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沌记》 001 凡尘贼子上仙山 (000 前语) (借壳提示:本书非2014年开文,是17年写新书借老书壳直接发的。) (免费提示:本书承诺免费到完本。本书不能打赏或投月票,因此求推荐票!没有推荐票就没有本书!上推荐榜是本书唯一能出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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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门派女修人数极少。但翠玉宫因为掌门是女修,所以女修人数也比一般的玄门宗派相对更多点,大约占到了全观弟子的三分之一。 凡人想要进入这山上的仙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成为翠玉宫的弟子。这自然也成了这东胜神洲厚土王朝金州地界上,无数年轻人的梦想。 青石街上来来往往的除了香客之外,也会夹杂着勾猪他们口中的仙人,也就是玄门修士。修士一般都穿着玄门道袍,一双宽大的琵琶袖随风飘舞,头带各式道巾,身束细布腰带,后背宝剑,步行如风,双目有着特别的神采。对勾猪和对眼来说,本来是看就知道,绝对不会弄错的。 只是这个胖道人身着普通香客的衣服,对眼看错也不奇怪了。但勾猪一看到此人腰间的宝剑柄上,一颗翠绿的翡翠光芒闪烁,再看这人目光如炬,印堂隐隐有一阵威压之气,立刻就明白,这人必是翠玉宫的仙人。只是他似乎不太乐意让人认出罢了。 一个仙人不乐意被人注意到,又碰巧被他给点了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勾猪在话出口的瞬间,就已经有了一丝后悔。他们在这里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他既然言及了对方,就未必不会被听觉极为灵敏的修士注意到。一旦对方真的有所反应,那就麻烦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他一把揪住对眼,跳下了墙。后面是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旧房子,早已被废弃,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勾猪拉住他一阵乱奔,不知道绕过了几个墙角。 “跑什么呢?” “不知道,先跑了再说!” 这胖道士姓陈名玄方,是翠玉宫的一名真传弟子,并非小人物。他这次外出远行,带回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但他并不想有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故意穿成便服,还稍微改变了容貌,免得在江湖上传闻这事与他有关,今后惹上不可预知的麻烦。 没想到路过青石街,那堵不起眼的破墙上竟然有两个凡人一眼就认出他是“仙人”。虽然只是两个一闪而过的人头,却让他心中的杀意随之腾起。 这种小枝节最难处理。如果放任不管,将来小事也会酿成大祸。如果认真去清理干净,又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 等他来到那堵破墙附近,那两个獐头鼠目的半大小子已经像泥巴里的泥鳅一样逃之夭夭。但这反而更激起了他的不快。 他立刻展开神识。以他的修为,方圆十里内的修士,除非有特别的隐匿方法,都逃不过他的追索。 只是这一招虽然对身具玄门真气的修士虽有奇效,对两个连筑基都没有开始的凡人反而困难了。 越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便越是容易隐藏自己。 好在他的“青叶神脉”并不简单,神识就像树叶上的脉络一样伸展开去,凭借着一点点若隐若现的气息,终于发觉了那两个小子的踪迹。 他脚步略一发力,整个人便如同瞬移一样在此处消失,然后在数百步之外再度出现了。 勾猪自幼在这青石街上阅人,什么人都见过,一丝松懈的眼神,就可以给他带来下手的良机。 同样带着一丝杀意的眼神,也可以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就是靠识别这些眼神才活下来的,只是这一次被对眼给带到坑里了。 他故意往人多的集市里乱撞,闪过一大堆各式的生意伙计。最后一头撞到了一个胖汉身上。那人嘿嘿一笑,一手一个,将这两人抓住了。 勾猪抬头一看,心就凉了半截,之前的不祥预感果然成真。抓住他们的这个胖子,正是那一缕山羊胡子的中年仙人。难道他真的要和自己过不去? “这位老板,您抓我做什么,是不是认错人了?”勾猪一面故作镇静,一面想着要如何才能脱身。 陈玄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的煞气。他要带这两个人上山并不算困难,但如果他们大喊大叫极不配合,对他来说也是很麻烦的。他眼珠一转,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目光: “没有认错。我实话说了吧,其实我是翠玉宫来的道人。看你们两个小子根骨相当不错,打算收你们两个为弟子!” 这话骗骗对眼是足够了,但在这青石街上混了十来年,勾猪当然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 不要说青石街上,就是整个金州,大大小小十余座城市,每年来翠玉宫山脚前验根骨的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人,但翠玉宫每年招收的也就千来名弟子。一百个里能进去一个就算不错了。 倒是各地的豪门贵族子弟,每年进入翠玉宫为外门弟子的颇有人在。那当然是因为有钱。 他们两个混混,一无所长,哪来的什么根骨? 勾猪眼观胖汉,嘴角含笑温情可掬,但越是这样越显得假。他虽然不是玄门中人,但在江湖上见这些高人出手狠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对眼当然注意不到,但勾猪早已认定这一回他与对眼两人的前景极为不妙了。 但自己已经没得选择,胖仙人的手托着他的手腕,拇指看似轻轻地搭在他的脉搏上,实际上是坚硬如铁。他略一挣扎,那拇指就像铁钳一样狠命夹来。他只能放弃挣扎,跟着那胖仙人没命狂奔。 青石街的尽头是长长的石台阶,直通山腰处的翠阳殿。上方宝殿供奉着玄门的神灵三清四御像,但这只不过是一个给凡夫俗子烧香求神的地方。 再往上,就是真正的翠玉宫,隐没在山间浓密的林莽中。寻常人站在山腰仰望,只能望到一片翠绿的山林,和山林中缭绕的雾气。四周所有上山的道路都有翠玉宫的弟子把守,没有令牌无法通过。 但胖仙人陈玄方带着两个混混,走的并不是上山大道。他是在笔直陡峭的山壁上直接往上的,犹如一只离弦之箭穿过峭壁上低矮的灌木和藤蔓。本来他可以御风飞行直达峰顶。但翠玉宫为了防范外道的袭击,方圆百里禁飞。 陈玄方身为八十八名真传弟子之一,恪守规矩不那么重要。但翠玉宫上空布满了各种防止飞行的禁制,以他的本事闯进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计划的晚上的大事,刚好需要两条人命。他本来打算随便找两个做杂役的外门弟子做了。 但中午时经过青石街碰到这两个混混,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青石街头这种偷鸡摸狗的小混混就像地沟里的老鼠。两只老鼠消失了,这世界上绝不会有人问起,干净利落。 换做了是两个外门杂役弟子的话,事情就变得可小可大了。如果有人蓄意和他过不去,还是有些麻烦的。 既可以除掉两个隐患,又能来个废物利用,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 勾猪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猛力拉动,以至于双脚悬空,自己就在悬崖峭壁上往上狂飙。这只胳膊几乎要断掉。直到悬门顶,这胖汉才停下歇脚。他的胳膊才终于放松一下。 勾猪和对眼虽然在青石街长大,但最高也只到达尚方宝殿为止。至于这悬门顶,是万万不敢上来的。 翠玉峰是一座主峰,高达千丈。四面是大大小小十余座子峰,每座子峰各有名字。悬门顶就是其一,就在香客们烧香的尚方宝殿的上面,以一座巨大的石门而得其名。 这门是青灰色,高十丈,气势逼人。石门正中有青光如荡漾的水面一般粼粼闪耀,显然有着强烈的禁制,把守着翠玉宫的入口。 方圆百里起伏的群峰,就像一群绿衣仙子,簇拥着中心的翠玉峰。 粗一看去,翠玉峰上只见一片浓浓的翠绿,以为全都是植被而已。 但仔细一看,翠绿的林莽,竟然组成了重重宫室,一层一层,重峦叠嶂,就依着翠玉峰堆叠上去。 整个翠玉峰,犹如一座碧绿玲珑的宝塔,水晶般的瀑布飞流而下,掀起极似白色轻纱的水雾,阳光照过,显出五色彩虹。 天地一片云淡风轻,一点暑意都没有了,真的是人间仙境。 002 绝世倾国一圣女 (002 绝世倾国一圣女) 勾猪在这一瞬间,甚至起了一丝得见如此美景,虽死无憾的念头。 不过这感觉只是一瞬间而已。景色再美,终究也要活人才能看得下去。如果死了,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道人松了手,一本正经对两个小孩说:“我是翠玉宫的真传弟子,说话不是开玩笑的。我说了收你们为徒,那就是收了,现在我就是你们的师父。进了山门,你们都得给我规规矩矩的。不老实的话,为师随手就清理了门户。” 他一个转身,身上火光一闪,已经将身上的商人般的便服烧得干干净净,却丝毫未损原本就穿在里边的一身褐色道袍。 勾猪看他眼神里隐藏的那一丝杀气丝毫未减,又添了诡异的神色,知道他十之八九在酝酿着什么计谋,但眼下又找不出脱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于是装作惊喜的样子感谢师恩。 对眼的兴奋则完全不是装出来的。他从一个连草民都不如的小偷,忽然摇身一变竟然就成了翠玉宫仙人的弟子,犹如天上掉下了巨大的金馅饼,被砸得不知所以。 陈玄方依然扣着这两人的脉门,大步走进门内,笑道:“今天心血潮来出山闲逛,没想到收得两个弟子。” 陈玄方是真传弟子,出入根本不用走悬门顶的大门。他也不是今天才出去的。之所以走大门,只是为了给自己收徒作为见证。只要明确是他的弟子,生死便差不多由他了。 “恭喜师叔,收得二位高徒!”守门的头是一个内门弟子。他们遇见陈玄方这种真传弟子,免不得都要阿谀巴结一番。 陈玄方虽然是地位极高,但他也不能擅自带外人进入山门。即便守门弟子不敢拦他,门口绿光粼粼的守山禁制,这些外人也没法进入。 但真传弟子有个特别之处,他们可以自由收徒。 就拿陈玄方的两个弟子来说,只需要两个弟子各留一滴鲜血,这两滴血被翠玉宫的仙根吸收,勾猪和对眼也就真的成了翠玉宫的外门弟子。既然是外门弟子,当然也就可以进入山门了。 两滴鲜血滴入仙根末梢,竟然先后冒气两团黑气! 这让诚心要吹嘘拍马的守门弟子,都有了无处下手的感觉。 要知道上品的根骨,在仙根上泛起的是五彩之气,颜色越少,则资质越差,最次为纯白。 至于黑气,说明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修仙的料,也就是根骨比正常的凡人还差上一截。 这种情况,如果是内门弟子收徒,直接就会被拒出门外。但陈玄方是真传弟子,拥有不受限制收徒的特权,谁也不好说什么。 这内门弟子恭恭敬敬地将两块黑色令牌递出。木牌的颜色也就是他们根骨的颜色,丝毫无法隐瞒。 该弟子一面恭贺师叔收了高徒,另一方面又递出两块罕见的黑牌,不禁心下惴惴,生怕陈玄方心中不快,又实在不知该说何话,只想默默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儿。 谁料陈玄方完全没有正眼瞧他一眼,眼睛望着天上,就把牌子递给了两个新徒弟。 黑木牌朴实无华,就像是随意削下来的木片,上有“翠玉宫”三个篆书,下面两排奇怪的符文。 勾猪虽然识字,却不认识篆书,篆书和符箓对他来说倒是没有区别。但木牌入手,他就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在这个叫陈玄方的师父的一念之间了。 在翠玉宫脚下活了这么多年,看了不知道多少仙人的来来往往,他对仙人中的规矩是很清楚的。所以他越来越觉得不妙。 在玄门中,师父对自己的弟子有生杀予夺之权。陈玄方今夜的计划需要消耗两条人命。他有自己的弟子,但他舍不得杀,杀别人的,又可能引来麻烦。 临时收两个是不错的办法,他爱咋办就可以咋办。这两人在山下只是混混,在山上也没有任何后台,真正的无牵无挂。 勾猪隐约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但如何脱身,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好在他行窃多年,早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情绪尚没有崩溃。一双精明贼亮的鼠眼,依然在上下左右打量,寻找着逃命的机会。 对眼进了翠玉宫的大门,就像进了大观园一样,看得两个眼睛,都对得要贴到一起去了。 翠玉宫内楼阁亭台,看起来没有一件是人工修建,似乎都是各种树木,以某种法力控制自动长成。 阁楼外流水潺潺,仙雾缭绕,百花丛生,种种美景,难以言述。翠玉宫的男弟子一律都着各色丝质道袍,头系逍遥巾,一派飘飘欲仙的模样。 女弟子则不限服饰,各色各式衣裙,如百花争艳,美不胜收。勾猪看得眼睛发直,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女人实在是惊若天人,凡尘俗世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玄门招收女弟子,本来不会按相貌排序挑选。但是玄门女修除了凝气、炼丹,还会花上大量的精力在自己的容貌上。她们通过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和美容神通来保养容貌,比民间女子更美是理所当然。 这些女弟子虽然貌美,对他的脱身大计却一丝帮助也无。想到这里勾猪不禁有些羡慕依然懵懂无知的对眼,至少他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尽情欣赏这些女修的美色。 如果他忽然冲出去,抱住一个女修的大腿大哭求救命会如何? 且不说他这行为是不是流氓,这里路过遇见的任何一个翠玉宫弟子,都对他的“师父”露出尊敬和崇拜的目光。他就算大喊“我师父可能要杀我”,谁信? 何况这叫陈玄方的胖子也并没有杀他,甚至没有这么表示过。就算这些人真相信陈玄方带他们来是要对他们不利,那又如何?现在他是这死胖子货真价实的弟子。师父要清理门户,随便给他安个罪名,谁能干涉? 勾猪按捺住强烈的求生的冲动,静静地等待着机会。 陈玄方似乎也想尽量缩短可能惹麻烦的时间,带着他们急匆匆地穿过许多庭院。前面是一片偌大的湖面,整个都被荷叶盖满了,湖中心是一座曲折的廊桥。 陈玄方刚伸脚踏上,一眼瞥见对面来了一群五颜六色的女修,心中顿时后悔。 这人多年不在外边走动了,今天怎么会恰好遇上! 但他想回转已经来不及,只好带着这两混混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到桥心刚好撞上,他一低头,双手抱拳鞠躬一拜:“陈玄方拜见宫主!” 对面来人居然是掌门,也就是传说中的碧落圣女? 勾猪抬头一望,目光一震,呆了半晌。这回他真的是被站在中心的这个女子的美貌所震撼,一时之间竟然看得入迷,说不出话来。 这女子一头乌黑的秀发,从右肩披下垂在身前,犹如垂在翠玉峰上的瀑布一般。肌肤雪白,带着一丝红晕,吹弹可破。一双明眸,犹如两潭宁静的水。 她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袄,外套一件青缎镶边比甲,系着秋香丝带,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亭亭站立,真是如这池塘里的出水芙蓉,摇曳生姿。 勾猪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像被吸住了,他脑子里只有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要是能娶这个女人为妻,真是死而无憾。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到无憾,陈玄方已经起身,正要拉他们二人走过。勾猪猛然醒悟,他的求生之机,就在此一线! 他立刻往前连冲两步,对着中间的碧落圣女扑通一跪,磕了一个响头,一串早就想好的话冲到了嘴边: “弟子勾猪,家有七十岁老父没人照看,掌门大人能不能网开一面,让弟子先下山照顾老父,过几年再来拜师……” 勾猪这话要是出口了,心想掌门要是比陈玄方稍微有点人性,说不定就把他放了。掌门如果替他说话,陈玄方应该不至于强留。真要强留,他也会故意把事闹大。反正死到临头,谁怕谁呢? 他只要一出山门,就往人海里猛钻,找个人多的地方躲起来,几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至于对眼,不是他不想救,看对眼那像中了头彩的幸福劲儿,就是十头牛拉他走也拉不动。还不如就让他留在这里幸福到死得了。他也不白死,说不定还能拖住一会这个陈玄方,让他分不开身。 但他话到了嘴边,忽然感觉背后某处被一股细风一戳,游丝一般的气息从背后进入了自己喉头。 简单的三两句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呃呃呃呃了半天,满头大汗,一个字也没说出口。这陈玄方竟然在掌门面前下手,果然够毒够果断! 虽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面黄肌瘦獐头鼠目的小男子先是用猥琐的目光盯了自己半天,然后又忽然奔过来给自己磕头,还呃呃呃地怪叫,碧落圣女的清冷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起来吧,这里不用跪。” 虽然只有几个字,但是她的话音温柔如水,仿佛任何一个男子听到如此冰清如雪的话语,都会油然而生一股拜伏裙下的欲望。 勾猪再度呆了一呆,这一瞬间几乎要忘记了身后强烈杀机的阴影。 003 青龙涎下定毒计 (003 青龙涎下定毒计) 陈玄方连忙陪着笑解释说:“这是我刚新招的弟子,没见过大世面,见了掌门圣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还请不要见怪。” “恭喜陈师弟收得高徒。” 圣女静静地说出这几个字,未再停留,娉娉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了一眼有点呆若木鸡的勾猪,冰清的眼神一闪而过,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这是给我送行么?”勾猪想。他这念头刚起,圣女已经带着左右一众女弟子,拂袖飘然而去。一股清幽的香味留在空中,久久未散。 但勾猪之后再没有得到任何机会。 七绕八拐,高攀低爬,不知道走了多远,他们被带到一处幽深的谷底。这里只有三十步宽,中间一条急促的溪流,不知流往哪里。地面潮湿,长满了苔藓和杂草,两边都是峭壁。 其中一面上有一条巨大的裂缝,一条白色的瀑布在裂缝中激流而下,冲在谷底的岩石上,千年冲刷,将这岩壁冲得溜滑,水声哗哗,震耳欲聋。 这股水叫青龙涎,源自翠玉峰主峰的山泉。这谷名为龙骸谷,虽然在翠玉峰正下方,却无路可通,是个极其偏僻的所在。 除了正午之外,平日里根本没有阳光,湿气深重,绝少人来。陈玄方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很快就会天黑。 他让二人坐在地上,手中变戏法一般拿出两条奇怪的锁链。链子是黑色的,一尺来长,一头有左右两个锁扣,一个锁孔上插着钥匙,另一头拴着一个一样黑色的小球。 他将锁扣扣在两人的脚踝上,左右脚全部被锁住,再将钥匙插入锁孔,旋转一圈反锁拔出。然后他得意地看看两个万无一失的肉票,自己安心打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黑色的小球看起来不过拳头大小,但勾猪试着用脚挪了挪,竟然是岿然不动,连滚都没有滚一下。 其实不但黑球很重,脚踝上的锁扣和链子也是一样的材料,一样地沉重无比。勾猪的两条腿都是这样被卡在一个坚不可摧的铁环里。 这东西他倒是不陌生,早年行窃,就听师父说,有些窃贼偷仙人的东西被捉,就被仙人用一种看似小巧但又沉重无比的黑色脚镣锁住,名叫“凡人镣”。 其实凡人镣的材料就是玄门常用来打造兵器的玄铁,沉重无比,坚固异常,但也只能用来拷住凡人而已。 陈玄方就这样一等到天黑。勾猪什么话都不敢说,对眼倒是问了几句。