃,身形也有些瑟缩,这些人若是合起伙来欺负他就是没有的事,他们也能给说成是有的。 “姑母!” 胆怯的他,第一时间就扑向了他的大腿,在偌大的殿堂之中,这是他唯一可以求援的人。 不过,此时,这根大腿也不是那么可靠了。 别看武后上了年纪,可是她耳聪目明,观察力上佳,武承嗣进殿之后,那种微妙的表情变化,她很快就捕捉到了。 这是心中有鬼啊! 武承嗣还没有招认,武后就已经开始在琢磨如何能帮他遮掩过去。 “承嗣,你可知道,今日为何招你入宫?”武后并没有让他上到台阶上来,她的身边还有太平。 太平在这里,武承嗣怎么可能上的来,再者,今天的嫌疑人正是武承嗣,为了表明自己是公正严明的。 就算内心不愿意,武后也要保持个中立的样子,即便那只是样子,基本上也没人会相信。 承嗣迷惑的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武后斜了婉儿一眼,意味深长。 这个小妮子,果然也不会一直老老实实,她肯定是故意没有把传召的原因说清楚的。 武后心中气恨,却又不能发作,至少,婉儿这样做,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如果把让他进宫的真实用意说出来,或许,他都不敢进宫,连夜逃窜都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人来不了,武后还在这里傻傻的等,在晚辈面前,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所以,从某些角度上来看,婉儿的选择也没错。 第四百五十一章 错漏 于是,武后缓了缓,才把张玄一他们一行人正式介绍给他,她将每个人的来历和正在做的事情做了个简单的说明, 她说的很慢,故意给武承嗣留了时间,让他去想对策,奈何,承嗣居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他为什么要关心,反正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的两只眼睛一直注视着太平,那戏谑的神色,了然的表情,全都在暗示,她已经得到了一些相当有力的证据,对案件的内情也有了解了。 她,是不会放过他了。 “承嗣!” “承嗣!” 张玄一也上前打了个招呼,武承嗣一点反应都没有,武后无奈,只得唤了两声。 饶是她声音洪亮,吐字清楚,武承嗣也是反应了半天才知道是在叫他。 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会要如何应对这些人的连番攻击,武后也是捏了一把汗。 她不禁怀疑,今日让承嗣进宫,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会不会反而将这个呆子带到泥坑里? 幸而,不论是在宫里还是朝堂上,武后都有绝对的权威,保护武承嗣,应该不是问题。 当然,这只是她现在的想法,等到待会场面乱成一锅粥,有她兜不住的时候。 “太平公主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承嗣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向着太平说的,他对太平还真是一片丹心啊! 不过,这说的是什么话? 怎么完全对不上号? 刚才武后明明把玄一他们入宫的缘由都告诉他了,结果,他居然一句都没听进去。 看着他铁青的脸,想来他也是很恐惧了。 “当然是为了查案呐,还能是因为什么。”太平叉着腰,底气十足。 于是,这个时候,张玄一就开始接管接下来的事情了。 太平已经帮他开了个好头,武承嗣已经处于懵逼状态,他先是甩出了智贤提供的诉状。 “武尚书,这有一份诉状,涉及到您,请您过目。”虽说他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根葱。 不过,在受到惩处之前,他还是朝廷命官,需要受到尊重。 武承嗣完全没听明白,他手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等他把那几页纸接过来,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 “这东西怎么会到了你手上!” 哦豁! 露馅了,抓住把柄了! 只一刹那,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意识到了武承嗣言语之间的错漏。 武后当然也听出来了,惊得她差点窜起来。 “这么说,尚书之前是见过一样的东西了?” “当然,我指的是这份诉状。”张玄一是何等机警的人物,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赶忙逼问过来,武承嗣眨巴眨巴眼睛,根本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哪里出了错。 “怎么了?” “我说的有什么错?” “武尚书,你就不要再装傻了,您刚刚说的话,在场的诸位都听到了。你可不能否认。” “我否认?” “我否认什么了?”过了一瞬,武承嗣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晚矣。 “武尚书刚才说,这东西怎么会到你手上,这句话是你说的吧。”玄一面向众人,太平连忙上来应和:“是的,他说了,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非常自信。 “武尚书,不瞒你说,这份诉状就是太平公主的门客,死去的陈达开亲手所写,寄存在凭香阁花魁智贤手中的。” “从尚书刚才的言语之中,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尚书以前至少是见过这份诉状的。” 趁着武承嗣还在发呆,他把诉状又拿到了自己手里,武承嗣的表现正是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陈达开是死在肺石之前的,他到肺石去,就是为了告状。 当时,他肯定也携带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诉状,智贤手里的这一份,是他誊录,专门留给她当做证据的。 或许,他也意识到,只要把武承嗣状告,他的下场也不会好,为了让人们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他是因为什么而死,才把诉状留给了智贤。 而武承嗣,显然是见过这东西的,或许,不只是见过,甚至,那份消失不见的诉状,就是武承嗣亲手毁掉的。 这太有可能了,只需要一把火,所有的证据,字迹就会变成一缕青烟,一撮灰迹。 就算张玄一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然而,就像是他预料的,武承嗣果然是正宗大草包一个,他居然一开口就说漏了嘴。 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他这样的傻瓜蛋,怎么会想起来要杀人的? 也难怪,正是因为脑子不好使,所以才会冲动任性行事,恐怕也是知道背后有坚强的靠山,肯定没人敢惩治他,所以才会这样做。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陈达开这人虽然没有什么要紧,也绝对不是重量级的人物,可他也是背靠大唐最有权势的公主。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陈达开的主人可是太平,一般人,谁敢招惹? 也就是武承嗣这样的莽撞人,不仅敢招惹,说不定还真的敢下死手。 “尚书可看清楚了,这份诉状之中直指武尚书与陈达开起了龃龉,扬言要杀了他。” “他打算到肺石前告状,直达天听!” “张道长说的没错,这诉状我看了,就是达开的字迹,武尚书你究竟为何要伤害达开,你说清楚!” 张玄一心头一颤,震惊的看着太平,我去,这位娘子也是够狠的,他这里还想循序渐进哩。 她可倒好,反手就把黑锅按在武承嗣的脑袋上了,就说人是他杀的,他不承认也不行。 “太平,一切还都没有调查清楚,你不能这样指责承嗣。”果然,还是武后听不下去了。 “不得无理取闹!” 不过,大殿上的其他人,对武承嗣的落难,都是欣然乐见的。他越倒霉,他们就越开心。 于是,默不作声也变成了一种支持。 “母后,儿臣这怎么是无理取闹?” “事实俱在,母后刚才难道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吗?” “武承嗣他见过这份诉状!” “说!” “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玄一扶额,太平咄咄逼人的样子,真是让他无语凝噎,尊贵的公主殿下,审问人不是这样子审的。 你这样只会把他吓跑,他更加不会说真话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演技差评 “我没有见过!” “太平你不要陷害我!”武承嗣慌慌张张的跑上了阶梯,一把就抱住了武后的臂膀。 反正这时太平已经离开了,他也不必担心和她面对面。 “姑母!” “您要为承嗣做主啊!” “承嗣真的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承嗣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一转眼的功夫,他就涕泪俱下。 武后一边安抚他,心里也是小鼓敲起来。 他这也太假了! 演技忒差,太平说什么了吗? 证据也不多,他怎么就哭了起来,如此夸张,谁看了不说他是装的。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到底是自己的侄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他们几个置于死地。 武后现在也看出来了,他们几个是想把武承嗣挤兑死的,她岂能让他们如愿。 她正欲训斥几人,张玄一抢先一步上前,略一倾身,拱手道:“启禀太后娘娘,微臣并没有说陈达开就是武尚书杀的,只是,现在我们手里有这份证据,里面的内容涉及到了武尚书,微臣只是想让武尚书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武尚书,可以解释一下吗?” “陈达开为何要状告你?” 没等武后开口,张玄一就率先出招,堵住了她的嘴。 他持续输出,继续攻击武承嗣,太平也跟了过来,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用凌厉的眼神支持着玄一。 说清楚! 给解释! 别犹豫! 两人的气势就是这样,虽然张玄一无官无职,但厉害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武承嗣只好继续抱住姑母的大腿,祈求庇护。 武后气的要命,却不是生太平他们的气,而是在气武承嗣。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看他这样子,陈达开的死,八成是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了。 可是,诉状上明晃晃的写着他武承嗣的大名,而且,两人之间确实是起了争端。 难道就闭上眼睛,当做不存在? 开什么玩笑,不可能的! 瞧太平他们这阵势,今天是一定会撕个天昏地暗的。 诶,真是头疼,不过,这里有她,就算承嗣犯了不得了的大罪,只要她不处置他,别人就别想动他。 “承嗣,起来!” “好好说话!” 武承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都已经瘫倒在地了。 武后开口,他才慢慢的站起,擦擦眼泪,那叫一个可怜巴巴,当然了,他这副嘴脸看在他人眼里,可是一点同情都没有。 杀人犯还需要别人同情? 太平现在咬牙切齿,恨得要命,若是这个时候武承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她说不定都会跳起来,咬死他! “承嗣,有姑母给你做主,不必担忧,去把事情解释清楚!” 承嗣愣愣,额,姑母也是糊涂了,他要是能说得清楚,还会不张口? “姑母,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不过就是想逼死我!” “太平,”他突然猛冲过来,把太平吓得直往后退。 “既然你这么希望我死,我就死好了!” 说着他就向大殿里的一根梁柱奔了过去! 我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影就冲了过去,一把把他捞了回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 找死吗? 不必如此吧,就算是真的做了杀人越货的恶事,有武后护着,也不见得会死。 怎的这么想不开? 幸好有武林高手徐文伽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窜出去拦住了他。 武后亦抚住胸口,惊魂未定。 “武承嗣,你这是做什么?” “要死要活的,你威胁我?” 真是恶的怕混的,混的怕不要命的,太平一看他这样耍闹,登时就急了。 闹吧! 闹吧! 闹得越大越好! 玄一努努嘴,若不是武后就在眼前,他都要鼓掌了! 撕吧! 撕的再厉害些! “承嗣!” “休得胡闹!” 武承嗣瘫倒在地,就是不肯说实话,还抽抽啼啼的,张玄一一看他这样子也有点束手无策。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居然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窝囊废。 他这里还没有使出杀手锏呢,他就已经丢盔弃甲了,这要是再去抄家,他会不会当场暴毙啊! “武尚书,起来,不要这样,体面一点。” 丢人的侄子,武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承嗣!”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否则,姑母也不会帮你。” 一瞬间,武承嗣的眼泪就止住了,嘴里也不哼唧了。 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武后,就是这最后一句话打醒了他,若是不好好表现,就算是姑母也保护不了他。 武后的发言已经将她的态度表示的很明确了,若是武承嗣能够好好表现,她也好找到适合的角度出手帮忙。 自己一直胡闹,反而让武后进退失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他振奋了精神,准备迎战太平等人。 只是,虽然挺直了腰板,眼睛也点亮了,可心里也还是发虚,毕竟,他确实做了错事。 又根本不是什么机灵诡诈的人,做坏事之前没有考虑周全,以至于现在被人逼到了墙角。 “武尚书,说说清楚吧。”婉儿看他自己能站得住了,便施施然离开,玄一亦接收到了她的信号,继续询问。 这一次,武承嗣没再犹豫,开始说实话了。 当然,也只是那些能拿出来说的,至于那些不能说的,他也一个字都没有漏。 他也不傻,自己做了什么恶事,自己最清楚,出于犯罪者的本能,就算是他能力不怎么样,他也会保护自己的。 尤其是已经编好谎话的那一点,他更不会放松。 玄一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武承嗣又不知道他手里另外还有证据,自然是把谎话说到底了。 宝座上的武后,现在脸色相当难看,不知道是蓝的还是绿的,总之是阴沉的很。 武承嗣居然还在撒谎,而面前的张玄一,如此狡猾,如此诡诈,不需要三言两语就能击溃他的谎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还不能出手帮他,毕竟,还没有到那一步。 她虽然贵为太后,大唐皇朝现在的实权者,可是也不是事事都能说了算。 现在涉及到太平,缉妖司的这些人也虎视眈眈的看着她,绝对不允许她徇私。 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总要让武承嗣稍微应对一下。 第四百五十三章 自相矛盾 本来,这是个绝地反攻的好机会,谁知道,武承嗣这个废物,居然还将谎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这一下,这一回合他就彻底输了。 “武尚书刚才说的几乎可以说是严丝合缝,没有什么破绽。” “那是当然,因为我说的都是真话!”武承嗣捻捻胡须,不知道有多自豪。 “噗……” 他的蠢相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太平竟然呵呵笑了起来,一点形象都没有。 “怎么,太平,你还不相信?”太平捂着肚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相信,我相信你,你就好好回话就是了。”她越想忍,就越是忍不住,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的,嘴巴憋得鼓鼓的,好似便秘。 好好的一个绝色美人,形象特别诙谐。 “相信就对了,怎么样,张道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玄一非常遗憾,只得又把另外几张纸塞到他的手里,抬抬手,让他仔细看清楚。 这一份证词,他倒是没有拿回来,反正这证词也是刘冕记录的,不是出自怜香他们的亲笔,再写几份也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好好看看吧,武尚书,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武尚书你时常光顾的青楼,乃是凭香阁。” “不只是你,死去的陈达开也是凭香阁的常客,你们同时倾慕的人,正是新任花魁娘子智贤。” “怎么可能!”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这是血口喷人!”武承嗣气的,嘴唇,手指,都在抖个不停,指着玄一的鼻子骂,唾沫星子都溅了他一脸。 某人连擦也不擦,完全依靠唾面自干。 可是,到底是怎样不可能,他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武承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只能一个劲的否认,他越是否认就越显得自己虚弱无比,太平退到了后方,继续和薛绍坐在一起。 看武承嗣的状态,这么菜,张玄一一个人就完全对付的了,他们这些帮腔的就可以先一边歇了,不必这么着急。 “武尚书,下官绝对不是血口喷人,我这是有证据的,您日日流连凭香阁的事情,在坊间小娘子那里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我们不止调查了凭香阁,还去清风楼也调查了,清风楼的小娘子说了,你一直都十分厌恶清风楼,说那里的小娘子矫情,没意思。” “而且凭香阁的老板娘怜香以及花魁娘子智贤,还有很多小娘子,小厮都能证明,当时你和陈达开大打出手,就是为了争抢智贤。” 武承嗣还是死咬着,不想承认,刚想开口,玄一又道:“武尚书可以翻到最后一页看一看,证词最末尾有怜香等人的亲笔签名和画押,绝对都是真实的。” “所以,这里面就有一个矛盾之处了,当日,武尚书到访太平公主府,为何要说陈达开是清风楼的常客?” “你两明明是在凭香阁认识的,为何不说实话?” “而且,你还在凭香阁和陈打了一架,闹得满城风雨,还专门钻到公主府去骗人,武尚书,这桩桩件件,你若是说不清楚,我只能认为,你有嫌疑。” “嫌疑?” “什么嫌疑?”武承嗣眼神闪躲,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瞧他心虚的德性,隔着一丈远,太平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既然提到了她的名字,她就没有理由不参与一下了。 “有什么嫌疑,你还不清楚?”太平踱着小步,悠哉悠哉的走过来,眼神在承嗣的脸上飘了一下,便开始嘲讽。 “当然是杀人的嫌疑啊!” “你装什么傻!” “刚才母后都说的很清楚了,找你过来就是为了调查陈达开的死因,这些证据都表明,你与达开的死脱不了关系,你难道还想否认?” “我就说嘛,你我不睦,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都很不愿意理你,你也是知道的,照理来说,你没有必要登门拜访,我也没有邀请你,自己厚着脸皮跑来,就为了和我说我的门客在外面是如何风流的。” “当时以为,你就是为了气我,让我难堪,现在一想,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才故意来混淆视听的。” “你可真是诡计多端啊!” “太平你这是诬陷我!”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就是为了看你的笑话,只是随便扯个谎,怎的就要把杀人的罪责扣到我的头上?” “再者,这人也不是个正经人,你们怎么就这么相信他说的话?”这话明显是在说张玄一。 我怎么就不是正经人了? 比起你这个草包窝囊废,老子强多了,要不是害怕老妖妇,你以为,老子会把你放在眼里吗? “虽然,我确实是个道士,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不过,我也不会骗人,有几分的能耐我就揽什么样的活,再者,我参与查案,完全是受太平公主之托,武尚书若是有任何不满,我也不会敬受,只要公主认为我是称职的,我就还可以继续调查下去。” “你是从哪里来的狂人?” “居然还敢反驳?” “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别看面对太平他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可是面对张玄一,他瞬间就神清气爽,气势汹汹的,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他却不知道,眼前耷拉着眼皮,穿的也一点不体面的男人,才是这紫宸殿中最恐怖的存在。 就连他手握大权的姑母还要厉害好几倍,想想吧,在大唐武后还是有顾虑的,她要掌握权力,她要铲除祸患,她还要天天祈祷自己长命百岁,毕竟她现在也是年纪一大把了,不长寿,如何才能登上权力的顶峰? 可他张玄一就不一样了! 他是穿过来的,他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这样的人,就所向无敌! “我当然知道,您是堂堂礼部尚书武承嗣,也是太后娘娘的内侄,绝对的当朝贵戚,可是,该解释清楚的事情也要解释清楚,不能因为身份有别就含混过去。” “再者,虽然这话是我说出来的,可我却代表了太平公主,这也是工装组想知道的。” “就算我的问题尚书可以不回答,可公主的呢?” “您也能视而不见?” 这一句话可算是捅到武承嗣的心窝子上了,太平的态度确实是不可忽视的,况且,他们说的也没错,怜香他们的证词确实是真的。 不掺一点假,若是他不承认,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拿出更多的证据。 第四百五十四章 转移话题 “可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这不过是我随口扯谎,想嘲讽太平而已,这能证明我和陈达开之死有什么关系?” 武承嗣这话是说给张玄一听得,但眼神却看着太平。他的脑子里各种线索混杂在一起,让他云里雾里。 他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两人早就是同伙关系了。 “确实如此,尚书说的没错。” “不过,尚书的做法还是让人难以理解,总不能说一句万千都是扯谎,是故意讥讽公主就可以说得过去的。” “我这里还有一份证词。”他将怜香他们的证词再次交到武承嗣的手上。 这些东西对武承嗣的震动,比陈达开的诉状要多得多了。 虽说陈达开的诉状是直指向他的,可是他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然而怜香这些人的证词却不同,他们可是活生生的,就在眼前的。 而且,不只是凭香阁的,居然也涉及到清风楼的人,他没想到,玄一他们居然把这几个地方全都调查过了。 而且,已经通过这些人的说辞,相互印证,把他的谎话彻底揭穿。早知道他还有这么个玩意,刚才就不应该扯谎。 现在可倒好,想蒙混过关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我,我那是……”他尴尬万分,向宝座上看了几眼,武后被他的愚蠢震惊的话都说不出。 干脆别过了脸,不搭理他了。 武承嗣一下子就没辙了,本来他的脑子就不好使,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全都把他围拢在中间。 他冷汗直冒,嘴唇也哆嗦着。 这里若是有个地洞,他一定会钻到洞里不出来,让自己消失掉。 可是无奈,偌大的宫殿里,居然连一个能躲能藏的地方都没有,这难道就是天要亡他? “因为我在凭香阁和陈达开吵过架,后来他死了,我担心有人会把这件事安到我的头上,说人是我杀的,所以,我就扯了个谎,不想让你们怀疑我。” 这话说的,真是可笑至极,他不说话他们还怀疑不到他的身上,在加上他好歹也是当朝贵戚,普通人哪里敢招惹他。 可是他却第一时间的跳到了台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奇怪的一闹,他们才会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这哪里是给自己洗脱嫌疑,明明就是企图混淆视听。 “武尚书,你这是言不由衷,在此之前,我们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你。而且,我也可以保证,在此之前,我从来也没有把陈达开的事情向外传过。这件事,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太平和刘冕都很配合的做了证明,武承嗣没话说了,只能回避他的目光。 但这有用吗? 当然是无用的! 张玄一今天可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把他彻底拉下马才来的。怎可能被他几句反驳的话就击退。 “难道,你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早晚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所以才开始提前做防备?” “再者,此前我们也从来不知道陈达开是青楼常客,还是武尚书特地给我们提了醒,我们到平康坊的青楼里做了调查,这才知道原来,武尚书和陈达开确实都是青楼常客,不过主要活动的地方却不是你说的清风楼,而是凭香阁。” “也许,武尚书是担心我们断案艰难,查不出事实真相,所以专门到公主府来给我们提供消息的。” 他故意把他们从太平府上找到的若干线索忽略,反正这些事情只要太平不提起,也没有人会去专门提起。 武承嗣更是不知情。 “对,就是这样!” “我就是专门给你们提供线索的,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忽然之间,武承嗣就抓住了玄一言语之间的破绽,挺直了腰杆。 玄一察觉到,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强硬了不少。 感谢他?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武后扶额,武承嗣的表现真是让人想帮忙都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要说平时,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傻的冒泡。 可现在,太平加上妖道,几个人精的左右夹击,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 他开始脑袋发晕,说出来的话,根本就没有经过仔细考虑过。 只要一张嘴,错漏就一大堆,别说是妖道这样的高手,就是普通人都能听出其中的矛盾之处。 玄一笑笑,只淡然道:“既然尚书是为了向我们提供断案线索,当时为何还要说谎?” “尚书不是应该把当时的真实情况都原原本本的说清楚吗?” “那一日,武尚书到公主府大闹的时候,我们也在场,当时的情况我们也看的真切,你若是真心实意提供线索,直说就是了,为何还要混淆是非,故意说谎?” “这,这,我那是……”承嗣连连后退,说话开始结巴。 你走远,我就走近。 玄一逼近了他,再次追问:“还是说,关于此案,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提醒尚书一句,陈达开可是专门写了诉状,打算到肺石前面去状告你的。” “刚才你也承认,你是见过这份诉状的。”别管你承不承认,反正我们已经认定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看过这份诉状?” “你这是凭空捏造!” 很好,焦点已经成功被转移了,武承嗣不再纠结他在公主府是不是真的说了谎。 而是开始辩解他自己无意之间的言语错漏。 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刚才,玄一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太平和武后的搅合下,他的努力方向好像是有些歪斜了。 他们今天的最终目的是堂堂正正的打开武府的大门,进去搜查,若是一直纠缠在说谎的问题上,他还怎么让武后屈服,准许他们进武府搜查? 幸而,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将话题很快的拐了回来,要不然,可就白白浪费了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 要知道,今天能够将各路主角都齐聚一堂是相当不容易的,若是不能趁机把武承嗣按倒,等他反过手来,他们的下场一定会相当凄惨。 不说武承嗣了,就是他的亲姑母,太后武氏,也不能饶了他们。 “这怎么是我凭空捏造,这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而且,公主驸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可容不得你再说谎!” 武承嗣不说话了,嘴巴咬的死紧,他不能承认,也无法否认,太平和徐文伽两个女人正用恐怖的眼神紧盯着他。 而站在武后身边的上官婉儿,正揣着手,面带微笑,作壁上观,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第四百五十五章 无欲则刚 别看上官婉儿是个女官,还是外人,可是,武承嗣也很清楚,她在姑母心中地位是很高的。 说话也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时若是她能跳出来说几句话,缓和局面,说不定事情就会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结果呢? 这么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嘴巴却像是被人堵上了似的,一个字都不说。 于是,这座殿堂之中,这么多的人,除了武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礼部尚书武承嗣孤立无援! “张道长,你究竟想干什么就直说好了,不必拐弯抹角。”最后,还是武后自己跳出来,一锤定音。 玄一大喜,他正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这句话,由他自己说出口总有些不够有底气。 谁知这一次,老妖妇还挺配合,不必他绕来绕去,她就直捣黄龙了。 不错,不错。 希望她接下来也能保持这样的状态,以便他更快的达到目的。 “既然太后说到了,那微臣就不客气了。”他走到了殿堂中央,他要堂堂正正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说吧!” “与其兜兜转转,还不如你赶快直说了好!”武后其实是个急脾气,只要条件允许,他并不介意把进程推动的更快些。 “太后娘娘,那微臣就直说了,请太后娘娘恕罪。” “恕罪?” “哀家为何要恕你的罪?你又要说什么?” “何罪之有?” 武后发动疑问三连,虽然知道张玄一这样说,肯定是有备而来,不过,她还是很疑惑。 不问清楚,嘴巴就不痛快。 “微臣将要建议的事情,一定会惹得太后娘娘勃然大怒,这件事微臣很清楚。不过,微臣还是不得不说。于是,只得先向太后娘娘讨一个旨意,免了微臣的罪过,微臣才敢开口。” 呵呵,说得好听,武后色变。越看他就越觉得,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狡猾。 她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这样狡诈的青年,就应该让他在民间自生自灭,或是给他随便扣一个黑锅,赶紧让他去见阎王。 现在可倒好,有了太平撑腰,一时半刻的,她拿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当然了,这些都不重要,武后执掌朝政,想弄死他还不容易,方法多得很。 可是,情势如此,她却也不能轻易动手。 张玄一办案勤勤恳恳,确实是很有成效的,她派出去的暗探,目前也并没有捉到他什么把柄。 不知道是他的手段确实高超,还是他真的清白无辜。 总而言之,目前的这一段时间,暗探确实是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对于武后来讲,还有另外的一层束缚,却还是她自己给自己加上的,当然是在张玄一的诱导之下才生成的。 那些可以将张玄一置于死地的事情,早就被他找了借口,拖延了下去。若是武后现在就撕毁约定,把他处斩,便是失信的行为。 虽然她完全可以这样做,以往,她也用这样的不问是非情由的方法,杀过许多人。 从来也没有犹豫过,可是,这一次,她却有些掣肘。 一方面是,她认为,张玄一毕竟是个江湖人士,若是真的和他斤斤计较,未免太掉价。 反而显得自己很小气,她可是踏过尸山血海才走到这个位置上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怎么可能在张玄一这么个小小的阴沟里翻船。这是她作为大唐皇后、太后,执掌朝政几十年的自信。 当然,这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武后就不想杀他。 确实是舍不得,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人物,年纪轻轻的,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各种谜团。 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也好奇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严格来说,武后是个爱才惜才的人,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妥善的掌管朝政,她虽然作风狠辣,却也知人善任。 她能够看出,看似邋遢的张玄一,绝对不是个凡人,若是他不和她对立,她一点也不想刁难他。 甚至重用他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威逼利诱,对于这个人肯定是没用的。 几次见面,从他的种种表现就可以看出,他不怕死,还不愿意当大官。这样的人,是最棘手的。 可以说,在找到他的弱点之前,他甚至可以说是无欲无求的。 面对这样的传奇人物,就算是心狠手辣的武后也很难下手。 所以,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她正在以缓慢的步伐,步步退让。 甚至于,对张玄一的忍让都已经超过了对武承嗣的疼惜。 “其实,娘娘不必担心,娘娘想取张某的性命实在是易如反掌,任何时候都可以下手。” 眼见着武后呈现思考状,张玄一也没闲着,立刻表明立场,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想杀我,实在是太容易了。手段多多,不必急于一时。 过了大概一个响指的时间,武后才悠然开口:“哀家倒是想杀你,可若是不让你开口就送你去死,难免落人口实。” “想说什么就尽快说吧。” 诶,这就对了。 虽然老妖妇还是没有明说,不过,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今天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准备怪罪他。 既是如此,那他也就不再犹豫。 明言道:“微臣认为,武尚书刚才所言,只能证明他确实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份诉状,最有可能的场合就是在陈达开死在肺石附近的时候!” “你说什么!”武后拍案而起,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她还是不能接受张玄一将她的侄子臆想为杀害陈达开的凶手。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请太后娘娘能冷静点,听微臣分析。” “这份诉状是陈达开死前特地存放在花魁智贤那里的,她手里也只有一份。而且,自从达开死后,她就从凭香阁里出来,躲到其他的地方居住了。” “据照顾她的小厮婢女说,这一段日子,除了我们这些调查人员,并没有人见过她,她也并没有把这份诉状交给别人看过。” “那么陈达开有可能一连写好几份,分发给众人,尤其是武尚书看吗?” “这就更加不可能!” 张玄一顿了一顿,把说话的节奏调整了一下。 第四百五十六章 交锋 “这份诉状本就是要状告武尚书的,陈达开根本就不可能把这个东西交给尚书,他也不会写好几份留存,若不然就不会交给智贤一份了,或许,在他上告之前他就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涉险,所以,才把唯一能够证明自己所作所为的证据,交给了智贤。” “为了保密,陈达开也不可能提前将诉状交给武尚书,所以,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摆在了眼前。” “武尚书不知从何处得知,那一夜,太平公主的门客陈达开将携带着诉状前往肺石附近,他要通过扣石鸣冤的方式,状告武承嗣。” “他为什么要告他,事由是什么,武承嗣心知肚明,清楚得很,他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虽然也是个好色之人,可是一直以来,在太后娘娘的面前,他的形象维持的很好。太后娘娘对他倚重非常,自然不能接受他在坊城里为非作歹。”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武尚书就动了心思,连忙跑到肺石附近,企图阻拦陈达开。” “或许是他们发生了争吵,或许是早有预谋,总而言之,陈达开死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武尚书才有可能看到这份诉状。” “太后娘娘想想看,当时陈达开在肺石附近死亡,我们推测,他到肺石附近就是来告状的,既然是告状,可是却没有搜到诉状。” “这是很不正常的,陈达开在进入公主府之前,也是长安城内的小官,对长安城内的各种掌故,了解的很清楚。他不会不知道,到肺石前面状告,也要有专门的诉状,否则不能成事。” “可是,当时我们在他被发现的地方四处搜寻,却并没有发现诉状的踪迹,当时我们就推断,这份诉状绝对不会凭空消失。” “陈达开死后,他还被妥善的安置在了含元殿后的枯井之中,井口压了大石头。这就说明,凶手当时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拖动尸体,还做好掩饰,这就说明,他的时间相当充裕,四周也并没有关注到他行为的人。他完全有时间也有动机拿走这份诉状。” “不必去怀疑别人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比如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小宫女水芝。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做这样的事情,若是她发现诉状,更有可能的是第一个汇报给上级,也不敢私自藏匿。” “唯有凶手,尤其是知道陈达开到肺石之前是要来做什么,以及诉状涉及到的人,才会把诉状取走,甚至是销毁。” “武尚书此前种种怪异行为,再加上这份诉状上面的内容,微臣完全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诉状就是被武尚书藏起来的,杀害陈达开的也极有可能是他!” “所以,微臣请求太后娘娘准允我们到武府搜查,查找证据。” 呼! 终于把这最重要的要求说出来了,今天是生是死,就看接下来老妖妇的回答了。 偌大的殿堂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呼吸声都隐隐可以听见。 几双眼睛,全都齐齐向武后的方向看过去,他们的身形仿佛是被冻住了,不能动弹。 “这怎么可能!” “张玄一,你疯了吗?” “老夫的府上也是你可以轻易去搜查的,你手里没有一点点的真凭实据,凭什么去搜查我的宅第?” “凭什么不能?”抛开老妖妇的态度,玄一现在是卯足了力气对付武承嗣。 当然,这也更方便更容易。 这人的水平也就是如此了,甚至赶不上乐天的刘冕,凭他自己,对付他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诉状上状告的就是你,你是和这件事关系最深的人,在没有其他可能的时候,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是昭然若揭的。” “尚书,劝你一句,不妨就敞开大门让我们去搜查,对你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是什么说法?” 两个人掐的像乌眼鸡似的,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这个时候,头顶却传来了一句话,正是武后发出的。 嚯嚯,老妖后终于出招了。 不过,她感兴趣的怎么会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她也不介意玄一他们真的上门搜查吗? 武后的问题,玄一一秒就听明白了。 她似乎很喜欢听他花样百出的各种狡辩之词,难道,她觉得很有意思? 既是如此,他也就不吝惜利用自己的两片嘴唇,拼命的辩解,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 “娘娘明鉴,确实是如此。” “姑母,切莫听妖道的蛊惑,侄儿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武承嗣跨了几步就奔到了武后的面前,继续使出他的撒娇耍赖大法,虽然他的形象欠佳,效果也不是那么的好。 不过,只要他姑母愿意相信,就足够了,不需要养别人的眼。 武后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胳膊,眼睛却还是盯着张玄一,她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她忽然起了个坏心,就算是让他们去武府探查,他们能查到什么? 武承嗣又不是傻瓜,他总不会把证据还专门带回府里,等着人发现吧。再者说,有她在这里坐镇,一切就不需要担心。 查到最后,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她都可以从容坦然的根据自己的想法决定结局。 也就是说,她才是那个终结者,这一点,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明镜一般。 可以说,在武后的眼里,张玄一的很多行为也是很可笑的。 他为何要在明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还总是不停的翻腾,寻找各种突破口。 难道,他还想让她真的把自己的侄子赐死? 给陈达开一命换一命? 这可能吗? 正是因为对自己的判断有绝对的信心,武后才纵容张玄一,将他各种不着边际的想法说出来。 反正,就他这点道行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有那么一瞬,玄一确定,武后还是想听他的解释的。 “微臣的意思一直都很明确,对于武尚书来说,消除自身嫌疑的最好方式,就是告诉我们真相。” “可惜的是,尚书似乎并不想把这件事说清楚,虽然他说了很多,可是并不能将所有的疑点都解释清楚。” “包括太平公主都很不满意,既是如此,尚书何不让我们去亲自搜查一下,这或许确实有些冒犯,尤其是在我们现在还并不能确定尚书是凶手的情况下,尚书说自己完全无辜,我们居然还要上门搜查,确实是很不合适。” “可是,武尚书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现在各种证据都证明,尚书和陈达开是有仇怨的,陈达开也打算状告尚书,这桩桩件件的证据对于尚书的名声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母女辩论 张玄一还打算长篇大论,武承嗣却已经坚持不住了,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一个字。 说的再多也没用,他就认准一个理,就是他们这一群人休想进他尚书府的大门。 “张道长,说到仇怨,老夫倒要问问你,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一门心思的针对我?” “你怎么就能确定,智贤交给你的诉状就是真的?” “说不定就是她为了惹风雨自己仿写的,根本算不得数。” 诶诶,说实话,这样的可能性,张玄一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要不是有太平在此,他是绝对不敢把诉状拿出来的。 而现在,只需要一个眼神,太平就跳上前来,开始打配合。 “他当然不能确定,可是我能确定啊!” “这就是达开的笔迹,我刚才都已经看过了,武尚书就不必再怀疑了。” “在我看来,你越是否定,就越可疑!”太平叉着腰,根本都不用正眼看他。 本来对此人就不屑,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武承嗣现在在太平眼里的形象基本上就和满地爬的臭虫没两样。 “太平!” “你不要欺人太甚!” “就算是这诉状是真的,可你怎么能证明陈达开这厮所言非虚?” “他不过是你的男宠,绝对不是正经人,他说的话,你能相信吗?” “你就是相信,也不过是因为你看重他,所以偏心而已。” 说着,他还瞟了两眼薛绍,此人现在正在和刘冕闲聊,桌上的茶饼都吃的差不多了。 细心的婉儿发现他们桌上的吃食不多了,又端出来两盘阿月浑子摆在他们面前。 这时她才发现,今天考虑的并不是很周全,今天上殿的人,人数虽然不多,可是真的要帮忙参与的也不多。 好几个都是起个陪衬的作用,亦如像是薛绍、刘冕这样的,对于案件的内情也知之甚少,谈吐上面也不算是能言善辩之人,不足以和太后抗衡。 他们上殿,纯粹是情势需要,就比如,今天的主角之一是太平,在紫宸殿她是要发挥关键作用的。 照理来说,太平也是见惯风雨的人,这种大场面她根本就不怕,不过,那是平常时候,今天的太平内心绝对不平静。 别的不说,早晨起来,她还没有收到旨意的时候,她就热血翻腾,坐立不安。 没办法,经由和张玄一的串通,她已经知道今天的剧情发展了。她实在是太期待了! 为了扳倒武承嗣,她已经等的太久。 现在,天降良机她又怎么会拒绝,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张玄一配合,今日事今日毕,一定要把武承嗣置于死地。 她斗志昂扬,她激情澎湃,不过,在冷静的薛绍看来,她的热情实在是太过于高涨了。 若是她保持这样的状态上殿,效果也不见得就非常好,一个不小心,说的太过分了,惹得太后不喜,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 于是,就算太平不想带着他,他今日也一定会自告奋勇的。 作为武后并不喜欢的人,没有特殊情况,薛绍是不愿意进宫的,尤其是面对老太后。 这一次,真的是勉为其难了。 不过,他就算是到了场,也只是一个保护维持的作用,只要太平不出大错,他也没有必要多说话。 所有的争端看起来也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一直致力于将黑锅扣在她的脑袋上的武后,现在看起来也顾不上这件事了。 于是,吊诡的一幕就出现了,像他们这些闲人,吃吃喝喝全都不耽误,上官婉儿一时没有事做,也开始承担为他们准备各色吃食的任务。 这边厢,几个人闲的发慌,那边厢,太平和张玄一一唱一和的,也配合默契。 “为什么不相信?”太平信心十足。 玄一早就已经将证据给她看过了,所以,那些纸卷上写了什么她是一清二楚。 抓武承嗣的错漏,那是一抓一个准。 “诉状中陈达开指称你曾经威胁过要杀了他,还在凭香阁大打出手,差点把他打死,这些事情都不是说谎,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些和凭香阁小娘子的说辞并无二致,完全可以相互印证,这就说明,两边的人都没有撒谎,这就是事实!” “你若是不让他们缉妖司的人上门搜查,那你的嫌疑就永远也洗不清,至少,在我这里,我就认定了你是凶手。” “我也会把这件事传扬出去,让长安城的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全都知道,你武承嗣就是个杀人犯!” “不是!” “我不是!”沉重的双膝咕咚坠地,武承嗣含混不清的喊着这些话,太平发现,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泪痕。 他哭了! 这真是世间奇妙事,数也数不清,死的人是她的男宠,她都还没哭呢,他这个杀人凶手居然还有脸哭。 他怎么好意思! 若是依着太平的性子,早就冲上前去,撕破他的脸皮了,可是现在还不行,为了彻底把武承嗣打垮,为了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只能先忍住。 武承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时刻站在他身后,给他提供支持的母后,若是她行为过激冲动,闹了不体面,就会授人以柄,反而让情势向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 “太平,你看看,你把承嗣都吓成什么样子了,哀家看来,今天的事情就先告一段落,有什么事情,等承嗣恢复了再说。” 再说? 再说就是再也别说了的意思,太平也听得出这弦外之音,母后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好看,两个小太监上前,把武承嗣勉强的搀扶了起来。 他两腿发软,可是太平能看得出来,他虽然很惶恐,却也还没到崩溃的地步。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他还瞥了一眼太平哩,正巧被太平看到,既然你要装,那我也绝对不会示弱。 “母后,儿臣认为此举不妥。”太平敛容,凛然而立,难得的正经模样,让武后也有些震动。 “如何不妥?”她退让了一步,太平抓住机会,连忙表明态度:“母后想想看,如果今天不查出个真相来,那就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现在各项证据都表明,他和此案关系重大,若是让他回家,那我们还搜什么搜?他又不傻,肯定会把残存的证据全都销毁的!” “太平,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承嗣根本就不是凶手,谈何销毁证据一说?” “母后,是不是凶手也要看能不能搜出证据,若是真的搜出能够指认他为凶手的证据,母后是不是也不会承认?” 太平步步紧逼。 “你若是能有证据证明承嗣和凶案有关,那哀家就允许你去武府搜查。” 武后也寸步不让。 第四百五十八章 打开武府大门 张玄一拍拍脑门,真是愁得不得了。 看看! 看看! 这对母女现在正在做什么? 她们居然在做毫无用处逻辑辩论,一人绕一个扣,螺旋上升,谁也不服谁。 必须要打破这种无休无止的拧巴型争吵。 要不然,他们永远也无法达成目标了。刚才还好似一滩烂泥的武承嗣,随着她们母女争吵的越来越激烈,也好像是找回了一点感觉。 居然把小太监们打发到了一边,自己站的好好的,腿上有劲,脊背也挺直了。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希望逃脱惩处了? 他想得美! “启禀太后,微臣认为,武尚书府上,我们还是很有必要去一趟的。” “还记得当初,微臣参与此案还是太后娘娘亲自邀请的,公主殿下也对微臣寄予厚望。” “其实,这些日子微臣的日子很不好过,时刻感到背后有几双眼睛在时刻盯着自己,就怕对不起太后娘娘和太平公主的期待。” “或许也是微臣无能,一连调查了好几天,也只是找到了这点线索,说来,真是很惭愧。” “如今,微臣做如此建议,也不只是为了自己,毕竟若是得罪了武尚书,微臣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尚书着想。” “对于尚书来讲,让我们进府搜查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就像尚书说的,他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清清白白的,那还怕什么?” “我们去搜查一下,然后,尚书就可以彻底摆脱嫌疑,至于微臣,也任凭尚书处置。或流或死,那都是应当的。若是微臣可以毫发无损,那就是尚书宽宏大量。” “总的来说,对于尚书来讲是绝对没有亏吃的。说不定,尚书努努力,还可以把我这个碍眼的人铲除了。”说到此处,他还特意转向武后,挑了挑眉。 那意思很明显,老妖妇你想杀了我吗? 你想除掉我吗? 尽快的,彻底的,不如就遂了我的心愿吧。 让我去武府调查,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既然尚书坚称自己无罪,是清白的,那何不就让微臣去府上调查一下,这不是很好吗?” 言尽于此,张玄一也不再说话,他也没力气再鏖战了。今天上殿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可以说,太平也已经做到了最好,可是,他们手上的证据确实是有些薄弱,武府上的那些证据倒是很有力,可他又不能堂堂正正的把它们都带到大殿上。 要知道,武后可是一心要保着武承嗣的,绝对不会让人能够轻易扳倒他。若是证据来源不正,太后也就很有可能把这件事私下压下来。 武后可以质疑证据的来源,也同样可以质疑证据的真假,到时候,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他并不是不知道今天的行动有几分莽撞,欠考虑,但是,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别忘了,他的对手虽然是个草包,可他背后站着的却是武后,绝对的劲敌。 能冲到这一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接下来,案件还能不能继续往前推动,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那要看天意。 “母后,武承嗣身上嫌疑重大,不去调查一下,儿臣始终会耿耿于怀,儿臣只是请求母后,能够准允张道长他们去调查,又不是说武承嗣他就是凶手。” “难道,为了庇护武承嗣,母后连儿臣的小小要求都不能答应了吗?”太平的盈盈大眼之中,蓄满了泪水,她仰着脸,凝视着武后,眼泪从眼角崩落,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谁看了都不自觉会心软。 更别提是亲娘了。 武后心念微动,心中的天平瞬时间就歪向了太平一边。 毕竟,太平这边是真的死了人,而武承嗣到底有没有问题,也还是说不准的。 只是去搜查一下,对武承嗣来说也没有特别大的伤害。况且,这也可以对太平有个交代。 她还有一个私念,那就是武承嗣究竟是不是个可以栽培的人。承嗣不是什么正经人,这是武后早就知道的,毕竟她那两个同胞的哥哥,资质就不怎么样。 说是龌龊猥琐也一点不为过,他们培养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大出息。武承嗣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而已。 他平时玩女人,为非作歹,她也有耳闻,但是,只要不触碰到底线,她也可以当做没看见。 可若是他真的杀死了陈达开,那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是不会再对他抱有特别大的期望了。 一个行事这般鲁莽无脑的男人,即便你现在庇护了他,将来他也难成大器。 真的要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执掌朝政,武承嗣还将面临无数的难关,就凭他这点道行,连眼前的这个假道士都斗不过的话,又怎能委以重任? 说不定,从现在开始就转变方向,换一个人来培养,倒是一件幸事了。定下了这个心思,武后也不再拖延。 轻咳了几声,敛容道:“既是如此,那承嗣,你就退一步,让他们去进府搜查。” 什么? 武承嗣当时就傻了,姑母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允许他们去武府搜查? 她不是一心庇护着他的吗,怎么忍心? 他心中惴惴,站立不住,要是他心中没鬼,搜了也就搜了,可是,他确实是做了坏事,怎么可以让妖道他们进府搜查?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最是清楚不过,虽然案发之后,他就已经把各种能够指向他的证据销毁的差不多了。 可是,正所谓百密一疏,他做了坏事,当然没办法把心放回到肚子里。生怕被他们查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姑母!” “不能这样做!” “侄儿不允许,侄儿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侄儿是清白的,怎么能让他们上门去搜查?” “姑母最是知道侄儿,侄儿虽然喜欢女人,也是青楼常客,可侄儿怎会去杀人?” “他们的指责都是无端妄测,他们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就想栽赃到侄儿的头上。” “侄儿清清白白的,姑母一定要为侄儿做主!” “不能任由他们欺负侄儿!” 他吵吵嚷嚷,哼哼唧唧的,更是窜上了高台,再次扑倒在武后的脚边。可惜的是,他现在面对的是太平公主。 若是他的对手是别人,这一招也就奏效了,可轮到太平,就算他叫破了嗓子,武后也无法太过偏袒他。 第四百五十九章 反悔? 因为相比武承嗣,武后当然还是更疼爱、看重太平。 “栽赃陷害?”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在无端臆测吗?”太平气哼哼的上前,也不示弱。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无端臆测的人,是缉妖司的这些差官,太平你莫要被他们蛊惑!”他当然得罪不起太平,但缉妖司的这几个人还是可以随便捏一捏的。 “你不要混淆视听,查案的事情是母后和我一同交给他们的,他们的调查活动,一点错误都没有。” “再者,现在是我觉得你有嫌疑,你要是问心无愧就打开大门让他们去搜查。” “刚才张道长也说的很明白了,你要是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是他们办错了事,甘愿受罚。” “母后一直疼爱你,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还是说,你确实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怕被人发现,所以才一个劲的阻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武承嗣一直担心太平会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来,所以,他虽然一直在狡辩,却也是小心翼翼的回避着有可能让自己陷于不利境地的话题。没想到,她还是这样做了。 这一下,武承嗣就傻眼了。 只得不停狡辩,小眼神也时不时的向他姑母飘过去,这个时候,他无比希望姑母能够发个话,让他解脱困境。 可惜,武后就是不开口,不仅不开口,嘴唇还抿的很紧,略显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顷刻之间,武承嗣就意识到了,今天或许就连他仰仗的姑母也是靠不住的,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武承嗣,说到底,我也就这一个要求,你若是能够答应,以后,在朝堂上我便不会再刁难你。” “可你若是不答应,今后,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自己想想清楚!” 太平放下了手臂,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母后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她是打算支持自己的主张了。 既是如此,只需要将决定权交到母后的手上,而她就稍稍向后退,不再一个劲的吵嚷。 这样,当张玄一他们将证据都摆到紫宸殿上的时候,也就更可信。毕竟,搜查的决定是母后下的,最后结局是如何,都没有任何人动手脚的可能性。 要铲除武承嗣这样的心腹大患,保证行为的正当性,是重中之重。 昨夜,当武承嗣走后,夫妻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时候,薛绍就一再提醒她,和武承嗣争吵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因为自己的冲动任性,让武承嗣抓到把柄。 反倒把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于是,这一次,太平对自己的言行非常注意。 并没有撒泼打赖,也没有过度吵闹,以至于这一次,一直盯着她错处的武后,都找不到话题,渐渐的被她说动。 “承嗣,你不要再闹了,定好的事情,不能反悔。” 不等武承嗣继续闹腾,她就把目光转向了张玄一。某人立刻做好准备,他知道,武后已经下定决心了。 “张道长,你们三个带上金吾卫,去武府搜查,注意,不能惊扰武府上下的安宁。” “姑母!” “姑母!” “万万使不得啊!”武承嗣拼命摇晃武后的臂膀,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上门是要去抄家呢。 武后完全不为所动,一甩肩膀就把他扛到了一边,上官见状,立刻上前,命两个小太监把他拉到了台阶下面。 在武承嗣的各种吵闹之间,张玄一欣然领命,不管此前多少了狼狈,现在,命运的车轮终于又开始向前撵动了。 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的眼睛瞬间就点亮了,有了金吾卫们的陪伴,他们的搜查也就有个见证,绝对可以确保公正透明,无人可以指摘他会动手脚。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跨出大殿的那一刻,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慢着!” 声音来自武后,玄一脚步一顿,瞥了一眼刘冕。果然,一向开朗的他,如今也是面如土色。 怎么? 她要反悔? 他僵硬的回转过身,对上了武后的眼神。那眼神既锐利,又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玄一心下忐忑,眼神转到上官婉儿处,婉儿的表情很和婉,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眼神之中却透着鼓励之意。 他分析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面对武后也就从容了许多。 “婉儿!” 上官微愣,连忙上前听应。她心中腾起一个念头,会不会…… “你跟着他们一起去,绝对不能让他们捣鬼!” 我的天啊!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老太后居然让上官婉儿负责监督,这真是正中下怀了。 他强忍着笑意,还保持着严肃,并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当然还是经验老到的上官婉儿上前回话更好。 “婉儿遵命。”其实,武后有很多选择,并不一定要差遣上官,可是,他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一则,对上官的办事能力她还是很信任的,再者,她也是自己御用的内廷女官,差遣起来也确实是更方便一点。 而且,作为内廷最高等级的女官,上官婉儿是可以随意进出内宫的。不过,碍于各种公务繁忙,即便她在坊城里也是有宅院的,却也很少去居住。 一直老老实实的陪在武后身边,用心的伺候着。从日常的端茶倒水,到批改奏章,桩桩件件的事情,武后都离不开她。 现在正好有了这么个机会,自然也想让她出宫走走,也算散散心。 眼见着上官婉儿有参与的机会,太平亦跃跃欲试。 忙上前道:“母后,儿臣也想去看看。” “你去做什么,老实呆着!” 太平撇撇嘴,很是不服气。她就知道,这样的热闹事,一定是没她的份。她向上官投去羡慕的眼光,哎,还是她好啊! 居然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可以全程参与搜查,真是个幸运的人啊! “姑母,既然张道长他们执意要去武府搜查,侄儿想来,我也要跟从,若是他们办事不利,惊扰府上的家眷,可如何是好?” 与太平那种插科打诨的心情不同,武承嗣是真的想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的。 到时候,若是他们发现任何异常,他都可以从中阻挠,确保他们抓不到他的把柄。 再者,或许还可以再检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遗漏之处。 他的那点小心思,武后这样的老江湖,还不是一眼看穿。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平就抢白道:“武承嗣,你绝对不能回去!” 第四百六十章 变数张玄一 “为什么?”武承嗣装作不懂的样子。 “这还用问?” “怕你动手脚啊!” “我就一句话,我不去,你也不能去!” “我们就在紫宸殿里等着,看看结果如何!” 太平这么一表态,武后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这确实是现在最公平的做法。 你也别占便宜,我也不做手脚。 公平合理。 她既没有理会太平,也没有搭理武承嗣,而是对婉儿说道:“快去吧!” “搜查之后,速速赶回来,哀家等着你们的消息。” 婉儿领旨,片刻不敢耽误,赶忙领着玄一等人奔出了大殿,直到他们走出殿门的那一刻,他们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上午,过得当真是不容易。 简直是度日如年啊! 好在武承嗣已经被迫留在了紫宸殿中,到了武府,他们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缉妖司一群人便赶到了武府,相比慢条斯理的武承嗣,张玄一他们可是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的,时间上自然是快了一倍多。 一路上他们风尘仆仆的,片刻也不敢耽搁,唯有一件事出乎了张玄一的意料。 原来,上官婉儿也是会骑马的! 不止会骑马,而且可以说是骑术了得! 这可真是奇观一件,相比太平、文伽等人,上官婉儿显得更加温婉纤细,又是个好笔头,写文章的一把好手。 玄一没想到,除了能够下笔成章,论起玩乐来,上官婉儿也一点不落后。 看来,此女的胆识远在他想象之上。还是个文韬武略型的奇女子。 闲话少叙,几人下马,匆匆赶到武府,当武承嗣的妻子看到上官婉儿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何曾想到,一向自诩有武后全方位庇护的礼部尚书府上,也会迎来搜查的人。 武妻颤抖着嘴唇,询问着上官的来意。在场的这些人,她唯独与上官相熟。 有什么事情也只敢问她,上官脸上挂着笑,其实心里早就厌烦的不得了。就在她解释的时候,已经让金吾卫们把武府的男女老幼都看管住。 这样做,当然是为了防止有人趁机捣乱,甚至是把证据掩藏。 面对上官婉儿的命令,金吾卫们没有任何的迟疑,迅速行动,他们都是懂规矩的人。 上官婉儿是武后亲自派出来的,那就证明,太后是认可婉儿在外代表自己的。 她说的话就是武后要说的,她做的事也是武后想做的,他们只需要按照命令把事情办好就可以了。 而且,今天他们的任务也相当简单,搜查的事情都是缉妖司的人负责,他们就是个陪同帮忙的。 根本不需要插手过多,上官婉儿看着犹如惊弓之鸟的武府老幼,心有戚戚。 为了折断太后的臂膀,就算是没有罪责的他们,也只能承受这样的灾祸。 她虽然同情他们,却并不觉得他们很可怜。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生存方式。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跌倒,全家都要跟着坠入无底深渊,这样的事情,若干年以前,他们上官家也曾经经历过。 当年被没入掖庭宫的上官婉儿,还尚在襁褓中,她能懂什么? 她能做什么? 她对任何的事情都无知无觉,她完全无辜,可照样被牵连进了冤案之中。 今日,如果他们能成功在武府找到证据并且把武承嗣挑落,婉儿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虽然她心里清楚,想要彻底报仇,她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她的目标仍然是宝座之上的那个妇人。 可是,万事都需要一步步的来,急不得。现在若是能借题发挥惩治了太后的亲侄儿,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成功的一大步了。 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的将目光转到了张玄一的身上。就是这个人,打破了十几年的僵持平衡。 在他出现之前,上官已经蛰伏了许多年,她一直都在等待机会能够为家族报仇雪恨。 可是,或许是她的方法还是过于陈旧不变通,或许是,机会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才到来。 总而言之,正是张玄一这人的不遵循套路的行为,才让整个内宫之中的秩序彻底改变。 面对着同样无辜可怜的武妻,上官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妥帖,武妻颤颤巍巍,瑟瑟缩缩的。 整个人犹如风中落叶一般,上官上前,拉住了武妻的手,轻言道:“你不必害怕,不过是有一件要案牵扯到了尚书,缉妖司的人需要查找证据,都是例行公事,没有大问题。” “还说没问题?”武妻泪眼婆娑,双目圆瞪,凝视着上官:“金吾卫都来搜查了,怎么会没有问题?” “刚才尚书走的时候,我心里就不安稳,总觉的要出事,现在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内舍人若是怜惜我,还望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尚书究竟是牵连到什么案子里了?” 她现在已然是把上官婉儿当成了救命稻草,不顾体面干脆抓着她的胳膊,拼命的询问。 婉儿一时有些尴尬,只能别过脸试着不去理会,当然了,这样的手段在命悬一线的人看来,是绝对不会奏效的。 “是朝堂是上的事?” “还是得罪了什么人?” “内舍人,你说话啊!” 说什么? 她想让她说什么? 总不能把案件的详情全都告诉她吧! 她就是想,她也做不到。这件案子的所有详细情况全在张玄一一个人手里握着,她都不是很清楚,如何能给她解释。 再者,今天若是能顺利把武承嗣扣在皇城里,一切就都还好说,若是不能成功,他就还要回府。 怎能把案件相关的消息透露给他的妻子,这不是自己往坑里跳吗? “今早他进宫的时候,我就留觉得事情不对劲,尚书还欢天喜地的,我劝他多提防着点,他也不听。” “这回怎么样,当真出事了吧!” “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啊!”武妻现在已经属于嚎啕大哭的程度,根本听不进去婉儿的话。 她劝说的言语好像是飘在天上的,都没有落地,更没有灌到武妻的耳朵里。 张玄一见武府的秩序已经控制的差不多,便要着手搜查。虽然他们昨夜已经找到了能够指认武承嗣的证据,可是,今天他们过来也绝对不是做做样子的,他们可还指望着能搜查到更多的证据哩。 第四百六十一章 初步搜查 因为,昨夜太平确实给他们创造了难得的机会,但是,时间终究是比较短促的。 行动也是偷偷摸摸,总是不能搜查的尽兴。 而这一次,他们可以堂堂正正,搜遍武府每个角落。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说不定,这武府上就还有不少他们没有来得及发现的证据。 他相信,以武承嗣那个混沌的脑袋瓜,他绝对无法把犯罪证据处理的干干净净。 如果,他当真是凶手的话。 张玄一是从现代穿越到大唐的,说话办事自然是现代逻辑,正所谓疑罪从无,只要他们还没有能把罪行坐实到武承嗣的身上,那就不能说他一定就是凶手。 这样的严谨也是激励他继续努力办案的动力,以当前的局面来看,要想彻底铲除武承嗣,证据当然是越多越好。 所以,这次到武府来,他绝对不是做做样子,是憋着劲再找出一些线索的。 他和文伽、刘冕二人进行了简单的商议,确定了搜查的路线。上官婉儿这一边自不必说,在武后面前还需要装一装,到了武府,说话都轻松随意了许多。 婉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把办案的主导权全都交给了他们,任由他们在武府上下搜索。 自己则是接下了监督记录的差事,随着他们一同在府中搜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也不算是闲待着。 就在他们即将开始工作的时候,玄一亦注意到了武妻。要说这也是个可怜人了。 看起来也是个好人家的女儿,说话办事很有规矩体统的。武承嗣家里姬妾一堆,刚才闹腾的厉害的人里,有好几个一看就是武承嗣的相好。这些女人和武妻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张玄一对他的厌恶更上了一层楼。 那些小妾们个个都浓妆艳抹,穿着华丽,身上、头上的装饰也是极尽奢华。 可武妻呢? 明明占着个正妻的位子,却一点地位也没有。不必费心看就知道,武承嗣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不过是当个摆设而已。 但是摆设和摆设也是有区别的,既然是当摆设,好歹也要给点好行头,看武妻的穿戴,明显比武承嗣的小妾都差好几个等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武府的婢女哩。 可见,武承嗣这人内心对家庭也是不负责任至极,在外花天酒地甚至为了花魁娘子大打出手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内舍人,我们就要开始搜查,时间也挺长的,不妨让武夫人回房歇息,等到需要她提供线索的时候,我们再找她。” 婉儿颔首,她也正有此意。 于是,不顾武妻的反对,赶忙把她安置到偏房休息。根据她的推测,武承嗣在外面做的那些好事,她应该并不知情。 若是夫妻关系好,说不定他还会透露一些,可看看武妻的这个状态也知道,就是个弃妇的定位。 武承嗣怎么会把自己的风流韵事告诉她呢? 既然帮不上忙,就还是先放一放。 由于昨夜已经到过武府,玄一和文伽对这里的地形可谓是相当熟悉,不过,为了不露出破绽,还得装作不熟的样子。 好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个刘冕,这个懵懵懂懂的青年,他是真的没有到过武承嗣的府上,对一切建筑都十分陌生。 他们俩只要跟着他,他如何表现,他们也跟着如何表现就准没有错。还有一点需得注意,既然是来搜查的,就总是要讲究一点基本的程序,总不能一上来就把证据找到了,那实在是太假了。 所以,他们并没有马上就朝着后宅的书房下手,而是按部就班的从正堂的几间屋子入手。 虽然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发现,但戏一定要做足。 上官婉儿安置好了武妻,也跟了过来,她腕上挂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纸笔,就为了随时记录的时候更方便。 有了她在中间穿针引线,金吾卫那边的人也就轻松了许多,根本就不靠前了。 “我刚才问过了,武尚书夫妻不睦已久,武妻已然搬到了偏院居住,武承嗣在外面的活动,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我也尝试问了问武承嗣在青楼之中的作为,武妻也是只知道摇头,听身边伺候的婢女说,武妻对武承嗣早就心灰意冷,不管也不问了,终日里只知吃斋念佛,根本不闻窗外事。” “要不是碍着太后的关系,武妻的娘家早就把她接回去了,现在出了这个事,可能对她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也是,即便武承嗣的罪名属实,也并不会牵连家人,到时候,她也算是脱离苦海了。”他们几个在前院附近随意搜搜,目标并不明确,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一些漫不经心。 金吾卫们也不会插手,这是上官一早就说好了的。若是查抄宅院,金吾卫们动手当然更快。 可现在,并没有任何旨意要抄了武承嗣的家,只是搜查线索而已,这样精细的活交给金吾卫们就不合适了。 只能缉妖司的人自己来做,确切的说,是由玄一和文伽两人来操持,至于刘冕,搜查的能力还不如上官婉儿。 别看样子不甚在意,其实,行动起来,张玄一还是很仔细的,毕竟,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说不定一个操作不慎,都有可能把小命搭进去。 不认真也实在是太浪费了,几个桌案的边边角角他都没有放过,认真的检查过了。 其实,原本不必这样仔细,因为古代使用的条案,几乎就是光光的几根木条拼制而成的。 根本没有抽屉,也不会有夹层,并不具备藏匿东西的可能。但是他还是认真的摸索。 唯恐有疏漏。 “这样的地方没办法藏东西,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婉儿不解,执笔将他搜查过的东西记录下来。 这份笔录是要呈送给武后亲览的,所以,必须要把每件事都记录的十分详细。 “你怎么知道这里不会藏着个暗格?” “很多时候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真正的目标。”他把一对落地的花瓶翻过来,左摇右晃。 并没有什么东西掉出来,瓶子里也没有异样的声音,完全空空荡荡。他拍拍两手,显得有些失望。 果然,武承嗣并没有把秘密藏在人人可见的地方的爱好,他白费了一番心思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鸟巢中的证据 “你说的也对。”沉思了片刻,婉儿才郑重的点点头。与张玄一的谨慎小心不同,身量纤纤,举止轻柔的徐文伽,操持起搜查这件事来却异常的粗鲁。 搬动这个,举起那个,总是风风火火的搜这边,又风风火火的看那边,全然没有一个章法。 看她这耐不住性子的样子,婉儿真担心,若真是有什么没有发现的证物,到了她手里也会弄坏了。 几个人里态度最认真的,当属员外郎刘冕,此前,他从来也没有参与过搜查活动。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是非常积极,只要是入眼的东西,即便是文伽他们已经检查过了的,他也会再检查一遍。 令人庆幸的是,他虽然好奇心重,但手法还是很轻柔的,绝对不似徐文伽,动作粗野。 除了关注建筑物、摆设之中有可能隐藏的各种证据,包括那些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徐文伽也一一照应着。 比如…… 树上。 金吾卫们暂且不说,只说缉妖司三人组外加上上官婉儿,其中也只有徐文伽会爬树。 反正正堂这边的几间屋子都搜查的差不多了,徐文伽走到场院里,打算透口气。 就像他们之前预料的一样,前院这边确实没有什么发现。 他们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下一步稍事休息就可以直奔后宅了。这一回,应该会有更多的发现。 刘冕仍是孜孜不倦的在翻找,而玄一已经放弃了搜寻,跑过来和她汇合。 却见她一直向上遥望,好像望着天就能望出证据来似的。 “看什么呢?” “等着老天爷的指示?”他拍了怕她的肩膀,欣然说道,文伽瞥了他一眼,目光仍然停留在高处。 “我不是在看天,我是在看树。” “看树?”他刚刚发出疑问,只觉得,身边卷起一阵风,再一转眼,徐文伽已经登到树干上去了。 且看她猛踹了几下,那粗壮的树干就化身为她的垫脚石,将她送到了繁盛的树枝上。 文伽轻功上佳,一直到踩上了树枝,整个树冠都没有摇晃几下,不得不说确实是武艺绝伦。 “她这是做什么?” “疯了?” 看她在树枝上行走,一头扎到树叶丛里的样子,玄一真是相当的感慨。上官也跟了过来,仰望着高树上文伽轻盈的身姿。 “我看不像。” “是不是发现那上面有证据了?” 上官的表情还很严肃的样子,看的他一脸莫名其妙。 证据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 武承嗣是两条腿的人,又不是会飞的鸟,他怎么会把东西藏到那种地方。 再者,树冠看起来也是厚厚的,层层叠叠的,其实相当不牢靠,几乎是无力承托任何东西的。 再加上,树上就等于是露天的,风吹雨淋都是免不了的,什么东西这么奇怪,还要武承嗣专门给藏到这种地方来。 玄一一时无奈,却也只能由着徐文伽的性子来,你就是阻拦,也没有什么办法,她人都已经上去了,更不会听你的话。 “内舍人,证据应该是不会有的,你看那地方像是可以藏东西的吗?” 婉儿摇头,并不赞同:“那谁知道,我在内宫服侍多年,见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多得很,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可能发生的。” 玄一眼前一亮,赫然发现上官婉儿也正用亲切的眼神注视着他,没想到,她的思想还挺超前的。 在一个人人都遵循着古老的习惯生活的年代,她居然可以有如此充满哲学感的想法。 不得不说,令人刮目相看。 “那就听内舍人的,我们等等看。” 反正不等也得等。 视线上方,专注寻找的徐文伽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议论,她也根本不关心,行走江湖以来,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自从她站到这棵树下,感受到经过树梢吹拂到脸上的微风的时候,她就感到,就在这棵树上,她一定会有所发现。 不一定是特指什么东西,她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是依着本心办事罢了。 无论是真的为了寻找证据,还是为了安抚内心的疑虑,她都要上树一观,不管他们是否阻拦。 现在没有人拦着她,倒是正合了她的意。 虽然上了树,她也没有把希望放在树叶上,他又不傻,这种又轻又软的东西上面能藏得住什么。 所以,她将目光放在更奇特的一些地方。 比如,视线放远,很快一个她认为可堪藏匿的地方就出现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 刚才他们还和她争,非说树上不能藏东西。 就在她视线的正前方,一道三岔的树枝中心,一个不大不小的鸟巢,出现在那里。 鸟妈妈并不在鸟巢里,现在这个时节也并不是小鸟下蛋的时候,根据徐文伽的经验,她判断,这个鸟巢里如今一定是空空如也。 即便如此,她还是把脚步放的更慢了些,动作更轻,闪转腾挪之间,连树叶都不敢轻易触碰。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终于是看清楚了鸟巢的全貌,从外观上来看,这个鸟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样的圆圆的形状,树枝盘扎形成的,虽然很轻,但横在树枝的中间却相当稳当。 鸟巢中果然是既没有鸟,也没有鸟蛋。只有几坨鸟屎。文伽撇撇嘴,有些恶心。 不过,人既然已经上来了,就不能毫无收获的再爬下去,那样也太没有面子了。 她吧啦吧啦混乱的树枝,翻开鸟屎堆,居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是…… 她把那奇怪的东西捡起来,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现在还是正午,阳光正是充足的时候,她半蹲在树枝上,将那奇怪的东西举高。 通过阳光的照射,她终于辨认出来这东西是什么了! 这真是上苍的安排,不服不行。 找到了! 她二话没说,欣喜的跃下了高树,直到她出现在两人面前,玄一都没有察觉,她竟然已经从树上跳下来了。 “怎么样,有发现吗?”上官先开了口,文伽没应她,反而挑衅的看着玄一。 玄一一头雾水,又不是他让她上去的,找不找得到他也并不介意。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你不是说我肯定找不到什么证据吗?” 证据? 玄一这才发现,从树上下来之后,徐文伽的手一直是攥紧了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碎布证据 她手心里藏着什么东西? 难道就是证物? 不会这么巧吧,这怎么可能! 武承嗣是疯子吗,专门把证据藏在鸟窝里? 不过,看她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八成是真的找到证据了。没关系,只要她找到了,他就可以坦然认输,毕竟,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大男人。 “我是这样说了,可我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文伽娘子若是真的有发现就赶快拿出来瞧瞧,也算我们没有白忙活。” “那你这是承认自己眼光不济了?”徐文伽已经知道他的心意,却还是想再将他一下。 难得看到他吃瘪的模样,实在是太酸爽了! “是是,是我眼光不济,目光短浅,文伽娘子深谋远虑,目光如炬,还请赶紧把东西拿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吧。” 他两一唱一和的,把上官都逗乐了,连忙从中调和,让徐文伽把证据交出来。 有了婉儿姐姐出面,徐文伽就不好再和他争执下去了,其实,她自己认为那是争执吵嘴,看到旁观者的眼里,比如上官婉儿,只觉得,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文伽将攥紧的拳头放到几人中间,保证他们都可以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 她缓缓张开手掌,玄一连忙盯住,发现,就在她纤柔的手掌之中,果然有一样东西。 竟然是一块布片! 还是带血的! “诶诶,你这是做什么?” “婉儿姐姐还没看清楚呢!” 某人二话没说,就抢了过来。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鸟巢里? 徐文伽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专注的判断,虽然这只是很小的一块碎布,但能提供的信息却远超人们的想象。 首先,这块碎布上面确实是沾了血的,从那血液泛开的形状看来,就是血迹无误。 至少不会是汤汁的印迹之类,不仅颜色不像,形状、走势也完全不同。 这块布虽然已经破裂,变得有些脏兮兮的,可仍然可以看出,它的质地不错,至少是绫一类的高档布料。 不过,这些线索还不足以说明它就是他们苦苦寻觅的直接证据,这里可是礼部尚书的府上。 即便是他并不受待见的正妻,也不见得就没有几件这样的好衣衫。 所以,他们并不能确定这块碎布究竟是出自哪个人的的哪件衣衫,尤其是不能确定是出自武承嗣所穿的衣衫之上。 但是,这块碎布确实很宝贵。 他有了个惊人的发现,想必文伽她们也还没有看出来。 “文伽,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文伽凑近了些,仔细的看:“就是血迹,我也看出来了。” 她的语气相当不屑,玄一笑道:“不只是血迹,这块碎片还提供了更多的线索。” “更多的线索?” “那是什么?”刘冕眼前一亮,别的不说,玄一此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就说明,他已经有了重大发现。 时间紧迫,玄一也没有心思一直说笑,他将布片放到阳光的底下,向几人展示:“注意布片的边缘。” “这里。”纤长的手指,从碎布的边缘划过,众人的眼神也随着他滑动的轨迹看的仔细。 “这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并不是血痕。” 嘶…… “好像确实是火痕!”上官婉儿亦惊呼。 就在徐文伽窜上高树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看似荒诞的一个举动,竟真的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碎布片、血痕、火痕,单一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可是,现在这三个要素同时出现,绝对可以想见,这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碎布,或许就和案件有直接的关系。 甚至,极有可能成为扳倒武承嗣,证明他的罪行的铁证! “看来,是小鸟搭窝的时候,把它衔到鸟巢上面去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块碎布应该属于一件衣衫,正是武承嗣杀害陈达开时穿着的,陈达开背部受伤,他当时出血很多,甚至是染红了自己的衣衫。” “可以想见,当时行事匆忙的武承嗣身上,肯定也被溅上了血迹,身上的血迹是不用怕的,很容易清洗,可溅在衣衫上面的呢?” “其实是非常不容易清洗干净的,武尚书财大气粗,虽然衣衫的布料很好,价值不菲,可是他仍然决定把衣衫彻底毁掉。” “扔了或是送人都不保险,毕竟,这是他杀人的证据,所以只有一把火烧了,才能放心。” “既然这块碎布是出现在尚书府内的鸟巢之中,可以断定,当时,武承嗣就是在自己家烧毁了行凶时候穿的衣衫。” “火虽然是销毁证据最为立竿见影的方式,但也需要时间,许是武尚书并没有什么耐心,许是时间仓促,也害怕被其他人发现。衣衫还没有全部被烧成灰,他就离开了,这个侥幸遗留下来的布片就被小鸟发现,衔到了树上,作为搭窝使用。” “文伽,发现这个证据多亏了你啊!” 张玄一这人有一个特点,虽然他胆小如鼠,还行为乖张,可是,他的办事态度一向很诚恳,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一次,确实是徐文伽的直觉更准确,他都没有想到,树上居然会隐藏着线索。 而且还是武承嗣根本就不会发觉的,如此重要的线索,这里当然要记她一功。 上官婉儿提笔,郑重其事的将这个证据的发现经过写在细柔的绢纸上。随着证据越来越多,她的信心也是越来越足。 不管武后真实的态度如何,但她庇护武承嗣的心是不会改变的,如何动摇她的心意,唯有铁证如山。 实际上,今天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未来的预演。不必张玄一提醒,婉儿也有同样的感觉。 在她的心里,一直希望李显可以夺回他应有的一切,若是想要达到这个目标,非得武后退位让贤才行。 不管是从个人情感的方向考量,还是从现实的方向考量,逼迫武后退位都是目前最为可行的一种行事方式。 从上官的本意来讲,多年的仇恨积攒下来,她当然希望能把老太后置于死地。 这些年,武后重用她,她的才华也得到了施展的舞台,这些对于一个从掖庭宫走出来的小女孩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 上官珍惜机会,也感谢武后给她这个机会。 但是,这并不等于她对她的仇恨有所降低,欣赏感激是一方面,仇恨也是真实的,刻骨铭心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上官婉儿的纠结 若不是武后兴风作浪,婉儿的祖父又如何会死,她也根本不会被打入掖庭宫。 可以说,武后是她成长过程中,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真正的根源所在。 只有铲除了她,才能让婉儿心情舒畅。 当然,现在的情势对于她的计划来说,也还是不利的。她想要达到的目标是让她的心上人李显上位,可即便现在武后归还朝政,理所当然的皇帝也是现在就在这个位置上的李旦。 只要武后放权,李旦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执掌朝政,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而她的所有期望就都将落空。 在这一点上,她和满朝文武可以说是有极大的分歧。 对于每日上朝的大臣们说,这皇位不论是落在李显的身上,还是落在李旦的身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要这皇位还是李家的就可以了,他们就可以继续自己的事业,十分勤勉。 唯是在所谓拥立事件中,参杂了个人情感的上官婉儿,对究竟谁能接班,十分忧心。 所以,从目前的态势来看,她并不希望武后现在就放权归政,最好,她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局势有所改变的时候。 而推动局势改变,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自她入宫以来,她就一直陪伴在武后的身边,从她还是皇后的时代开始,她是她夺权路上活生生的见证者。 一路走来,可谓是跨过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没有一等一的决心、意志力,强悍的手腕,是绝对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的。 至少,以上官个人的能力来说,她认为,现在的她都达不到那样的境界。 武后夺权,自然也是权力的更迭,这是一种改变,是一种相当巨大的改变,可以看出,想要促成这种程度的改变,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且,没有天时助力,也是无法成功的。 以这样的眼光去审视他们今天所从事的事业,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想要将李显拥立上位,非得各方面的条件都相当完善才有可能。 上官可以努力的方向,只在于条件的进一步完善之上。而任何改变的发生都需要一个触发,这很有可能就是个意外事件,在武后的漫长夺权之路上,意外就是李治人到中年就重病缠身。 相比四十岁还能产子,身强体健的武后来说,她的丈夫皇帝李治,那身子骨就要孱弱的多了。 木不能视物,风眩始终困扰着他,不得已,他才把朝政逐渐的移交给皇后武氏。 正是有李治的默许,武后才能把权力渐渐的抓在自己的手中,对于武后来讲,这绝对属于意外事件,没有人能够提前预知李治中年时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的。 毕竟,同样患有风眩的他亲爹李世民,在中年的时候,身体还是很强健的。 上官实在是太熟悉内宫的事务了,应酬接对都不会出错,然而,针对将来的大事,她这份熟悉反而是阻碍。 她无法做出一些超出常理,超出想象的事情,然而,就在她彷徨无助的时候,假道士张玄一出现了。 这个看起来从来也不知道常理为何物的男子,成为了事件最大的变数,婉儿不自觉就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上官把金吾卫的旗官叫到跟前,把证据展示给他看,这是所谓搜查工作必须的程序。 一定要证明,所有的证据都是在武府找到的,他们绝对没有动手脚。 对于今天的案子,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若是在其他大官的宅院,其实并不需要这样复杂,搜到了证据,就可以交给武后,对于这些人,武后从来也不会手软,也不会质疑证据的真伪。 反正他们和自己又没有亲戚关系,是死是活根本无法触动她的神经。 可是今天他们搜查的是武承嗣的府上,这人可是武后相当关心的,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想要把他拉下马,没有确切的证据,武后绝对不会认账。所以,上官必须倾尽全力将能够想到的事情都想的周全了。 比如取证环节,不需要玄一提醒,她就知道从武府搜到的证据一定要在除去她和缉妖司三人以外的人见证才能作数。 旗官见到这脏兮兮的布片,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轻轻颔首,示意了解。婉儿将碎布放到了袖袋里,仔细的收藏好。 接下来,他们要向后宅进军。在那里,还有许多证据正在等着他们让它们重见天日。 紫宸殿上的对峙,不论是展示书证,还是分析武承嗣言语之中的漏洞,指出前后矛盾之处,这些都是欲盖弥彰,他们真实的目的就是把武承嗣忽悠进宫,再把他留在宫中,不能出来。 若是赶在他还在府里的时候去搜查,情况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顺,至少,就算是有武后的旨意,他也一定会跳出来搅局。 到时候,搜查工作的进展一定会相当缓慢,说不定还会停滞,毕竟就算是金吾卫也惹不起他。 人人都知道,他是武后面前的头号大红人,亲亲的侄儿,护着还来不及,哪里敢欺负他。 而现在,武承嗣留在皇城里出不来,金吾卫们的胆量也大了,敢于放手让缉妖司的人去搜查,还可以相互打配合。 毕竟,金吾卫虽然负责内廷守卫工作,可也是有立场的,他们也同样希望这个羽翼尚未丰满的爪牙可以早一点被铲除。 进入后宅范围,张玄一就兴奋的走路都一颠一颠的,轻快无比。还是在平地上走路舒坦啊! 想起昨夜在屋檐上战战兢兢的丑态,他就更加感到现在这一刻能在平地上行走的宝贵。 现在进入后宅范围,冲在最前面的四个人,全是一伙的,他们也全都知道将要搜寻的证据究竟在哪里。 如何把它们堂堂正正,十分自然的搜查出来,也是一个需要动脑筋的事情。 主要是,今天一起跟过来的还有众多的金吾卫,他们可不知道他们几人的关系,只当他们是不算熟悉的陌生人。 若是表现的过于热络,说不定就会露出马脚,引起金吾卫们的怀疑。 几人站在后宅和前院连接的照壁附近,相互对了个眼神,最后,各种眼神都集中到了张玄一这里。 看来,最后拿主意的还得是他,他轻咳几声,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我看,我们还是分头寻找线索更好,这样也更快一点。” 第四百六十五章 展现演技 “那你搜哪个屋子?”文伽抢白,眼光也投向了书房处,昨夜,她就是在那里找到的证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东西还应该在原处。 只要冲进这间屋子就可以算是有所收获了,稍纵即逝的眼神,玄一也捕捉到了。 她的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他,其实,她原本不必这样紧张积极,毕竟,树上的碎布是她找到的,那可是相当有力的直接证据,还是今天新发现的。 总的说来,已经算是有大功劳了,总也要留点机会给其他人吧,就比如站在她旁边,目光灼灼的上官婉儿。 她虽然拿着纸笔,负责的是记录的活,可从她刚才的言行来看,对于搜证这件事,她也是很有兴趣,想参与的。 大家出来一趟也都不容易,尤其是婉儿,平常都是关在深宫内苑,很少有机会出来走走。 况且还是参与到这样有趣的事情之中,若是他和婉儿做配合,一定会把发现证据的机会交给她。 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不太合适。按照现代人的观点来看,自然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了,可是现在的时空是大唐,在这里,到底还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凑成一对,更好办事。 他瞧了瞧没心没肺,还在四处乱砍的刘冕,只得忍痛割爱。 便宜这小子了! “我看,你和内舍人去那边搜查,我和天官一起,如何?” 文伽点点头,很是爽快:“正合我意。” 他略一挑眉,心中讪讪,难道,她不是应该想和他一起搜查吗?原来,在她的心里,上官婉儿比他的地位还要更高几分? 实在是太伤心了! 徐文伽懒得看他脸上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只当他全都是在表演,拉着婉儿就先行一步。 两人离开时留下的最后印象,正是上官婉儿别有深意的笑眼。 额,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她笑什么? 这有什么可笑的! “佳人已去兮,玄一我们也赶快开始吧!”刘冕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望着两女远去的方向,还酸文假醋了一番,真是令人作呕。 “走吧!” 他们这边的目标,自然是武承嗣居住的厢房,这里昨夜已经被玄一他们搜查过一次,虽然时间短促,其间也出现了不少波折,可是,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已经搜查的比较仔细了。 确切来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发现。 不过,有了刘冕加入进来,或许会有新鲜的发现也说不定。二人进门,玄一未在外屋停留而是径直扑向了内宅。 当他看到床脚上悬着的弯刀的时候,这颗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这是凶器?”看到他把弯刀抽出来检查,刘冕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过来凑热闹。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凶器,只不过,在金吾卫的面前,还是要把戏做全。虽然金吾卫们并没有进到屋里来的意愿,不过,他们也还是在内宅的范围留了几个人过来监视。 只不过,这监视只是做样子的,是为了在武后那里好交差的,而刘冕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样子做好,让大家都方便。 “应该就是。” 在正午的阳光的照射下,刀柄缝隙处的血迹更加清晰可见,看到它,玄一就放心了。 “你看这里。”两个人指指戳戳,还装模作样的讨论起来,这又是一件重要的证物,玄一把他交给旗官检查,并且把他们认为它可疑的点都告诉了他。 之后继续收入袖袋。 幸而大唐也不具备检验指纹的条件,所以,许多证物全都混杂的放在一起,还是可以的。 于是,婉儿随身携带的袖袋就成了他们存放证物的工具,令人惊喜的是,这袖袋还挺大的,足以放下弯刀这样不大不小的东西。 要说,也是苍天有眼,刻意帮忙。按理说,这弯刀本应该是武承嗣随身携带的爱物,片刻不离身的。 可是,今天它却被留在了床脚,并没有取走。原因无他,武承嗣今日是进宫面见武后的,弯刀虽然是他的一个玩意,但也算是凶器属性,所以不带进宫是正确的。 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也给缉妖司几人带来了便利,他们可以很顺当的就把重要证物收入囊中。 接下来,他们在厢房里又搜寻了一圈,果然没有新的收获,这也是正常的,并没有出乎他们的意料。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那带着血迹的布片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这一点。曾经被火烧过的布片,显示在作案之后,武承嗣也进行了基本的销毁证物的行为。 说明他是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的,所以,他日常居住的这间屋子,肯定已经经过了细致的打扫收拾。 再加上,武承嗣本就是当朝贵戚,家里的奴仆数不清,每天也要给他到扫房间。 现在距离陈达开被害的日期也过了好几天,这间房恐怕已经被反复打扫过好几次了。 确实很难有新的发现,而这柄弯刀,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弥足珍贵。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把血衣烧毁的武承嗣,却偏偏留着这把刀,或许是他已经清洗过刀子,认为不会再有人发现上面粘着的血迹。 又或许,就算是他明明知道这是凶器,却还是舍不得抛弃,毕竟,这可是一柄价值连城,一般人想要都得不到的珍品。 不管武承嗣留着这把刀的初衷是什么,反正,是让他们抓到了这个把柄。 另一边,上官婉儿在徐文伽的带领下,也开始进入角色。 与装模作样其实什么也没放在心上的刘冕不同,上官婉儿可是真的想用心参与到搜查工作之中的。 于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的她,一进入书房的范围就异常兴奋,纸笔也扔到了桌上,拉开架势翻翻找找。 文伽并没有阻拦她,难得见到她如此不端庄的时候,她也是觉得很有意思。 且让她自己先找寻着去,文伽已然把蒲团之中的证据找了出来。 “内舍人!” “你看!” 她走到桌案的一角,正看到圆圆的蒲团亦出现在老地方,不同的是,今天的蒲团是被竖立在墙边上的。 想来,武承嗣还使用过它。为了表现出是意外发现,文伽还瞪大了眼睛,做出震惊状。 一声内舍人,把婉儿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四百六十六章 颤抖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上官婉儿低声嗔了一句,文伽眨眨眼:“你觉得我演的不像?” 婉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不像,实在是太假了。” “再说,金吾卫们都没有跟上来,有我在这里,他们也根本就不会监视,你不需要做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奇怪了。” 文伽撅了嘴,很是不服气,她的演技有这么差劲吗?明明已经非常努力了,却还是被婉儿嘲笑。 看来,论及演技还是那妖道更胜一筹。 她时而夸张,时而羞涩的神情,亦逗笑了上官婉儿。原本,上一次见面,上官以为,文伽年岁渐长,性情变得冰冷了许多,不善言谈,待人也很冷漠。 现在看来,她到底也只是个小娘子,偶尔也有风流俏皮的时候,真是令人欣慰。 还没来得及说笑几句,上官婉儿就被另一种惊骇的情绪所笼罩,一切,都从她看到那张绢纸开始。 这是一张绢纸,轻轻柔柔,细细薄薄,质地非常好。 背中一刀,针孔密布。 这…… 这是什么东西? “你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文伽注意到,婉儿捧着绢纸的手都开始发抖,上官婉儿可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 这张绢纸,虽然上面的字迹奇奇怪怪,可这纸张并没有任何问题,就是长安城贵戚经常使用的那种高档绢纸而已。 而且,除了这八个字,正面,反面,再也没有任何字迹,也没有其他的标记。 这能有什么奇怪,以至于让见惯了大场面的上官居然会产生恐惧的心理。 不对! 这其中一定还有古怪,文伽端详了一阵,乃道:“婉儿姐姐,你是不是认识这写字的人?” 这问题直指要害,上官婉儿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主理朝政多年,经常在朝堂上行走的大官的字体,她基本上都是熟识的。 这字体她当然是认识的,不只是认识还相当的熟悉。 这个人的字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这人在朝堂上仍然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今日若是在紫宸殿揭开这个人的真面目,那将要迎来的就是一场狂风暴雨了。 别的不说,武后也是认识这人的字体的,看今日之情势,这张绢纸是一定要呈现给武后看的。 毕竟,这是一个能够将武承嗣置于死地的关键证据,徐文伽特地将这东西拿出来,也是证明了,对于这个证据的重要性,他和张玄一也已经有了共识。 这里就有一个极度矛盾的事实,一方面是把武承嗣扳倒的迫切需求,一方面,是这罪案背后的真正主谋,或许就要浮出水面。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让真凶露出马脚,自然是应当应分的事情,也无法逃避。 可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若是这个时候揭露真凶,那么很有可能就给了武承嗣绝地反攻的机会。 他可以将罪责全都推卸到另一个人身上,再借由武后的支持,逃脱罪责。 如若这般就是用自家的盾挡了自家的矛,这不是平白给武承嗣拉了帮手,转移了视线吗?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能干这样不划算的事情。 再者,他们现在对此案一直引而不发,也是有特殊的原因的。并不是为了保护什么人,而是希望能够看清那贼人真正的目的。 这也是她和狄仁杰的共识,那个人为何要做这样诡异的事情,其背后究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切的一切,没有到最后一刻,或许都不会有个答案。虽然,从他们现在所掌握的线索来看,确定凶手,其实已经很有把握。 但是,他们却并不准备这样做,至少不是现在。 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基于他们对现有证据和相关案件的一系列判断所做出的。 最为关键的是,之前的两个相关案件,其中的受害者与行凶者之间,本来就是有仇怨的。 就算没有幕后主使的引导,不知道哪一天也会出现命案,躲不掉的。所以,应该说,并不是幕后主使操纵他们作案,真实的情况可能更接近有这么几对本就有仇怨的人,他们互相怨恨,到了互不相容的地步。这时候,幕后主使出手,做了推波助澜的行为,促使他们最终犯案。 还有一种猜测,似乎更加合理。 那些杀人行凶的恶性案件,他们的发生并没有幕后主使什么事,他们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幕后主使不过是将事件引导到神乎其神之境地的人,所做的事情就是最后的部署。 而杀人等行动都是这些犯罪的人自己的行为,并不是幕后主使教唆的。 若事情真是这样,那就是说,幕后主使的真正目标还没有浮出水面。在大唐,也没有人说把尸体做一布置也算犯罪。 也并不是说,他们阻止了幕后主使的行动,就可以救人性命。他们宁愿放纵他继续把事件推进下去,也不想现在跳出来,中断这一进程。 不必怀疑,上官婉儿的想法也是张玄一的想法。对于这幕后主使的真正目标,他早就分析过。 婉儿他们也是肯定了他的想法才做出了新的选择,他们也是在赌。赌幕后主使的目标和他们希望的一致。 如若这般,他们不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使用了借刀杀人的妙计吗? 不要怀疑他们的真实意图,人有的时候就是很自私的,尤其是当自身利益和罪恶相联系的时候,往往也会做出以往根本就不会做出的选择。 不论是张玄一还是上官婉儿,他们都是聪明人,也是理智的人,谁都知道,如今,案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尤其是真凶已经渐渐揭开面纱,他们完全可以先把他揪出来,控制住他的行动。 这样说不定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如果不是实情牵连到了深宫内苑,他们肯定会挺身而出,惩治凶嫌。 可是现在,他们最迫切的目标,就是让李唐江山回到他当人不让的主人手中,其他的事情,就算是再紧要,也要为这件事让路。 不必太过苛责,他们枉顾人命的同时,也在拯救更多的人,说一句是为了天下苍生并不为过。 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闹出的下场可能会更加恐怖。 第四百六十七章 裴炎的字迹 “这是裴炎的字迹!” 须臾,当上官婉儿缓过了神,吐出的这句话,让徐文伽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怎么可能! 就在昨晚,她发现这张绢纸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的脑中也掠过这样的想法。 毕竟,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裴炎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元凶巨恶。 现在武府又出现了显然不是出自于他的笔迹,而且,绢纸上面书写的内容,赫然与案件相关。 可以说,是很明确的提示了,若不是主谋,根本就拿不到这样精确的细节提醒。 这也就解释了,明明和四象图相关案件无关的武承嗣,是如何把他犯下的罪责牵连上缉妖司主办的案件的。 或许可以这样说,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也许,一开始他曾经想要把这件案子推脱到怪奇的神力之上,这样就可以没有人再怀疑他。 但不知为何,武承嗣也并没有在长安城散播相关的谣言,或许也是缉妖司的人行动神速,以至于,他还没有来得及将这样的传言散播的很广泛,他们就已经抓住了证据。 掐指算算,现在距离案发也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能够这么快的就找到关键证据,不得不说是张玄一的功劳。 要不是他殚精竭虑,这件事绝对不会有这样完美的进展。所以,局势到了这一步,不管是缉妖司的人,还是她上官婉儿,都需要憋足了一口气,顶住压力。 别忘了,对于他们来说,武承嗣一案的出现,无异于是雪中送炭。没有他跳出来搞事,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拔掉这颗爪牙。 所以,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绝对不能轻易放弃。然而,这张绢纸的出现,可谓是给两位小娘子出了个巨大的难题。 应该说,这是迄今为止能够指认武承嗣为凶手的相当有力的证据,她们不能当做视而不见。 同时,就是想这样做也不可能,门外都是金吾卫,他们就是收集证据而来。 虽然他们盯防的不是特别严,可是上官婉儿也不能瞒着他们,毕竟,这也牵扯到一个信誉度的问题。 若是在这个事情上有所隐瞒,很有可能造成满盘皆输的惨烈下场。别忘了,取证的正当性也是很重要的,面对这样艰困的局面,只有取证完全正当透明,才能让武后不得不做出让步。 否则的话,只要有一个漏洞被她抓住,他们就别想再把武承嗣置于死地了。 而且,她们也不忍心这样做,这样明确指向的证据,如果就这样隐藏下来,岂不是太浪费了。 这明明是把罪责全都扣在武承嗣头上,最好的证据。 上官婉儿思虑再三,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过,婉儿知道,该是当机立断的时候,门外的金吾卫也不可能由着她们一直在这里站着无所作为。 “文伽,这是裴相的字迹。”上官又重复了一遍。 呼…… 听了这话,文伽一颗悬着的心反倒是放下来了。就在刚才她已经做了许多的预判,不知道这几个字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隐约感到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这内容上,毕竟,这内容在她看上去都没有什么问题。 别的文伽不敢夸口,可是对这案件的内幕以及现在的进展,她绝对比婉儿要掌握的更多。 因为,她是一直跟在张玄一的身边,陪着他办案的,虽然上官婉儿在内宫也时常能够收到外面的消息,可相比较而言,还是文伽这边对案件的细枝末节了解的更清楚。 昨夜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她就翻来覆去的想过了,从字体上看,不过就是两个提示,还是不详细的。 与他们已经掌握的线索没有太大的差别,按理说,婉儿就算看的再仔细也找不出多少新的线索。 听了她的话,文伽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的猜测没有错,问题就是出在写字的人身上。 这确实是一个盲点,无论是她还是张玄一,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见过裴炎的字迹。 就算是这字迹就摆在眼前,给他们看个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也认不出来。 两个女人站在窗边的角落里,小声嘀咕,可不敢让外面的金吾卫们听到,幸而,有上官婉儿在这里,金吾卫们也很放心,并没有靠前的意思。 也不管她们究竟在屋子里做的什么,查到了什么,总而言之,她们拿出什么证据交给他们,他们就接着就是了。 别的,他们也不想多参与。 如此不积极,当然是有原因的,金吾卫之中对武承嗣这样靠着裙带关系走上高位,又没有多少真才实学的人,也是很有意见的。 他们虽然不至于挑衅,或是给武承嗣难堪,可一到机会上面,也是落井下石不放松。 现在既然内宫之中已经掀起了扳倒武承嗣的旋风,他们金吾卫也不介意出一份力。 自然是由着他们尽情搜查,就是他们要动手脚,捏造证据,他们也不会管。 只要他们有这个本事,能不让武后看出来,就随他们去。 也正是因为有了金吾卫们的故意放水,两女才可以在这房间的角落里嘀嘀咕咕的站这么长时间。 “婉儿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牵扯到了裴炎,文伽也没了主意,关键是她摸不准处理这件事的尺度,还得靠上官做决定。 “没办法,既然发现了,就不能隐瞒,若不然,以后我们再发现什么证据,太后也不会相信了。” “再者,这也确实是一件至关重要的证据,若是就此隐瞒下去,岂不是让武承嗣逃脱了罪责?” “如果这样做,不仅你们缉妖司的无法交差,就连公主那边也不会饶了你们。” “别忘了,公主对你们的期待很大,还指望着你们能一举掀翻了武承嗣,这一下,若是把这样关键的证据隐藏起来,到时候,达不到目的,公主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向柔美的上官,脸上忽然现出了凝重的神色,文伽心知,把证据交上去,一定是下下策,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以他们之前的计划,并不希望现在就把裴炎这厮揪出来,因为,这厮最后的目标很有可能和他们是一致的。 对于他们来说,若是能借刀杀人,简直是天大的幸事。可如今,事情的发展显然不可能全都按照他们的设想进行。 既是如此,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见招拆招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赌一把 “再者,我们也不知道武承嗣是从何处得来这个字条的,说不定真实的情况和我们预想的不同。” “案子已经推进到了这个地步,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退缩,就把它交上去,赌一把!”上官婉儿如是说。 “好!”文伽郑重的点点头,两人定下了心意,便把金吾卫们叫了进来,待到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婉儿已经调整好了姿态,言笑晏晏的,好像真的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证据,能把武承嗣置于死地的。 金吾卫们又不认识裴炎的字迹,自然以为这是武承嗣自己写的,见到此证,大喜过望,连忙又还给上官,嘱咐她一定要收好。 接下来,上官婉儿也开始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搜查工作,自从她看到了这个字条就惴惴不安的,好不容易才确定了心意,表现才正常了些。 现在可以看出,武承嗣并没有掌握关于四象图相关案件的全部内情线索,他所拥有的,只是居心不良的裴炎故意透露给他的。 除此之外,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裴炎透露给他这个消息背后隐藏着一个如此巨大的阴谋。 这纸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虽然确实是出自裴炎之手,但是,裴炎是正正经经的把这个消息透给武承嗣的,还是两人闲谈的时候随便说的。 这也是上官为何会同意将证据交上去的一大原因,毕竟,还有很多谜团要等着武承嗣自己解开。 若是不让他看到实证,他就会继续扯谎,狡辩,这样,他们查案这边就会陷入被动,反而被他逼到了墙角。 这里面还有一个重大的差别,到底武承嗣犯下这桩命案是裴炎在背后主使的,还是他自己犯了案,为了脱身才临时想到了这张纸条上面写的事情。 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若是裴炎交给武承嗣的时候,就蛊惑他按照纸条上写的细节犯案,那就是说,武承嗣杀害陈达开,很有可能是预谋的行为,并不是冲动犯罪。 亦或是发现了陈达开打算告他,才不得已动了手。或许,他早就选定了目标,只是在等待下手的机会而已。 “婉儿姐姐,你说我们能不能找到陈达开的那份诉状?” 两人还在翻翻找找,从上到下,婉儿很认真,文伽则懈怠了不少,可也难怪,这里她昨天已经仔细的查找过了,除了这张藏在蒲团里的纸,并没有其他的发现。 这也是很正常的,看武承嗣杀害陈达开的方式就知道了,并没有用太过复杂的方法。 只是一刀毙命而已,现在凶器也找到了,血衣也有残存的一角,对于这样一个不算复杂的命案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可能再找到新的线索了。 于是,闲闲无事的她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份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诉状之上。 若说他们今天还能有什么发现,也就是这诉状了,毕竟,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武承嗣一定把这诉状拿走了。 这不是说他有多么聪明机智,只是正常的行为,凡是到肺石前面状告的人都要手持诉状,这是武承嗣也知道的事情。 陈达开已经写好了诉状,人也到了肺石跟前,他是肯定会随身带着诉状的。 只要武承嗣看见这个东西,他还能不拿走,总不能,留在现场让人们都来围观陈达开是怎么状告他的。 所以,这封诉状肯定是让他拿走了,不过,现在找到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我觉得,是不可能找到了。” “这是为何?”文伽显然还抱着希望,婉儿叹了口气,对她说道:“诉状这东西实在是太容易销毁了,一把火烧了就灰飞烟灭,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所以,我们也就是找找,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找到。” 文伽失望不已,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毕竟,从那残存的碎布上可以看出,在犯案之后,武承嗣曾经用火烧销毁过证据。 既然可以烧衣服,烧诉状不就是顺手的事情吗? 诶,看来只能指望张玄一他们那里能有什么更多的收获了。 ………… 然而,张玄一这边也是毫无收获,此前,他对再找到一些证据还是抱着不小的期望的。 不过,当真又搜查了一遍之后才发现,所谓的证据不过就还是那一点,并没有太多的发现。 好在手中的证据已经足够指认武承嗣的了,接下来,再到各院的厢房去转一圈也就可以了。 不过是象征性的看看,也没指望着能有多大的收获,只大略看看他就断定,武承嗣虽然妻妾成群,却和她们的关系并不算亲密。 不论是对谁,他都不会把心底的事情全然透露给别人,尤其是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情,他就更加不会和身边的女人谈起。 他身边的女人,一眼望过去就全都是摆设,只是有的摆设更加精美华丽,有的质朴纯真而已。 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不过,到底也是来专门调查的,不能放着家眷,一句话都不问就拍拍屁股走人。 于是,该问的还得问,几人汇做一处,文伽把她们的新发现全都告诉他,张玄一顿时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之中。 裴炎? 怎么会是他? 实际上,他确实是做好了准备,有可能在武府发现武承嗣和裴炎勾结的证据,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直接证据,字也全都是裴炎的亲笔,说实在的,听了文伽的话,他真心不想把这个证据交到武后的手上。 对于他来说,他有另外的想法,这样做就无异于将决定权交到了武后的手里。 武后那是何等精明强干的人物,上官婉儿能认出来的,武后也一定认得出来。 这样一来,要不要攀扯裴炎,攀扯了之后,又要如何处置就是一个大问题。 要知道,他也绝对不想让裴炎现在就被揪出来。毕竟,他还指望着到了月底,裴炎能伺机放火哩。 这样不仅可以让裴炎的计划更往前推一步,还可以把他自己给解脱出来。 到时候火灾也有了,在老太后那里也能交差了。 岂不美哉? 若是武后看到了这个东西,到底要不要处理裴炎,还是武后说了算。 或者说,她还有可能把裴炎揪出来,给武承嗣挡枪。 如若这般,到时事情的发展会是怎么样的,他也说不准了。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上官婉儿已经把这证据交给金吾卫们看过了,虽然她并没有明说,这张纸究竟是谁写的,可是,有这件证据的事情,是瞒不住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魏管家提供证据 首先需要审问的,正是武府的管家,是个姓魏的,穿的很体面的人,他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确实是很干练的样子。 做管家,应该是没问题的。 “魏管家,自葵卯日之后,府上可有什么异动?” 葵卯日就是陈达开遇害的那一日,玄一想来,就算是武承嗣要捣鬼,也应该是在这一日之后。 况且,在案发之前,他的那些怪异举动,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至少,他们无法找到他作案的证据,既然没有证据,便不能有助于定下他的罪行。 “尤其是武尚书的一些奇怪举动,你可以尽量回忆,都告诉我们。” 那魏管家一双眼睛,左转转,右转转,两只手搅在一起,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异动? 那当然是有的,武承嗣这厮一向是个不务正业的,什么时候能没有异动,那才奇怪了。 可是说出去? 他哪敢啊! 谁不知道武承嗣是武后的亲侄子,一等一的大红人,别说是他府上的这些人,就是朝堂上的人,敢和他硬钢的也不多。 让他说出武承嗣的情况,这不是想要了他的命吗? 说也不是不能说,可说了之后呢?他们能不能把武承嗣扳倒,可还说不准哩。 到时候,他们想要的消息他全都说了,武承嗣还完完好好的回来了,他还混的下去吗? 谁也不傻,不会让这样的麻烦事找上自己。 然而,面对张玄一等人,企图闭嘴不说话,蒙混过关,显然是不可能的。 眼前的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难缠,而且,实话实说,张玄一已经是几个人之中最好说话的一个了。 他还憋着不说,待到文伽他们上场,他就等着吧。 “怎么样,魏管家还没想起来?”浓眉拧起,玄一也有些着急了,一个大男人,办事怎么这么费劲。 不痛不快的,说就说,不说就不说,也给个准话啊,非得在这里磨叽。 歘…… 一声铁器相击的声音,丝丝拉拉的传到了耳朵里,玄一亲眼见着,刚才还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魏管家,登时脸色煞白。 与此同时,他发现,发出这种声音的,正是徐文伽手里的宝刀,而那,正是宝刀出鞘发出的声音。 额,不是告诉她了,今天不要带兵器吗? 她怎么就是不听话,还是带来了,这也是他疏忽了,见她背上没有背着筐,就以为她没有带家伙事出来了。 谁承想,其实这腰里还别着一把了,就等着随时使用。 在寒光凛凛的钢刀的威胁下,魏管家的态度迅速转变,速度之快,谁都想不到。 “快点!” “说不说!” 文伽又逼近一步,宝刀也拉出了更多,魏管家连忙摆手:“别!别!” “女侠饶命,我说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文伽收刀,改为双臂环胸,威胁的看着他。 魏老板顿了顿,才道:“其实,异常是有的,你们进门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只是一直都不敢说。” “也怕你们不相信。” “到底是什么事?”玄一有一种预感,接下来,魏老板要说的事,很可能跟他们的案子有关系。 “你们一说葵卯日我就想起来了,确实是出了一件怪事,我记得,葵卯日的那一天,天气不是很好,从白天就一直阴着个天,也没太阳,入了夜,就见尚书慌慌张张的回来,马车一直奔到了宅院里,径自送到了厢房的外面。” “当时我还想迎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结果连尚书的人影都只看到了一点点,尚书就进门了。” “不过,当时我觉得,尚书确实有点古怪,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烛光也昏暗,然而,我觉得,我没有看错。” 玄一撇撇嘴,看见什么了? 你倒是快说啊! 拐弯抹角的,真是急死人了! 幸好,没过多长时间,魏管家就又开始说话了。 “我觉得,尚书的衣衫上有血迹!” 血迹两个字一出,整间屋子忽然寂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为了保密,也为了让魏管家能够把实话说出来,尽量轻松一些,他们找了一间空的厢房问话。 当然,问话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给金吾卫留一个位置,要不然,他们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密谈,谁能证明他们说了什么,谁能肯定他们找到的所谓人证,不是自己编造的。 所以,这个第三方的见证人,绝对是必不可少的。 魏管家的话一出口,就连金吾卫的旗官也深吸了一口气,这……这实在是太悬了! 怎么可能? 难道,人还真的是武承嗣杀的? 不只是杀了人,而且还敢明晃晃的穿着带血的衣衫回府。就算他们是憋着劲想让武承嗣倒大霉,可是也没想到,承嗣竟然是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真是没想到,如果这件血衣还在,恐怕就是指证武承嗣的关键证据了。 “然后呢?” 看魏管家这状态,应该是还有话没有说完。 基于他说话慢悠悠的样子,玄一觉得,在某些时候,还是需要他来推动一下。 这么一说,魏管家才又吐出一些话来。 “其实,当时我也没有看清,只是隐约觉得,那应该是血迹。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哪里敢往不好的方向想,尚书可是当朝贵戚,就算是有深仇大恨,也不至于去杀伤人命。” “可我也没有眼花,我看的没错,那血迹不是一星半点是很大的一片,这就说明,应该不是打架造成的。因为略略看上去,尚书的身上也没有伤。” “那就应该是别人的血,想到了这一点,我也睡不着了,一直都在窗边等着,望着,总觉得,还会发生什么事。” “甚至于,我都想趁夜遣到尚书的厢房里去探查一番,看看那衣衫上到底是不是血迹。” “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我也就没这样做。” “发生了什么事?”刘冕难得问了一句,总算是有了点存在感。 在场的几位,对于魏管家来说,都很陌生,他一个都不认识,所以跟谁对话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后来,大概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吧,我就发现,后宅花园的地方,有烟冒出来了。” “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大事不好了!” “肯定是起火了。” 第四百七十章 大管家不识字 “我急匆匆的赶过去,也没有惊动其他人,其实当时也有一种预感,好像这件事不能声张似的,也亏得我没有声张,才能看到这件事,要不然,尚书肯定不会让我痛快的。” “我抄了小路,走近一看,才发现,尚书正在生火烧衣裳,烧的就是那件带血的衣衫。” “这一回,在火光的映照下,我可算是看清楚了,衣衫上不止有血迹,还是一大片血迹哩。” “尚书生了一团火,想要把衣衫毁掉,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我一个不小心就被尚书发现了,说实话,当时我担心的很,本来尚书的脾气就不算好,深更半夜的,我出现在这里,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若是尚书怪罪下来,还不得把我打个半死。” “可你也没有挨罚啊!”文伽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的身上完完整整的,连一块皮都没有破。 依着武承嗣的性子,若是想惩治他,肯定会动手,打一顿是免不得的,怎么可能还让他继续站在这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确实是没有挨罚,”他揩了一把汗,又继续说道:“因为尚书并不会生火,火虽然点起来了,可是直冒烟,却又没有明火,这怎么成,所以,尚书一看见我过去,也没多想,赶紧让我帮忙。” “我走近了这才发现,原来,尚书要烧的,并不只是一件血衣,还有一卷纸。” “一卷纸?” 听到这个词,玄一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能够同血衣一同出现的纸,除了他们苦苦找寻的诉状,还能有什么? 魏管家使劲点点头:“是的!” “确实是一卷纸,我还打开看了的!” “你看过?”这一下,就连一直都保持着冷静的上官婉儿也控制不住的叫出了声。 谁能想到,事情竟然会向着这样诡异的方向发展。 武承嗣在销毁证据的时候,身边竟还有旁人,而这个人就是他府上的管家。 他居然都不懂得要避讳人的吗? 不对! 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对于户外生火没有经验,以至于,本来计划很完美,趁着没人的深夜把血衣和诉状都处理掉。 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 结果,火没有生起来,却还把魏管家给招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人都来了,再隐瞒也没有必要。 干脆就让他留下来帮忙了,说来,武承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反正魏管家他们都是他的家奴,就算是看出了什么奇怪,也不敢说出去。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除了魏管家这个亲历者,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要不是张玄一他们打着缉妖司的牌子,身边还跟着上官婉儿这个武后身边的女官。 他是说什么也不会乱嚼舌根的。 “我确实看过。”魏管家很肯定,婉儿又追问:“纸卷上有字?” “有啊!”魏管家点点头。 “写了什么?”婉儿急的不得了,拳头都攥紧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上官婉儿嗤了一声,他都已经打开看过了,却还睁着眼睛说不知道,真是有意思。 “我当然不知道,我不识字啊!” “你不识字?你不是武府的管家吗? “平日里管着多么大的一个家业,怎么可能不识字!” 这样的话,别说上官婉儿不相信,就是刘冕等乐天人士也不能相信。 诶呦,这真是难死他了。 天地良心啊! 他当真是不识字,那纸卷看着质地非常好,字迹也写的漂亮,可他当真是一个大字也不识。 至于他为何能当得了武府这么大的家业,全都是因为他是一直跟着武承嗣的。 要知道,武承嗣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发达的,他现在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往前倒退二十年,他也已经成年了。 那个时候,他的日子可不好过,身边也没有几个朋友,家业更是约等于没有。 也就是先皇晚年的这些年,他才被姑母叫了回来,进了长安城,渐渐在朝廷上站稳了脚跟。 可是一开始他也没有多少可堪使用的人,想来想去,到底还是身边的这几个人可以凑合着。 于是,一两年下来,这府里的事情魏管家也算是熟悉了,不需要换人,他就可以胜任了。 “几位差官看得清楚,我真的不识字,要不然,尚书也不会让我随便打开那绢纸看。” “我虽然不识字,可那绢纸至关重要我也是知道的,尚书既然要把它烧掉,这就说明,这绢纸上的内容,肯定是对他不利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拿出来烧掉。” “我当时就想了,这绢纸的内容,说不定就和这件血衣有关系。” “不过我是府里当差的,尚书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也说不得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血衣和绢纸都被烧掉了。” “其实,我当时真的是非常的痛心,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倒了霉,没办法了,我也只能如此了。” 看他沉痛的样子,玄一也是心有戚戚,总觉得,这一刻的魏管家,是真诚的。 他没有说假话,可惜了,没想到堂堂礼部尚书府的大管家,竟然大字不识一个。 若是他是识字的,说不定还可以透露一些只言片语,因为他们手中已经有陈达开告状的原稿了,只要内容对的上,他们就可以确定,确实是武承嗣把原版的状子偷走的。 实际上,他们心里也知道,那一份被陈达开带到肺石前面的诉状是不可能找回来了。 绢纸那东西又脆又薄,只要沾了火,立时就灰飞烟灭了,怎么可能有留存。 哎,除了叹气,张玄一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幸好,他原本就没有指望一定能找到诉状。 没有期望,失望也就不会太大。至于魏管家的证词,在没有诉状的情况下,价值也降低了不少。 就算魏管家描述的再具体,他拿不出状纸,不是依然查无对证?这点事情,不需要武后提醒,他自己也能想清楚。 所以,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把魏管家的说辞记录在案,并且告知他等着朝廷的传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就在大家都死心,打算进行下一步的时候,魏管家游移的眼神,踟蹰的动作,却引起了上官婉儿的注意。 她自小就跟在武后身边,看着她处置各种朝务,尤其是这两年,她和武后几乎是形影不离。 她上朝,她也上朝,她退朝,她也退朝,她会见大臣,她也跟着一起会见大臣。 在一旁跟着聆听政事,做记录,时间长了,她见的人也多了,针对不同的事情,人们会做什么样的反应,这样的反应又反映了什么样的内心,她可以很快的判断出来。 魏管家的游移,在上官看来,是还有隐情的意思。 第四百七十一章 拉拢 “魏管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上官停了脚步,试探道。 “没有!” “内舍人,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没有隐瞒了!” 他红涨着脸,拼命的否认,就怕他们不相信,尤其是上官婉儿,长安城内外,谁没有听说过这位才女的能名。 人人都知道,上官婉儿不是一般人,洞察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在她的眼前撒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魏管家,你不必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能够将当夜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看得出来,你也认为武尚书的所作所为有古怪,甚至是并不赞同,若不然,你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们也理解你的想法,武尚书是你的主人,你不愿意背叛家主。” “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记着这一点。” 魏管家心下一惊,猛地抬头,正对上上官婉儿别有深意的眼神。 “内舍人,这是何意?” “你难道是想逼着我说吗?” 魏管家现在后悔不已,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当做从来也没有说过这些话。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没有收回来的可能性,你也不能当做全都没发生过。 他就是想这样想,眼前的这些人也根本就不会让他有这样想的可能性。 婉儿莞尔一笑:“魏管家,你说的太严重了。” “我们怎么会逼你,再说,你有的说,我们逼才有用,你没的说,我们就是逼死你,你也说不出。” “我们只是给你指出一条明路来,你可以仔细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其实非常的危险。” “虽然你并没有说什么对武尚书特别不利的事情,也没有给我们提供多少有用的消息。” “可这是我们知道的事情,外面的人,武府的那些奴婢,他们会不会这样想,我们就说不准了。” “这人啊,心思最是多变,到时候,关于你出卖主家的流言蜚语一定不会少。” “你想想看,若是尚书回来之后,听到这些话,他还会饶了你吗?” “你的下场会好吗?” 魏管家心里咯噔一下,从刚才开始,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背叛家主,这可是个天大的罪名,哪有家奴受得起的。 虽说魏管家在武府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可说到底,他的生死,还不是武尚书一句话的事。 现在,他已经说了不利于武尚书的话,若是武尚书还能回府的话,他还有个好吗! “内舍人的意思是……” 他恍然大悟,却不敢相信自己,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上官婉儿,甚至都忘了他们身份有别。 婉儿笑笑:“魏管家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一切都是顺着情势的发展在变化。若是刚才,你没有透露这些消息,我可能也不会出这样的主意。” “但是,你说了,我想你也很清楚,我们并没有逼着你,也没有让你说谎骗人。” “刚才的一切,都是你自愿说出来的,既是如此,我想,我有必要给你指一条明路,总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其实,我们今日入府,就是为了查案的,我们从没有透露过,我们调查的是一桩血案,所以,你说了血衣的事情,和我们调查的事情一下子就合上了。” “也就是说,我们都怀疑,武尚书应该是动手伤人了,既是如此,继续说出实情,不止是帮了我们大忙,也是成全了自己。” “当然,我们也不会强迫你,说与不说都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是把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分析清楚了,告诉你。” “说了这么多,我们当然希望你能合作,也是告诉你,我们希望你说出实话,绝对不是为了害你。” “可以说,只有你跟我们合作,助我们成事,你才有未来,若不然,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言尽于此,婉儿敛容而立,定定的看着魏管家,她相信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摆在他面前的能够活命的路就只有一条,那就是跟着上官的步调走。 她是武后身边的红人,最是知道她处理紧急事务的尺度,这些证据凑到何种地步可以触发武后的神经,她很了解。 要知道,武后虽然酷毒,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不是一个任人唯亲的人。 就算是自己的亲人,真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她也是可以舍弃的。涉及到武承嗣一案也是同样的道理,根据婉儿现在的判断,武后的心里,对武承嗣犯案这件事,应该是已经认同了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同意让他们入府调查。 正是因为她认为武承嗣确实是应该犯罪了,才勉为其难的同意让他们到武府搜查,作为一个女性掌权者,现在的她还处于那种比较在意朝臣评价的阶段。 自家的侄子,引入朝廷,还是没有什么大本事的,自然是要惹人非议。武承嗣若是老老实实的,能够按部就班,武后也好做人。 可问题是,他就偏偏不是什么老实人,他在长安城的那些恶形恶状,武后也是有耳闻的。 更可怕的是,这些耳闻都是朝廷上的大臣告诉他的,他们总是隔三差五的就给她上奏疏,告诉她,她的好侄儿又在宫门外做了什么好事。 武后是个爱面子的人,能一直容忍着武承嗣也是因为,武家确实没有几个可堪使用的人,再加上,在她看来,武承嗣犯的都是一些还可以包容的小错。 还没有触及到武后容忍的底线,其实,武承嗣现在正是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朝臣们对他的口诛笔伐,已经让武后对他很厌烦,若不是自家的侄子她早就容忍不了他了。 而现在,他又被怀疑干犯了谋杀大罪。若是这件事被朝臣们抢先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做文章的大好机会。 而武后,又不能确保武承嗣是清白的,甚至于她自己也倾向于武承嗣真的是犯罪者。 既是如此,若是日后此事被揭穿,而武承嗣又被证明是真的犯案者,她就很难办了。 想要保持公正不容易,想要偏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朝臣们的眼睛都会盯着她,看她如何处置自己的侄子。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上交证据 作为一个曾经摄政的皇后,她做得很好,可以说是得到了朝臣们的认同。 但现在,她要走的是另一条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也是更加荆棘密布的。 做一个摄政的太后,她面对的困难可是成倍增加。 要知道,她当皇后的时候,也大权独揽多年,虽然大臣之中也有怨言,但总体来说,朝臣们还是支持她的。 原因很简单,只要你还是皇后,这江山就还是姓李的,你这个李家的媳妇,不过是在帮李治看管着而已。 这也是你作为皇后的职责,他们丝毫也不会顾忌这是一种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卑劣行径。 既然朝政都是她在管理,她想当皇帝有什么问题? 要不然,就谁行谁上,能把她掀翻的,就可以自己走上来当皇帝。她虽然一直极力阻拦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若真是有本事的也不一定不会成功。 这还只是当太后,更不必说,武媚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当个实权太后就算了的。 她还有更高的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在朝臣们面前装成宽容大度的样子。 包括大义灭亲,这些都是可以的,在她立足未稳的情况下,为了自己,她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行为。 所以,这一次,上官婉儿也是卯足了力气,力图将武承嗣彻底击倒,因为这个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的。 若是日后,武后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势力越来越强大,朝政的运转也越来越正常。 再想动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只是不容易,或许还会让自己深陷泥沼。 上官聪明非常,也异常理智,案件已经推动到这个地步,完全没有理由再退缩。 不只是他们要挺直了身子,勇猛向前,就连魏管家这样的也是如此,不行也得行。 魏管家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吧!” “你们随我来!” 诶诶,这是要去哪里? 张玄一还没有回过神来,魏管家已然是迈开了腿,金吾卫们战斗神经粗壮,先一步就跟了过去。 至于徐文伽就更不用说,一直都做着准备,等待着需要自己行动的时候,如今,时机到来,自然是不会落后。 几个跨步就跳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把别人都甩到了后面,当然,除了魏管家。 就是他们想走在在前面也不成,他们也不认识路啊! 不过,这个魏管家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他也留着后招呢? 张玄一渐渐有一种感觉,在偌大的礼部尚书府里,礼部尚书武承嗣本人也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要不然,为何他手下跟随他多年的管家,竟然要主动给他们提供证据。 这并不是他危言耸听,实际上,就在刚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魏管家会死硬到底的。 毕竟,按照一般的设想,一个跟随了武承嗣十几年的奴仆,已经坐到了管家的位置上,可见,武承嗣对他还是不薄的,也很信任他。 饶是如此,他居然还会留下他的犯罪证据,并且坦然揭发,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他不是应该梗着脖子,大呼誓死不从的吗?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话本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果然故事里的都是骗人的,现实才最残酷的? 若真是如此,他都有些同情武承嗣了。 好歹也算是个朝廷命官,虽说是靠着裙带关系起家的吧,可也算是位列三公了。 总是个体面人,结果呢,身边最信任的人居然内心里从来也不认同他,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实在撞不下去了,就坦然的背叛了他。说实在的,魏管家的行为,应该如何评价,也实在是个难题。 你说他是个正直无私,大义灭亲的人吧,也实在是太抬举他了。毕竟,他若是心中一直都想惩恶扬善并且认为武承嗣就是个妥妥的坏蛋的话,他早就应该拿着证据去朝廷举报。 亦或者,他们缉妖司主办这件案子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作为堂堂武府的管家,难道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怎的就没有提早去缉妖司和他们联络。 偏偏要等到调查的人找上了门,问到了他的面前才吞吞吐吐,不情不愿的把这些事情吐露给他们,这就表明,他的内心也不是什么秉持着公平正义的人。 不过,就事论事,还是要感谢他的,若是他保存的证据,真的很关键的话,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就能成为咬死武承嗣的铁证。 事实亦是如此,古来达官贵人总是能够得到多一层的庇护也是真的,尤其是武承嗣这样的,被实权太后悉心保护着的人,就更是如此。 犯了罪也不怕,也许只是白衣领职几个月,罚点俸禄就了事了,基本上既不会遭到责打,更加不会去蹲大牢。 不过,世事也不能一概而论,人的能力有高低,罪行也有大有小,这杀人的罪过就是属于不一定能够被佑护的重大罪行之一。 更何况,武承嗣涉嫌杀害的,还是一位长安城的小官,绝对的官籍子弟,这样的恶事,放在武后的面前,就算她有心保护侄儿都不太好下手。 按照大唐律令,即便主人杀死的是奴籍的小妾,如果查证属实的话,也是要上堂接受审判的,罪行严重的甚至要被流放。 陈达开虽然是太平的男宠,但好歹对外的名分上还是公主府的宾客,是正经人。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是武承嗣亲手杀害的,他是无论如何都洗脱不掉罪名的,就算是不能非死既流,也要脱层皮。 这就是缉妖司一行人打算达成的目标,他们心里很清楚,对于武承嗣这样拥有强劲后台的男子来说,只单单一起案件就想让他滚出长安城不太现实。 毕竟,武后怎么忍心让自己的侄儿受苦受难呢。 这都是正常的心理,要理解,只是,他们这边也要把证据坐实,尽量让武承嗣承担的罪责更重一些。 这样才有利于他们日后的操作,这一层的意思,昨夜他们和太平通气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太平也表示同意,虽然她憎恨武承嗣入骨,也知道,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 还得徐徐图之,有了太平的支持,玄一他们办起案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意外收获 几人在魏管家身后紧紧的跟随,包括张玄一在内,人人的心里都忐忑着,不知道他究竟会拿出什么样的证据。 真是让人很感兴趣,尤其是张玄一,这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的,世间万物真是奇妙极了,这件事怎么说呢? 绝对是堪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典范,展开此行之前,他们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真的能够有这么多的收获。 不管是自己无意间发现的,还是魏管家即将提供的,都是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难题反而是出自裴炎的字条。这字条当然是惩治武承嗣的铁证。 可问题是,就连上官婉儿都能看出的字体,武后怎么会认不出,不必抱有侥幸,她肯定是认得出的。 这要是让她老人家认出来,他们又将如何自处,这件事牵扯的范围会不会越来越大了。这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不多时,魏管家就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串厢房,看这情形,这里应该是仆役一类的人居住的地方。 这里是他们一直还没有检查过的地方,一会魏管家交出了证据,他们顺手也要再搜查一下。 这样,武府之中还一直没有涉及到的地方,就剩下了武承嗣女眷居住的厢房。 就算武妻早就和武承嗣不睦,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可其他人呢? 武承嗣在府里养着这么多的女人,不可能一个亲近的都没有,说不定,她们就会知道些什么。 人都是贪心的。 到了这一刻,玄一才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照理来说,他们今天这一趟已经是不虚此行了,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完全可以指认武承嗣就是凶手。 但是,一听说魏管家这里还有证据,就又盼望着能够收集更多,最好是那种写着武承嗣杀了陈达开几个大字的那种。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魏管家能多提供些线索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还指望着什么呢! 魏管家带着他们进入了厢房,因的好歹也是个管家了,在奴仆之间是最高的等级。 所以,像魏管家这样的,还是可以混到一间独立的厢房,自己居住的。也就是因为有这个便利,他才有点隐私。 既然是需要保密的东西,当然不能放在明面上,魏老板走到里屋,身后的几个人全都老老实实的跟着。 就连一向是急性子的金吾卫也是一样,哪里还敢在这里耍性子,全都谨慎的跟着。 一向是见多识广的金吾卫也是被武府发生的事情震惊了,难道,武承嗣那烂厮还真的敢杀人? 而且,不只是犯下了杀人的罪行,还做的这么不干不净,把证据抖落的到处都是。 还全都落到了别人的手里,这就是大唐堂堂礼部尚书做出来的事!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在这个世道,不是说就没有杀人越货的事情了,不只是有,而且还有的是。 区别或许只在于,有的杀人是正义的,比如在战场上,越英勇,杀敌越多,你的功劳就越大。 没有人会指责你残忍,也没有人会觉得你下作,犯法? 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人都会赞颂你的功绩,借由战功,你还有可能节节高升,完全是好事一桩。 而有的杀人,便是不可原谅的。 比如现在,武承嗣动手杀害陈达开,这种罪行在大唐的律令体系里,也是妥妥的谋杀,太平盛世,喜乐人间,这样的行为就是不能原谅的。 必须得到惩处,这就是就事论事,就算是有武后的支持,他也不能说杀谁就杀谁。 而且,看陈达开死的地方就知道,他是来找武后投告的,一个打算找自己主持公道的人,就这样惨死在肺石之前,还是被自己的亲侄子搞死的。 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不可饶恕的。 所以,这件事交到武后的手上就等于是把皮球踢到了她的脚下,该如何处置,代表了她的态度。 公正? 偏袒? 看似武后有很多的选择,其实也就不过尔尔,当着晚辈的面徇私,对于武后来说,绝对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上官婉儿不禁想到了武后头上的那一对金灿灿招摇摇的凤穿牡丹金钗。 那是先皇所赠,代表的都是大唐皇后的无限尊崇。 只要她还戴着它,她就要为了大唐的前途,朝堂的平衡考虑。 想用体面的方式保全武承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今日此行,几个年轻人拧成一股绳,也是在用他们的信念在赌。 赌武后不敢过于偏袒武承嗣,赌武后还是一个成熟的执政者,为了将来继续控制朝廷,她会选择牺牲亲情。 而魏管家他们的作用也是举足轻重的,他们提供的证据越多,他手里的筹码也就更多。 坐在赌桌前面心里也有底气。 须臾,魏管家终于捧着东西过来了,他们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找什么,所以,一直没敢上前打扰,里屋中,魏管家上蹿下跳的,翻翻找找,他们就这么看着,也没有什么反应。 既然他能够把他们带到这里,就说明他对找到证据这件事,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也是,证据是他特地保存下来的,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总共也没有几天,证据怎么可能丢了,他又怎么可能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 只需要静静等待就是了。 不过,魏老板拿的这东西也着实奇怪,玄一抬眸,见他手上端着的竟然是一卷书。 嘿! 这位管家大人也是有意思,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念书啊! 捧着一册书出来,可想想也知道,陈达开的诉状也不可能是厚厚一摞啊! 那诉状究竟有多长,他们又不是没见过。 “这是……”玄一探问道,魏管家将那册书一页一页的打开,动作轻柔,十分仔细。玄一很好奇,他这是找什么呢? 这本书里是夹了什么东西吗? 应该就是这样,不过就算是夹了东西,抖抖不就掉出来了,还用的着这么小心。 一连翻了好几页,魏管家才停了手,玄一凑上前看看,这才发现,这书里夹着的东西还真的只能这样才能找出来。 却见,干干净净的书页之上,竟然有一截污损的纸片,那纸片边缘的黑痕,打眼一看就知道,是被火烧过的。 “这是……” “这竟然是……” 第四百七十四章 诉状一角 玄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小心的盯着魏管家把那片纸拿起来。 双手递到他面前,玄一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陈达开诉状的一角,虽然已经被火烧过,但从上面残存的字迹上来看,确实是陈达开写的那一封。 智贤那里留存的那一份,他反复看了多少次,都快能背下来了,虽然残留的纸片上只有两行字,可他仍然能一眼认出,那就是陈达开诉状的一部分。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这种东西怎的还会留下。武承嗣不是已经生了火,要销毁的吗? 这是烧了个寂寞吗? “诸位别奇怪,这是我从火堆里捡出来的。” “我虽然不识字,可也意识到,那纸卷还是很重要的物证,不能让它就这样化了灰。” “你们也知道,家主不会生火,捡的柴火都不是好烧的那种,只见烟,不见火,我过去了之后,火势虽然是腾起来了,可还是不是很旺盛,东西烧的也慢,尚书是个急性子,等了一刻,他把要烧的东西全都扔到火里,看着衣衫都烧透了就走了。” “尚书走后,我连忙把火堆熄灭,翻翻找找,总算是找到了一点残存的纸片,我也不识字,不知道这东西对你们有没有用处,所以,也一直都不敢轻易拿出来。” “这东西现在是又薄又脆,实在是不好保存,我也是没辙了,才把它夹到书页里面。” “你们看看,这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吗?” 看到这纸片,张玄一就只剩下乐了,魏管家后来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是是,魏管家你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啊!” 他把碎纸片交给上官婉儿,让她也过一过目,其实婉儿刚才就看的很清楚了。 东西没错,就是陈达开的诉状。 有了这个东西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完全可以把武承嗣这厮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的手里有陈达开亲笔的诉状一份,虽然是智贤那里留存的副本,可是那字迹已经获得了太平的认证,就是陈达开的亲笔,这种东西是做不得假的。 他们也确实没有作假,每次办案周围都是一堆的人,他们根本连做手脚的可能都没有。 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坦坦荡荡的。 现在这张带了火痕的碎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或许也是老天有眼,这张纸虽然已经毁损了,但是不论是纸张的质地还是其上的字迹都能辨认的清楚。 