陈玄方说这只是入门弟子的基础考验,对眼便不敢再问,拼命想学着“师父“的样子盘腿打坐,只可惜两脚都被拷着动弹不得。 天黑了,峡谷中伸手不见五指。但满耳依然是轰隆隆倾泻的水声,空气中充满了流水溅落飞起的水星儿。 陈玄方点起一盏油灯,顿时飘摇暗弱的灯火,照亮了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三个黑影。 勾猪仔细看去,这三人的身形刚好一高、一矮、一瘦,加上陈玄方这个胖子,高矮胖瘦都已到齐。但勾猪一直都只能看见黑影,看不见相貌。 等他们走近,才发现这三人都是一身黑衣,连头都包得紧紧地,只露出两个眼睛。其中那个瘦子望了一眼地上坐着的勾猪和对眼,似乎吃了一惊。 陈玄方安然一笑,说:“两个活药引,马上要用掉,没事没事。” 那瘦子仔细看了眼两人脚上的凡人镣,似乎放了心,走过来对陈玄方说:“你说要三个长老,我们算是到齐。但丑话说在前头,以碧落这个贱人的本事,恐怕就是八大长老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只是三个加上你这个半吊子。老大说你有万全之策,但我是不信的。” 碧落圣女的修为是紫府圆满,离金丹只差半步,比这几个虚丹长老要高上一个大境界。 “放心!明枪不敌,还不能暗箭吗?” “要是能有法子可想,老大早就下手了。还能让这女人把持掌门的位子三十年?看你的意思,你莫非想下毒?她戒心极重,防范森严,外出不饮不食,所用之物一律自带。丹阳阁则是重重禁制,你进都进不去,更别提下毒了。就算你真的能下毒也没用,贱人精通医道药理,有闻药知方的大能,你的毒还没下,她就闻到味儿了!” 这瘦长老说起来咬牙切齿,看起来和碧落仇恨颇深。平时他在翠玉宫做事大概极为压抑,只有在这荒僻无人的深谷中,又加上青龙涎水声隆隆,几乎掩盖了一切其他的声音,他才能放肆地痛诉掌门的精明。 “用毒确实是不行,一点希望都没有,“陈玄方连连摇头,“但如果是魂术……” 连滔滔不绝的瘦子也呆了一呆。魂术是魂宗的神通。魂宗和翠玉宫所属的五行宗是世仇,挟仇家势力来参与宗门内斗是大禁忌。若是传出去了,不但本派内难以活命,天下五行宗分出的大小流派也会视之为仇敌,到时候可就难有立足之地了。陈玄方见众人呆若木鸡,连忙拿出包袱里的东西: “弟子这次出山,去的就是上宗木德院,此物非我勾结魂宗得来,而是木德大长老亲赐……” 他包袱里拿出的是一个简陋的铁盒,打开盖子,里边却是一汪清亮的水,水中泛着阴森森的寒光,除此之外,无色无味,和平常的清水没有差别。 “这难道是……千年水魄?” “对!碧落深居丹阳阁,那地方布满了禁制,你就算是上古大能也没办法不留痕迹地去做手脚。但这千年水魄,如果能逆穿青龙涎,上面的水系连着紫韵温泉,那里禁制再强,也防不了漏水……” 在翠玉宫,大多数长老都知道碧落有个习惯,每晚戊时,一定会在温泉中沐浴。如果千年水魄真的能在这强力瀑布中逆流而上,进入温泉确实是不无可能的。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让众人都惊呆了。那瘦长老不由赞道: “陈玄方,老大果然没看错你。这么毒辣的手段,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了!” 陈玄方不回一言,走到勾猪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他小心打开,里边是一束头发,发质清丽,略带微香,似是女人的长发。 陈玄方口中低念一声:“南冥阳烈,离火自起!”手指一掐,掌心顿时火起,把那一束头发烧成灰烬。 然后他口中念叨的口诀忽变:“业海沉浮,魂勾魄连,巫蛊之咒,此人为引!” 他手心一阵光,结成了一个奇特的虚浮在空中的符箓。那符箓看似一个魂字,然而又比魂字复杂许多,添加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偏旁部首,四周是两副生辰八字。 陈玄方继续念叨:“人傀巫蛊咒,结!”然后一掌拍来,把掌心的虚浮的符箓,直接拍进勾猪的脑门里。 勾猪本来就已经吓得要死,这一掌拍来,更是让他魂飞魄散。 他猛惊之下,忽然感觉一束清幽的香味进入了鼻孔。这香味并不浓烈,略似花香,但又不是。 他平时对气味并不敏感,此时脑海中却清晰无比,想起这天白天,被陈玄方带着穿过一个大荷塘中的廊桥时,曾见过的那个女人,身体发出的正是这种味道。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飞出了山谷,在翠玉宫上空犹如一只大鸟一般地盘旋着接近翠玉峰顶。然而峰顶四周有一股无形的屏障,让他撞得灰头土脸,然后又转回自己体内。 巫蛊术是最常见的魂术。民间的巫师都是将所咒之人的生辰八字写在布偶上,用针扎人偶,期待着被咒之人也会受到与这布偶同样的伤害。 陈玄方不知哪里学来的这套人傀巫蛊术,并不使用人偶,而直接用活人代替,威力比布偶大了无数倍。 倘若勾猪和碧落圣女的人傀巫蛊结成,他只要立刻下手杀了勾猪,碧落圣女不管有多大的神通法力,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是必死无疑。 可惜的是这巫蛊术也只能对凡人有效。碧落圣女这样的玄门巨擘,魂力极强,就算当面下咒也会被反噬,更别说隔着一座翠玉峰和峰上的重重禁制了。 但若加上千年水魄制作的魂引,又能出其不意的话,成功的概率就大大提高了。 水本来是无情之物,但是万物有灵,如果得到机缘,千年魄成,万年可魂魄齐全,就成了有情。 不过这种机缘需要天时地利,极其罕见。故而不用说有情之水,只要单是有魄,已经是世间绝品,名为千年水魄。 但水魄有魄无魂,不能作为巫蛊术的魂引使用。解决的办法是抓一个活人,取出三魂来注入千年水魄中,虽然无法长久,但也能用一时片刻。 这就是为什么陈玄方需要抓两个活人带入山谷来。一个是用来做巫蛊的人傀,另一个则取魂来用。 陈玄方心中精确地注意着时辰,戊时已到,再不下手可就迟了。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掌按在对眼的天灵盖上,口中疾念: “摄众幽魂,三魂出窍!” 004 人傀巫蛊缠毒咒 (004 人傀巫蛊缠毒咒) 话音刚落,对眼就像自缢一样,一双对眼猛然凸出,头上青筋暴起,舌头出来,浑身一阵僵直,转眼已经没有了气息。 勾猪只是作为巫蛊人傀,自己的魂魄还在体内。如果是他死了,那人傀也就做不成了。所以他暂时还不会死。而对眼则不同,三魂被追魂咒逼出体外,当即则死。 好在他死到临头时,心情还不错。以为师父在传什么功法,很快变成神仙。所以他表情虽然痛苦得狰狞,但内心还是很欢喜的。 陈玄方将对眼的三魂打入水魄之中,然后一声招呼:“还需要三位长老,助我催动水魄逆流青龙涎。” 青龙涎这道瀑布虽然不宽,但是在石缝中飞流直下千丈,力大无比,要让这水魄逆流而上谈何容易。 陈玄方虽然是已经结丹的真传弟子,但也没有这个本事。所以他才叫来三名长老。四人围坐一圈,全力催动体内的真气,立刻进入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境界。水魄进入溪水中,被四人真气催动起来,变成了一线隐藏的水流,在激流中滑如游蛇,真的逆流直上而去了。 片刻之后,四人都几乎精疲力竭。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水魄已经逆着水流,进入了紫韵温泉,他们甚至都能感觉到了温泉里的热量和碧落圣女隐约的体香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巫蛊术已经成了。”陈玄方擦了擦汗。运转这千年水魄耗费他不少真气,但并没有大碍,“现在只需要杀了这人傀,碧落就必死无疑。” “万一巫蛊术没成你就下手,岂不是坏了大事?”那瘦子有点犹豫。 “这个容易,巫蛊术结成,人傀和碧落两人都会暂时昏迷,半刻后才会醒来。人傀上也能感觉到碧落的魂气。只要等他昏迷,一刀下去,我们的大事就成了。” 陈玄方嘴上轻描淡写地说着,心里却激动得打鼓一般,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来。要知道他在翠玉宫修行四十多年,至今也只是个真传弟子。好几个和他同年入门的弟子,现在都已经是长老了。 他自忖资质不差,尤其足智多谋,入师门十年就成了真传弟子,他的修仙之途应当一马平川才对。没想到一个碧落横刀杀出,竟然成了掌门。 从此他师门一脉再也没有往日势大,也连累得他如今也依然只是一个真传弟子。但他这一脉阴谋算计和碧落争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能伤到碧落一根毫毛。 如果他今晚将碧落彻底抹杀,在师门一脉立下如此大功,声威将远远超过这几个长老。如果是老大将来退位,他成为下一代翠玉宫掌门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浑身发抖。 成败在此一举! 捏死一个凡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武器。但当他朝向那两个绑来的肉票的时候,他不由得呆住了。 刚刚还被锁在地上的那个白痴小子,居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对眼混混的尸体,依然横躺在地上。 “这不可能!”他心中极为震惊。他给这小子上的凡人镣重达千斤,连移都移不动,更别提强行打开了!这小子要跑除非割掉自己双脚。但双脚一断,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逃跑了。他怎么可能消失不见? 凡人镣依然在原地没动,只是两个铁扣已经打开。其中一个锁孔里,竟然还插着钥匙。陈玄方顿时一惊,一摸胸口,果然,钥匙不见了! 陈玄方暗暗心惊。他虽然老谋深算,但太过轻视这个街头惯偷了。这个人不但身手机灵,性格也是坚韧无比。 他作为虚丹道人,神识感官自然比凡人要强大太多。但无论他感觉多么敏锐,若是他心中想着别的事,而没有去关注这些细节,那也是没有用的。 这小贼一定是乘他锁好离开的瞬间偷走的钥匙。陈玄方甚至能回想起那时他手微微一动碰了一下自己。但陈玄方当时脑中不断在翻来覆去预演对付碧落的计划,所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家伙竟然能一直忍住等待机会,连被施巫蛊术的时候也依然一动没动。直到这四大高手全都去催动水魄去了,他才悄悄开锁溜走。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这幽深偏僻的谷底,他又能逃去哪里?就算他跳入溪水中顺流漂走,只要他冒出水面出一口气,他和三名长老,也一定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这短短片刻之间,他就是飞也跑不出三五里之外。 但真正让他和三大长老都目瞪口呆的是,他们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几个人惊慌失措地将四周找过,也不见一点点痕迹。 “也许他昏迷在溪流中,被水溺死了?”其中一人胆战心惊地做了个假设。 “这不可能。如果他死,那么碧落也死了。但是水魄上,明明还能感觉到这两人的魂气,一点衰弱的迹象都没有……” 半刻!他们只有半刻的时间。一旦碧落醒来,必然能发现这巫蛊之咒,她若杀到谷底,这四人全不能活命!其实光这四人没命也就罢了,碧落这人心细如发,一点点线索都会追查到底。这恐怕是个绝好的借口,她完全可以彻底清理门户,将他们师门一脉以及所有的盟友,清洗得干干净净! 陈玄方知道这事有多大,三名长老也知道。一时之间,四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进退不能。 “我有办法!”陈玄方忽然将大手一挥,“三位长老赶紧和我一起催动水魄!乘碧落还没醒,把她吸入青龙涎!” 陈玄方找不到人傀,他想到了第二个办法。就是他们一起催动水魄,直接把碧落圣女从温泉中卷出,让她自青龙涎坠入龙骸谷。然后由他们亲手诛杀!虽然说她实力远超这四人联手,但他们只要在圣女中巫蛊术还未醒来的那片刻之中得手,他们依然大有机会。 回到一刻钟之前,碧落圣女的身体正浸泡在温泉中,雪白得就像一段在清水中洗净的莲藕。 翠玉峰顶本来就不是凡俗之地,这温泉也不是普通的温泉。这温泉中有来自高山之巅的天地灵气,尤其以水土灵气居多,对她一身的木系修为,是最好的滋养。在这泉中浸泡一个半个时辰,等同一般修士吐纳三年的吸收。当然如此顶级的资源,也只有翠玉宫的历代掌门才能享有。 随着灵气的渗入,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下,出现了一道道如青藤一般的脉络,似乎还在四处延伸生长。这是她近一年来小心修行的一门奇功。她将一颗“天界修罗兰“的种子种入体内血肉之中,以青木真气作为滋养。修罗兰逐渐发芽生长,和自身融为一体。需要时,修罗兰还可以生长出身体外,无限蔓延,在更为广大的范围内吸收天地灵气。这样她的修行就更加快速了。 抛去修炼的需求不说,每天浸泡这温泉的时间,也是她最为放松,最为惬意的时间。没有了衣物的束缚,她浑身上下仿佛都摆脱了人生八苦的烦扰,只剩下温泉水暖洋洋的抚慰。 但这一天,她仿佛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某种不寻常的事已经发生,如果她置之不理,后果将无法控制。 她闭上眼睛,将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过滤一遍,脑海中闪过一页页画面。她忽然看见了一大片荷塘,和她曾经走过的廊桥。一个衣着邋遢、相貌猥琐的瘦小子,本来是跟在陈玄方后头的。忽然之间,他就跑过来跪在了面前。碧落回想了一下,喊了一声: “萍儿!” 平时丹阳阁只有碧落一人独居,前前后后都是空无一人,四周都是禁制保护。只有入口处有一座小阁楼,名为鹤嘴,住了几个碧落的贴身侍女。但除非碧落圣女以传音之术相招,她们也不能擅自进入丹阳阁。其中一个叫做连萍的一听,赶紧往温泉走去。 “今天偶遇陈玄方,他新招了两个弟子。” “玄方师叔平时招弟子甚少,这次恐怕是发现了沧海遗珠吧。”连萍是碧落圣女的妹妹,也是真传弟子,还兼任丹阳阁代守,相当于是副掌门。但她拜姐姐为师,师承上低一辈,对陈玄方以师叔相称。 碧落在温泉里摇了摇头,说:“这事古怪。你去查明这两人底细,尽快告诉我吧。” “放心,我明早就去查。”连萍退了下去。这时候大多数人都睡觉了,她想查也不方便。一到明早,她就会派人把那两人的底细弄清楚。 连萍退下后,碧落的心情稍安。身为近万人的大派掌门,每天的大小事务千丝万缕如同乱麻,尤其是派内争斗更是让她如履薄冰。她渴望可以不问世事,每日如此安静地修行,岁月就像这温暖的泉水一样宁静,然而这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她已经被千年水魄所包围了。 005 青帝龙蛇诛三老 (本书境界设定,从低到高如下:筑基(分九重),虚丹(即结丹,分七色),紫府(分五气),金丹(分三花),元婴,地仙,天仙(地仙受封飞升),金仙(太乙,大罗,混元三级),准圣,圣人。请注意已登场中,陈玄方等人为虚丹。圣女为紫府。) (005 青帝龙蛇诛三老) 水魄的身体就是水,它没有固定的大小,会顺着水体蔓延。而且水魄并非毒药,它无色无味,又没有气息,体内只有灵气而无经脉,和正常的水没有什么区别。直到巫蛊咒顺着水魄传入她的神识,她才猛然一惊,但是为时已晚。巫蛊咒发作,她立时昏迷在温泉中,沉入水下。 碧落圣女早已修炼到紫府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就金丹,肉身护体真气非同一般。虽然沉没在水中无法呼吸,但有青木真气护体,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只是她和勾猪已经互为巫蛊人傀,对方只要从勾猪下手,距离再远也可以杀了他。 她没入水中后不久,温泉中本来平静的水,就像沸腾一样激动了起来。它仿佛变成了一只大手,将昏迷的碧落抓起,越过了旁边的石墙,进入一道溪流中。这溪流推着她顺流而下,进入一条一人多宽的巨大石缝中,然后飞流直下一千丈。 隆隆的水声中,她被重重地拍在了谷底的岩石上。如果她是凡人,早就被拍成了肉饼。但碧落的护体真气疯狂运转,即便受伤不轻,但也没死。只是她的魂魄还被巫蛊术钳制得死死的,依然没有醒来。 她落入青龙涎下的水潭中,然后被水流冲击,流入龙骸谷中的溪流中。她的黑漆一般的乱发覆在雪白的背上,黑白分明,在夜色的溪流中分外显眼。陈玄方在此已经紧张地等待多时。 只要这过程再出一点点纰漏,比如他们对水魄的操控出一点点问题或者碧落被卡在岩石中悬在半空,那么半刻时间一过,他们所有人都是必死无疑。 “掌门大人,实在对不住了。” 即便是昏迷了,碧落的周围依然存在一股强烈的威压,陈玄方能感觉到这种压迫让他喘不过气来。不过他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雪白的半尺利刃。 这匕首叫做“半尺寒”,锋锐无比,且有剧毒。不过它的刃口并没有淬毒,它的刀身是用“砒寒石“打造而成,这种石头本身就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这匕首也是他特意准备的,一直贴身藏在衣底,从来没有给外人展示过,早就准备着万一有需要,就给对方捅上一刀。 他事先已经推演过这一晚大计的种种可能,只是勾猪忽然失踪让他方寸大乱,费了好大一会才缓过神来。 如果没有这半尺寒的存在,一时半刻他们就算联手,也未必能攻破碧落的护体真气。 “可惜了,真是个绝色女子……” 月光下,看着溪水下隐约可见的匍匐着的绝美身影随着月色水波荡漾,陈玄方心中一股艳羡油然而生。但他在这生死攸关时刻,不敢有任何分心,迅速湮灭这一丝怜香惜玉的想法,对准碧落的后心,两根肋骨之间的缝隙,将半尺寒猛然刺入。 刀入三寸,被阻住了。他拿不住是否已经刺入了碧落的心脏,于是将匕首拔出。顿时血如泉涌,就像一匹红绸顺水飘开。他又噗嗤噗嗤来了两刀。每一刀似乎都插得更深,然而他还是不那么放心。 他正要再捅一刀,忽然一股意识传入了脑海。 “陈玄方,没想到你如此卑鄙……” 他心中计算的半刻时间还没有到,但是几刀下去,猛烈的刺激之下,碧落的魂魄终于在巫蛊术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 陈玄方大惊之下,高呼一声:“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们……” 他没有来得及喊出最后一个字,全身已经被一种如蛇似莽的青藤缠住,这藤猛然一紧,力达千钧,他听到了自己的肋骨断裂的声音,一股腥臭的血液从口鼻之中被强行挤压了出来。 与此同时,三大长老各自的法宝、神通,如一阵暴风,往碧落圣女呼啸而去。但水影微动,碧落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溪被她染红的血水。这些血水蕴含她的生机与真气,犹如燃烧的油,所到之处,猛然腾起绿色的青火。一阵急骤的咒语,凭空传入众人的耳中: “青帝一命,龙蛇群生!” 青帝龙蛇是木遁术中的顶级术法,唯有金丹真人才能催动。碧落圣女只修成紫府圆满,离金丹还有一线之隔,她却不惜代价强行发动,显然是自己受伤过重,不能持久,非得短时间内杀死所有敌人不可。而且这术法本来就要血祭为代价才能发起,流血越多,威力越是巨大,现在她血流成河,正好借此拼死一搏。 这术法是以自身气血,融入四周土地草木之中。然后以木遁催动,天人一体,方圆几里的草木都会成为她的分身,一齐吸收地气,猛烈生长,且像她的四肢一样受到她神识的控制。等于以天地之间所有无情草木为武器,尤其在水土丰饶,草木繁盛的地方施展,威力无边。 翠玉宫本来就是一片布满了森林的大山,碧落在此经营多年。如果她居住在丹阳阁中,无需任何准备,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所整个翠玉宫所有的树木,如今虽然跌入谷底,但这个术法依然神通不减,绝非这四人能够对抗。 五行遁术之中,木遁没有火遁的炽热,也没有金遁的锋锐,却具有最强的生发之力。草木虽然柔弱,但只需要吸收地气,就能无休止地生长,遍布整个空间。当草莽覆盖了山谷,就是神仙也会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这神通一发,整个山谷中所有的草木,都猛烈生长,长出各种畸形的碗口粗细的藤蔓,犹如满天满地龙蛇乱走,藤蔓上又长出巨大的尖刺,每一根都有几尺来长,犹如利剑一般遍布了整个山谷的全部空间,三个长老的法宝神通全部被钉死其中。眼看这几个人也要被固定住,然后被藤蔓上的芒刺刺成筛子。 “快,结阵!她撑不了多久!”一片手足无措的忙乱中,不知道谁在用意念传音。 三个长老顿时一气贯通,建起人结阵,组成一道光网,把疯狂生长的枝蔓强行推开,在山谷中腾出了一片几十步方圆的空间。他们以三敌一,龟缩成这样,本来是愚蠢至极的的打法。 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碧落被刺了三刀,刀刀扎在后心,血流不止,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只要用尽全力,死死扛住片刻,碧落的血流尽了,气绝而亡,他们自然也就逃出生天了。 