而且,从上官婉儿粗略的一看上判断,两份状子确实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一点,想必武后也不会否认。 张玄一千恩万谢,对魏管家,他现在再也没有任何的偏见,这可真是个仔细人,若不是他细心把这东西留下了,他们还到哪里去寻这份证据。 高兴的何止是他们,魏老板也是心下安定了不少。 刚才上官婉儿和张玄一两人的轮番劝说,他可全都听进去了,今天他揭发了武承嗣,就已经是上了一条黑船。 不继续合作是没有前途的,他们说的一点错也没有,要么就咬紧牙关,死活不说,就算你们给再大的压力,威逼利诱,我也咬死了不说。 要么,既然开了口,那就和盘托出,没有必要再隐瞒。现在隐瞒不是反而帮了武承嗣那坏蛋。 既然已经认定他是个人神共愤的大坏蛋,那就没有必要给他留着面子,一起把他送到大狱里就结了。 于是,几样证据放到一起,众人全都高兴的不得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例行公事了,根据魏管家提供的消息,别看武承嗣生了火,但是闹出的动静并不大。 而且,武承嗣走后,他就把火给熄了,时间很短,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也就是说,除了他一个人,这院里就没有人看见过这件事,而且,武承嗣也不经常搭理府里的小厮婢女,对他们的态度也不算亲厚, 有什么要紧的事,尤其是这种涉及人命的破事,根本就不会和他们提起,按照魏管家的意思,武府好歹也是个大宅院,各种小厮婢女算下来,林林总总的,也有百十来号,这些人若是个个都审问起来,一天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用的。 既然现在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证据,不如就把其他人省略了吧。 玄一叹了口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时间有限,皇城里的那老妖妇还等着他们赶快回话哩。 程序上能俭省一点就俭省一点,只要证据都收集全了就是了。 现在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一个步骤要走,那就是询问武府女眷。虽然,从张玄一的角度来讲,他并没有对这样的谈话抱着多少希望。 武妻那样子,他也看到了,柔弱可怜的,都吃了好几年的斋饭了,武承嗣的影子更是见不到。 现在,可能武府之中最希望武承嗣倒台的,就数武妻了。 毕竟,按照一般的处理方式来看,武承嗣的处理结果一出来,武妻就可以和他和离了,看上官的意思,武妻的娘家好像也是这样想的。 而武承嗣其他的女人,就更是指望不上。 这些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停留在武承嗣的身边,完全靠脸,绝对不是靠脑筋。 既是如此,武承嗣也不会把在外面干的那些龌龊事都告诉她们,他虽然傻点,可也不至于傻到会把自己做的要掉脑袋的恶事告诉她们,所以,说来说去,问一问也不过是走过场,谁都不会当真。 大约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把武承嗣的几个小妾给问过来了,如花似玉的一众人之中,张玄一把希望放在了琳琅的身上。 昨夜,她曾经偷偷的潜到武承嗣的卧房偷东西,别管这件事大不大,可作为一个内苑的女眷,能有这样的行为,已经是非常之举了。 负责讯问的,正是徐文伽和刘冕。 这两个人也是清闲了多时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想获得更多的出场机会。 不过,有些场合他们实在是不合适,只能让贤,现在呢,其实也不合适,就徐文伽那张冷脸蛋,看谁谁闭嘴,能问的出什么。 好在给她搭配了一个刘冕,徐文伽虽然脸面冷,可刘冕却是个天天挂笑脸的人,他们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起来,还当真有一种别样的精彩。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惜的是,琳琅的表现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般好。 对于武承嗣做过的那些恶事,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她还做了保证,小娘子之间,不只是她,别个人对武承嗣的所作所为也一无所知。 一开始他们还不信,难道,她们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 反反复复的又问了几次,得到的答案还是一样的,小厮奴婢他们也没有放过,全都问了一遍。 可惜的是,也没有人知道新的情况,这也是他们的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武承嗣动手还是在府外,他行事煊赫,走到哪里都有马车跟着,只要他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府上的人确实很难逮到他的把柄。 当然了,武承嗣的这些女人本来就不太把他当成一回事,也不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张玄一才很痛快的就相信了她们的说法。 现在,唯一还没有被攻克的人物,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武承嗣的妻子。 他们匆匆赶到前院西厢房,这也是上官婉儿的要求,因为一开始几人分散调查的时候,武妻是她去询问的。 当时武妻情绪不稳,哭哭啼啼的,也没有个准话,虽然,上官婉儿判断,这女人也不知道多少内情,可还是觉得自己的事情做得不到位,有可能遗漏信息。 到底还是把张玄一也叫到西厢,装模作样的问一圈她才放心。 张玄一也觉得,作为一个收尾,去探一探武妻的虚实也不错。到底看看,见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武承嗣,究竟娶了一个什么样的老实妻子。 还能对他种种恶行不闻不问,关键是,这么恶心的一个男人,她居然也忍得下去。 哎! 古时候的女人真是惨啊! 这样的情况下,想投奔娘家也不成,别看武承嗣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可好歹也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子,妥妥的贵戚,别家惹不起。 只能在这宅院里,面对着青灯古佛,自生自灭了。 他还没有跨进西厢房的门,就已经开始同情武妻。在他看来,只要武妻不生的像丑八怪,配武承嗣就富富有余。 他们的搜查工作进行了也有一个时辰左右了,武妻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 上官婉儿再见她,简直是眼前一亮。 就在刚才,这个女人还一副期期艾艾,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怜相。而现在,再见她,她已经完全摆脱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腰板也挺直了,眼泪也都擦干了。 看起来绝对是可以清楚表达的样子,看到她状态这么好,上官也就放心了。 “张道长,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请问吧。” 张玄一还没张口,反倒是武妻先开了口,落落大方,谈吐清晰,武妻不算特别漂亮,不过,身段纤细,整个人也透着一股清秀的姿态,就像玄一之前设想的,这样的人搭配武承嗣是绰绰有余了。 “夫人,我们的调查不过是例行公事,你不要担忧,不会影响到你的。” 武妻颔首,武承嗣的事情,她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别看她一直清心寡欲的,懒得理世间的纷争,可遇见事的时候,她也不怕事。 只不过,平时碍着武承嗣的关系,她也一直懒得发挥自己的才能。毕竟在这个家里,面对这样薄情寡义的男子,就算是当了他的大老婆又能如何? 他也不会让你管家,更不会尊重你,他不拉着一堆女人把你气的鼻孔冒青烟就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所以,天长日久之后,武妻也总结出了一套原则,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看不上你,那就关起大门,互不相扰罢了。 索性,吃吃斋,念念佛,不去搭理他还落个清静。 而现在,看这情势,他也出不来了,既是如此,也该到她上场的时候了,虽然这个表现的时间非常短促,或许也是她在武府最后的一段时间了,过后,她就可以返回娘家。 反正,她和武承嗣也没有子嗣,想来,再嫁应该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那就好好的把握这次机会,过一过当家主母的瘾。 “张道长,有什么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说的。” 这就好,既然她都这样说了,玄一也就没有什么在忸怩的了。便问道:“夫人,奎卯日前后,武尚书在家时,有任何异状吗?” “或者是对你说过些什么,与平时的言行不同的,我知道,刚才内舍人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一次,确认一下。” 要说这事情就是这样的神奇,明明是同一件事,不过是换了个提问的人,得到的回答也大有不同。 比如,现在端坐在玄一对面,扶额凝思的武妻,那认真的模样就和刚才上官询问她的时候,截然不同。 刚才她只顾着哭了,哼哼唧唧的,泪珠子不停的掉,虽然该问的,上官都问了,奈何,武妻就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 可这一遭却完全不同了,张玄一的问话和上官也没有什么区别,可武妻却想的很认真。 俄而,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异常?” “你们说的是什么样的异常?” 嘿,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真是让人怎么接。 “我看,不如就把话都摊开了说吧!”婉儿给出了专业的建议,在她看来,这屋里现在除了一个金吾卫的旗官,几乎都是自己人。 武妻也长期和武承嗣不和,她没有必要也没有动机保护武承嗣,再加上,她多年都可以独居别馆,根本不理会武承嗣的事情。 这样的人,也绝对不可能在奴婢之间传舌头,更加不会把消息送出武府,毕竟,她还指望着这件事闹大了,她可以和离哩。 若是武承嗣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她还怎么和武承嗣离婚。 所以,就在他们四处搜查的时候,武妻就已经想通了,对于她来说,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说别的,武承嗣那种阴晴不定的个性,平时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时不时的还要刁难。 这还是他心情好的时候,此番惹了这么大的祸事,若是他还有机会回来,那性情肯定是更加扭曲。 指不定会怎么对待她了。 基于此,她就决定和张玄一他们合作,共同促成这件事。 第四百七十六章 落井下石不手软 不过,武妻也很惆怅,她和武承嗣不睦已经有年头了,更何况,她早就已经搬到别馆居住,和武承嗣根本就没有交往。 这样的情况下,她能给缉妖司的人提供多少消息,她实在是太怀疑了。 “葵卯日的那一天,我记得,尚书回家很晚,天都已经黑了,他还没有回来。” “我虽然在别馆居住,可是尚书每每归家,动静都闹得很大,我这边也能察觉到。” “按说,尚书爱慕女色,夜里也是经常不回家的,我们都见怪不怪,可是,一般来讲,若是要回家,必定会赶在天黑之前,天黑之后回家,本来就是很稀奇的一件事。” 嗯嗯,武妻的这个说法,正和魏管家说的对上了,听到这里,张玄一便激动起来,没想到这位常年坐冷板凳的正妻,也不是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或许,他还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他们的提醒没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既然身边没有旁的人,她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了。 “不过,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事情,恐怕帮不到你们。”武妻满脸遗憾,她现在后悔万分,要是知道还有今天,那天夜里就应该仔细探听一下才对。 谁也没有预知能力,她怎么能知道,武承嗣是犯了案才回来的。 “夫人,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们也就不瞒着你了,其实,我们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调查一桩命案。” “命案?”武妻瞪圆了眼睛:“武承嗣杀人了?” “杀了谁?” “我就知道,他天天不干好事,在那花街柳巷里打转,总会惹上麻烦的!”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了这样的人!”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说着说着,这话题就又要偏斜,武妻的眼泪,似乎重又蓄满,婉儿见状,赶忙拦住了她。 “夫人,先别哭了,说正经事要紧。” 哦,对,说正经事! 还是正经事要紧,武妻擦干了眼泪,抻着脖子,等着他们说正题。 张玄一顿了顿:“我们有证据怀疑,武尚书杀了太平公主府上的门客,陈达开。” “什么?” 太平公主? 门客? 说得好听,什么门客,那是她的男宠吧。 她虽然常年在家里呆着,不怎么出门,可是,太平公主的豪放行径,她也是有耳闻的。 听说,这两年来,她府上男宾云集,各式各样的都有。那些人说是门客,其实都是太平的男宠。 武承嗣怎么会和太平的男宠牵上关系? 一时之间,接收了太多新鲜的消息,武妻陷入了沉思,各种问题充斥了她的大脑,她正一点一点的慢慢消化。 对面的几个人,也都十分配合,没有再给她压力。 突然,武妻眼珠一亮。 太平公主,对了! 这个女人和武承嗣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就在她和武承嗣刚刚成婚的那一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的不堪的时候,她时常听到武承嗣提起太平的名字。 一开始,她认为武承嗣时常提起太平也没有什么奇怪,毕竟他们也算是亲戚。 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她就渐渐的觉出一些不对劲来,武承嗣似乎对她非常冷淡,可是每每提及太平,那兴奋的样子可不是装出来的。 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管他的心里究竟在想着谁,只要确定不是自己也就罢了。 后来,时间不长,武承嗣就相继找了一堆女人,全都接到了府里,她就更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定位了。 她也就没有再关心过武承嗣内心的想法,这一晃就不知道是过了多少年。 “他到现在还在想着公主吗?”没头没脑的,武妻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把上官都逗乐了。 “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毕竟我们也是夫妻,前些年的时候,他可是公主长公主短的不离口,我又不是傻子,哪有听不出来的。” “怎么,你们的意思是说,为了争夺公主,武承嗣终于向公主的男宠下手了?” “忒歹毒了他!”武妻忽然画风突变,拍了拍大腿,把在场众人全都惊到了。 武妻却没有理会他们惊奇的眼神,只顾着自己分析这件事,她的想法也没什么错。 总的来说,还是这种说法更加符合逻辑。她怎么会想到,一件命案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是非曲直呢? 于是,张玄一只能自己把武承嗣和太平以及陈达开之间的关系简要的说了一说,既满足了武妻的好奇心,又给武妻提了个醒。 说起太平公主,最近一次见到武承嗣,她好像确实还听他提起过她。 “要说,我和尚书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中秋家宴的时候。” “我记得那一次,尚书还提起过公主,” “说了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婉儿抢断,武妻倒是也不着急,反正都是合作,他们催一催,她就可以说的更快些。 便更加集中精神,把说话也凝练的更加简短一些。 “他说公主没眼力,找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人,终究还得靠他云云。” “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时间隔得有点远,说实话,我和尚书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也就是到了重要的节日,或许才见一次,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他说话,或许他还说了更多,可是我也记不得了。” “不过,尚书一直惦记着太平公主,这一点我是知晓的,因的我两刚刚成婚之时,他就经常提起公主,这两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和公主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多,这个心思就没有断过。” “所以,你们一说公主的男宠,我就想到了这一层。其实,尚书是很厌恶公主的男宠的,若是逼急了,也不一定就没有下手的可能。” 张玄一感觉,事情正在向着某种不正常的方向发展,诚然,武妻的话对他们来说是有用处的。 至少确实证明了武承嗣有杀人动机,还有杀人的预谋,可是,她似乎把他们的意思理解错了,按照她的解释,还以为武承嗣下了杀手,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争夺太平。 其实,这完全是误解。 上官婉儿深谙人心,一双美目在几人之间流转了几圈,尤其是武妻,此前她几乎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今日一见,竟感到相当的惊艳。 第四百七十七章 这个女人不一般 这个女人不一般! 寥寥数语,她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宫廷生活多年,婉儿见过不少厉害的女人。 有骄纵的,有泼辣的,有狠厉的,各式各样,摇曳缤纷。 不过,亦如武妻这样的女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应该怎么说呢,从外表上来看,这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女人,她秉性矜持不外露,自有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 然而,自从今日进府搜查,武妻的一系列表现,让上官婉儿感受到,这个女人内心也并不像她说的那般波澜不惊。 也不必非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往男女关系上靠拢,婉儿觉得,此女对武承嗣的感情也不过尔尔。 若是武承嗣宠爱她,说不定她还能稍微热情一点,奈何武承嗣对她弃之不理,一来就是好多年。 这位端庄娴雅的女子,早就已经对他不抱任何希望。她并没有对武承嗣大吵大闹,因为他的身边并不缺乏女人,却对自己刻薄寡恩。 她移居偏院,自得其乐,秉持着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的原则,生活的很是安稳。 而现在,面对着金吾卫和缉妖司的双重搜查,她居然这么快的就平复了心绪,开始提供线索。 武妻的态度,在座几人虽然没有明说,可人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糟心的男人,我也早就想摆脱他了,既是如此,就大家一起努力,让他早点蹲大狱吧。 可以想见,对于武承嗣可能收获的下场,武妻都是可以预见同时也无所谓的。 甭管是流放还是死刑,就算是坐牢都成,只要能让她有机会摆脱武承嗣,都是好的。 她对所谓的当家主母也没有任何兴趣,根本不想和武承嗣的其他女人争夺权力。 对武府内的事务,从来都是保持着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和她没关系的态度。 这是一种很正确的判定,若是她有兴趣主持武府内的事务,也把正妻的位置看的很重,她就不会自己搬到偏院去居住了。 这是一种境界,旁人想追求都追不到。 这种对万事万物都不太关心,清心寡欲的女人,还真是少见,至少就是上官婉儿自己都做不到。 踏入皇宫多年,见惯了各种风雨,从来都是位于权力漩涡之中带队她,都不能坦然的放弃到手的权力,所以,只这一面,婉儿就对武妻肃然起敬。 应该说,是非常佩服她。 她能够容忍武承嗣这么不成器的男人,和他坦然生活了许多年,还能做到不悲不喜,这就已经是一项奇迹了。 待到机会来时,她又能稳准狠的抓住它,精准摆脱,这就说明,她并不像她的外表所呈现的那般柔弱。 其实,关于武承嗣倾慕太平公主这档子事,她可以选择说,也可以选择不说。 这毕竟属于闺中秘闻,只要她不提,别人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怪罪她。 她把武承嗣这点秘密全都拿出来大说特说,皆是因为,她也想让武承嗣快快倒霉。 可惜的是,她实在是和武承嗣关系不睦已久,抓不到多少实证,所以,当她听说武承嗣杀害的是太平公主的男宠的时候,她立刻就想到了武承嗣一直倾慕公主,于是,就开始借题发挥。 实际上,武妻用她那梨花带雨的眼睛向他们诉说的时候,上官婉儿就没有被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迷惑。 她很快想到,相比其他人,其实武妻的证词可信度更差。毕竟,她说的话,也并没有可以对证的人,而且,因的都是夫妻之间的话,你就是想找对证的人,也找不到。 或许,府中不少人都知道,武承嗣惦记太平公主已久,但是究竟有没有在中秋家宴上说过那番话,就是不一定的了。 不管怎样,多一个盟友总是好的。 不论是上官还是缉妖司的人,抓住这件案子不放手,皆是因为这是扳倒武后的最好机会。 “还有什么别的吗?”上官沉思片刻,才开了口。 她的言语很简单,她的眼神可当真不简单,就在短短一瞬,武妻就接收到了她柔情万种的眼光。 上官眼中,波光潋滟,似是泛着粼粼的水光,武妻端详了一刻,终于领悟。 她是在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 好嘞! 有了他们这些帮手,她还有什么好怕的,编起来吧。 “内舍人别急,容我再想想。” 婉儿颔首,静静的等待。 自从开始讯问武妻,上官婉儿就变成了主要的表述人。缉妖司几人全都退后,这也是很正常的。 若是没有婉儿在场,他们去询问武妻也是可以的,不过,那样的姿态必定是公事公办。 颇为不近人情,可有了婉儿在场,面对武妻这样的朝廷命妇,说气话来就容易的多了。 武妻也愿意把心中所想告诉她,同时,上官婉儿的出现,对于武妻来说,也是一颗定心丸。 她和缉妖司的人又不相熟,谁知道他们的能力如何,能不能把武承嗣扳倒。 若是把话都说绝了,他们最后惩治不了武承嗣,那她又要如何自处? 那些他对太平的觊觎,这些话,除了她可以说得出,其他人哪一个可以说得出。 若是武承嗣能够完完整整的回来,她也就没有活路了。 而有上官在这里,她的底气瞬间就充足了。至少,别人不说,有内舍人在此,听说了这些事,必定可以把武承嗣置于死地。 管他什么夫妻情义,他武承嗣什么时候和她讲过情意,正所谓你不仁我也不义。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就是你死我亡了。 “其实,尚书身边女人不少,这我是知道的,不只是在府中就是长安城的各大里坊,只要有小娘子的地方,尚书都不会放过。” “听说,他还是平康坊、崇仁坊的常客,日日花天酒地。不过,我却不知,他是如何结识公主的男宠的。” “照理来说,尚书应该是接触不到这些人的。” 婉儿眸光瞬时点亮。 这个小娘子,真是太上道了! 她怎么就会猜到,武承嗣和陈达开相识,竟是在青楼妓馆呢? 看来,虽然关系冷淡,但是夫妻终究是夫妻,对于武承嗣的真面目,她还是有更深的了解。 别人比不了。 “你说的没错,他们正是在平康坊的凭香阁之中相识的,两人是为了争抢花魁娘子智贤结下了仇怨。”婉儿适时提醒了一句。 第四百七十八章 持续输出 “我们现在猜测,正是因为这件事,尚书才痛下杀手,因为智贤似乎更倾心公主的男宠。”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对那人起了杀心,也不一定。”上官婉儿用既是诱导,又很小心的用词在表达自己的意思。 哼哼,就知道,肯定是这么回事。 也许连武承嗣自己都不晓得,在他这座府宅里,最了解他的人,终究还是他的妻子。 武承嗣那副色迷心窍的样子,武妻看的最是清楚,他几乎天天都往烟花柳巷里钻,武妻也是心中有数。 其实,妻子的眼睛从来都是雪亮的,区别只在于想管还是不想管。而她就是选择不管而已。 但是,她的心中自然有一杆秤,对于武承嗣的结局,她早就有预判,这个人啊,以后若是翻车倒霉,必定会折在女人问题上。 不是被女人杀,就是因为女人被男人杀,现在看看,她当初的判断是多么的英明。当然了,细节上还是有一些偏差,怎能想到,这个色胚,不只是好色,他居然还色胆包天,竟然敢杀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官婉儿侃侃而谈,按照张玄一所掌握的现代刑讯理论,她这绝对属于诱供的范围。 这不是等于引导武妻,按照他们的调查方向,回答问题吗?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举动,何况,就在他们身后,金吾卫还凭刀而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可他们害怕吗? 他们认为这样做是错误的吗? 绝对没有! 别人他不敢保证,恰恰是因为是这一伙金吾卫,他们才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他们和他们是一伙的! 管他们如何说话,管他们是怎么把这些证词问出来的,只要最后证人愿意签字画押,他们就全当没听见也没看见。 正义之师就是好啊! 到处都是朋友,到处都有援手,完全不必担心会出包露馅。 至于眼前的武妻,更是把他们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的抓住,那些武承嗣说过的,没说过的话,全都可以抖落出来。 只要能和这件案子牵上关系的,她就可以滔滔不绝。 平时,她虽然不经常出门,可也没闲着,最喜欢看各种话本小说,脑子里的故事一摞一摞的。 本来,她还计划着,只要她能摆脱武承嗣,她就也要发挥特长,自己动笔写几本。 现在可倒好,这点肆意编造的能力,全都用在这里了,那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样子,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经过她的配合,他们手中的记录写满了厚厚一沓,可以说是证据相当确凿了。 “夫人,差不多了,已经很详细了!” 时间匆匆流过,张玄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出言打断了她。再让她说下去,说不定,天都要黑了。 武妻瘪瘪嘴,意犹未尽。 “这就够详细了吗?”她抻了抻脖子,想要偷看,婉儿见状,干脆挪开了手,把记录全都展现在她眼前。 反正一会也还是要她亲自画押的,现在让她看一看也无妨。 “真的够详细了。” “你再说下去,我们都没有纸写了。”玄一实打实说道。 “原来如此啊!”话说的多了,武妻也懈怠了,摇头晃脑的,好像她刚才说的都是关于别人的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虽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可是她这坦坦荡荡的样子,也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 “没办法了,我能说的我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武妻把他们送出了院门,金吾卫们也整装回了皇城,张玄一这才发现,他们问了半天,说了半天,结果居然连武妻叫什么都忘了问了。 实在是这位小娘子太奇葩了,如此口若悬河,让一直以能言善辩著称的他,都没有下嘴的地方。 “内舍人,这位小娘子,以前就这样吗?” 上官婉儿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提到这件事啊,她也是满头的雾水。谁能想到,一向端庄贤淑的武妻,真面目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我也只是见过她两三次,印象中,她很不爱说话,人也内向,总是跟在武承嗣的身后,不多言语。” “不过,太后娘娘还是挺喜欢她的,私下里总是说,这样好的娘子配给他是有点可惜了。”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样子,真是惊奇的不得了。” “婉儿姐姐,这位夫人,她叫什么名字?”玄一猛回头,这才发现,徐文伽就在他身后跟着,原来,她也不知道武妻的名姓。 难道,这位小娘子从来都没有自报家门? 要不就是他们都被她给绕蒙了。要说,这武承嗣也真是个奇人了,他天天沾花惹草,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怎么会想到,就在自己的家里,同一个屋檐下,竟有这样一个厉害女子,天天盯着他,防着他。 而且,这个女人还就是他的妻子! “她叫王伽罗,名门之女啊,要说也是个可怜人,原本,像她这样高门大户出身的女子,是不会和武承嗣攀亲的。” “可惜,这些年来,世家贵族渐渐没落,他们王家也是一样,据说,这位王伽罗,年幼身子骨就不是很硬朗,不被家里重视,有了联姻的机会,家里也就没有放过,把她支出来,嫁给了武承嗣。” 原来,这位扮猪吃老虎的小能手,竟还有这样坎坷的经历,怪不得磨炼了这样坚韧的意志。 “没想到,婉儿姐姐竟然了解的这样清楚。” 几人坐上了马车,快马赶回皇城,当然,他们的快和金吾卫们的快是两个意思。 她们再快,也赶不上金吾卫们的快马行军,再者说,金吾卫们也不会让他们超过自己。 早就先一步的往皇城的方向奔过去了。 于是,他们几个谈话也就更肆无忌惮一些,反正两边也没有旁的人。 张玄一很惊讶,没想到,徐文伽还有说话这么好听的时候,那种好听,不只是言语上的和谐悦耳,更是语气上的娇甜。 听着她一口一个婉儿姐姐的叫着,张玄一都笑的合不拢嘴,他想着什么时候,她能用这样动听的声音唤自己一声,或许,他会幸福的当场晕倒。 啧啧,又在发梦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世家女子心事多 “是啊!”婉儿哀叹道。 “这些都是听太后娘娘提起的,我刚才说了,太后娘娘对于王伽罗和武承嗣成亲,也是很惋惜的,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怨太后娘娘,本来为承嗣择娘子这件事,就是娘娘主持的,当时放出去的消息是贵戚之家适龄女子都可以考虑。” “只要是模样俊俏,学识上佳,品行端正的,都在选择范围之内,也没有个明确的目标。” “是王家主动提出,他们家有这样一位小娘子,各方面都符合要求,请求娘娘验看一下的。” “所以,是他们王家人主动把王伽罗送到太后娘娘面前的,娘娘相看了一下,觉得很满意,又批了八字也算是合称的,自然也就答应了。” 也许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也许是真的同情王伽罗的遭遇,上官婉儿骑在马上,竟然滔滔不绝的说了这许多的话。 全是和案件不相关的,只关乎王伽罗个人隐秘的话。 诶! 古时的女人,从生到死,或许都是半点由不得自己,尤其是这终身大事,更是成为了家族邀买的工具。 从平民百姓,再到世家大族,族中的长辈总是掌握着年轻女子的择偶权。 在他们的谈话之中,他们并没有提及这王家究竟是哪个王家,皆是因为,这王家实在是太过有名气,就连穿越而来的张玄一,听着她们谈话都没有一点障碍。 这不就是琅琊王氏吗? 基本上,这些世家大族不管曾经的实力多么的雄厚,稳固,到了李治当政的永徽年间,也行将瓦解。 待到李治当政的后期,世家大族的势力几乎就已经消散了,当然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很多方面,曾经的势力也还是有利用的价值。 就比如家族联姻方面,尤其是家族之中的女子,在择偶方面还是很有优势的。 一些朝廷新贵,富商巨贾,甚至是皇族贵戚还是想要迎娶旧世家里的女子的。 依照现在流行的观念,这些家族之中的女子还是高档的代表,若是家里能够迎娶这样一位女子入门,绝对是一件脸面上有光的事情。 这些等待联姻的家庭是这样想,没有什么稀奇,那些携着小娘子待价而沽的旧世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他们旧时的观念看上去,高门大户的小娘子若是找不到门当户对的郎君,宁可是养在族里,当老姑娘也不能便宜了下等人。 可现在,这份劲头可是吊不住了。 大有卖女儿的趋势,他们如此积极也是因为只要推销出去一个自家的娘子,便是好处多多。 加强和新贵族的联系,巩固势力自不必说,迎娶高门贵女所需的大笔彩礼也是旧世家深深觊觎的对象,不要小看彩礼,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一年这一个家族之中有两个适龄少女出嫁,得到的彩礼就足够维持家族一年的开销。 甚至还有富余,要不是这是一桩好买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家族前仆后继,脸都不要了。 当然是为了钱! 钱! 这些往事从上官婉儿的脑中匆匆掠过,她想起了王伽罗那充满期待的眼,瞬时有些怀疑。 王家既然可以卖她一次,还怕没有第二次? 到时候,说不定她都没有多少喘息的时间就会被指到下一家。 不过,再差的男人,也会比武承嗣强吧,婉儿只能这样想。 ………… 紫宸殿,众目睽睽之下。 缉妖司几人走后,武承嗣的精神反而是正常了不少,既不哭,也不闹,老老实实的靠着一根柱子站着。 在他的视线下方,太平公主夫妇有说有笑,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看的姑侄两人别提多扎眼了。 就这一刻,宝座上的武后和杵在柱子边上的武承嗣,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太平他们越是恩爱,快乐,他们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眼见着借刀杀人,除掉薛绍的计划即将落空,武后心中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就只能祈求着,张玄一他们找不到什么实证能够指证承嗣。 问题是,可能吗? “承嗣,你过来。” 姑母有令,武承嗣还有不从的,赶忙跟了过去,太平发现,母后居然带着武承嗣往后殿去了。 啧啧,这时若是婉儿在这里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跟着,偷听到一些消息。 她并没有跟着的意思,相信母后也没有这个意图,这一次,太平相当听话,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成功将武承嗣置于死地。 现在,且让他再逍遥一阵吧。 武承嗣在武后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不时偷看姑母的脸色,很快他就发觉,武后的神色并不算好。 应该说,在平静的表情之下,愠怒就要显露。 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最清楚,武承嗣知道,自从跨进了紫宸殿,能够倚仗的就只有姑母。 就连老天爷都救不了他,于是,讨好姑母,把她拉到同一阵营就是他最大的追求。 然而,看现在情势的发展,似乎对他并不是十分有利。 若是按照以往的做法,面对这样的情况,姑母是说什么也会和他站在一起,把缉妖司那帮妖怪给赣州的。 对于姑母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费多少的心力。 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姑母却没有做,不只是没有做,更是准许缉妖司的人进入武府搜查。 天下竟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 他心里很清楚,姑母这样做,太平的起了很大的作用,若不是她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就缉妖司的那几个人,姑母挥挥手,他们也就不敢再纠缠了。 可是,就是这太平却也是他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案件涉及她的男宠,她不出现是不可能的,她不陷害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哎哎! 说到底,这件事怨不得别人,只能怨那狡猾的小白脸陈达开!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居然还留有一份诉状,就放在他们争抢的花魁智贤的手上。 想到这一点,他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把陈达开再捅几刀才更解气。 智贤一直小心的保存着这份诉状这就说明,他们两个才是两情相悦的。 想到当初,他对智贤也是极尽讨好的姿态,要什么给什么,所求无不应。 结果呢? 他得到了什么? 不过就是虚情假意,她从未把他真正的放在心上,她的心里装着的一直都是陈达开。 真是岂有此理! 等到他平平安安的出去,他不会饶了她的! 这个小贱蹄子,都是她滥情才惹出这样的事端,现在想来,他和陈达开都是受害者。 第四百八十章 决不能说实话 “承嗣,你想什么呢?” 武承嗣攥紧了拳头,真想现在就冲出皇城修理智贤,正在沉思时,头上忽而飘过这样一句话。 他猛地惊醒,发现姑母凌厉的眼,一直在盯着他看。 嗖嗖嗖…… 他只觉得,从背后忽悠窜上来一股冷意,让他瞬间就打了个寒颤。 “姑母,侄儿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有些疲累。” 武后在胡床上倾身休息,眼眸半闭,然而就是偶尔的一个眼神,也让武承嗣胆战心惊。 “你确定你是累了,不是怕了?” “怕?” 他本已迈步向前的脚,登时收住了,他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去看姑母的神情。 他知道,只要他们的视线相接,他肯定就暴露了。 “姑母说笑了,侄儿怎么会怕。侄儿早就说了,那都是他们的栽赃陷害,侄儿是清白的。” “还敢狡辩!” “哎呦呦!” 随着一声惨叫,一只狐毫笔径自向着武承嗣飞过来,擦着他的额头,掉到了地上。 呼…… 好险啊! “姑母,侄儿真的没有说谎,也没有狡辩,我发誓!” “你发誓!” “你的发誓还有人信吗!”武后腾的就站了起来,蹭蹭几步就窜到了他的面前,速度之快,武承嗣都吓了一跳。 “姑母,侄儿真的是冤枉的,姑母请想一想,侄儿现在衣食无忧,在朝堂上亦有作为,正是奔个好前程的时候,侄儿怎么会做这样的恶事,自断前路?” 武后缓缓踱步,懒得看他各种表演,武承嗣却并不放过她,恶事已经做下,大错已然铸成。 若是他有其他的办法,他也不会这样死皮赖脸的缠着姑母,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于是,他追随着姑母的脚步,小心的跟着,还要注意保持距离,不能靠的太近,惹姑母不痛快。 “姑母再想想,就凭着一份不知道来路的诉状,还有那些青楼小娘子的无稽之谈,他们就想定我的罪,姑母不觉得,他们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吗?” “那智贤是什么人?” “她只是凭香阁的一个花魁,我承认,我是和陈达开争夺过她,可是,在凭香阁那种地方,争夺她的人多得是,为何他们就认准了侄儿,一定是动手杀他的人?” “再者,侄儿虽然愚钝,可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我怎么会因为争风吃醋的吵架就杀人。” 武后回转过身,武承嗣战战兢兢的脸就在眼前,他时不时的看她一眼,见她不回应又低了头,瞧他这疑神疑鬼的样子。 说实在的,刚才武后心念微动,确实有些被他说动了。可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就又怀疑了。 他实在是太了解她这个侄儿了,别看他平时吹的厉害,其实是个最胆小的人。 而且,那种胆小还是很见不得人的那种,一点不让人省心。他爱惹事,爱闯祸,还没有胆量承担。 所以,在武后看来,他要是心里没鬼,才不会这样谨慎小心。早就跳起来和太平他们理论了。 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时候,必定是死死咬住,生拉硬拽也要找出太平的十个错处,让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以前,他们在御前也经常争吵,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的。 看他现在如此没有底气,还在和自己说好话,半点也不敢乱攀扯,武后认定,他还是心里有鬼。 上官被她支走了,缉妖司的几人也没在,太平和薛绍恩恩爱爱,现在正是时候。 正是担心武承嗣不和自己说实话,她这才拖着他,进入了后殿,为的就是能够在张玄一他们回来之前,先和他通气。 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在这件事中,他到底做了什么,总应该说点实话吧。 “承嗣,你说实话,姑母才能保护你,你说谎,待会缉妖司的人回来,若是搜到了什么证据,到时候不是让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 “姑母,我……” “我没有……”他收紧双手,还想再坚持一下。武后干脆走过来,逼近了他。 用眼神锁定他,看他到底说不说实话。 这可怎么办啊! 看姑母的样子,显然是不相信他,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若是连姑母都不再相信他,在这皇城里,他还能依靠谁? 若不然,就说实话吧。 “姑母,你听我说……”忸忸怩怩,啰啰嗦嗦,他还没有说到重点,武后已经失去了大半耐心。 后殿和前殿中间看似相连,其实中间还是有不少装饰物的,珠帘、影壁、假墙,一应俱全。 完全可以保证在后殿之中谈话,前殿那边一个字都听不到,要不是知道这一点,武后也不敢把武承嗣带到这里来。 叮铃铃…… 清脆的几声响,虽然微小,却很清晰,至少,在耳聪目明的武后看来,这点声响,足够给她提醒了。 嘶…… 武后竖起一指,瞪了武承嗣一眼,某人吞吞吐吐,刚刚鼓起勇气,把实话说出来,一见姑母的警告,话到嘴边又滚回去了。 怎么回事?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过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我们回来了!” 时间紧迫,快马疾驰,一阵奔袭之后,上官婉儿的脸都是红彤彤的,虽然她在进殿之前还稍稍修整了一阵,却也是收效甚微。 没办法,赶得太急了。 到现在,她这心里还是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好在呼吸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 实在是不寻常,应该说,从今天,她一进门,她就觉得,她周身都缠绕着一股子不正常。 太平以前也是个人来疯,风风火火的性子,冲动任性,想一出是一出。可是,根据她对太平的了解,太平做什么事情都是咋咋呼呼的,没有个定性。 可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和之前的不同,是那种透露着阴谋诡计的笑容。 虽然兴奋,却并不活泼,这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谁在影响她?她到底获得了什么样的消息? 然而,不管是什么样的消息,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明确表示,这消息肯定不是她希望听到的。 上官婉儿一向是很会办事的,就算他们心情激荡难以自制,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她上前搀扶着武后,走到前殿,等到她老人家安安稳稳的坐好,这才走到大殿中央和张玄一他们站在一起。 第四百八十一章 第一项证据 照理说,上官婉儿出去办事是受了武后的委托,同时,她又是武后身边的近臣,不应该和他们站在一起。 可谁让她充当记录的角色呢,所以,没办法,捋清案件的前后因果,也必须有她参与。 武后顿了顿,用威严的眼神扫视了一圈,一直到不争气的武承嗣也站到了该站的位置上,这才开口。 “婉儿,你们去了也有两个时辰了,可有搜到什么证据?” 看她镇定自若的神态,武后就断定,他们肯定是找到了关键的证据,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兴奋。 再看座下的武承嗣,人家还没开口,他自己先漏了怯,虽然他强自镇定,可武后也看得出,这小子,紧张的很。 隐隐约约的,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蜷缩在袖管里的手,丝丝的在颤抖。 真是不争气的东西! 看他的样子,一会子不需要一招半式的,他说不定就会全都招了。这个孩子啊! 真是一天都不能离了她,看来,想要保全武承嗣,靠他自己是不可能了,只能靠她。 于是,武后振作了精神,准备迎战。 “启禀太后娘娘,确实有很多发现。” “这一部分婉儿觉得还是请张道长来讲解最好。” “那是自然。” “张道长,怎么样,你来说说看。” 自从入殿,张玄一就换了一副脸色,非常严肃,一脸正气。再也不是那种他惯常挂在脸上的戏谑,欢笑的神色。 不管之前如何如何,这一次,可当真到了要干正事的时候了,是骡子是马就要拉出来溜溜。 对于他来说,今日之行,最后的结果不论是什么样的,总不会比他料想的更坏。 再怎么说,武承嗣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而对于他张玄一来说,反正距离他和武后约定的期限还有两天,按照他对武后的了解,这是一个要脸要面的女人,就算再恨他,再想杀他,也得忍过这两天,要不然,朝臣们就会推说她是因为畏惧天象因应,才杀了假道士张玄一的。 到那时候,明明是假道士,到了言官的嘴里,也会成为真道士,而且是料事如神的那种。 以武后的耐力,韧性,她也不至于急于这一时,一定会熬过这两天再名正言顺的把张玄一送到狗脊岭去。 “启禀太后,首先,请看第一个证据。” 他点了个眼神,金吾卫立刻上前,把证据呈现给武后看,当然也不会忘了太平夫妇。 到了这时,太平的演技就是出神入化了,她看着这一小片碎布,眼睛瞪得铜铃大,不停吵嚷。 当然,在知悉内情的张玄一看来,她这绝对不是演技,全都是真实的表现。 因为这片碎布是他们今天才新找到的证据,太平并没有提前知晓。所以,她的表现都是最真实的,完全可以服众。 在武府的时候,他们将各种证据合在一处时,他们就讨论过应对武后的各种策略。 现在他们的底气很足,因为找到的证据比他们之前想的要多得多,有了这些证据,不愁搬不倒武承嗣。 但是,就算是证据多,也要妥善使用,才能让它们发挥最大的效用。武后保全武承嗣的心绝对是不用怀疑的,但是,她终究能做到何种地步,坚持多久,他们还拿不准。 既是如此,张玄一决定,先把不是特别重要的证据交出去,让她看看,好好的掂量一下。 也可以通过武后的出招,判断接下来的的应对方式,相比他们手中的其他证据,这块带血的碎布,是最没有证明力的。 相信武后看了也不会有太大的触动,它又没办法证明武承嗣就是杀人凶手。 看看也无妨。 “这是什么东西?”太平兴奋的问,其实她早就看出这东西是布料的一角,可还是问了。 这是出自一个打托的人的职业素养,不管张玄一怎么想,她可是一直记得他对她的嘱托。 认认真真的帮他捧场哩。 在武后眼神的允许下,玄一上前,认真解释。 “太后娘娘,如您所看到的,这是一块碎布,而且,请注意碎布的中间部位,还有一块污迹。”用手点了点那深褐色的印迹,武后细看了一下,迟疑的点点头。 她应该是想到了这有可能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但是还不能确定。 “我们怀疑这应该是血迹。” 她既然不好意思点明,那就让他来说破吧。 “血迹?” “这怎么可能!” “这不过就是一个黑色的污点,你怎么能确定这一定是血迹。” 武后说的很有道理,在她生活的这个年代,想要确定这污迹就是血迹确实不那么容易。 就在武后沉思的当口,上官他们也没闲着,又把他们发现这块碎布的经过告诉了她。 这个战略非常有效,就是持续输出,不给武后东想西想的机会,反正,要用多种手段促使事件向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插科打诨的同时,他们也没有放过分析案情。尤其是张玄一,更是了解,在这样一块碎布上想清楚的证明这一片污迹就是血迹,难于上天。关键是,你就是给他们普及了确定的方式,他们也不会相信。 鲁米诺有没有? 血型能不能测出来? 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操作,这些都是现代刑侦的方法,用不上也一点不可惜,都是很正常的。 问题是,就是古代检验血迹的方法也不适用。 宋代著名法医宋慈曾经使用过一种检验血迹残留的方法,既是苍蝇嗜血,比如曾经沾过血的刀子上苍蝇是非常容易聚集的。 然而,这一招在这里也不适用,一则是布片上的血迹早就已经干涸,再者,布片太小,残留血迹根本就不够吸引苍蝇的。 这可如何是好? 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武后就保持着笑容,非常自信,别看她长居深宫,可外面的那些事,她也知道不少。 尤其是刑名一路,因为这些年也处理了不少大理寺送交上来复核的案件,卷宗写的非常详细,她也看过不少地方上调查案件的方式,按照她的经验来看,他们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证明布片上的污迹就是血迹。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八成就是血迹,但是为了保护承嗣,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且看他们这些人的真本事吧,要是真的有绝招的,能证明这就是血迹的,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血迹火痕 战局刚刚拉开第一回合,武后就已经制定了应对计划。有血迹不怕,就算是他们能证明那是血迹也无所谓。 虽然上官已经把发现布片的经过说的很清楚了,就是在武府发现的,可是,要想狡辩也是很容易的。 即便是武府发现又如何,谁能证明这就是武承嗣穿的衣衫? 若是他们无法建立这种联系,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他们今天照样还得把武承嗣完完整整的送回家。 “太后娘娘,您请看。”张玄一把碎布片给她捧得更近了一些,让她老人家看的清楚。 “看什么?”武后低头,倒也是看了几眼,不过,却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他把布片的边缘指给她:“娘娘,这是火痕。” “火痕?” “被火烧过?”她拧眉,似是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正是。” “娘娘,正是发现了火痕,我们才怀疑这片污迹就是血迹。” 武后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武承嗣按捺不住了。 看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布片居然是属于他的,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把这东西烧了吗? 怎的还会有残留? 没烧干净?还是被小鸟儿捡了漏? 这个老魏,他是怎么办事的! “太后娘娘,别听他们的花言巧语,他们这是憋着心思陷害侄儿,这是哪里来的东西,侄儿从来也没见过,一定是他们趁机伪造的!” 武后斜了他一眼,他不解其意,还想继续狡辩,她却不给他机会了。这个傻小子,他难道就不知道,以他的能力,现在张嘴说话就是找死吗? “承嗣,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别急。” 武承嗣楞在那里,不着急? 他怎么可能不着急!恶事就是他做的,任由他们这样分析下去,若是真的调查出什么证据,他还活不活了! 虽然,有姑母的保护,他倒也不至于丧命,可是,别的处罚说不定就是免不了的。 为今之计,只有阻拦他们不让他们继续调查下去。 只有这一个办法! 武承嗣认定了这一点,就算是不要脸面,他也要把胡搅蛮缠贯彻到底。 “可是,姑母,侄儿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听他们诬陷我。” “尚书别急,证据我们还有的是,一步一步来,我们先来说一下,为什么我们认为这是证据之一。” 证据? 还有的是? 闻听此言,就连镇定自若的武后也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她狐疑的看向武承嗣,他双眼之中全是茫然,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遗漏了什么证据吗? 真是废物! 她气的要命,却又不能当面点出来,只能先听着张玄一在那里胡扯,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毕竟,张玄一这个小子是相当狡猾了,她现在也是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大概是猜出他们揣着的是什么样的主意了,既然有许多证据,却不把它们全都呈现出来,而是一点一点的,一个一个的,慢慢展示。 这其中就暗含了出招,接招,相互搏斗的意思,若是一次性的把证据都展示出来,就等于是把底线交了出去。 以她的能力,一定可以找到破解的办法。到时候,也许十分有力的证据也变得飘飘然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可是,一件一件的展示,他们就可以根据她的反应来调整策略,渐渐的她就会无法辩驳。 这样看来,那些放到后面展示的证据,显然是更加有证明力的,就好像是好戏总要压轴一样,有力的证据也要留到最后展示,以期给武承嗣致命一击。 哎哎,武后看了侄儿一眼,总觉得,今天武承嗣翻车已经是成定局了。就算是有他护着,也是没什么改变。 “你既然有许多证据,就拿出来给我看看,何必藏着掖着!”武承嗣虽然害怕,可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还得吵着嚷着,虚张声势。 武后坐在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选择不说话。 她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她的任何表态都会影响事态的发展,在没有搞清楚这些小子们到底揣着什么样的重要证据之前,她不能轻易开口,以防他们的后招会把她逼入绝境,无法还手。 “武尚书,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藏着掖着,也没有藏的必要,所有的证据都是从你府上搜来的,我们说了不算,金吾卫们可以作证,我们的搜索过程,他们都全程参与,一直监视着,我们根本就没有动手脚的可能。” “再者,你仔细看看这块碎布,若是我们要做假,又何必弄这么不伦不类的东西。证明的力度又不大,也不算是直接的证据,我们这样做只能是吃力不讨好。” “我们之所以没有全都把证据拿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他很不服气,总觉得,缉妖司的人是在虚张声势。玄一笑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我们怕尚书你会狗急跳墙,把证据毁了。” “你们这是血口喷人!” “我怎么会这么做!” “武尚书,不必动怒,”他把布片暂时交给上官婉儿,反正现在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这片碎布上面也没有什么可以分析的新线索了。 “做还是没做,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证据说了算。”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现在掌握的所有证据,全都是在你家找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有金吾卫们作证,由不得你抵赖。” “我……我……”武承嗣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狡辩当然还是要的,只是他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张玄一却没有给他继续狡辩的机会,开始了分析。 “一片带了血迹的碎布,我们姑且认为它是血迹,被火烧过了,太后娘娘可以想想,在什么情况下,一片带血碎布会被或烧。” 武后虽然并不相信他,却也听得很认真,她一向公私分明,相比武承嗣的喋喋不休,张玄一说的话还是更有意思一些。 她的认真更加鼓舞了玄一,他又道:“只有一种可能,这片带血的碎布就是证据的一角,或许就是血衣,凶手要除掉它,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烧掉它。” “落得个灰飞烟灭,干干净净。” “诸位记得,这块碎布可是从武府的高树上的鸟窝里找到的,我们可以这样认定,武府里有一个衣衫上溅上了血迹的人,他要毁掉这件血衣,所以选择了用火。” 第四百八十三章 宝刀出鞘 “然而,很遗憾的是,血衣虽然被烧掉了,可还是没有烧干净,于是被搭窝的鸟儿发现,叼到了树上。” “也正是因为鸟儿的原因,我们才能获得这个证据,我们要感谢这只勤劳的鸟儿。” “诸位可以想一想,就算是身上有血,只要清洗干净就可以了,何必要烧掉。” “它或许是鸡血、猪血,很多别的牲畜身上的血迹,我相信,若是这片血迹是出自别的牲畜,也没有人会想要烧毁它。” “它现在被烧,也只能说明,衣衫上沾染的是血迹,而这血迹的来历,肯定不光彩,必须被掩盖。” “那么,火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我也很清楚,这个证据不能直接指认武尚书就是凶手,因为,这衣衫上又没有写名字,它又已经破损了。” “不过,有了这片碎布,至少可以说明,在房府中,有这么一个人,他或许真的是伤了人,衣衫上溅上了大片血迹,无法清洗,却又会暴露自己,不得已,他才把衣衫烧掉。” 张玄一边分析,眼睛也没忘了关注武承嗣的反应,自从说到火痕之事,他的气焰明显消减了不少。 眼神游移,连对视都不敢了。 呵呵,想必武后也看得出,这般慌张,就是心里有鬼的意思。 张玄一很明白与敌周旋的方法,他要用有条理的分析,渐渐靠近真相中心,让武后,还有头号恶贼武承嗣全都无法辩驳。 所以,他并没有马上点明武承嗣就是凶手,只是分析出那种可能性,一直等待反攻的武后,暂时的也得到了安抚,毕竟,某人又没有明说武承嗣就是凶手,武后也不好发威。 这些还是其次,武后现在最期待的就是张玄一之后要展示的证据,既然这块布片被他们认为是证明力不足的,那就说明,之后的证据会逐渐加强。 他们究竟有没有逮到武承嗣的把柄?有没有获得真正能够指证武承嗣的证据,都是未知。 武后现在的处境有些困难,一方面,她着实不想再听张玄一抽丝剥茧的分析,对于她来说,这些细节并没有什么要紧,只要把最终的结果告诉她就结了。 然而,另一方面,她也不自觉的就被张玄一神乎其神的分析吸引,总想听一听,他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些所谓证据的。 武后能够感觉到,他的思维方式和她截然不同,这种不同,总是吸引她,让她愿意听他分析。 张玄一见时机成熟,亦开始展示第二件证据,与第一件证据相比,这份证据就要有力的多了。 “太后娘娘,请恕罪!” 凛凛寒光伴着金光,宝刀出鞘,武承嗣无法想象,他们怎么会把这个东西带来的。 张玄一话音未落,武后便腾起了身子。 “大胆!” “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手里,弯刀闪着明亮的光,武后当然会害怕,殿前怎么可以亮兵器。 武后若是不跳起来,才奇怪了。 张玄一举着弯刀,步步紧逼,他一步,一步的向着御座走过来,上官婉儿意识到,他的这一举动,有些过分了。 连忙走下来,拦在他面前:“张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万万使不得!”也不知道是上官入戏太深,还是张玄一演的太像,她居然相信了! 疯了吗? 谁敢在宫廷大殿亮刀,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与上官婉儿的急迫不同,一向以刁蛮不正经著称的太平公主,此刻却没怎么动怒,反而拉了她一把:“婉儿姐姐,别急啊!” “我看,张道长不过是想出示证据。” “公主说的不错,微臣就是这样想的。” 武后呆立在御座前的台阶之上,位置较高,却并不敢动,倒也不是她害怕,只是她完全对这样的发展没有准备。 在距离武后一丈远的地方,台阶之下,玄一将宝刀收到刀鞘之中。 “你笑什么?” “你不知道你的作为是要掉脑袋的吗!” 他欣欣然笑道:“娘娘多虑了,我自从参与侦办此案,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掉脑袋?” “我从来也不怕!” 他说着,脚步却已经停下,他本来也不想刺杀武后,只是想逗逗她。 接下来要展开的可是轮番的鏖战,能够暂时转变一下话题,也是放松一下心情。 “其实,在侦办陈达开的案件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这位伤害他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贵。” “这是为何?”太平转过身来,开始干起自己的老本行,捧场当托嘛。 “公主明鉴,陈达开是您的门客,一般的贩夫走卒也不敢伤害他,另外,请想想他死去的地点,正是在肺石附近,大唐境内谁人不知,那肺石是告御状的地方。” “若是和陈达开有仇怨的人是个普通人的话,仅凭着陈达开的能力完全可以处置。” “根据保存在智贤处的诉状来看,陈达开当时的心情是非常沉郁的,心怀不满,能够引起他这般愤怒,以至于跑到殿前告状的,一定是一个身份地位都远远高过他,他根本无法撼动的人。” “正是因为能力相差悬殊,他才想要铤而走险,想要把这件事直接捅到太后面前。” 太平惊诧不已:“原来,你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张道长,你怎么不早说!” “公主殿下,您误会了,我可没有那么神,只是,当时有一种感觉,逼使陈达开想不通的人,应该是个位高权重之人。” “但是,并不能说,这个促使他上殿告状的人,就是杀害他的凶手,办案子讲究的是证据,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事情就都是推测,不能作准。” “所以,这也是你找到的证据了?” 玄一还没来得及继续表述,武后就先一步开腔了,她这一开口,倒是给他解了围。 他正愁不知道如何把话题再引回来呢,武后就出手了,真是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该说点什么好。 难道,聪明人都是心心相映的? “太后娘娘说的没错,这正是证据,而且,这个证据不似刚才,且看武尚书悚悚然的样子就知道,这个证据,他是认识的。” 被他点名,武承嗣如遭雷击,登时就慌了手脚,大呼他血口喷人,武后斜睨他一眼,用十分轻蔑的语气说道:“承嗣,别的莫提,你到底认不认识这把刀。” “这……姑母……”武承嗣冷汗直冒,嘴唇哆哆嗦嗦的,不必他再说什么,她就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他的东西。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又见血迹 “武尚书,这就是我们从你卧房的床头上解下来的,你不会是连自己贴身的东西都不认识了吧。”轻柔却更显凌厉的声音传过来,承嗣一愣,猛然回头,却见上官婉儿仍然站在武后身侧,嘴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四处看看,才发现说这话的,正是那一直站在一边,不算显眼,容色冰冷的女人。 徐文伽看到他发现自己了,这才轻轻颔首,示意他没有找错人。 “启禀太后,徐文伽说的没错,是我亲眼看到他们将弯刀取下的。”金吾卫亦站在了他们这边。 徐文伽也是开了眼了,这些看起来一本正经忠诚无二的金吾卫,居然也有撒谎都不脸红的时候。 什么亲眼看见,究竟是谁摘下来的? 是谁去搜查武承嗣卧房的? 明明是张玄一他们,和她徐文伽有什么干系。可是为了合力让武承嗣彻底翻车,他们不介意一起说谎。不只是不介意,甚至是非常配合。 金吾卫们的态度,是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意料到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无外乎就是这个道理。 “姑母!” 承嗣扑通跪下,仿佛是真的无法再面对连番的对证,面对人证物证,他只得承认:“这确实是侄儿的弯刀。” 哼哼! 武后冷笑几下,这还用得着他说! 过了一刻,武后擦亮了双眼仔细端详一阵,也渐渐想起这件宝物了。 这柄弯刀,正是三年以前,她亲自从一堆西域贡品之中挑选出来,赐予武承嗣的。 就是他不承认也不行,因为她已经认出这件东西了。 “你先不要怕,有话好好说。”武后示意,上官婉儿连忙上前,把武承嗣搀扶了起来。 她满心的嫌弃,脸上却还挂着笑脸,演技已经臻于化境。承嗣一开始还想反抗,不肯站起来。 一见上官婉儿过来搀扶,却又不再坚持,乖乖的站起来了。 “多谢内舍人!” 啧啧,那色眯眯的样子,真是让人没眼看。要说之前,张玄一对武承嗣还抱有一丝幻想的话,看到了这一幕,就当真是没有任何想法了。就他这点出息,也就能在女人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上官婉儿脸上的笑,瞬时变得有些尴尬,她没说话,顺势退到了一边,现在这情势,也不适宜她开口。 今天,在紫宸殿上,她的态度至关重要,不论她心里是多么想要把武承嗣置于死地,她还是得站稳身位,装作不偏不倚。 要时刻谨记,她可是武后派到武府负责监督的人,要是向着张玄一他们说话,那武后就会生疑。 好在,武后并不会要求她一定要偏向武承嗣,所以,她只要闭口不言就可以了。 “既然武尚书承认就更好了。” “武尚书,你可用过这把刀?” 弯刀虽然打磨的锃亮,不过,也可以看出,这是一件宝贝,还是收藏的价值更高一些。 “没有!” “我没有用过!” 武承嗣现在完全是傻了,脑筋不正常,一听这问话,也没有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慌忙否认。 他这一否认,可算是正中了某人的下怀。 太好了!等的就是这句话! 张玄一调整了一下状态,将已经收入刀鞘的弯刀,带上了台阶。 他倾身行礼,恭敬道:“太后娘娘,这把刀上面也有血迹。” “什么!” “怎么可能!” 武后一激动,便把刀抢了过来,干脆自己把刀细看。不过,她并不知道血迹到底在哪里,年岁又大了些,眼神不好使,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找到血迹在哪里。 这也难怪,武承嗣虽然用这把刀杀了人,可他又不是傻瓜,当然会知道要擦干净血迹。 所以,从大面上看上去,这把刀是干干净净的。 “哪里有血迹?” “太后娘娘,血迹不在刀刃上,在这里。”玄一缓缓靠近,这把刀啊,现在能出鞘也就是因为它是握在武后的手里,要是换了别人,绝对是没可能的。 还拿着刀在那里四处乱晃,武后把刀递给他,玄一马上就把残存有血迹的地方指给她。 武后垂眸,正见到,在刀柄和刀刃相连接的地方,有一道缝隙,很微小不算显眼。 缝隙里面有点黑,一开始,武后以为,那是铁锈一类的东西,现在看来,难道,张玄一有其他的想法。 “太后娘娘,请看。”玄一执起一颗铁针,在不大的缝隙里戳了几下,沿着光滑的内壁,逐渐前移,一坨略微发黑的东西就沾到了铁针上,被他带了出来。 身后,徐文伽递了一条白帕子,他将黑东西抹在了白布的中间,为的就是让武后看清楚,他们取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又黑又黏,还略微泛着一点红,要是没有这个黏度,这一点点的红,武后还不会相信,可看到这些,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太后娘娘也看出来了,这刀柄中间残余的东西就是血迹。” “武尚书,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你没有用过这把刀,这刀如此华丽,贵重,应该就是个装饰的意思。” “可既然你没有用过,刀柄里怎么会有血?” “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是血!”武承嗣离得远些,本来也没有看清楚白布上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颜色,也就张口便说,他这人办事一向是顾前不顾后。 没有什么规划,想起一步就走一步,根本就不顾及之后的发展。这也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他要是个有脑子的,怎么会和太平的男宠一般见识。 武承嗣还在狡辩,就连武后都看不过去了,干脆别开了脸,不去搭理他,就让玄一按照自己的心意分析。 玄一是个体面人,又周全,他既然不承认,又不肯过来,那就让我去找你好了。 “武尚书,你看看,这白布上还沾着红色哩,虽然颜色浅淡,可你也不能不承认啊!” “刚才衣衫上的血迹已然是干涸了,我们也取不出,可这一回就不一样了,看到这个你还能否认?” “要知道,这可是你随身携带的弯刀之上取下来的,我们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取的,刀也是你的,这也是太后说的,这一回,你不能不承认了吧。” 不承认! 当然不能承认了! 不管他们怎么说,他都要死硬到底。 第四百八十五章 薛绍的疑惑 “就算这是血迹吧,可你怎么能证明这血迹就是人血呢?” 嘿! 武承嗣他还长经验了,学会用他说的话来堵他的嘴了,别急,别急,老子有的是证据,你不反驳,我自己表演还没意思了,张玄一腹诽道。 “尚书说的对啊,确实如此,我们又没有见到这位凶嫌是如何用这把刀伤人的,人血和牲畜的血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当然没有方法证明。” 武承嗣挺直了腰杆,当时就来了精神。 呵呵,你们也不过尔尔嘛,还以为真的有什么神力,能洞察万物呢。不过就是几句狡辩,就没招了。 “不过,”武承嗣还没有得意很长时间,玄一就话锋一转,笑道:“尚书可知道了,这把属于你的随身爱物,上面是有血迹的。” 他轻轻踱步,不再理会武承嗣作何感想,反正他也是明日黄花了,扶不起来的。 不必害怕他会反扑,有了他们几个通力合作,必定可以把他彻底按到泥里。 “刚才,在你府上出现的碎布片,上面也是沾有血迹的,还被火烧过。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现在在尚书府上已经接连出现了两个相关的证据。” “证据也是要相互印证的,当然是越多越好,现在,已经出现了两个可以相互验证的证据了,还请尚书记好。” 武承嗣被他耍的一愣一愣的,他不是说这是铁证吗?怎的现在又退缩了,或者说,难道这两个证据,根本就不能证明自己是凶手? 那他还费尽周章的把它们带上殿作甚! 不过,他退的这一步,倒是让武承嗣放松了不少,能喘一口气了,刚才他一直纠结张玄一真的找到什么能定他死罪的证据,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如此。 当然了,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刚才他说了,手里还有很多证据,这些证据一刻不亮出来,他一刻就不能放心。 虽然成功逃过了两次指认,但武承嗣现在的心情并不是特别的好。 血迹! 为什么会有血迹? 每一件证据之上都有血迹的残留,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那件血衣,他明明是烧毁了的,居然被他们找到了一块碎布,还恰巧就是带了血迹的。 别人不知道,他也可以对外说谎骗人,可是,这件衣衫究竟是谁的,他心知肚明。 再说那柄弯刀,他现在真是后悔的不得了,早知道就应该把那把刀扔了才对。 明明是凶器,明明他也不是没有钱再置办一把好刀,可他居然就把它留下了。 真是鬼迷心窍! 然而,现在他就是咬舌自尽也是于事无补,弯刀已经到了张玄一的手里,抢也抢不回来,想不承认吧,姑母还不给面子。 没办法了,只能硬撑着了。 就在每一个人都在等待张玄一继续展示证据的时候,假道士真狡猾的张玄一,居然停了下来。 他走到桌案附近,欣然落座。 “内舍人,还有吃的吗,我都饿了。” 站的时间久了,上官也有点精力不集中,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就看向武后。 老太后没有挪动,仍然端坐着,不过,从她的表情之中可以很轻易的看出,对张玄一的态度,她也是相当的惊奇。 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如此紧张的情形下,他还吃得下去。 “再去给他端两盘糕饼。” 武后发了话,上官哪有不从的道理,自然是忙不迭的就奔到了后殿,去寻吃的。 至于某人,现在已经把魔爪伸向了薛绍的桌前。 这富家贵公子就是不一样,他记得这些糕饼还是在他们去武府之前端上来的。 别人的都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唯独他这份,基本就没怎么动。要说他是因为紧张,所以根本没心情吃。 可他老婆太平还吃的欢快哩,看起来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只能说,薛绍是个谦谦君子,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会保持仪表风度,不得不服。 可他张玄一就不需要这样端着了,反正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他都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虽然被赋予了某种神秘任务,可终究还是无官无职一身轻。 他既不是世家子弟,需要想着祖宗的颜面,也不是什么朝廷大员,需要顾及在武后眼中的形象。 他是这紫宸殿上最神奇的存在,同时也是最卑微的存在。管他的,只要这一刻舒坦就好,该吃吃,该喝喝。 薛绍此刻脸上的表情,也和武后差不了多少。 这大哥,真是个奇人! 他居然还吃得下去,他难道就一点都不着急?他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说真的,就殿上的情势发展来看,他这个局外人都有些胆战心惊,这件事虽说和太平的关系更大些,可他明白,武后挑起这件事,是冲着他薛绍来的。 若是张玄一办不好这件事,公主府这边也一定会受到牵连,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薛绍会被处置。 太平毕竟是武后的亲生女,她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拿自己的女儿开刀,倒是他,自从先皇死后,已经成为了武后的眼中钉。 几次试探,她已然是想除掉他了。要不是他一直刻意不与太平亲近,尽量躲着她,他现在说不定已然是命丧黄泉了。 所以,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也已经把希望都寄托在张玄一的身上。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张做的事情很冒险,却也没拦着太平参与。 皆是因为,他早就看穿了武后的想法,而他还有太平都无力改变她的想法,也无力去扭转乾坤。 可张玄一这人不一样,他是一个异数,一个妙人。 太平曾经向他讲过张玄一的来历,听说还是武后亲自召进宫,赐予差事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武后亲自挖掘的,别的不说,武后看人的眼光还是狠毒辣的。 她挑中的人,就算之前是籍籍无名,可想来也一定是身怀异术的。给他个机会,且看他能把事情办到什么地步。 不过,他这种乐呵呵的样子,真的能够把武承嗣掀翻在地,甚至是给武后一记重击吗? 薛绍不禁有些怀疑,这人究竟行不行啊! 他们可全都指望着他哩,他可不要只顾着吃忘记了正经事。 应该不可能,当薛绍看到上官婉儿笃定的脸的时候,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张玄一可以不可靠,上官可绝对是个靠得住的人。 第四百八十六章 亲赐美食 在薛绍面前吃吃喝喝的张玄一,此刻的心情倒是没有那么复杂,已经展示了两个证据,在武后看来,肯定都是间接证据,做不了数,更加不能够作为伤害武承嗣的证据,不足为患。 这是他故意操作的结果,早就说了,好戏要留着压轴,现在好戏才唱了一半,当然要歇一歇。 要不然,大家都卯足了精神使劲的撕,使劲的掐,不消一时半刻的就会吃不住劲的。 也算是让武后放松警惕,老妖妇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让她一直撑着,再把她累瘫了。 再说,办事情要讲究张弛有度,一味的紧绷拉扯,很难达到目标。 “张道长,怎么样,新做的马蹄糕,还可口吗?”武后也是个体面人,既然他不再逼迫,她也顺势歇一歇。 他都开始要吃的了,这就说明,这一时半刻的,他还不想走,后面要拿出的证据还有很多。 武后将金吾卫们都屏退,让他们休息饮食去了,从刚才他们的表现来看,这些人找到的证据早就已经获得了金吾卫们的认可,并没有做任何手脚。 既是如此,也不需要让一队人马全都在这里杵着了。反正他们也不会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再者,她也有一层顾虑,这案件分析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明朗了,武承嗣因为和陈达开争抢花魁,花魁倾心陈达开,以至于武承嗣怀恨在心,处心积虑的杀害了他。 她虽然想不明白,武承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恶事,可是,证据摆在眼前,武承嗣在言谈之间那心虚的样子也摆在脸上。 这件案子,看来就是他做的没错。 武后虽然可以替他周全,可难保不会透露宫廷内幕,这些丑事自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支开金吾卫,绝对是武后发自内心的想法。她面带笑容,不时啜饮一口香茶。 张玄一觉得,她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一种蜜汁老母亲的感觉。 特别慈祥,特别和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 “好吃!” “真的好吃!” 他大口咀嚼,心情十分畅快,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武后更加稀奇。她生养了好几个儿女,没一个是这样性情的。 应该怎么说,胆子大,心又很细,言谈有趣,穿的邋里邋遢,却自有一种风流气度。 真名士自风流,难道就是如此? 武承嗣现在已然是废了,站在朱红柱子跟前一动不动,仿佛也变成了一根柱子。 但是,武后想来,张玄一应该很清楚,今天不论武承嗣能不能定罪,他张玄一也很难有好下场。 他不要以为她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就算他今天能够逃出生天,可过两天,他也一样会去狗脊岭报到。 期限只剩两天,天象是肯定因应不上了,张玄一现在完全就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等到他拖不下去了,且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好吃,就多吃点。” “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糕饼了。” 额…… 张玄一正在吞咽,一听这话,香滑柔软的马蹄糕还没来得及嚼,就一股脑的全都钻到了嗓子眼。 正堵在那喉咙最细的地方,说什么也咽不下去,痛苦的他,一个劲的咳嗽。 慌忙之间,到底还是徐文伽仗义,给他倒了一杯茶,帮助他吞咽,这才让他缓过来这口气。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贯穿整座大殿,飘过来又荡过去,张玄一刚才还胆气十足,和武后当面对质也丝毫不虚,可现在却被这几下鬼魅的笑声给吓了个半死。 “你慢点吃,还有的是。” “是,太后说的是,我就是……就是有点噎着了。”他如是说道。 成功看到他吃瘪的样子,武后很满意,她敛容端坐,沉声道:“张道长,虽说哀家是说笑的,不过,你也不要忘了,你在哀家这里的欠账可太多了。” “若是不能一一兑现,想必最后的下场也不会好。” “你是聪明人,这两日说话办事最好小心些,以免惹了祸事,逼着哀家提前处置了你。” 威胁! 这是妥妥的胁迫! 他听出来了,老妖妇这是威胁他,不让他今天把武承嗣逼到死角里,这样或许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开什么玩笑! 他要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又何苦要趟这一潭浑水,武承嗣如何,太平如何,和他都有什么关系。 全都倒霉才好,大唐的未来如何,又不能给他增光添彩,也不可能送他回家。 这两天他也想明白了,想通了,话糙理不糙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正是因为透彻所以才无所畏惧,不管武后如何恐吓他,他也不会屈服,照样会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太后娘娘这还是在取笑我,我所说的,所做的,都是基于找到的真实证据,绝对没有半分作假,也没有偏倚的动机。” “我现在如此努力查案,也是不想辜负太后娘娘对我的嘱托,毕竟,是太后娘娘亲手将这件案子交到我的手上的。” “如此殷勤的期待,我怎能不用心。” 呵呵,这个臭小子! 居然三言两语的,就把责任又推回到她的身上,她是把案子交给了他,可她让他去把矛头指向武承嗣了吗! 这可是她亲侄子,她怎么会想让他把自己家人给害了,他这也叫是不忘她的嘱托? “按照你的意思,哀家还要感谢你了,是不是?” 玄一注意到,刚才还和颜悦色的武后,现在脸上的笑容逐渐狰狞化,特别恐怖。 “太后娘娘,您莫要再笑话我了,我胆子小,不禁吓。”糕饼也不敢再吃了,他擦干净了嘴巴,一个劲的干笑。 面对武后的这种态度,只有笑是最稳妥的。 至于接下来的情势将要如何发展,却也不是他张玄一能够控制的了的。虽然他手中握有历史记载,还是个具备丰富知识储备的穿越者,可是他也无法决定人心的走向。 尤其是武后这样的,身居高位,权力欲望强盛,还坏心眼子一肚皮的女人,更是无法揣摩。 他张玄一才有多大,就说上一世,他也只有二十几岁的人生经验,嫩得很。 至于这一世,属于正主张玄一的记忆虽然已经是逐渐恢复中,可是对他的帮助也不大。 第四百八十七章 家仆背叛 这些天,张玄一整理了脑中所想,总算是捋出了一些头绪。这位正主张玄一,确实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也是徐敬业他们一伙埋藏在长安城的一只奇兵。 可是,他的短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距离朝堂太远了。 朝堂里发生的事情,很多他都不清楚,站在朝堂上的人呢,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样的货色,他也根本就没有概念。 说句实在的,或许,他对于朝堂贵戚的了解,还不如现在他这个穿越的。 老妖妇现在可是六十有余的人了,混迹朝堂多少年,实在是经验丰富老奸巨猾。 不是他这样的小年轻能够轻易挑战的,所以,面对她的挑衅,他只能是接着一部分,反驳一部分,尽量周全,争取不要惹恼了她。 毕竟,接下来的好多事情可还仰仗着她老人家了。 没办法,就像武承嗣这样的贵戚,就算是他们卯足了精神,真的有天命相助,也绝对撼动不能。 只能借助武后的力量,让她去对付她武家出来的恶胚。只有这样,他们也可以脱罪,免除各种灾祸。 掀翻他也更加名正言顺。 这些事情先放在一边,张玄一以填饱自己的肚子为己任,在武后咄咄逼人的眼光之下,他短暂的紧张,过后就恢复原状。 接着吃糕饼,饮香茶,让一众人惊掉了下巴。 他怎么还吃得下去! 徐文伽望着他眼前渐渐空了的银盘,也真是佩服的不得了。知道他这人脸皮厚,心大,却也没想到竟然能厚到这个地步。 这心理素质,不服不行。 相比众人的好奇,震惊,张玄一本人的心思倒是没有那么复杂。吃就是吃,喝就是喝,武后御赐的马蹄糕,确实是香甜可口,特别开胃,比东西两市贩卖的要好吃的多。 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吃几块,下次吃不到了可怎么办。 待到他把糕饼,香茶都消灭干净,他们才算是等到了他再次开口的时候。 之前,他虽然也说了许多话,但是,那些都是插科打诨的废话,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武后都没有当真。 武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今天的结果如何,两天后,她都要取了张玄一的性命。有了这个念头,她也就不再特别的纠缠他。反正,最后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且看看他是怎样反复横跳的吧。 “太后娘娘,刚才说了,微臣这里有许多证据,刚才已经展示了两件,不过,看太后娘娘的意思,似乎是不太满意。” “微臣知道,尚书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太后娘娘当然不忍心处罚,更不愿意相信他也会做坏事。” “不过,太后娘娘一向是最秉公办事的人,自从先帝将朝政托付给太后娘娘,娘娘就一直是兢兢业业,殚精竭虑。” “这一点,微臣虽然身份低微,却也看的很清楚,在座的各位也是相当的清楚。” 他看向在座众人,太平迅速就理解了他的意图,猛地点头,配合的紧。 照理说,他现在不应该提起先帝,武后已经彻底掌权,先帝已经是她在舆论上的障碍。 然而,他还是提了。 就因为他看到了武后头上插着的凤穿牡丹的金钗,如果他料想的没错,这应该是上官婉儿给武后挑选的配饰。 这是一个特意展示给他们的信号,为的就是提醒他们,今日若是想要惩治武承嗣,就必须找好机会提醒武后,她现在还是大唐的太后,她的权力来源,正是因为先帝。 若是先帝不立她为后,她也根本就没有机会坐到这金灿灿的宝座之上。 在处理武承嗣的问题上,她可不能太过偏心。 张玄一又不了解这些前朝旧事,只能是按照上官的提醒来行事,究竟武后能不能听进去,他也说不准,只是赌一把。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清楚!” 他一愣,这个老妖妇,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她的聪明才智,还能听不出来。 好啊! 那就挑明了说吧。 “启禀太后,微臣只是希望若我拿出的证据当真非常有力,还望太后娘娘能够秉公办理此事。” “也不枉费我们一伙人一番努力,更能抚慰太平公主的愤怒。” 武后笑笑:“这你不必操心,哀家一向是非分明,岂有不秉公办理,包庇恶人的道理。” “不过,哀家也要提醒你一句,你刚才的那两个所谓的证据,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效用,也完全不能把罪责强加于承嗣的头上。” “接下来,你若还是不能交出有力的证据,那就别怪哀家不留情面。” 情面? 老妖妇真会说笑,他和她有情面可言吗? “若是如此,微臣甘愿受到任何惩处。”他倾身抱拳,武后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不错,他还知道要愿赌服输就成。 “说吧!” 武后发了话,他哪里还有不从的道理。自然是挺胸向前,直起了腰杆。 “太后娘娘,这一次要呈递的证据,绝对是一项非常有力的证据,娘娘请看。” 武后瞪着眼睛等着,却什么也没见着,他的手上什么也没拿,反倒是一直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递给了她一沓纸。 那娟秀俊逸的字体,一看就知道是上官的亲笔。 “太后娘娘,他们在搜查的时候,婉儿觉着也得做点事情,所以,就帮忙记录了。” “这一份,正是武府中人的口供笔录,都是婉儿亲耳听到,亲手书写的,还请娘娘过目。” 恩,不管怎么说,婉儿的字迹她还是很满意的,这份笔录由她来写,比别人写的要好多了。 “太后娘娘请看,这是武府的管家,魏氏的证言。” “你说什么?” “魏管家!” 武后还没能仔细的瞧一眼这笔录上写的是什么,就听得武承嗣傻乎乎的大叫,登时就皱紧了眉头。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了。 武承嗣窜上了台阶,倒要看看这老魏都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啊! 他居然敢背叛他,枉他之前对他这样的好。 承嗣忽然想到,那沾了血迹的碎布片,那残留火痕的诉状一角,都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一定是老魏! 一定是他! 这一点,他比张玄一他们还要确定。血衣和诉状都是他交给老魏去烧掉的,这肯定都是他私藏的。 第四百八十八章 脸皮不要不要 一个家奴,居然背叛家主,和这些缉妖司的人串通一气。老魏到底是做什么? 他明白吗? 他清楚吗? 缉妖司这帮子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居然可以让只有一面之缘的老魏,坦然投靠他们,不仅交出了手里的证据,而且还交代了正经的口供。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不对! 武承嗣忽然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所谓证据,不可能是张玄一他们到了之后,老魏才留下的。 他能够及时将这些证据交出,只能说,在那个夜里,他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把血衣和诉状作为证据,保存了下来。 诶诶! 早知道,他就不那么娇气,等着证据都烧成灰再离开了。现在就是咬牙切齿也是悔之晚矣。 能怎么办呢? 现在他又不能把东西抢回来,再者,就是抢回来也没用,人家那里,不止有证物,还有口供,可以说是样样俱全,他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毁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抢了一抢,很快就被武后的白眼给喝止住了。 “承嗣,不得无礼!” 看,又办错事了吧。 没有提交证据任务的张玄一,就这样站在台阶下,看着武承嗣的表演。早就说了,这就是个不成器的。 不需要别人的怂恿陷害,他自己就是个昏招百出的人,要不是脑子空空如也,他也不会做出这样杀人越货的愚蠢之事。 他的姑母,好不容易把他从宗亲子弟之中挑选出来,以他的资质,这绝对是意外之喜,天降巨赏。 要是换做别人,比如说他张玄一,恐怕早就见好就收,一切听从武后的指挥了。 她让他怎么干,他就怎么干,跟着吃香喝辣就是了,还想什么其他的。更不会做那些违法的事情,这不是上赶着把好日子给轰走吗? 然而,这是他张玄一的想法,他可是个聪明人,武承嗣他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办事随心所欲,还从来也不想退路,也根本就不在乎以后会如何。所谓承担,更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反正,出了再大的事情都有姑母兜着,他有什么好怕的。 可他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就算是姑母,也不是事事都能兜得住的。今天,他就要知道这个无知,是有多么的可怕了。 “武尚书,这份证词就是你府上的魏管家亲口说的,我记录的,你是不是不相信?” 武承嗣不解,一直都闭着嘴,很少说话的上官婉儿,这一刻怎的忽然生气了。 “太后娘娘,据魏管家说,葵卯日的那一天夜里,武尚书匆匆赶回了家,跳下马车的时候,身上的衣衫有大片的血迹。” “后来,他觉得不妥,心里害怕,晚上也睡不着,就偷偷的向外瞧。才看到,武尚书正在院子里点火。” “继而,他跟了过去,才发现,武尚书虽然点了火,不过点的很不好,一直冒烟,却火势不大,他看到,武尚书正是想把那件染了血的衣衫和一卷绢纸烧毁,才生了这团火。” “他只认得出血衣,却看不出那绢纸上面写的是什么,因为他不识字,但是他感觉,那应该是一份相当重要的东西,不能让他就这样被火烧掉。” “所以,在尚书走后,他赶紧把火熄灭,从灰迹之中找到了绢纸的一角,保存了下来。” “婉儿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因为,血衣的一角并不是魏管家提供的,是我们在武府的鸟窝之中发现的。” “两个证据是可以相互印证的。” “现在,武尚书,”上官婉儿犀利的眼神投过来,武承嗣一惊,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起了调。 这是什么阵仗? 难道,她也要开始审讯自己吗? “你也该说实话了吧。” 然而,上官的表现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她并没有咄咄逼问,用连珠炮的提问,让他没有招架之功。 而是高高的抛起,又轻轻的放下。 实话? 他有什么实话可说,总不能说你们说得对,人就是我杀的。 哈哈! 快来抓我吧! “太后娘娘,您看清楚了,他们这是合起伙来陷害侄儿!” “侄儿冤枉啊!” 扑通一声,他又跪下了,真行啊这个人! 说跪就跪,一点犹豫都没有,张玄一一直注意观察着武后的表情变化,就在武承嗣的膝盖接触到地板的那一刻,武后的脸上明显呈现了厌恶的神色。 是啊! 不觉得他讨厌丢脸就不正常了。 武后只是想保护他,又不是睁眼瞎,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谁都能看出,这证词之中说的事情,全都是真的。 人就是武承嗣杀的! 还敢狡辩,面对着武承嗣的无能,狗急跳墙,让上官婉儿的底气也更足了些。 就在此前几天,她还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们这样行事,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今日一见,根本不必害怕了。只管本着目标,努力就是了。 目标还不是触手可及的。 武后心下气愤,武承嗣要不是她的亲侄子,她早就把他送到狗脊岭一刀切了。 若是论及太后的职责,她当然不会留着这样的蠢货。可是,当这样的蠢货是她的侄子的时候,这样的决定可不好做出。 她心里矛盾极了,她知道正确的决定是什么样的,也愤恨武承嗣的懦弱无能,卑鄙阴险。 可是,为了自己的威权,为了武家的将来,她着实不敢动手。 正是这样的矛盾,让她根本就张不开口。 她知道,在场众人都在等着她的说话,越是这样紧张的时刻,她越不能轻易开口。 她要好好看着情势发展,再做决定。 不过,紫宸殿上的空气已经相当凝滞,人人的情绪都紧绷着,除了一些局外人士,每个人的心情都高度紧张。 在这样的背景下,局势是不可能缓缓的变化的,只要一有变动,必然是惊天动地的。 “武尚书,你可真是有意思,铁证如山,你还不说赶快老实交代,还偏要嚷着是有人陷害,依我看,从没有人要害他,都是他自己胡搅蛮缠。”太平这时也跳出来帮腔,几人合力,说什么也要把武承嗣按到泥地里,不能翻身。 “公主当真冤枉人,我就是无辜的,我从来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你又何必要一门心思的认定是我杀了你的男宠。” 第四百八十九章 各有角色 “那陈达开整日里花天酒地,无恶不作,这样的恶人,就是从你的公主府出来的,你不去管束,他死了,你反而一头赖在我的身上。”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给除掉了。”武承嗣没有什么脑筋,不过,狡辩的功夫还是有几分的。 尤其是当他面对太平这样的业余人士的时候,嘴皮子更是利索的不得了,跟刚才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判若两人。 至于太平,别看声势摆的足,其实,真实的辩论实力,并不怎么样。薛绍倒是很想上前帮忙,无奈,她现在是站在武后的身边,薛绍根本就插不上手。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平和武承嗣打的乱成一团。 “他能得罪什么人?” “他不就是得罪了你!” “就是你干的!凭香阁和你家管家的话,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我……我……” 情势危急,上官婉儿不停给玄一使眼色,玄一意识到,接下去的分析,上官已经不适合再参与了。 毕竟,她今天也有她要扮演的角色。 她是要作为居中的调停者出现的,一旦情势偏向武承嗣一边,她就要说一些公正的话,给武后提个醒,不能让武承嗣占便宜。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不管是张玄一还是太平全都不能担当,太平的男宠被武承嗣害了,她是绝对不可能让武承嗣有好下场的,更不可能把位置摆的正。 至于张玄一就更不可能,他们一伙人的最大的目标就是把武承嗣掀翻在地。 如果他说一句软话,那今天以至于这一段时间的所有努力,全都将付诸东流。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咬得住劲,不能让大家失望。 于是,现在上官婉儿回到了自己的角色之中,狙击武承嗣的任务就又交到了张玄一这里。 他当仁不让,冲到了前面。 “武尚书,不论你如何狡辩,事实就是事实,我们已经有了证据,也有了证词,你需要说明白的,就是葵卯日你夤夜归家,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为何你的衣衫上会残留血迹?” “为何你的手里会有陈达开带到肺石附近的诉状?” “什么血迹?” “什么诉状?” “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啧啧,还在狡辩,如果说在这样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武后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话,张玄一认为,他也可以拔刀自刎了。 因为,如此这般,老妖妇就是个平庸老妇,算是他看错她了! 张玄一用征询的眼神,时不时的瞥向武后,武后沉吟着,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偌大的殿堂上,似乎都没有了这个尊贵女人的存在一般。 她双眉紧锁,嘴角也抿的很紧,略微下垂,人人都知道,武后有心事,她没有说话,这就说明,她并不想一味的维护武承嗣。 她若是想做一个无脑护,她早就说话了,甚至,根本不会让张玄一在庄严的大殿上又吃又喝,小嘴巴巴的说了这么半天。 武后现在心中是什么想法? 大殿上人人好奇,人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玄一认为,武后心中的天平还是正正当当的呆在中间的。 并没有向他们的方向偏斜,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想着武后现在就倾向他们,打算惩治武承嗣,那样未免太过天真幼稚。 那可是自己的亲侄子,怎么忍得下心。 就算今天武承嗣当真受到了惩处,也并不能说明武后的心不是偏向他的。 毕竟,武承嗣干犯的可是杀头的重罪,只要他今天没死成,那就说明,武后已经是在维护他了。 只要武后把自己的心搁在当中间,秉公办理此案,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还奢求什么呢? “武尚书,诉状和血衣都被我们找到了残留,你的管家明言,曾经看到血衣穿在你的身上,诉状也是你交给他,让他烧毁干净的。” “这还有假?” “我们是临时到武府搜查的,事出突然,难道,我们能未卜先知,甚至是能掌握过去和将来发生的任何事?” “我们就能知道,武尚书在葵卯日是穿着血衣回家的,我们能掐会算,武尚书会放火烧毁证据,我们能掌握万事万物,提前知晓了武尚书的所作所为,并且依据这些作为,伪造相关证据。” “武尚书,在你心里,你是不是就这样想的?”张玄一将这些说法侃侃而谈,他的语气不疾不徐,表情和悦非常。 武承嗣悚悚然,这假道士到底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猜的这么准! 这些全都是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在诡辩这一途上,他还算是有些心得。别看正经事丝毫不擅长,可他们想把罪责压在他头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刻,他倒是有些感激张玄一,多亏了他,能把他心中所想,这样完整的,辞藻华丽的全都表述清楚。 照实说来,语言能力比他强多了。 “原来你也懂得这些道理,难为你了。”武承嗣难得说了一句真心话。玄一笑笑,这个蠢材,他还以为,他这是向着他说话哩。 抬眼瞧瞧武后,诶,老妖妇也是够愁的了,就这么个蠢材,居然还是她从武氏家族里挑选出来的人才。 “尚书说笑,我一向是最懂得道理的,也最讲道理,可是,我还是那句话,尚书若是晓得事的,就应该马上把实情全都说出来,若是情有可原,说不定,太后娘娘也会谅解,公主殿下也能理解的。” 武承嗣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你个假道士,你莫不是在做梦!” “我有什么实情可说,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嘴硬硬抗,这些他早就有准备,并不慌张。 顿了顿,只道:“尚书,我所说的一切事情,都是我的猜测,并不能作准,能作准的,当然是我们找到的证据。” “尚书切莫忘记了,我们呈现的全部证据,都是在金吾卫们的监视之下找到的。” “我们有可能作假,金吾卫则完全没有帮助我们的可能性。” 金吾卫旗官立刻明白了他的话,抱拳上前,发誓金吾卫们全都尽忠职守,没有一丝松懈,张玄一他们搜索的证据,全都是在武府里面找到的。 不论是证物,还是找到证物的地点全都记录在案,就连发现的过程,也都记载的很详细,绝对没有一点错处。 还请太后不要怀疑。 第四百九十章 胡言乱语 对了! 还有他们! 直到这时,武承嗣才发现,这大殿上还有其他不相干的人。这些金吾卫,居然还有没走的吗! 是啊,张玄一说的没错,这些金吾卫才是问题的关键。上官婉儿且不说,看她今日之行,应该不会对他落井下石。 毕竟,在姑母面前,此女还不敢太放肆,虽然姑母也十分喜爱她,但是她和太平终究还是不同的。 太平是姑母最疼爱的女儿,在姑母面前,她可以堂而皇之的表现自己的各种不满。 撒泼耍赖,全没有一点体统,也无所谓。 反正,不管她的形象多么差,她的言行多么的过分,姑母都不会放在心上。 谁还和亲女儿有仇呢。 可是,上官则不然。她是内舍人,宫廷最高女官,虽然在内宫,她的地位已经足够尊崇。 然而,在姑母面前她仍然要维持自己的体面,一个好形象。一着不慎,就很有可能让姑母的恩宠荡然无存。 内廷行走多年,没有人比上官更加了解这一层的意思。 所以,对于武承嗣来说,最大的威胁,反而变成了金吾卫。这些人死脑筋,又是一片赤诚。 从来都是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不会作假。这倒是后话,武承嗣很明白,这些证物,全都是从自己的府中找到的。 血衣是他穿回家的,诉状也是他自己烧掉的,那一天夜里,他也确实是遭遇了魏管家。 他们说的都是实情,事情是自己做的,还能不清楚。有了金吾卫们的证言,应该说,姑母是肯定会相信张玄一他们了。 他还能怎样狡辩? 武承嗣陷入了两难的困境,再行狡辩已经是非常虚假,几乎没有人相信,可是,不狡辩就代表着承认自己的罪行。 如若那般,便又是万劫不复。 “武尚书,可否告诉我们葵卯日的那天夜里,你为何会穿着血衣回家?” “武尚书?”张玄一连连发问,让武后心里发急,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怎的连脑袋也不敢抬。 他要干什么? 祸事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他有什么不能说的。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武承嗣!” “说话!” 不同于那戏谑的声音,武后的声音调门很高,带着狰狞,武承嗣猛地抬头,如遭雷击。 他的眼神游移不定:“姑母……” “姑母……侄儿那是杀了……杀了一只鸡!” “对!一只鸡!” “衣衫上面的是鸡血!” 狡辩! 事到如今,除了狡辩,没有更好的办法,从刚才开始,武承嗣就立定了一个志愿,不论怎么说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罪行。只要咬定了这一点,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话,究竟都是些什么,代表了什么意思,也不必在意了。 他自己也没有要弄明白自己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的意图,总而言之就是不承认就罢了。 以至于,像是鸡血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令人贻笑大方。 武后端坐正位,嘴巴都歪了,嘴角一抽一抽的,要是现在大殿内没有旁人,她都要扇他的巴掌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如此蠢材! 武后不得不怀疑,武家这几辈的人的智慧全都长在她一个人身上了。其他的人,都是些什么东西。 武家无人啊! 她不由得感叹,将来,就是想从武家找出一个帮手,都是十分困难。 “鸡血?”太平笑的柳腰都弯了。 “你的衣衫上若是鸡血,为何还要特地烧掉?” “鸡血,让奴婢们洗干净就是了。再者,就算是尚书特别爱干净,又特别的有钱,不在乎一件衣衫,扔了就是,何必要烧掉?” “这等自相矛盾的事情,你也想狡辩?” “你回府的时间,正是达开进宫告状之时,时间如此吻合,你也能说这一切都是巧合?” “再者说,就算衣衫上是鸡血吧,可那诉状又怎么解释?” “那可是达开的亲笔,完全可以对的上号,这你也能否认?” “这……这……”武承嗣冷汗直冒,绿豆点的小眼睛,一个劲的转来转去,一看他那个样子,太平就恶心的要命。 真想抽他几个巴掌! 她跨步上前,自信十足:“你不会是想说,那绢纸上的字迹也是畜生写的吧。” “那倒不至于,那倒不至于!”承嗣诚惶诚恐,他就是再糊涂,也不敢说这样的鬼话。 “不是畜生写的,那就是人写的咯?”太平又进一步。 “当然是人写的了!” “畜生又不会写字!” 嘿嘿,只要承认是人写的字就好了,鏖战的回合多了,太平也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 说话渐渐比以前更有底气了。 “既然是人写的,字迹也都对的上,那你就是承认,这诉状就是达开写的了?” 承嗣面色一凛:“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什么烧纸卷,我从来也没有做过!” 这个武承嗣,也不是那么傻吗,他心里很清楚,有的事情,他可以狡辩,比如血衣,在大唐这个年代,人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证明血衣之上的是人血不是鸡血。 你就是把血衣找到,摆在大殿上,也证明不了这片血迹就是属于陈达开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原本以为武承嗣已经被他们吓傻了,开启糊涂狡辩的模式。 现在一看,他也不是毫无脑筋的,在他能够转的过来弯的时候,他还是可以说出一点道理的。 也不能太小瞧了他。 “武尚书,现在我们人证物证俱在,你也不能只睁着眼睛否认。魏管家说的情况,非常细致,言语也是前后对照的,这样的情况下,可以断定魏管家说的全是真话。” 张玄一很会抓重点,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给武承嗣一个眼神,他的眼睛盯着的,一直都是端坐在正位的武后。 武后的表情很复杂,倒是不再大喊大闹了,玄一揣度,现在她心中的天平,应该是向他们这边偏斜了一点。 “母后,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武承嗣就是杀害达开的凶手,虽然达开只是儿臣的门客,可他也是一个正经的好青年。” “在长安城也是有官职的,这样的人物,就被武承嗣无情杀害,不管他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仇怨,他的做法都是人神共愤!” “不可饶恕!” “母后,您还要继续偏袒他吗!” “母后,如若这般,儿臣绝对不会服气,绝对不会认输!” “母后,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第四百九十一章 武后的权衡 “儿臣见过达开的尸身,背后是尖刀一把,鲜血浸透了整件衣衫,他死的是那样惨。” “母后,达开生前俊秀优容,绝对是个好儿郎,孩儿看到他死后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能想到,那样的好人物,死去的时候,竟然会是那副惨样!” “自那日后,孩儿就夜夜都睡不好,眼前总是出现达开死时的面容,他是那样的惊恐,那样的不安。” “孩儿就在想,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把他害成了这副样子!” “孩儿发誓,一定要为他报仇!” “母后,一定要为孩儿做主!” 太平一会保住武后的胳膊,使劲的撒娇,一会又跳到了武承嗣的眼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活灵活现的样子,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张玄一一直在一边瞧着,本来,他还想自己出手,好好的讨伐武承嗣。让武后不得不承认他的好侄儿犯下的罪行。 处置于他,现在一看,竟然不需要他出手,太平就代劳了。也好,也好,有她出手,那杀伤力自然是比他要高得多了。 而且,武后也说不出什么。 “母后!” “武承嗣就是恶贼,您不能放过他啊!” “母后执掌朝政,满朝文武可都看着母后,母后若是不处置他,必定会招致群臣非议。” “这值得吗?” 这一招堪称是一剑封喉,张玄一惊诧不已,太平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啊! 她居然一刀就扎在了母亲的痛处,稳稳准准。 为了保护武承嗣,这当然不值得。可事情已经是推进到了这个地步,她能怎么办呢? 杀了他! 她又舍不得,不只是舍不得,也不能这样做。武媚执掌朝政多年,她并不在乎大义灭亲。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能这样做,就是这个光宅元年,对于武媚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年。 手握朝政二十余年,她认为,今年是可以再往前进一步了,改变这样的状态。 现在这样的状态应该怎么说? 实权确实都掌握在武后的手里,这一点是牢不可破的。可是在名义上,她仍然只是太后,而且,这个太后的位子还越发的不稳当了。 只要她还是太后,朝堂上的大臣就都会睁开眼睛瞧着,等着,看看她什么时候滚下来。 毕竟,在她的身后,还有李显,还有现在名义上的皇帝李旦,这些人都年轻有为,足可堪当重任。 他们一班朝臣为何要听命于一个老女人,放着正经的李氏皇族不去效忠。 敏感的武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改变。自从李治死后,她看似是大权独揽,非常快意。其实,大臣们的对抗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远不如她还在当皇后的时候那般处事顺畅。 她很明白,李治还在的时候,不论他的身体多么的衰弱,可他仍然是当仁不让的皇帝。 并不是她武媚的傀儡,朝臣们只当她是给李唐做事的管理者,这天下依然是姓李的。 所以,他们全力配合武后的各项决策,虽然也会有抵触,可那种声音终究还是小的很,小到她甚至可以装作听不到。 可现在,李治去了,只剩下她,虽然名为太后,但是大臣们看待她的态度却大有不同了。 人人都觉得,她不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即便她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呆了二十几年。 他们仍然觉得,站在她身后的毫无执政经验的李显、李旦能力要比她强,她理所应当让位。 然而,她能够坦然交出权力吗? 当然不可能! 若是换做别的太后,或许还可以,不过就是一场掌权失败的闹剧,交出权力之后,还可以坦坦荡荡的返回帘后,继续去当太后,颐养天年。 可是她武媚有这样的权利吗? 她没有! 对这一点,武后看的很清楚,不必其他人给她制造任何的幻觉,她也根本就不相信。 她可是控制朝政二十多年的皇后,只是死在她手中的大臣就不计其数,她若是放手,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李显李旦是自己的儿子,她很了解他们的性情,都是忠厚孝顺的孩子,处置她是不可能的。 他们下不去手,可是,那些朝臣也不会饶了他们,会不停的上奏疏,诋毁她,中伤她,不会让她有片刻清静的。 人心似水,在这样的强攻之下,儿子们还能不能继续维护她,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武后自私又精明,她才不会用自己的身家性命随便做实验。 再说,人命怎么经得起实验。 这当然只是武后为自己辩解的说辞,实际上,真正驱使她一直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仍然是她旺盛的权力欲望。 站在权力巅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她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再者,她现在是站在了一个微妙的历史节点。 若是操作得当的话,说不定她就可以开创历史,做出以往从来也没有人做到的事情。 正是有了这份野心,她才要在朝堂上维持一个良好的形象,这也是李治死后,她才开始卖力经营的一种形象。 她还在当皇后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努力,那个时候,她的上头还有皇帝李治。 只要顶头上司不说什么,别的人就是想说,也说不出口,也没有立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能由她自己去面对各种的刁难,苛责。没有什么好办法。 在李治逝去,她还根基未稳的这个特殊的时候,她必须要克制自己的专断独行,好歹也伪装一段时间。 礼贤下士,和蔼亲切,虽然是装出来的,虽然,站在朝堂上的大臣,并没有几个人相信。 不过,这无所谓,反正也都是做样子,没有人会把这事当真。她不当真,朝臣们也不会当真。 不过,对于武承嗣的处置,武后仍然是慎之又慎,在今天之前,她从来都不相信这个傻侄儿还真的敢杀人越货。 于是,如今在这紫宸殿上,她更觉得如坐针毡。留给她做决断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而缉妖司的人、小太平他们手中的证据又是层出不穷,看起来桩桩件件都很有说服力。 为了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她也要尽量的保全承嗣。若是承嗣倒台,朝臣们就会闻风而动。 至少,在他们看来,这个女人连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侄儿都保护不了,原本受她直接指挥的缉妖司,竟然矛头转向,向着她直指过来。 第四百九十二章 推卸责任 既然缉妖司的人可以这样做,那就说明其他的朝臣也有机会,说不定,他们就会如法炮制,攻击自己。 为了维护自己的威权,就算她明知道武承嗣是个不成器的恶人,也还是要想尽办法的保护他。 虽然她自己也是很讨厌他,要不是自家的侄儿,她早就秉公处置了。 视线转向太平,说到底,她还一直没有开口的原因就在于太平。她很清楚,太平今天站在大殿上,就是为了讨一个说法的。 这个说法必须是公道的,是正义的,陈达开死了,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的。 谁能和死人争高下,将他谋害的武承嗣,必须受到应有的惩处。只要太平站稳了这一点,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况且,太平今天的表现确实不错。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动不动就撒泼打滚,无理取闹。 今天,公义是站在她一边的,她也恰如其分的利用了这种公义,将讨伐武承嗣的重点放在杀人偿命之上。 不止如此,她还一直都没有说出真实的目的,武后心里清楚,闹到这个地步,太平是一定想让武承嗣偿命的。 一命抵一命,这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可是,既然她的这种愿望如此强烈,为何还一直都没有说出口,只说让母后主持公道呢? 因为,她很清楚,武后是不可能为了她的男宠就杀了自己的亲侄子的,即便他是个十足的恶人。 她越是叫的声音高,就越是不容易实现目标。既是如此,她就不把这个愿望说出来,采用迂回战术,这座殿堂之上,拖到最后,总有有人忍不住说出来的。 女儿变得如此狡猾,这让武后很为难,一方面,她是有意培养太平的,希望以后她也能承担一部分的朝务。 若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她就必须拥有智慧,手段,可是,作为娘亲,还是手握大权的娘亲,对女儿的这种变化,又有些防备。 她可不想让她变得太聪明了,甚至比自己还要聪明狡猾,这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脱离自己的掌控。 一边是太平的正义,一边是缉妖司的咄咄逼近,武承嗣的性命,似乎是命悬一线了。 朝臣们的态度,也是必须考虑的一个要素。 “张道长,你认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不知为何,一向是成竹在胸,事事一手掌握的武后,居然把这个烫手的麻烦事又扔给了张玄一。 这让在殿下装了半天老实的张玄一也是大呼不可思议,他决定? 他有什么权力决定? 涉案的一边是她的女儿,一边是他的侄子,说到底,这件纷争其实还是家务事。 她这个大家长都不说话,反而让他出主意,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忒狠毒了,这个老妖妇! 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武后的阴险用意,不想得罪太平,又不愿意动手处置武承嗣,干脆就让他这个局外人背黑锅。 他要是提请严惩武承嗣,她必定出言反对,指定让他没办法得偿所愿。他若是宽宥承嗣呢? 就更是正中了她的下怀,她只要顺坡下就可以了。承嗣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可是他张玄一呢? 若是此时开口,提了意见,那就等着去狗脊岭汇报吧。 不论他提出何种方案,武后都可以很方便的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得罪人的差事让他去做。 实际上,从接下这个破案的差事的那一刻起,张玄一就清楚了自己的定位。 就是背锅侠嘛,要不然朝廷有的是擅长刑名的官员,为何不让他们来主办此案。 虽然说,他对刘冕说了一些神乎其神的醉话,引起了武后的兴趣,可武后完全可以把这些线索提供给正经的断案大臣,不需要让他来侦破此案。 武后当时这样选择,一方面也是因为对他的那套说辞感兴趣,另一方面,也是专门选择他,让他作为代罪羔羊。 四象图这件案子,很有可能牵涉到皇室内幕,自己也不算干净的武后,当然不想让朝廷上的大臣知道这些事情。 可是,张玄一参与此案,牵涉的越深,他的处境就越危险,武后不让朝臣们参与此事,也是保护他们。 就比如张玄一,他现在知道这么多的内幕,等到案件结束,他还能活命吗? 想想就知道,这是没可能的。不过,看现在的情势,他的结局或许会更快的到来。 谁让中间出了岔子呢? 若是他真的处置了武承嗣,说不定,下一刻,武后就会把他也一块处置了。 真是天降巨灾! “太后娘娘如此抬爱,实在是让微臣汗颜,微臣斗胆问一句,太后娘娘究竟认为武承嗣是否犯了罪?” “陈达开惨死,武承嗣是不是真的元凶巨恶,杀人凶手?” 张玄一双拳抱紧,恭恭敬敬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一边说,一边关注武后的神色。 此女年纪一大把了,脸上的纹路已经很深,想从她面容上的改变判断她的内心想法,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看的很仔细,还是瞧出了一些端倪,武后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一问。 他说完后,有那么大概三个响指的功夫,武后没有说话,她似乎认为,张玄一还有什么话要说。 结果等了一刻,他竟然就这样说完了,丝毫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想法。武后思忖片刻,意识到,这是妖道给自己出的难题。 武承嗣究竟是不是罪犯? 妖道他们找到了这么多的证据,肯定是认为武承嗣有罪的。他们把这些证据原原本本的展示给自己也是这样的含义。 可武后是怎样认为的? 武后懊丧不已,她的模糊拖延战术似乎并没有起效果,张玄一是已经看穿了她的意图。 她明明知道,今日武承嗣定罪的关键,还在于她,若是她认为,恶事不是武承嗣做的,他们就是提交再多的证据也无济于事。 别说是处置了,就是动他一根汗毛都不成。武承嗣照样是那个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大恶胚。 如果想让张玄一出主意,处置武承嗣,甚至让他主动接锅,那武后也不能没有表示。 至少,有罪还是没罪,她总要做一个决定,她沉吟片刻,权衡了各方利弊。 最后,才悠然开口:“张道长,哀家承认,你们找到的东西都可以算作是证据,不过,哀家仍然认为,只有这些证据,并不能证明承嗣就真的杀了人。”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严丝合缝相互对证 “姑母!”承嗣冲上前去,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说着就要抱上武后的臂膀,被她一个冷眼弹飞。 只得收回两手,悻悻然道:“侄儿就知道,姑母是最相信我的!” 太平本来已经返回到座位处,和薛绍并肩坐着,老实了好一刻,一听这话,当时就窜了起来。 火气冲上了头顶,她顾不得许多,她只知道,到了这般地步,若是母后还是这样维护武承嗣,那她这个所谓的大唐第一公主,也是名不副实的了。 就是个摆设,她今后的日子也将更加难过。 薛绍也立刻反应,将她一把拉了回来。她愤恨的目光,投向了他:事情都到了这般田地,你难道还不让我插手吗? 若是今日不扳倒了武承嗣,他们夫妻将来也必定会倒霉。这就意味着,相比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母后终究还是偏向了他们姓武的。 她急切的眼神,薛绍全都读懂了。他轻摇摇头,沾了点茶水,在桌案上一横一竖的写着。 看。 简单的一个字,道尽了无数的不能言说的隐情。 太平很不服气,她本来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现在勉强自己忍耐,只是因为她还指望着今天一举将武承嗣拉下马。 可若是他们的谋划不能成功,她还忍什么忍! 可是,他仍然决定相信薛绍,虽然她嘴上不承认,可是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薛绍的脑子比她好使,关键时刻,听他的没错。 所以,她重新镇定精神,老实坐着。 前方,反正有张玄一,还有婉儿姐姐,这些人都是长了两个脑子的,不怕不怕,有他们顶着,应该出不了大错。 今天,凡是站在大殿上的年轻人,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总归都是一伙的。 生死、荣辱都系在一起,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且看他们如何出招吧,他们会妥善应对的。不过,太平还是没有死心,她也在等待着时机,等到他们应付不住的时候,她也会出手。 御座附近,武后和张玄一的对峙还在持续中,并没有因为相互之间的几句花言巧语就被迷惑。 谁也不会轻易的放手,武后甩甩手,再次把不能定罪的原因推到了张玄一这里。 张玄一脑筋灵光的不得了,哪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老妖妇你既然不肯乖乖合作,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原本只想给武承嗣一个教训,让他吃点苦头,现在一看,他们之间不争个你死我活是不成了。 “看来太后娘娘是认为,我们目前提供的证据还不够有力,不够证明武尚书有罪了?” 武后摊摊手:“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张道长如此聪明,还会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啊! 就是因为看得出来,还看的比她远,看的比她透彻,所以才把证据都一样一样的藏着,慢慢的拿出来。 他给上官飞了个眼神,上官立刻领会。他便继续说道:“太后娘娘,我们还有证据。” “还有?” 武后和武承嗣异口同声,全都惊诧不已。 这些证据都还不够吗?居然还有? 武后怒目而视,仇视的对象正是武承嗣。 你是什么东西啊! 有没有一点体统,心里有没有数? 案子不是早就发生了吗? 他有大把的时间,怎么还没有把证据都清理干净? 还放了火,烧了证据,居然烧的这么不干净,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自己拍拍屁股走了,连个柴火都点不好。 真是蠢材! 蠢材! 这个词今天在武后的心里已经反复的骂过好多次了,其实她还有许多更难听的话,只是没有说出口。 要知道,年轻的时候,她也是骂人十级小能手。若真是用真实实力辱骂武承嗣,恐怕他会立时便死。 “还有什么证据?” “全都拿出来好了,哀家倒要仔细看看。” 玄一欣欣然,别看武后现在还挺自信的,等到他继续展示相关证据,有她愁的时候。 “太后娘娘稍侯片刻,我先来补充说明一下之前证据的一些细节。” “补充吧,哀家听着呢。”她是当真竖起了耳朵,仔细的聆听,只有认真听,把他说的话那些重点都记住了,才能更好的辩驳他们。 玄一敛容,在大殿之中踱了几步,就当做是活动筋骨,大殿上的人全都很紧张,唯有他,随着上殿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不紧张。 再坏的结果也不能比他千辛万苦穿越过来更差,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能坦然面对。 “启禀太后娘娘,刚才娘娘说我们找到的证据并不能证明武尚书就是凶手,虽然我自己觉得,人证物证已经相当齐全了,可是,还是可以继续分析一下。” “有一个重要的细节,不知道太后娘娘有没有注意到,”武后一脸疑惑,当然是没有注意到。 他便又道:“那就是火痕。” “太后娘娘不妨想想看,不论是破碎的布片上,还是残余的诉状一角,都是被火烧过的,都有残留的火痕。” “这已经很明显了,说明这两样东西都是在同一个时间被烧的。魏管家的证词说的很清楚,当时,武尚书交给了他两样东西,一件是带血的衣衫,一件就是一领绢纸,让他赶快烧掉。” “现在,两件残物之上都出现了火痕,那不就正是印证了魏管家的话吗?” “所以,我认为,这两件证物以及魏管家的证词是可以相互印证的,可以证明是真的。” “根据太平公主的说辞,可以看出,这片绢纸的残片上面的字迹就是属于陈达开的。” “又根据残片上的字迹可以看出,这片纸和陈达开交给智贤的诉状上面的一些话语,完全一致。” “这字迹又可以验证,智贤手上的诉状也是真实的。” “所以,在我们看来,人证和物证都是可以对的上的,严丝合缝,准确无误。” 他分析了这么一长串,武后初时还不太在意,只觉得,他这又是年轻人的文字游戏。 随着他吐露的内容越来越多,武后才逐渐警觉起来。 他说的话,竟然是一环扣一环,全都可以对应上的。这就很可怕了,除了他没有当场逮到武承嗣杀人的场面,几乎可以说已经可以把证据都串起来了。 一想到这个事,她就再次实名辱骂武承嗣。 这个没脑子的东西,这办得是什么事! 第四百九十四章 来自妻子的证词 武后虽然没说话,可张玄一又不瞎,从她懊恼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现在是非常的后悔。 也确实是同意了自己的说法,不认输没关系,都是小事情。他这里还有的是证据,由不得她不相信,她也不可能个个都否定。 “你不必再重复分析,哀家已经听懂你的意思了,快说下一个证据吧。” “是。” “内舍人,请把第二份记录交给太后娘娘御览。”上官婉儿早就准备好了,连忙拿出第二份书证。 自然是武妻王氏提供的那一份,相比魏管家的那一份,她这一份组可以说是内容相当丰富,长度也很恐怖的了。 以至于武后刚刚看到她手里绢纸的厚度,就被吓了一跳,这是多少人的证词啊! 难道,武承嗣做的这点恶事,整座宅院里的人都知道了吗? “太后娘娘请看。”婉儿把绢纸递到了她的眼前,她就是想不看都不成了。 上官婉儿的记录,深得张玄一的真传。就在她开始动笔之前,他就已经告诉她,把证词的提供者,询问的地点都写在内容的前面,这样方便不在场的人查看。 于是,第一页武后就知道了这提供记录的人究竟是谁,只是,她紧咬着嘴唇,不敢相信。 在殿下的武承嗣,看到这种情况就更是心焦。 一个老魏背叛他,就已经够他受得了,难道还有别人? 会是谁? 小厮婢女? 那些糟心的小妾? “太后娘娘,葵卯日的那一天夜里,武尚书之妻王氏也曾经亲眼目睹武尚书慌慌张张的跑回家,形容可疑。” 妻子? 是谁? 他居然是有老婆的! 直到这一刻,武承嗣才想起来有王氏这么一个人,因为分居已久,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时间一长,竟然忘记了,府宅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真是不得了,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弃妇,居然也敢跳出来说话! 她不想活了吗! “让我看看,这贱蹄子都说了些什么!” 他抄手便抢,丝毫没有体面可言,武后一闪身,他就没有得逞。 这事情若是上官做的,他必定会继续抢夺,可现在是武后亲自闪开了他,他也就只能在一旁老实的站着了。 而且,更加让他生气的一点在于,武后还特意把绢纸转向了另外一边,就为了不让他看到。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姑母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要说这糊涂蛋,一辈子就都是糊涂蛋,事情都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他居然一点反省之意都没有。 还觉得自己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小郎君,都是奸人作乱危害与他哩。 真是滑稽,张玄一看着这一幕,不觉更有信心了。 她的这一躲就表明,她已经不信任武承嗣了,内心对他非常厌恶,只要他们操作得当,不愁不能把他置于死地。 同样对这份证词感到震惊的,还有武后。她根本想不到,一向和武承嗣不睦的王氏,居然也跳出来,搅和了一下。 确实,一旦提到了这个人,武后就觉得,在大批搜查人员上门,到处寻找证据的这个时候,王氏确实会跳出来,推承嗣一把。 他们夫妻不睦已久,互有怨怼,武后知晓,武承嗣是对不起王氏的,而王氏一直都秉持着世家贵女的行事准则,从来也没有任何逾距的行为。 从客观的角度看,确实是承嗣对不起她。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一直蛰伏的王氏,果然不是吃素的,关键时刻,出手当真是稳准狠。 “太后娘娘,王氏明确说了,武承嗣入夜经常不回家,可是葵卯日的那一天,他却回来了,慌慌张张的,情绪很不正常,因为他们夫妻近年来一直分房居住,她对他的情况也不太了解,也就是一些异常举动,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这一部分证词可以验证,魏管家说的曾经在葵卯日撞见武承嗣跳下马车,穿着血衣,这一部分的言辞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再说后一部分,”武后年纪虽然大,可眼神却一点也不差,看的非常快,他掐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赶快介绍下一个证据。 “提到陈达开的身份,王氏便回忆道,武尚书多年以来,似乎一直对公主情有独钟。” “几年之间,几次向她抱怨,公主身边的男人都靠不住,唯有靠他云云。当时王氏只当是笑话,并没有留意。现在出了这件案子,她才惊觉,当时尚书的表情既有气愤,又有嫉妒,很是不平。” “据王氏说,武尚书最近一次提到太平公主,还是在中秋家宴之上,那个时候,陈达开已经进入了公主府,成为了公主的爱宠。承嗣曾说,公主身边又来了一个恶心的人,根本不是可以仰仗的。” “若是有机会,他一定会铲奸除恶,替公主主持公道,让公主知道谁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 “呵呵,没想到啊,武承嗣,你居然还存着这样的歹心!” “母后,不必再讨论了!事实俱在,人就是武承嗣杀的!我宠爱达开,他一直记恨在心,等着机会动手。于是,机会终于来了,他就毫不犹豫的杀害了他。” “母后,事实还不够清楚吗!” “武承嗣她就是凶手,还不速速抓了!” 太平颤抖着双肩,声声嘶吼,不过,却并没有靠前,只是绕到了桌案的前面,仍然是站在薛绍的附近。 多看,这是薛绍为她确定的路线,看着张玄一的进展越来越好,她也就不再费心的一个劲的往前冲。 虽然,有她出手,或许胜算会更大一些,不过,也不能过于自信,她一旦跳出来,说不定也有把事件推到相反方向的可能性。 所以,为了不弄巧成拙,他还是老实的站在了风暴圈之外,好在,对于武后来讲,她说的话,不论是在何处发出的,都是相当的有影响力。 王氏的证词相当的多,相当的丰富,各种情节看着都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武后竟然看的入了迷。 这时,张玄一也适时的开口引导:“虽然王氏并没有看到武承嗣犯案的过程,这也可以理解,案件是在皇城里发生的,她一个深闺妇人怎么能看得到。” “不过,王氏说的话,也有很强的参考性,这可以表明,武尚书早就怨恨陈达开。起源或许并不像我们之前调查到的,为了争夺花魁智贤。” 第四百九十五章 母后给你做主 “也许,这其中蕴含了更深层次的因由,而且,历经的时间相当漫长。武承嗣嫉妒怨恨陈达开,竟然是因为他早就倾心于公主。” “奈何,公主身边各种人物环绕,根本就没有瞧他一眼,这让武承嗣相当愤恨。” “尤其是这陈达开,据公主提供的消息,我们可以知道,近半年来,他一直是公主最倚仗的男子。” “承嗣十分关注公主的言行,这样一个大红人,而且是红了这么长时间的,承嗣是肯定知道消息的。” “如此,中秋的那一日,他和王氏说的那些话,就很有可能是真情流露。” “什么真情流露?”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武承嗣跳到了他的身前,怒瞪着他:“我明白了,你们几个是串通到了一起,打算陷害我,是不是!”玄一只觉脖颈处一紧,武承嗣居然拽住了他的衣领。 要不要脸啊他,还有没有一点体统了! 这可是在紫宸殿的正殿,面对的是朝廷贵戚,全都是体面人,他怎么能这样做。 威胁吗? 想打他一顿? “武尚书,你放手!” “你太激动了!” “我激动?明明是你诡计多端!”武承嗣咬牙切齿的,仍然没有放手的机会,玄一冷笑一下,丝毫不惧怕。 “武尚书,难道,你想把我也……杀了?” 他故意拖了个长音,这个也字一入耳,承嗣便抖了个激灵,像触电一般松了手。 “杀人!” “你说谁?” “我是清白的!” 他大喊了几句,跳开了几步远,激动的样子让张玄一很满意。这般失态,这就说明,他说的话起作用了。 杀人这两个字触动了武承嗣内心最深处的隐秘,他不愿意承认的真相。 他,就是杀害陈达开的凶手! 只是,经过今天的调查,张玄一才悟出了这一起情杀案背后更多的因由。 或许,争夺智贤只是诱发的愿意之一,嫉妒陈达开可以亲近太平才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把衣衫整理好,容色不改。 “武尚书,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姑母,他们沆瀣一气,陷害侄儿!”武承嗣知道,他不是张玄一的对手,便转投武后。 奈何,此刻武后也并不想包庇他。 “承嗣,不得无礼!” “这……这……”他眼珠转转,看向四周。面前的一双双眼睛,柔美的、冷漠的、坚毅的、刁蛮的,各式各样的眼神都是不同的。 然而,没有一双眼的主人是支持他,站在他这边的。 他越发害怕,今天事态的发展,不会向他期望的那种方向发展了。 其实,这原本就是他的奢望,这怎么可能呢? 从武后招他入宫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清楚,武后今天并不准备一味的包庇他。 若是她有那样坚决的决心,不论是张玄一再狡猾,亦或者是太平再胡搅蛮缠,都改变不了武后的心志。 她一定会阻拦他们,不让他们去打扰武承嗣的。 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她大权在握,生杀予夺都不在话下,只要她不动手,张玄一他们又能怎样? 更不用说,武后还派出了金吾卫一路跟随,还有上官婉儿这个后宫之中举足轻重的女人,负责记录。 这样全套工作做下来,就是为了加强他们今天搜查的权威性,有了金吾卫和上官双重认证,再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搜查工作会有作假的可能。 武承嗣彻底崩溃了,他瘫坐在地,嗷嗷大哭。玄一长叹一声,无奈的看着他。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武承嗣会当场发疯,还撒泼哩,他原以为,这应该是太平的戏码才对。 他如此失态,不正常,让他如何把话题进行下去呢? 或许,这就是他的战术? 用发疯发癫来拖延质证的过程,只要拖过了今天,拖到可以出宫,武后也就不会再处罚他了。 相对的,张玄一他们长久以来的努力,也全都付诸东流。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玄一转头,给太平使了个眼色,太平立刻领会,施施然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母后!” “就连武承嗣的妻子都指证了他,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母后,孩儿别无所求,只求母后能够秉公办理,不要让达开白白死去。” 盈盈大眼波光粼粼,嘴角抽动着,被她用绢帕遮掩,太平在哭泣,她是真的哀伤。 不是装的,于是哭的格外动人心魄,陈达开惨死,不论他生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他总不应该是死在武承嗣的刀下。 他有什么权利随意处置她的人! 她哀叹陈达开居然死的这样惨,也愤恨武承嗣无端伤害人命,在双重激烈情感的刺激之下,她的眼泪可谓是源源不断。 手上的帕子都浸湿了一大片,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谁看了不同情的不得了。 她时而抽抽啼啼,时而又念叨两句,不过,也不说重话,不说一定要武承嗣去死之类很严苛的要求。 这般期期艾艾,终于让武后也支撑不住。她抚了抚太平的手,安慰道:“太平,别哭了,母后为你做主。” 摇晃的绢帕瞬间就停住了,太平垂着头,半边脸都被绢帕遮挡,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不必看也知道,这个小妮子一定在暗中偷笑。有了这句话,今天的事件就算是向前挺进了一大步。 当然,还不必过于兴奋。毕竟,武后还没有说出正式的处罚方法,他们就还不能松懈。 一瞬间,大殿陷入沉静,人人都不说话,空气渐渐凝滞。人与人之间,甚至呼吸相闻。 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太恐怖了! “不知太后娘娘打算怎样处断此事?” 清朗的声音横空出世,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一直久未说话的刘冕,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尴尬,率先开口。 正所谓一拳打得百拳开,几乎没有人注意的刘冕,忽然跳了出来,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太平止住了哭,红彤彤的一双眼,就这样盯着武后,无言的昭示着自己的意图。 武后也眼光不动,静静的和她对视,另一边,武承嗣的喋喋不休,各种哭闹,已经不能进入她的耳朵。 她听不见,也不想听见。 妖道张玄一带领的缉妖司几人,就在不远处,她不必回头,也知道,这些人也肯定在注视着她。 是啊! 闹腾了一整天,天色都暗下来了,也该是有个结果的时候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最后的裁决? 武后轻咳几声,将目光转向大殿,这个结果,终究是要面对着全部在场的人宣布。 “张玄一,” 没想到,第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他立刻上前,稍有些慌张。老妖妇会怎么说? 送他去死? 还是送武承嗣去死? “你们的差事当的不错,没想到,竟然能搜出这么多的证据,也真是难为你们了。” 这是什么话? 难道,她这是在感谢自己吗? 张玄一错愕了,他的耳朵没毛病,确实没听错。武后确实承认,他们找到的都是证据。 并且言明,他们能够找到这些证据是一件好事,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这就说明,她也承认,武承嗣就是凶手,是恶人。有了这样的预判,他就放心了。 今天,无论武后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无论武承嗣如何狡辩,事态怎样发展,结局应该不会差。 “太平,你的心意,母后全都了解,那陈郎君,母后会命人将他厚葬,不会亏待他。” 额,怎么又扯到厚葬的问题上了,太平面色一滞,这件事,就是母后不出手,她也会去做的。 目前,因为案件还没有结束,陈达开的尸身只能被停放在大理寺。幸而近来的天气也转凉了,要不然,尸体都该发臭了。 等到今天解决了武承嗣,太平就会给大理寺传消息,让他们把达开的尸身交还给自己,不论他之前做过什么,到底也是跟过自己一场的人,而且很有可能,他丧命也和自己有一点关系。 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厚葬陈达开也是她和薛绍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 这件事,其实她自己就能办妥,不过,安葬陈达开,毕竟是一件大事,瞒不过薛绍。 陈和薛的关系是非常复杂敌对的,若是自己厚葬他,会不会引起薛绍的反感,太平不希望,刚刚和好的两人,又因为这件事闹了龃龉。 却没想到,她才把这件事老实交代,薛绍就欣然同意,并没有难为她。太平一时不敢相信,他怎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要知道,陈达开还活着的时候,薛绍是相当憎恶他的,时不时的就想要了他的小命。 然而,现在他居然欣然同意了她的建议,这不免让太平有些起疑,疑心他是故意试探。 还是薛绍揽着她的手,认真的告诉她,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他是死于非命的。 她作为公主,总要让他走的体面些。厚葬是没问题的,他根本就不在意。 于是,太平早就下定了决心,认真的去办这件事,现在母后这么一开口,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亏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是接受了母后的命令,才想起给陈达开厚葬的。明明是自己的一片真心,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太平心中未免不平。 她是个事事都要争强好胜的人,就连这方面也丝毫不想被人抢先。奈何,她又不能让母后把说出来的话再收回去。 只能忍着了。 照顾了缉妖司人的心情,又安抚了太平,现在,大殿上人的目光已经齐齐聚焦在一个人的身上。 非是端坐在御座上的武后,也并非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太平,而是前途未卜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如何的礼部尚书,武承嗣。 人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而他自己,也想找一面铜镜,好好的看一看自己现在的脸色。 是一脸葱色,还是面如死灰,对面的人看自己,到底是一副什么德性。姑母的表现,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怎能想到,一向支持自己,信任自己的姑母,竟然会受他们的蛊惑,真是岂有此理。 就在太平哼哼唧唧的表演的时候,其实武承嗣也没闲着,他也在断断续续的陈述自己的冤枉。 只是,此时的他早就成了众矢之的,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甚至连用心听一听都没心情。 实在是人心向背,无法强求,人家就是不相信他,就是认定了他就是凶手,你能有什么办法? 再者,他本来就是凶犯,做贼心虚,在为自己辩驳的时候,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就没有理论和事实的依据,完全站不住脚。 公正的说,今日在这紫宸殿上张玄一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占据了优势的。 武后维护自己侄儿的心,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从来也不遮掩,武承嗣的身份又决定了,想把罪责全都一股脑的扣在他头上,也不现实。 即便武承嗣不是武后的亲侄子,以他现在的官职,也并不是他们缉妖司能够轻易撼动的。 况且,武承嗣干犯的又不是危害朝廷的重罪,即便他不是武后的侄儿,想处置也并不容易。 于是,早就了解了自己处境的张玄一,摆正位置,他从来也没有堵上武承嗣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他给了他多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即便他手中已经有许多证据,即便按照现代刑侦的逻辑推理,这些证据早就足够认定武承嗣就是杀害陈达开的凶手,玄一还是没有步步紧逼,让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功。 他可以说话,可以辩解,甚至,可以拿出证明自己不是凶手的证据。 然而,折腾到了最后,武承嗣一个有力的证据都没有拿出来,他除了口称自己没罪,完全冤枉,其他的事由一个也说不出来。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造成现在的状况,并不只是依靠张玄一一人之力,武承嗣自己,也很是推波助澜了一下。 正是他的无能与奸险才让一心庇护他的武后,也很难将他完全保护在羽翼之下。 太平的死追狠咬也是让武承嗣难以脱罪的重大因素,武后不能不顾及亲生女儿的态度,即便对于她来说,只要武承嗣没有欺负到太平的头上,只是伤害她的男宠,根本不算是个大事。 然而,太平的死活不放手,也让武后感到掣肘,就算不判他死罪,活罪也难逃。 有太平插手,武后就是再偏袒也总要有个表态的。想起这一点,她就越发的痛恨武承嗣。 这个不成器还没脑子的蠢货,招惹谁不好,就偏要去招惹太平,在他做下这样的蠢事之前,就没有想想陈达开的背后站着太平吗? 一旦他的事牵扯到了太平,武后就是再想庇护他,也只能把自己的女儿摆在前面。 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第四百九十七章 罚还是要罚的 然而,武承嗣显然是没有那个脑筋,他还以为,只要他死不承认,武后就可以保护他,还能帮着他一起哄弄太平。 若说今天的情势发展,到底还是多亏了张玄一。要不是他步步为营,妥善的运用各种证据,武承嗣的狡辩,或许也是可以成功的。 但是,谁让他这么命苦,遇上了穿越而来的张玄一呢?覆灭的结局就是注定的了。 应该说,他偏要选在张玄一到来的这个时候作案,就是天要亡他,不能怪张玄一。 他只是执行自己的使命,来到大唐,经历了千难万险,张玄一是一定会把冲到自己面前的种种事端全都利落解决的。 他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平白无故就摆到他眼前的,它们能出现在他的身边,一定就是为了让他解决的。 若不然,偌大的一个长安城,终日里发生的罪案可以说是成堆成堆的,真的能让他发现,同时送到他手里调查的,才是凤毛麟角。 既是如此,武承嗣杀害陈达开,而陈达开又恰巧是太平的男宠,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巧合。 而且,武承嗣怎么就想起来把这件案子推到天象之上? 如今,以他们手中掌握的证据来看,张玄一还不能确定,裴炎是什么时候把那提示的字条交到武承嗣手上的? 他们不得而知,虽然可以确定应该是在案发之前,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需要厘清。 究竟是裴炎无意之中透露了一个消息给武承嗣,告诉他,长安城中发生了背后插刀之类的怪案,线索是如此如此这般。 还是说,裴炎就明确说了,武承嗣可以用这样的方法犯罪,武承嗣的犯罪是他裴炎犯罪行为之中的一环? 这是一件必须弄明白的事情,牵涉到四象图相关案件的侦破,虽然从他脑中近期并没有出现任何新的提示这一点,他也可以判断,武承嗣的案件,应该是单独发生的,并不在裴炎的计划之中。 可世事无绝对,谁又能说得清楚。武承嗣和裴炎可能的勾连,还提醒了他们,要想把侦破的触角伸到裴炎那边,难度更大。 毕竟,武承嗣虽然是武后的近亲,却也只是个礼部尚书,与裴炎那种权臣身份地位还有不同。 更重要的一点是,一旦他们要铲除的是裴炎的势力的话,他们就将失去太平公主的支持。 必须承认的是,今天的案子能够办的这么顺利,皆是因为有了太平的助力。只靠着他张玄一,绝对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武后可以一直安安静静,没有闹情绪的听他们说完他们所谓的分析。 同时,也只有太平帮忙,穷追猛打才能让武后最终吐口,她虽然还没有将自己的决定说出口,可是,张玄一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武后是准备给武承嗣惩罚了。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只要能够让武承嗣得到惩罚就足够了。 死罪? 斩首? 狗脊岭? 开什么玩笑! 张玄一虽然希望达成这样的结果,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他面对的是武后的亲侄子,在武后的重重保护之下,这样的结果是很难获得的。 针对这样的情势,他们早就做好了二套方案,只要武后一开口,他们就准备将计划继续推行下去。 而四象图相关的案件,因为牵涉到了朝廷重臣裴炎,本来就呈现了错综复杂的局面。 再加上,此案还有隐藏人物,现任度支郎中的狄仁杰和废太子,早就应该死翘翘的李贤牵涉其中。 这些人将要如何处置,他们的意愿又是如何,都还是未知数。不过,根据张玄一的初步判断,太平是不会让自己牵涉到这样纷繁复杂的事件之中的。 就算是她想,她那疼宠她的驸马薛绍,也不会让她这样做,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武承嗣的案子,虽然也是牵涉到朝廷贵戚,而且,这位贵戚还和掌权的武后有非比寻常的亲密关系。 是亲人,而且是武后看重的后辈。不过,张玄一挑战这件案子却相当的有信心。 因为太平就算支持他,也是因为她要给陈达开报仇雪恨,他们之间发生的案件,涉及的还是私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并不涉及朝堂政治,于是乎,太平也敢于去追究这件事的责任。可一旦涉及到裴炎,涉及到废太子李贤,就算案件的是以杀人作为表现形式,可依然摆脱不了与朝政相关的命运。 不可置疑的是,太平现在也成为了大唐朝廷上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她要是参与到四象图的案件之中,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引火烧身。 谨慎的,疼老婆的驸马薛绍,是绝对不会允许太平这样做的。 然而,若是没有了太平的帮助,他们还能将案件推动到何种程度,就不是玄一恶意预测的了。 现在,缉妖司的几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直愣愣的盯着武后,盯着武承嗣。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静悄悄的滑过去,武后顿了顿,终于开始张口。 “张道长,你们的调查很有价值,太平的意思,哀家也全都明白了。只是,按照哀家的看法,你们提供的证据还并不能说明,承嗣就是凶手。” “不过,承嗣,”她转向武承嗣,承嗣赶忙凑了过来,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武后。 就怕她说出那令他毛骨悚然的判决来。 “你身为礼部尚书,行为如此不检,还和陈达开那样的人在青楼撕打,争风吃醋,争抢花魁,这都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 “再者,你为何要烧毁衣衫和诉状,陈达开的诉状又是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这些事情你都解释不清楚,哀家知道,你或许并没有那么无辜,或许人就是你杀的。” “你现在还能够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精明,也不是说明,你就是无辜的。只能说明,案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张道长已经没有办法凑齐所有的证据,尤其是那些能够证明你当真犯了罪的证据,早就已经找不到了。” “或许,并不是找不到,而是已经被你毁掉了。” “不过,种种迹象也表明,你并没有那么无辜,为了安抚太平,也为了缉妖司一众人的正义,哀家不能让你像没事人一样,轻松过关。” 嚯嚯,张玄一放心了,只要有了这几句话打底,他们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秉公办理 玄一转头看看,太平的神色可不像他这样高兴,显然,她还是不服气。因为,在她看来,既然今天已经逼到了这般地步,就应该乘胜追击,把武承嗣逼到死境才对。 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毕竟,太平公主位高权重,又深得武后的宠爱,在她的心里,从来都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她笃定,若不是武承嗣,换做别人,别说是有这些证据,就是一点证据也没有,母后也会把此人问斩。 太平聪慧非常,只要用心,绝对可以一点就透,刚刚母后的口风,她一听就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武承嗣是可以受到惩处的,不过,不会太重,你们也不要再痴心妄想,她会把他如何如何。 武后还没有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太平就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这样想的。 知女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女,太平敢打包票,在这个紫宸殿上,最了解母后各种性情的,还是她。 想到这一点,她怒气更胜。他们都已经把实证摆出这么多了,这还不够定武承嗣的罪吗? 再者说,就算不是他杀害的陈达开,以他平日里的猖狂个性,种种任性妄为,早就应该接受惩处。 现在因为杀人的重罪才翻车,已经算是极大的恩赐了。 “太后娘娘的意思,贫道都明白,如何处置尚书,自然还是由娘娘决定,凡是娘娘的决定,贫道必定照办。” “贫道相信,以太后娘娘执掌朝政多年的经验,一定会秉公办理此案,让正义得到彰显,受害者能够瞑目,每一位参与此案调查的人员都能够真正的认同案件处理的结果。” 啧啧,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吧。 就知道,这人一定不肯乖乖听话,武后不自觉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骄傲。 和这位张道长,虽然并没有见过几次,可是,武后自诩已经对他的办事作风,已经有了七八成的了解。 这个张玄一啊,年纪不大,野心可不小。面对她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居然可以面无色变,不停的出招,时而义正言辞,时而脸皮厚的像城墙。 不过,任何招数都只是招数,是虚的,不是真实的。万变不离其宗,这是一个绝对不肯吃亏,一招出烂,总要想办法捞回来的人。 他虽然刻意保持着冷静,可武后知道,对于她的话,他也是很失望的。 武承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和自己是什么样的关系,大殿之上无人不知。 然而,他们并没有因为明明知道这一点就退缩不前,他们没有退缩,不仅是没有退缩,还步步紧逼,严谨的展开了调查。 而且,他们的调查还很有成果,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在这样的前提下,武后很清楚,他们能够这样认真,这样秉公处理,为的,就是要把武承嗣彻底扳倒。 想想看,如果张玄一想袖手旁观,就算是勉强接下这个案子,做做样子也就罢了,根本就没有必要调查的这样仔细,还把这样的调查结果,送到宫里来,交到她的手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张玄一他们早就认定了武承嗣就是凶手,并且想要处置他。 既是如此,他的失望也是可以想见的。 所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只要有可能,他就希望能够把结果往前在推进一步。 他在用有限的言语,左敲右打,拼命的想让自己秉公办理,不要过度偏袒武承嗣。 照实说来,若是这罪人不是武承嗣,但凡换一个人,她说不定都会考虑一下。 因为,他们确实足够努力,足够敏锐,在短时间内,收集到了如此多的证据,可以说,张玄一确实是能力非凡。 如果可以的话,等到办完了这一系列的案子,武后都有意将他升班到朝廷之中,委以重任。 然而,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太可能了。不论武承嗣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她都会非常厌恶他。 再者,那即将到来的天象之说,那还没有侦办完全的系列凶案,都还悬而未决。 这些事情叠加起来,日后,张玄一也很难全身而退。 武后挺直了腰板,长叹了口气。 实际上,她也不想事情恶劣到如此地步,如果能够秉公办理,她当然也希望如此。 毕竟,在不牵涉到朝堂政治的时候,大多数的情况下,她都还是比较公平正义的。 不偏私,她拍拍胸脯,对于无法影响自己掌权的人或者事,她从来都能够保持这样的作风。 可是,谁让他们偏偏碰上了武承嗣。他不单单是自己的侄子,同时还是已经被她精心挑选出来,打算大力培养的重要人物。 武后也只能是昧着良心来办事了。 “张道长,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不过,哀家也有哀家的考量。” 玄一猛点头,这点事他还能不清楚吗? 老妖妇,你就赶快说了吧,你痛快,我们也痛快了,武承嗣就更痛快了。 “承嗣,站到殿上去,哀家要郑重宣布。” “姑母!” “姑母,侄儿是无辜的,姑母且不可受他们的蒙蔽!” 面对武后威严的神情,武承嗣就好似是秋后的蚂蚱一般,又努力的蹦跶了几下。 最后,还是没能收获武后的一个好脸色,只得忸忸怩怩,慢慢吞吞,不情不愿的来到了大殿中央。 在这里,上殿的几人早就已经站好了位子,也就缺他一个了。 太平斜了他好几眼,要不是等着母后赶快说结果,她恐怕早就出言指责他了。 现在不能这样做,太平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奔腾的心绪,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就是有再大的怨气,怒气也只能忍着,不能发作。 一旦她和武承嗣展开骂战,就很有可能把话题岔开,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母后,又再次变卦。 闹吧! 就让他闹吧,反正他闹得越多,也就越表明自己的无知愚蠢,让母后更加厌恶他。 说不定还能把处罚再弄的更严厉些。 想到这种可能性,太平心里就喜滋滋的,尤其是无意间瞄到了母后的眼神,那其中鄙夷的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 武承嗣站好了身位,还想再挣扎一下,武后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了,直接就开了口:“承嗣,不论如何,有些恶事人家查到了你的头上,你也解释不清楚。不要说自己事事都清白,这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你清楚,姑母心里更清楚。所以,你就乖乖的认罚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幽禁大理寺 “婉儿!”上官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她估摸着,也该是她登场的时候了。 “草拟旨意,武承嗣入朝为官以来,所行之事,多有悖逆,即刻令幽禁三个月,无诏不得出。” “罚奉半年,以儆效尤。” 