双方的神通死死对峙,但三名长老甚至连看都看不见碧落的存在。这是因为她修炼的修罗兰天生便具有隐形的能力。她若不想让人看见,那别人便看不见她。她在清醒过来的同时,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有一个人除外,那便是小贼勾猪。这并非是勾猪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而是人傀巫蛊术结成之后,他与碧落神魂联通。碧落能看到自己,他也就能看到碧落。 勾猪虽然没有气息,但他并没有死。他躲在石缝中的青龙涎中。猛烈的水流把他冲击得头昏目眩,但他知道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水流完全冲刷掉了他的气息,加上巫蛊术结成,他昏迷了半刻。外边的四个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才最终陷入现在的危机之中。 碧落被陈玄方用刀猛刺的同时,勾猪同时也感觉背后一阵钻心的剧痛,这让他猛然清醒了过来。在瀑布中他无法呼吸,实在无奈,只好强行探出头来。 他的头一探出来,便再也收回不去了。 那三名长老身上都燃烧着火焰,只是火焰的颜色各自不同。但他们衣物完好,更没有散发出烤肉的香味。那些各色的火焰仿佛是冷的,但有爆发出无穷的威压,将他死死地压制住,呆若木鸡,除了眼珠之外,他哪里都动不了了。 四周的植物猛烈生长。除了头顶空空还在洒月光之外,如怪蟒一般相互缠绕的无数的植物的枝干在他们周围围绕成了一圈厚实的篱笆,而且还在不断往内挤压,发出吱吱格格的怪响。如果不是他躲藏的这条瀑布刚好在三名长老布阵的范围内,他也早就被这些植物挤压而死了。 就在这时这道篱笆忽然裂开一道大缝,碧落的绝美身形从中显露而出。她撑不了太久,显然不想再等待。最多二十息内这四人不被尽数歼灭,她将气血衰竭,再无翻盘的可能。 勾诛根本就无法看清她如何穿过了结界,圣女已经出现在结界中央。她失血极多,又中了砒寒剧毒,袒露着的全身皮肤显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一头湿透的乱发粘在身上,身形凄美无双,双目如星,犹如鬼魅一般欺身而近,出现在瘦长老的左侧三步之外,右掌为刀,带着呼呼风声,横劈而来。 三名长老虽然看不见她,但都能感觉到一股紫府威压涌动不已,仿佛在空地中构成了一个缥缈不定的模糊人影,向他们三人杀来。 瘦长老在这三人中修为最高,他早就想到碧落可能会擒贼先擒王,挑他下手。所以他早有防备,一支通体碧绿的长剑赫然亮出,犹如长蛇吐星,直刺他感觉中的碧落的喉咙。瘦长老完全没去格挡碧落的右掌,因为他和碧落之间足有三步的距离,她那一掌如果不再欺近,则根本够不着对方。如果她近身,则瘦长老的青蛇剑会更快地刺入她的喉咙。 “她哪来的剑?” 瘦长老一招还没完全递出,他却感觉到碧落的右手上锋芒毕露,让他赫然感觉到一把三尺来长奇怪的剑,而这剑竟然也是隐形不可见的!锋锐的剑刃直接往自己的脖子招呼过来。 瘦长老怎么也想不通,碧落的神通都在青帝龙蛇术上,她落下时明明是赤身裸体,能施展隐形术法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再“变”出一把宝剑?但多想无益,他只能往右一偏,躲过这一剑。 他没想到碧落的左手也是同样一剑,一对双剑如剪刀一般剪来。这下躲之不及,青光闪过,他来不及惨呼,脖子已经断了一半,往后便倒,气息断绝。三束光芒组成的人结阵,顿时削弱了三分之一。 碧落身形毫不停顿,运起双剑,犹如白鹤展翅,使出翠玉宫的风凌万木剑法。无数的不可见的剑光犹如大风呼啸,万木摇曳,树影重重,往另外两名长老杀奔过去。 两名长老也使出正宗的翠玉宫剑法,只可惜他们都是单剑。碧落心分二用,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这两人的道行本来就不如那个瘦长老,虽然剑术本来可以一拼,但碧落的剑时而忽然消失,时而在诡异的地方忽然出现,招数犹如鬼魅,似神通而不是神通。而这两人的神通都在竭力抵挡青帝龙蛇术,根本分不出心来以神通对抗,不过十息,两人先后被刺倒,倒在血泥中。 其实碧落也无法使用神通。只是对方不知道她体内生长着天界修罗兰。她所使的剑其实是修罗兰的叶子,这些叶子是她肉身的一部分,不需要通过神通施展。因此她才得以侥幸连杀了三名长老。 三人组成的结界阵早已湮灭,她中气一泄,浑身虚脱,四周的青帝万物术所生长的无数藤蔓棘芒都随着她气血的衰竭而崩溃为灰烬了。 她瘫软在血水混合的泥泞中,试图吸取地气,运转全身经脉,恢复伤势,遏制砒寒之毒。但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气血尽衰,毒已入髓,她虽然还剩下百分之一的生气,但身殒道消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候一阵响动传来,竟然有一个人,从溪水中缓缓爬来,手中所持,正是那把让人不寒而栗的半尺寒。正是重伤之后,一直装死不动,等待机会的翻盘的陈玄方。 006 自此魂魄生死缠 (006 自此魂魄生死缠) “你确实……厉害!”陈玄方全身多处骨骼断裂,他也站不起来了。此时他的计划已经是一片狼藉。三名长老横尸谷中,师门一脉精锐尽失,他就算活着离开龙骸谷,老大也非活扒了他的皮不可。但他只要一息尚在,就绝不会放弃。三名长老的价值加起来,也是比不过一个碧落圣女的。 他依然挣扎着在地上爬动。他虽然看不见对方,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还能看见泥泞地上的印痕。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接近圣女,“可惜……你还是……还是非死……不可……”他一边口中给自己鼓气,一边坚定无比地往前爬。 圣女趴在地上没有动弹。不知道她是真的无法动弹,还是在蓄积这最后的实力。两人就像两条在地上垂死的虫子,一只静静不动,另一只还在拼死蠕动。玄门弟子斗法到了最后一息,不再是玄妙的斗法,而变成了耐心和意志的比拼。 但其实还有一个人在旁观着这一切,那便是勾猪。在他眼中,刚好月到中天,一轮明月出现在窄窄的峡谷上空,冰冷幽暗的月光撒下来,绿幽幽的山谷呈现出幽冥世界一般的气息。地面上的杂草和泥泞中躺了四个人。 这时候一个僵尸般的怪物从溪流中爬出,手拿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像蠕虫一样在泥地上挣扎着往圣女爬去,似乎要给她最后一刀。 勾猪在脑中做了一番计算。就像看到眼前有荷包满满的巨富,但他又拿不准风险,不知该不该下手一样。但他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这个陈玄方还活着,他就不死不休!就算他现在跑了,以后也难保这个姓陈的不会再去找他追魂索命。 “有你没我!”勾猪没有再犹豫,随手搬起一块锅盖大小的石块,在陈玄方脑袋上一通猛砸。 他不是没想过仙人的脑袋的硬度,如果硬得连石头都砸不开,那他就危险了。但明明对方对自己不利,逮到这么这好的机会都不敢反击的话,即便是凡人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好在这人的脑袋和猪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狠狠砸了几下,它就像西瓜一样破裂了。这个足智多谋的翠玉宫真传弟子,就这么枉死在一个小混混手里了。 玄门弟子中把肉身修炼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法门也不少,但这些都不是翠玉宫所长。翠玉宫的弟子都用护体真气来保护肉身。真气散尽,肉身也就和凡人差别不大了。陈玄方之前被碧落的藤绞术偷袭得手,身受重伤,真气枯竭,能被勾猪砸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陈玄方已经不再动了。勾猪放下石头,这时才觉得这块石头出奇地沉,自己两条胳膊一阵发虚。真是九死一生啊!可怜的对眼,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心中愧疚了半天,然后又想:“实在不是大哥我不救你,谁叫你惹来这些凶神,我想救也没法救啊!能活下来已经是耗了八辈子积的德了。”当然如果他有积德,那肯定和这辈子没关系。这辈子除了偷鸡摸狗之外,他什么事也没做过。 歇了一会,他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想起地上还有一个女人。他隐约知道这个女人的一切,然而又非常模糊。在某个瞬间,他的魂魄似乎和这个女人连为一体,那一刹那无数的记忆涌入了脑海。但是一瞬间之后,仿佛他的脑子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东西,于是又像醒了一会儿的梦一样,急速地忘却了。但他还残余着一些记忆,这个女人本名叫连菱,碧落是她的尊号。她似乎法力无边,然而又柔弱得似一根单薄的豆芽。 “难道就是白天见过的那个翠玉宫掌门?” 翠玉宫的掌门,那就是翠玉峰上仙人的大头头!在青石街扒窃江湖混了这么多年的勾猪很快领悟了其中的价值,“如果我救了这个女仙大佬,那得赚多少!”说不定这人一感激,赏赐个一百两,一千两银子也不一定!不然呢?自己的一条命值多少钱? 想到这里勾猪心潮澎湃,但如果她死了,那就一场空!还不止一场空,要知道这里死了五个仙人,还有其中一个是掌门。翠玉宫追查起来,他如何才能脱身? 勾猪撞着胆子去掐这个女人的人中穴。想试试她是死是活。没想到碧落忽然将眼睁开,他吓得往后一跳,一连磕了几个头: “掌门大人您明察啊!小弟我不是这个姓陈的仙人的弟子,是被他抓来的!……不过您放心,他已经被我给……砸死了!” “你过来。”碧落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一股意识就这样传入他的脑海里。 勾猪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别怕,我连菱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碧落圣女是观内弟子对她的尊称,但她并不喜欢使用。她自己依然喜欢使用自己的名字。 勾猪老老实实地走近。他倒不是相信连菱有恩必报的许诺,而是觉得自己拔腿遛掉也逃不出翠玉宫,反而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何况这次被抓吃了大亏,连小弟都挂掉一个,如此巨大的损失,自己不狠捞一笔怎么赚得回来?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可尽管说,但只许说一次。如果是没完没了的要求,我满足不了,也不会理会。” 这是任意愿望啊!勾猪心中一阵大喜,但反而一阵纠结之感涌上心头。其实平时扒窃,要是能捞到一两银子,他也就欢喜得要上天了。但假定一户豪门,把家里七七八八的金银珠宝全拿出来摆给他看,说你随手拿一样,这反而麻烦了!哪样最值钱?鬼才知道啊。 勾猪想了半天,多少银子?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一万两会不会太多?如果狮子大开口,这个女人付不起钱,恼羞成怒反而把自己给杀了怎么办?她能连杀三个仙人,说不定杀他也就是掐死一只蚂蚁…… 多少钱他都会吃亏。因为他无法知道这数字后边能不能加上一个零。但是有一个愿望是他绝对想要而且不会吃亏的,那就是白天的时候穿过荷塘,第一眼看见这个惊若天人艳压群芳的女子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个幻想。就是如果娶了这样的老婆,那可真是死而无憾!穷死也乐意! 可惜这样的愿望杀了他他也不敢说出口。这太荒谬了,说出来他真的会被杀!勾猪呆了一会儿,忽然又一句话传入了脑海: “好,你要的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回头看一眼你身后。” 勾猪觉得奇怪,愿望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了?为什么让我回头看?难道我要的现在已经摆在身后?一堆金子?还是一个绝色美女? 他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看,但身后只有青龙涎隆隆的水声和月光下幽暗的深谷,除此之外并无他物。他立刻发觉上当,但他已经回不了头,某种利爪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后颈,就像两把利刃左右夹住一样,一阵猛烈的刺痛仿佛直接扎入了自己的脑髓,他不禁疼得惨叫起来。 “一个男人,这点疼也怕?”连菱的意识依然在他脑海里说话。 “你想干什么!” “这是公平交易,我给你想要的,你救我性命。其实你我互为巫蛊人傀,我死,你也得死。所以救我也是救你自己,你并不吃亏。” 勾猪双手往身后乱抓,但连菱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他抓到的是一种类似藤蔓的东西,缠绕在他身后。更恐怖的是,这种东西像蛇一样正在钻进入他的后颈中。其实除了他后颈上刚被刺破的伤口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痛感,但这种被异物进入血肉的感觉极其恐怖,让他毛骨悚然。 (翠玉宫的辈分体系:翠玉宫出现在书中的弟子,辈分从高到低为玄、问、万、法。但名字中是否加入字辈各按喜好。掌门连菱与陈玄方都是玄字辈。连菱也可以叫连玄菱,只是出于习惯不这样叫。另外要注意外门弟子没有辈分。对有辈分的人,可以根据年龄差距称师兄、师叔或者直接称前辈。早期设计不严谨,可能有错漏,指出即改。) 007 山中岁月易过 (007 山中岁月易过) 连菱并没有动,抓住勾猪后颈的是她手指上伸出的两根修罗兰茎。这种茎弯弯曲曲,就像章鱼的触手,坚韧无比,可以通过肉身吸收地气和血肉中的养分生长。她的肉身已经死了,但只要修罗兰能活下去,她很容易再生长出一个完全一样甚至更好的肉身。所以她催动修罗兰,吸收已死肉身中参与的养分。她的“尸体”逐渐萎缩直至消失不见。 她是天界修罗兰和人身的融合之体,这二者相辅相成,如果修罗兰生长完全,几乎可以炼成不死之身。只可惜才不到一年,就受了重伤,又中了砒寒剧毒。砒寒之毒对修罗兰无碍,对她的肉身却是毁灭性的打击。肉身若灭,修罗兰就丧失了生长的土壤,必将枯死,唯一解救的办法就是夺舍一个肉身暂时寄居。 夺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不说她如此状态下能否发动夺舍魂术,就算真夺舍成功,互不兼容的肉身与魂魄也会相互抵触,最终很快腐朽而死。 好在人傀巫蛊术让她和勾猪的魂魄已经连为一体,不再存在相互抵触的问题。修罗兰只需要钻入勾猪的身体,就等同找到了一个新的花盆。 一阵折腾之后,连菱彻底消失了。勾猪往后颈一摸,伤口竟然已经愈合,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从美梦跌入噩梦,然后又彻底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依然是一无所有的状态。银子呢?女人呢? 他依然一无所有。 “你必须六年之内结丹。否则砒寒毒会腐蚀你的身体,无药可救。”连菱的肉身虽然消失,但一种神奇的意识依然在他脑海中说话。那声音潺潺如流水,寒冷如冰霜,他听了却感觉格外舒服。 砒寒毒,来自陈玄方的那把毒匕首半尺寒。这五寸不到的锋锐之物,本来是见血封喉。好在连菱修炼的修罗兰本是草木之体,这种毒对人体是剧毒,对植物却无害。 但修罗兰寄生在勾猪身体中,这就不可能不对勾猪有着潜在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修罗兰需要吸收他体内的真气才能逐渐恢复。否则只会有更多的砒寒毒被释放出来。 “六年?结丹?”那时的勾猪对此还是无比懵懂。他所明白的是,碧落圣女和他的交易有这么一个六年的期限。如果六年期限一过他没有完成“结丹”的目标,那么这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蚱蜢还是一样,得双双殒命。 其实六年结丹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东胜神洲的玄门子弟,一般把身入玄门开始修行这一天起,算作“筑基”的开始。筑基这个境界其实并不意味着身有道行。所谓基,只是修行的基础而已。 随着丹田气海容量的扩张,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充足,筑基的等级也会逐渐提升,直到足以结丹的地步。一般认为筑基九重就是足以结丹的标准。从筑基之处开始算一重,到足以结丹算九重。就算是绝顶天才之士,一帆风顺,也需要不下九年十年的功夫。 此时结丹还只是虚丹,但对勾猪而言已经足够。虚丹之后可成紫府,紫府之后可成金丹。碧落的修为是紫府圆满,但她已经修炼百年有余了。 “对,你已是外门弟子,速去翠玉宫外院报到。不是为我,而为保你自己性命。”连菱冷冷地说。 “那你呢?就这么把我带坑里撒手不管了?”勾猪感觉颇为不妙。翠玉宫,神仙的门派,现在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杀戮之所。他先是差点当了祭品,然后又眼见四人被杀。最后自己更是莫名其妙就中了什么砒寒之毒,这血雨腥风简直是一阵接着一阵啊。 “我会陷入沉睡。一年之后,你若到重回此地,我会醒来,到时我尽力助你结丹。” 然后这种能言语的意识就从他脑海里消失了。勾猪也不知道能如何唤醒她。反正大喊大叫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接下来,他的一切都要依靠自己了。 他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甚至那四具尸体他都清理掉了。 他不会傻到去找人说你们有四个仙人死了还有你们宫主现在活在我身体里——那样他只怕会被人解剖。 反正他已经有了令牌,直接根据来路的记忆摸索着出谷去了。然后他谎称夜里迷路,老老实实地混入了翠玉宫外院,成了一名货真价实的外院弟子。 …… 所谓山中岁月容易过,一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现在已经是碧落圣女要觉醒的日子了吧。 勾猪一直惦记着那个绝色的女子,那就像一个美梦一样让他难以忘记。 外院就是翠玉宫所有外门弟子的居住之处,由外院长老霍云所管理。 外院的弟子们五人一组居住,被称为“伍院”。但他所在在伍院比较特殊,实际上只有四人。 现在他的住一处宽大的树洞,南北通风,一股凉风不间断地从南往北吹过,就像凉水泼在这夏夜的空气里。一只蚊虫都没有,它们似乎都被树洞散发的阵阵木香给驱逐了。 这回不但嗡嗡声始终不散,而且一种类似蝎子的有钳子的生物,用钳子狠狠地夹住了他的耳朵。 “你还没醒啊!” 勾猪迷糊中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英俊硬朗但是因为气疯而有点歪了的脸。这是一个比他大一两岁的帅气男子,两只手各抓住了他的一只耳朵,一整猛晃: “你是不是想死啊!这个月还缺七枚啊!七枚!现在只剩一天了!你是不是想我们做一辈子苦力啊!” “纯阳丹?”一想到这事,勾猪猛然就醒了过来。这是他现在最大的烦恼。 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翠玉宫外门弟子。绝大部分外门弟子所烦恼的,正是这种小豌豆大小的蜡丸儿。 这种蜡丸的蜡质极轻,轻若无物。如果丢到空中,只要有一丝风,甚至可能随风飘走。它是用一种灵蜡虫在蜡树上产生的分泌物制作的。翠玉峰上有大片的灵蜡林,一两灵蜡可以制作出上万枚这种蜡丸,极为廉价。这种蜡丸内并不含有任何灵气,只能称之为基丹。 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们每天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将这些基丹以纯阳灵气填满。每个月,每个外门弟子都要上缴一定数量的纯阳丹。这个数量按进入翠玉宫的年限而不断增长。 第一年开始,每人每月必须上缴八枚纯阳丹。第二年,每月十六枚。第三年,三十二枚,以此类推。 勾猪自幼师从名贼,不是无名混混。他是用做生意的手段来做贼的,算术比手法还强。他第一次听到这规矩就明白了,从第二年开始,要求的数量始终是前一年的一倍。 这数字不出十年,就会迅猛增长到人力不可能完成的地步。比如第八年,每年需要缴纳的纯阳丹将超过一万枚,而且接下来的两年将会是两万多、四万多枚! (温馨提示:在这个数字上反复抬杠的同学,请注意区分年与月。) 