轰隆隆…… 武后的决定在大殿之上炸开了一个大雷,笼罩了几乎每一个人。可以说,武后的决定,让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十分不满。 太平和张玄一自然是一伙的,都觉得这个处罚实在是太轻太轻了,这和武后刚才的宣布相比,简直是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下,完全没有伤及武承嗣的根本。 就这,也叫秉公办理? 张玄一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凝视着武后,这位饱经风霜却野心不改的老太后,如今也正在看着他。 不管是他还是她眼神都非常复杂,说不清哪一种眼神才是占上风的。 与玄一他们不同,真正受惩处的武承嗣,却相当惊恐,相当的不满。 姑母怎么可能处罚他呢? 他一定是听错了! 耳朵出问题了! 不管这处罚究竟是轻还是重,对于他来说都完全无法接受。他可是堂堂礼部尚书,大唐王朝的实际控制者,太后武氏的亲侄子,他啊怎么可能受到惩处? 姑母怎么舍得? 他们也真的敢追究! 他心中充满了疑问,无数的言语梗在喉咙口,想了半天,才道:“姑母,侄儿是冤枉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侄儿!” “怎么,如此轻的处罚,你还觉得不满意?” “你还想怎么样?难道,想罪加几等?”太后还没说话,太平就冲上前来,堵在了武承嗣的视线前方。 她才不会让他继续向母后使眼色,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都已经几乎是毫发无损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居然还想用各种阴险狡猾的方法妄图让母后改变心意,减轻对自己的处罚。 真是笑话! 太平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她心知,母后是个言出必行,很少做改变的人。 现在,她已经说出了她的决断,那么应该就是最后的了,无法更改的了。 太平懊丧无比,可也只能先勉强接受,毕竟,他们今天也算是在大殿上和母后,和武承嗣鏖战了一个下午。 母后做出的决定也是深思熟虑,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最为严厉的。若是她还想继续严惩武承嗣,根本就不会这样说。 太平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然而,她仍然倔强着,不肯轻易妥协。又争吵了几句,奈何武后决心已定,无可回改。 殿上众人每一个都挂着一张沮丧脸,只等着武后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各回各家。 武承嗣揣着手,对于他来说,现在的结果已经是难能可贵,可他还是不服气。 见没人说话了,他又忽然抖了起来。只道:“姑母,我是礼部尚书,朝廷大员,怎么可以在家圈禁三个月,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朝堂上还有那么多重要的公务,等着我去处理,若是我幽禁在家不得出去,那礼部里的差事交给谁?”他侃侃而谈,丝毫不知脸皮是何物。 他自己有个几斤几两难道还不清楚? 他的姑母为什么给他塞到礼部做尚书,难道他还不清楚原因,都是因为这里清闲啊! 反正他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公务要做,只要这样的部门才适合他,那什么工部、户部,全都是朝廷上管钱、管粮的重要部门,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的。 怎么可以交给他这个草包,武后又不傻,她只是想扶持自家人,却也不想拉着整个朝廷一起落水。 “谁说让你在家里圈禁了?”沉默了一刻,武后忽然挑眉,扔出了这么一句话,垂头丧气的张玄一,眼神瞬时点亮。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事情还有转机? 武承嗣也傻了,他不明白姑母的这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姑母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他圈禁的吗? 他发了发愣,眼中充满了感激的光彩,武后眯缝着眼睛看他,瞧他那副蠢样,要不是自己的侄儿,她真是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姑母!” “太后娘娘,究竟如何处置武尚书,还请给个明确的旨意。”张玄一恭敬行礼,郑重的询问。 这个时候,转机很有可能出现,但也不知道,这样的转机将会指到哪个方向。 所以,每一个表态都十分重要,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将本来有可能有利于自己的事情,推到相反的方向。 张玄一深谙这一点,所以,他不疾不徐的,小心翼翼的表态,表现的比刚才还要恭敬几分。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谨慎着些总是没错的。果然,武后的表情松弛了不少,张玄一的表态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 “承嗣,圈禁不可能解除,你也不能回家。” “婉儿,着大理寺执行此事,礼部尚书武承嗣交由大理寺专房看管三个月,其间,无诏不得出。” “大理寺?” “姑母,您居然让侄儿去大理寺!” “姑母,您不能!” “您不能如此啊!” 噗哈哈…… 端肃的殿堂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既清脆又娇甜,正是来自公主太平。 真是不敢相信,事情居然会峰回路转。 大理寺? 圈禁? 三个月! 武承嗣他死定了! 不必母后明确指示,太平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判,母后既然做出了这样的指示,在她的心里,必定是认为,武承嗣确实是有罪的,陈达开就是他杀害的。 只是碍于这是自己的亲侄子,不能让他丢了性命,也不能让他真的去坐牢,于是,只能变相抛出这么一个招数,送交大理寺圈禁。 若是去大理寺圈禁,这件事还算是做的有些体面,太平的本意,自然是让武承嗣斩首示众,或者,至少也要去坐大牢。 可后来,她也渐渐看出来了,母后是绝对不舍得让武承嗣去坐牢的,斩首更是不可能。 于是,退而求其次的话,去大理寺圈禁也是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只要武承嗣人到大理寺这么一呆,朝廷上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武承嗣是犯了重罪,才会被亲亲的姑母给打发到这里来的。 要不然,若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根本不会受到如何的处罚。虽然,大臣们不见得会知道武承嗣究竟犯了什么重罪,以至于被扔到了大理寺,可是,人群之中的传言就绝对是免不了的。 第五百章 武后的赌注 一传十十传百,武承嗣的罪过就会越来越严重,以后,就算他有命从大理寺出来,想继续在朝堂上混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想想看,就是同侪们异样的眼光就让人受不了。本来,他就是依着裙带关系才能够有官做的那种外戚一流,自己没本事,在朝臣们中间就受排挤。 现在,又犯了罪,还被朝臣们知道了,大家就更加会做文章,甭管是不是他做的恶事,也都会往他的身上扣。 只要武承嗣还要脸,他就没办法继续混下去。 不过,鉴于他一贯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太平也并不认为,他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退出朝廷,坦然离任。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一直关在大理寺中,别出来。这样的目标,当然并不容易达到。 不过,太平已经立下了这样的信念,只要武承嗣那厮在大理寺多呆一天,他们就多一分希望。 整垮他的期望。 任凭武承嗣吼破了嗓子,眼泪铺满了整张脸,武后仍然无动于衷。她是个相当坚决的女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更改。 所以,就算是亲侄子又怎么样,该不给面子就仍然是一点面子也不会给。 武后不是个没有是非观念的人,她能够执掌朝政这么多年,还可以把朝廷管理的井井有条,这就说明,她很能够明辨是非。 她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她虽然嘴上不明说,可心里明镜一般。她深知,武承嗣就是凶手,对于他向陈达开下杀手的这件事,她亦十分气愤。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正义,掌管朝政以来,这么多年,在她手里发生的冤案,数不胜数。 被她杀害的无辜的人,也有好几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她并不在乎杀害人命。 她生气的原因只在于,武承嗣的愚蠢。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伤害陈达开对他有什么好处? 陈达开虽然生的漂亮,可他到底也只是个小吏,现在能生活的光鲜,不过就是因为得了太平的宠爱,才能活的像个人样,要是没有太平,他陈达开根本都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而他武承嗣是什么人? 他是当朝实权老太后的亲侄子,在她的儿子都不能信任,也不能重用的这种情况下,他武承嗣就是武后身边最重要的男人。 这般尊崇的地位,武后自诩,对他着实不薄,各项事务都给他安排妥当了,只要他能够按照她的安排认认真真的走下去,就可以屹立朝堂不倒。 这样精心的安排,换来的是什么? 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争风吃醋,还大打出手,甚至伤害人命,他究竟有没有一点基本认知,他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子,是正经的贵戚子弟,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看他的作为,看他的风度仪表。 武承嗣在朝堂上的窘态,武后不是不知道,人人都排挤他,人人都看不起他。 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朝堂上的人连她这个太后都在排斥,恨不得早一天把她拉下马。 又怎么会看得起她的侄子。 可是,做人好歹也要有一些骨气吧。别人越是看不起,自己就越要做好,这样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实力。 就算不认同自己,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武后自己是这样做的,她同样也寄希望于武承嗣也能这样做。 可惜,武承嗣就是这么个不成器,完全不能被别人寄予厚望的人。武后把他擢升到朝廷之中,已经有两三年了。 若是他是个有才华,有能力的,早就可以崭露头角,甚至是有所作为了。武后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很清楚,武承嗣不是个人才。 可即便他不是什么人才,总也不能天天干蠢事吧。实在是没眼看。 如果他真的有大志向,铲除一两个武后的政敌,总也算是干了件有用处的大事。 可看看他,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对付陈达开这样的人,需要亲自动手吗? 所以,引起武后反感的,从来都不是武承嗣杀了人,而是他居然要对陈达开这样的小人物下手。 所以,武后是必定要给他个教训的,不管武承嗣如何鬼哭狼嚎,都会做这样的选择。 只是,特地把武承嗣放在大理寺,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她不清楚,这大殿上眼巴巴望着她的年轻人们,究竟有没有人知道。 或许,只能指望上官婉儿。 武承嗣被金吾卫押着,没有片刻耽搁就送去了大理寺。其余众人,悉数退下,这也是武后的要求。 按理说,将武后的亲侄子,礼部尚书送交大理寺幽禁,这简直是一件捅破了天的大事。 缉妖司几人、太平夫妇,甚至是参与记录的上官婉儿,都要接受武后的灵魂拷问。 老太后怎么可能轻飘飘的就把他们放走,是一定也会给他们一点教训的。 不说让他们脱层皮,也要让他们伤筋动骨。 可是,武后却没有这样做,并不是突然的心慈手软侵袭了她,而只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她没有精力再去和他们纠缠,一切,等再次天明的时候再说吧。又或者,至少还可以再等两天。 武后没有忘记,她和张玄一的天象之约,还有两天,还有两天期限就要到了。 天意如何? 武后咬紧牙关,等待着这一刻。 她也在赌。赌天命,她想看看,老天爷是不是站在她这边的。若是所谓的天象并不能因应上,她可以成功的将张玄一送到狗脊岭斩首,那么将来,她也会很有信心,将目标继续推进下去。 可若是天意是站在张玄一那边的,武后的信念也会有一些动摇。 这是必然的。 于是,在结果未出的这两天,她的内心也是相当的焦灼。她根本就没有心情应付这些难缠的小娃娃。 索性也就放他们先出去轻松轻松,也给自己落个清静。 与张玄一他们不同,办完了差事的上官婉儿是不可以出宫的,于是也只能把他们送到宫门前。 武后惊魂初定,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注婉儿的一些小动作,于是她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她站在高大的殿门前,借着黄昏的余晖,坦然的和玄一他们站在一起,说几句话。 第五百零一章 难得的悲悯 “婉儿姐姐,我看着,你对今天的结果并无不满啊!”在这个场合,能够唤婉儿姐姐的,只有徐文伽。 这样的问题,也就是由她来提出最合适。太平和薛绍早就已经相携离去,对于他们夫妻来说,今天能够完好无损的返返回公主府,已经算是大幸事了。 其他的事情,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于是,只有缉妖司的几人还保持着旺盛的怀疑精神,小脑袋转个不停。 上官莞尔:“奇怪了,我有什么不开心的,这样的结果还不够完满吗?” “完满?” “婉儿姐姐,你当真认为,今天的结果足够完满了?” 婉儿猛点点头:“这是当然。” 文伽皱着眉头,无言以对,她忽然感到,她和上官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武承嗣虽然名义上是被圈禁在大理寺,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既没有去大牢吃苦头,也不需要丢性命,杀害了太平公主的男宠,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被他摧折,他呢? 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怎能让人服气。可是,看上官和太平的表情,似乎她们两个还是很满意的。 文伽想象不出,她们居然还可以笑得出。若是换了是她的事情,耗费了这样多的心力,四处奔忙,最后还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徐文伽认为,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都是很聪明的女人,那种聪明远远超过了她。 她们都认同的判罚,或许真的是有道理的吧,她只能这样去想,安慰自己。 “婉儿姐姐,为何太后娘娘要把武承嗣放到大理寺?” “既然是幽禁,还是家里更合适吧。” 傻里傻气的,竟问这样没头脑的问题。 “当然是为了保护武妻王氏啊!” 张玄一忽而现身,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立刻收获了婉儿赞许的目光,她垂首道:“张道长说的没错,就是这个用意。” “还没明白?”徐文伽疑惑的眼神,将她内心所想完完全全的表达了出来,婉儿挥挥手,让他们趁着坊门还没关闭,立刻返回辅兴坊。 玄一他们也就没再多留,婉儿的眼神很明确,她将解释的责任交到了玄一的手上。 几人跨上了马背,文伽主动来到了他的身边,眼巴巴的等着,说话啊! 你倒是说话啊! 这人一向是嘴巴里藏不住话的,刚才看到她犯疑还欲言又止,肯定就是故意憋着。 几人冲出了皇城范围,玄一才悠然开口:“文伽啊,你还是这么耐不住性子,你看,天官现在就非常沉稳了。” 刘冕撇撇嘴,夫妻吵架想起来他了,从刚才在大殿上,他们你来我往,不停的甩证据的时候,并没有人想起他来。 他就像是被人遗忘的一个角落,没有人关注也没有人给他一个眼神。幸亏刘冕是个敞快人,从来也不把他们的忽视放在心上。 自从结伴断案以来,刘冕对于几人的智慧水平是有差异的这件事,早就有了很深的感触。 既然经常跟不上趟,那就慢慢的跟,慢慢的学,他并不着急,也并不感到为难。 人人都有擅长的事情,对于刘冕来说,他自认为,几人之中,唯独是他心胸最为宽广,事事都想得开。只这一点,他就比他们两个强。 时不时的,刘冕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这件迷案,办到最后,这两个逞强斗狠的人,最后还得靠他。 “玄一,你少来取笑我,赶快说说,太后娘娘为何要把武承嗣送到大理寺?” “你我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做法,大理寺羁押的都是正经的凶犯,可是,太后却认定武承嗣没有杀人。” “这样做,不是很矛盾吗?” “是矛盾啊!”玄一长叹道,他不再和他们打哑谜。 “这样的做法,反映出娘娘的内心也是十分的矛盾,她就是认定了,人是武承嗣杀的,所以才只能将他送交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差都是主管刑名的,只要武承嗣到了他们那里,他们立刻就会意识到,武承嗣这是干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才会被打发到这里来的。” “若是太后娘娘认为武承嗣清清白白,没有一点的问题,我们的所有证据全都是诬陷的话,只要一力维护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把他送到大理寺?” “太后位高权重,只要她不松口,我们谁都不能把武承嗣怎么样,也包括太平公主。” “到了大理寺,还会有人不知道武承嗣犯了重罪吗?” “所以,我认为,太后还是把我们的证据听进去了,她也认同人就是武承嗣杀的,她也并不想知道缘由是什么,那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人是他杀的,他就应该负责任。” “把他羁押到大理寺,就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 “当然了,太后娘娘这样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你们或许都没有想到。”他脸上得意的表情让文伽心中不忿,她忽然想起了出宫之前,婉儿的眼神,呵呵,看来,他们两个是想到一起去了。 爱说不说,其余两人驾在马上,丝毫没有追着问的意思,张玄一昂着脑袋,等了好一刻,最后,也憋不住了。 “你们都忘记了,王氏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的证据,不管是不是她现编的,可是,她能够站出来帮忙,就说明是选择和我们站到了一起。” “今天武承嗣若是能够完完好好的回家,你们想想,王氏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就算他是被幽禁的,可我们也管不了他家宅以内的事情,现在,他被即刻羁押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守卫森严,对于他这位重犯也一定会严加看管。” “除非长了翅膀,武承嗣是不可能逃得出去。” “至少,王氏可以安全一阵子了。” “可是过了这一阵子呢?” “我总是觉得,太后娘娘不会让武承嗣在大理寺待这么久的。”文伽接受了他的说法,却还是疑虑重重。 万没想到,武后也有悲悯的一面,也许就像上官说的,把王氏许配给武承嗣,武后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本着女人同情女人的立场,她希望至少不要让她马上就倒霉。 当然了,只要武承嗣不死,王氏的危险就还不能够解除,按照现在的律令规定,王氏也不能因为武承嗣被幽禁,她就和他离婚。 更不可能因为短暂的挫折就离开武府,返回娘家。 第五百零二章 关键因素大理寺 诶诶,想到这里,徐文伽感慨万千,想来,他们忙活了这么一整天,最后对不起的人,还是王氏。 想到在武府她闪着大眼睛,积极的向他们提供消息的模样,文伽就心痛不已。 现在,武承嗣被羁押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武府了吧。不知道王氏听了太后的判罚,会作何感想。 一定会彻夜难眠吧,毕竟,承嗣不倒,她在府里的日子就不会好过,或许,因为武承嗣终究也是受到了惩罚,也不能回家,府里的各色人物不会把她这个名义上的女主人怎么样。 可那终究只是一时的。 一旦承嗣回府,迎接王氏的就是未知的狂风暴雨,不必细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有好事。 可怜武后的一片良苦用心了,然而,她终究还是不够狠心,都已经决定惩治武承嗣了,为何不一鼓作气,干脆判他他极刑算了。 最起码,也让他坐牢才对,这样王氏才可以稍稍安心,也能为和离的事情找一个好的由头。 可现在,她虽然可以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辈子,王氏的以后可怎么办? 不上不下的这样吊着,王氏也没有退路,武承嗣也不会深刻反省。 “妖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徐文伽急急逼问,是打死也不相信。 这妖道一向是心机深沉奇诡,凡人难测,武承嗣只是被幽禁而已,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重大打击。 他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人,面对这样的局面,文伽不相信他会毫无反击之力的,灰溜溜的返回辅兴坊。 几人在辅兴坊的一家酒楼里落了座,抛开其他的麻烦事,先填饱肚子才是真的。 这些日子,为了太平公主的案子,他们四处奔忙,其间还夹杂着四象图的相关线索,可以说是精疲力尽,每天清晨一起床,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如今,不管结果如何,他们满意与否,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他们可以坐下来,安安静静的享受美食了。 把肚子填了一个半饱之后,玄一才擦了擦嘴巴,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会比较复杂。” “什么办法,你就快说吧。”这一次,是轮到刘冕着急了,既然他都发话了,张玄一也就不再刁难他们。 把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了。 “这件事不必着急,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太后娘娘可还一直都记着我和她的天象之约,这约定,到现在也只剩两天的期限了,不管怎么说,武承嗣进了大理寺,总不可能两天就能放出来,至少也要呆个十天半月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把精力先放在这件事上更好,至于武承嗣和王氏的恩怨纠葛,总有解决的一天。” “而且,王氏总也是帮了我们大忙,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帮助了我们的好人,受到伤害的。” 他一脸正气的说出这一番话,字字句句都直指人心,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可不是吗! 再怎么说,王氏还能有几天消停日子过,可是他们呢,若是天象因应的事情不解决,他们可就蹦跶不了几天了。 “可是,天象也不会因为我们的预知就有所改变,所谓地上的因应,也丝毫没有发生的迹象。”言语之间,刘冕不无失望。 “难道,你想自己放一把火?”文伽啜饮了一盏玉露,忽而有了这样的想法,玄一不自觉认为,她是不是喝多了,竟说傻话。 “你又乱说了,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我怎么敢动手脚。” “再者,像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造假?”他撇撇眼,刘冕立刻知悉他的意思:“那是,而且,你是有老天帮忙,我敢肯定,这两天一定会有火灾发生。” “可以对应上天象,你就放心吧。” “是吗?” “你也觉得老天爷一定会帮忙的,是不是?” 他俩的一唱一和,彻底把徐文伽震惊了。 “怎么回事?” “你们难道心里也没底,全都仰仗着老天?” 一颗两颗的脑袋转过来,面向徐文伽,这个女人现在正瞪着大眼睛,一副惊悚脸。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这本来就是老天爷才能决定的事情,他们就算再努力,也做不到和上天沟通,让他受他的操控啊! 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想法,某女却还大惊小怪,除非,这件事是四象图的相关线索,说不定还能指望脑中的美妙女声,能提供一点线索,预想未来。 可现在,很显然脑中的声音并不能帮忙。不是靠天就是作假,总也是逃脱不了这两个办法。 玄一把他们面对的困境,仔细的剖析一遍。听了他的话,文伽越发的担心,仅仅两天时间,长安城真的会有火灾吗?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时,假道士张玄一思考的却是完全不同的问题,眼见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已经被他消灭的差不多了,一点没浪费。 他拍拍肚皮,便把话题拉了回来。 “现在的关键是,我们不能让武尚书好端端的从大理寺走出来!” 凶狠的表情把徐文伽彻底吓到了,这人一向是油腔滑调,脸上也总是带着一份戏谑。 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事端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全不关心,可现在,当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狰狞的表情,文伽忽而觉得,他又陌生极了,变成了自己不熟悉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不让他出来?” “让他去坐牢?”刘冕的想法应该怎么说,总是那么的简单直接,而且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样的思维模式,完全是和他的成长环境挂钩的。他生活在开明健气的武将之家,整个家庭的氛围都是昂扬向上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有的是为国家为朝廷建功立业的机会,战场上讲究的是胜负,是绝对的实力。 只要你有本事打胜仗,你也就不需要整日里琢磨阴谋诡计,算计人心。在这样良好的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刘冕,虽然并没有上过战场,却也熏染出一副爽朗粗狂的性情。 他的这种粗狂和武承嗣那种粗鄙完全不同,不要以为武承嗣经常被人算计,还整日里游手好闲,他就是什么心思纯正光明的人物,其实,他也是经常玩弄人心的,不能因为他技术差,总是被别人反套路就说他是什么好人。 第五百零三章 决不能让他走出来 其实不然,正是因为武承嗣心思歪斜还时常出手伤人,才落得了今天这么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 所以,面对如此歹毒的心肠,从张玄一听说了武后要将侄子送入大理寺就已经立下了这样的念头。 不能让他完好的走出大理寺,不死,也至少得残废! 因为,一旦这人不受一点威胁伤害就完好的走出大理寺,他们这些人全都没有好果子吃。 诸如像刘冕设想的,直接把武承嗣关入缉妖司大牢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选项之中。 只坐牢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而且,也不符合他们的行为准则,也不能保证一劳永逸。 毕竟,这一仗是否能够大获全胜,牵涉的可不只是他们缉妖司几人的利益。 太平公主、驸马薛绍一众贵戚的安危,能不能有保障? 上官婉儿以及狄仁杰等朝廷之中暗地里反对武后的力量能否保全? 再到废太子李贤亦或者是他早就已经轮班当皇帝的弟弟李显、李旦都能不能够侥幸生存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武承嗣一个人其实并不重要,他是死是活都不能动摇大局。 就算他们真的整垮了他,武后的位子也是稳如泰山,不过,他们依然要尽力铲除掉这个人。原因无他,铲除了他就能给武后造成很大的打击,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不只是他,上官、太平等人全都眼巴巴的等着武承嗣覆灭的那一天,他的倒台便可以被看做是武后没落的开端。 这所有的计划之中,太平是一个相当大的变数,作为亲母女,太平和武后的感情还是很融洽深厚的。 她现在和他们站在一起,完全是出于对武承嗣个人的仇恨,可若是将来计划进一步往前推进的时候,太平还能不能和他们合作,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这还是次要的,一旦武后受到伤害,太平还会不会像今天一般欢欣雀跃?她会不会对他们反戈一击,这都是他们现在就要考虑的问题。 如今,几大势力的角力,几乎是已经要摆到台面上的事情,这样的平静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既是如此,他们就要早做准备,尤其是摸清各方的态度,他们引而不发的阴暗想法都要一一搞清楚,不能有含混地带。 在真正的较量拉开帷幕之前,要尽量减少变动发生的可能性。 各种纷乱的思绪缠绕在脑中,纷繁复杂,化解不开,张玄一坐在那里,很长时间都被这样的思绪困扰。 他一点一点把它们剥离开,找到现阶段最急于解决的问题,这才开始了讲说。 “天官,只坐牢,恐怕是不够的。” “坐牢还不够?” “我想,那毕竟是亲侄子,太后再怎么大义灭亲也灭不到自家侄子的身上,她也根本就舍不得。” “你若是真的想把他置于死地,就是和自己较劲了,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没想到,一向乐观的刘冕,居然也会出现如此消极现实的想法。而且,从他脸上沉静的表情可以知晓,他并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这就很麻烦了,原来,他们对于把武承嗣弄死这件事,如此的没有信心。 这还得了! 做任何事,都先要自己坚定信心,才有可能成功,若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还谈什么成功? 简直是在做梦! 于是乎,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张玄一,只能从开导他们,鼓励他们开始,让他们坚定信心。 “天官,世事无绝对,你想想看,如果我们让武承嗣安安全全的从大理寺走出来,我们几个还有好日子过吗?” “其实,从我们接受太平公主的委托,着手此案调查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徐文伽下巴轻点,亦认同这个看法。逃不掉的,必须把这件事圆满的解决掉,所谓圆满,就是武承嗣死,他们要活。 “我当然知道,太后娘娘不可能舍得真的处罚武承嗣,而且,现在将他圈禁在大理寺,已经是太后在她所能接受的各种处罚之中,最严厉的一种。” “可那是太后娘娘的想法,并不能代表我们的目标就是如此。尤其是现在,更需要注意。” “毕竟,圈禁和坐牢还是有很大的区别,虽然名为三个月,其实,很有可能三天他就被放出来了。” “现在给一个比较重的惩罚,只是给我们做个姿态,平息我们心中的怨气,尤其是太平公主的心意。” “毕竟,公主要求的很急切,也很严厉,是必定要让武承嗣一命还一命的。” “若是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惩罚措施,公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圈禁只是一个御用的处置方式,它并不是律法明文规定的惩治措施,哪一天太后娘娘觉得,时机成熟了,武承嗣也接受到教训了,就可以将他放出来,根本不会严格遵守三个月的期限。” “如若这般,不只是我们,就连王氏都相当的危险,因为你并不知道,也无法预测太后会在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 “所以,我们一定要尽早动手,绝对不能耽搁。” “尽早?” “你还想要多早?”文伽疑道。 玄一转头向她,用充满自信的眼神,迎接着她的怀疑。小娘子啊小娘子,你忘记了吗? 凡是涉及到大理寺,你才是问题的关键啊! “当然是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 其余两人当时就傻了,傻眼了,张玄一看着他们,当场石化,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想把堂堂礼部尚书,给……”刘冕四处张望,确定了门外没人,这才凑到了桌前,把手掌放到脖子上,划拉了这么一下。 “诶,天官,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何必这么疑神疑鬼的。” “怎么能不神秘,这可是天大的事情,玄一,你想清楚了吗?” “这有什么没想清楚的,我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不过,你们也不必这样担忧,这件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着急就有用的事情。” “虽然,太后一定不会让武承嗣在大理寺白白待上三个月,但是,一个月总是有的。” “想搞事情,我们还是有机会。有时间的。” “你想怎么搞?”徐文伽也早就停了筷子,她关心的从来都不是要不要搞事,而是怎么搞事。 第五百零四章 里应外合 徐文伽虽然也觉得,想要自己动手铲除武承嗣是天方夜谭,白日做梦,可她却并不在意。 自从家里出来,她就没有一天不是在搞事情的,没有一天不是在刀尖上行走,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既是如此,再多一件又有何妨? 况且,她也认为,为今之计,还是斩草除根更为妥当,别的不说,武承嗣确实是一个热爱反咬一口,秋后算账的人物,就连太平都可以觊觎,明明知道,太平不可能中意他,他还一个劲的往人家的身上贴,可见其脸皮的厚度,心思之歹毒。 所以,她很肯定,一旦让武承嗣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算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太后重用他,要不是武家实在是没有别的人,怎么会把他给提拔上来。 以太后娘娘的英明睿智,不可能看不出,这厮就是个十足的蠢材,根本不能做任何的正经事。 文伽虽然并不是朝廷中人,却也知道,朝廷之中,憎恨武承嗣的大臣简直是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人人都厌烦他,人人又都不得不容忍着和这样的草包一起共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现在正是天赐良机,她可以做出保证,就是张玄一把铲除奸佞的这件事交给她,她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玄一一笑,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便直言道:“文伽你先别急,这件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别的不说,令尊不就是大理寺的少卿吗?” “主持日常事务总是可以的吧,如今,武承嗣这样的重要人物进入大理寺幽禁,徐少卿总不能放任不管吧,也要多给点关注才成啊!” 文伽面色一凛,有那么一刻,她根本就没想起大理寺和他爹的关系,就好像是受了魔障似的。 经了他这么一点拨,文伽立刻明白了大理寺这地方才是关键所在。 “你总不是想着让家父替你动手吧。” “当然不可能!”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让徐少卿也牵连进来。”这个女人,思维还真是简单直接,完全不拐弯。 “那你想让我阿耶做什么?”听徐文伽的语气,竟然有几丝失望的意思,难道,她还希望徐大理一个堂堂大理寺少卿,正五品官员跑去谋杀朝廷重臣吗? 她以为人人都是武承嗣吗? 天生的草包种子? 再者说,就算是徐大理是他张玄一的亲爹,他也不会答应这样的事的。要是那样做了,官还要不要当下去了。 “别的不说,拜托令尊,将武承嗣严加看管总是可以的吧,不能让他有机会往外传消息。” “当然,也不需要虐待他,总要让他在大理寺里吃好喝好,这也是为了少卿着想,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若是老天真的眷顾武承嗣,不肯收他,他要是出来,乱嚼舌根,说少卿的坏话,向太后告状,那可就坏了大事。” “所以,我们务必不能让少卿被武承嗣抓到把柄,我们倒是无所谓,早就被他当成了眼中钉。” “只要他还能出来,我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诶,玄一,你也不必把事情想的这样坏,我想太后娘娘还是明辨是非的,你看,今天我们的所作所为,若是太后糊涂,必定会处置我们,结果,她不是也没有把我们怎么样吗?” “所以,我认为,待到武承嗣出来,也是一样。他又不能直接处置了我们,顶多是向太后吹边风,只要太后不动手,我们就不需要担心。”这般乐观豁达的发言,自然是出自刘天官。 玄一摇摇头,这个人啊,可真是个喜气洋洋的,他不禁有一种想法,若是以后的行动,次次都带着他,说不定就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的这种作用,几乎就可以等同于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有的人啊,他天生就是自带喜气,处处都有吉祥。 就算是老天爷的乌云笼罩上来,有刘冕在场,也能给驱散了去。 “天官,我们也不能过于乐观,只能说,要步步为营,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先让他在大理寺待几天,我们先把我们的事情处理妥了,再来修理他。” “这件事,我们还要对太平公主有个交代,一定要提前和公主殿下通个气,让她也有个了解。” “这是一定的,不过,我看着公主殿下今天离开大殿的时候,似乎心情不错,或许,殿下也有自己的想法,好的主意。”刘冕想起今天太平离开大殿时那自信然然的样子,轻快的步子,他就觉得,这个刁蛮的公主,也一定有后招。 虽然,他和他们的智力水平有一定的差距,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们的想法,有很多他都不能很快的领悟。 但是,刘冕很清楚,他们的心里各有一笔账,一定可以扭转乾坤。 “你说的也对,两天之后,情况再没有变化,太后也不会饶了你。毕竟,旨意都已经拟好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好像是盼着我倒霉似的。”他看的很清楚,徐文伽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眼角还不时的瞥他一下。 充满了某种不怀好意的感觉,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虽然还是很少有笑脸,却也不再总是板着冷脸。 表情眼神都生动了不少,不时打趣他的样子,他还挺受用的。 要么说,这人啊,有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贱,虐虐更健康,在和徐文伽的相处之中,他也渐渐的找到了一种感觉。 难道,他隐藏的抖m之魂要觉醒了? “我怎么会盼着你倒霉,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命运是休戚与共的。你能逃脱,我们才能好,这个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只是,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可不要忘记了,两天,确实是只有两天了,我觉得,除非你自己放火,恐怕不会有那么凑巧,火灾就当当正正的,赶在期限之前发生。”“若是如此幸运,那就说明,老天爷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是庇护着你的。” “可是,老天爷若是如此的眷顾你,怎么可能拖到最后两天才让火灾发生。恐怕早就弄出火灾来,全了你的心愿了。” 玄一撇撇嘴,啧啧,这个小娘子,这么关键的时刻,严肃的事情,她居然讲究起来逻辑推理了。 一扣接着一扣的,她分析的还挺头头是道的。 第五百零五章 猛虎离山 张玄一却不怕,徐文伽的逻辑推理能力,自然是比不过他的,他不必费多少力气就可以戳破她的逻辑漏洞。 当然,他也并不想这样做,有什么用处呢,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娘子,说些严肃的话,也自有一番风流媚态,美得很。 “你们都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妙招,没有启用哩。” “妙招?” “到底是什么招数?”徐文伽可是个急性子,他发觉,再不说实话,他就要挨打了。 “招数就是……”他伸出手,挡住了一只眼睛。 “勿视!”文伽大叫道。 玄一一拍桌角,喜道:“正是!” “说起勿视的事情,距离现在过得时间也有些长了,说不定你们都记得不清楚了。” “实际上,我们的手上正握有一场火灾,完全是可以被我们操控的。今晚正是时候,天官,去兴源邸店留个字条,让勿视明天一早到辅兴坊的张美手家和我们见面。” “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这场火灾一定要以轰轰烈烈的方式发生,轰动整个长安城。” 经了他的提醒,文伽和天官也想起这件事了,勿视上次送来的药粉,正是易燃的磷粉。 可以合理推测出,这样的易燃物品放在勿视那里,就是为了引起火灾的。 不过,当时勿视将样品交给他们的时候,曾经说过,裴炎还没有想好究竟什么时候下手。 或许是时机还未到,或许是他还没有准备好,甭管是什么样的原因,从当时来讲,玄一他们也不想过早参与。 那个时候,距离期限还时间尚早,他们也并不着急,再说,后来时间不长,太平的案子又发生了,他们的视线瞬间就被转移了。 跑去忙活陈达开被害一案了,而现在,期限迫在眉睫,必须迅速和勿视取得联系,让他把制造火灾的主动权拿到自己的手里。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制造火灾的事情,还是要勿视亲自去办,这也可以很好的把他隐藏起来。 毕竟,裴炎已经把原料交给了他,若是时间上允许,这件事让勿视去办是最合适不过。 不过,具体的操作,几人还要先通个气,张玄一的鬼主意多,勿视也可以提供裴炎的行动方案,两方这么一合计,自然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加妥帖。 老裴啊老裴,案子是你自己做下的,也不是我逼你的,更不是我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蛊惑于你,所以,事到如今,为了让你尽快伏法,为了让事件尽快发展,得到一个完美的收场,他也只能出手,推他一把了。 至于老裴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那就不是我的关心范围了,毕竟,就连我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他都说不清楚,所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见招拆招,才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很多时候,不要以为见招拆招显得拙劣,其实,很多时候,能够顺利的见招拆招,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因为,世间的很多事情总是瞬息万变的,他们必须按照情况的发展想出对策。 而且,一旦这个人见招拆招的能力很强,总是能够破解临时出现的难题,这就说明他,他的应变能力非常之强,脑筋转得快,可以说是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了。 几人出了酒楼,各回各家,玄一与文伽一路,返回辅兴坊缉妖司,刘冕呢,自然是先去送信,之后便要回到郡公府。 惊险的一天,总算是闯过去了! 再次骑到马上,张玄一望着傍晚的霞光,感叹道。 “没工夫伤春悲秋了,快走吧!”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师兄肯定还等着说法哩!”话音未落,文伽一夹马腹,那马儿就蹬起腿来,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掀起尘土阵阵,全让玄一吃了一个够。 是啊! 还有明珪! 要不是文伽提醒,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了。确实,直到目前为止,这缉妖司里理论上说了算的,还是明珪。 他们了结了这么一起重大的案件,是该和明珪交代一声,别管他愿不愿意听,可是作为下属,他们需要做的事情也不能怠慢。 虽然,很多时候,他们也没有那么积极。 不过,一码归一码,太平公主的案子他是可以照实说的,完全不必担心会被明珪看出什么破绽。 再者说,明珪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那些他在背地里做的见不得人的破事,桩桩件件的,他可是一天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别看他好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闹出什么动静了,但是玄一可以肯定,以明珪的道行,他肯定不会消停的。 还有很多的阴谋诡计都是在暗地里悄悄的进行的,只是还没有浮出水面而已。 事件进展到了这个地步,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了,他明珪也别总在那小黑屋里装蒜了。 是时候,出来说说真话了。 然而,想的容易,做起来难。 待到他们快马加鞭的赶回了辅兴坊,才发现,他们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明珪,明郎中居然不在司里。 不在? 当真不在,一连问了两个差役都摇头晃脑,说明珪不在司里。 这真是奇了怪了! 玄一看了看徐文伽,某女果然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显然她也并不清楚,明珪为何会不在。 要知道,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过问过明珪的事情了,不过,总有一种感觉,他就一直都在那间禅房里呆着,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现在,经过对证,也可以看出,他们的感觉并没有错,一个月以来,明珪还是第一次不和他们打招呼就出了缉妖司府衙的。 差役们看到他的身影,照例问安,可他也没告诉他们,他要去做什么,只匆匆忙忙的走了。 在此之前,他虽然也时常走出禅房,透透空气,不过,充其量也就是在院子里走走,基本不出院门。 于是,这一次明珪的异常行为,也是让差役们大感惊奇。 不知道,这位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小郎君,究竟要做什么。 不在司里! 他居然真的不在! 张玄一在禅房门口稍微路过了这么一下,顺便观察了一下屋里的动静,发现,屋里还真是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他抬头望天,已经有了夜色,等一下! 禅房里藏着的那个瓷坛子,里面放着的究竟是什么诡异的东西? 现在岂不是天赐良机,难道,不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进去探查一番吗? 第五百零六章 翻窗进屋 当然了,这样做,确实有些冒险,按照差役们的说法,明珪刚走,他们就回来了。 若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明珪要想反身回来,至少也得半个时辰吧,足够他们去搜寻那瓷坛子的下落。 不过,这也当真是个冒风险的活,明珪这人一向是个神鬼莫测的人物,让人看不出深浅,他若是虚晃一枪,走了立刻就返回来,他们现在闯进屋,只能落得个当场被擒获的命运。 “你干什么呢?” “一直看着天,天上有神仙吗?”略带戏谑的声音传来,张玄一才晃过神来,他原来一直都在看天,根本就没有换动作。 “文伽,我想进去看看,你看可以吗?”回过神来的瞬间,他便摆出了一个笑脸,变脸之快,真是令人咋舌。 文伽哼道:“真是有意思,你还有征求我的意见的时候。” “这话说的,一有重要的事,我什么时候不与你商量了。再者,你最了解明郎中,你说,他现在会回来吗?” 文伽耷拉着眼睛,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掐算,你是道士,这件事,你应该擅长啊!” 额,没想到,她在这里等着他哩,话一出口,文伽的脸上就扬起了笑,玄一这才意识到,她也是在开玩笑。 “走!” 刘冕也不在,他们两个做事倒是更方便些,一个眼神,就知道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玄一挑了挑眉,文伽就了然的向小屋的后身走了过去,心领神会的程度,令人叹服。 缉妖司里的差役,可没有时间管他们。这纯属正常,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非不是差役们不想关注张玄一他们的行动,只是,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 明珪天天都躲在小黑屋里,号称清修,实际上也不知道是捣了什么鬼,反正也没干正经事。 唯一还能算得上是首领的员外郎刘冕,整日里号称断案,跟着那假道士东奔西跑,司里的事务一个都不管理,于是,只能他们自己努力了。 没办法,缉妖司这地方也不只是这一件案子需要忙,那些零零散散的案子,总要有人处理,领头的都不在,只有他们拼命忙活了。 成堆成堆的公务压在身上,他们早就疲于奔命,连头都抬不起来,哪还有精力去管张玄一他们的阴暗行动。 于是,即便他们今天主动问起了明珪的事,即便差役们也都认为,这两人面对难得的,明郎中不在的机会搞事,可是却没有心思监视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反正,两边都不是什么大善人,谁有能耐,谁就能笑到最后。 至于张玄一,不管明珪是不是有意放水,还是打算杀他个回马枪,他都不可能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这个时候潜进屋里瞧瞧,至少不会和明珪撞个正着吧,再者,其他时候,明珪都在屋里坐着,也不可能允许他们进门啊! 一不做二不休,他给了文伽一个眼神,两人就翻身进了屋,当然是走的窗户。 当然还是窗户更合适,要知道,虽然明珪是临时起意离开的,可是像他这般周全的人,自然是锁好了前门才出去的。 古代的三簧锁虽然不似现代的智能芯锁,制作精良,安全系数高,可是,好歹也是锁头,若是撬压必定会留有痕迹。 明珪那般精明的人物,必定会查看,一看,不就全被揭穿了。有的时候,这所谓的暗访,探查,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照不宣。 张玄一笃定,虽然明珪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但是碍于时代的局限性,他的水平肯定是比不过张玄一的。 再者,他也并不具备现代的逻辑推理能力,比如,在门前撒香灰这样的检测手段,他就必然是想不到的。 而且,已然已经经过了他的验证,明珪果然只是锁了门就走了。 这间禅房和他想象的没有多大的差别,确实是非常的检素,也没有多少摆设。 不过,胡床的小桌子上确实摆了很多的书卷,有些杂乱,看来,这位明郎中天天呆在小黑屋里,也确实没有闲着。 书他还是读了的,不过,玄一笃定,这些都是假象,他之所以闭门不出,也是因为他也要集中精力搞阴谋诡计。 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事烂事,与其让别人发现,还不如他自己先避着点人。 这事项先放在一边,他们此番闯进门,可不是优哉游哉的搜查的,他们目标明确,要搜寻的东西,就是那褐色的瓷坛子。 现在想来,距离贺兰越给他们提供线索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记得那个时候他说,可以确定,明珪把瓷坛子带进了这间小屋,却并不知道,他具体把它藏在哪里。 贺兰越从来也没见过明珪在这间屋子里摆弄过那个瓷坛子,而且,就算是看到,他也是无意间偷看到的,也就是说,明珪从来也没有那个意图,把这瓷坛子展示给他看,而且,看贺兰当时的表现,明珪也并不知道,他也知晓神秘瓷坛子的存在。 时间太紧迫了,而且,虽然日已西斜,天色渐暗,可是缉妖司中来来往往的还是有不少差役在办事。 他们在这间禅房里翻箱倒柜的,难免不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可是,他们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吗? 没有! 东西就是藏在这间禅房里的,他们需要找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东西,明珪不可能把他用心隐藏的秘密展示给他们看,他们除了偷偷潜入,也没有任何的应对措施。 这只是困难的一个层面,从另一个层面来讲,缉妖司里怎么可能没有人活动? 这里可是正经的官衙,也不是什么寻常住家,所有的差役、守卫都是正经当差,并没有多少懈怠的。 甚至于,这里的差役比武承嗣的府衙之中的小厮奴婢还要尽心尽力,不管怎么说,在缉妖司,绝对不会出现一群人聚众耍钱的事情。 既是如此,瓷坛子也不会挪动地方,他们无论有多么大的神通,也不可能避得开这个地方。 于是,就算再危险也只能这样做了。 那瓷坛子个头还是挺大的,普通的地方应该是藏不下,他们回想起贺兰越说过的话,瓷坛子应该是藏在不起眼的地方,首先,张玄一就把视线集中在墙上的各式画卷之上。 按照电影电视的情节,墙上的挂画的后面,很有可能就藏有密道的入口,或者是一道假墙,可以通往一个密室。 第五百零七章 同伙的下落 检查挂画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最便利的一道工序,因为,它闹出的动静是最小的。 可惜,玄一他们把墙上的画一张一张的都掀起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暗墙等物。 于是,只能转而去搜寻其他的地方。 忽而,徐文伽停住了脚步,她站在胡床的前方,脚尖轻点。 “你记不记得,贺兰越曾经说过,他有一次发现,师兄端着瓷坛子进了门,之后,这里就空了。” “空了?” “哪里?”玄一顺着她脚尖点的地方看过去,忽而顿悟:“你是说,在床下?” “我想很有可能。” 两人没有多交谈,而是很快的行动起来,开始小心翼翼的挪动明珪日常端坐的胡床。 现在想来,确实如此,上一次,他们也曾亲眼见识过那瓷坛子的大小,若是想把那样大的一个瓷坛子妥善的藏好,其实需要不小的空间。 可是,明珪的厢房布置的相当检素,连一个大个的箱柜都没有,当然,那些比较小的家具,他们也全都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 墙上也没有,摆设里面又藏不下,确实只能寄希望于在地底了。 挪动胡床这件事,张玄一当仁不让,徐文伽的搜索能力,他可是见识过许多次了,那叫一个浩浩荡荡,毫无章法。 若是让她动手,明珪回来,非得发现不可。 其实,这还真是一件复杂的苦差事,因为,明珪桌上的书摆放的杂乱无章,有的书卷才看到一半,就停在那里,他也没有合上,还有散落的笔墨,也是随意的就搁着,这些东西,若是想检查胡床下面的东西,是必定要挪动的。 可是,越是杂乱的东西,若是挪动越容易被主人看出破绽。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自己平时也不是一个多么有条理的人,收拾东西不仔细,总是随随便便的堆放在一起。 其实,什么东西对应在什么位置,其实,他们心中都是有数的。翻找的时候,总是能够一下子就找对。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不能把明珪摆放的东西都放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等到明珪回来,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有人动过桌上的东西。 这个白面狐狸! 张玄一甚至怀疑,这桌子上的东西如此混乱,是明珪有意为之。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说到底,他也是搜查过许多地方的老江湖,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方法。 虽说不见得能够保证所有的东西都百分之百的在原处,复原个八九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认为,所谓的暗中搜查,讲究的就是个底线。暗藏秘密,尤其是惊天秘密的人,总是疑神疑鬼小心翼翼的。 玄一他们就是再小心也不一定就能逃过明珪的眼睛,他也是有可能看出他们挪动过屋子里的东西的。 所以,这件事的重点就在于,就算明珪回来之后,有一种隐约的感觉,有人进过他的房间,动过她的东西,他也分辨不清楚究竟他们挪动的是哪一样东西。 捉不到实证,只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想达到这样的境界,也需要张玄一他们的努力。 必须要做到让这间房里的东西大致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让明珪也可以保持这种幻想,不好意思拆穿他们。 若是都像徐文伽那般搜查的方法,顾前不顾后,随意将东西乱丢,明珪就是想给他们留着面子都不可能。 仔细想想,明珪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很清楚,张玄一和徐文伽现在都在盯着他,想看看他究竟在感谢什么,其实,他对他们的行踪也很感兴趣,可是,他的手上现在已经没有可用的探子。 许多天了,贺兰越行踪不明,也没有消息,虽然两人的联结算是相当松散的,可是,贺兰越做事从来也不是那么任性的,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向他汇报最新的情况。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长的时间都没有音讯,明珪也不得不怀疑,他已经出事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 受伤了? 还是已经身死? 他猜测还是后一种可能性更高些,可是,他也没有余力去搜寻他的下落。 一则是,他也没有时间,没有人手去搜寻他。 缉妖司的人手确实是够用的,听命于他的差役要多少有多少,可是,他却不能让这些人去寻找贺兰越的下落,因为,他让贺兰去做的事情,本来也是见不得人的。 缉妖司中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贺兰越这么一号人存在,而且,他居然一直都在给明珪充当密探。 若是让缉妖司的人去搜寻,这件事必定会露馅,贺兰越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他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直到这时,他才赫然发现,他在自己负责的这个部门之中,居然连一个铁杆都没有。 那种能够不问是非对错,只效忠他一个的那种人,在他身边几乎是绝迹的。 现在想来,这可能和他一贯的独来独往的个性有关,在缉妖司之中,他没有朋友,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或许只有徐文伽。 以前她倒是相当的忠诚的,可是现在呢?她居然转投到了他人的怀抱,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女人变心比翻书还要快,就在他不动声色的间隙,她居然就不再钟情于他了。 所以,就算是他也十分想知道贺兰越究竟是生是死,他也只能忍着,毕竟,他的手中,还有非常机密的事情要做,总不能因为寻找他,再把大事耽误了。 虽然,贺兰越的生死对于他正在做的大事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对于他个人来讲,这条臂膀被斩断,打击还是相当大的。 很显然,张玄一的按兵不动毫无反应也佐证了贺兰越大概就是已经被他们除掉了。 毕竟,派他出去就是为了跟踪此二人,张玄一且不说,徐文伽可是个武功高强,嗅觉灵敏的人。这么长时间了,她不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捕捉到。 既然是知道了有人在跟踪他们,以徐文伽当机立断的个性,一定不会无所作为,她会怎么做? 当然是拔刀出鞘了! 实话实说,贺兰越的武功根本和文伽的没得比,若是二人开战,必定要落于下风。 再加上,那神鬼莫测诡计多端的张玄一,两人合力,贺兰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第五百零八章 真容初现 于是,促使明珪按兵不动的根本原因,还在于这些被跟踪者的毫无动作。徐文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张玄一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两个既没有找他吵闹,也没有缺胳膊缺腿,这就说明,贺兰越已经被他们两个摆平了。 所谓摆平,应该就是以贺兰的彻底败北为终结,既然人已经没救了,明珪又何必费心费力的去寻找他,还很有可能把自己的踪迹也全都暴露了。 这真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只能收缩羽翼,努力维持,至少把手中的事情做好,至于张玄一他们,只要他们的行动不影响到自己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他的本意是互不相扰,过一段安生日子,可是,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玄一他们可不是这样想的。 他们并不像明珪,他们是坦坦荡荡的,一点恶事都没有做过,之说以现在将很多事情隐瞒,只不过是为了做更大的善事,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只要有一日,真相大白,李贤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到前台,他们就会把他们做过的所有事情摊牌。 现在隐瞒,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然而,明珪可以做到这样坦荡吗? 他可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所作所为全都是可以摆到台面上来的吗? 当然不能! 所以,玄一他们调查他,正是理所应当,而他去刺探他们,就绝对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活该被他们把亲信除掉。 就在玄一一板一眼的把桌上的东西都移到一边,并且记住它们本来摆放的方式的时候,这些纷繁复杂的思绪也不时的窜出脑海。 这当然对他现在的行动是有害的,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提高效率,可是,遭遇的事情太多,就算他想摒除这些杂乱的思绪,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成功的。 待到他把东西都摆放好,他才把文伽召唤上前,开始将胡床搬开,能不能有所发现,就看这一步了。 胡床被挪开,他们的眼前并没有出现预想之中的暗道入口,而是一张毡毯。 那毡毯朱红的颜色分外夺目,朱红的底布正中间,是一个鹅黄色的团巢纹花朵。 这样的毡毯是大唐的特产,正所谓中西合璧,毡毯这项技术,在大唐还属于舶来品。 是西域胡商远道贩卖而来,不过时间长了,以至于到了大唐光宅年间,这些舶来技术,早就已经传诸大唐,唐朝的匠人们也可以自己编织毡毯。 而他们的毡毯上面绘制的图案,一般都是大唐流行的,比如团巢纹,祥云纹等等。 毡毯的下面,会不会有神奇呢? 张玄一充满了期待,将毡毯掀开。 皇天不负有心人! 果然,那异样的木条拼接,正是在提示他们,这些木板下面确实有东西。 “这是八卦格!”文伽惊呼道。 对喽!对喽! 这就是八卦格,世界上的事情就是无巧不成书,玄一此刻也深深意识到了这一点,要是这毡毯下面藏着的是其他的机关,他们或许也只能望洋兴叹,把胡床都放回他本来的地方,退出禅房。 毕竟,解开这样一个机关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点半点,明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们也没有这种可能继续这种无畏的浪费时间。 可偏偏就是八卦格! 这东西,他曾经在平康坊的司老板那里见到过,也知道如何解开它。于是他迅速行动,将木条按照八卦之卦象,把木条都推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须臾过后,只听得,嘎的一声脆响,木条从中间裂开。 成了! 他们还没有看到瓷坛子的真面目,玄一却有些想法,或许,正是因为有这个八卦格的机关,明珪才可以放心大胆,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也没有留人看管。 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东西就放在这间空屋里。 当然了,能够想到这瓷坛子就藏在胡床底下的,闯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最后找到目标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所以,或许,明珪并没有预料到,真的有人可以找到这个地方。 毕竟,他们也是因为得了贺兰越的帮助才一开始就找对了地方的。现在想想,贺兰给他们的帮助着实不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并不是个坏人,只是身不由己。 若是他日,事情得到了完满解决,或许,他也可以把他好好的安葬,更有甚至,或许还能够为他报仇雪恨哩。 在玄一看来,他们两人是有着共同的敌人的,那就是郎中明珪。若不是他非要掺和,还搅动是非,他们又何至于此,至少,贺兰越是不需要丧命的。 于是,他早就将目光转移到了明珪的身上,只要他抓到他的把柄,他就可以亲自动手,斩草除根。 与裴炎不同,明珪的地位并没有那么重要,而且,他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的价值。 至少,他们还指望着借着明珪的刀去杀他们想杀的人哩,虽然这是一场赌注,不见得一定会成功,可至少,这是一种可能,裴炎现在还有存在的必要。 而明珪则不同,可以断定,明珪和裴炎并不是一路人,明珪很显然是武后的爪牙。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了武后的指使,基于此,明珪绝对不会伤害武后,这就和他们产生了目的上的分歧。 既是如此,铲除了明珪也就等于是铲除了一个武后的鹰犬,和他们计划铲除武承嗣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对待明珪他们不会手软。现在的难题是,如何才能抓住他的把柄,甚至是和他对峙,引发冲突,并且除掉他。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明珪是武后的人,武后的力量他们是绝对借助不到的。 与武承嗣那种身犯普通人命案件的还不同,武承嗣是真的动手杀了人,他受到惩处是理所应当的。 就算是日常偏袒他的武后,面对正经的谋杀,也只能退一步,给他一点教训。 可是,明珪的所作所为,就不仅仅是简单的谋杀了,他并不涉及私人的情感纠葛,更多的是因为某种阴谋,而且可以做出明确推断的是,明珪正在做的事情,肯定和武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必怀疑,就算张玄一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他们两人有任何的联系,他仍然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断。 第五百零九章 明珪的困境 因为很显然的,明珪一直都是武后的宠佞,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就比如现在天天躲在禅房里,不和他们多接触,实际上,代表的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武后的意思。 因为,若论及明珪自身,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曾想一举把玄一抓获,以儆效尤哩。 皆是因为武后的阻拦,明珪才会坦然放手,并且躲进了禅房之中。玄一不知道,明珪和武后的联合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是不是他天天避而不见也是武后的意思。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们四象图的相关案件之中,明珪亦扮演了角色。 就像是一直隐于幕后,并不现身的武后,也不是张着两手,无所事事,毫不参与。 武后这样一个精明的女人,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将张玄一拉入局,而不做任何的布置。 此前,她曾经派出酷吏预备队周兴,四处搜寻李贤的下落,被他们闯过一关之后,李贤就在狄仁杰的帮助下,长期潜藏在莲花巷的空屋之中。 李贤深居简出,亦和周遭的居民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他又有假面皮护体,空屋之中的奴婢都是狄仁杰的私人护卫假扮的。 可以说,这一串两进的小院落,看似不起眼,实则守备森严,相当安全。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探望李贤(一则是,太平的案子忙的他们焦头烂额,一则是,他们缉妖司的人也算是身份特殊,不宜经常出现在莲花巷,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反而会给李贤带来危险。)可也从狄仁杰那里,源源不断的获得李贤那边的消息,知道他一切安好,身子也在渐渐恢复。 周兴并没有找到李贤的踪迹,但是,他们深知,危险尚在,只要江左的乱事不平息,武后没有坐上皇位,她就不会停下搜寻李贤的脚步。 索性,在万年县衙的帮助下,确切的说,是在狄仁杰的帮助下,已经为李贤配备了假身份,再加上他面容上的改变,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莲花巷。 按照张玄一此前的分析,周兴和明珪应该是一明一暗的关系,周兴在明,他本来也是有正经官职的人员,时常带着人马在长安城的各条大街小巷搜寻。 虽然现在来看,效果不好,却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在长安城中四处行走,可以摆上台面的人物。 然而,明珪所做的事情,就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本身他供职的这个部门,就有些属于那种秘密机关,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差事。虽然在朝廷官员年齿之中,也是有这么一号的,可也没有几个朝臣认同他是他们的同僚。 他的身份就决定了,他很适合做那些不能摆上台面来的阴暗事情,可问题是,武后究竟交给了明珪什么差事? 张玄一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有那么一段时间,就是他刚刚接手四象图的案件,并且发觉明珪也和此案有关系的那个时候,他真是愁的要命。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接到狄仁杰递来的橄榄枝,也还没有得知老将刘仁轨的心意,几乎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那个时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若是情势不利就玉石俱焚的打算。他虽然深知,武后在此案之中肯定是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而明珪就是她在皇城外的打手,可是他也没有能力去调查他们的阴谋究竟是什么。 那个时候,周兴、明珪,这些人的势力在他的眼中是相当庞大的,就好像是盘旋在长安城上空的一只秃鹰,展开了自己强壮有力的臂膀,随时准备遮天蔽日而来。 和他们相比,他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他根本就无法和他们抗衡。更何况,他是个初来乍到的异乡异世人,对大唐的一切,根本就不摸门,首要的任务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再图其他。 而现在,他已经很清楚,在他的身边,围拢着的都是朋友,是伙伴,是可以信赖的。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若不是他的身世实在是太过曲折离奇,有的时候,他甚至都想把他的来历向他们和盘托出。 至少,对徐文伽,他不想再有隐瞒。 然而,现在还不行,还不是时候,各种线索错综复杂,各种势力又缠绕纠结在一起,还有未发生的悬案都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波折。为了自己,更为了朋友们的安全,他还不能把只牵涉到他个人的那些隐秘说出来。 总不能让他们又替他担着一份心吧。 当机关被打开,这些念头就如浮光掠影一般的在眼前闪现,他顿住了,忽然之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眼前,那深褐色的瓷坛子就这样展现在眼前,他没有看错,就是那一日被明珪抱在怀里的那一个。 在它的身上,还缠绕着那朱红的双股线绳,绳子上串着细小的铃铛,在机关打开的时候,那些铃铛受到了波动,还发出了细碎的声音,昭示着,他们没有看错,瓷坛子就是安放在这里的。 木条拼接的地方,其实并不大,除去这个瓷坛子,周边就剩不下多少的地方,正确说来,它甚至都不能算作是一个暗室,只能算是个暗格。 暗格大概只有一尺见方大小,为了盛放瓷坛子,暗格挖的倒是挺深的,可以把坛子安安稳稳的放置在其中机关照样可以合闭,没有一点阻碍。 现在无法判断,这个暗格究竟是早就在这里,还是专门为了安置瓷坛子才特意挖的。 不过,看其中泥土的新旧程度,这片地方应该已经很久没有被翻动过了,或许,以前是做什么别的用处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你想什么呢?” “快点打开看看啊!” 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略带寒凉又有一些不屑,可是那声线仍然是柔软的,娇甜的,玄一回眸,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徐文伽冷冰冰的声音听到他的耳朵里,也依然觉得相当的愉悦。 看看,看看,越来越神奇了! 一张总是往下耷拉的脸,有些精神萎靡不振的意思,现在忽然又笑了,而且笑的还挺欢,这让文伽更感到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 不做正经事,他笑什么? 一准又是没想好事,不必细问,以她对他的了解,也可以猜出一二分。 第五百一十章 开盖时刻 见玄一还在发呆,文伽抬手就是一下,正中他的头顶,他吃痛,呲了呲牙:“你轻点!” “你快点!” 很显然,徐文伽已经是忍无可忍了。玄一赶忙收起自己的那种戏谑的做派,认认真真的面对眼前的瓷坛子。 说实话,当他真的面对这个瓷坛子的时候,他还真的有些心虚。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类似酒坛的东西会被这样打扮着,放到暗格之中。 现在,他们可以肯定,这个瓷坛子对于明珪来说,一定是意义非凡,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它安置在自己时常端坐的胡床的正下方。 这个位置的选择,绝对不是随便为之的,他天天坐在这瓷坛子的正上方,任谁也不能轻易发现这瓷坛子的所在。 这妖异的东西也就安全了。 “你觉不觉得,这瓷坛子存放的地点有问题?”自从暗格被打开,文伽的眼神就一直定在这坑里。 她端详着这瓷坛子,又注意观察着瓷坛子的四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终于是过了这么一瞬,她才有所顿悟,瞧出了到底是什么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存放地点?” “这能有什么问题?”本来,张玄一都已经鼓足勇气,打算把缠在你摊子外壁上的红绳解开,以便于打开封盖。 她这一开口,又把他的胆气给吓回去了,手一下就收住了。 他也把视线放远了些,仔细端详着,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然而,这个问题肯定是存在的,徐文伽嗅觉灵敏,五感发达,她的感觉不会错。 而且,人人观察事物的角度都有不同,张玄一从来都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 虽然,与他们相比,他手中的线索是多一些,推理能力是强一些,但是,这些正经的大唐人也有他们观察事物的角度,他们同样可以有不同的发现。 于是,他用渴望追问的表情看着她,文伽也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见到师兄捧着这坛子的时候,似乎身后也有一个泥坑,我记得,那好像就是窗边的花圃附近。”她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 是啊! 上一次发现明珪的时候,他亦是端着这瓷坛子不松手,当时,完全被这瓷坛子妖异的外形给吸引去了目光,现在回想一下,当时这瓷坛子上似乎就附着着泥土。 难道,是刚从坑里取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文伽用双手护住瓷坛子,却并没有把它取出来,按照原封不动的原则,为了不让师兄发现,他们还是不要把瓷坛子取出来更好。 万一这瓷坛子藏着的是什么危险物品,他们根本控制不住的,一时冲动把它取出来的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我觉得,这瓷坛子要一直都埋藏在土里,才能发挥应有的效用。” 土里,对对,就是土里,看这瓷坛子上绑缚的大红绳索,绳索上串联的小铃铛,可以知道,这个瓷坛子里面装的东西,一定不是用在什么正途上。 想到古代那些奇门秘术,需要专门用瓷坛子盛放的,一般都是要埋藏在土里的。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养蛊?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这间禅房里有的是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方便的,容易拿取的,可明珪都没有选,却偏偏要把它放置在胡床底部的土坑里。 也许是有方位的选择,也许是这东西根本就不能放置在有可能见到阳光的地方。 俗称见光死,所以,只能把它安放在地下,接着地气,慢慢的生长去。 他一时无法确定,这瓷坛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要真的是极端危险的物品,那可怎么办? 若是这里只有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他这一条命,总归是捡回来的,豁出去也不怕,可徐文伽呢? 她可不像自己,有主角光环,是个正经的唐人,而且,按照一般的电视剧发展的脉络看,主角要想证道成神,一般身边都会牺牲几个朋友。这样的倒霉事,不会让她碰上吧。 想到了这一点,他打算揭开盖子的手,便停下了。 徐文伽的眼眸近在眼前,清清亮亮的,玄一心里打鼓,更加不愿意辜负她的期待。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一般,那这坛子里盛放的东西,想来是相当的危险的了。” “文伽,你怕不怕?” 文伽没有应声,两只眼睛却定定的看着他,那眼神,带着笃定,带着信赖,随后,她只是拍了拍瓷坛子的封盖,动作轻轻柔柔的。 没有发出多少声响,两人虽是相对无言,可玄一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既然她相信自己,那他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文伽护在身后,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打开盖子。 这一步看似简单,古代的封装技术又不算高端,不过是几个绳扣,也并没有什么机关。 可是,难题还是存在的。 因为,瓷坛子的封盖部分,仍然有红线绳缠绕,并且在封盖部分打成了一个十字状。 若是这东西已经是属于他们的,打开它倒是易如反掌。直接把红绳撕了了事。 即便它极有可能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但是,他们准备不经主人的允许就打开它,也就不必在意有可能触碰的禁忌了。 打开我的人必死! 下十八层地狱! 一般古墓的入口处往往都有这样的诅咒,然而,几乎也无法挡住盗墓者的脚步。 也许真的会有人中诅咒,真的会有人倒霉,但是,他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虽然,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和盗墓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心态上也差不了多少,都是疑神疑鬼,惴惴不安的。 可相比盗墓者,他们的处境则更加危险。盗墓的还有选择的权利,如果真的是惧怕诅咒,转身回去就可以了。 可是他们不行,案件已经办理到了这样的程度,越来越触及到事件的核心,他有一种预感,只要打开了这个盖子,很多困扰他们的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即便是心中害怕恐惧,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他们已经没有把案件摆在一边,作壁上观的资格。 不管是四象图的相关案件,还是和朝廷贵戚的种种纠葛,他们早就已经深陷其中,解脱的办法,只有破解难题,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所以,就算是打开封盖里面会有无数的尖刀飞出来,他们也只能这样做。 第五百一十一章 当机立断 现在,玄一只能把赌注下在主角光环之上,希望他穿越而来的运气,能够继续保护他。 调整心态是一个方面,如何将这个封盖妥善的打开再妥善的封好,当真是个难题。 封盖上面缠结的红绳,都是按照十字封装的方式打造的,若是乱动,就算是他们能够把封盖打开,也不见得就能把绳结恢复原状。 他们曾经亲眼看到,明珪曾经多次摆弄这个瓷坛子,可见,他是时常要把瓷坛子取出来查看的,并不是埋在地里就不管了。 既是如此,若是他们操作不慎,不能够把绳结系好,明珪就肯定会发觉,这东西已经被人动过了。 然而,绳结又一向是一种体现个人习惯的重要物件。别看它形状小小,毫不起眼,其实,这东西的学问大着哩。 尤其是在现代,人们的职业分化更加细致,专业,不同职业属性的人,往往有不同的打绳结的方式。 比如做过船员的,当过医生的,打的绳结就完全不同,这些职业的人日常都需要打绳结,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一旦有需要打绳结的时候,往往也会把职业习惯带入其中。 不懂的人如果原样复制,看起来完全一样,可是让内行人一看就可以找出破绽。 所以拆解绳结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是好,文伽看不明白,刚才还眼神坚定的他,这一刻,怎的忽然又动摇了。 “你磨蹭什么呢?” “还不快打开,时间紧迫。”她是个急性子,说着就想取而代之,亲自动手。 玄一迅速出手拦住了她:“别急,你看这绳结,应该是你师兄系的,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结方法,我们若是私自打开绳结,到时候,系不回去可怎么办?” “明郎中眼光如炬,岂不是一眼看穿?” “看穿了又怎样?”文伽满脸不屑,对于他的问题,她根本就没有放置在心上。 其实,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早就在师兄的监视之下,文伽不明白,他为何一直没有做出反应,可是依着她对明珪的了解,他不会对他们的行动一无所知。 他个性深沉不善表达,然而,他的控制欲极为强盛,他们现在仍然是属于缉妖司的管辖范围之内,虽然时常找不到人影,可只要是他明珪的属下,他就一定不会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于是乎,他们的各种行为,早就已经看在明珪的眼里,也就是张玄一这种,对明珪的性子还不甚了解的人,还以为自己的行为能够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殊不知,明珪明郎中,可比鬼恐怖多了。 “难道,你还打算让这瓷坛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 “若是这其中放着的,当真是什么妖物,我们能够拍拍屁股就走,再也不管它吗?” “若是我们挪动了其中的东西,就算把封盖摆弄的再好,也一样会被师兄发现,你还在乎那些细枝末节做什么!” 文伽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是啊,成大事不拘小节,还没来得及动手,瓷坛子就被文伽抢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把红绳子拨到了一边。看她粗鲁的动作,玄一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 这不会有问题吧! 红绳拿开,文伽没有多犹豫,打开封盖的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中间一点停顿都没有。 那利落的样子,让他钦佩不已,看看,像他这样的选择困难重症患者,身边就是要有这样的陪着,在他磨磨唧唧的时候,快刀斩乱麻,赶紧把事情办妥。 由此可见,他和徐文伽当真是配合默契的一对最佳搭档,以后,关系若是能更进一步,就更加美好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脑海中居然浮现出了这样的问题,只能归结于精神太过紧张,控制不住各种念头,蹭蹭的往外冒。 幸好,接下来展现在眼前的一幕,成功的把他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封盖打开,并没有文伽想象的那种巨型妖物窜出来,相反,有那么一个刹那,她竟然会恍惚之中觉得,坛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是……” 兵铃铃…… 伴随着细碎的声音,文伽的心猛地一沉,眼前的一切都让她震惊,她万没想到,坛子里藏着的竟然会是这样的东西。 其实,她呢喃的时候,他也早就看清楚坛子里的东西了,与一惊一乍的文伽不同,他只是感到震惊,动作上倒是并没有多少夸张。 因为,这坛子的东西,多少是验证了他的一些猜想。 果然,四象图相关的案件就是与明珪有关,也就是和他幕后的武后有关。 在略显幽深的褐色坛子之中,一团红线尤为惹眼,几乎是立刻就可以被看到的。 那红绳之上,还有绳结的残余,残留的绳套的形状也显示着,这红绳之前是用来绑缚东西的。 现在绳套松了,显示着,那东西肯定已经是挣脱了。 而那挣脱了的,或者说是曾经被绑缚的东西,十分幸运的,仍然还在坛子里,并没有消失。 这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并不陌生。 透明泛白的躯体,肉肉的,似乎很是柔软,大小大概只有两个指节一般大小。 这样小的一个东西,居然有着相当骇人的实力,那实力的来源,并不是它蠕动的动作,也不是它透明的躯体,这些都不重要,也根本无法吓到张玄一。 他是具备现代百科知识的男子,见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有一些虽然并没有见过实物,但是无所谓,见过图片视频也算是亲眼见识了,至少,当他看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的时候,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性会减弱不少。 让他经受住了初见的打击,没错,映入他眼帘的事物,只是一只虫子,它个头不大,颜色也并不是特别诡异。 世界上的蠕虫,白白嫩嫩的要多少有多少,身体透明的也不鲜见。然而,这只虫子的形态依然是骇人的。 不论是他还是徐文伽都认同这一点,骇人的力量来源,正是在这只虫子的头部。 虫子的躯体部分,大概有两个指节这么大,但是它的头部却要比躯体部分大得多。 眼光略略一扫就可以推算出,大致要大三倍左右。妥妥的大头虫,身体和头部完全不成比例,显得特别的夸张诡异。 然而,这只虫子身上最为诡异的部分就是生在这颗怪头之上。 第五百一十二章 虫洞 眼睛! 是虫子的眼睛! 体积巨大的头上,没有触角,也没有嘴巴,其他的部件更是不要想,完全看不到。 就在他们打开封盖的那一刻,它的身体还在蠕动,它时而向前,时而还摆动头部。 当它不再走直线的时候,它它轻轻摆动它的大头的时候,那诡异的一幕就出现在眼前。 它只有一只眼睛! 在它圆乎乎的大头之上,并不是空空荡荡的一片,而是被挤占的特别满。只是,整片被挤占的空间之上,你可以清楚的看到,只有一只圆形的黑色物体生在那里。 透明的,还泛着光泽,那姑且称作是眼睛的东西,并不像人类的眼睛一样,可以开开合合,它只是一味的睁着。 从他们开始关注它的时刻开始,就从来也没有闭上过一次,玄一想来,这应该是可以被算作是眼睛的,又或许,只是看起来像眼睛的某种嗅觉器官而已。 不过,判断它究竟是个什么器官并不重要,反正它也不见得是什么地球上应该出现的正常生物。 有那么一瞬间,张玄一和徐文伽两人扒在坛口,静静的看着这只怪虫的各种动作,陷入了沉思。 这个东西,应该就是叫蛊虫吧,甭管它的具体名字是什么,属于什么分类,从它的用途上来讲,应该就是这一类的。 不过,明珪偷藏这样的东西做什么? 还专门藏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这不是给自己找病吗? 他也不怕这么恐怖的东西一旦不受控,再把他反噬了。不过,想想明郎中的正职,他也就释怀了,人家毕竟是个道士吗,当然知道如何压制这怪虫,也就是他们这些外行,还大惊小怪的。 当然这样的话由他说出口,似乎是不太应该,毕竟,从名义上来讲,他也算是个道士,这些奇门异术他就是一点也不会。 不过这件事不能怨他,要怨只能怨那非要假扮成道士的本主张玄一,若是他装成郎中,说不定他现在就要悬壶济世了,以他的水平,恐怕就会害人了。 幸好,现在他装的是个道士,只要他不主动出去害人,应该就不会对他人有伤害。 至于挂羊头卖狗肉这样的事,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他又不能现学本事,瞬间转化为真道士。再说,这事也不是一日之功,急不得。 “我们要把它拿出来吗?”徐文伽如是说道,声音有几分颤抖,她的恐惧,玄一完全了解。 看到这么奇怪的东西,还能一脸镇定,那才不正常,不过,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看这虫子的形态,它既然已经从红绳的束缚之中挣脱出来,至少说明,它在进化,而且,已经进化到某一个阶段了。 接下来,它将要做什么呢? 目前来看,它只是在瓷坛子的底部随意的蠕动,并没有固定的方向,也没有标准动作,而且,就连瓷坛子的内壁它也从来不触及。 并没有像壁虎、蜗牛一类的生物一样,会缘着光滑的内壁一直向上爬,只是总在瓷坛子的底部打转。 唯有那颗大脑袋,不时四处转转,显示着它还算是有意识的生物。 “等一下!” “这虫子,莫不是……”他的嗓门忽然大了好几个度,文伽也被惊到了,想到一门之隔的屋外,或许还有来来往往的差役,她便拽了他一下。 “你小点声!” “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张玄一还处于某种震惊中,对文伽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好在,他也没有继续嚷嚷,文伽也就放过他了。 俄而,他喃喃道:“文伽,这虫子就是控制犯人的凶器!” 石破天惊! 短短的一句话,让文伽感觉,天都要塌了,自从开始参与案件调查,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只要是关于案件的事情,文伽自认为和他了解的程度都是差不多的。 所以,他此言一出,她立刻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说,前两起案件的凶手,都是被这怪虫控制的,是吗?”她急切切的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的眼神,既有疑惑,又有不安,颤巍巍的。 让玄一不自觉就受到了触动,握住了她的双肩,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不只是声音在抖,就连她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或许,她早已是浑身涌起了战栗,只是因为强忍着,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面对着这张苍白的脸,一丝不忍涌上了心尖,玄一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虽然,他认为,此刻的徐文伽已经知道他的话外之音了,可他还是很心疼她。 她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她该如何保持平静? 任何的劝慰,都无法让她内心的不安惶恐减少半分,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做的也还是要做。 他们已经没有停下来的权利。 “文伽,恐怕我们要调查的案子,和你师兄有很深的关系,我们不得不防啊!” 如果说刚才发问的时候,徐文伽的心中还保持着一丝幻想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幻想是彻底的破灭了。 师兄,师兄真的和这件事有关系,不只是有关系,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她不敢相信,她心知,师兄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他的心机深不可测,就算是她,也猜不到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四象图的案子和师兄关系不浅,或许,他做了恶,或许,他起了很不好的作用。 可是,她从来也未曾想过,师兄竟然会是主导者。这怎么可能?缉妖司供职多时,师兄是心狠手辣的,他审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他的双手并不干净,可是,专门做这样妖异的东西,还参与谋害人命,这是文伽说什么也想不到的。 玄一的意思,她很清楚,四象图前两起的案子的凶犯,于同一日死于大理寺监牢,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看到过凶手。 那个时候,他们在阿耶的见证之下,进行了严密的验尸活动,他们发现,死者的手指尖有细小的孔洞。 当时,他们猜测,这孔洞很有可能是针孔,或者是某种暗器所致。然而,当时的困难是,他们关在大理寺监牢之中,守卫森严,不管是他们还是大理寺的差役,包括阿耶都不相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闯入,杀掉凶犯。 第五百一十三章 带走! 然而,那一日,玄一他们已经把当值的差役全都审问了一遍,根本就没有人看到有闲杂人等入内。 一个人可能说谎,可是一群人,能够在没有串通的前提下,集体说谎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他们当时非常迷惑,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进入守卫森严的大理寺,行凶杀人。 现在看来,那孔洞根本就不是什么凶器造成的,也不是什么针孔,很有可能和这只怪虫有关系。 当然,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文伽还弄不清楚,她暗自揣度玄一的神情,看他的样子,一时也是无法说个准确。 然而,他们两个现在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罪案的发生肯定和这怪虫脱不开关系。 现在,当务之急是下定决心。 如何处理这只怪虫,它都已经挣脱了束缚,文伽虽然对此案的前因后果了解的不甚清楚,却也知道,这种挣脱肯定是正常的,是步骤之一,完全在明珪的控制之中。 若是这虫本不应该挣脱束缚,还应该被红绳控制,那当他们打开坛子,肯定不会是刚才风平浪静的那种景象。 必定会产生某种激变,既然它已经开始挣脱束缚,那么就说明,她即将开始下一次行动。 这似乎也与张玄一预计的下次犯案时间吻合,看这虫的状态,似乎要真正的出去干活,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难道,就是火灾? 等一下,那不是只有两天的时间了? 它要控制谁? 又要引起什么样的争端? 无数的难题一拥而上,让徐文伽思绪混乱,原本干脆利落的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而这时,张玄一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对这起案子的了解自然是在文伽之上的,她能够看出来的线索,他也全都清楚。 不过,他的思路和文伽是截然不同的。文伽意识到,这只怪虫或许和两天之后的火灾有密切的联系,顿时就失去了立场。 本来,这样的妖物她是绝对会铲除的,可是,一想到若是火灾不能够如期出现,张玄一就有可能遭到太后的清算,小命玩完,她就想留着这个虫了。 有它,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 然而,张玄一本人却并不领情,他的思路更加开阔,反正他已经是命悬一线,很有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殒命。 所以,对于他来说,用力一搏,没有任何的为难。而现在,就是他要搏杀的时候。 徐文伽希望火灾发生,玄一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认定的方法有所不同。 徐文伽希望能够借助怪虫的力量,让火灾如期出现,可张玄一却并不希望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之上。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虽然来到大唐,陷入谜团并非他所愿,可是,现在的每一步,他都希望能够渐渐的把事件的发展轨迹掰回正轨。 他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 不就是火灾吗? 他自己搞一场不就结了,至于这怪虫,当然没有留着的必要。 “你想怎么做?”文伽再次表态,这一回,她已经把决定权交到了玄一的手中,她慌了神,举棋不定。 张玄一欣然接受,他早就已经想好了。 “文伽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赶快做决定,不如,把它带走吧!” “带走?”文伽错愕,声音都变了。 不是原封不动,也不是弄死,居然是带走,这就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文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表情坚定,在她的肩上按了一下:“没错,就是带走它!” 那怪虫仍然在坛子的底部转来转去,像是没头的苍蝇似的,屋内的光线已经比较昏暗,玄一无法判断,这个怪东西是不是怕光,也许它是因为畏光,所以才只能放在地底,不能见人。 它会不会有毒? 会不会有腐蚀性? 能不能直接放在手里? 这些还都是未知数,他也没有时间详细的判断,手比大脑先一步行动,待到眼神跟过去的时候,那怪虫已经被他捉到手里了。 “你!” “你!” 文伽颤抖着肩膀,一向勇猛无比的她,这一刻,却连手都抬不起来,更别提是把虫子抢过来了。 她眼睫轻颤,有些瑟缩,张玄一把虫子放到了自己的袖袋里,将抽绳拉紧。 其实,他也害怕,这么恶心的东西,还怪里怪气的,很有可能和各种怪案联系到一起。 是个正常人,看到这东西都不会感到喜悦。一直到他把虫子放到了袖袋里,看着它安稳的落到了布袋子的底端,他都不敢回想刚才的那种感觉。 就是把虫子捏在手里的那种感觉,他曾经听说过一种理论,人都有一种应激反应机制,曾经引起自己极度恶心,反感的事情,很有可能在做完之后,你的大脑就会瞬间遗忘这一段记忆。 因为,这种记忆引发了主人不健康的情绪,为了让主人不再回想起这种情绪,大脑便选择遗忘它。 当然,这并不表明,这一段记忆就彻底的退出了你的大脑,只能说大脑的工作系统也十分狡猾,它只是把你的这一段记忆隐藏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一不小心,这种乌黑的情绪就又会涌上来。 对于张玄一来说,这个时刻就来的太早了些,才刚把怪虫子放好,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就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 粘粘的,软软的,好像是鼻涕虫一般,张玄一并不惧怕这所谓的虫子,可是,当他的手触及到那虫子的时候,他的手还是禁不住抖了一下。接下来,一股战栗从指尖传了上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抓到了蟑螂,蟑螂的绿水又沾了一手掌一样。 实在是太恶心了,那种感觉简直难以言喻,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但问题是,这样的经历本来也不可能有几个人拥有。或许,在这件事上明珪倒是他的知音人。 一开始,他还犯嘀咕,就怕怪虫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战斗力低下,说不定,只要一触碰到它,它就会瞬间变身,变大变强,瞬间就把他吞噬掉。 他做了许多种假设,有勇敢应敌的,有掉头就跑的,不过,哪一个他都没有告诉徐文伽。 在她的面前,他只能有一种形象,那就是勇猛无敌的真男人,值得依靠的好汉。 第五百一十四章 明珪回府 玄一万万不想将自己的虚弱暴露给文伽,此女的实力如此雄厚,完全是一代侠女附体,应该说,自从他们相识,就一直都是她冲在前面保护自己,为此还多次负伤,可是,她却从来也没有叫过一声苦,一声累,虽然偶尔会嫌弃他不中用,可是每次打斗的时候,她都是尽心尽力,护他周全。 别看张玄一嘴上不认输,其实,每次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是非常不好意思的。 可是,就算是不好意思,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谁让他能力不济呢,总不能硬充英雄,再把小命丢了。 现在,一向个性强硬,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文伽,居然显现出了畏惧的神色,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吗? 当然不是! 这绝对是百年难遇,千载难逢的,还不赶快抓紧机会,表现一二。 就算抓虫子的那种非常恶心,他想都不愿意想起,他还是强忍着,在文伽面前把面子做全了。 “没想到,神鬼都不怕的文伽娘子,竟然害怕虫子。”嘴上说着俏皮话,手上也没闲着,时间紧迫,他心中有数。赶快把瓷坛子都封好,并且把拼接的木条都组装成原状。 虽然,他再怎么还原也和明珪亲手弄的有很大的差别,比如绳结的系结,他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成百分百的原样。 明明打开的时候,他已经把绳结的系法都记在了心里,可是,等到再次关闭封盖的时候,他却说什么也无法把绳结系好。 倒也不是说他不会系这种绳扣,系当然是可以系的,可问题是,就算是他完全按照明珪的方法系绳结,成品的那种感觉和明珪系好的也完全不同。 松松垮垮的,很是难看,虽然,他们并没有挪动瓷坛子主体部分的绳结,包括铃铛都还是在它该在的地方。 可就是这封盖部分的十字绳结,可是把他难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就是觉得,他系的绳结和明珪系的,很是不同。 或许,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是他自己系结的,所以就越看越不对劲,其实,在别人看来,也没有多少不同。 然而,玄一还是不能放心,他很清楚,有些事情自欺欺人是行不通的,明珪是什么人? 他是个七巧玲珑心的细致男子,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就这种程度的复原,只要明珪看到这个瓷坛子,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被人动过了,他们的一切行动,毫无隐瞒的可能性。 “你发什么愣,还不快点!” 木条已经拼好,他起身,跟着徐文伽做了一些事情,然而,他的所有思绪还都停留在那系的并不完美的绳结之上。 即便是他现在已经无法看到那瓷坛子,即便他就是看到了,也无力改变,他还是忍不住想着若是他的手艺再精进一些,他就可以把绳结打的天衣无缝,明珪就是长了三只眼睛,也照样没法发现破绽。 文伽出声,才把他的混乱思绪打断,猛然间发现,胡床也放回了原位,小桌也在它原本就在的地方,就连桌上的书卷都没有变样。 这些事情都是什么时候做的? 他看着两手,完全回忆不起,文伽冷眼看着,倒是清楚的很,就在刚才,她之所以一直都没有说话,就是因为,他把八卦格拼好之后,就帮着自己把胡床放回了原位,小桌子也是他亲自端到胡床上摆放好的。 虽然他的动作有几分僵硬,其间也一句话都没说,完全不符合他多嘴多舌的个性。 不过,也是惊魂初定的文伽,并没有瞧出什么问题,还是这一切都做好之后,他还站在原地,不动不摇,这才引起了文伽的注意。 他这是怎么了? 活都干完了,他不是一向以溜得飞快著称的吗? 怎的还不走? 不会是被那怪虫子摄了魂魄吧! 玄一听到她说话,会转过头,怔怔的和她对视,文伽发现,他的精神似乎有些涣散。 二话没说,拉着他就向敞开的窗口奔去。在他们的身后,禅房的另一边,明珪已经进入了缉妖司的中门,再走一段路,他就可以踏入内宅,而他的禅房就是在内宅的最后一排。 他的脚步轻快,心情很是舒畅,难题一个一个被拆解,有了今天的会面,他的信心也更加充足。 他不再是孤军作战,他也有了援手,这份帮助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贺兰越失踪之后,他的被动局面。 虽然,只凭他自己一人之力,也是可以成事的,当他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是,现实永远比预想更加残酷,更多波折。 真的动手操持他就发现,身边一个可用的帮手都没有,确实是相当的艰难。 而且,在他的操控下,案件已经越来越深入,一步一步都在向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前进。步步为营的基础上,困难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不说别的,他亲亲的师妹和妖道张玄一,终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他就全然没有头绪。 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这座禅房他是说什么也要留守的,现在许多事情也可以让它明朗化了。 当初,他借着清修之名藏在禅房里,躲避文伽他们只是一个借口,并不是主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还要守着他的宝贝,不能让它出差错,要不然,他怎么会乖乖在那简朴空档的禅房里住这么长时间,都不怎么出门。 他又不是和尚时不时的需要打坐,他对清修这件事也是毫无兴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所以,每次出门,他就提心吊胆,总是担心,秘密会被人发现。索性,缉妖司的差役都被繁重的工作压弯了腰,也没有功夫去怀疑他每天都在禅房里做些什么。 而文伽他们,自从开始参与侦破太平公主的案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司里根本不见人影,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都极少看到他们,如此,他倒是放下了心。 然而,他是一个极度严谨的人,一想到自己没有守在那秘密的身边,而是跑到了城里,他的心就惴惴不安。 总是担心,那东西会被别人发现。 见面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今天,他有一种很不像的预感,总觉得,这次不同以往,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迅速逃窜 明珪匆匆的跨过内宅,一路上,差役们照例和他打了招呼,他匆匆一瞥,并没有在他们的身上停留很长时间。 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那些微垂着头的差役,走过他的身边的时候,眼神很是有些莫名其妙,有的甚至出现了一丝惶恐。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赶路太急,出现错觉了? 还是…… “诶,文伽他们回来了吗?” 他在连接前宅后宅的照壁附近停了脚,随便叫住一个小厮,那小厮好像是挨了雷劈似的,猛地一缩。 “啊,没!” “没什么?” “是没回来,还是你不知道?”他吞吞吐吐的,眼神根本不敢和他接触,明珪急死了,今天的运势可真是够呛,这么多的差役,他怎么就选中了这个。 “我不知道!” 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明珪怀疑,他们两个已经回来了。 不好! 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升高,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难道,最后还是难以避免。 高手过招有的时候,甚至都不需要见面,明珪从来都把张玄一看做是对手。他知道,这个小子虽然来历不清,可确实能力很强,而且手段多样。 有狠毒的,有狡诈的,不一而足,虽然他已经默默的监视了他很长时间,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心思,他还是摸不透。 他的种种手段,他还有一大堆都没有见识过。但是,他能够准确判断出,只要有机会,张玄一一定会第一时间就钻进他的厢房,一探究竟。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躲藏在厢房之中,在他们的面前,扮演寸步不离。 他小心的呵护自己的秘密,以防别人窥视的目光。他深知,张玄一一定对他房中的秘密相当感兴趣。 而今天,也许是天意作弄,已经许久不回缉妖司府衙,尤其是白天更是不见踪影的张玄一,居然回来了。 既没有通报,也没有打个招呼,就在他临时有事,不得不外出的这个当口,他们居然就这样回来了。 对于张玄一来说,这不啻于是天赐良机,他要是不想办法溜进去看看,才奇怪哩。 想到了这一点,明珪的脚步就停不下来了,他忧心忡忡,总觉得,他的秘密马上就要被戳穿了。 另一边,厢房之中,徐文伽没有再和张玄一纠缠,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对他的性情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个男人,别看头脑精明,品性也端正,唯独是这性情很是拖拖拉拉,并不擅长做决断。 尤其是遇到紧急的事件,他就开始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文伽认为,他这样的性格对于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们可以配合的更加默契。 相比较而言,她的头脑确实不如他精明,分析能力也不够强。可是,她也具备他没有的特质。 武功高强这一点先放在一边,和他比武功,那是欺负他。文伽的性格可是比他果断多了。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张玄一聪明的脑袋瓜,再次成功放空,文伽只得拎起他,扔到了窗外。 砰隆隆…… 被他们撞开的纸窗,发出了一声脆响,文伽打了一个滚,就安然落地。至于懵懵懂懂的张玄一,自从脑袋在窗户上撞了这么一下,他也瞬间清醒了。 然而,再和文伽商量已经是来不及,人家文伽身怀武艺,就算是从窗户里翻出来,那也照样能稳稳落地,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张玄一呢? 不怕丢脸的说,人家徐文伽一蹿腿就翻了进去,可他自然是没有这样的身手,只得手脚并用,爬进了窗户。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果然收获了徐文伽的白眼一枚,他抖了抖衣衫,毫无色变。 这样的场景已经太常见了,他根本无所畏惧。他也知道,虽然徐文伽总是用各种嫌弃的眼神看他,但是,在心里,她却从来也没有瞧不起他。 那窗户的声响刚刚落下,吱呀的声音又起,两种声音叠加在一起,似乎让窗户拍动的声音都不是那样明显了。 呼呼…… 文伽按住胸口,心中暗喜:万幸啊!刚才没有受到妖道的影响,果断的窜了出来。 她没有打开窗户,也不需要寻找缝隙去偷看房中的动静,只听那脚步声她就可以分辨出,来人就是明珪。 他果然回来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会被师兄撞个正着。一切完美的背后,仍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完美。 他们翻出的那扇窗户,细微之处还有晃动,虽然幅度不大,但是,对于高手来说,还是可以察觉到的。 而恰巧,明珪就是这样的高手。 惊魂初定的张玄一,此刻也凑了过来,他本想顺着窗子的缝隙,看看明珪的动静,却被文伽一把拉走。 别看他是个堂堂男子汉,可若论武力值,根本和徐文伽没得比。于是,身长八尺的他,被杨柳细腰的徐文伽轻松一带,就拉到了厢房后身的竹林里。 男风不振啊! 他看着徐文伽,表情复杂,文伽却并不想搭理他,眼神根本没和他碰在一起,一直关注着前方的状况。 明珪进门之后,并没有马上反应。 也许,他还没有察觉出房内的变化,趁着这个空当,她拉着玄一,从竹林的另一端,绕了过去,文伽在缉妖司混的时间,自然比张玄一要长的多了,对这里的地形也更熟悉。 这片竹林是怀抱着缉妖司的建筑生长的,可以说,只要是认路,从竹林的任何一个出口,都可以进入缉妖司的府衙。 区别只在于,有的地方,前面有高大的院落阻挡,若是找对了地方,或许就可以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进入府衙范围。 这条通路,在缉妖司并不是秘密,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差役几乎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有的人清清白白,身上没有秘密,这些小路对于他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对于有的人来说,这条通路就是会派上大用场的了。文伽有的时候也怀疑,看似从来也不出门,静坐清修的师兄明珪,说不定也并不是那么老实。 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说不定也会通过禅房背后的竹林进进出出,毫无阻碍。 对外,他早就已经打好了招呼,自己要闭门不出,清净修为,不要外人打扰。 第五百一十六章 立场坚定同路人 在缉妖司,明珪说话还是很管用的,本来他日常阴阳怪气,心机深沉,司内的一干人等,能不招惹他,也就不想招惹他。 虽然很多人也猜想,这所谓的清修只是个借口,明郎中还不知道躲在屋里搞什么阴谋诡计哩。 他们也根本就不想管,反正,两边都不是好惹的,最后,他们会分出个胜负的。 “你早就知道这有条小路,可以出去?”张玄一跟在她的身后,走了一段路,这才判断出,她是打算带着他绕出去,不再返回缉妖司了。 “当然,只是平时也没有用处,所以也就没有告诉你。”她语气浅浅,这回说的倒都是实话。 竹林的面积并不算大,只走了一小段路,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辅兴坊十字大街的另一端了。 玄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出了缉妖司的范围,他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街上了。 街上飘荡的微风,真是让人神清气爽。这一刻,坊门已经快要关闭了,街上的行人,脚步明显快了不少。 不管是要继续在坊内闲逛的还是要赶回家的,行动的路径几乎都是同样的,都是向着进城的方向。 “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出来,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留在司里,只要没有被明郎中当场抓住,他就不会怀疑我们。” 两人在小店里租了两匹花斑马,他们是偷偷从司里出来,也来不及骑马,于是,只能从坊门附近的小店里租了两匹马。 这马的素质当然没有文伽经常骑的盗栗马强悍,可现在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凑合了。 他们还得赶在关闭坊门之前,进入东市,今晚还有和勿言的约会,可不能耽误了。 “再者说,明郎中一定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不见一面,他的怀疑就会更甚。” 文伽马鞭一甩,淡然道:“你说的没错,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不出现才是最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可以让师兄的怀疑永远停留在怀疑的阶段,没有办法得到验证。” “若是我们见面,师兄必定会询问我们这几天在外面的活动,到时候,不管是公主的案子,还是在紫宸殿里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都要透露一些。” “你愿意这样做吗?”她抬眸,正撞上他探寻的眼光。她清亮的眼神,让玄一的心忽而一沉。 “当然不愿意。”他想也没想,就这样回答,文伽很满意,看来,她也能逐渐掌握他的心思了。 “这不就好了,虽然,我们事事都不与师兄交代,确实有些不合适。可是,要想事事都解释清楚,也挺麻烦的。” “关键是,当我看到瓷坛子里盛放的东西的时候,我就改变主意了。” “此前,我一直怀疑,师兄和我们正在办理的案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那个时候还仅止于是怀疑而已,并没有抓到实证。而现在,有了这个东西便不需要怀疑了,这件事肯定是师兄在搞鬼。” “既是如此,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把我们所掌握的线索全都告诉师兄,毕竟,他对我们也是多有隐瞒,一句实话都没有说过,公平起见,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马背颠簸,徐文伽说话时候的语气仍然是不疾不徐,一点也不喘粗气,果然有武术功底就是不一样。 就算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她仍然可以保持气息调和,玄一根本无法与之相比,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仿佛是上气不接下气。 “真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如此公正。” “我还以为,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你多多少少的,也会偏袒明郎中,护着他哩。” “啧啧,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 文伽开口,语气冷淡,显然,她对玄一对她的评价相当不满。 “自从我们在一起办案,我可有因为包庇师兄,让我们陷入险境?” “没有没有!”面对她凌厉的眼神,玄一自然是连忙给予她肯定。 “我可有将我们办案的事宜透露给师兄?走漏风声?” “绝对没有!” “既是如此,你怎么会怀疑我会偏袒师兄,我若是想那样做,当初就不会答应和你们一同办案。” “师兄派我过来的目的,我心里很清楚,就是来监视你的,相处这么久,我想你也了解我的性情,我这人处事一向是坦坦荡荡,绝对不会使用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这差事一看就见不得人,根本就不符合我的性情,我若是想要抓你的把柄,我就根本不可能等到今天。” “所以,从第一天开始,你就是站在我这边的?”探知到了这一层意思,玄一激动万分,若不是现在着急赶路,他都想拉着她的手,倾诉衷肠了。 他的眼神灼灼逼人,略微昏暗的天色之中,显得尤为闪亮,文伽并没有想到,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表白就会让他如此心神荡漾。 不自觉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又道:“算是吧。” “不过,当时,我对你要办的案子也很好奇,总觉得,这案件背后有很深的玄机,所以,这才应允参与行动。” “却没成想,这案子居然如此复杂,牵扯到的人物如此众多,现在隐隐还有些后怕,只怕一着不慎就会被拖进漩涡里。” “你不用怕,有我在,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他说的笃定,神色也是难得的坚定不移,只是这话听到徐文伽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就凭你?靠得住吗?” 她上下打量的眼神真是玄一如芒在背,她这明显是不相信自己,想到自己此前的种种表现,她的不信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 飞奔上房梁? 躲在她背后? 好像确实是有点靠不住,不过,她也不必挑明了说吧,这样多伤面子啊! “文伽,你这样说就太伤人心了,我虽然确实是拳脚功夫差点。” 文伽扫了他一眼:“你确定,你那是差一点?” “而不是根本就不会?” 他嘴角露出苦笑,小娘子嘴巴越发的利索了。 不过,他也不会被她打倒,要说有点,他还有一箩筐了,数都数不完。 “可是,我头脑精明啊,反应多快,今天要不是我,我们能够完完整整的从紫宸殿脱身吗?” 她没搭理他,这让他心中很是不爽,那吹嘘的话语好像是扔到了天上,根本没有落地。 文伽再次催动马蹄,尘土飞扬,呛得他直咳嗽,烟尘之中,飘过来他的一句话:“你先看看袖袋里的怪东西还好不好吧!” 第五百一十七章 藏匿无人处 文伽甩下了这句话,便扬长而去,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她这样做倒不是要把他扔下。 会面的地点是早就已经约定好了的,就算分兵突进,也不会找错地方。不过,她的话却让玄一的心仿佛是陷入了万丈深渊,拉都拉不上来。 袖袋? 怪东西? 他的袖袋里放了什么,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骑在马上,脑子却空荡荡的,好像所有的记忆全都消失了。 他刚才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丝丝拉拉…… 丝丝拉拉…… 自从提到袖袋这个东西,他就开始觉得肘部的感觉有些怪异,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 是虫子! 那只怪虫! 猛然间他终于想起徐文伽口里的怪东西究竟是什么了,大事不妙,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呢? 自从他把怪虫子放到了他的袖袋里,这个东西可还一直在他的身上带着哩。 想到躺在大理寺凶房的那两具尸体,忽然从背后窜起了一阵战栗,那两个人的指尖都留有很深的针孔。 当时他们只是推测这些孔洞是针孔,却没有实际的证据,而现在,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孔洞还真的不是铁针造成的,而是被这虫子造成的。 当然,这虫子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他们还不得而知,不过,玄一已经有了一些推断。 这种怪虫要想影响大活人,不进入他们的身体是不成的,他携带这东西也有一段时间了,并没有发现它有任何蛊惑人心的作用。 就像有些丛林之中的毒蘑菇,看起来妖艳诱人,其实当你靠近,它就会释放有毒气体,蛊惑人心,让人陷入迷惑,做出跟踪奇怪的行为,或者是出现幻觉,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的一切。 然而,这只虫显然不是属于这种情况,他已经带着它走了一段路了,并没有发现它有任何的异动。 所以,他判断,这只怪虫要发挥效用,恐怕还是要靠侵入人身。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更加害怕了。 这只虫被他收到袖袋里,已经有些时候了,它会不会已经爬出来,钻到了他的皮肤里? 他不敢想,也不敢看,握着缰绳的手,渐渐的泛起了青白,实在是太紧张了。 就在这时,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涌上来,他不知道这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的感触。 越是担心害怕,那种感觉就越是明显,对比此前的两起凶案,玄一觉得,这怪虫侵入人身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的。 毕竟,从那些人的证词就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早就有了杀心,才被怪虫驱动,有了行为的。 而他,一个穿越的,他最恨的,应该是那病的不轻的,把他扔到这异世的老天爷。 可是,他就算是再恨,也拿它没有半点办法,他相信,这怪虫也一样没办法。 既是如此,它便不会经由这种仇恨,侵入他的身体,不过,世事无绝对,也许,他也有一些自己都看不透的隐秘仇怨默默的深深的藏在心里,早就被怪虫察觉,找到了侵入他身体的方法。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更紧张了。现在,他已经赶到了东市的坊门口,街鼓已经敲了一半,赶着出来的行人,已经都走的差不多了。 然而,坊门前依然很热闹,按照大唐律令的规定,就算是关闭了坊门,坊内的生活也还是不受影响的。 真正的宵禁时间,并不是从天黑就开始,于是,像东市这般商铺云集的地方,就算是街鼓闭,坊门也关了,坊内依然是热闹非凡,和白天没什么两样。 甚至于,会更加热闹。只是有一点算不上方便,凡是入夜进入东市的,那就只能进不能出,住宿饮食都要在东市内解决。 想出去,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行。 看到汹涌的人流,玄一也就不着急了,反正以徐文伽的速度,肯定已经进到兴源邸店休息了。 至于他自己,反正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他决定先在坊门外找一块安静的地方,检查一下袖袋里的东西,到底有没有问题。 千万别小看袖袋里的怪虫,他做这样的选择,绝对不单单是因为他在害怕。同时,一会他们就要与勿视相见,到时候谈话也不可能马上结束,总不能一直还带着这个东西。 若是它当真搞出什么事端,到时候恐怕就面临着要把实话告诉勿视的局面。 说句实在话,他对勿视的信任还远远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虽然,他已经确定勿视已经是没有其他的出路,他也并不是裴炎派到他这边的奸细。 不过,这件事实在是事关重大,牵扯到的相关人物,事件太过庞杂,勿视其实并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事。 知道的越多,他就越危险,总的说来,他的双手虽然并不干净,可说到底,他也是个异乡人,在大唐,他是被人操控的。 若不是裴炎要作恶,他们这一伙昆仑奴根本就不会牵扯到这样的恶事之中。 这些人离乡背井,本来就根本不熟悉中土的风情文化,对于他们要做的事情都代表了什么样的含义,背后潜藏着什么样的阴谋,一无所知。 在这样的背景下,玄一不清楚,他就是把这些内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他能不能听懂。 再者,与他们这些游离在外的人不同,勿视可是天天都要在幕后黑手裴炎的身边晃荡的。 若是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到时候,不仅是害了他自己,也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告诉他。或许,当办完了火灾这件案子,等到他把怪虫的行为模式都弄明白之后,他也会把实情都告诉他。 但是,那时候,想必他已经把案件所有的细节都弄清楚了,同时可以保证把事件发展的脉络全都掌握在手中。 到那时候,他才可以放开手脚主动推动案情向着他想要得到的结果发展。 这样的想法,现在看来绝对是天方夜谭,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但是,面对诸多困难,他的信心还是很足的。 就像是一开始,他也绝对不会妄想,武后真的会下定决心惩治武承嗣一样。 谁能想到,一直庇护着武承嗣那草包的武后,竟然真的会下狠手。虽然,不管是徐文伽还是刘冕,都认为,这样的结果不能令人满意,可是,他已经相当满足。 第五百一十八章 久违了 对于玄一这个现代人来说,一位高高在上的老太后,还是处心积虑想夺取大位的,她居然可以被他说服,给武承嗣一个教训。 对于他这个不了解古代生存法则,生态环境的人来说,这一步算是走的相当顺利了。 如果说,取得这样的成就全都是源于他自己的聪明智慧,善于运作,那未免也太过脸大。 只能说,老天爷还是站在他这边的,愿意帮助他渡过难关。 有了它的帮助,今后的路,只要他踏踏实实的计划,稳妥的走下去,他相信,一定可以拆解难题,等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所以,到目前为止,他并不担心文伽和刘冕他们的态度,虽然,他们两个对他现在的不交心状态肯定是有些意见的。 但是没关系,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他就会把这件迷案所有的细节全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还有他的来历,也毫无保留。 到那时候,不管是他还有幸返回现代,亦或者是,以后就要留在大唐做一位土著,他都会相当的安心,再也不会有疑虑。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坊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这条小巷原本是不允许摆摊子卖东西的,可是,这里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优越了,毗邻东市,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商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阻拦人们赚钱的脚步,于是,各种小摊子也渐渐出现,只是,这里毕竟不是正式开铺子的地方,也没有正经的铺面,只有几条坊墙,光秃秃的立在那里。 虽然条件艰苦,可是讨生活的小摊贩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照样在坊墙两边搭起了摊位。 只是,他们没办法进行全天经营,只能是挑一早一晚的时间,售卖早饭和夜宵。 现在正是天将黑未黑的时候,有的小贩已经开始支起摊子,准备做生意,这里的人也还不是那么多。 张玄一牵着马,穿行在狭窄的小道里,也并没有几个人注意。他走到了坊墙的末尾处,这里本来就闭塞,且小道到了这里有一个明显的收束,造成这一部分的地方更加的狭小。 已然连相对的两排摊位都摆不开,行人也很少钻到这一片地方,所以,这片区域也就被放弃了。 于是,这片行人稀少还可以避人眼目的地方就成了张玄一停留之地。虽然这时光线已经相当昏暗,尤其是狭小的空间更加强了这种昏暗的效果,但是,他毫不在意。 他需要的正是这份昏暗,若是天光明亮,光线充足,那他的秘密不是人人都可以看到了。 怪虫的形态他已经很熟悉了,只需要确定它在与不在即可。他绕到坊墙的后身,将花斑马控制好,虽然四处没有人,但是他还是不放心的巴望了一阵。 都说做贼心虚,他现在是彻底体会到了。现在疑神疑鬼的他,不就是如此吗? 确定了四周无人,他才小心翼翼的把袖袋取出来。袖袋上还缠着抽绳,看那抽绳的位置,似乎并没有改变,长度还是他抽紧时候的模样。 那只虫看起来并不大,而且,握在手里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分量。 而现在,躺在袖袋里的它,却仿佛有千斤重,玄一明明知道,这袖袋里除了怪虫一无所有,可他仍然紧张的要命。 心都快蹦出来了。 攥着袖袋的手,颤颤巍巍的,没有徐文伽在场,他的那份胆怯的心便重新又暴露了出来。 没办法,他天生就是个胆小的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是硬撑着,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他倒不是怕死,对于这种命运型的大事,他是无偶所谓的。毕竟被扔到大唐,他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就已经不是取决于他了。 是生是死要看老天爷的想法,可是,具体到小事上,细节上的问题,他就还是改变不了自己的本性。 比如,这怪虫现在就在他的手里握着,虽然是隔着一层布料,可他仍是惴惴不安,唯恐那大虫会突然窜出来,袭击于他。 他自问,长那么大,除了上小学的时候,偷着掀过女生的裙子,他就没有做过任何的恶事,这只怪虫是绝对不会找到他的头上的。 然而,这当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怪虫不长眼,谁知道它会找上谁。 要是真的找上他,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代英豪,绝对的青年才俊,穿越者之间的良心,就要折在这只怪里怪气的虫的身上。 这段时间折腾了这么一场,辛辛苦苦的,最后,若是就拜在这只怪虫的手里,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可叹的是,这只虫已经被他携带有一段时间了,它若是真的锁定了他,恐怕早就已经侵入他的身体,控制住了他。 他现在再来犯嘀咕,根本就是于事无补。 基于这样的原因,他更加不敢轻易的打开袖袋。这只虫啊,是看到了也害怕,看不到也害怕。 他稍稍移动手肘,企图从重量上辨别一二,反正这条小巷尽头也没有多少人经过,他还特意躲在一个半人多高的墙垣的后身,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些许怪异的行为。 左摇摇,右晃晃,令人遗憾的是,由于他已经僵立在这里多时,手脚有些迟钝。 于是,稍稍晃了几晃,根本无法判断出这袋子里的东西到底还在不在,有没有变化。 主要是,这只虫看起来很怪异,但是,它却着实没有多少分量,这一点,从他用手抓住虫的那一刻就已经有所感觉。 如此,就算它现在还安安稳稳的呆在袖袋里,他也是完全感觉不出。 越是犹豫,胆子越小,胆子越小,就越是不敢打开。想来,这个时候,徐文伽已经抵达兴源邸店,见到了勿视吧。 或许,她已经点了几杯清茶,看着窗外的夜景,打发时间。街鼓一刻不漏的继续敲响,提醒着他时间正在逐渐流过,并没有因为他的犹豫不定就停下来等一等。 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他知道,情势已经不允许他再踟蹰。正当他要下定决心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再次到来,把他的计划彻底打乱。 “你这样怎么行啊!” “还能不能干大事了,跟你合作真是丢人!” “是你!”玄一晃晃脑袋瓜,突然开启了脑内对话,抛开初时的震惊,他的欣喜是难以言喻的。 这缥缈的美好女声,真是许久未见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反抗 玄一真是太想念她了,一直以来,她对他就从来也没有半句好话,总是在数落他,教育他,嫌弃他。 一开始他也有些厌烦,看在他是她和现代唯一的联系的份上,他也就忍了。 可时间一长,他开始依赖这种间接交流,并且十分期待,每每那熟悉的嗓音一出现,他就激动的不行。 就算是挨骂,他也喜欢听她说话,然而,自从他开始接触太平公主的案子,这声音就销声匿迹了,很长时间不出现。 以至于,他一边办案,心里也不安定,总是担心,现代的联系已经抛弃了他。他成了飘荡在大唐的孤身一人。 若真是如此,他该如何自处。他当然可以勉强自己,和唐人融合在一起,可是,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他当然希望他能够在大唐有所作为,亦或是影响历史,但是,最终他希望达到的目标,仍然是返回现代。 即便是有了徐文伽这个牵挂,他的初衷仍然没有改变,若是老天真的认为他做的事情是非常伟大的,值得称道的,它一定不会让他难受,一定会让他得偿所愿的。 最近,他又涌现了一些新的想法,或许,以他的能力,他甚至可以带着徐文伽一起回到现代。 只要世事发展到了那一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现在娇甜女声恢复和他的联系,简直是让他欣喜若狂,他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很久了。 “是我又怎样?” “你还有意见?” “不能,当然没意见。” “只是,你很久没出现,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去哪里了?”虽然两人从未谋面,只是通过声音交谈。 但在玄一的心里,他们已经算是熟人了,熟人见面,总是要稍微寒暄一下。 “还不是你太笨,这么长时间才找到线索。你在上一个案件那里,耽搁太长时间了!” 果然没错! 她是可以看到自己的行动的! 自从他开始以这种怪异的方式和女声联系,他就有一种预感,为什么她总是能够在他有新的发现,解锁新新线索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 这其中一定是有因由的,不可能如此神乎其神。 此前,他一直怀疑,也许他脑内的女声也是一种监视系统,她能够通过某种途径,看到他在大唐的一举一动。 当她认为,他解开了一个新线索,并且方向正确的时候,她就会适时出现。 反之,若是方向不对,又或者是他跑去忙活其他的案件,和四象图相关案件毫无关联的时候,她就沉默了。 当做不存在,完全不给他提供线索。 或许,她就是先知先能的预言家,她早就知道四象图相关案件背后的黑手究竟是谁,她也知道,案件的终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张玄一的下场又会如何。 但是,她偏偏不告诉他,就这样站在高处,俯视着他,看着他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却并不打算拯救他。 或者,她有意无意的给他透露一点线索,引领着他走向那宿命般的结局。 她真的是站在他这边的吗? 她当真是自己的同路人吗? 猛然之间,一个难得的依靠,就好像是彻底转变成了他的敌人。这个敌人可不简单,她手中的线索数不胜数,她到底知道多少,他完全没有头绪。 在和她的力量对比之间,他完全处于劣势。 “别废话了,你究竟带来了什么提示,快说吧!”思及此,他的语气忽然冷淡了起来。 那女声显然是有某种特殊的感应系统,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他神情上的不同,即便他们从来也不用视觉交流。 “你怎么回事?” “脸色这样冷,我一直给你提供消息,你不说感谢,还教训我,你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到了这一步,玄一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手里攥着的是更加危险的大怪虫,都不知道现在究竟在那里,或者是它一个不高兴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也说不定。 相比脑中的女声,当然是这个大虫的威胁更大些,更加现实些。既是如此,他也就不再和女声藏着掖着,把话都摊开了说。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又带着什么样的阴谋而来,到了这第三起案件,总该说些实话了。 “难道,我的态度不对吗?”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提供线索,这一点我很感激,可我的处境你是最清楚的。”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来到这个世代,也不知道我究竟肩负了什么样的使命。” “或许,在你看来,你能够给我持续不断的提供线索已经是相当有情有义,至少,你们还没有完全抛弃我。” “可是,在我看来,你所谓的线索也并没有把事件推向更好的方向,该死的人,一个都没能幸免,阴谋也还在继续。” “那不是……”他侃侃而谈,越说越精神,气势也比之前壮大的不少,娇甜的女声,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她的行为竟然会引发他如此多的想法。 在他的连番言语攻击之下,终于开始有些松动,他刚一停顿,她就急急的抢白上来。 玄一却没有给她机会,让她打断自己。 他已经隐忍了太长时间,他想说的太多,如今,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况且,这一次的机会若是被他放过了,还不知道下一次的机会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面对未知力量的牵制,他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几次交锋,他认为这个神秘的女声,还是有被他拉拢的可能,是能够被突破的。 当然,有别于真实的,活生生的人,这种拉拢只可能是一时的,长久不了。她又不能从他的脑袋里跳出来,跟随他一同办案。她要是真的跳出来,才更可怕了。 他还活不活了! 从她的言谈中间,他有一种感觉,女声的背后,也还是有其他同伙的。而这些同伙一直监视着他的活动,并且根据他的活动,做出下一个指示。 “你不必多言,我看得出来,你也是被操控的,所作所为不见得是出自真心。” “不过,我还是想阐明我的立场,我现在会按照你们的吩咐办事,但也希望你们能够稍稍顾及我的感受,即便是我在大唐终究是个牺牲品,我也希望能够知道我为之奋斗的事情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五百二十章 逐步拉拢 “若是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我绝对不会退缩,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怕。”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的要求都是过分的,你们根本不会顾忌,可事到如今,我也一定要问出来。” “毕竟,真的要执行任务的人,是我,不是你。总是让我慢半拍,凶案都发生了,才让我出击,这总是不合适的。” “你们的目的,接连不断的给我线索,究竟是为了什么?” “四象图又为何会到了我的手里,这一切总是有个理由的吧。” “若是你还不肯透露一二,那很抱歉,我不会再听命于你们,我还就不信,我不去参与这件案子,我还能原地爆炸不成。” 亮明了态度,玄一就闭紧了嘴巴,再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静默的片刻,是他特意留给女声的。 思考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一点他再明白不过,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更要注意张弛有度。 该急的时候,一定要逼得很紧迫,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可若是已经过了那个紧迫期,该抛出来的问题都问出来了,很多时候就可以放松一些。 给她思考的时间,他相信,女声不是那么死脑筋,不可理喻的人。 他的手里仍然攥着那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现在他的危险分为两个部分。 近在眼前迫在眉睫的,还有远在天边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对于他来说,那一种危险都不能忽视。 虽然此刻是手中的大虫,更让他揪心,毕竟,若是它真的发威,随时随地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女声以及她身后的力量同样让他无法忽视。 这些人啊,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要选中他,朕不知道这是一种荣耀,还是一件头等倒霉的事。 “我,我理解你。”女声终于开口,玄一立刻意识到,她的态度有松动。 很好! 只要有这个倾向就好,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循循善诱,慢慢的把她引导到正途上来。 当然,他有些怀疑,这个女声究竟知道多少。毕竟,他和她交流也有一段时间了,其间除了交代正经的提示,就剩下插科打诨了。她几乎从来也没有说过任何其他的事项。 若是她真的是核心人员,知道许多内情,几番交流,她不可能一点也不说漏嘴。 所以,根本上来说,他并没有对这小小女声给予多么大的期望。 “不过,很多事情,也并不是我能够做主的。我只负责向你传递消息,其余的事情我是不能说的。” “我希望你也能理解。” 她的声音怯生生的,那种语气显现出,她也有些心虚,或许,她也泛起了同情之心。 张玄一管不得许多,现在,他要牢牢的把主动权抓在自己的手里,是进是退,都由他自己说了算。 骨碌骨碌…… 高度紧张之下,他额上细汗蹭蹭的往外冒,他分辨不清,那汗水到底是热的,还是冷的。 突然之间,只觉得,紧紧攥在手里的布袋子,竟是有了动静。他虽然还看不到那动静是如何发生的,可是那种动作,他却可以真切的感受到。 他只觉得,那原本有些干瘪的袖袋,忽然鼓胀了一下,仿佛是大虫在里面打了一个滚。 啧啧,这是怎么回事? 这虫怎的还会打滚? 难道是数驴的? 他不敢想太多,也丝毫不敢开玩笑,这东西着实诡异,他就算是打算玩命,也并不想把小命丧在这怪虫的手里。 唯一值得安慰的,或许就是通过这一个异常活动,可以知道,那虫还在,它并没有逃走,也并没有钻到他的身体里。 他现在已经没功夫研究这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关心的,只是女声接下来的反应。 这一步,至关重要。 “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传信的,并不是主导,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论事件将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你都不会死。让你到这个地方来,完全是偶然,我们也从来没有想要你的性命。” “没想要我的命?” “你当真?” 他能感到,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时间仿佛静止了,周遭的吆喝声也消失不见。 他太紧张了,紧张的像是要产生幻觉了似的。 排除一切干扰,他抓住那个问题,那才是此时此刻,他最关心的。 “当真!” “你相信我,在这件事上,我绝对没有骗你。” 看不到她的眼睛,也瞧不着她的神情,直到这一刻,玄一才真正意识到,看不到,真真是影响沟通的一件事。 没办法,你看不到她的神情就无法判断,她说这话的时候,究竟是内疚,还是得意,亦或是根本就是在骗人。 也许,每次女声出现,都并不是一个人,在她的身板,早就有人跟随,给她提供指示,引导着他这个可怜人,一步一步上钩。 可是,就算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又能如何? 玄一可悲的发现,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居然真的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除了任他们摆布,他还能如何? 案件他已经侦破了一半,若是现在甩手不干,无异于是半途而废。此前受到的种种磨难,做出的种种努力,就会瞬间化为无有。 而进行下去,按照他们的指示,则至少,这是一条不知结果如何的路。 不管怎么说,未知总比一定会倒霉要强多了吧。别看他胆子小,办事也经常不靠谱,但是,总体来说,他还是个要面子的爷们。 再怎么窝囊也不能半途而废。 所以,他决定在确保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之后,他要继续和他们合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也是最经济实惠的一条路。 “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姑且相信。” “快说说吧,这一回,你又带来了什么样的提示?”他顿了顿,终于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那女声也不是傻的,赶紧接好,只道:“只要你肯相信就好,其实一直以来,我也觉得你是很无辜的,从我这里,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今天我出现,还是带着提示来的。” “你若是想听,我就告诉你,不过,你不要生气,这提示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很明确,不过,你要知道,这提示也不是我写的,它的内容,我是做不了主的。” “行了行了,这我知道,你不必再啰嗦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主动进攻 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原本,两人之间,当然是女声占据了绝对优势。 她手握线索,又能从不知名的高处审视玄一的一举一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玄一都不是她的对手,根本没有和她抗衡的可能。 就在他卖惨之后,情势竟然发生了绝对的逆转。女声的声势迅速就沉了下去,反倒是他声势看涨。 难道,她的身边并没有什么人跟着,也没有人监视? 若是真的有这么一个指挥者,他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声对他如此低三下四。 “这我知道。” “一体双生,真假难辨。” 吭哧了好半天,女声终于开始说出重点,玄一很满意,今天闹这么一场还是很有效果的。 他既拿到了应该得到的线索,又从她口中套出了更多的内情,虽然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很多事情,只要开了头一切就都好办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那里究竟是谁负责制作提示的,这人难道不会好好说话?非要这样虚虚实实的,既要给提示,还要让人家费尽心思去琢磨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处心积虑的要害我。” “我们为什么要害你啊!” “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穿越之前,你不过是一介平民,无官无职的,也一点都不重要,这样一个普通人,我们为什么要去害你?” “值得吗?” “根本就划不来呀。”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玄一的气势还更加上升了。 “是啊!” “我确实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想知道,你们怎么就选中我了?”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这,这我怎么知道!”女声之中透着一股窘迫,玄一心中偷笑,嘿嘿,想不到啊,你也有今天! 他一向是个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个性,以往一直隐忍,全是因为情势不站在她这边。 而现在,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必定要把之前受的那些气全都加倍偿还回来。 “就是啊,你看,你也不知道,怎的就说我没用,其实,这件事非常容易解释,那就是,我肯定是有不为人知的闪光点,特殊的技能,这种技能,只有你们之间的指挥者,真正挑选我的人,才知道,就算是你,也并不清楚。” “可能吧。”难得的,这一次女声并没有继续和他硬扛,而是慎重的同意了。 “不过,就算是有这样的理由,我也不清楚。”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现在已经完全是反客为主的状态,娇甜女声已经在他的连连进攻之下,节节败退,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只是,为了获得更多到底线索,他还是要稍微装一装。 给那个女声一种幻觉,他还很不满意,他还是一直被他们耍弄的可怜人。 连续的言语攻击,就是为了唤起女声的同情,愧疚,骗取更多的消息。现在看来,这一招还是很有效果的。 “要是没有什么要说的,今天就这样算了吧。美女,声明一点,我一点都没有刁难你的意思。刚才我的态度也不好,可这完全是因为我对前途无法做出准确判断造成的。” “听了你的话,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能怪你。” “我只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难处,在这异乡异世,我也需要倾诉,而你,是唯一知道我的秘密的人。” “你能明白吗?”低沉的声音透着无尽的苍凉,他半是真实,半是欺骗的用这样的嗓音,将一直以来的困境说与女声听。 这样做到底道德吗? 若是上一世的时候,他恐怕还会怀疑,欺骗无知少女,是天打雷劈的缺德事,做不得。 可现在,他可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事情了,所谓道德准则,那是留给正直纯良的人的。 而在他头脑之中和他对话的这一位,显然不是这类人。不管这女声究竟立场如何,她也是陷害自己的罪魁。 对于他来说,她都是个十足的坏人。所以,对待她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同情。 只需要接连不断的攻击就可以了,毕竟,他们已经耍弄他这么长时间了,他也该发发威了。 踟蹰了许久,那女声终于做了答,答案是他希望听到的那一种,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提供他更多的线索,可现在还不需要着急,一则是时间有的是,二则是,接下来,他们还是要合作的。 总不能因为想逞强,想报复,就把今后合作的机会给毁掉了。这个女声现在是唯一有可能成为盟友的现代人,就算是看不见也摸不着,他也必须紧紧抓牢。 女声没有继续多言,他又等了一刻,脑海中再也没有那种鼓胀感,他认为,女声已经离开了。 也就是最近一两次,他才抓住了一些规律,此前,他一直是被神秘的女声牵着鼻子走。 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也没有多少自己的主张,更不用说是反驳了。每次她出现,他都异常的兴奋珍惜,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仔细回味,希望能够从其中再多发现一些线索。 一来二去的,他还当真有了不少的发现。 不说别的,就是每一次女声浮现在脑海之中的时候,他都会出现一种特殊的感觉。 不是疼痛,也不是酥麻,而是一种肿胀感,就好像那女声是故意挤到他的脑子里似的。 而等到她离去的时候,那种肿胀感也就随之消失,于是,他可以肯定那种奇怪的肿胀感,一定是女声带来的。 她虽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玄一已经很满意了。不论如何,今天的谈话已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触动了她的心弦。 他不知道,今天他们对话的时候,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监视,也不知道那些背后的阴谋者,她的同路人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他们会知道吗? 知道今天他竟然企图拉拢女声? 不管幕后的黑手怎么想,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努力向前,并且,从今往后,他要调整应对策略,不再被动的受他们摆布,他要掌握主动权。 这一步,必定是相当困难,可是,若是真的成功,他才是真正的不虚此行。 女声提供的提示,照样也还是语焉不详,充满着诡异又没用的感觉。不过,他已经不在意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决心 这些提示,能够帮上忙的,就是有用处的,是好的提示,可若是帮不上忙,还尽给他添乱的话,他也不会再客气,弃之不顾就是了。 毕竟,接下来,借由太平公主的案子,他已经决定要尝试着去控制案件的走向。若是这一步成功迈出去,将来,女声提供的线索还有没有用,都是未知数了。 自从和女声脑内交流以来,今天的收获可以说是最大的,他不仅探听到了许多从来也不可能知道,也没有想过的机密,都已经被他获取了,不仅如此,幸运的话,他还很有可能拉到一个盟友。 虽然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但是,聊胜于无,聊胜于无。 送走了神秘女声,接下来的难题就是极为现实的了。现实,总是那样的残酷。 低头瞧瞧自己手里的袖袋,它已经攥在手里,足有十分钟了,抽带附近的布料都已经褶皱到了一起。 成功应付女声的他,现在是信心倍增,天色渐暗,小巷里的行人也是越来越多。 再不抓紧,被人发现还是小事,若是一不小心,虫再惹出什么祸端,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重新吐纳了几口气,猛地一拉就打开了袖袋。 在? 还是不在? 紧闭的双眼,将答案暂时的遮蔽,他缓缓的睁开双眼,与刚才的坚决果断,判若两人。 先是扯开了一条缝,接下来,上眼皮越抬越高,视觉渐渐恢复,眼看就可以揭晓答案了。 扑通扑通……咚咚咚…… 他的心开始狂跳不止,节奏乱七八糟,玄一这才发现,没有了朋友的支撑,他还真是怂的要命。 诶! 这个时候,若是徐文伽在身边就好了,每每到自己犯怂为难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她。 想到她利落的身手,快刀斩乱麻的果断,他要是能有这份豪情,也不至于还在这里磨蹭。 蹭蹭…… 就在他把眼睛彻底睁大的那一刻,一股动静也随之而出,并不是什么声响,只是一种异动。 他警觉的向袖袋内窥探,大虫没有辜负他的一片期望,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刚要庆幸,这虫子还挺老实的,那虫就仿佛是脱离了地心引力,直愣愣的向他扑过来。 我去! 它的方向是笔直的,它的目标是明确的。 它就是冲着张玄一来的! 你大爷的! 老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真的是一片丹心,难道,这怪虫也能找到他内心不可示人的龌龊心思? 欻欻…… 说时迟那时快,他没有功夫多想也没有犹豫的机会,双手收紧,便把袖袋的出口死死的封住。 