如果缴纳不足额,则每月的欠款,都会被翠玉宫视为借贷。月利一分,利滚利,滚上几个月,就永远也还不清了。这和青石街上的高利贷常见的做法完全相同。 欠债超过一千枚的,就不再是外门弟子了,而且因为欠债也无法离开师门,只能成为“卖身弟子”,将失去自由成为苦力,在翠玉峰地下挖掘某种矿石还债,从此永世难以翻身。 同样想晋升内门弟子也简单粗暴:只要达到筑基六重,并且缴纳超额达到一万枚纯阳丹,立刻就可以晋升内门弟子,从此摆脱纯阳丹的噩梦。 内门弟子需要缴纳另一种叫做玄阴丹的更难搞到的玩意,但这又是故事的新一章了。相对于外门弟子疲于奔命,内门弟子有极多的资源可以获取,充分的时间用于修炼,更有可能达到结丹的境界,离神仙的逍遥要更近一步。 勾猪毫不怀疑,翠玉宫的始祖,是在江湖上放高利贷起家的,所有手法如出一辙。 “木头呢?” “占位子去了,你赶紧给老子起来,我去喊肥牛!” 催起床如催命的是伍院老大宋如海,他十七岁,比勾猪高了足足半个头。他是著名的江南宋家子弟,家财亿万,是伍院中最有钱的一个。无论从身高、颜值还是财产,甚至修为,都是伍院里当之无愧的老大。 勾猪几乎是一片混乱地将道袍系在身上,并穿上裤子,双脚直接踩入鞋中,然后奔出屋外,至于逍遥巾、腰带、发簪等等都已经揣怀里了,细节方面可以在路上慢慢调整。 “肥牛,起床晨炼了!” 另一枝树屋的窗洞口火光一闪。这是老大丢出的石头碰到了树洞口的禁制激起的火花。那窗口里的灯亮了,传出一句轻柔的女声:“哦。” 一个伍院就是一棵大树。这大树分两枝,一粗一细,粗细分枝上都有宽大的树洞。一边住男弟子,另一边住女弟子。一个伍院顾名思义住五人,正常的情况是三男二女。 但也有争夺女弟子名额失败的情况,变成三男一女,这种被称为残院,因为人数缺失实力也大损,和残废差不多。不过这仨兄弟真正窝火的还不是拼死争夺只抢到一名女弟子的名牌,而在于这师妹是个大胖妞。 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这两条刚好被此女占全。直接喊肥妞是一种侮辱,不太好,所以称之为肥牛。她原名慕容清,但谁也不会慕她的容,所以这个名字已经快被忘记了。 这两座大山之间一大片巨大的树林。每一棵树都是一间伍院。五更刚过,天只是蒙蒙有点微亮,林子里一片都是起床的忙乱,小石阶路上塞满了慌慌张张的弟子。勾猪最擅长在人堆里窜来窜去,这里宋如海反而有点追不上他了。 他们必须赶紧奔去朝阳峰,没有人停下来等肥牛。因为你永远无法判断一个女人起床加梳妆需要多长的时间。 朝阳峰上有一个宽阔的炼功广场。这里面朝东方,刚好是红日初升,第一缕阳光所撒到的地方。这种橙红色的初阳之光,几乎就是干净清澈的纯阳灵气。一旦太阳升了起来,阳光强烈了,地气上升,阳气就不再纯了。据说高手可以提纯这种杂阳之气,但这不是这些外门弟子能做的事。 所以一大早就必须占据朝阳峰上的有利位置。要不是翠玉宫外门院为了保证弟子们的睡眠,强力规定五更之前不得私自离开伍院,恐怕头一天晚上就会有人有人来占位了。 勾猪赶到朝阳峰时,东方一片朦胧的鱼肚白,但红日还没有破晓而出。朝阳峰顶百丈见方的平台上,密密麻麻几千名弟子已经占得几乎没立锥之地了。 008 利滚利亏空难填 (008 利滚利亏空难填) 为了避免位置的争议,山顶本来就设置有石质的蒲团。每个蒲团可供一人打坐修炼。但蒲团的数量少于总人数是无疑的。虽然少不了太多,但要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和密密麻麻骚动的人海中找到一个空闲的位置也是极费眼神和精力的一件事。 如此紧张的局势下,木头一个人要占据四个人的位置,压力可想而知。但宋如海把占位的任务交给他是有道理的。他真的就像是一块木头一样,任何事情只要交给了他,他就会像木头一样坚定不移地按原计划行事,绝不退让。 “你他妈的一个人占这么多位置,想死啊!” “别理他,直接占了不就得了?” 在一边冷言冷语威胁的有之,在后边点风扇火的亦有之,也有真正实干的,根本不理会木头的存在,跨步上前直接就要占据一个位置。 “敢!谁来我砍谁!”木头拔出剑来,在四个排成方阵的蒲团上舞起。他性格木讷,剑法也一般,但他持剑乱舞,风声霍霍,如果谁上来那不是他砍人,而是别人主动撞剑了。 木头一副不要命的气势确实吓退了一些人。这些外门弟子中也不乏筑基三重甚至四重的高手,真要出手,木头肯定是挡不住。但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家伙很可能会不死不休地纠缠到底,与其把时间耗在和他死拼上,还不如老实地去找其他地方,趁着阳光赶紧炼丹。 这时,东方射出一线火红。宋如海和勾猪都已经就座开始吐纳,连不紧不慢的肥牛都已经坐下了。刚刚还乱成一片的朝阳峰顶,忽然之间就变得鸦雀无声。 面向红日,追寻天地之息的韵律呼吸,勾猪能感觉到一种温暖的纯阳之气正在渗入自己的经脉,渐渐汇集到气海之中,气海中明显能感觉到一种炎热和膨胀的感觉。 这种修炼的目的,就是不断地扩大自己的气海。只有气海扩大,才能容纳更多的纯阳之气。同时也只有纯阳之气,才有这种纯粹让自己的气海扩张的力量。但是这种扩展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这样吐纳,气海才能缓慢地扩张。纯阳之气进入气海,然后又在经脉中不断分流、循环,再汇集,反复多次提炼之后,就变成了容易操控的纯阳真气。 真气没有继续扩张气海的作用,却可以注入基丹中,基丹会变成红色,而且具有重量,就成为纯阳丹。 根据勾猪的体验,以他现在筑基一重的能力,气海中所能容纳的纯阳真气,也就一枚纯阳丹所需要的真气量。每天炼丹一次,最多能产出一枚。 理论上他每月能产出三十枚,远远超过了现在他第二年每月需要缴纳的十六枚的量。但实际上则严重不足。因为住在这翠玉宫上,无论是借阅藏书、听道讲、甚至于吃饭喝水,都是要交纯阳丹的! 何况从第一年就开始欠债而且利滚利了。他们伍院四人资质不同,法门领悟先后不一。尤其是勾猪,大半年之后才炼出第一枚纯阳丹。他们伍院第一年的欠债就已经达到了八十一枚之巨。 这才是第二年第一个月,他们集体节衣缩食,依然出现了七枚这么巨大的缺口。而之前的欠债更是无法归还,利息将以每八枚的速度继续累计。 每个伍院的收入和欠债都是统一计算的。同一伍院的师兄弟妹同进同退。如果其中任何一人首先达到欠债一千枚,则伍院全体都会降格成为卖身弟子。所以大家一定会设法分摊所有的欠款。 同样任何一人先达到超额一万枚,且炼成筑基六重的境界,则无论其他人境界如何欠债多少,全体立刻成为内门弟子。 而且无论伍院是否是残院,是否有五人,所需缴纳的份额都要按五人计算。 这也是为什么宋如海会心如火燎地催所有人晨炼。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根本不着急。他出身豪门世家,早在进入翠玉宫之前就已经达到筑基二重的境界,每日可凝纯阳丹二枚,缴纳自己的份额足矣。问题在于他必须弥补那个并不存在的名额以及勾猪时不时睡过头或者肥牛姗姗来迟导致的亏空。这让他火冒三丈而且无可奈何。根据翠玉宫的规矩,伍院是可结不可散的。他根本没有重新选择队友的机会。 但勾猪并不这么想。他觉得欠债不但很正常,而且是早晚的事情。 一个修士就算修炼到筑基九重,一日最多也就炼制出九枚纯阳丹。勾猪已经心算过无数次,就算以每年一重的天才般的速度提升自己,也是绝对没有机会晋升为内门弟子的。 筑基等级提升带来的增长是简单增长的,而每年需要缴纳的枚数却是倍增。但外门弟子中,哪有筑基九重的境界?这个等级,足够成为真传弟子了。至于结丹,那是长老级别的修为。他们想都不用想。 那八百名内门弟子,他们超额缴纳的一万枚纯阳丹从哪里来的?绝不是这样简单吐纳调息炼成的。一定有特殊的法门或者方法。 翠玉宫呆了一年有余,从来没有哪个前辈教过除了自己修炼之外,到哪里去搞大量的纯阳丹,但勾猪大致想得到。 比如说用钱买。那些豪门子弟有的是钱,如果直接用钱买的话,确实能从有多余丹药的外门弟子或者内门弟子那买到一些,甚至也可以直接在江湖上大规模采购。所以豪门子弟肯定不担心这一万枚纯阳丹。他们可以全心放在修炼上。但放到他们伍院就不行了。宋如海的宋家虽然有钱,但是据说他离家修炼之前发了毒誓,在翠玉宫修炼之中,绝不花宋家一两银子。 其他的,要么就是等人送,或者抢,或者偷。勾猪相信,翠玉宫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纯阳丹仓库,如果他搞清了位置,那么他的老本行…… 他没想出任何结论,但知道这一早的炼气又完了。心中思虑越是多,炼气的效果越是差。所以木头和肥猪都能达到每日一丹的水准,偏偏他不行。想必今晚又得被宋老大大骂一顿了。 当阳光由红转黄,变成一片火热,晨炼就结束了。接下来有片刻闲暇的时光,紧张的气氛褪去不少。各个伍院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一天的计划。 “今天的道讲,“肥牛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黄纸本,小心地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是一个真传师叔,连萍女冠,讲的是空遁法宝。授课费是纯阳丹二枚,要不要去听?” 自从有了亏空开始,他们就定下了规矩。所有开销都要宋如海亲自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花钱。 “空遁?”勾猪知道五行遁术是金木水火土,却没有听过还有空遁一说。 “二枚……”宋如海不禁头上出汗。四个人听一场课,开销就是八枚之巨,亏空无限增长中,简直无法遏制。如果选择不听课,那就等于坐以待毙,学不到修道法门,和大家直奔挖矿的苦力而去没有区别。 “还是老规矩,勾猪一个人去。其他的人回伍院,各自闭门炼功!” 这是不得已的省钱办法之一。既然四人听课需要花费八枚纯阳丹,那么只去一个就可以只用二枚了。一个人听外道讲之后,再回来转述给另外三人听,六枚丹药就这样节省下来。 但这样派谁去听就很有讲究了。比如木头,这个人脑袋也和木头差不多,基本上听不懂讲师在讲什么,更别提转述给别人听了。而肥牛则会做下极为详尽的笔记,唯一的缺点是她写字过于认真,速度太慢,往往道讲都结束了,她的笔记才写到一半。 真正让人吃惊的是勾猪,他虽然资质根骨近乎负数,但记忆惊人。只要他听过的课,他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把讲师所讲的一切复述出来。甚至讲师的动作、表情,拿出的法宝、施展的神通口诀,简直分毫不差。 对勾猪来说,听道讲是大材小用。因为道讲的时候,他只需要注意讲师一个人就可以了。 换了一两年前,他随便走进一个集市,熙熙攘攘几百人在眼里走过,每个人的衣着打扮、出身来历、荷包在哪里,嘴上说着什么,有没有提到钱……他都能记得一丝不差。他走在青石街上,除了远道而来的,基本没有陌生人。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眼就认出乔装打扮的陈玄方。 他的前任师父,称之为“眼观六路不忘诀”,说是做贼的基础法门之一。这种记忆记下的并非是语言或者是画面,而是连续的场景中,所有看到的和听到的、甚至闻到的东西。 勾猪反而觉得奇怪,常常有人会在讲师讲完一段话之后,竟然又回头来问这句话的某些细节。好像他们的耳朵是筛子,过耳既漏似的。 每次勾猪听完道讲回来,就复述给肥牛听。肥牛会记下详尽的笔记,然后由木头抄写两份。一份留给他自己,一份给宋如海。木头脑子虽然是木头,但抄写起来也是一丝不苟。而且抄了两回,多少能领悟一点东西。至于宋如海,他本就是豪门骄子,资质惊人,有了笔记自己修炼,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样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次听道讲他们伍院都只有一个人。那么课堂上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也就势单力孤了。 道讲的教室是一个大厅,可容纳五六百名外门弟子。人多的时候会被别人挤到数十排座位之后,连看都看不清楚,更别提和讲师互动了。如果有伍院兄弟互相配合,就能占领优势位置。 讲师一般都是内门弟子甚至真传弟子。偶尔也会出现长老级的人物。如果能坐得和讲师近一点,通过某种机缘拉近了关系,自己的伍院都能得到无穷的好处。 如果讲师注意到了自己的资质将自己收为弟子,那更是一步登天。 翠玉宫的绝大多数外门弟子是宗派统一招收的。这些弟子并没有师父,只有晋升了内门弟子,才会拜真传弟子或者长老为师。 勾猪是个例外,他是真传弟子陈玄方亲收的徒弟,按理说地位远高出其他外门弟子一头。但陈玄方已在龙骸谷被他亲手砸死,所以他这个师父有和没有效果一样。 他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整个教室几乎座无虚席。一年多来第一次有道讲涉及五行遁术之外的遁术,这吸引了所有新入门外门弟子的注意。 虽然人超级多,但勾猪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最右角落里,靠墙的一个女弟子旁边,还有一个显眼的空位。 这些座位是一排排连在一起的。所以他如果要正常走进去的话,必须左边已经坐了的几个兄弟缩腿让路。不过勾猪显然没有这个耐心,他轻轻一跃就直接越过了拦在身前的课桌,直接啪一声坐在了座位上。翻墙逃命都是贼的本能,这对勾猪来说也是驾轻就熟。 他这才注意到,最右边靠墙,也就是紧挨着他的身边的,是一个相貌清秀,肤色白皙,一身淡雅的白色衣裙,身材玲珑紧致的师妹。这个漂亮的女孩看到勾猪翻越课桌的举动,吓了一跳。然后她看到了相貌削瘦,有点獐头鼠目的勾猪,不由得眉头一皱。 009 一言不合天骄怒 都是同一批招收的伍院,大家都互相认识。这个妹子名叫巫瑕,也是来自一个经济紧迫的伍院。偏偏她最为细心,所以由她来听道讲。相比那些在翠玉宫呆了多年,精通美容养颜的老牌女弟子,她固然要逊色不少,但也是难得的无暇璞玉,更有一种天然之美。 对勾猪来说,看惯了肥牛犹如土豆一般的身材,见到任何女人都觉得美轮美奂。不过他并没有任何想法。自己虽然已经不是贼了,但却改不了一副天生的贼眼和看似面黄肌瘦的脸。除了肥牛慕容清对他颇为同病相怜之外,其他师姐妹对他都是一副鄙夷的态度。 “猪小子,这是我们伍院占的位子,你也敢下手?” “就你?我们老大看上的女人你也敢动心思?” 光顾着看妹子了,勾猪这才发现左边坐了一个壮汉,一只大手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排六个座位,除了勾猪这个之外,有一个伍院两男两女已经占了四个,就是为了防止别人再钻进来抢了巫瑕旁边这个空位。 他们和勾猪并不同级,是一个两年老院。按理说这种道讲他们早就听过,没有必要再来。这一次全院出动,其实是为了巫瑕而来。 无论巫瑕坐到哪里,他们就围到哪里。巫瑕被逼无奈,只好坐了靠墙的位置,这样至少不会被左右两面围困。 勾猪一坐下就激起了这四人的强烈反弹,对他们来说,巫瑕是他们老大看中的女人,谁敢坐这个座位就是和他们老大抢女人。 勾猪嘻嘻一笑,置之不理。他扒窃那么多年,偶尔也被人抓住过手腕,那时他都是这么一副嬉皮笑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一股剧痛从他手腕处传来,这壮汉正在发力,想直接把他逼走。但勾猪表情未变。这点小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一年来砒寒毒对他的折磨可比这个痛苦太多。他断定这个人的功力虽然远胜于他,但还不至于到能捏断自己手骨的程度。 另一人从门外走进,他身材不高,皮肤黝黑,一张方脸微微皱起,显得少年老成,虽然有点土气,但他眼神里充满了超乎年龄的高傲。 看到巫瑕旁边的座位被勾猪给占了,他顿时气歪了脸,他直接用发抖的手指指着勾猪说:“滚!” 此人名叫贺仓实。这个名字就带着土气。他是真正的贫苦农家出身,被翠玉宫某位内门弟子发掘之前,正在家中种地。加入他们伍院的第一年,没人看得起他。 转眼两年多过去,他已经达到了筑基三重。除了罕见的资质之外,他的近乎偏执一般的勤奋也是原因之一。 如今他已经是外门院中罕见的天骄,注定要晋升内门弟子的万众瞩目的角色。在他们伍院中,他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老大。 但有些失去的东西是难以再取回的。比如说虽然当年他初进伍院时,就对两名同伍师妹都颇有好感,但那时他土得就像一坨粘在鞋子上的泥土,自然得不到她们的青睐。 如今他虽然身为天骄,两位师妹却都已经名花有主。河已入海,也不可能再回头改道。他只好将目光放在新入门一代的弟子上。巫瑕虽然不是绝色美女,但是娇小可爱,更符合他自我感觉的“颜值对等”的需求。 他们伍院的两对男女,对老大的欲求,当然是不惜代价全力支持。 眼前一个相貌猥琐的勾猪,堂而皇之占了他这个天骄的座位,让他怎么能不火冒三丈?他相信自己出手,三招内必可以把勾猪弄成重伤。勾猪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是让他痛恨无比。 但他不能出手。背后一股威压随着一阵脚步声飘然而至。那绝不是外门弟子能带来的东西。那是真传弟子,讲师已经来了。贺仓实既不能动手,又不能忍受走到后面去,骑虎难下,不由得一阵尴尬。 “贺老大,我们伍院有一个人没来,座位送给贺老大了。”第二排有人说话了。为了讨好这位天骄,第二排的人一阵移动,把巫瑕身后那个座位腾了出来。 贺仓实纠结得脸上一阵抽搐,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选择。 背后的座位和旁边的座位看似距离差不多,其实效果却是天差地别。只要前面的人不回头,他就绝对无法搭话。按照巫瑕的性格,他明白,巫瑕是绝对不会主动回头的。在怨恨中,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勾猪现在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件事。整个几百人的大厅里所有的男弟子也都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件事。课堂里微微传出了一阵压低了的惊叹声。 伴随着真传弟子强烈威压而至的是一种淡淡的类似某种植物的香气,就算她不出现在视野,所有的男弟子也都会不由自主地追寻她的来源。 何况她就站在讲台的中央。她穿了一身淡绿色的深衣,因为是盛夏的天气,那身衣裙轻薄似无物,紧紧贴在玲珑有致的身材上,就像一株优美无边的美人蕉。 她身材颀长,只可惜了一双美妙无双美腿,隐藏在轻若云彩的长裙下面。 勾猪盯着她两边如瀑布一般飘落的长发和如同羊脂玉一样精致的脸,心中忽然浮现起碧落圣女的影子。她们一个叫连菱一个叫连萍,无论是从名字还是从相貌上看,似乎都有某种血缘关系。 难道她们是姐妹?连菱受了重伤,为何从未想过向这个妹妹求援?她竟然如此谨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连自己的姐妹都不相信了? 虽然说相貌有点相似的影子,她们的气质却截然不同。相比于连菱高雅冷漠甚至有点呆滞的脸,连萍在满场目光疯狂的扫射之下,脸上反而是带着温柔的笑意,那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调皮的妩媚。 啪!啪!啪!没想到这个首回见到的真传师叔,讲课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抽出一根棘条似的软鞭,在从空中一挥舞,发出尖锐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看什么看!上课了!安静!说你呢?聋了!” 关于空遁术,勾猪所了解的只有刚入门时,听过的“玄门诸宗”一课中,讲师讲过东胜神洲的玄门派系中,有五大宗派,分别是灵源宗、阴阳宗、魂宗、五行宗与极武宗。 每个宗派对于玄门神通都是各有所长。比如翠玉宫所在的五行宗,所长就是金木水火土这五种遁术中的木遁之术。而阴阳宗所擅长的遁术则有八种,可以用一句口诀记忆:“风雷寒炎,明灭空虚。”这八种遁术基本上按从易到难排列。 所谓的空遁恐怕就是这八字中后边倒数第二的那个空字。这种难度仅次于虚遁的术法,远远超出了这帮筑基弟子的能力范围。 “想要入门空遁术,至少要修到紫府的境界。”看着台下这些连结丹都还没有摸到门道的弟子们,连萍不禁有点得意地想看他们震惊的表情。 但是不少人依然眼睛发直地盯着她的脸,有个猥琐的家伙还死盯着那尤其令她自己不满意的胸部,这让她不由得有一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感觉,于是火冒三丈地将手中鞭子一抽。 啪!一声尖锐的爆响就发生在勾猪头顶,劲力之猛犹如打雷一般,甚至溅起了火花。巫瑕被无辜波及,吓得捂住了耳朵。 勾猪回过神来,其实他注意的重点,并非那块空旷的场地,而是这位女冠领口处挂着的那枚翡翠挂饰的成色。如果是凡人身上挂着的这种玩意,他估计在当铺可以换到至少五十两银子。但仙人的东西,就很难讲了。 “我们翠玉宫修炼的都是木遁术,为何要讲空遁?”台下一个弟子问道。 “问得好!”连萍向那人投下赞许的目光,“空遁术是改变空间之术。我们五行宗木系弟子虽然并不修炼空遁术,但并不妨碍我们掌握能操控空遁之术的法宝。比如我这枚‘碧涟佩’,“她一边说一边将这枚翡翠玉佩从脖子上解下,所有男弟子眼睛都直了。 碧涟佩到了她手心,开始发出如碧波荡漾一般的涟漪纹。这光纹就像一块竖立的镜面,这让勾猪想起了悬门顶的那扇巨大的石门,闪烁的也是类似的光。 (本书为作者自有IP,欢迎一切形式的IP转让或合作,有意者请书后留言。) 010 原本仅是交易 只是这两个法宝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扇门很明显的对每个人释放出一种抗拒的威压,似乎就是简单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而这个碧涟佩给人的感觉,是它打开着一个全新的空间,似乎在召唤别人的进入。 连萍把手中长达数丈的青棘鞭往这涟漪光纹中一扔,青光收敛,鞭子也失踪了。她把玉佩戴回脖子上。很显然像她这样优雅的女冠,如果整天别着一根凶狠的鞭子在腰间,那简直是太有辱斯文了。这个空遁法宝的用处倒是简单,就是储物之用。 明明她的青棘鞭已经收回到玉佩中去了,但她背后的左手伸到前方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着了鞭子,这东西神出鬼没就像变戏法一样。 使用这个碧涟佩看似简单,但要用极快的速度开启和关闭这种空遁入口,以及用神识迅速找出收纳在其中的物品,还是需要一些技巧法门的。连萍将法门讲完,一个时辰的道讲已经完了一半,这时她才真正开始讲到关键的东西。 “说了这么多,大家一定很想知道,这种法宝如何获得……” 连萍展示的这个碧涟佩看似翡翠,但其实是一种植物叫做天界九龙棘的种子。这种种子形状如豆,大的有鸡蛋大小,颜色翠绿,质地如玉,可雕琢成配饰。最强的是这种植物自然有空遁之法。即便种植的地上,亦可自然以空遁直接吸收天界灵气。 台下一阵啧啧之声。如此强大的植物,肯定是极为罕有,想要获得难比登天,那听这课有何用?连萍又神秘地一笑,接着说: “九龙棘百年开花,再百年结果,一株只结种寥寥数颗颗,确实罕见。但九龙棘藤蔓和叶子,却是摘之复生,摘下来的百年不腐,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并不罕见。”她扬了扬手中那根长满了锋利的尖刺的鞭子,“这就是九龙棘的藤。” 然后她从腰上摘下一个绿色的类似香囊的东西,“有人用九龙棘的叶子做成荷包,虽然不如这个碧涟佩,但也有类似的储物之力,本名叫做九龙荷。但凡世俗子见了,都叫这个仙荷。这个名字简单,叫多了,现在玄门都它仙荷了。” “那究竟我们要怎么才能得到呢?”台下一个弟子问。 连萍露出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说:“现在普通的仙荷并不昂贵。差不多五百枚纯阳丹,就能换到一个……” 勾猪一怔,原来这玩意这么值钱!五百枚纯阳丹!这倒是让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勾猪还未细想,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肘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往右一看,巫瑕满脸纠结,不好意思地问:“刚刚师叔说,九龙棘多少年开花?多少年结果?一株结种几颗?” 他们伍院五人让她来听课,就是指望她把课程内容一一记下回去转述。但她手忙脚乱,记了前面的就误了后面的,回去了即便大家不责怪她,她也会自己难受得得要死。 眼下无奈,她也只好向同学请教了。但她能搭话的人,除了旁边这个獐头鼠目的小子,就是后边更令她害怕的贺仓实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她纠结之下不得不选择了主动和勾猪搭讪。 “九龙棘百年开花,再百年结果,一株只结种寥寥数颗颗,确实罕见……” 她惊喜地发现,勾猪并不是简单地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具备完全复述全堂课的能力!看来,虽然是相邻的伍院,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却过于小看了这个瘦里吧唧的师兄。 “那还有几个问题……”她前面的笔记也并不完全。好几个有疑问之处,她都留着空,于是刚好一并问了勾猪。这样从旁人看来,就变成了一对男女,在课堂上不断地交头接耳。 这对别人来说也就算了,对坐在巫瑕正后方的贺仓实来说,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弟子仿佛在谈笑风生的样子,简直是心如刀绞。早知道如此,他宁可坐到最后去,毕竟眼不见为净,远远胜过坐在这里受如此大罪! “勾猪!”他并不怨恨巫瑕,毕竟那是他中意的女人。他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了勾猪身上。如果不是讲师在台上,他早就冲上去把这瘦子生吞活剥了。 对于别人的怒火,勾猪一概不知。他听完课,早已饥肠辘辘。为了省下纯阳丹,他们伍院一伙根本就没有吃早饭。至于午饭和晚饭,则是几个不上课的家伙,以修炼为名,去附近野山上猎杀一些野兽为食。 他从外门道讲堂回伍院距离稍远,要翻好几个山头,他又饿得要死,于是不打算回去了,直接在道讲堂附近的食堂解决。 出了道讲堂,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铺成的小路。勾猪走了一会,隐约觉得有人跟着。他猛然一回头,看到一脸羞赧的,正是素衣小美女巫瑕。 “还有什么事啊!”勾猪立刻做出不耐烦的样子。他并非不喜欢女人,只是隐隐觉得,被这个师妹黏上得罪了贺仓实那个风头正劲的二级伍院,一毛钱好处也没有,极为不划算。 “那个……”巫瑕毕竟是有点姿色的妹子,一进翠玉宫就备受宠爱,哪里见过对他这么爱理不理的师兄?但是偏偏又是自己有求于他,心中不爽,又不敢发作,“勾猪师兄,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什么?”勾猪一边走一边应付,他感觉四面的目光里,除了一些莫名的钦羡之外,还有好几束火热的嫉妒。 “下次听道讲,可不可以还和师兄你一起啊……”她当然不可能对勾猪这个形态猥琐的家伙有任何的感觉,但是每次上课都有贺仓实等追求者无穷尽的骚扰,让她笔记的内容总是丢三落四。 如果有了勾猪坐在身边,这家伙就等于是一个可以随时重复讲师的回音壁,而且也能对自己的追求者起到一面盾牌的作用。 勾猪眼睛一转,顿时有了想法。他将右手往巫瑕面前一伸,五指摊开,说:“好啊,拿来……” “拿……什么来?” “纯阳丹啊!吃饭要丹,借书要丹,听课也要丹,难道我勾猪陪人上课就是免费的?” “这……”巫瑕吓了一跳。她自出生到现在,只有别人找着理由送东西给她,才第一回见到这么无耻的人,竟然当面问她要钱。偏偏他们伍院就是为了省钱才派她一个人作为代表来听道讲,如果找勾猪复述还要另外付钱,那是不是划算可就要另外斟酌了。”你要多少?” “其实你不会亏的嘛!”勾猪替她计算,“本来你听次道讲要两枚纯阳丹。现在你不如把其中一枚给我,课也不用听了,自己好好修炼去。我听完之后,不但复述给你听,还附送一份完整的笔记,这不是更划算吗?”勾猪当然不会做笔记,但他不介意让木头再多抄一份。 “好啊!好啊!” “要表示诚意,你就先付点定金吧,“勾猪一指前面的食堂,“今天的饭钱……” “好啊,“交易达成,以后每次道讲都可以省下一枚纯阳丹,连做笔记本都省下了,巫瑕心花怒放,“今天中午就由我请师兄吃饭吧!” 勾猪的本意是你给我饭钱就行了。没先到这小巫女要请他吃饭,但拒绝了又扫了她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去食堂坐下了。这下一大批一级二级的伍院弟子,都在食堂看到两个伍院的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吃午饭了。 “没想到中了这小妮子的计……”勾猪暗想,这下子和那个二级伍院的梁子结下了。 女人就是你逼得越紧,她跑得越快。那个贺仓实虽然颜值略差,但天赋异禀,又勤奋异常,是个前途无量的角色,本来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无奈他志在必取,咄咄逼人,动不动就把人家视为己有的态度,把巫瑕给吓得逃之唯恐不及,加上颜值气度都差,小女孩又怎么来得及对他产生一点好感? 面对一头直扑过来的猛兽,人很少有空去想这东西是善是恶是美是丑,一般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先跑掉再说。 而且对巫瑕来说,贺仓实的存在简直是一个阴影。以后她就算有了心仪的师兄弟,她也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因为所有同门都把她视为贺仓实的私有之物了。 既然如此,她干脆先利用眼前这个无辜的家伙粉碎困局。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勾猪这个才勉强筑基一重的鱼腩,也比贺仓实容易甩掉。 这一招极其见效。四周一边吃饭一边看八卦的众人,早已议论纷纷了。 “那个不是贺师兄的女人吗?怎么今天……” “哈哈,贺仓实是觉得是他的,但人家从来没有承认过吧?” “那个瘦猴似的勾猪,居然也有这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贺蛮子这回算不算带上了绿帽子?” “哈哈!” 011 荒山追袭脱身 贺仓实手掌中筑基三重的真气运起,只听几声闷响,手中的一个木杯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他并没有运气保护自己的手掌。木屑的碎片刮擦着掌心的血肉,那刀割一般的剧痛正和自己的内心相似。 到了他这个境界,神识远比常人强大。一般人听到的都是饭厅中嗡嗡的人声,他却能清晰地分离出每个人低头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一字一句。 那些关于巫瑕、勾猪以及他的话语,对他而言每句都像刀子一样戳在他心上。但在这熙熙攘攘的大厅里,他还是安静了下来。无奈他旁边的几个兄弟,依然在絮絮叨叨: “一个纯劣骨,据说大半年才炼出第一颗纯阳丹,破了门派纪录。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头蠢猪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对我们嫂子下手,他是自己活腻了……” “不用做太过,就卸他一双胳膊吧。”贺仓实故作宽厚地摇了摇头,对身边一众小弟说,“不要把事做绝,给人留条活路。” “老大放心啊!只要他磕头求饶,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巫瑕师妹,我们自然给他留一条活路。” “你就是太心软啊,否则那种一级伍院还是残院的怎么可能会骑到我们头上来?这么下去你要是升了内门弟子,怎么在弟兄面前立威?” 贺仓实强压下满眼的怨毒,做作地一笑,对他们的说法不置可否。 勾猪吃饱了饭,一整困意涌上心头。他走到门外,太阳晒在头顶地面上的碎青石就好像淹没在一片明亮的火海里。好在青山苍翠,树荫遍布,还有好多清凉之处。 “师兄不回伍院吗?” “有事,不回。你回去?”想起一直挂在心头这件事,勾猪倦意全消。看着巫瑕妹子在明亮的阳光下妩媚地点了点,他拿出朱砂符笔黄纸,写了一句话,然后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既然回去,帮我把这个交给宋如海。” “好嘞!” 两人在岔道上分别。勾猪不回伍院,走向翠玉主峰方向的密林。 整个翠玉宫的势力范围方圆达百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群山,这一带被称为青霄山。其中只有围绕着翠玉峰的十来座峰有人居住,大多是翠玉宫的各种院落。 这其中又夹杂着很多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勾猪虽然是往翠玉峰的方向走,所走之路却不是正路,前面正是一片荒山密林。 “妈的,这小子想溜?”有人恨恨地骂了起来。 翠玉宫外门弟子之间并不禁止私斗。他们将外门弟子分成伍院,就是想要伍院之间互相竞争,以逼迫他们自己提高道行。只有有了实力,才能避免其他伍院的打压。 所以伍院之间火并结仇,互有损伤,甚至抢夺丹药都并不罕见。只是在翠玉宫范围内的私斗,一般都以不伤性命,不至身残为原则,违者将受到严惩。 贺仓实之前说的要卸勾猪两条胳膊,说的意思是让他两条胳膊脱臼,吃点苦头长个教训,并非真的要把他弄成残废。 但如果离开了翠玉宫仙树生长的范围,这规则自然也就无效了。荒山野岭里如果死了人,谁知道是谁干的? “他自己找死而已。”贺仓实淡淡回应,“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那么客气了。” “那就直接在荒山野岭弄死他,谁也不知道。” “我们是修道之人,怎么能滥杀无辜。断了他经脉,让他回家种田去吧。”经脉若是断了,真气无法再度运转,作为常人的话也就是容易心虚气塞,但修道却是再也没有希望了。 贺仓实出来修道之前就是种田的。对他来说,其实回家种田的感觉比死在荒山更加难受。 勾猪在密林中行走。这并不容易。地面上密密麻麻都是荆棘和藤蔓,抬头是遮天的大树,树冠连绵,几乎封闭了天空。 但他双手攀住一人多粗的树干,稍稍用力,就像猫儿一样,蹭蹭蹭地就溜到了树上。 四周五个方向,都有人影一闪,在密林中消失不见。虽然只是一闪,却逃不过勾猪的贼眼。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是做贼的基础。 加上他在翠玉宫外门修炼一年多,虽然进展缓慢远不如贺仓实那种,但神识多少也有些进步。 显然贺仓实没有带大队人马,只是带了自己伍院一共三男二女。他这回要痛下杀手,不能让外人参与,否则被传了出去,还是有点不妥的。 这个地方虽然离开了主路,但离翠玉宫仙树的生长范围还是太近。他们就算群殴勾猪,最多也就把他打个半死,不敢下断手足断经脉这种痛手。 但勾猪一直在往更加荒芜人烟的地方走,他们当然乐得跟着,等到了合适的位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嘿嘿,逼我逃命……”勾猪心中暗笑。 贺仓实他们从五个方向,半圆型围着勾猪,慢慢跟在后边。这样让他无法折返,只能往没有包围的那另外那个半圆逃窜,这样就离主路越来越远。 “好小子,溜得好快!”贺仓实也是吃了一惊。 勾猪上树之后,起初还是在粗枝上走几步,然后跳到另一根枝上。但没几回之后,他的身影越来越快,以极快的速度,几乎是像猴子一样,在连绵不断地树冠上一路飞奔。 他在被抓来翠玉宫之前,翻墙爬树逃命本来就是行家里手。在翠玉宫里学了调息,修炼轻功之后,简直是豁然贯通。 他本来身形就灵活无比,加上修炼了真气,在茂密的树枝上奔跑起来,手足并用,比那些猿猴有过之而无不足。这也是他明明知道被贺仓实一伙盯上,还敢故意往这些野林子里奔的原因之一。 “你以为你跑得掉?”贺仓实一声怒喝,也是施展轻功,在树上一路疾奔起来。毕竟他是筑基三重,体内真气厚实悠长远远胜过勾猪这个半吊子。 他一面追,一面往前方吼道:“老实停下,自断一臂,我可以饶了你性命。否则的话,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他声音中含着体内的劲气,往前方隆隆而去,直灌入勾猪耳中。 勾猪皱起眉头,但他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 这时另外四条尾巴也紧紧追来,依然维持着半圆形的包围,包围圈反而越缩越小。 “不用跑了,你根本没有可能跑掉!”看到勾猪的速度越来越慢,贺仓实冷冷地说出一个简单的事实。 勾猪在密林中逃命的速度确实是超乎常理。但这只不过是爆发速度。贺仓实只要紧紧跟上,等对方真气衰竭,剩下的就只是手到擒来。他气海是对方的三倍有余! 前面是一条山涧,水声大作。他们极少到这些地方来行走,但是对这附近的地理也不是完全陌生。 前面这条山涧,名为龙溪。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瀑布,飞流直下千尺,瀑布底下是一口深潭。除了这口瀑布之外,两边都是峭壁,再无办法进入这下面的山谷。 但若顺着这瀑布流下,数百丈之高,筑基修士就算炼成真气护体神功,这么下去掉在潭中也必重伤。除非结丹以上的修士,施展飞行之技才可能进入。 “勾猪,你死定了。” “是吗?”勾猪两脚已经踏入龙溪之中,他一边往水中游去,一边回头答话,“你们一个二级伍院,以五敌一,追我一个筑基一重菜鸟,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呵呵,“看到勾猪觉得不公,贺仓实感觉非常满意,他最喜欢享受这种别人抱怨不公的愤懑,“你出来,我和你一对一地公平对决。我其他几个兄弟,只不过在旁边观战而已。” 勾猪笑着回复说:“哈哈,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会在野鸦林。要是你不敢来玩迟到,我可懒得等你。” 他话音刚落,就没入水中,就像一条鲇鱼,迅疾顺着水流游向瀑布,然后翻身往瀑布下一跃,消失不见了! 贺仓实等五人赶到时,只看到瀑布犹如一条银色的匹练,发出隆隆巨响,往下一望,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水花和雾气。 这里就算真的有人掉下,也早就被这白茫茫的水雾给吞没了,他们一个小水花都不可能见到。 五个人都感觉心头一紧,看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放胆跃下。 “这小子,尸骨无存了吧?”其中一个呆呆地说。 012 重回龙谷寻圣女 贺仓实死盯着这幅瀑布。他对勾猪这个筑基一重的鱼腩的鄙视竟然出现了一丝的犹疑。 为什么他竟然敢在这里逃脱?难道他修习了什么神秘身法,竟然能从这么高的瀑布跳下而不受伤? 贺仓实忽然联想到了在树林中,勾猪表现出的那种超乎寻常的敏捷身手。他当然不知道勾猪以前翻墙逾瓦做贼的经历。但江湖上各种秘传的轻功法门并不罕见。勾猪可能是偶有机缘,修炼过其中一种。 “难怪他要约我在野鸦林决斗。”野鸦林是离外院不远的一处山坡。那里也是地形复杂,树木丛生,勾猪可以最大程度发挥他的优势。 想到这里,贺仓实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他心中对这个自作聪明的鱼腩的鄙夷反而更甚了。不管勾猪修炼过什么秘法,他的境界依然在筑基一重这个绝不会错。 “好吧,日落,野鸦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绝对的实力碾压!” 他们掉头往回了。 贺仓实不知道的是,勾猪当然没有往瀑布下面跳。以他这点皮毛功夫,非被水面拍成肉泥不可。 瀑布虽然力道极大,但那是水已下落过一段时间之后,水流下落越远,力道也越强。但在瀑布的源头,也就是顶端的地方,水流也就和一般的溪流无异,并不猛烈。 就在瀑布口的下方,水流掩盖之处,有一处极难注意到的岩洞。只要坠落的开端,水流速度还不急的时候,下落之人抓住洞口的岩石翻身而入,就可以平安消失。 水流下的岩石极为光滑,但对身手敏捷的勾猪来说全不碍事。 这种秘密勾猪本来也不可能知道。但是他走过一次。 一年之前,陈玄方抓着他和对眼,走的正是这条路。三人湿漉漉地进了岩洞之后,里边极为开阔,岩洞中也有溪流。顺着岩洞往下,是一个又高又陡的斜坡,可以直达谷底。 这条路极为隐蔽,勾猪在翠玉宫呆了一年有余,偶尔也听人提起龙溪的瀑布之下有个深谷,却从没有人谈到过有入谷之路。 陈玄方也是极大的机缘巧合才发现了这条路,他才产生了在谷底施法刺杀掌门这样绝妙的灵感。 自从一年之前离开龙骸谷,勾猪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甚至都快忘记了一年之前自己在这里做过什么。似乎他的大脑天生就带着把恐怖的记忆忘掉的机制。 但今天连萍女冠的道讲,让他忽然想了起来。除了连萍那张颇有几分神似碧落圣女连菱的脸之外,她拿出的那个仙荷,以及说出的一个仙荷价值五百枚纯阳丹的话语,就像一道闪电一样照亮了他那颗无时不在寻找纯阳丹的贪婪之心。 毕竟他和其他的师兄弟有所不同。类似宋如海,他只是宋家派来历练。不管有没有晋升为内门弟子,几年之后回去宋家,地位肯定是青云直上。 就算是贺仓实,或者是其他的弟子,也未必非要留在翠玉宫。 他们就算进入内门无望,只要还清在翠玉宫的债务,随时可以选择出师。出师之后,在朝廷随便某个官职,不说封侯,州县一级的小官,或者是卫所的百户、千户之类,还不是手到擒来。