嘎! 一声怪叫,他能确定,那是怪虫发出来的。 却说不好,那种声音究竟是丝丝,还是吱吱,亦或是叽叽喳喳,总而言之,那种叫声非常的奇怪。 就连它到底属于何种声色都形容不出来,玄一无法想象,经由他的操作,那只虫竟然真的被他又关回到了袖袋里。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却再也不能莽撞行事,惹是非了,他再次跨上马背,向着东市进发。 刚才耽误了太长时间,眼看坊门都快要关闭了,他猛踹了几下马腹,催促着它快些快些再快些。 坊城角楼里,执役的兵士已经沿着长长的楼梯,走了下来,他飞奔几步,终于赶在他们没有站稳之前,就冲进了东市。 真是不简单,进入东市以后,人流明显密集了许多,快马奔腾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缓缓的前进,索性,只要进入了东市,行动就不再受限制,走慢一点也无所谓。 就算是让徐文伽多等一会也无妨,两人不能同时到达,说到底,责任是在她,若不是她非要甩下他,自己先行一步,他也不会在小巷之中耽搁这么长时间。 于是乎,他把这难得的慢行时间,当成是个放松,东看看,西瞧瞧,翻腾的情绪倒是安定了不少。 没错了! 被他们擒获,关押在大理寺,后来又神不知鬼不觉惨死狱中的那两个人,就是被这怪虫控制的。 想来,它也是用这样的方式侵入他们的身体,进而控制他们的心智的。 不过,这怪虫到底是什么时候侵入的?它留下的孔洞又是如何形成的,玄一还没有头绪。 抓到这两名凶嫌时候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们的双手都很干净,并没有异样的孔洞,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看到了,还有许多人都能够证明。 缉妖司的徐文伽和刘冕,大理寺的一干差役,个个都验明正身过,从来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躯体有任何的问题。 那孔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人是瞎了,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一起瞎。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凶嫌手指上的刺孔,一定是他们进入大理寺监牢之后才出现的,更有可能的是,正是这莫名其妙的孔洞才造成了他们最后的死亡。 根据他们的犯案经历,他可以肯定,一定是在他们作案之前,那怪虫就已经进入了他们的体内。 正是由于它的控制,煽惑,他们的心魔才被牵引出来,最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以身试险,现在,怪虫进入人身的方式,他基本上已经弄清楚了,只是,真正的时间,他还摸不准。 其实,这件事想弄清楚,一点也不困难,只要去问他们的顶头上司,明珪明郎中就可以了。 怪虫就是他饲养的,什么时候启用他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只是,明珪会理睬他们才有鬼。 于是,这件事,到底还是要靠他自己解决。 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他这心里也痛快多了,眼前,仿佛是出现了一条康庄大道,能够指引着他走向美好的未来。 ………… 另一边,兴源邸店。 按时赴约的昆仑奴勿视,已经在二楼最末一间屋里等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他的脚不停的抖动,东瞧西看,显然,已经是很不耐烦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他本来就是抓了一个空子,偷跑出来的,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裴相察觉。 原本以为,张道长是个靠得住的人,绝对不会诓人,也不会害人。可现在呢? 他明明知道,勿视和他出来见面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可是,他居然迟到了。这种事情,如何能让人接受! 第五百二十三章 倚仗并不是相互的 稍微迟一点也不要紧,勿视不是死心眼的人,也没有那么小心眼,缉妖司的人整日在外奔忙,这件事他也是有所耳闻。 不过,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越等越不来,他也是心焦不已,然而,这份焦急他并不能分享出去,因为,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对面的徐文伽,正是张道长的同僚,她也很早就来了,比他稍晚一点而已。 也就是说,她也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了。 然而,她却一点也不着急,气定神闲,拇指婆娑着眼前的茶盏,不时浅啜,根本没有着急的意思。 根据几次见面的经验,勿视认为,徐文伽是个急脾气的人,性子烈的很,张道长迟到这么长时间,连一个理由都没有,她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文伽娘子,你们找我见面究竟是所为何事?” “若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张道长怎么能迟到这样久,到现在还练一个人影都不见。” “难道,在与你们的合作之中,我的表现还不够诚心诚意吗?”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气,文伽连忙说道:“你误会了,对你的帮助,我们一直都很感激,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来的这样迟。” “不过,你别担心,他应该很快就到了。”为了安抚勿视,徐文伽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总不能告诉他,他们就是在东市附近分的手,若是按照正常的速度,他早就应该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只能说,不知道又去做什么了。 当然,他正在做的事情,她也是半点不知情,若是这样说了,勿视肯定会疯。 在勿视看来,她是气定神闲,丝毫不着急,其实,她心里急死了,只是勉强撑着罢了。 只能寄希望于那妖道能够快一点赶到,说实在的,勿视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时间紧迫,可经不起这样的耽搁。 “很快?” “我怎么不相信!” 扬手一提,宽沿的酒盏就狠狠的砸落到了桌上,剩余的酒液,溅的到处都是。 酒水从他的髯须边缘滴滴下落,文伽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妖道再不来,恐怕他就要拂袖而去。 “这个人真是不济事!”她也怒了,才刚吼了这么一句,就觉肩膀一沉。 “文伽娘子可是在骂我?” 文伽肩膀一缩,回过头,眼前就是某人的大脸,直直的怼到她的面前,显得他的耷拉眼都大了几分。 “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吗!”文伽很懊恼,要知道,她是以武艺见长的,行走长安城靠的就是一身的好功夫。 按说,她的耳力、目力都应该是最上乘的,就像张玄一这样的菜鸡,他的步伐是相当没有章法,声音相当大的。 发现他,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非常简单,可是今天,她居然都没有发现他。 一直到他都已经走到他身后了,她还无知无觉,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个无知无觉比他迟到更让文伽无法接受。 “你还知道来!”心里起了急,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会好听,玄一一个劲的求饶,并没有生气。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做错了,现在他们干的事情那都是很有可能会掉脑袋的,非常危险。 时间这样紧迫,事情这样紧急,他居然还把他们晾在这里这样长的时间,别说是徐文伽这样的急脾气,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也会牢骚满腹。 他这个晃点的可恶之人,哪里还有闹脾气的资格。 “你来了。”勿视的语气很平淡,文伽这才发现,从他的角度可以很轻易的看到张玄一进来的身影。 于是乎,他这个昆仑奴还比她更早的发现了他。难道,刚才的愤而摔杯,竟是表演给他看的。 “是啊,勿视让你久等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真的有要紧的事,不得不处理。”兴源邸店是狄仁杰家的亲戚开办的,这里早就成了他们密谋的固定据点。 今天,虽然狄仁杰没有出面,不过,玄一和文伽两人他们都已经很熟悉了,见他们进门,店家就准备好了酒菜,只等着端进来。 谁承想,文伽早早的就到了,可那主角张玄一却迟迟不现身,于是,这早就准备好的酒菜,也端不进门,只得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 小厮们还一直担心,这小菜加热的时间过长,滋味就变了,不好吃了,正在这时,张玄一就到了,真是不容易啊! 他们的精心准备总算是不至于白费了,小厮们把几道小菜并一坛酒陆续送了进来,人群之中,文伽瞥了他一眼:要紧的事,鬼才信! 也就是骗一骗勿视这种不熟悉他的人,他能有什么要紧事,一准是又不知道想了什么坏主意,筹划了什么阴谋,当她看不出来。 那眼神径直的向他飞了过来,非常精准,一点不拐弯,玄一将无辜的下耷眼点亮,露出无辜至极的神情,文伽根本就不领情,转而去应酬勿视。 玄一无奈,就他刚才那副傻头傻脑的样子,他就是想解释都无从下嘴。于是,也只能任由文伽先嫌弃她一段时间了。 “勿视,今天见面真的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而且,我们不是为了互通消息而来,而是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勿视也不是小气的人,他既然已经道了歉,他也没有心思再一个问题上纠纠缠缠。 只是,他不明白,除了传递消息,给他们偷取一些证物,他还能做什么。 此前,几次通信,他也说的很清楚了,裴相手里的奇怪纸卷,他也只是见过一次,具体上面写的是什么,甚至是它是长得什么样子,他都不甚清楚。 更不用说,那个东西一直都被裴相看得很牢,不仅不可能轻易示人,更加不可能让他接触到。老实说,除了那偶然的一次,被他撞见,他根本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除了帮他们偷这个东西,他记得,张玄一并没有再请求他任何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答应和他们保持一致。 其实,勿视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他根本不足以在裴相的眼皮子底下搞任何的阴谋。 并不是他不愿意这样做,也并不是他胆小,他一心想为勿言报仇,大可不必怀疑他的决心。 他只是害怕自己鲁莽的行事风格会给他们添更多的麻烦,毕竟,就像他们说的,要想为勿言报仇,离不开他们的帮助。 只有他们这般诡计多端的人,才有可能对抗裴相,甚至是掀翻他。与其说是他们需要他,毋宁说是他需要他们。 只是,在很多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这种需要和被需要的关系还没有浮出水面,没有真正的显现出来而已。 第五百二十四章 殊途同归 自从答应了合作,勿视就一直惴惴不安,整颗心就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总是无法落地。 这种感觉反复不断的折磨着他,让他很是难受,并不是因为惧怕裴相,担心被他发现他已经变节。 更多的,是因为他唯恐玄一他们发现他的软弱,若是他们最终决定抛弃他,只是利用他,他的复仇大业就彻底没指望了。 他一个异乡人,在这繁盛的大唐长安城,若是想为兄弟报仇,除了依靠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万触他们和他截然不同,他们都已经是裴相忠实的信徒,被他驯服,任凭他驱使。 这些人的心里不再有爱,也不会再有恨,在这里生存,为的就是服务于裴相。 勿言的死,让他彻底看清了这一点。一同陷入沼泽的他们,早就已经不是同路人。 万触不是不知道勿言的死,也不是不知道,勿言以及他们这些昆仑奴都只是裴相实现目的的工具。 可是,他并不在意,对于兄弟的死,他所做的,只是更加忠实的遵从裴相的指示,唯其马首是瞻。 甚至于,他只会责怪勿言,都是他无能才耽误了主人的大事。勿视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他的血是热的,他的心也没有冷,他把为勿言报仇,当做自己生活的支柱,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想要实现。 基于此,实际上,他对玄一他们的能力很是倚仗。非常想帮忙,只是,他的能力实在有限,来到大唐的这些年,除了跟在裴相的身边,打打杀杀,活动范围其实并不是很大,几乎就是裴相的府第而已。 于是,别看他在长安城也生活许多年了,却对这里的一切都还比较陌生,他急需一个能够继续提供给他指示的人。否则,他就找不到方向,也不知道下一步将要如何走。 所以,在这个兴源邸店,此时此刻,他虽然很是生气,对玄一的做法,他很有意见,可是,他还是容忍了下来,并且积极的和他们合作。 “我能帮你们什么?”他凝视着张玄一,知道能做主的还是他,若是文伽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刚才在这里,他们就不会只是白白的坐着了。 反正是计划的安排阶段,谁说不是一样。 玄一顿了顿,想了一下措辞。他心知,勿视帮忙的心是很坚定的,这一点无需怀疑。 只是,这件事总归还是比较冒险的,勿视是昆仑奴出身,他又是个现代穿越的,如何用简单的言语将他的意图表示清楚,这是一个有点难度的问题。 “勿视,我们需要你制造一场火灾。” “什么?” “火灾!” “你们也想让我放火?” 此言一出,玄一就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大概裴炎想做的事情,和他的预测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论是在裴炎的计划内,还是在他的设想之中,这个时候,都应该是有一场火灾的。 这就是天意啊!天意! 一想到这里,他就想拉踩脑中的这一位,许久不出现,再出现还是搞那套语焉不详,神神秘秘的路线,好像谁稀罕,谁怕她似的。 结果呢? 折腾了一通,却只甩出了这么一句没有用处的话,她若是但凡能说点有用的,他今天都不会翻脸。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按部就班的一点一点给他露线索,可笑不可笑,既要利用他,又不肯透底。 既是如此,甩开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内心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愧疚,还不如就按照他自己的计划行事。 “怎么?” “裴相也想让你放火?” “什么时候?”他紧张的看着他,勿视也有些懵,老实说,他虽然想到了道长能请他帮忙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也绝对不是容易办好的差事,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希望他做的事,和裴相将要做的事情,居然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不正常! 绝对不能用常理解释,虽然他们已经把一些内情透露给了他,但是,那些内情还不足以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你们也想让我放火?” 勿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的意思很明确,你们先回答我的,我再回答你们的。 别想让我无知无觉的帮你们做事。 玄一顿了顿,和文伽交换了一个眼神,文伽亦表示同意,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必要了,她认为。 同时,她也揣着一种私心。 张玄一并没有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案件的所有情况全都告诉她,虽然他不承认,可是,她看的很清楚,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她也想通过勿视的询问,探听更多的消息。 随着两人关系的紧密,文伽发现,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张玄一对她透露的消息是越来越少。 或许他是为了保护她,或许是出于什么其他的目的,总而言之,从他嘴里能套出的话是越来越少。 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对张玄一,文伽还是很信任的,就算他并不像他剖白的那般喜爱她却也绝对不会害她。 这样说,并不是她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而是出于对他人品的考量。这个人虽然时常没有正经的,但是他的心是正直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她只想利用勿视的疑虑,多套点内情,并不是不相信他。 只有张玄一愿意和勿视妥协,她的探听大业才有可能实现。 勿视很配合,并没有放弃追问,于是,在两边的夹击之下,玄一也只好妥协一部分。 只是一部分而已。 “因为根据我观测的天象,近期要有一场火灾,就发生在城南的方向。” “不过,根据我的掐算,这场火灾最迟不会超过月底就要发生,可现在眼看就要到月底了,只有两天时间,这火灾还是没有发生,我疑心,这其中有什么变故,是我没有发现的。” “照理来说,天象是不会骗人的,它如何排布,地上就会出现相应的因应。可能出现变动的,倒是人心。” “不瞒你说,这天象正和裴相犯下的案件有关,若是时辰过去,火灾还没有发生,这不仅对裴相不利,对我们下一步继续调查案件也十分不利。” “若是对裴相不利,那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一件吗?”他话还没说完,勿视就打断了他。 这倒是个好问题,同时,也确实是玄一谎言之中无法自圆其说的部分,看来,这看似莽撞粗鲁的昆仑奴,也并不是那么不晓事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 兜兜转转绕进去 “你说的没错。” “但是……” 怎么样,转折来了吧,就知道他不会乖乖说实话,文伽腹诽道。 对于勿视这样的人,先肯定再否定是比较有利的一种对话方式,要让他觉得,他提出的问题是很切题的,他非常同意,只是有些事情不能讲的太明白。 他对他是相当尊重的,绝对没有敷衍的意思。 “但是什么?”勿视眉头拧住,显然对他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玄一思忖片刻,转变了策略。 “但是,若是天象不能得到因应,那么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裴相很有可能就会倒大霉,以至于最后覆灭。” “也就是说,等不到他说出真相,他为何要做这些恶事,背后潜藏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 “勿视,我知道,你一心想为兄弟报仇,正是因为这个目的驱使,才选择和我们合作。” “对于你来说,只要裴相倒霉,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可能都已经达到了目标。” “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却并不是如此。” “裴相指使你们去做的事情,正是和我们缉妖司办理的案件相关,我们查案,为的并不只是让凶犯伏法,更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他的阴谋。” “裴相费尽心力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所为的,绝对不只是杀害那些平头百姓,他究竟想做什么?” “会不会有什么大阴谋,这些阴谋会随着裴相的逝去,变得不为人知。” “或许,会害更多的人,也不一定。”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控制天象因应的时间和事件,不过,不需要按照裴相的安排行事。” “这是什么意思?” “你再解释一下,我没听明白。” 很好! 很成功! 勿视没有继续在原来的问题上打转,而是跟着他的思路继续思考下去了。 看来,他的长篇大论还是起效果了,至少,把勿视带跑偏了。 “也就是说,天象的因应我们还是要顾忌的,只是,不会按照裴相的安排进行,我们要按照自己的计划让地上的事情,因应上天象的变化。” “你也想制造一场火灾,但是,不是为了帮裴相,而是为了你自己查案方便。”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再藏着掖着,干脆的点点头:“正是如此,你说的没错。” “可对于我来说,你们的计划并没有什么意义,我想达成的目标,不过是为勿言报仇,只要结果了裴炎的性命,就算是大功告成。我为何还要继续帮助你们?” “相反,我只需要阻止所谓的火灾发生就可以了,这样裴炎就可以自取灭亡,你们也省事了。” 省事,那样确实是省事,问题是,不能那样做啊,果然他们的沟通还是很不畅通的。 勿视根本就没有领悟到他们邀请他一同行动的真谛。 他们从来都不是为了阻止裴炎的行动,只是想通过一些小动作,干扰裴炎的行动。 让他既没有办法害更多的人,还要把他所谓的计划进行下去。毕竟,若是幸运的话,裴炎计划的终局也会是他们期待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能把裴炎的行动彻底搅黄,也不能在已经有一些证据的现在就抓捕他。 为的,就是经由他的手,实现他们的目的。 这一招,就叫做借刀杀人。 当然,勿视不能领会,和他本人也没有多大的关联,这完全是张玄一就没有给他解释清楚。 很多事情,就算是达成深度合作,也仍然还是要保密的。告诉他又有何用? 让他知道,他的主人最终的目标竟然是打算对付大唐王朝的掌控者?而他们这些昆仑奴竟然就是他的帮凶? 不能说,说了也没用,反而会平添许多麻烦。 “那你们想怎么做?” “我该如何配合?”思来想去,勿视还是决定就听从他们的指挥,不再多提意见,反正,就算是他说的再有道理,他们听不进去也是无用,白费口舌而已。 况且,为了给勿言报仇也只能依靠他们,若是他们不继续合作了,受损的还不是自己。 所以,勿视停止了怀疑,转而向他们讨经验。 这件事之中,还有一个误区。 勿视想报仇,非要通过缉妖司众人的手吗?难道,不合作他就无法完成心愿了吗? 他武功高绝,又常年在裴相府中生活,有的是机会接近他,为何不用自己的手消灭了他? 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其实,如果能够这样做,他又何尝不想,次次都这样潜伏出来求人帮助,还不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这样的忍耐,确实不是他喜欢的。 然而,正是因为没有办法这样做,他才只能这样选。 裴炎是傻瓜吗? 他位高权重,在他的身边,不说别人,万触就是时常跟随的,尤其是开始这些行动之后,几乎是形影不离。 要知道,他们这一伙昆仑奴之中,万触的武功是最高的,勿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万触在场,他是下不了手的。 当然裴炎的身边也不可能天天都有人陪伴,他总有落单的时候,可是,即便是那种时候,勿视也是不方便动手的。 不为别的,他虽然是要为勿言报仇的,可这并不代表他想丢了自己的性命,能保命的时候,当然还是保命的好。 除掉裴炎是容易的,可是逃脱却是不容易的。裴相府里守卫森严,如何能够在杀害了主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想想就很不容易。 况且,和道长他们合作,还不需要他动手,就可以铲除裴炎,不脏了自己的手,风险还不用他担着,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就在张玄一想着接下来的说辞的时候,厢房内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尤其是文伽,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跳出来,闲谈几句活跃气氛的吗?不必怀疑,这个女人虽然时常冷冰冰,但是,只要她愿意,她还是很会处事的。 就比如,在面对上官婉儿和太平的时候,每每陷入僵局,她都会出来缓和气氛,做的是相当不错的。 于是,现在她一言不发,只能理解为,她是不想这样做。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沉着一张脸,玄一大致能窥测到,她为何会这样冷淡。 谁让他迟到了呢? 第五百二十六章 怪虫出击 男女约会,从来都只有男的等女的的份,只要开始等待,没有半个小时都算是女方通情达理的了。 然而,张玄一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七尺男儿,居然让徐文伽这样的小娘子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她没有当场发作,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于是,她现在不配合也是理所应当的,他无法置喙。 悉悉索索…… 一阵细碎的声音,从下腹部附近传了上来,他立刻停下了纷乱的思绪。 不好! 这个时候,能从那个部位传上来的细碎声音,还能是什么? 怪虫! 一定是它! 坏了!他的意识到底还是比那异物要慢上半拍,时间紧迫,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抽紧袖袋,只能把袖口捏住,企图阻止怪虫的进击。 然而,人力岂能战胜妖力。就在他动作的时候,怪虫已经先一步冲了出来。 它沿着垂坠的袖口,笔直向上,径直找到了出口,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挣脱袖袋的束缚的,明明刚才他戴着它走了一路它都没有挣脱。 不论怎样,挣脱袖口的怪虫,并没有任何的迟疑,第一时间就向前冲了过去。 就在张玄一的对面,正是规矩端坐的昆仑奴勿视。 怪虫几乎是从袖口里窜出来,就跃到了半空中,它并没有做停留,也不需要方桌作为支点继续起跳。 就这样用它硕大的眼睛作为先导,向着目标前进。 “这是什么东西?” 勿视一下子就慌了神,他毫无防备,根本就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起身就想往后撤,奈何,那怪虫可是有神力的,岂是人力可以躲避? 他才一闪身,那怪虫就拐了个弯,继续向他的方向飞过去。然而,怪虫也不是立刻就取胜了的,毕竟,与之前它控制的几人不同,勿视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而且,不只是有功夫,他的武艺还相当高强,动作灵敏,身体协调性也好得很。 虽然怪虫不需要借力,就可以拐弯,还会锁定目标,可是,一击却没有击中。 被勿视逃开了,勿视虽然成功逃窜,可也是一脸的慌张,对于他来说,这大眼睛的怪虫显然是超出了认知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也并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和这怪虫打了很长时间的交道了,只是互相都未曾谋面而已。 勿视爬将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应对措施,总归是左扑右挡而已,当然,还有他的长刀。 这是他行走大唐的法宝,是他力量的源泉。 他抽出了它企图阻挡怪虫的袭击,然而,钢刀能够阻拦住这妖物吗? 答案是,当然不能。 勿视虽然慌了神,但基本的战斗神经还是存在的,举起长刀,左劈右砍,一点也没含糊。 有那么几次,他也确实感到,手中的长刀还是碰触到了怪虫的身体。因为,肉眼可见,在长刀划过的时候,有几次,怪虫行进的路线还是发生了偏折的。 也就是说,人类使用的兵器,对于怪虫来说,还是具备一定的攻击性的。 只是,它的动作太过凌厉,行动迅速,远远超过人可以达到的速度,若是时间充足,或许,他们还能够找到压制怪虫的方法。 可是,现在它已经发起了进攻,他们临时想办法,自然是无法奏效的。 眼见着怪虫重新找上了勿视,而勿视,显然已经渐渐的显露了疲态,就在怪虫发起新一轮的攻击的时候,他把长刀打横,拦在胸前。 在他看来,这只怪虫若是想袭击他,必定会选取要害部位,在他这样的唐人眼中,前胸自然是要害之中的要害了。 只要护住了它,应该就可以保命了。 然而,怪虫的思想必定和人类不同。什么前胸后背,它并不需要寻找人类的要害部位。 只需要接触人身就可以了。 于是,它并没有偏折自己的路线,就这样直直的愣愣的硬冲冲的向着前方撞了过去! 那前方,只有一个东西。 就是勿视的长刀! 我去,这也太凶险了! “诶!” “你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做点什么!” 空荡荡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咆哮,一开始徐文伽也有些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懵了,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然而,很快她就调整过来,向着怪虫冲了过去,末了,还不忘提醒玄一。 这个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很麻烦。 虽然他的头脑确实是很好使,虽然他也是一腔正义,可是,若论做事毛手毛脚的那股劲,就连刘冕都要甘拜下风。 诚然,刘冕确实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可他的心态特别好,乐观,不管遭遇到何种困境,他都不会灰心丧志,总能给人提供鼓励。 这种达观的态度,是张玄一绝对没有的。 而且,刘冕虽然也时常办事不利索,却极少拖后腿,更少惹麻烦。不像某人,实力一般般,却还经常惹祸。 让人给他兜底,自己呢,却在一旁发呆打愣,半天也不见动静。 文伽当然知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那怪虫是刚刚才发现的,谁能知道它的活动方式? 谁能知道如何压制它? 就算是想把它丢弃都不容易,因为,这是个活体的,若是随便扔在那个角落,它若是继续跳出来害人可如何是好? 杀死它? 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兵器可以将它降服,于是,一直带着它也是她和他商量之后得出来的决定。 然而,谁知道他还真的一直都带着这个东西,而且,居然还带进了厢房! 这一下,他可闯了大祸了! 经了徐文伽的呼喊,某人的脑袋也终于恢复正常,眼前出现的,正是勿视和怪虫缠斗的画面。 怪虫冲向勿视身前的钢刀,毫无畏惧。 就在它的巨眼和刀刃撞到一起的一刹那,勿视整个人就向后倾倒,正撞在身后的窗棂上。 整个人又向上弹了一下! 他手中的钢刀,已然无法保持刚开始的状态,有些歪斜。怪虫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空当,就好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径直钻了过来。 眼看就要和勿视弹起的身子接触到,若是如此,那么他必定会受其控制。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勿视心中有怨,也有恨,关键是他还有杀心。 对象就是他的主人,裴炎! 正是虫希望寻找的对象,现在经由它的操作,可以看出,这只虫选定的目标,并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好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千钧一发 怪虫每每出击,都是自行寻找目标,所以,它在袖袋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却并没有攻击徐文伽。 可见,文伽心中情感很稳定,并没有对谁有仇恨,更没有杀心,所以,她不会成为怪虫的目标。 然而,这其中还是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要知道,每一次被害人都是出现在长安城的四角。 若说怪虫寻找目标没有特定的倾向的话,那他又是如何精准的找到长安城四个方位的受害者的呢? 要知道,长安城那么大,常住人口全都加起来,或许都要过百万了,在这样的大城市里,相互之间有仇怨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 这只虫是如何能够把受害者的选择和天象完美因应的? 这一切,背后肯定还是有主谋的。 既然虫是一直都关在明珪的厢房之中,可以合理推测,虫就是接受明珪的控制的。 然而他是如何控制怪虫的,又是如何给它下指令的,他们都还无从得知。 更加令人忧心忡忡的是,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判断,他们捉到的这只虫,有没有得到明珪的指示。 现在,提示也出现了,日子也差不多了,若是条件允许,下一起案件应该也快要发生了。 明珪究竟有没有给怪虫指示,让它去寻找下一个受害人,这是他们无从得知的。 况且,现在的情势也不允许他们再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当是拯救勿视才是第一重要的。 说时迟,那时快,徐文伽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此女一向是行动比头脑还快的人,出了这种事,必定是话还没出口,行动就已经先进行着了。 张玄一也爬起了身子,然而,他却并没有向前冲,冲也没用,本来他的行动就比别人慢了,就算现在窜的再快,也赶不上。还不如站在原地,多动一动脑筋,省得竟是做一些无用功。 “快!” “快用弹丸打它!” 他话音未落,徐文伽的手就已经挥出去了! 几道银光闪过,如珍珠般大小的弹丸就飞了出去,至少五枚。 在弹丸的正前方,怪虫正要扑向勿视。 已经和怪虫缠斗了几个回合的勿视,显然已经无力在抵抗,尤其是被户牖弹起的他,更是径直的撞向了大虫。 他和它的接触,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了。勿视不知道,这大虫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来路。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些他都一无所知。更可怕的是,这只虫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一出来就盯上了他。 向他直扑过来,让人疑惑连连。现在,这只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他留,就打算夺取他的性命。 这一刻,勿视就是这样想的。他也不知道怪虫的行事原理,不知道,这虫钻到人的身体里,并不会立时就要了人的姓名。他只当是被怪虫袭击就会立刻倒毙,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吾命休矣! 他这样暗叫道,合上了双目,他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一直怪虫夺去了性命。 想他也算是一世骁勇了,在大唐他闯过了多少难关,却没成想,最后竟是毁在了这么一只怪虫的手中。 他实在是无法面对自己,干脆就先装死了。 嗖嗖嗖…… 要说,还是徐文伽靠得住。 几颗弹丸扔出去,在比较大的厢房之中,居然还真的正中了目标。要知道,那只怪虫虽然拥有巨眼一枚,但是,它的个头却并不算大,充其量就和大个头的蜈蚣差不多。 除了眼睛大,身体还真不算大。于是,这样的距离,目标这样的大小,他根本就打不着。 不过,这些问题只会困扰他张玄一,对于徐文伽来说,根本就没有一点影响。 虽然只有一颗命中了怪虫,但是对于怪虫这般大小的生物,已经算是致命打击了。 于是,这只虫就这样从半空中渐渐下落,还打着旋的。刚刚那种煊赫的声势,耀武扬威的张狂做派,居然就这样荡然无存了。 弹丸嵌入了怪虫的身体,瞬间就钻了进去,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弹丸究竟打中了大虫的什么部位。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紧闭着双眼的勿视,还直挺挺的竖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宝贝一样的钢刀,耷拉着,他甚至都没有精力把它收入刀鞘。 “勿视,没事了!” “怪虫被打中了!” 战斗结束了,张玄一欣然上前,拍了拍勿视的肩膀,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震动,勿视才敢睁开眼,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并没有血迹,活动四肢,也并未感到疼痛。 “我没有受伤吗?”他疑惑道。 “当然了,我们俩也不是等闲之辈,怎么可能让你受伤!” “还真是大言不惭,你做了什么了?” “还我们?” 张玄一忙着和武氏吹牛,徐文伽可没有那么闲,收拾残局一向是她擅长的。 那虫落地之后,她才看清楚那虫受伤的部位,就在它的巨眼之下,一颗弹丸,当当正正的嵌进了它的身体里,它抽搐着,颤动了几下。文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这只虫显然还没有死,不知道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它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要是他们打斗的对象是普通的人或者是牲畜的话,她一定可以判断出,这只虫还有没有救,会不会死。 但怪虫的生存方式,他们还完全都摸不透,虽然看它现在这样子是命不久矣了。 可是,谁知道呢,这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是人世间该出现的,或许就是生命力极端顽强,也说不定。 它会消失吗? 师兄会知道它已经被他们打中,即将丧命吗? 若是这只虫死掉了,接下来,裴相的阴谋还能够再继续吗?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是救了一个人,因为,以这虫的状态,显然是无法再继续侵入人身了。 既然它无法侵入人身,也就无法再控制人心,这次的阴谋算是彻底落空了。 不过,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做? 时间有限,眼看就要到了最后的期限,本该发生的案件,被他们阻止了,张玄一他打算从哪里弄一场火灾出来。 要知道,他们可以磨蹭可武后却绝对不会给他们宽限,难道,他还真打算自己搞一场火灾了事? 别说,以他的个性,他还真的干得出这样的事。 第五百二十八章 纵火与否 短暂的犹豫之后,徐文伽立刻将怪虫收到了袖袋里,虽然依着刚才的架势,袖袋根本就关不住这只虫,不过,现在也就只有这个方法,总不能把这怪模怪样的东西还留在这里吧。 万一惹出什么事来,他们可承受不起。再者,看它现在的状态,想再次窜出来的可能性已经极低了。 命大的或许还可以继续活着,如若不然,也许她的这只秋芙蓉的袖袋就是它最后的葬身之地了。 “没工夫听你们说闲话了,赶紧说正经事吧。” “哦,对对,你说的是。” 要不是她提醒,玄一也还沉醉在和勿视瞎聊之中,经历了这次事件,他发现他们和勿视的距离,大大拉近了。 至少,他不再认为,他们只是在利用他,对他根本就没有一点真心。 勿视入座,也是惊魂初定。几人之中,他受惊最重,别看他并没有和怪虫真的相处过,却不知为何,一下子就被它盯上,甚至伤害。 “这妖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么会到了你们的手里?又怎么会找上我?” 一种直觉提示勿视,这怪虫并不是属于他们两人的,若是他们熟悉它的习性,又怎么会让它冲出来伤害他? 而且,看他们两人平日里的做派,也算是行的正做的端的,别看是挂职缉妖司,可人还是相当正直的。 这妖物生的那样奇怪,又充满了攻击性,妖里妖气的,看着就不像是他们两个造出来的玩意。 诶,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尴尬了! 他能不能不回答啊! 他看了看徐文伽,某女现在正捂着袖口,他知道,她已经将怪虫收到她自己的袖袋里了。 不过,也不必一直这样抓着袖子吧,它跑不了的,完全不用这样紧张。 “文伽,要不,你给勿视讲讲。”他表情和善,充满了期待,文伽撇了撇嘴巴:“我看,这件事还是你来说,更合适。” “勿视,你有所不知,若论口才,这位张道长敢称第二,长安城里就没人敢称第一。” “相信他吧,他一定可以把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让你心中有数的。” 说罢,她还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勿视了然,又转向玄一:“张道长,看来,还得拜托你。” 诶,没办法了。虽然他不情愿,也只能挑挑拣拣的将今天他们的发现讲给他听。 当然了,也是经过他二次加工的,总不能把发现这虫的地点也一起告诉他,告诉他,幕后黑手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缉妖司的郎中明珪。 不过,经过这次讲述,他忽然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很是关键。 一边是明珪,一边是裴炎! 想想看,这只虫的发现,间接证明了一个事实。裴炎正在做的事情,和明珪的密谋,居然是有联系的! 这个逻辑是这样捋清楚的,明珪蓄养的怪虫,侵袭人身,控制人心,驱使正常人去作案。 每每出现牺牲者,裴炎就出场了。他并没有杀人,他只是进行了犯罪现场的布置。 可是,为何裴炎受到的提示,打扮的尸体,正是明珪阴谋之下的牺牲者? 这一切未免太巧了。 不可能! 虽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无巧不成书,可在相关案件之中,肯定不会出现这么巧的事情。 这种巧合,冥冥之中,一定蕴含着某种必然,目前,从案件的发展路径可以看出,明珪和裴炎并没有勾连。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是各自为政,分开行动的,至少,裴炎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情,都和明珪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每次捡到的漏,其实都是明珪布置的,明珪在前面害人,他在后面跟着收底,这是一种什么样精诚合作的精神! 关键是,裴炎根本不知道,那些总是在特定的地方出现的特定的死尸,根本不是什么上苍安排的巧合,为了因应天象,其实都是明珪这道士搞的鬼。 然而,就算他们彼此并不知情,他们又是为什么要在一起合作? 想到明珪背后的主使,玄一心禁不住就是一颤,等一下! 若是事情真是如此,若是这一切都是幕后的人物一手操控的,那也太可怕了! 可怕到他都不敢去想,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程度。 “也就是说,你们想让我去放一把火,继而,将天象因应上,同时也不要按照裴相的安排去真的装扮尸体,是这样的吗?” 勿视的话,终于将他从胡思乱想之中唤了回来,真是不简单,他居然全都听懂了,并且自动提取出了重点。 “确实。” “你说的没错,这也是为了救人一命。你也知道了,这虫就是伤害人命的罪魁,现在这只虫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打了个半死,想来它是无法再害人了。” “也就是说,裴相需要的尸体也不会出现了,既然没有尸体,又何来之后的装扮?” “不过,因为天象确实是这样预示的,所以,我们还是想把这个天象因应上。” “所以,其实我们和你交代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只是想让你按兵不动,不要按照裴相的要求行事。” “上一次,你交给我们的粉末,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就是能够引燃木料的磷粉,既然裴相已经把磷粉交给你,这就说明,这一次的事后装扮应该与磷粉有关,也就是和纵火有关。” “所以,这件事现在就交由我们去做,至于你,就要暗中观察裴相的举动,尤其是在案发之后,裴相的动静。” “毕竟,我们制造的火灾一定和裴相希望的不同,说不定,他都不会把这场火和他要制造的火灾联系在一起。” “现在,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确认。” “什么事?”一听说他并不需要做什么具体的事情,勿视的态度也变好了,特别积极。 探身向前,紧紧的追问。 只要他愿意配合,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相当满足的了,张玄一欣欣然道:“裴相有没有告诉你,究竟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这件事对于他们的案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裴炎的计划也是这两天就要进行,那就是老天帮忙,他们也可以等到裴炎安排的时间到了再行动。 这样,既可以掩人耳目,还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蒙骗裴炎,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完了第三起案件。 与天象达成了因应,可若是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那就没有办法了,玄一只得提前行动,自己先把事情给办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勿视提供的消息就十分关键。 第五百二十九章 怕虫女子 勿言已死,实际上,裴炎手里的可用之人也是越来越少。按照勿视的说法,他们的上头,还有一位昆仑奴,原本是和他们一起进入裴相府邸的,不过,相比他们,这位昆仑奴更受到裴炎的器重,整日里跟在裴炎的左右。 不只是保护裴炎的安全,同时也是他们的领头人,不到万不得已,裴炎是不会派他出来做事的。 所以,下面的这一起案件,应该是交给他来处置的。也就是说,玄一他们正可以从勿视这里得到一手的消息。 若是裴炎准备行动,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勿视。 勿视拍拍脑门,恍然大悟:“对了!” “都怪刚才一通闹腾,差点把正经事都忘了!” 不会吧! 这么巧! “今天我出来,就是为了和你们商量这件事!” “主人已经把行动的时间告诉我了,正是明日巳时初刻。” “方向也正好是城南方向。” 这下好了,玄一可以确定,老天爷果然是站在他这边的,要不然,它也不会安排裴炎在这最后一天里,还要进行活动。 可见,从一开始,时间上就是早就安排好的。虽然他和武后的赌约,完全是临时凑数的随口扯谎,但是,正所谓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他虽然是无意之举,但是,正是因为无意,而现在又直接因应上了,才能证明天命有归,诚不我欺。 “你当真?” “真是明天巳时初刻,你们就要行动?” “是的!”勿视表情诚恳,看着他,慎重的点点头。刚才也是被他迟到多时给气急了,以至于,上来就兴师问罪根本忘记了今天出来,也并不只是为了赴约。 其实,他也是有事情要交涉的。 距离上一次和他们见面,大约已经过了五六天,也就是说,那种危险的粉末,放在他这里也有好几天了。 从他们告诉他,那个东西很容易点燃,着火之后,勿视就时刻紧张着,不敢放松。 那盛放粉末的布袋子,他一天就要检查好几次,就怕一个不小心,它自己烧起来,坏了大事。 这样疑神疑鬼的过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主人行动的时候,而玄一他们的消息又到了。 实际上,今日出门赴约,勿视还是很高兴的。 这正可谓是个一举两得的举动,一方面他要把自己这边的情况透露给他们,另一方面,也可以听一听他们的安排。 这粉末被他随身携带着,他当真有些不放心。若是他没有听他们提起这粉末的功用,他或许也不会如此的紧张。 可现在,只有赶紧把这件差事完成了,才能让他卸下担心。 “主人告诉我,明日巳时初刻,我就要赶到城南的大业坊,坊中十字街东向,往里走,最末一家,地方挺大的,是一家货站,大门总是敞开的。” “他让我早早的就过去埋伏,等到巳时初刻,就可以看到尸体了。” “也就是说,这一次,尸体是会出现在大业坊的货站里?” “应该是的。”勿视的回答有些含混,玄一连忙追问:“什么叫做应该?” “据我所知,此前的两起案件,裴相对于案件发生的地点都提供的相当精准,几乎是会出现什么样的人,出现在哪里,甚至是精确到某一个露天的帐篷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才能很快的找到尸体,进行装扮,同时还能躲开我们的视线。” “地点总是十分精确,时间也总是恰到好处,这就说明,是裴炎提供给你们的讯息就相当的精确。” “这一次,他难道没有明说?” 张玄一不相信,事情都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他的运势还能出现这样的波折。 前几次案件,他的线索还不多的时候,一切发生的都是那样的行云流水,理所应当。 在什么时间,发生什么样的案件,地点在那里,似乎都经过了超级计算机的运算,非常精准。 这一回,好不容易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了,线索都齐全了,决心也已定,就等着狙击罪恶了,可是,偏偏精确的信息又不能提供了。这是什么命啊! 难道,天公这是为了给他安排更多的考验吗? 比如,就像是孙猴子一般,制造一个困难,让他过一关,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再出手相救。 总而言之,不会让他事事都轻松如愿,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他这种感觉是越发强烈了。 “你先别急,说是说了的,只是,这次主人想要让我做的装扮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这话说的,真会喘大气。玄一这才把已经悬上来的心又放回到了肚子里。 既是如此,他早说啊,害的人这样心焦。 不过,着急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此刻,一直是个急性子的徐文伽,倒是支棱着双眼,不敢多言。 从刚才开始,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从来也没变过。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以她的个性,就算是不说话,也总会摆弄摆弄手里的兵器的,总是解个闷。 可现在,她居然一动不动的只坐在那里,听他们谈话,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视线下移,他才看到,她的手指还攥着袖口,不放手,由于攥的时间太长,指节都发青了。 能不能行啊! 平常看她是个挺胆大妄为的人,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从来也没有怯阵过,可现在,看看她那张脸,他这才意识到,她脸上青白的脸色,并不是一贯的那种冷若冰霜,而是紧张造成的灰白。 “不过是一只虫子,我从辅兴坊带出来,都已经随身很长时间了,一点问题也没有,你何必吓成这副样子!” “快放手,别拉着了,这都不像你个性了!”他伸手,就想把她的手指头掰开,不让她在攥着袖口不放,文伽顺势一怼。 “别动!” “你别管!” “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罢了!” 啧啧,冷冰冰的,看不出来他是在关心她吗? 要是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他非要和她辩出一个是非黑白来,不能让她就这样数落他。 可现在还不行,勿视还在,正经事还没办完,哪有时间在这里扯他个三百回合。 于是,他只能先放着徐文伽,让她自己在那里出洋相,转而去关注勿视。 第五百三十章 一体双生,真假难辨 而勿视,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也终于找回了状态,只道:“其实,主人说,那个货站原本就是个废弃多年,没人使用的,按理说,明日巳时左右,那敞开的院子里就根本不会有人。” “正是因为有案件要发生,那里才会有人出现,不只是出现,还是以一具尸体的方式出现。” 大业坊,这个地方,玄一有所耳闻,也亲身去过。 长安城里坊众多,张玄一来到大唐,不过一月有余,很多地方都还没有走遍。 尤其是这种远离市中心,较为偏远地带的里坊,他更是甚少踏足。 不过,很巧合的是,大业坊这个地方,他还真的去过。那还是他们假装成死尸,企图骗过追踪的眼线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刘冕他们选中的地方,正是大业坊。 他们之所以会选中那个地方,也正是利用了地利的优势,大业坊本身就是临近城门的偏僻之地,正经的住户很少。 有一部分农田,一部分的地方,被选做了墓地,有高门大户的家族墓地,也有义冢。 当然了,就像是再鸟不生蛋的地方,只要它在长安城境内,它就还是一块好地方。 也还是会有住家,只是不多罢了。不过,究竟是什么人,会把货站开设在这样荒僻的地方,还真是独具眼光。 这也太不方便了。大唐不比现代,即便是在一个城市之中,距离稍远一点,运输起来就很是费时费力。 所以,长安城的商户主要还是聚集在人流密集的皇城附近,稍远一些的地方,随着自然住户的减少,商户也渐渐稀疏,就更不要说是商户们才会使用的货站了。 “既然知道了时辰地点,我们也就好办多了。” “勿视,裴相有没有交代,他具体的作案手法是什么?你到了现场要怎么做?” “说了,一开始还是和之前几次一样,发现死者,在死者的背后刺孔,不过,接下来要办的,却和以前不太一样。” “这一次,我不需要在死者的手心里放带有各种颜色的粉末,只需要放火,把尸体烧掉就可以了。” “烧……烧尸体?”文伽有些错愕,她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次的案件要有火,火是一定会出现的元素。 可是,她再怎么聪慧也想象不到,裴炎嘱咐勿视做的,竟然会是放火烧尸体! 火,火灾! 这些东西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 “正是!” “说句实话,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我也很震惊,万万没想到,主人居然要我去做这样的事情。” “以往,我们跟随在他的身边,确实也做过一些恶事,但是这样诡异的,却从来也没有做过。” “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紧张的看着二人,唯恐他们把他看成是什么杀人狂魔。 文伽和玄一两人都异口同声,一个劲的称赞他,也是为了让他多说出一些线索。 没办法,有的时候办事靠的就是一张巧嘴。 同样一件事,拙嘴笨腮的人和巧舌如簧的人做起来,那效果完全是不一样的。 就算是昆仑奴,也总是爱听好话的,这一点是人的天性,改变不了。果然,这些表扬,勿视相当受用,不一刻就满脸喜色,更加配合。 徐文伽和他打了配合之后,也是对他相当无奈。这个男人啊,总是这样,在你对他最鄙视,最厌烦的时候,他总能用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做法,让你对他改变看法,刮目相看。 在此之前,她还从没看到过勿视的脸上出现如此欢快的表情,师弟的惨死,身在异乡的苦闷,都让勿视很难展开笑脸。 他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他不像勿言,只是一味的按照裴炎的要求行动,对一切都还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 就这样,他就已经丧了命,根本还来不及思考他们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好是坏。 而另一边,他们的领头人万触,却是另一番风景。他早就已经彻底倒向了裴炎。 不管裴炎做的事情到底代表了正义还是邪恶,都无所谓,只要能让他过好生活,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在这样思想的驱使下,万触的内心不会有任何的彷徨犹豫,裴炎交代的任务,他都会积极的完成,就比如之前在东市琳琅阁发生的那起案件,很显然,一开始的计划之中,并没有这一起案件,那个店老板也根本就不需要死。 可是,不该死的人还是死了,做了这件恶事的,正是万触。这样的事后收尾的脏活,除了他没人愿意干。 当然了,除了他,裴炎也并不相信其他人能做好这件事。 所以,很多时候,他正是处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之中,独自痛苦,没有一个同伴。 谁能想到他也是在苦痛之中煎熬呢? 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十天半月,自从知道了他们要做的事情,这种痛苦就始终陪伴着他。 而现在,和张玄一他们合作,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他们也同样是知情人。 对于他的立场,感受,他们虽然不能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可是他们愿意去了解,还愿意说几句宽慰的话。 对于他这个卑微的异乡人来说,这一点点安慰,已经是弥足珍贵,足够他反复回味,格外珍惜了。 于是,经由这一次交谈,他对他们的信任更加深了几分,不必他们反复套话,他也愿意把自己知道的内情逐一吐露。 “虽然我并不晓得主人为何要让我去烧尸体,可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主人就是这样吩咐的。” “裴相有没有说,他想让你把尸体烧到什么地步?” 若说是烧尸体的话,玄一忽然有了一点灵感,他忽而想到了那脑内女声的提示。 一体双生,真假难辨。 一体双生,如果指的是双胞胎的话,可不就是难分辨了呗。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联想,本来一体双生这个词在当代话语语境之中,就是特指双胞胎的。 而从至今他收到的各种提示来看,这些词语虽然串联起来有些许晦涩,但总体来说,还是使用了现代人的语境。并不是按照唐人说话的习惯进行的。 于是,他很快就断定,女声所给的新的提示,正是这个意思。 第五百三十一章 没有提示了 怎么样! 小丫头,该冒头了吧,玄一又解读出来一个提示,也该出下一个了。按照现在的案件进展速度,实际上,他们手中的所谓提示也不剩多少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底牌不多了。 还不抓紧时间一次放出来得了,何必藏着掖着。 他一时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抚了抚下巴,不是他不愿意回答,也不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他还没有想好。 因为他即将给出的回答,不仅关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要如何进行,同时他也在等脑中的女声给他回应。 她会如何作答? 在经历了上一次的不愉快之后,她还会按时给他提供消息吗? 会不会自此之后就装死到底,不再回应了?如若这般,他还这是损失惨重,早知道就装一装小可怜,换取她的同情了。 何必发脾气,何必闹龃龉,明明自己的性命还在人家的手里攥着,这要是自此之后,女声再也不来给他提供线索了,闹掰了,可就真的失策了。 虽然,女声现在对他的帮助是越来越少,而且,经常是很长时间不出现,关键时刻也帮不上忙,让他有诸多不满。 可若是自此之后就不再出现了,也还是会给他带来许多不方便的,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开心。 被莫名其妙的丢到大唐,已经是倒霉透顶了,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滥发同情心,只有他占便宜的份,休想让他吃亏。 于是,在和女声的交往之中,他看重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愿望有没有得到实现,其他的事情全都不重要,全都要往后排。 “你就别再等了,这一次没有任何新的提示。” 没想到,美妙的女声再次出现,玄一才刚刚激动了一瞬,一盆冷水就径直泼了下来。 没有? 怎么可以没有! 他不敢相信,连忙打开脑内电波,开始了新一轮的谈话。 “为什么没有?” “我猜的不对?还是我的判断方向有误?”他连连逼问,尽量用一种比较凶猛的声调,唯恐女声只是扔下来这么一句话就彻底的消失走掉。 “就是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为什么要清楚,我做了什么?” 所谓睁眼说瞎话,也就是如此了。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这才过了这么一会,怎么可能就不记得了。 又不是老年痴呆患者,只是装傻罢了,他相信,女声肯定也看出来了,而她仍然愿意继续和他对话,这就说明,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再复述。”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也了解了,我承认,对你的处境,我也是很同情的,也理解你的愤怒,不过,要不要给你新的提示,这不是我说了算。” “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惹得发送提示的人很是不悦,他能放我出来继续和你对话,已经是开恩了。” “你要知道适可而止,什么时候给你下一个提示,要看他的意思,还要看时机到没到。” “你也不要再心急了,就老老实实的在大唐混日子,能在这里过好生活,才是你现在首要关心的事情。” 却没成想,她居然这么轻易就说出了实情,这样一来,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自己的愤怒,远看起来都有一种无理取闹的气质。 “但是,你总要告诉我,我的判断对不对吧,这总是可以透露的吧。” 不行! 不能让她就这样轻易的走掉,必须再套出一些线索才行。于是,他枉顾女声的退让,仍是追问着。 那女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他说服了,跑到他的阵营里了,只顿了顿就认同了他的说法。 她虽然没有明说,不过,那种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原来,他还真的蒙对了。 一体双生指的就是双胞胎的谋杀案,不过,既然知道了这样一起案件,那么他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眼看,明日巳时就要到来了,时间紧迫,必须做些什么才能阻止惨案的发生。 这确实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心态,之前和徐文伽说的,什么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只为了自己破案方便。 什么很多事情他无能为力之类的话,都是气话,是在自己能力不济对未来的态势分析的还不够透彻的时候说的托词。 他若是不打算救人性命,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的事情。实则,现在看看文伽他们的状态,就可以看出,有的时候,人的心态也是很不坚定的,非常容易动摇,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因为自己最近的表现,确实是有几分怂,玄一有一种感觉,徐文伽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几分敷衍。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勇敢,那般无畏,总是顾虑很多,以至于让徐文伽觉得,他实在是不够男人。 可实际上,只要想想他往日的作为,她又怎么会有这般无端的猜忌? 他若是胆怯,就不会每天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在长安城四处奔走了? 他又为何要参与到李贤的案件之中?为了保护李显,还和武后打赌,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有价值吗? 有必要吗? 只要想一想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徐文伽就应该非常确定他的人品了,或许人都是健忘的。 都怪他最近疲于展示,又经常把自己懦弱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摊出来,让他们看。这才让他们都忘记了,本来他是可以对这些事情袖手旁观的。 他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好生活筹谋的,为何要肩负起这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还不都是天生的正义心理作祟,若不然直接投靠武后,或许还更好些,加官进爵还不是妥妥的。 反正武后也挺欣赏他的,只要把那些无用的心思丢一丢,就可以没有任何顾忌了。 再加之,他们还不知道的一点是,他是个穿来的,又不是正经的唐人。别看生活在这里,那也是暂时的。 虽然他熟知历史,也知道,若是让武后上位,迎接长安城的九江市一片腥风血雨。 可那又如何? 大唐会就此消失吗? 他会有任何损失吗? 都不会的,只要他遵循一定的法则,按照武后的心思做事,保证比现在混得好多了。 什么周兴,什么明珪,全都闪到一边去,他的时代才是要正式开启。 长安四象最新6章节 第五百三十一章 没有提示了 怎么样! 小丫头,该冒头了吧,玄一又解读出来一个提示,也该出下一个了。按照现在的案件进展速度,实际上,他们手中的所谓提示也不剩多少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底牌不多了。 还不抓紧时间一次放出来得了,何必藏着掖着。 他一时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抚了抚下巴,不是他不愿意回答,也不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他还没有想好。 因为他即将给出的回答,不仅关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要如何进行,同时他也在等脑中的女声给他回应。 她会如何作答? 在经历了上一次的不愉快之后,她还会按时给他提供消息吗? 会不会自此之后就装死到底,不再回应了?如若这般,他还这是损失惨重,早知道就装一装小可怜,换取她的同情了。 何必发脾气,何必闹龃龉,明明自己的性命还在人家的手里攥着,这要是自此之后,女声再也不来给他提供线索了,闹掰了,可就真的失策了。 虽然,女声现在对他的帮助是越来越少,而且,经常是很长时间不出现,关键时刻也帮不上忙,让他有诸多不满。 可若是自此之后就不再出现了,也还是会给他带来许多不方便的,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开心。 被莫名其妙的丢到大唐,已经是倒霉透顶了,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滥发同情心,只有他占便宜的份,休想让他吃亏。 于是,在和女声的交往之中,他看重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愿望有没有得到实现,其他的事情全都不重要,全都要往后排。 “你就别再等了,这一次没有任何新的提示。” 没想到,美妙的女声再次出现,玄一才刚刚激动了一瞬,一盆冷水就径直泼了下来。 没有? 怎么可以没有! 他不敢相信,连忙打开脑内电波,开始了新一轮的谈话。 “为什么没有?” “我猜的不对?还是我的判断方向有误?”他连连逼问,尽量用一种比较凶猛的声调,唯恐女声只是扔下来这么一句话就彻底的消失走掉。 “就是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为什么要清楚,我做了什么?” 所谓睁眼说瞎话,也就是如此了。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这才过了这么一会,怎么可能就不记得了。 又不是老年痴呆患者,只是装傻罢了,他相信,女声肯定也看出来了,而她仍然愿意继续和他对话,这就说明,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再复述。”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也了解了,我承认,对你的处境,我也是很同情的,也理解你的愤怒,不过,要不要给你新的提示,这不是我说了算。” “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惹得发送提示的人很是不悦,他能放我出来继续和你对话,已经是开恩了。” “你要知道适可而止,什么时候给你下一个提示,要看他的意思,还要看时机到没到。” “你也不要再心急了,就老老实实的在大唐混日子,能在这里过好生活,才是你现在首要关心的事情。” 却没成想,她居然这么轻易就说出了实情,这样一来,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自己的愤怒,远看起来都有一种无理取闹的气质。 “但是,你总要告诉我,我的判断对不对吧,这总是可以透露的吧。” 不行! 不能让她就这样轻易的走掉,必须再套出一些线索才行。于是,他枉顾女声的退让,仍是追问着。 那女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他说服了,跑到他的阵营里了,只顿了顿就认同了他的说法。 她虽然没有明说,不过,那种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原来,他还真的蒙对了。 一体双生指的就是双胞胎的谋杀案,不过,既然知道了这样一起案件,那么他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眼看,明日巳时就要到来了,时间紧迫,必须做些什么才能阻止惨案的发生。 这确实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心态,之前和徐文伽说的,什么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只为了自己破案方便。 什么很多事情他无能为力之类的话,都是气话,是在自己能力不济对未来的态势分析的还不够透彻的时候说的托词。 他若是不打算救人性命,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的事情。实则,现在看看文伽他们的状态,就可以看出,有的时候,人的心态也是很不坚定的,非常容易动摇,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因为自己最近的表现,确实是有几分怂,玄一有一种感觉,徐文伽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几分敷衍。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勇敢,那般无畏,总是顾虑很多,以至于让徐文伽觉得,他实在是不够男人。 可实际上,只要想想他往日的作为,她又怎么会有这般无端的猜忌? 他若是胆怯,就不会每天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在长安城四处奔走了? 他又为何要参与到李贤的案件之中?为了保护李显,还和武后打赌,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有价值吗? 有必要吗? 只要想一想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徐文伽就应该非常确定他的人品了,或许人都是健忘的。 都怪他最近疲于展示,又经常把自己懦弱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摊出来,让他们看。这才让他们都忘记了,本来他是可以对这些事情袖手旁观的。 他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好生活筹谋的,为何要肩负起这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还不都是天生的正义心理作祟,若不然直接投靠武后,或许还更好些,加官进爵还不是妥妥的。 反正武后也挺欣赏他的,只要把那些无用的心思丢一丢,就可以没有任何顾忌了。 再加之,他们还不知道的一点是,他是个穿来的,又不是正经的唐人。别看生活在这里,那也是暂时的。 虽然他熟知历史,也知道,若是让武后上位,迎接长安城的九江市一片腥风血雨。 可那又如何? 大唐会就此消失吗? 他会有任何损失吗? 都不会的,只要他遵循一定的法则,按照武后的心思做事,保证比现在混得好多了。 什么周兴,什么明珪,全都闪到一边去,他的时代才是要正式开启。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二章 尚书和裴相熟吗 然而,现在因为要保护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张玄一居然放着大好的锦绣前程不要,这难道还不能表现他的决心吗! 一想到他们的冷脸,玄一就十分委屈,他们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唐人,哪里会体会到他这个异世来客的心酸。 他这样努力的筹谋,居然还被他们怀疑,真是让人太寒心了! “现在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张道长,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够不害人,还把这件事给掩饰过去,不要让主人发现破绽。” 他半天都不说话,勿视有些焦急,他时间有限,也没有办法在这里一直等着。 再者,本来就是他迟到了,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的,若是有办法就赶快说了,他也好回去准备。 最终,磷粉什么的,还是需要他来准备的吧。 “勿视,这件事你交给我们,你只要在时辰到来的时候,适时的从裴相府里出来就可以了。” 勿视不敢相信,说好了是合作的,他居然什么也不需要做,这可能吗?再者说,他心里也不踏实,若是真的像他们所说的,毫不参与,他担心,他们做出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再让主人察觉到异样,可如何是好? 以现在来讲,他还想在府里再混一段时间的,而且,他们也告诫过他,想除掉裴炎,并不急于一时,要慢慢的筹谋。 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必做吗?” 玄一猛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确实,你只要按时出府即可,到时候,你是去货站看看,还是去别处转转都随便。后续的活动,全由我们负责,你不必担心。” “到时候,我们会把案子做的能够以假乱真的,而且也不会伤人,在相同的地点,发生了相同的案件,我想,裴相知道了,也不会去现场勘查,我们做的案件和他要你去布置的案件有什么不同。” 这倒是真的,此前两起案件裴炎也没有去检查勿言他们做得效果如何,只是,后来很快就案发了,从那些坊间的传闻,也可以判断,他们的事情做的怎么样。 所以,裴炎从来也不去费这份心力,一则是,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这些昆仑奴都是他豢养的。 没有他,他们根本就不会存在。这些人绝对不敢反抗自己的命令,只要是他吩咐的事情,都会一一照做,绝对不敢有半分耽搁,半分敷衍。 再者,反正案发之后,总是有坊间的谣传接二连三的冒出来,为裴炎提供各种消息。 别人听了这些传闻,也不会怎样,因为他们又不是案件的策划者,可是他裴炎就不同了。 案子是他一手策划的,他知道这案件的细节应该是什么样的,通过坊间的谣传,他就可以印证勿言他们有没有老实做事。 这样,既可以保护自己不暴露行迹,又可以收集信息,简直是一举两得。 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勿视也没有什么再纠结的,他为的不过是给勿言报仇,具体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他其实并不关心。 解决了这件事,勿视就想离开,但是,玄一却不允许,他还有好多话要问他。 而且,这些事情是只有他才有可能知道的,别人一点忙都帮不上。当然了,这只是他的奢望,究竟勿视能不能知道内情,还得看天意。 “勿视,你先不要着急,我们还有点事情想问你。” “问吧,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绝对不会隐瞒。”他虽然很着急,却还是勉强安定下来。 “我想问你,裴相和礼部尚书,有没有交情?” “他们两个平时关系如何?” 怎的忽然提起这件事,文伽吓得,握着袖袋的手就是一松,怪虫差点掉出来。 以勿视的身份,他像是能知道的吗?这人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犯傻,这是什么毛病。 不过,话一出口,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由着他去,要是换做平常她说不定还能帮衬两句,把话题打过去,可现在,她被这怪虫搅得心绪不宁,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管他。 “礼部尚书?” “武承嗣吗?”勿视喃喃道,玄一眼前一亮,不错啊,他还是能对上号的。 这就是非常好的一步,他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希望勿视能够不负众望,当真说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说起这个人啊,勿视还真是有所耳闻,却不是像玄一想象的那样,武承嗣和裴炎有什么私交,实则,他听说他的大名,还是在别处。 那个别处,正是平康坊。 别误会,这位好色之徒,并不是他,而是他们的领头人,同是昆仑奴的万触。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虽然身份卑微,可终究也是男人啊,喜欢在烟花柳巷打转都是很正常的。 虽然勿视还有勿言都没有这个方面的爱好,是心地纯粹的人,可万触显然和他们不同。 从踏上中土的那一刻,万触就展现出和他们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征,他几乎是瞬间就爱上了繁盛的大唐,积极投身其中,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土生土长的唐人。 当然,除了自来熟,唐人的爱好志趣他也早就摸清楚了。一早就是平康坊的常客,虽然昆仑奴身份受限,在长安城并不是让人瞧得起的。可万触却浑不在意,因为受到裴炎的器重,平康坊的几大楼阁万触也去过。 他本来就善于交际,钻营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一来二去就和坊里的几个老板娘混熟了,成了常客。 他的这份自信,时常让勿视他们非常羡慕,也不知道他为何可以这样快就适应在大唐的生活,仿佛都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于是,平康坊里的消息也经由万触的嘴,源源不断的传回来,万触办事稳妥,嘴巴也是很严的。 一般来说,主人交代他办的事情,他都不会轻易向他们透露,可平康坊里的艳闻趣事,却显然不属于这种范畴。 拿出来当谈资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于是,就是从万触的说辞之中,勿视知道,那堂堂礼部尚书,武后的亲侄子,居然也是平康坊的常客,而且不只是常客还是很不受欢迎的那种。 坊里的小娘子全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即便他有的是钱,也从来不吝惜花钱。 