如今天下并不太平,乱世英雄现,以后出将入相机会大把。 勾猪不同。他不能进入内门,就结丹无望。五年内不能结丹,就是必死无疑。 人若逼到这份上,就算没有资质,也得被逼出资质来。但他首先要摆脱纯阳丹的压力,才能再想修炼的办法。否则每天竭尽脑汁还那雪球一样越滚越多的债务,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一个仙荷,五百枚纯阳丹…… 仙荷他不是没见过。还在做贼的时候,他就知道仙人身上有这个东西。有的挂在腰间,有的收在怀里。但是他没打过这玩意的主意。毕竟和钱财比起来,还是小命要紧。 直到一年多之前,盛夏之日、龙骸谷中,刚好月在中天,他面前摆了四具仙人的尸体。这时候不动手,那就是傻子了。 他本以为会大赚一笔。但他摸遍这三名长老以及陈玄方全身,竟然发现他们身上几乎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小小的荷包。 这荷包看似是一种树叶所制,包裹成一个小囊。然而这个荷囊并没有开口,完全缝合起来了。摸上去里边也是空空如也。他想过强行打开,但那种树叶虽然柔软,却极为坚韧,手撕不开。 他坚信这东西有用,但不知道如何用法。他也不敢把这东西带在身上离开。小偷拿了钱包,都是取出钱来将钱包丢弃。他还没有见过把钱包留在自己身上作为犯罪证据的笨贼。 那时他想了一想,拿起一名长老的剑,附近高出刨了一个坑,然后把四个仙荷,还有这些人丢弃的兵器法宝,通通丢在里边,埋了,上面盖上了杂草,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些法宝兵器必然值钱。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着这些玩意去换钱。四个仙人之死,要是算到他的头上,八辈子他也还不起。 至于四具尸体,他把他们全部剥得赤条条地,丢在龙溪里。龙溪在谷中水流甚急,而且一到雨季就山洪暴发,事到如今,恐怕早就不知道被水流推到哪里去了。 虽然说这些人是翠玉宫的高人,但是人死了,再剥光了衣服,和外边战乱枉死的士兵、流民也看不出来什么区别。现今神洲中土正是乱世,几个水中浮尸而已,谁有空管呢? 四个仙荷,每个五百枚,那一共就是两千枚纯阳丹!这离一万枚的要求还有不小的差距,但还清债务再留一些换取更高等级的修炼法诀那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那些仙荷里可能还有大把的纯阳丹……以前他是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如何使用。如今开启发的法门,就在他自己脑子里。 勾猪回到了这个地方,去年此时见过的景色,依稀感觉没有什么变化。足足一年时间过去了,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外面居然一点都没有人知道。 他不禁有点佩服自己的手段了。他师父就曾说,做贼的最高境界,就是偷过人家之后,被偷的人全无察觉。 那件事发生之后,翠玉宫其他的长老,当然知道掌门碧落圣女和三名长老以及一个真传弟子陈玄方离奇失踪了。自然也有人追查过这件事,只不过没有下文而已。 掌门的魂息珠就悬挂在丹阳阁的墙上,谁都能看见里边碧落圣女青色的魂息依然在丹中流动。虽然有点暗淡,但没有性命之忧。 根据翠玉宫的自古流传的规则,如果这缕魂息消失,则立刻由长老会重新选择掌门。但若这魂息还在,则无人可以觊觎这掌门之位。 毕竟掌门外出历练或者闭关多年是常见的事情。没有任何一条规则规定掌门的行踪必须向长老会随时汇报。所以这一年中,碧落圣女的掌门之位反而是坚如磐石。 至于三个消失的长老以及陈玄方,他们却没有留下过魂息珠。所以宗派内部只知道他们销声匿迹,却没人知道他们是死是活了。 如果长老失踪三年,则长老之位将被提拔的新长老取代。空出来的三名长老之位,势必引发翠玉宫内各派势力新一轮的争夺和讨价还价,只不过现在只过去一年左右,三年之期未到。 真正能猜到这三名长老都已经遭遇不测的是谋划刺杀碧落圣女的幕后势力。但这一帮人在此之后,都主动销声匿迹,几乎不敢有任何进一步夺权的行动。 因为圣女没死亡。这对他们来说,是头顶悬着的一把重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能猜到那次刺杀的行动是个多死一伤的结局,圣女在什么地方藏起来疗伤,静静地等待反扑的机会。他们暗中拼命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圣女的下落。 勾猪曾以为只需要把圣女送回丹阳阁养伤就万事大吉,但被她拒绝了。 一个重伤的掌门,是没有实力掌握翠玉宫这个庞大的机器来清洗掉对手的。 只要反对势力知道她的下落,肯定会乘着她重伤的时机再度出手,绝不会给她恢复的时间。 但现在一年多过去,完全没有人能想象得到,翠玉宫的传奇掌门碧落圣女,竟然化作一支天界修罗兰,隐藏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才开始筑基的外门弟子的肉身中。 勾猪来到当年埋藏宝物的岩壁上。那一处地势较高,即便山洪也不可能淹没,又是一个岩石的凹陷处,其中集了很厚的土壤,上面生长的杂草更加茂盛了,简直无法落脚。 他拔出剑来,按照记忆挖开。果然,一切都还在。 虽然被埋藏了一年,但那四个仙人的兵器法宝竟然连一点锈迹都没有,肯定都不是凡物。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全拿去卖了!”看着一对宝贝却不能换钱,勾猪又是眼馋又是憋屈。 那四个仙荷也在,坚韧如常,一点也没有腐朽之感。他正要烙印上自己的魂息以便开启,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阵异动。 双更!013 仙子抚顶问长生~014 玄阴冥兰寒天下 (013 仙子抚顶问长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根盘绕在自己体内的绿色藤蔓,已经悄然钻出自己的身体,像蛇一样盘绕在地面上。 这东西还生出了须根,扎入地面,正在吸收地气。旋即,一朵巨大的兰花绽放,枯萎,一枚果实瓜熟蒂落。 一具白玉般完美无瑕的女子身躯,从破裂的果壳中走出,出现在了正午几乎垂直从谷顶照落的阳光里。 刚破壳而出,她的皮肤上还覆盖着一种透明如蛋清般的液体。但这种液体一遇到风,立刻风干不见了,只剩下光洁如新的肌肤。 她并未遮掩自己赤裸的身体,双手自然地垂在两侧,表情冷漠,犹如冰雪雕琢,浑身仿佛透着寒气,冷艳无双。 这具身躯对她来说只是临时生发而出,不过如同大树上随时会枯萎掉落的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玉手缕开额前尚未干透的乱发,这女子将冰寒如剑的目光射来。勾猪吓了一跳,赶忙将有些呆滞的目光移开。 “你恢复了?” “没有。现在我的人身只能存活很短的时间。” 勾猪一动不动,既不敢看,更不敢动。他知道这位圣女只需要动半根手指就会让他身首异处。虽然他死了女人也会死,但他永远也不敢用逻辑去揣测女人的行为,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有任何异动。 经历了死亡与沉睡,连菱似乎经历了一次涅槃,这痛苦磨平了她许多凡俗的人性。 如今她再次看到勾猪,此人的相貌变化不大,只是衣着换成了外门弟子最普通的白色道袍。她却不再像第一次看见此人一样油然而生那种天生的嫌恶之感了。 纵然天姿国色又如何。人和人之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大的区别。当年那几个原本地位不低的老道们都已经化为泥土,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却还活得好好的。她已经在这里死过一回,心性上大有境界超脱之感。 如果现在肉身依然是去年时的状态,她恐怕已经击破紫府巅峰的屏障,晋级金丹境界了。 神识展开,她将勾猪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一年过去了,才勉强筑基一重?” 虽然她藏身于勾猪的肉身之中,但这一年她都在沉睡,对此人修炼状态了解却是不多。 但她能察觉每日从这具肉身中吸取的用以疗伤的真气,简直少得可以忽略不计。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从沉睡中第一次觉醒过来。 危机像缚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这一年间没有逐渐解开,反而越来越紧。 “一年……这一年除了想方法设法弄纯阳丹,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干?”听她说起,勾猪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 “我翠玉宫的入门功法,以炼制纯阳丹锤炼气海,绝对是稳重的修炼之道。” “稳?稳有什么用?资质差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凝炼一点真气,还会被某人吸收掉……” 连菱一怔。修罗兰在他体内只是维持一线生机,但这一线生机也不是无源之水,是必须要吸收他的真气才能存活的。勾猪的修炼进展缓慢,确实有她的一份原因。 如此看来,不走捷径是不可能有活路的了。 她的修罗兰体潜伏在勾猪肉身中,连同砒寒之毒也带了进去。虽然修罗兰可以暂时遏制住砒寒毒的毒性,但不能持久。 最短四五年,最长七八年,毒性就会扩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这被巫蛊术锁定的一根绳上的两只蚱蜢也只能双双殒命。 勾猪不用修到紫府、金丹,只要筑基圆满之后能结成虚丹,凭借着身体供应大量的真气,让修罗兰恢复到能反哺的状态,那驱逐砒寒毒也就有了可能。 是应该铤而走险了。 连菱的目光再次移动到勾猪的身上,这次她看到勾猪手中的四个仙荷。 “把它们放回去,重新埋好。”她不容置疑地说,“以你现在的能力,还打不开这些仙荷内的禁制,贸然开启,必然被反噬。” 勾猪吓了一跳。果然课堂上的知识和实际的操作,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仙荷是一种法宝。每个有主的法宝上都有物主用鲜血烙印上的魂息之印,以确保这些法宝只能被主人使用。要夺取这些法宝办法不多。 其中之一是物主主动抹去法宝上的魂息,将此物转让他人。另一种是暴力抹去法宝上的魂息,但这需要超强的实力。这两种勾猪都不用去考虑。 最后一种是物主已死,法宝上的魂息会极度衰弱,他这样的鱼腩也可以轻松取而代之。 但仙荷是空间法宝,很多高手除了在仙荷上烙印魂息之外,还会在仙荷的储物空间内设置禁制。这些禁制以法宝的天然之力维持,即便设置之人已死,也不会自己消失。 连萍女冠不是不知道这个,但她忽略了。她的道讲面向的是一级二级的外门伍院弟子,她没有想到这些弟子还会去开启一个长老或者真传弟子用过的仙荷。 勾猪乖乖地将他的藏宝之地恢复原状,回过头开,听连菱说: “陈玄方虽然招你入门,但他心术不正,图谋不轨,如今身死道消,也算是报应不爽,而且他也没有给你开示三皈五戒,不算你的入门本师。现在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弟子当然愿意。”勾猪乖巧地一拜。入门仙道,竟然能拜宗派掌门为师,这简直是翠玉宫无数弟子梦寐以求之事。 可惜的是他这个掌门师父是个半残,只能隐姓埋名,他拜了师也没人知道。要不然,他现在回去,贺仓实只能跪地求饶,绝不敢动他一根毫毛了。 “虽然你拜我为师,但半年之前救命之约,我依然会履行。” 只要这个女人能活下去,勾猪并不担心她毁约。他所想要的金钱美女,翠玉宫都不缺。他缺的是命。不能活着,一切都是白搭。 “但你既然入了道门,就得谨遵三皈五戒,从此广结善缘,潜心修道,以求长生……”说完连菱将手抚在他的头顶。 “这就是‘仙人抚我顶‘?”勾猪暗想。没想到猛然间,一股雄浑大力从天灵盖注入,令他浑身一震。这股大力直灌经脉,注入气海,犹如一股大浪淘沙,立刻将他的经脉疏通了不少。 恍然之间,勾猪感觉到了筑基一重继续晋升的屏障。这可是筑基一重巅峰,是超过木头,和肥牛一样的境界! “即便我亲自给你通经洗髓,最多也只能让你达到筑基一重巅峰。”连菱皱起眉头,“这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你的经脉就像多年无人行走的老路,早就荒草丛生了。” “一年就一重巅峰,这已经很强了!”勾猪满意地说。 连菱摇摇头:“你经脉被沉垢淤积,即便我强力打通,以后也会逐渐回复原状。你今后想要突破筑基二重、三重,会更加困难。” “那怎么办?” “你需要一枚洗髓丹,服用之后,全身经脉沉垢溶解,气阻全无。如果再趁机服用一枚筑基丹,就可以直上三重。一年多就达到三重境界,这样才有希望在五年内突破六重,晋为内门弟子。” 原来要晋级如此简单!勾猪心中一阵暗笑。他早就感觉天天晨炼收效甚微,那些晋级快速的弟子,一定有什么诀窍存在。 就是吃两颗丹药这么简单,他听了一年多的道讲,从没有一个讲师提起过。对于丹药,他们对外门弟子都讳莫如深。 翠玉宫的丹药当然不缺,但羊毛出在羊身上。没有八千多名外门弟子每天炼气产生的数万枚纯阳丹,就不会有更高一级的丹药。 这些当然只会用在资质最优秀、最受青睐的少数弟子身上。至于其他弟子,知道这些除了让他们内心更为不平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那求师父赐药了。”勾猪满脸堆笑,刚入道门,就恢复了市侩相。 这个连菱也只能苦笑。她一年前坠入龙骸谷之前正在沐浴,自然不可能带着仙荷。即便她的仙荷还在,里边也不可能有洗髓丹和筑基丹这种入门弟子才能使用的丹药。 即便三个长老和陈玄方他们也不可能有,倒是外门院的藏宝洞中应该有不少。 “虽然我没有,但这两种丹药,都可以用纯阳丹换取。价格都是两百枚纯阳丹左右。” “又是纯阳丹!还两百枚!”勾猪心中暗骂,想想自己在青石街做贼的时候从来没愁过没有钱花,如今做了仙人反而穷得掉渣,这让他憋气无比。 (014 玄阴冥兰寒天下) “你既然已经拜师,我就可以传你我翠玉宫的内门道法。我只演示一次,你可要看仔细了。” 她并非不愿多演示几次,只是她这临时化身而出的躯壳也只能演示一次而已。连菱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屈,就好像掌心托着一颗明珠。 “五行遁术中,金水火土,都是天地阴阳之气自然凝成,唯独木遁不同。木发于种,无种则无木。” 勾猪这才发现她的掌心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一颗白色的尘埃漂浮于掌心。她体内青木真气一运,无数生机往手心一涌,这白色的尘埃就像气球一样变大。 当它变成枣核一般大小,四周开始长出一团围绕四周的白色绒毛。这些绒毛如空气一样往四周扩散,很明显地在吸收天地之气。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这团东西长出一根类似豆芽的茎。接着是几片叶子,顶端长出一朵低垂的白花。花蒂微微隆起,似乎有种子在内。 此物从根到花,通体雪白,犹如缟素,不带一点点杂色,周身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此花名为玄阴冥界兰,相传是冥界之物。喜阴,阳光直射则死。” “这是什么气息?”勾猪还在炼纯阳真气的阶段,也感觉到了连菱身上的青木真气,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本身并无冷热之感,却让自己不寒而栗的灵气。 “这是积尸气。冥鬼兰专门吸收腐朽尸体中残余的生机,产生积尸气。万物众生,遇之即朽。”连菱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掌一收,然后猛然推出。 她掌心的冥鬼兰立刻模糊,变成一团白光,一声闷响,击在一棵有一人环抱粗细的参天古木上。 她这一击看似威力不大,但一股汹涌如潮的积尸气从她掌心处涌出,整棵大树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参天的绿叶迅速变枯,然后纷纷落下。树干犹如被焚烧过一般,变成了漆黑的朽木。 “这一掌名为冥兰掌。” 勾猪虽然在她四五步的身后,根本不是掌风所指,也觉得透体冰寒,浑身战栗。连大气都不敢出。 “三十年前我在大陆西南易州修炼,云横岭中被人围攻,击杀一个道人突围而出,获得此种。这花太阴寒,我并不喜欢,所以从来没有用过。但对你或许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连菱演示完冥兰掌,再摊开掌心,手心是一团白色的粉末状的冥界兰的种子。 “冥界兰吸收的生机越多,产生的种子也越多。种再生兰,兰又产种,如此往复,威力是无穷无尽的。”说完她借着掌心一股劲风将手中的种子往空中一撒。 “此术名为冥兰之风。” 这股风从她掌心吹出,夹带着冥界兰种子,宛如一股白雾,随风飘洒,四周立刻陷入一阵阴霾、恐怖的冰寒之中。 盛夏依然是盛夏,气温并没有一丝一毫地下降。勾猪却感觉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战。白尘如雾一样遮蔽了阳光,空气陷在混沌里。 地上、树上,甚至是空中,一株一株的冥界兰就像阴暗中的白色幽灵生长起来,然后迅速爆裂,化作更多的白色尘烟。这种尘烟在收割一切生机。 原本绿油油的山谷,刹那间已经变成荒芜。所有的绿色都化成了一片腐朽的枯黄与死亡的黑色。唯一明亮的,就是吸收这腐朽生长起来的一朵一朵精致美妙的冥界兰。 一时之间,人间仿佛化身地狱。 如果不是一股来自连菱的强悍的青木真气保护着自己的身体,他恐怕早已成为一具腐尸,成为冥界兰最好的养料。 冥兰掌是一记阴毒无比的单杀之技,冥兰则是铺天盖地的群杀绝招。这一招下来无数飘起的冥界兰种把阳光的遮蔽了,甚至能部分地弥补冥界兰遇阳光则死亡的弱点。 只在圣女挥手之间,冥兰风足以把整个翠玉峰化作一个大坟场。 “收!”连菱双掌合十,一股神识之力从她的天灵发出。转眼之间,四处生长的冥界兰就像接到了死亡的命令,一齐枯萎凋零,化作一种若有若无的白色灵气,往她的一对掌心聚集。 虽然如此,龙骸谷只是停止了腐朽。想要恢复原来绿油油的样子,恐怕要等上一整年。至于那些死去的参天古木,则不知道要几百几千年之后才能复原了。 这术法的破坏力如此之强,连菱自己也没有想到。看到一片凄惨的龙骸谷,她心中也是油然而生一股悔意。 结丹之前,玄门弟子都不能使用神通。内丹凝结之前,真气散于经脉和气海之中,虽然可以锤炼肉体,增强武技的威力,却远不到能催发神通的地步。 好在冥界兰的术法没有这个问题。因为冥界兰并非神通,而是法宝。被烙印了魂息的冥界兰种子,就是有主的法宝。以勾猪的实力也足以催动。 只不过他神识太弱,能同时控制的冥界兰,最多不超过三株。 连菱将一颗冥界兰种上的魂息抹去,然后让勾猪烙印上他自己的魂息。这感觉对勾猪来说并不陌生,和人傀巫蛊术发作的初期类似。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延伸到了冥界兰种中。 一旦烙印了魂息,法宝就等同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主人的一个分身。像植物之种这种法宝更有一种神奇的能力。那就是一颗烙印过魂息的种子生长繁殖之后所有的后代,一代一代都会带有同样的魂息。 所以冥兰风这种招数一使,他就等于瞬间拥有了无数个分身。 勾猪闭目感受着神识的延伸。冥界兰虽然是自己的分身,但这感觉和人的肉身完全不同。花草并没有眼耳鼻,自然也看不见、听不着、闻不到。 但他能感觉到潮湿的地气,尤其是土壤中那种生物腐朽的味道。这种气息就像美食吸引着饿鬼一样,让他不停地催动自己的真气,发出须根,贪婪地吸收其中参与的生机。 腐朽的生命体中的生机被吸走,就留下浓厚的积尸气。这些积尸气不断聚集,又开始分解尸体其他参与的部分。冥界兰就这样生长起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头顶阳光的威压。直射的阳光对冥界兰有着致命的伤害力。能让这种脆弱的生命瞬间,化为虚无。 可惜他的神识和真气都太弱。神识弱小就无法和太多的冥界兰建立联系。即便有魂息烙印存在,他也无法控制。而真气不足,就无法催动她们生长。 他发觉以他能力的极限,现在最多也只能控制三株冥界兰。但他感觉到这种法宝几乎无穷无尽的潜力。如果一个绝顶高手来施展,恐怕把整个人界变成冥界,也不无可能。 “现在我的人身还不能使用太久。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 连菱身体又开始枯萎化成藤蔓,重新钻回原来的地方。”但你现在可以控制三个分身,她们就可以协助你吸收天地之气了。” 她已变成勾猪脖子后皮肤下一条不起眼的青筋,再度陷入沉睡。 这时勾猪心中却是一阵狂喜。三个分身,加上本体,同时吸收天地之气,这是要日产四枚纯阳丹?