听张道长的说法,似乎这位武尚书和他的主人,竟然也是很相熟的?他会这样问,当然不是为了听到他们不熟的回答。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二章 尚书和裴相熟吗 然而,现在因为要保护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张玄一居然放着大好的锦绣前程不要,这难道还不能表现他的决心吗! 一想到他们的冷脸,玄一就十分委屈,他们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唐人,哪里会体会到他这个异世来客的心酸。 他这样努力的筹谋,居然还被他们怀疑,真是让人太寒心了! “现在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张道长,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够不害人,还把这件事给掩饰过去,不要让主人发现破绽。” 他半天都不说话,勿视有些焦急,他时间有限,也没有办法在这里一直等着。 再者,本来就是他迟到了,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的,若是有办法就赶快说了,他也好回去准备。 最终,磷粉什么的,还是需要他来准备的吧。 “勿视,这件事你交给我们,你只要在时辰到来的时候,适时的从裴相府里出来就可以了。” 勿视不敢相信,说好了是合作的,他居然什么也不需要做,这可能吗?再者说,他心里也不踏实,若是真的像他们所说的,毫不参与,他担心,他们做出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再让主人察觉到异样,可如何是好? 以现在来讲,他还想在府里再混一段时间的,而且,他们也告诫过他,想除掉裴炎,并不急于一时,要慢慢的筹谋。 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必做吗?” 玄一猛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确实,你只要按时出府即可,到时候,你是去货站看看,还是去别处转转都随便。后续的活动,全由我们负责,你不必担心。” “到时候,我们会把案子做的能够以假乱真的,而且也不会伤人,在相同的地点,发生了相同的案件,我想,裴相知道了,也不会去现场勘查,我们做的案件和他要你去布置的案件有什么不同。” 这倒是真的,此前两起案件裴炎也没有去检查勿言他们做得效果如何,只是,后来很快就案发了,从那些坊间的传闻,也可以判断,他们的事情做的怎么样。 所以,裴炎从来也不去费这份心力,一则是,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这些昆仑奴都是他豢养的。 没有他,他们根本就不会存在。这些人绝对不敢反抗自己的命令,只要是他吩咐的事情,都会一一照做,绝对不敢有半分耽搁,半分敷衍。 再者,反正案发之后,总是有坊间的谣传接二连三的冒出来,为裴炎提供各种消息。 别人听了这些传闻,也不会怎样,因为他们又不是案件的策划者,可是他裴炎就不同了。 案子是他一手策划的,他知道这案件的细节应该是什么样的,通过坊间的谣传,他就可以印证勿言他们有没有老实做事。 这样,既可以保护自己不暴露行迹,又可以收集信息,简直是一举两得。 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勿视也没有什么再纠结的,他为的不过是给勿言报仇,具体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他其实并不关心。 解决了这件事,勿视就想离开,但是,玄一却不允许,他还有好多话要问他。 而且,这些事情是只有他才有可能知道的,别人一点忙都帮不上。当然了,这只是他的奢望,究竟勿视能不能知道内情,还得看天意。 “勿视,你先不要着急,我们还有点事情想问你。” “问吧,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绝对不会隐瞒。”他虽然很着急,却还是勉强安定下来。 “我想问你,裴相和礼部尚书,有没有交情?” “他们两个平时关系如何?” 怎的忽然提起这件事,文伽吓得,握着袖袋的手就是一松,怪虫差点掉出来。 以勿视的身份,他像是能知道的吗?这人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犯傻,这是什么毛病。 不过,话一出口,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由着他去,要是换做平常她说不定还能帮衬两句,把话题打过去,可现在,她被这怪虫搅得心绪不宁,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管他。 “礼部尚书?” “武承嗣吗?”勿视喃喃道,玄一眼前一亮,不错啊,他还是能对上号的。 这就是非常好的一步,他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希望勿视能够不负众望,当真说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说起这个人啊,勿视还真是有所耳闻,却不是像玄一想象的那样,武承嗣和裴炎有什么私交,实则,他听说他的大名,还是在别处。 那个别处,正是平康坊。 别误会,这位好色之徒,并不是他,而是他们的领头人,同是昆仑奴的万触。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虽然身份卑微,可终究也是男人啊,喜欢在烟花柳巷打转都是很正常的。 虽然勿视还有勿言都没有这个方面的爱好,是心地纯粹的人,可万触显然和他们不同。 从踏上中土的那一刻,万触就展现出和他们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征,他几乎是瞬间就爱上了繁盛的大唐,积极投身其中,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土生土长的唐人。 当然,除了自来熟,唐人的爱好志趣他也早就摸清楚了。一早就是平康坊的常客,虽然昆仑奴身份受限,在长安城并不是让人瞧得起的。可万触却浑不在意,因为受到裴炎的器重,平康坊的几大楼阁万触也去过。 他本来就善于交际,钻营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一来二去就和坊里的几个老板娘混熟了,成了常客。 他的这份自信,时常让勿视他们非常羡慕,也不知道他为何可以这样快就适应在大唐的生活,仿佛都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于是,平康坊里的消息也经由万触的嘴,源源不断的传回来,万触办事稳妥,嘴巴也是很严的。 一般来说,主人交代他办的事情,他都不会轻易向他们透露,可平康坊里的艳闻趣事,却显然不属于这种范畴。 拿出来当谈资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于是,就是从万触的说辞之中,勿视知道,那堂堂礼部尚书,武后的亲侄子,居然也是平康坊的常客,而且不只是常客还是很不受欢迎的那种。 坊里的小娘子全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即便他有的是钱,也从来不吝惜花钱。 听张道长的说法,似乎这位武尚书和他的主人,竟然也是很相熟的?他会这样问,当然不是为了听到他们不熟的回答。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三章 现成的道具 勿视动了动脑筋,张玄一看向他的眼神,仍然充满了期待,他略顿一下,只道:“似乎是认识的,我好像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就在主人府上。”他故意把事情说得比较含混,似是非是。 到了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或许根本就全都是假的。 都是他根据张玄一他们的需求,臆造的。不过,在他眼前,玄一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似乎是已经笃定,武承嗣确实和裴炎有私底下的交情,对此深信不疑。 他究竟有什么证据? 还是说,勿视虽然没说几句话,却还是正中他的下怀,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确信他说的话了,看到他们都很满意的样子,勿视也很得意。 这一次,他终于是发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时间紧迫,他没有再多耽搁,几人又谋划了几句,把事情凿实,勿视确定了一切都已经计划妥当,就匆匆离开。 勿视走后,玄一本欲起身,他们也出来一天了,该是回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手腕就被捉住了。 这间厢房里,勿视走了,除了徐文伽也没有其他人,他低头,果然是她抓住了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她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有身体接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她居然还用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他,这让人如何承受的了。 “你这是……” “先别走!”她的语气有些急迫,这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把这个拿回去,先放在你那里!”玄一只觉得,自己的肚子被人怼了一下,低头一看,她把那盛有怪虫的袖袋,送了过来。 没有一丝迟疑,也不打算看看他是不是同意,总而言之,这个东西,是别想再靠近她了。 “快拿走!” “我不想再看见这东西!” 难得看到她如此窘迫的样子,他本想赶快把袖袋拿过来的,可是,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想逗弄她几句:“没想到啊,你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这不是废话吗!” “我就不能有害怕的东西?” “这是你拿出来的,你快点拿走!” “要不然,我就把它扔出去!” 徐文伽端的是个行动派,看他言语戏谑,没有要拿的意思,干脆走到了窗前,把袖袋悬到了半空中。 怎么样? 要么就是你妥协,要么,这个怪东西可就要见天日了。 玄一愣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做,连忙拉住她:“文伽,你怎么这样冲动,我都是说着玩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既然你不愿意收着,那就交给我好了。” 她柔荑一松,那秋芙蓉的袖袋就顺势掉在了他的手心里。 好家伙! 当袖袋落下的那一刻,玄一就感觉,手里沉甸甸的。这个小妮子,到底是在小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怎么会这样沉! 这个小妮子,不会在袖袋里也藏了什么秘密武器吧!不过,东西放在他的手里,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他能把这怪虫怎么办呢?总不能再送回给明珪吧,这当然是不可以的,拿出来的时候是活的,送回去的是半死的,明珪一定会打死他的。 不过,看它的状态,也像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了,再去作恶是没可能的了。 明珪留着它也是毫无意义,放在他这里,也是碍事。该怎么处理这只怪虫,确实是需要费心动一番脑筋的。 别看它已经是半死不活,可谁知道它还能做出什么样的恶事来,毕竟,它可是异形生物。 自我修复,残缺攻击都是很有可能的,作为一名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假道士,张玄一做不出来将它随意处置这样的事。 到底还是先带回去吧,等到闲下来的时候,再想想该怎么办,说不定,到那个时候,这只虫就已经死掉了,非常识趣的。 也算是让各方都完美的达成了目的。 “你怎么又把它收起来了,这东西很危险,带在身上实在是让人不放心。”文伽说着,早已经跳开一丈远,唯恐被虫波及。 要说,她也是有些吹毛求疵了,其实,这只虫还是被她打中的,要不是她,现在的场面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结果,她英勇的打败了怪虫,现在却惧怕起它来,即便它已经是残缺不全的。 “当然要收起来,还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是它缓过来,再去害人可怎么办?” “我们既然把它从明珪那里取出来,就绝对不能让它再去侵入人身,伤害人命。” “可是,你又说明天的案子包在你的身上,怪虫不去侵入人身,就不会有命案发生,没有命案,自然就无法装扮尸体,你还怎么帮忙。” “还有火灾的事情,你难道真的打算在大业坊那里制造一场火灾?” 对于制造火灾这件事,徐文伽倒是没有什么反感,大业坊人烟稀少,正经的住家就更少。 那个货站又是废弃多时,没人在的,若是时机选择的好,放一把火,也伤不到旁人。 她这人也没有那么古板,办正经事的时候,也是可以通融的,只要不要触及底线即可。 不过,她仍然想不通玄一的路数。她知道,他这般自信的神情说明他一定是有办法的。 可究竟怎样才能在不害人的基础上,还把案子装扮的惟妙惟肖呢?要知道,裴炎不是旁人,长安城的大事小情,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既然派了勿视出去作案就一定会盯紧案发之后城内的反应。 只要细节上有一点对不上,他马上就会察觉。 “再说,你也没有地方去弄一具死尸啊!” 玄一眨眨眼睛,费了半天的力气,她终于说到重点了。 “有地方弄啊,文伽,我们手里有现成的死尸,你忘记了吗?” “啊?” “现成的?” 文伽眼睛睁得老大,完全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时候他们就有了死尸的储备。 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制造火灾的事情,他还是这两日才提起的,哪里有这么巧就正好有尸体让他使用。 “文伽啊,我发现,近来你的脑子不太好使啊!” “你想想,莲花巷,那条通道里……” 文伽恍然大悟,对啊! 她怎么把那个人给忘了!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三章 现成的道具 勿视动了动脑筋,张玄一看向他的眼神,仍然充满了期待,他略顿一下,只道:“似乎是认识的,我好像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就在主人府上。”他故意把事情说得比较含混,似是非是。 到了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或许根本就全都是假的。 都是他根据张玄一他们的需求,臆造的。不过,在他眼前,玄一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似乎是已经笃定,武承嗣确实和裴炎有私底下的交情,对此深信不疑。 他究竟有什么证据? 还是说,勿视虽然没说几句话,却还是正中他的下怀,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确信他说的话了,看到他们都很满意的样子,勿视也很得意。 这一次,他终于是发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时间紧迫,他没有再多耽搁,几人又谋划了几句,把事情凿实,勿视确定了一切都已经计划妥当,就匆匆离开。 勿视走后,玄一本欲起身,他们也出来一天了,该是回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手腕就被捉住了。 这间厢房里,勿视走了,除了徐文伽也没有其他人,他低头,果然是她抓住了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她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有身体接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她居然还用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他,这让人如何承受的了。 “你这是……” “先别走!”她的语气有些急迫,这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把这个拿回去,先放在你那里!”玄一只觉得,自己的肚子被人怼了一下,低头一看,她把那盛有怪虫的袖袋,送了过来。 没有一丝迟疑,也不打算看看他是不是同意,总而言之,这个东西,是别想再靠近她了。 “快拿走!” “我不想再看见这东西!” 难得看到她如此窘迫的样子,他本想赶快把袖袋拿过来的,可是,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想逗弄她几句:“没想到啊,你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这不是废话吗!” “我就不能有害怕的东西?” “这是你拿出来的,你快点拿走!” “要不然,我就把它扔出去!” 徐文伽端的是个行动派,看他言语戏谑,没有要拿的意思,干脆走到了窗前,把袖袋悬到了半空中。 怎么样? 要么就是你妥协,要么,这个怪东西可就要见天日了。 玄一愣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做,连忙拉住她:“文伽,你怎么这样冲动,我都是说着玩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既然你不愿意收着,那就交给我好了。” 她柔荑一松,那秋芙蓉的袖袋就顺势掉在了他的手心里。 好家伙! 当袖袋落下的那一刻,玄一就感觉,手里沉甸甸的。这个小妮子,到底是在小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怎么会这样沉! 这个小妮子,不会在袖袋里也藏了什么秘密武器吧!不过,东西放在他的手里,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他能把这怪虫怎么办呢?总不能再送回给明珪吧,这当然是不可以的,拿出来的时候是活的,送回去的是半死的,明珪一定会打死他的。 不过,看它的状态,也像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了,再去作恶是没可能的了。 明珪留着它也是毫无意义,放在他这里,也是碍事。该怎么处理这只怪虫,确实是需要费心动一番脑筋的。 别看它已经是半死不活,可谁知道它还能做出什么样的恶事来,毕竟,它可是异形生物。 自我修复,残缺攻击都是很有可能的,作为一名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假道士,张玄一做不出来将它随意处置这样的事。 到底还是先带回去吧,等到闲下来的时候,再想想该怎么办,说不定,到那个时候,这只虫就已经死掉了,非常识趣的。 也算是让各方都完美的达成了目的。 “你怎么又把它收起来了,这东西很危险,带在身上实在是让人不放心。”文伽说着,早已经跳开一丈远,唯恐被虫波及。 要说,她也是有些吹毛求疵了,其实,这只虫还是被她打中的,要不是她,现在的场面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结果,她英勇的打败了怪虫,现在却惧怕起它来,即便它已经是残缺不全的。 “当然要收起来,还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是它缓过来,再去害人可怎么办?” “我们既然把它从明珪那里取出来,就绝对不能让它再去侵入人身,伤害人命。” “可是,你又说明天的案子包在你的身上,怪虫不去侵入人身,就不会有命案发生,没有命案,自然就无法装扮尸体,你还怎么帮忙。” “还有火灾的事情,你难道真的打算在大业坊那里制造一场火灾?” 对于制造火灾这件事,徐文伽倒是没有什么反感,大业坊人烟稀少,正经的住家就更少。 那个货站又是废弃多时,没人在的,若是时机选择的好,放一把火,也伤不到旁人。 她这人也没有那么古板,办正经事的时候,也是可以通融的,只要不要触及底线即可。 不过,她仍然想不通玄一的路数。她知道,他这般自信的神情说明他一定是有办法的。 可究竟怎样才能在不害人的基础上,还把案子装扮的惟妙惟肖呢?要知道,裴炎不是旁人,长安城的大事小情,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既然派了勿视出去作案就一定会盯紧案发之后城内的反应。 只要细节上有一点对不上,他马上就会察觉。 “再说,你也没有地方去弄一具死尸啊!” 玄一眨眨眼睛,费了半天的力气,她终于说到重点了。 “有地方弄啊,文伽,我们手里有现成的死尸,你忘记了吗?” “啊?” “现成的?” 文伽眼睛睁得老大,完全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时候他们就有了死尸的储备。 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制造火灾的事情,他还是这两日才提起的,哪里有这么巧就正好有尸体让他使用。 “文伽啊,我发现,近来你的脑子不太好使啊!” “你想想,莲花巷,那条通道里……” 文伽恍然大悟,对啊! 她怎么把那个人给忘了!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四章 贺兰越再次登场 那还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一具死尸,不过,它也是有缺点的,真的能派上用场吗? “那个人是不是死的时间太长了些,毕竟都有半个多月了。” 没错,他们口中的莲花巷通道里的尸体,正是被徐文伽亲手斩杀的,明珪的眼线,贺兰越。 或许,就连贺兰越自己都没想到,早已经死去多时的他,居然还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而且,并不是担任配角而是妥妥的主角,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没问题!” “你想啊,我们的任务是要在两天之内,制造出一场火灾,裴炎给勿视下达的命令,也同样是烧尸体,你见过烧焦的尸体啊,焦黑一团,哪里还看得出谁是谁?” “根本就对不上号。” 说是这样说,可文伽还是有疑虑,她拖着腮帮努力思考的样子,全都落到了张玄一的眼睛里。 真是一副美景啊! 她眉眼如画,她鹅颈修长,歪着头倒在那里的样子,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诶,要不是现在重任在肩,不知道能不能逃脱武后的魔爪,他真的想和她再进一步。 没办法,现在也只能忍了。 毕竟,现在说自己是命悬一线也一点不夸张。虽然他确实可以随时制造一场火灾来因应星宿的昭示。 可是,武后阴鸷的眼神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有这样恐怖的女人,时刻盯着自己,他哪里还有谈情说爱的心情。 “可是,你又不知道裴炎让勿视把尸体烧到什么地步,别忘了,尸体的背后还是需要出现刺孔的,还要插刀,若是尸体彻底烧焦了,这些装扮要如何布置?” 文伽看着他的脸,前一刻还信心十足,等着教育她的样子,当她说完这一些话,脸色就已经变成了铁青的。 看来,这个问题才是真的切中了要害,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若是随便找一具尸体的话,其实是很容易露馅的。 “文伽,我承认你提的问题非常好,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其实,裴炎不见得就想的这样长远,想的这样仔细。” “其实,他也并没有见过尸体长什么样子啊!” “前两起案件,他都是接受了提示,才派出勿视他们去装扮尸体,其实对于尸体,他了解的并不多,只是能提供一个死亡的时辰和地点。真正见过目标尸体的,其实是勿言他们。” “他如何能发现,我们偷偷换了人。” “而且,你没听勿视说的,这一次裴炎布置的任务和前几次大有不同。也不需要在手心里放彩色粉末了,他也知道,这火一烧起来,哪里还能顾及什么插刀,什么刺孔啊!” “这些都不重要了,而且,我们也正是需要一场火灾,他就偏偏这么巧,需要用到嚯才能进行下一场案件。”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文伽亦附和了一句,渐渐被他说服。 “说明老天爷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啊!” “你想想看,若不是他老人家垂怜,裴炎怎么会这么巧就选中了明天作案?” “他要是再等几天,或者干脆就第三天的时候再作案,我可就完蛋了。” “为了保命,我只能自己放火了,可是那样的话,就白白浪费裴炎的这一起案件了。” “这么说,你是早就准备好要利用贺兰的尸体了?”文伽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是马后炮,好在倒也不算是太晚。 “是啊!” “毕竟我们是正义之师,也不能因为想制造一场火灾就真的杀人吧,可是,事情确实是这样的,若是空放火,没有人员的伤亡,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虚假的气息。” “以太后娘娘的精明,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毕竟,想自己伪造一场火灾实在是太容易了。” “而且,确切的说,我们现在的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了,可以说就是迫在眉睫,太后相信我们的可能其实是越来越少了的。” “她怎么会相信,等了二十多天都没动静,就在这最后两天还偏偏有火灾发生。” “所以,利用裴炎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真的,这样更好。” “你可真是够狡猾的,我怎么看着,倒像是你把裴炎利用了,他被你完全蒙在鼓里,白白的被你当枪使。”她的语调,呈现出一种气愤的含义,玄一很委屈:“我利用他,这不是必然的吗?” “再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若是他不作恶,又怎么会被我利用。就像是今天的案件,都是他自己要选择用火的,又不是我挑唆的。你这样说,倒好像是他变成了什么绝世大好人一样。” 一双下耷眼更加往下垂,他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她,誓要在今天,此时此刻,把她的印象扳正过来。 自己的媳妇,怎么能总是帮着外人说话,成何体统! 文伽也感到有些失措,她的话好像确实说的过分了些,能够把事情筹谋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她扪心自问,就算是她,这个终日游走在长安城边缘地带的女子,都做不到这般周全。 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情况要比表面上看得到的复杂的多,不仅要断案,还要勘破裴炎等人的阴谋。 朝堂上的人也有不少盯着他的,更别提是最高掌权者,太后武氏也是心心念念的想置他于死地。 她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手都到了半空中,想了想,又收了回来。 玄一眼中的火光,随着她收回的动作,瞬时就黯淡了。鼓励我啊!给我力量! 在男主角感到脆弱无助的时候,不正是女主角出场,给他鼓励,给他安慰,进而关系更进一步的吗? 果然,都是因为徐文伽是个木头疙瘩,他们的关系才总是不能有实质性的进展。 罢了,罢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今天或者说是之前她做的所有的事情,他都问心无愧。 他从来也没有刻意去算计过谁,去害过谁,这样的纯良男子,内心无比纯净,她怀疑他,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心思不正。 怪不到他的头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了。你也不要再生气,现在的关键是弄出一场火灾,既能骗过裴炎,又能让太后娘娘信以为真。” “你也不要太大意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知道,知道,你放心,尸体也是现成的,磷粉我们也有,到时候,只要在既定的位置,放一把火,就大功告成。”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四章 贺兰越再次登场 那还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一具死尸,不过,它也是有缺点的,真的能派上用场吗? “那个人是不是死的时间太长了些,毕竟都有半个多月了。” 没错,他们口中的莲花巷通道里的尸体,正是被徐文伽亲手斩杀的,明珪的眼线,贺兰越。 或许,就连贺兰越自己都没想到,早已经死去多时的他,居然还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而且,并不是担任配角而是妥妥的主角,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没问题!” “你想啊,我们的任务是要在两天之内,制造出一场火灾,裴炎给勿视下达的命令,也同样是烧尸体,你见过烧焦的尸体啊,焦黑一团,哪里还看得出谁是谁?” “根本就对不上号。” 说是这样说,可文伽还是有疑虑,她拖着腮帮努力思考的样子,全都落到了张玄一的眼睛里。 真是一副美景啊! 她眉眼如画,她鹅颈修长,歪着头倒在那里的样子,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诶,要不是现在重任在肩,不知道能不能逃脱武后的魔爪,他真的想和她再进一步。 没办法,现在也只能忍了。 毕竟,现在说自己是命悬一线也一点不夸张。虽然他确实可以随时制造一场火灾来因应星宿的昭示。 可是,武后阴鸷的眼神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有这样恐怖的女人,时刻盯着自己,他哪里还有谈情说爱的心情。 “可是,你又不知道裴炎让勿视把尸体烧到什么地步,别忘了,尸体的背后还是需要出现刺孔的,还要插刀,若是尸体彻底烧焦了,这些装扮要如何布置?” 文伽看着他的脸,前一刻还信心十足,等着教育她的样子,当她说完这一些话,脸色就已经变成了铁青的。 看来,这个问题才是真的切中了要害,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若是随便找一具尸体的话,其实是很容易露馅的。 “文伽,我承认你提的问题非常好,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其实,裴炎不见得就想的这样长远,想的这样仔细。” “其实,他也并没有见过尸体长什么样子啊!” “前两起案件,他都是接受了提示,才派出勿视他们去装扮尸体,其实对于尸体,他了解的并不多,只是能提供一个死亡的时辰和地点。真正见过目标尸体的,其实是勿言他们。” “他如何能发现,我们偷偷换了人。” “而且,你没听勿视说的,这一次裴炎布置的任务和前几次大有不同。也不需要在手心里放彩色粉末了,他也知道,这火一烧起来,哪里还能顾及什么插刀,什么刺孔啊!” “这些都不重要了,而且,我们也正是需要一场火灾,他就偏偏这么巧,需要用到嚯才能进行下一场案件。”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文伽亦附和了一句,渐渐被他说服。 “说明老天爷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啊!” “你想想看,若不是他老人家垂怜,裴炎怎么会这么巧就选中了明天作案?” “他要是再等几天,或者干脆就第三天的时候再作案,我可就完蛋了。” “为了保命,我只能自己放火了,可是那样的话,就白白浪费裴炎的这一起案件了。” “这么说,你是早就准备好要利用贺兰的尸体了?”文伽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是马后炮,好在倒也不算是太晚。 “是啊!” “毕竟我们是正义之师,也不能因为想制造一场火灾就真的杀人吧,可是,事情确实是这样的,若是空放火,没有人员的伤亡,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虚假的气息。” “以太后娘娘的精明,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毕竟,想自己伪造一场火灾实在是太容易了。” “而且,确切的说,我们现在的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了,可以说就是迫在眉睫,太后相信我们的可能其实是越来越少了的。” “她怎么会相信,等了二十多天都没动静,就在这最后两天还偏偏有火灾发生。” “所以,利用裴炎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真的,这样更好。” “你可真是够狡猾的,我怎么看着,倒像是你把裴炎利用了,他被你完全蒙在鼓里,白白的被你当枪使。”她的语调,呈现出一种气愤的含义,玄一很委屈:“我利用他,这不是必然的吗?” “再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若是他不作恶,又怎么会被我利用。就像是今天的案件,都是他自己要选择用火的,又不是我挑唆的。你这样说,倒好像是他变成了什么绝世大好人一样。” 一双下耷眼更加往下垂,他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她,誓要在今天,此时此刻,把她的印象扳正过来。 自己的媳妇,怎么能总是帮着外人说话,成何体统! 文伽也感到有些失措,她的话好像确实说的过分了些,能够把事情筹谋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她扪心自问,就算是她,这个终日游走在长安城边缘地带的女子,都做不到这般周全。 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情况要比表面上看得到的复杂的多,不仅要断案,还要勘破裴炎等人的阴谋。 朝堂上的人也有不少盯着他的,更别提是最高掌权者,太后武氏也是心心念念的想置他于死地。 她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手都到了半空中,想了想,又收了回来。 玄一眼中的火光,随着她收回的动作,瞬时就黯淡了。鼓励我啊!给我力量! 在男主角感到脆弱无助的时候,不正是女主角出场,给他鼓励,给他安慰,进而关系更进一步的吗? 果然,都是因为徐文伽是个木头疙瘩,他们的关系才总是不能有实质性的进展。 罢了,罢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今天或者说是之前她做的所有的事情,他都问心无愧。 他从来也没有刻意去算计过谁,去害过谁,这样的纯良男子,内心无比纯净,她怀疑他,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心思不正。 怪不到他的头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了。你也不要再生气,现在的关键是弄出一场火灾,既能骗过裴炎,又能让太后娘娘信以为真。” “你也不要太大意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知道,知道,你放心,尸体也是现成的,磷粉我们也有,到时候,只要在既定的位置,放一把火,就大功告成。”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异常气味 “现在唯一有些难办的,倒是运送尸体的事,再怎么说,贺兰也已经死了二十天,尸体虽然被弃置到地洞里,可也会发烂发臭,运送起来,着实不方便。” “幸好,我们现在人就在东市,可以先把尸体运出来,放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等到明日一早再运到大业坊。” 文伽仍然是在抬头看着房顶,下巴却轻点了点。 “你说得对,这样做更稳妥。” “不过,也不必太着急了,反正现在是在东市,不如我们去看看许大娘,他家的白沙龙,我可是想的厉害。” 许大娘? 许家肉肆? 他刚刚来到大唐时的落脚点,若是她不提,他差点都忘记了。确实是很长时间没有去看望他们了。 他侧头,正对上那双晶亮的眸子,其中的期待和欣喜,绝对不是逢场作戏。 难为她还记得,玄一感慨万千,他现在确信,眼前的这个女子,确实是把他装在心里的。 “走!” “让你吃个够!” 别管那尸体如何朽烂也不管明日案件究竟如何发展,总归是先吃饱了这一顿,才是真的。 ………… 大吃大喝,心情舒畅的两人,现在已经在赶往许家肉肆的路上,而被他们侵扰,惨被捅了老巢的真道士明珪。 现在却坐在厢房中,疑神疑鬼。 就在刚才,他带着疑虑冲入了缉妖司大门,当得知,张玄一和徐文伽两个人同时回来之后,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加强烈,他迫不及待的返回厢房查看,对于他来说,只有这里是唯一的禁忌。 难道,世间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不讳言的说,自从他开始避世隐居,虽然是假的,可他确实把戏做的很足。 他极少出门,几乎天天都呆在房里,即便不是在房里,也是在司里打转,几乎没有离开过缉妖司府衙的范围。 可就是今天,十几天来唯一一次离开,终日飘在外面也看不见人影的妖道竟然回来了!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有的时候,老天爷也是存心要弄出一些事情来。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考验? 当他火急火燎的返回厢房,首先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一间房,没有张玄一,也没有徐文伽,房里根本就没有人。 然而,他不相信。 这是出于同类人的特殊预感,想想张玄一那人的为人,一向是机灵鬼变的,知道自己不在,他不可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不进来探查。 难道,他已经走了? 确实,自己出去的时间有些长了,都是谈论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紧要,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走了。 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从表面上看,房间里的摆设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和他离开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敏锐的他,还是察觉出来一丝异样。 不对劲,总之就是不对劲。 他坐在胡床上,抚摸着摊在床上的书册,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故意放在这里的。 原因无他,皆是因为这间房里,处处都是安全的,唯有这块地方,这胡床底下是危险的。 秘密就藏在这里,若是能守住了这个地方,别处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爱怎么翻就怎么翻。 他才不会在意。 若是有人擅动胡床,他相信这些书册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要知道,他可是故意摊开来放的。 哪会有人搬动胡床,却还能让这床上的书纹丝不动保持原样的。 这些书,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书页停留的位置,再到书籍摆放的位置,确实都和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 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没有进来? 他还是不能相信,若是真的没有进来,那股从心底渐渐升起,逐渐加高的异样的感觉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对! 肯定还有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直以来,他的灵感都很敏锐,正是依靠着这份与生俱来的敏感,他躲过了多次灾祸。 而现在,这种异样的感觉又再次出现,明珪笃定,感觉没有错,出错的正是他的眼睛。 他的鼻子,他的耳朵。 鼻子? 对了! 就是这个部位! 他用力收缩鼻翼,将周遭的气息全都收入鼻孔之中,让各种气味在鼻腔之中贯通了一次。 再次筛选,果然,那种异样的感觉,他终于找到源头了。 就是气味! 要知道,明珪虽然是个道士,却从来也不喜熏香,这间厢房,名为禅房是用来清修打坐的,其实,房间里连一支熏香都找不到,就连普通的线香都没有。 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气味,素素静静的。然而,再次进门,他却发现,房间里的气味有了微妙的改变。 那种改变,似乎就是从门口开始的。 他走到房门前,将它再次推开,走了出去,而后反身再次进入房间,如是再三。 每每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就会嗅到那种残余的香气。那股香气,虽然很微弱,但是他却再熟悉不过。 他想,他不会认错。 那是徐文伽香囊的味道! 没错了! 距离上一次她进入这间厢房,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屋里早就没有她的香气残留。 而现在,它又再次出现,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就在刚才,徐文伽进来过! 徐文伽都进来过,那妖道还能不进来吗! 果然啊! 现在这两人已经是沆瀣一气了,他以手抚心,感受着那里异样的心跳。 这女人变心实在是太快了! 现在她不仅要为他说话,为他办事,甚至于可以和他形影不离,甚至于是侵犯自己的利益。 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文伽妹妹,也好,经了这一次,他也可以彻底对她死心了,不必再抱幻想。 以张玄一的机智,既然进得门来,便一定会直捣黄龙,向着最大的目标前进。 这间房里,哪里最大,哪里的目标最明显,毫无疑问,正是正当中的胡床。 他步步靠近,心也不可控制的狂跳不已。 难道,他的秘密真的被他们发现了? …………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以前,明珪出现在西市大街上,老实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片车水马龙之地,感受这里的繁华。 虽然他本就是长安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根也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他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 熟悉到甚至有的时候都不会在意,原来,这里是这么一片繁盛之地,这样的繁盛并不是处处都可见到的。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异常气味 “现在唯一有些难办的,倒是运送尸体的事,再怎么说,贺兰也已经死了二十天,尸体虽然被弃置到地洞里,可也会发烂发臭,运送起来,着实不方便。” “幸好,我们现在人就在东市,可以先把尸体运出来,放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等到明日一早再运到大业坊。” 文伽仍然是在抬头看着房顶,下巴却轻点了点。 “你说得对,这样做更稳妥。” “不过,也不必太着急了,反正现在是在东市,不如我们去看看许大娘,他家的白沙龙,我可是想的厉害。” 许大娘? 许家肉肆? 他刚刚来到大唐时的落脚点,若是她不提,他差点都忘记了。确实是很长时间没有去看望他们了。 他侧头,正对上那双晶亮的眸子,其中的期待和欣喜,绝对不是逢场作戏。 难为她还记得,玄一感慨万千,他现在确信,眼前的这个女子,确实是把他装在心里的。 “走!” “让你吃个够!” 别管那尸体如何朽烂也不管明日案件究竟如何发展,总归是先吃饱了这一顿,才是真的。 ………… 大吃大喝,心情舒畅的两人,现在已经在赶往许家肉肆的路上,而被他们侵扰,惨被捅了老巢的真道士明珪。 现在却坐在厢房中,疑神疑鬼。 就在刚才,他带着疑虑冲入了缉妖司大门,当得知,张玄一和徐文伽两个人同时回来之后,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加强烈,他迫不及待的返回厢房查看,对于他来说,只有这里是唯一的禁忌。 难道,世间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不讳言的说,自从他开始避世隐居,虽然是假的,可他确实把戏做的很足。 他极少出门,几乎天天都呆在房里,即便不是在房里,也是在司里打转,几乎没有离开过缉妖司府衙的范围。 可就是今天,十几天来唯一一次离开,终日飘在外面也看不见人影的妖道竟然回来了!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有的时候,老天爷也是存心要弄出一些事情来。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考验? 当他火急火燎的返回厢房,首先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一间房,没有张玄一,也没有徐文伽,房里根本就没有人。 然而,他不相信。 这是出于同类人的特殊预感,想想张玄一那人的为人,一向是机灵鬼变的,知道自己不在,他不可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不进来探查。 难道,他已经走了? 确实,自己出去的时间有些长了,都是谈论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紧要,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走了。 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从表面上看,房间里的摆设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和他离开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敏锐的他,还是察觉出来一丝异样。 不对劲,总之就是不对劲。 他坐在胡床上,抚摸着摊在床上的书册,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故意放在这里的。 原因无他,皆是因为这间房里,处处都是安全的,唯有这块地方,这胡床底下是危险的。 秘密就藏在这里,若是能守住了这个地方,别处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爱怎么翻就怎么翻。 他才不会在意。 若是有人擅动胡床,他相信这些书册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要知道,他可是故意摊开来放的。 哪会有人搬动胡床,却还能让这床上的书纹丝不动保持原样的。 这些书,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书页停留的位置,再到书籍摆放的位置,确实都和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 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没有进来? 他还是不能相信,若是真的没有进来,那股从心底渐渐升起,逐渐加高的异样的感觉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对! 肯定还有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直以来,他的灵感都很敏锐,正是依靠着这份与生俱来的敏感,他躲过了多次灾祸。 而现在,这种异样的感觉又再次出现,明珪笃定,感觉没有错,出错的正是他的眼睛。 他的鼻子,他的耳朵。 鼻子? 对了! 就是这个部位! 他用力收缩鼻翼,将周遭的气息全都收入鼻孔之中,让各种气味在鼻腔之中贯通了一次。 再次筛选,果然,那种异样的感觉,他终于找到源头了。 就是气味! 要知道,明珪虽然是个道士,却从来也不喜熏香,这间厢房,名为禅房是用来清修打坐的,其实,房间里连一支熏香都找不到,就连普通的线香都没有。 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气味,素素静静的。然而,再次进门,他却发现,房间里的气味有了微妙的改变。 那种改变,似乎就是从门口开始的。 他走到房门前,将它再次推开,走了出去,而后反身再次进入房间,如是再三。 每每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就会嗅到那种残余的香气。那股香气,虽然很微弱,但是他却再熟悉不过。 他想,他不会认错。 那是徐文伽香囊的味道! 没错了! 距离上一次她进入这间厢房,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屋里早就没有她的香气残留。 而现在,它又再次出现,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就在刚才,徐文伽进来过! 徐文伽都进来过,那妖道还能不进来吗! 果然啊! 现在这两人已经是沆瀣一气了,他以手抚心,感受着那里异样的心跳。 这女人变心实在是太快了! 现在她不仅要为他说话,为他办事,甚至于可以和他形影不离,甚至于是侵犯自己的利益。 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文伽妹妹,也好,经了这一次,他也可以彻底对她死心了,不必再抱幻想。 以张玄一的机智,既然进得门来,便一定会直捣黄龙,向着最大的目标前进。 这间房里,哪里最大,哪里的目标最明显,毫无疑问,正是正当中的胡床。 他步步靠近,心也不可控制的狂跳不已。 难道,他的秘密真的被他们发现了? …………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以前,明珪出现在西市大街上,老实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片车水马龙之地,感受这里的繁华。 虽然他本就是长安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根也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他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 熟悉到甚至有的时候都不会在意,原来,这里是这么一片繁盛之地,这样的繁盛并不是处处都可见到的。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六章 终篇 皇城,紫宸殿中。 昏黄的烛光,摇摇晃晃,明明是没有风的夜里,却也还是晃动个不停,给这清冷的殿堂,更平添了几分吊诡的气息。 金灿灿的台阶之上,端立着一个人,华美的衣裳,摇摇欲坠的凤冠,让她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是一场对峙,对峙的结果,想来不会是她希望的那一种。 台阶之下,亦站着几个人,当然还有跪着的。 不约而同的,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台阶之上的女人身上。 没人能够预知接下来形势的发展,甚至就连当事人也不能。 邦邦…… 大殿上沉静的气氛,忽然被几声沉闷的响动打破。 张玄一和徐文伽靠在一起,已经没有心情去管那跪着的人各种奇怪的行为。 甚至于,面对他种种无能之举,他们都有些开始怀疑坚持到现在,到底有没有价值。 “殿下,别这样!” “你快起来!” “寄奴,你别管我!” “你让我死!” 那伏在地上的男人,就好像是患了失心疯一般,越是劝他,他越是闹腾的厉害。 咣咣咣的,玄一都怀疑,他要把殿前的青石板都磕裂了去。 “殿下,真的不必如此,太后娘娘也还没说如何处置,说不定,今天能有个好结果。”韦寄奴怒气冲冲,若不是李显在此,她真想跳到台阶上,撤下那老妇的面皮。 这般和缓的说话,当然是出自张玄一之口。 大殿的上空绷着一根弦,只要有一点火星,它就会瞬间爆裂,让每一个人都被裹挟进风暴之中。 张玄一口里说着,手上也没停,把李显搀扶下来,又拍了拍他的脊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玄一和韦氏的生拉硬拽之下,李显终于是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了,就是腿还哆嗦着。 玄一想不明白,好歹也是从武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李治的亲儿子,李显怎的会这般庸弱。 别说武后看不上他,就是他们几个现在看他也是异样的眼神,虽然真相已经是昭然若揭了,但不还没有到最后结局的时候吗? 再者说,他对武后日常折磨,已经是相当熟悉了,难道不应该积累出一些经验吗? 前有李贤的例子摆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把他流放,再找机会杀掉。 至少,绝对不会让他在这紫宸殿的正殿上就一命呜呼。武后又不傻, 他又何必如此恐惧,难道真的被残忍的老娘吓破了胆? 殿门处,几个侍卫凭刀而立,目光炯炯。 很显然的,他们几个今天若想完完整整的走出大殿,除非是武后开口,若不然谁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张玄一是什么也不怕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一切早就已经超出了当时的预料。 想必,御座之上的武后,也是一样。 “太后娘娘。”他恭敬上前,既然一时没有人说话,那就由他来开这个头吧。 反正,总有人要先站出来。 武后长吁口气,目光向着远方,根本没给玄一一个眼神。 不过,张玄一这人一向是以脸皮厚著称,她不吱声,他就当她是默许了。 “裴相已死,武尚书亦一病不起,听说,已经昏迷了好几日,然而,我们的案件进展到今日,仍然还有很多关窍没有解开。” “微臣的意思,若是太后娘娘不弃,或许可以为微臣解惑一二。”他的语气不卑不亢,事实上,自从今夜入殿,他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策略。 他们站在这里,就是表明了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本来面目,而武后愿意召见他们,亦说明,她不想让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的。 最起码的,她会让他死的明白。 这个真相,不止是存在于玄一的心里,更是藏在武后的心里的。这一点,不必怀疑。 大不了就是一死,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操作得当,但凡有个另外的结局,都是他赚了。 他抛出这句话,当然是个提问的意思,奈何,武后只是转过脸,根本没有给他解惑的意图。 那张冷脸,即便没有说一句话,也足够让李显两腿打颤。 “太后娘娘,这是我们从武尚书家里发现的纸卷,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关于我们主办案件的相关线索,这个暗示,正是裴相的字迹。” “我们已经得到了验证。” “是啊,正是因为哀家知道了这件事,才把裴炎处死的,这不也是你们的期望吗?” 关于这件事,玄一现在毁的肠子都快青了。 想当初,他为何就这样心急,把裴炎先推了出去,这才上了这老妖妇的当。 现在,裴炎已死,追悔晚矣! 然而,面对老妖妇,他很清楚,就算可以挡得了她一时,也不见得可以彻底改变历史的进程。 说不定,还会把他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况且,他不能容忍真相就这样沉于水底,成为永远的秘密。就算只是知道了真相,却无可奈何。 他也一定要把它揭露出来,为的不是别的,为的就是公理正义,人活一世,总是要有点追求的。 而现在,正是他实现追求的时候。 远道而来,他相信他也是有使命的。他已经认定,揭开这个阴谋就是自己的使命。 “可是,太后娘娘,裴炎并不是幕后真凶!” “他也是被人利用的!” “哦?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张道长,哀家奉劝你一句,很多话,还是想好了再说。”武后的笑,带着狰狞。 生杀予夺全在她手里掌握着,其实,她并不担忧。这些孩子折腾到最后,又能如何。 不过还是要被自己攥在手掌心里,然而,张玄一却不是这样想的。隐隐约约,他感到,武后也是心虚的。 人,都是沽名钓誉的生物。尤其是像她这样在宫廷之中沉浮许多年的,就更是如此。 虽然,宫里宫外人人皆知,太后娘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妇,可是,他们充其量也只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 谁也不敢把真话当着老太后的面说出来,别说是当面对质,就是背后评论,都很有可能招来祸患。 即便是亲骨肉,她也绝对不允许有人质疑她的权威,谁若是不信,胆子大的,便可以试试,永泰郡主的下场就在不远处向你招手。 但即便如此,恶妇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即便这面子已经是薄的不能再薄,根本无法遮挡她的罪恶。 所谓粉饰太平,不就是如此吗? 这座大殿之中,虽然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她的恶行,可她还是希望能够少一个人知道。 至少,不能被人当面揭穿。 然而,这些终究都是奢望罢了,玄一他们已经不打算放过她了。 即便她掌握着最有利的地位,他们也不会放弃穷追猛打。 “太后娘娘,那确实是我的失误,我愿意为我的失误,付出代价。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把事情的真相说清楚。” 张玄一的眼神,镇定、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武后垂眸,只觉得,这个青年竟然成为了她宏图大业的绊脚石。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件事,这个时刻,更加吊诡的吗? 为何他不害怕? 难道,他当真不想活了? 武后不相信,皇宫生活五十年,她从没见过有人真的不畏生死。在即将到来的灾祸面前,人类都会表现出基本的恐惧。 这是作为人的本能。 然而,张玄一是真的不怕。她已经和他对视超过三个弹指的时间,在他的眼神中,武后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畏惧。 难道,这就是天生的克星? “想说什么,你就说好了,哀家还是那句话,不论你要说什么,哀家都不会让你活着走出紫宸殿。” “哀家想来,以张道长的聪明睿智,识时务,不会继续耍赖,一定会认了。” “这是自然。还请太后娘娘放心,我今天能够出现在这里,早就已经做好了慷慨赴义的准备。不论结局如何,我都能坦然接受。” 老妖妇算个毛,老子都已经调查到这个地步了,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难道她还以为,他会做缩头乌龟,不再追问真相。 若她真的抱有这种幻想,他也只能说,原来老妖妇也有天真的一面。 “太后娘娘,一开始,因为裴相和殿下有仇,我们确实认定,做出种种怪案,企图诅咒殿下的,正是他本人。”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认定,我们才会像娘娘直言进谏,然而,后来,我们就发现,我们错了。” “虽然,裴相是动手的人,可真正的幕后策划,另有其人。” “这个人对裴相和殿下之间的矛盾,心知肚明,并且,很快她就把这种矛盾利用起来。” “她编造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提示,附会到天象之上,这些东西,若是摆在我的面前,我绝对不会相信。” “可裴相不同,他是有心人,当他获得了这些提示,瞬间就找到了感觉。” “他认为,长久以来藏在心中的那股火焰,终于有了熊熊燃烧的理由。” “他在府苑里豢养了多名昆仑奴,却并不是为了玩乐,也从来不带着他们一同出行。” “可以想见,他是一直都有歹心的,这一点,并没有冤枉他。” “当他得到这些提示,他便开始布局,通过从未在城中露面的几个昆仑奴,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实行,十分顺利。” “他收到的提示相当巧妙,既让他可以达成目的,又帮他想好了掩饰的方法。可以说,从得到它的那一天起,裴相就掉进了陷阱,而他自己,还浑然不知。” “本来,按照提示的设计,裴相要做下四宗案子,才能达到最后的目的。” “可是,因为我们的出现,进程在第三起案件的时候就停滞不前,一开始,裴相也没有察觉到情况有异,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我们揭发了。” “可惜的是,他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终究是别人手中的提线傀儡罢了,根本不是什么阴谋者。” “他从来都是被人操控的,而不是主导的,后来,我们终于进入了裴相的家宅。” “那也是经过了太后娘娘同意的。” 随着玄一越说越多,徐文伽的心亦提到了嗓子眼,从下方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玄一反握了她,没有任何言语,可是,那手心的温热,也在传递给她力量。 没问题! 我们是休戚与共的,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这是张玄一的承诺。 时至今日,他仍然保持着这样的信念。所不同的是,此前,徐文伽对这件事,还是将信将疑的。而现在,她已经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了,毫无疑问。 张玄一他是有这个能力保护自己的。 “我想,当初太后娘娘之所以这样做,也是笃定,裴相一定不会留着当时的图画。” “却没想到,那半截图画,早就已经被我们弄到手了。然而,也是机缘巧合,直到前两日,我们才终于发现,这张图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玄一看到,武后的手已经攥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娘娘你,是你给了裴相暗示,让他做下这一切恶事的!” 声声控诉终于让武后崩溃,她不能再听下去,狂舞着手,召唤了侍卫,要把张玄一轰出门去。 然而,侍卫们却纹丝不动,仍是守着殿门。 武后却顾不了许多,径直向他扑了过来,玄一察觉到她的眼神之中,竟有几丝疯狂。 这是怎么回事? 就允许她作恶,却不允许别人戳穿,真是好可怕的女人。 他没有躲闪,任凭武后抓着他,歇斯底里。 起初她高声咆哮,手脚并用,把他打得够呛,然而经历了初期的狂躁,她竟然平静了下来。 或者说,是太平静了些。 一瞬间,她竟轰然倒塌,就在他的面前。 李显一下子就慌了神,抱住武后不撒手,张玄一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是晕了,再说,她也还睁着眼睛了。 不过,武后这一次也是有些性急了,她居然把内廷的太监宫女都遣了出去,玄一明白,她这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但是,她哪里会想到,自己的身体在关键时刻,居然会撑不住。到底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稍微一动怒,整个人就垮了。 张玄一揣着手,想了一刻,李显是真情实感担心的,韦氏呢,恨她婆婆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管她的死活。 他认为,这似乎是把真相彻底揭开的最好时机。 存心害人者,自己遭毒毙,是她先作恶的,就算是有任何的下场,都是她应得的。 “太后娘娘,你看看那个人。”他附在武后的耳边,指着殿门处。 那里只站了几个侍卫,武后眼珠子转了转,并没有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那站在最右边的侍卫,娘娘瞧清楚了。”他向那侍卫轻轻颔首,侍卫的脸上有一丝的迟疑掠过,幸而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最后,他还是选择将脸上的面皮揭下。 “你!” “你居然没死!”喉头咕哝几下,武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母后!” “你怎么了!”李显用力摇晃着武后的肩膀,鼻涕眼泪一把抓,玄一摇摇头,提示道:“殿下莫要担心,太后娘娘不过是晕过去了,没有大碍。” 那侍卫上前,李显也颤巍巍的转过头,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亦瞬间崩溃:“贤!” “居然是你!” 经历了无数风雨才重新站在这里的李贤,脸上并没有欣喜的表情,反而很复杂。 同样闯过无数困难的张玄一,对他此刻的心情可谓是感同身受。 这对兄弟相见,将来会发生什么,还真是令人难以揣测,是手足同心,还是骨肉相残,谁知道呢。 不过,不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将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玄一想,或许这就是新的起点了。 《长安四象》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六章 终篇 皇城,紫宸殿中。 昏黄的烛光,摇摇晃晃,明明是没有风的夜里,却也还是晃动个不停,给这清冷的殿堂,更平添了几分吊诡的气息。 金灿灿的台阶之上,端立着一个人,华美的衣裳,摇摇欲坠的凤冠,让她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是一场对峙,对峙的结果,想来不会是她希望的那一种。 台阶之下,亦站着几个人,当然还有跪着的。 不约而同的,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台阶之上的女人身上。 没人能够预知接下来形势的发展,甚至就连当事人也不能。 邦邦…… 大殿上沉静的气氛,忽然被几声沉闷的响动打破。 张玄一和徐文伽靠在一起,已经没有心情去管那跪着的人各种奇怪的行为。 甚至于,面对他种种无能之举,他们都有些开始怀疑坚持到现在,到底有没有价值。 “殿下,别这样!” “你快起来!” “寄奴,你别管我!” “你让我死!” 那伏在地上的男人,就好像是患了失心疯一般,越是劝他,他越是闹腾的厉害。 咣咣咣的,玄一都怀疑,他要把殿前的青石板都磕裂了去。 “殿下,真的不必如此,太后娘娘也还没说如何处置,说不定,今天能有个好结果。”韦寄奴怒气冲冲,若不是李显在此,她真想跳到台阶上,撤下那老妇的面皮。 这般和缓的说话,当然是出自张玄一之口。 大殿的上空绷着一根弦,只要有一点火星,它就会瞬间爆裂,让每一个人都被裹挟进风暴之中。 张玄一口里说着,手上也没停,把李显搀扶下来,又拍了拍他的脊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玄一和韦氏的生拉硬拽之下,李显终于是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了,就是腿还哆嗦着。 玄一想不明白,好歹也是从武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李治的亲儿子,李显怎的会这般庸弱。 别说武后看不上他,就是他们几个现在看他也是异样的眼神,虽然真相已经是昭然若揭了,但不还没有到最后结局的时候吗? 再者说,他对武后日常折磨,已经是相当熟悉了,难道不应该积累出一些经验吗? 前有李贤的例子摆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把他流放,再找机会杀掉。 至少,绝对不会让他在这紫宸殿的正殿上就一命呜呼。武后又不傻, 他又何必如此恐惧,难道真的被残忍的老娘吓破了胆? 殿门处,几个侍卫凭刀而立,目光炯炯。 很显然的,他们几个今天若想完完整整的走出大殿,除非是武后开口,若不然谁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张玄一是什么也不怕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一切早就已经超出了当时的预料。 想必,御座之上的武后,也是一样。 “太后娘娘。”他恭敬上前,既然一时没有人说话,那就由他来开这个头吧。 反正,总有人要先站出来。 武后长吁口气,目光向着远方,根本没给玄一一个眼神。 不过,张玄一这人一向是以脸皮厚著称,她不吱声,他就当她是默许了。 “裴相已死,武尚书亦一病不起,听说,已经昏迷了好几日,然而,我们的案件进展到今日,仍然还有很多关窍没有解开。” “微臣的意思,若是太后娘娘不弃,或许可以为微臣解惑一二。”他的语气不卑不亢,事实上,自从今夜入殿,他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策略。 他们站在这里,就是表明了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本来面目,而武后愿意召见他们,亦说明,她不想让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的。 最起码的,她会让他死的明白。 这个真相,不止是存在于玄一的心里,更是藏在武后的心里的。这一点,不必怀疑。 大不了就是一死,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操作得当,但凡有个另外的结局,都是他赚了。 他抛出这句话,当然是个提问的意思,奈何,武后只是转过脸,根本没有给他解惑的意图。 那张冷脸,即便没有说一句话,也足够让李显两腿打颤。 “太后娘娘,这是我们从武尚书家里发现的纸卷,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关于我们主办案件的相关线索,这个暗示,正是裴相的字迹。” “我们已经得到了验证。” “是啊,正是因为哀家知道了这件事,才把裴炎处死的,这不也是你们的期望吗?” 关于这件事,玄一现在毁的肠子都快青了。 想当初,他为何就这样心急,把裴炎先推了出去,这才上了这老妖妇的当。 现在,裴炎已死,追悔晚矣! 然而,面对老妖妇,他很清楚,就算可以挡得了她一时,也不见得可以彻底改变历史的进程。 说不定,还会把他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况且,他不能容忍真相就这样沉于水底,成为永远的秘密。就算只是知道了真相,却无可奈何。 他也一定要把它揭露出来,为的不是别的,为的就是公理正义,人活一世,总是要有点追求的。 而现在,正是他实现追求的时候。 远道而来,他相信他也是有使命的。他已经认定,揭开这个阴谋就是自己的使命。 “可是,太后娘娘,裴炎并不是幕后真凶!” “他也是被人利用的!” “哦?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张道长,哀家奉劝你一句,很多话,还是想好了再说。”武后的笑,带着狰狞。 生杀予夺全在她手里掌握着,其实,她并不担忧。这些孩子折腾到最后,又能如何。 不过还是要被自己攥在手掌心里,然而,张玄一却不是这样想的。隐隐约约,他感到,武后也是心虚的。 人,都是沽名钓誉的生物。尤其是像她这样在宫廷之中沉浮许多年的,就更是如此。 虽然,宫里宫外人人皆知,太后娘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妇,可是,他们充其量也只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 谁也不敢把真话当着老太后的面说出来,别说是当面对质,就是背后评论,都很有可能招来祸患。 即便是亲骨肉,她也绝对不允许有人质疑她的权威,谁若是不信,胆子大的,便可以试试,永泰郡主的下场就在不远处向你招手。 但即便如此,恶妇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即便这面子已经是薄的不能再薄,根本无法遮挡她的罪恶。 所谓粉饰太平,不就是如此吗? 这座大殿之中,虽然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她的恶行,可她还是希望能够少一个人知道。 至少,不能被人当面揭穿。 然而,这些终究都是奢望罢了,玄一他们已经不打算放过她了。 即便她掌握着最有利的地位,他们也不会放弃穷追猛打。 “太后娘娘,那确实是我的失误,我愿意为我的失误,付出代价。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把事情的真相说清楚。” 张玄一的眼神,镇定、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武后垂眸,只觉得,这个青年竟然成为了她宏图大业的绊脚石。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件事,这个时刻,更加吊诡的吗? 为何他不害怕? 难道,他当真不想活了? 武后不相信,皇宫生活五十年,她从没见过有人真的不畏生死。在即将到来的灾祸面前,人类都会表现出基本的恐惧。 这是作为人的本能。 然而,张玄一是真的不怕。她已经和他对视超过三个弹指的时间,在他的眼神中,武后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畏惧。 难道,这就是天生的克星? “想说什么,你就说好了,哀家还是那句话,不论你要说什么,哀家都不会让你活着走出紫宸殿。” “哀家想来,以张道长的聪明睿智,识时务,不会继续耍赖,一定会认了。” “这是自然。还请太后娘娘放心,我今天能够出现在这里,早就已经做好了慷慨赴义的准备。不论结局如何,我都能坦然接受。” 老妖妇算个毛,老子都已经调查到这个地步了,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难道她还以为,他会做缩头乌龟,不再追问真相。 若她真的抱有这种幻想,他也只能说,原来老妖妇也有天真的一面。 “太后娘娘,一开始,因为裴相和殿下有仇,我们确实认定,做出种种怪案,企图诅咒殿下的,正是他本人。”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认定,我们才会像娘娘直言进谏,然而,后来,我们就发现,我们错了。” “虽然,裴相是动手的人,可真正的幕后策划,另有其人。” “这个人对裴相和殿下之间的矛盾,心知肚明,并且,很快她就把这种矛盾利用起来。” “她编造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提示,附会到天象之上,这些东西,若是摆在我的面前,我绝对不会相信。” “可裴相不同,他是有心人,当他获得了这些提示,瞬间就找到了感觉。” “他认为,长久以来藏在心中的那股火焰,终于有了熊熊燃烧的理由。” “他在府苑里豢养了多名昆仑奴,却并不是为了玩乐,也从来不带着他们一同出行。” “可以想见,他是一直都有歹心的,这一点,并没有冤枉他。” “当他得到这些提示,他便开始布局,通过从未在城中露面的几个昆仑奴,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实行,十分顺利。” “他收到的提示相当巧妙,既让他可以达成目的,又帮他想好了掩饰的方法。可以说,从得到它的那一天起,裴相就掉进了陷阱,而他自己,还浑然不知。” “本来,按照提示的设计,裴相要做下四宗案子,才能达到最后的目的。” “可是,因为我们的出现,进程在第三起案件的时候就停滞不前,一开始,裴相也没有察觉到情况有异,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我们揭发了。” “可惜的是,他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终究是别人手中的提线傀儡罢了,根本不是什么阴谋者。” “他从来都是被人操控的,而不是主导的,后来,我们终于进入了裴相的家宅。” “那也是经过了太后娘娘同意的。” 随着玄一越说越多,徐文伽的心亦提到了嗓子眼,从下方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玄一反握了她,没有任何言语,可是,那手心的温热,也在传递给她力量。 没问题! 我们是休戚与共的,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这是张玄一的承诺。 时至今日,他仍然保持着这样的信念。所不同的是,此前,徐文伽对这件事,还是将信将疑的。而现在,她已经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了,毫无疑问。 张玄一他是有这个能力保护自己的。 “我想,当初太后娘娘之所以这样做,也是笃定,裴相一定不会留着当时的图画。” “却没想到,那半截图画,早就已经被我们弄到手了。然而,也是机缘巧合,直到前两日,我们才终于发现,这张图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玄一看到,武后的手已经攥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娘娘你,是你给了裴相暗示,让他做下这一切恶事的!” 声声控诉终于让武后崩溃,她不能再听下去,狂舞着手,召唤了侍卫,要把张玄一轰出门去。 然而,侍卫们却纹丝不动,仍是守着殿门。 武后却顾不了许多,径直向他扑了过来,玄一察觉到她的眼神之中,竟有几丝疯狂。 这是怎么回事? 就允许她作恶,却不允许别人戳穿,真是好可怕的女人。 他没有躲闪,任凭武后抓着他,歇斯底里。 起初她高声咆哮,手脚并用,把他打得够呛,然而经历了初期的狂躁,她竟然平静了下来。 或者说,是太平静了些。 一瞬间,她竟轰然倒塌,就在他的面前。 李显一下子就慌了神,抱住武后不撒手,张玄一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是晕了,再说,她也还睁着眼睛了。 不过,武后这一次也是有些性急了,她居然把内廷的太监宫女都遣了出去,玄一明白,她这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但是,她哪里会想到,自己的身体在关键时刻,居然会撑不住。到底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稍微一动怒,整个人就垮了。 张玄一揣着手,想了一刻,李显是真情实感担心的,韦氏呢,恨她婆婆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管她的死活。 他认为,这似乎是把真相彻底揭开的最好时机。 存心害人者,自己遭毒毙,是她先作恶的,就算是有任何的下场,都是她应得的。 “太后娘娘,你看看那个人。”他附在武后的耳边,指着殿门处。 那里只站了几个侍卫,武后眼珠子转了转,并没有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那站在最右边的侍卫,娘娘瞧清楚了。”他向那侍卫轻轻颔首,侍卫的脸上有一丝的迟疑掠过,幸而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最后,他还是选择将脸上的面皮揭下。 “你!” “你居然没死!”喉头咕哝几下,武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母后!” “你怎么了!”李显用力摇晃着武后的肩膀,鼻涕眼泪一把抓,玄一摇摇头,提示道:“殿下莫要担心,太后娘娘不过是晕过去了,没有大碍。” 那侍卫上前,李显也颤巍巍的转过头,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亦瞬间崩溃:“贤!” “居然是你!” 经历了无数风雨才重新站在这里的李贤,脸上并没有欣喜的表情,反而很复杂。 同样闯过无数困难的张玄一,对他此刻的心情可谓是感同身受。 这对兄弟相见,将来会发生什么,还真是令人难以揣测,是手足同心,还是骨肉相残,谁知道呢。 不过,不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将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玄一想,或许这就是新的起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