宋如海的两倍?如此一来,岂不是他才是伍院老大? 这个时候,在外院的伍院林中。 “宋大哥。”巫瑕温柔地一笑,这笑容的甜美犹如早春的阳光,把旁边的木头看得感觉心头一阵暖意。即便巫瑕笑的目标是宋如海而不是他,他也毫不在意。 宋如海倒是没有多少感觉。他毕竟出身在宋家这种豪门大族。他家随便一个从小给他换尿布的女侍也比眼前这个巫瑕漂亮一大截。 “这是隔壁伍院的那个小妖女?”肥牛低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哼了一声。她对所有比她瘦的女修都没有任何好感,自然不会给巫瑕好脸色。 巫瑕同情地看了肥牛一眼,然后转头把满眼的妩媚都抛给了宋如海。 “今天中午遇到勾猪师兄,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递过来一个黄纸揉成的纸团。 “哦,多谢!”宋如海接过纸团,打开就看,完全没有去注意眼前的美人。巫瑕小小失望,再望他一眼,他依然没什么反应,小嘴一嘟,回头走了。 纸上歪歪斜斜的字,一看就是勾猪写的。他识字也能写,只是写得太差。 “老大,内幕消息,今天傍晚,野鸦林有异猪。要是能拿下,一百枚丹没问题!” 015 黄昏狩猎野鸦林 翠玉峰四周,群山数百里。山中灵气充沛,有些野兽在这些灵气的浸染之下,肉身逐渐变异,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不死,便称为异兽。勾猪所谓的异猪,就是已经修炼成异兽的野猪。 异兽大多尚未产生灵智,行为和一般野兽无异。但如果猎获一头,兽肉、兽骨、兽皮都有大用,偶尔还能得到兽晶,那可是直接堪比纯阳丹的好东西。 如果继续吸收天地灵气,异兽就会成为灵兽、妖兽,直至最终获得人身而成为妖。当然,灵兽开始,实力迅猛增加。就算遇见,宋如海和勾猪这样的一级新生也不敢下手。 他们这个伍院为了省下饭钱,常常在野山中打猎为食,其实也有想猎获一头异兽,一举解决纯阳丹债务困局的想法。 翠玉宫强手如林,百余年来四周可以猎获的异兽早就被猎捕一空。残余的也早就遁入了深山老林之中,想撞到一头哪有这么容易。 但宫中也有一些擅长八卦的老弟子,能以推衍之术获知附近异兽、灵兽的出没。当然这些人不用亲自动手,他们可以用消息直接卖钱。所以偶尔也有这样的消息流出。 勾猪虽然穷,但眼神绝佳,身手敏捷。宋如海猜测他是偶然获得了这样的消息,便不失时机地让巫瑕传递过来。如此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我们抄家伙,马上出发。” “可是”,肥牛也看了一眼勾猪的字迹,“现在才刚刚午后……” “机不可失!”宋如海白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这一回可没有时间供你梳妆打扮磨蹭了。 一听去狩猎,木头就变得精神焕发。 他背着那张比他还高的巨大木弓,顿时显得高大魁梧了不少。他其实身体强壮得真的像一颗大树,就是个子太矮了一点。但这样也更显得结实。 那木弓不是翠玉宫之物。翠玉宫的弟子外门弟子都用剑。少数弟子拥有远程攻击的弓箭,但都是法宝,不是凡物。 木头这样拿着一把明显用普通的白蜡木和兽筋简单制作的巨弓的,简直绝无仅有。用宋如海的话说,太土得掉渣了。 这是他家的传承之物。因为他本就是个猎户。若非是一个翠玉宫的内门弟子在山中猎取异兽时偶然遇见他,而且机缘巧合地开启了他血脉中的奇妙之处,他也乐得一辈子干这一行了。 木头背着巨弓走在最前方,他的脚步却显得出奇得轻盈起来。那不是龙行虎步,却是龙虎见了都要胆战心惊的猎人之步!丛林越密,他的身影越是显得悄无声息,几乎要融入到那些斑驳的树影里了。 从伍院到野鸦林,一路也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又在林中仔细地探查了一番,太阳已经有点偏西了,炫目的阳光渐渐染上了金黄色,在头顶密密的树叶之间闪耀。木头几乎将整片森林筛了一遍,最后疑惑地说: “不像是有野猪的地方啊,一点印子都看不见。” 野猪是成群出现的生物,异猪一般都是野猪群中为首的那一头。如果此处有异猪出没,但居然连猪蹄印、猪粪和那些被野猪啃过的植物根茎都没有出现,那就有点不合常理了。 宋如海的眉头也渐渐皱起,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难道被这小子给耍了……”但他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敢!” 同一个伍院的弟子被翠玉宫紧紧绑在一起。他们只需要一人升为内门弟子,则全伍院同时晋升。反之一人降格卖身还债,所有人都得跟着去挖矿。而且伍院一结,终身不可改。所以这些人真的是同进共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如果说勾猪要故意来消遣他们浪费所有人一下午的时间,宋如海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要知道没有了这三人半天时间的凝气,哗哗的四枚纯阳丹可就没了。 “我相信我弟兄!”宋如海暗暗安慰自己。当然他也想了事情的另一面。如果勾猪真是的脑子进水消遣所有人,他回去伍院会把他吊起来打。 “如果要等到太阳落山,“木头指向一个杂草茂盛的小山岗,“守在那里,如果有野猪过来,上面都能看到,这家伙也好招呼。”他扬了扬手中的巨弓。 野鸦林并不大,方圆也就半左右。但四周开阔,出入口太多。以他们的实力要捕获一头异猪,分散去守出入口肯定不行。不如三人一起潜伏在那高地上的杂草中,俯视整片树林。 这树林虽然叫野鸦林,其实却一只乌鸦也无,除了偶尔树叶被风吹沙沙的声音之外,几乎一片安静。如果真有异兽过来,以他们修炼了一年的道行,神识展开,听声音辨识方位是没有问题的。 “好!”宋如海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先埋伏!” 木头给三个人身上都披上了一些茅草。他们往一人多深的杂草从中一伏,还真是和草丛浑然一体,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从太阳偏西一直到太阳落山,足足一个时辰,时间流逝,天气炎热,三个人虽然汗流浃背,但依然是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毕竟一头异兽,还清所有债务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但眼前的树林一片安静,就像一滩死水。别说野猪了,就是鸟儿都没见到几只。 从白天到黑夜,相隔只是快得不可思议的那一瞬间。刚刚还满天都是红霞,转眼天空就变成了深蓝色。空中传来吱吱尖叫的身影,蝙蝠们忽高忽低的身影已经统治了这初暮的夜空。 下面的树林里终于也开始有动静传来。那动静非常奇特,速度极快,但声音又极轻。如果是一头野猪,这个速度横冲直撞,动作动静绝不止这么一点点。 “异兽?难道是灵兽?” 宋如海大感诧异。能以这种速度轻声在林中穿梭的野猪,怎么也不像是异兽,像是有了灵智的灵兽。一头灵兽的实力至少也相当于筑基四重的玄门弟子,但如果能成功猎杀,收获当然也更多。 这三人年轻气盛,而且都在这里埋伏了这么久,谁也不肯空手而回。别说灵兽了,就是碰到妖兽,他们也准备拼死一搏。 只听嗡嗡嗡三声弓弦响起,木头已经连续射出三箭。三只竹箭发出破空之音,几乎排成一条直线直飞那有声响的地方。与此同时,宋如海和肥牛各自出剑,一左一右,往那怪物包抄。木头持弓搭箭,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贺仓实的身形在野鸦林掠过。他心中暗想,勾猪真是个无耻之徒。日落之时在野鸦林决斗的说法,果然只是他脱身的借口而已。 虽然小小地被摆了一道,但他并不在意。反正大家都是外门弟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有的是机会去好好地修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但又偏偏滑溜得像一条泥鳅的家伙。 “你最好是别落在我的手中!” 贺仓实这次有了经验,他计划以后见到勾猪直接就打,再也不让他有机会跑到野外逃脱了。虽然不能整成残废,但常常给他一点皮肉之苦也是很惬意的事。 他施展轻功,正要掠出这片林子,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风声。他心头一紧,极速回头,用手一抓,好强的劲力!他立刻感觉虎口一疼,竟然是一只飙射而来的羽箭。他还没来得及震怒,唰唰两声又是两箭。 贺仓实将身体猛然往后一仰,那尾羽几乎贴着自己的脸飞过去了。贺仓实脸色一阵煞白,一股对死亡的恐惧涌上了心头。接着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出现在十步之外,其中一个咦了一声,说: “居然有人!” 016 狭路相逢起干戈 (016 狭路相逢起干戈) 宋如海这一声出口,木头倒是吓了一大跳。他一心等着猎杀异兽,怎么也想不到这荒僻的山林里,除了他们之外居然还有人会来。 “你们果然是卑鄙无耻的宵小之徒。”随着一声冷哼,一张下巴翘得老高,故作高傲却掩饰不住心中余悸的黑脸出现在他们面前。贺仓实把手按在剑柄上,全身因为惊魂未定,似乎有点发抖。 宋如海哪能想得到出来猎猪竟然会遇到一个人忽然钻出来。好在木头削的这种竹箭本来就奈何不了翠玉宫的弟子们,就算对野猪也只是让它带伤而已,还不至于伤人性命。 宋家虽然是豪门大族,但他们是做生意起家的。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就算是你死我活的争夺,也是笑里藏刀的。他家祖训就是表面上谦仁礼让,暗地里锱铢必夺。 所以他虽然高大英俊、气宇轩昂,为人却极为谦和,一点冷傲也没有。 “误会而已。”宋如海连忙拱手作揖,“我们在打猎。没想到会忽然遇到贺师兄。小弟给您赔个不是了。” 当然赔个不是又不要钱,所以让他赔一万个不是也没问题。但是要钱的话,一分也没有。 “放屁!”贺仓实出身低微,完全凭借着自己一腔不服之气才混到宗派天骄的地位。但他走得越高,这明明早已不应存在的自卑反而如跗骨之蛆,越发严重了。 每当看到宋如海这种出身高贵的豪门子弟,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在翠玉宫吸引了所有女弟子的目光,他就怒不可遏。 “你们整个伍院都是卑鄙小人。早就知道你们会在这里暗算我。幸亏我先有准备。” 宋如海心中暗想,我暗算你干嘛用,你又不是异兽,杀了你那一身皮肉简直一文不值。他微微一笑,说:“师兄见笑了。我们无冤无仇,怎么会暗算你?这纯粹是一个意外。” “少废话,叫勾猪出来。” “勾猪?这小子忽悠我们说这里会有异猪出现,他自己却没有来。我正要回去教训他。” “异猪?”贺仓实猛然醒悟,这伍院的人居然拐着弯骂我是猪…… 宋如海不想和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纠缠。他回头一招手,示意木头和肥牛撤。两人一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两男两女四道人影悄然而来,加上贺仓实,五个人将他们围在中心。 “宋师弟何必这么快想走啊。”贺仓实一声冷笑。 “一点小事,难道还要大动干戈?”宋如海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他到了翠玉宫之后,伍院之争也见过不少。但大多是在宗门内相约决斗,众人围观。这样荒郊野外一相遇即要动手血拼,他想都没想到过。 当然他没想过并不是就没有,只不过荒郊野外发生的事,他自然就看不见了。这种事贺仓实就干过不少。 有些伍院有生死恩怨,不愿门规束缚,也会相约野战,宗派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每年外门弟子都有死伤。 “那倒也不至于。”贺仓实微笑起来,但他的脸似乎天生就不适合微笑,笑起来一脸僵硬,“你们自断一臂,我就让你们离开。我们来动手的话,就不止一臂了,我会把你们削成木棍。” 其他二人没什么背景,贺仓实唯一担心的就是宋家。但翠玉宫回春院医术高明,宋如海就算断了胳膊,只要把断臂拿回去,也可以再续,只不过一年内手臂不能动弹罢了。这种小仇怨宋家还不至于来翠玉宫报复。 宋如海在入门之前就已经是筑基二重境界,对他的天骄地位威胁颇大。借这个机会白耗他一年时光,何乐而不为。 至于外院的规矩,这荒郊野岭根本不适用。 肥牛和木头都有点目瞪口呆,以为对方在说笑。宋如海有些江湖阅历,大致能猜到贺仓实的念头。他脸色变得凝重,对贺仓实说:“凡是不要做太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然后他回头给肥牛和木头使了一个眼色。 贺仓实一声冷哼,仿佛在说“你咬我呀”。眼前的局面,对手是个残院,本来就只有四个人。再加上勾猪不知所终,他们是以五敌三。 他们这边筑基三重有一个,三名筑基二重,只有一个筑基一重巅峰,而对方除了宋如海,清一色都是一重。 就算勾猪忽然出现,他那种一重初期的鱼腩,完全可以无视。 这种实力对比是他们对对方的碾压。他要还觉得对方这些兔子能反扑,那才真是傻子了。 就在贺仓实冷哼之时,宋如海突然拔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贺仓实。与此同时,木头手中巨弓轻轻一抬,又是一箭直飞贺仓实的大腿。 “不要留手!”宋如海不由得一声怒吼。木头这一箭显然是留手了,不想伤对方的性命。但宋如海却比谁都清楚,姓贺的是筑基三重的天骄弟子,这种羽箭根本就伤不到他。直接把他往死里整,说不定还能把他弄伤。要是手下留情,那倒霉的可是自己了。 除了木头一箭,肥牛也是挺剑一跃,犹如一个浑圆的肉球,直撞了过来。 宋如海的计划是他们三人合力一击,先制住贺仓实,把他扣为人质。剩下的四个人投鼠忌器,说不定危机自解。 贺仓实不愧是筑基三重的天骄弟子。眼看三人围攻,他并未慌乱。气海中真气一运,身形飘忽,轻轻一个转身,已经避过呼啸而过的竹箭。宋如海的剑锋到时,他的身形已侧开。 宋如海这一剑必杀,力道极猛,反而过了头,不但无法改向,连脚都收不住了,只能继续往前,门户大开。贺仓实气海汹涌,三重筑基的真气全部凝聚掌心,一掌推出,刚好推在宋如海的肋骨上。 只听咔嚓一声,宋如海感觉肋骨至少断了两根。更要命的是这股纯阳真气一入体,胸口犹如四海翻腾,烈焰灼心,身体也立脚不住,往一侧飞出,咚地一声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 这时他嘴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肠胃一缩,立刻呕出一口鲜血。 宋如海怒火中烧,他在宋家长到这么大,就算犯了家法,也没有人敢对他下如此重手! 肥牛身形笨重,行动迟缓,贺仓实一掌拍飞宋如海,她还没有到贺仓实跟前。这时她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宝剑明晃晃地横在面前。 出剑的窈窕女子名叫查绯,她望着肥牛的胖脸,笑着说:“胖妞,你离我们老大差距太大,你的对手是我不是他。” 她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仿佛看着那种无可救药的人。她是故意如此的,她知道慕容清能忍“肥牛“这个绰号,因为她习惯了。但她绝不能忍“胖妞“这两个字。 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和一种眼神就能对对手造成重击,这样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肥牛果然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竟然有人直呼她“胖妞”? “我来对付这个家伙,“贺仓实拔剑在手,指了指木头,“你们剩下的,去把宋如海的左手砍了。” 虽然他之前说的是要把对方削成人棍,但那显然是吹嘘而已。宋如海如果手脚全部被砍,那要运回去可就不容易了,很可能会在这山上一命呜呼。 这样宋家和他就成了不死不休的恶局。他虽然自大,还不至于这么绝。 只是砍掉左手,这帮人还能行走,互相止血之后,他们会拿着残肢狼狈不堪地回去,在回春院躺上一个月,一年内只能动一只手。贺仓实已经在想象他们凄惨可笑的样子了。 除了贺仓实和查绯,剩下那仨果然直扑宋如海而去。宋如海火冒三丈,怒骂了一声:“贺土包子,我宋如海和你不死不休!” 贺仓实微微一笑,心想我最多怕你宋家,你一个人我倒是无惧。宋家家大业大,但也不至于为了一场后辈斗殴就来和翠玉宫兴师问罪。他便不再和宋如海纠缠,一剑直砍那拿着巨弓有点呆滞的木头。 这一剑带着三重筑基的真气,掀起霍霍风声,势不可挡。木头手中只有长弓,一时来不及拔剑,便只好把巨弓横起一格,同时全身往后一缩。 贺仓实全力一击何其犀利,剑光如弯月一般,只听轻轻一声,木头手中的长弓已经变成两截。 在木头心中,这家传之物何其珍贵,甚至睡觉都恨不得摸着。但就这一会儿,在他面前居然变成了两段,这就和直接剜了他的心头肉一样。 “姓贺的,我草你老墓!” 木头甚至根本就没有去拔剑,随着一声怒吼,他的拳头犹如一阵烈风,直扑贺仓实的脸而去。 但他的实力不过筑基一重中期而已,体内真气不到贺仓实的三分之一。所以贺丝毫不惧,他举起左掌,将对方这一记怒拳,轻轻拦住。 没想到木头一拳的劲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但更可怕的是他拳头的硬度,他的拳头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某种坚硬而有菱角的东西。 这一拳狠狠砸在贺仓实的掌心,贺仓实感觉手心一麻,仿佛掌骨都要被震碎一样。他连忙往后卸力,导致身体不稳,一连退了两步才站稳。 木头这一击没有什么真气入体,纯粹是外力。但也震得他一阵手麻。对方区区一个筑基一重的鱼腩出手竟然这么犀利,让贺仓实不由得恼羞成怒,心火上涌,直接一剑直刺木头的胸口! “你去死吧!” “死你吗!” 贺仓实一剑刺中木头的胸口,他却吃了一惊。这一剑刺入,不像是刺入肉身,像是剑尖遇到了某种坚硬的屏障。非金非石,倒有点像是某种坚硬的木料。 他已经刺入一寸左右,但仅此而已。前面的阻碍异常坚固,让他的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这才注意到,木头的身材已经猛涨了两个头高,手臂粗了一倍。拳头变成了足有一个椰子大小。一身原本合适的白色道袍已经被撑开,变成了缠绕在身上的破布。暗红色粗糙就像树皮的皮肉从衣服的破缝中爆裂出来。 贺仓实的剑尖依然刺在他的胸口并没有拔出。但恐怖的是,虽然剑尖入体一寸,却是一点血也看不到。 “先天树体?”贺仓实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双更! 017 先天神力不自知~018 屋漏偏逢连夜贼 (017 先天神力不自知~018 屋漏偏逢连夜贼) 先天树体是木遁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只不过极为罕见,以至于几乎被人忘记了。 木头区区一个猎户之后,毫无根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一个内门弟子发现他血脉中密藏的先天树体,自然也不会被招入翠玉宫成为外门弟子。 很多木遁高手费尽一生心血,希望能把自身肉体与某种植物相融合,以求长生不死之道。但成功者寥寥无几。碧落圣女连菱能融合修罗兰,已经是传奇中的传奇。 而木头这种体质,则是货真价实的木头,先天而就,无需融合!他一身的血肉,在真气的催动下,随时能化为一种坚韧无比的暗红木质。 一般修士操控真气,最难的是真气出体。比如贺仓实的掌风和剑气,如果没有真气出体,那和凡人的蛮力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真气一旦出体,哪怕操控再精妙,也必然会散失一部分在天地之间,威力也随之打上折扣。 而拥有先天树体的人,真气直接在体内把血肉转化为木质,根本不用出体,就大占便宜了。 当初伍院分配,什么人应该和什么人分配在一起,并不是完全随机的,而是各种势力从中作梗的结果。 比如宋如海这样的豪门大少,如果不给他配一个强力保镖,万一在伍院之争中吃了亏,宋家在面子上过不去。 但如果给他配上门派天骄,他自己已经是个筑基二重,这样这个伍院可能出现双天骄的盛况,别的势力就不会满意了。翠玉宫可不是宋家独家赞助的。 木头这种看上去毫不起眼又无背景,但其实身具先天神通的隐藏角色就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给了强手辅助,那么就得再配个鱼腩平衡一下实力。 “此人是无品的根骨,黑牌弟子,都不知道怎么会混进来的,就他了!”勾猪这个绝无仅有鱼腩马上就成了唯一选择。 于是宋如海、木头、勾猪这样的奇妙组合就成立了。 这个组合除了宋如海一人之外,别的看上去都是鱼腩,简直一无是处,也难怪贺仓实会轻敌。但这也只能说,他终究还是太嫩,小看了这些豪门弟子背后盘根错结的势力。 玄门江湖除了实力之外,见识长短也至关重要。贺仓实如果能预料到这一层,那这事完全就不会发生。但到了现在,后悔也迟了。 “双峰贯耳!”木头一声大吼,两个如椰子般大小的巨型木拳,一左一右,往贺仓实左右双耳直砸过去。他这一招贺仓实根本没防备。因为他俩人之间的距离,正常的胳膊长度根本够不着。 但木头的身体木化之后,双臂的长度竟然会随心所欲地延长。贺仓实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两股纯粹外力掀起的劲风已经灌入耳内,一双巨拳离自己的脸已不到一寸了。 躲闪已然来不及了,贺仓实运起护体真气,然后就感觉双耳中猛烈地嗡地一声…… 另一边,两男一女三个人刚欺身到宋如海的近前,他们眼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巨物。 这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巨鼎,鼎中烈火熊熊,把整个巨鼎都烧得通红。尤其是鼎身的部分,犹如一块通红的木炭,发出炫目的红光,热浪铺面而来。 三个人都呆住了,正要后退,忽然听宋如海大叫了一声:“神火鼎,移!” 随着这一声“移”,这巨鼎居然以迅猛无比的速度凭空往前一移。三个人躲闪不及,都被当胸撞上。胸口的道袍一碰到这火红的神鼎,立刻冒出青烟化为灰烬。接着是皮肉与之相触,发出滋滋之声,空气中飘起一股烤肉的香味。 伴随着三人凄厉的惨叫,这火鼎力道不减,反而猛力前撞,他们也不知道被撞断了几根肋骨。然后火鼎一停,这三人往后倒飞出去十步之外,都是口吐鲜血,胸口一片焦黑。 宋如海一擦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他离开宋家来到翠玉宫时,虽然说过“在外不用宋家一文钱“之类的话,但从来没有说过不会动用宋家的保命法宝。 只不过连这东西都能被逼出来,贺仓实一伙的确是太过心狠手辣了一点。 宋如海瞥了一眼正在较量剑术的查绯和肥牛,看到这两人用的都是正宗的穿云剑法,他嘴角不由得浮出一丝冷笑。 穿云剑法攻守兼备,简单易行,是最适合入门弟子的剑法。翠玉宫外门弟子必习科目之一。这剑法并不怎么讲究剑气,讲究的是以招卸气。 将简单的穿云剑招练至纯熟,不但能强健体内真气,还能用这些巧妙地剑招与强敌出体的真气对抗。适合以弱斗强,筑基三重以下的弟子。 到了筑基三重之上,真气充沛,就可以修习剑气犀利更加凶猛的剑法了。所以贺仓实并不用穿云剑。 查绯虽然是筑基二重,真气比肥牛浑厚,但他们用穿云剑对弈,这优势就弱了很多。但她并不以为意。毕竟她苦练这套剑法两年有余,自认每招都是纯熟无比,远远胜过那些一级伍院的弟子。 肥牛和她拼了几招,渐渐发现,不知道为何,此人的剑术,竟然是破绽百出…… 比如一招云中游隼,是在看似平常的走剑之中,忽然翻手俯击,形似游隼俯冲捕食,所以得名。肥牛对剑诀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一击俯杀,关键不在于杀,而在于防。 所以诀上说:“三成神识凝剑尖,七成神识护身边。“因为以弱敌强,只能是绵里藏针。招招隐晦,犹如云雾遮身,使得强敌不敢轻举妄动。手中之剑,随时寻找契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是所谓的“穿云而出“。 但这一击,依然是以防为主。一旦中途有变,手中宝剑也随之变招。穿云剑法的剑谱上,对各种变招极尽繁复地一一例举。这也是以弱对强,不得已的做法。 绝大部分的外门弟子,根本没有空也没心思去把这些变化一一记下。他们只会反反复复地练习,把穿云剑二十四招练得纯熟无比。剑招练得太熟,就变成了像舞蹈一样的漂亮动作,却忘了这剑招最初的设计,是从剑光血影里来的。 只有肥牛不同。她是那种一丝不苟,一个字都不能错过的笨蛋。所以穿云剑谱她可以倒背如流。平时的练习,她也是严格按照剑谱上先人的注解,按部就班,将所有的变化全部练熟。 虽然她耗费了比常人十倍的时间和精力,但书到用时方恨少。双方用穿云剑一对弈,查绯剑招里满身的破绽,也就在她眼里都无处藏身了。 查绯和她斗了几招,忽然觉得碍手碍脚。每次自己一招尚未出尽,对手就以一种刁钻方式直击自己的软肋。这起初还只是试探,很快就变得嚣张无比。以至于她一招起始,对方就已经蛮横无比地打断了她的计划,逼得自己手忙脚乱。 她心中无比恼怒,对方不过一个区区的一级伍院弟子,使的也明明就是穿云剑法,凭什么招招都抢先压她一头? 她却没想到除了穿云剑,肥牛再也不懂第二种剑法。她如果换一种剑术,或者干脆无脑乱砍,都有凭借着筑基二重的充沛真气在气势上把对方压倒。 但她被气愤烧了脑子,根本没去琢磨摆脱困局的办法,反而在恼羞成怒中疯狂地施展穿云二十四招,犹如一个泥潭困兽。 “肥牛,她不是你对手,别心慈手软,给她留个教训!”宋如海在一边看得明白。 几番试探之后,对手已经举步维艰。肥牛宝剑飞舞,穿云剑法使得淋漓尽致。想起之前这女人对自己的侮辱,她也冷冷地回里一句: “这么蹩脚的剑法,竟然也好意思出来现宝!”说完她剑锋已到,如水到渠成,一剑刺入查绯的左肩。 剑入皮肉,那感觉和在空气中舞剑完全不同。一股血腥顿时钻入她的鼻孔。肥牛持剑的手不由得有些发软,她看了一眼宋如海,那脸色非常难看。 “如果赢的是他们,”宋如海摇摇自己的左手,“我的左右手已经被砍下来了。” 肥牛一咬牙,用力一拔,查绯一声尖叫,左肩上鲜血飙出。 宋如海瞪了她一眼,做了个拔剑的姿势,说了一个字:“滚!” 查绯满脸通红,但又无法发作。慕容清一人一剑就足以碾压她,再加上一个宋如海,她非把小命留在这里不可。何况她左肩被刺穿,剧痛无比,半边身体都没了力气。她两眼盈泪,手捂住伤口,一扭头,独自往漆黑的密林里跑了。 但最惨的还是贺仓实。 他被木头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千斤的巨木压身,纵然他有万般神通也使不出来。木头左一拳右一拳地揍着,每一拳都会喊一声: “还我的弓来!” “我要打爆你头!” 拳拳砸在贺的脸上。贺虽然有真气护体,但木头的两个拳头已经是两个木锤,扛起来谈何容易。他鼻青脸肿,不成人形,牙也没剩几颗。 这时他已经顾不上怨恨,心中深悔不该惹毛了这个煞星。但为时已晚。不但双耳一直在嗡嗡直响,根本不知道对方在骂什么,而且嘴巴里也是血肉模糊,想讨饶,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只有木头的重拳,一拳一拳揍在脸上,这感觉就像在敲一座巨大的大钟,感觉无比清晰,每一声都让他整个脑海嗡嗡震荡,仿佛连脑浆都要被震出来。 宋如海在旁看了一眼,对暴走的木头说:“你再这么打下去,姓贺的可就死了。你那弓能值几个钱,回头我给你买一张真正的好弓。” 木头终于停下了拳头。狂怒之下,这小子居然还残余着一丝良知。万一姓贺的被打死,一张弓赔一条人命,确实有点过分了。 宋如海踢了一脚半死不活的贺仓实。这家伙鼻青脸肿,不成人样,但显然还活着。宋如海哼了一声:“还不滚?不滚再打。” 贺仓实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意思明白,这是放他一条生路。他挣扎两下,翻身一滚,然后踉跄着爬起,逃入密林里去了。 他被打不是第一次,被打得这么惨也不是第一次。小时候在家做农活,稍微偷懒,就可能会被他老爸胖揍一顿。他爹没有暴力倾向,但老人家是一个非常执着的庄稼汉。 老人相信一分汗水就有一分收获。他们家之所以穷,正是因为不够努力。 但那些有钱人,他们每天提笼遛鸟,无所事事,生活也能过得很好。这不是因为世道不公,而是他们前世吃了足够多的苦,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但又没有同等的福德升上天界,所以才留在人界享受。 而像贺家人这样的庄稼汉,没有前世的积累,就只能今世拼死努力,一丝不苟地种田,才能一点一点地改善自己的生活。今生的努力即便不能得到今生的回报,对自己的来世也一定是有益的。 至于那些想方设法偷懒的人,无论他们今世是否过着奢侈的生活,来世都必然堕落。虽然不一定落入地狱,但福德挥霍一尽,堕入畜生道是起码的。 所以贺的老爹看到他在田埂上偷懒,总是一顿狠揍,让他提前消受了堕落的恶障,免得来世难以翻身。 贺仓实就这样被揍着长大,这两年才觉得苦尽甘来。他老爹的教训果然是对的,努力吃苦可以换来未来的甘甜,他就这样神奇地成为了仙人弟子。 他继续以寻常玄门弟子百倍的努力拼命修炼,换来两年筑基三重的境界,引起了外门院长老的注意,获得各种关照,终于成为同级中公认的天骄。以至于他都可以把那些豪门纨绔踩在脚下了。 如果不是碰到了木头这种变态的话!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自大的警告吧。他进步得太快太顺利了。吃一点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崛起。 像木头这种靠着先天体质,宋如海这种靠着家庭背景,他们虽然能猖狂一时,但永远比不上他这种没有天资、没有底蕴,一切都依靠自己白手起家的人。他们——那些靠着外力得意嚣张的家伙,他们终将不断堕落,直到地狱的深渊,永世不得出来。 而他,贺仓实,迟早会用自己的努力,修炼成仙,跳出轮回之外。当然,在那之前,他会亲手将木头击败,将他的先天树体从他的肉身中生生地剥离出来…… 贺仓实一边在脑海中翻腾着各种想法,一边摇摇晃晃地在漆黑的山路上行走。他体内的真气在木头的狂殴中挥霍一空,身上骨头就像散了架,头脸部更是麻木得失去了感觉。 他必须加紧行走,赶紧去回春院疗伤。不然留下什么后遗症,后患无穷。 偏偏这时,路边树上轻飘飘闪下一团漆黑的人影。一把冰凉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什……什么……人?” 贺仓实的嘴唇肿大得像香肠一样,说话当然说得不太清楚。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荒无人烟的山上居然会有劫匪? 对方一身黑衣,连头发都看不见,脸上只露出两个一样漆黑的眼睛。唯独他手里的短剑是雪白的。这剑只有半尺来长,周身如雪,触之冰寒,不像是金属,倒像是某种石料,散发着极为细微的蒜臭味。这味道很不寻常,十之八九是一把毒剑。 如果是平时,贺仓实早就出手把劫匪制服,但现在他只能悲叹生不逢时。对方并没有回答他什么人的问题,他也不敢再问。他从未在翠玉宫见过有这种全黑的服装,搞不好这是有外敌入侵? 外敌的话,可能会抓他做舌头,也有可能直接杀他灭口。想到这里,贺仓实更是心头一凛,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 但黑衣人并没有杀他。见他不动,便腾出一只手来摸他的道袍。浑身上下能藏东西的地方一概摸过,手法纯熟,很快摸出一堆东西,不值钱的全都扔到了地上。最后黑衣人举起他的仙荷,在他面前摇了摇,然后用手做了一个抹除的手势。 “什么?”贺仓实大吃一惊,心中暗想,“这是什么劫匪,竟然让我抹掉仙荷上的魂息?他连这也懂?” 贺仓实还没有动手,对方那柄诡异的匕首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脖子,还想猫蹭人一样轻轻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摩擦。那种明明知道是毒剑的锋刃的东西在自己脖子上轻轻蹭过的感觉,比直接割破了喉咙还让人发抖。 “好了,我知道了……” 贺仓实含泪抹去了仙荷上的魂息。被人暴打也就罢了,竟然回去的路上还会遇到劫匪,居然还是个懂得操控仙荷的劫匪!他在翠玉宫两年多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养老钱,居然就这么没了! 那人将仙荷握在手上,显然将神识探入仙荷中查看,仙荷上确实已经没有了魂息烙印,而且空间内也没有禁制。 他被黑布紧紧包裹的脸抬了起来,透过这黑布贺仓实仿佛看到了得意的一笑。然后他身形一纵,竟然跃上了附近的大树,然后就隐没在深黑的夜色里了。 “这身手,难道是,勾猪?!” 贺仓实猛然有了一点醒悟。但是就算是勾猪又如何?他现在浑身是伤,打又打不过,龙逢潜水遭虾戏!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伍院其他四人个人,都一样被这家伙给搜了一个遍,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搜刮走了…… 019 出山只为销赃 勾猪已经在翠玉宫中呆了一年多,从未外出。这山中虽然丰衣足食,但只配给最必须的物品。有些做贼的必备之物,比如夜行衣之类,还真无处购买。好在他早有准备。 他并非想做回以前的老行当,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确实有用。夜行衣不止在黑夜中能隐藏身形,更重要的是能隐藏自己的身份。 如果一个人穿着道袍,拿着外门弟子通用的佩剑去犯事,就算蒙着脸,从头巾到十方鞋,从剑柄到腰上的配饰,衣服上褶皱和色泽,无一不在提示这此人的真身。 但只要穿上一身夜行衣,就天衣无缝了。这衣服的做法也很简单,拿一身旧道袍剪去下摆,然后用墨汁染黑即可。剪下的破布也一样染黑,掏两个洞露出眼睛,就是一个身完美的夜行装束。 墨是翠玉宫外门弟子学习书写识字的必备之物,在外门院杂物房可随意领取。 勾猪做打劫贺仓实伍院,完全没有引起任何动静。贺仓实等人集体在回春院躺了一个多月,他们能猜到是勾猪下手,但是又没有证据,也不敢私自报复。谁知道木头和宋如海会不会再次发飙? 他们甚至没有张扬过这件事,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荣事迹。八卦人士故作关怀地问起他们为何全受了伤还有三个是烧伤,他们统一了口径说是在野外狩猎时遇到了一头凶悍的火系灵兽。 众人都一阵唏嘘。火系灵兽,那可是翠玉宫周围十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宝物了。 贺仓实他们伍院五人,身上的财物并不太多。伍院分配的时候,不少穷人和穷人会被分配到一起。贺仓实的伍院就属于这一类。 勾猪将他们全身都翻了个遍,只有大约二百多枚纯阳丹。 二级伍院每月每人要缴纳三十二枚纯阳丹,所以这点积蓄其实不算多。除了这些之外,他们竟然连一件法宝都没有。 让勾诛意外的是,他居然找到了两个仙荷。按理价值五百纯阳丹的仙荷在二级伍院中并不多见。贺仓实是有后台看好的,有人给他一个也不算奇怪。他没想到的是查绯竟然也有一个,只是里边钱不多罢了。 勾猪并没有顺走他们的剑。翠玉宫外院的佩剑也是一种法宝,只是至少要到筑基四重,而且还需要“植种”之后才能催动。 此物严禁流出和买卖。每把佩剑上都有一个隐秘的“剑记”,记载着此剑的历代主人。一旦流落江湖,翠玉宫会追究责任。勾猪拿走这个也只是自找麻烦。 他们伍院的债务已顺利还清。但勾猪更希望把两个仙荷换成纯阳丹。以他们现在的一贫如洗的状况,还用不着仙荷。 这两个仙荷可以换到一千枚纯阳丹。用这些钱足够换到二枚洗髓丹、三枚筑基丹。 肥牛是筑基一重巅峰,对她来说再洗髓已经没有意义。但一枚筑基丹下去,也能直接突进到到二重巅峰的状态。 木头和勾猪都可以连服一枚洗髓和一枚筑基,两人可以双双突破三重。这样,他们就会成为一个拥有两名筑基三重弟子的一级伍院,比贺仓实那种二流天骄强太多了。毕竟贺仓实他们已经是二级伍院。 两名筑基三重的弟子的一级伍院在外院中算不上空前绝后,但也足以在三百多个一级伍院中挤进前十。 至于连菱送他的冥界兰,也一直没有闲着。他把三株冥界兰种植在人烟稀少的山中,每天去回收冥界兰吸收的天地灵气回来炼丹。 他本以为每日能多出三枚纯阳丹。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冥界兰吸收的灵气所炼出的丹和纯阳丹完全不同。 纯阳丹是明亮的红色,晶莹如玛瑙,虽然比基丹稍重,但并不沉,放在手中有一股天然的暖意。 而他现在每天产出的三枚奇怪的丹,却是纯黑的,表面不见任何反光,犹如一个黑洞,让人以为看花了眼。 此物托在手心,感觉犹如钢珠一般沉重,尤其是手感冰寒,和纯阳丹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东西?” 连宋如海都不知道。宋如海其实见识不少,但对丹药却是外行。 他自己吃过不少丹,都是在家里有人送上门来,然后侍女倒水,父亲亲自监督他服下。各种颜色的都有,说不定也就有这种黑色的丹,但即便他见过,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连宋如海都不知道,伍院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勾猪也没有交代这些东西的来历,但每个人都很自然地认为,是从勾猪打劫了贺仓实他们得来的。 既然是打劫的赃物,当然不好拿出去到处找人问这是什么东西了。但每个人又都很直觉地明白,这东西肯定值钱,即便再不济,也不会低于一枚纯阳丹的价钱吧。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宋如海说,“但要把这些东西还有两个仙荷变现,我却是有办法。” 进入翠玉宫还不到一年的伍院,被称为“入门伍院”,入门伍院的弟子必须在翠玉宫听各种道讲,接受各种训诫,练习剑法、炼制纯阳丹等等,不得外出。 然后第二年开始,伍院称为一级伍院,第三年称为二级,依次类推。从一级伍院开始一个月后,只要没有欠下纯阳丹的债务就可以外出。 只不过一级伍院的外出时间被严格限定不得超过一个月,而且出去之前要请假,回来之后要销假。如果延误了回归销假之期又没有正当的理由,就会被逐出师门。 现在他们的债务已经还清,又刚好是一级“满月”,可以申请一个月的外出假期了。 “青阳镇,有一处玄市,这些仙荷和黑丹,可以去玄市交易换成纯阳丹。” 勾猪从记事起就生活在青石街。但青阳镇这么有名,他是听说过的。 青霄山脉就像是一条长龙,在金州北部蜿蜒直奔东海,翠玉峰是即将入海的龙头。虽然在翠玉峰顶并望不到东海,但也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了。 古通河从西而来,沿着青霄山脉南麓直通东海,是一条重要的商路。但翠玉峰并不是终点。 翠玉峰虽然坐落的东岸,但这一片沿海都是密布的礁石,大船无法靠岸。从这里往南,渡过古通河入海冲出的巨大海湾,一路三百多里,才是整个中土最大的港口,最繁荣的大城市,也就是金州的首府金玉城。 翠玉宫,以及整个青霄山脉,都是一道屏障,抵挡着来自北方的入侵。不过数百年前厚土王朝已经一统中土。如今青霄山脉的北面是圭州,厚土王朝的首都厚土城的所在之地。这道屏障也就暂时失去了意义,反而成了阻碍南北交通的障碍。 青阳镇在翠玉峰以西,青霄山脉东部的南面,古通河的北面,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座商道重镇,那里有玄市存在倒也不奇怪。 所谓的玄市,是专门供玄门弟子交易手中物品的地方。和普通的商市不同,玄门弟子实力强劲,一言不合就会火并,不是有实力的大商家,还真不敢做这个生意。宋如海之所以了解这个地方,正是因为青阳玄市,是他们宋家开的。 “从这里跑到一趟青阳,至少一百里……”勾猪隐约觉得花费不会太低。 “你忘了弟子外出,外院可以租马。一匹马需抵押纯阳丹十枚,回来交马即退。” 翠玉宫租马给弟子倒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一个面子问题。如果自己宗派的弟子出去连马都没有,那像什么样子。 四个人花费四十枚纯阳丹,换了四匹马。虽然大家都觉得有点肉痛,但是想到还回来之后就会退还,也就没什么了。更何况那两个仙荷能换到一千枚,回来他们就会是一个很有钱的伍院。 外院不但租马,还能兑换银子,无论换入还是换出,都是一枚纯阳丹,二两白银。 弟子出门行走江湖,多少需要一点盘缠,纯阳丹在玄门使用方便,在民间就少有人认识了。 勾猪这时才知道,一枚纯阳丹竟然可以换这么多银子,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来他每修炼一天,炼出一枚纯阳丹,就等于收入二两! 光这个收入,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的人家。怪不得那么多人削尖脑袋想要成为仙人弟子。 勾猪甚至想干脆从此一去不回,日入二两白银生活也能过得不错。 但这只是一个幻想而已。要知道他每日能产出一枚纯阳丹,那可不是光他自己的本事,而是因为翠玉峰上充沛的天地灵气。如果他随便换一座野山独自修炼,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凝聚不出一枚。 东胜神洲的名山大川虽然多,但风水宝地早就被各大宗门占据了,剩下的不是在极为偏远难以抵达之地,就是人类根本无法生存如地狱一般的地方。所以在名门大宗修炼容易,散修修炼可就难比登天了。 翠玉宫占据着偌大一个青霄山脉的龙头,依靠着几千名外门弟子,能年产上千万枚纯阳丹。但这些纯阳丹的绝大部分都会被内门、真传弟子以至于长老们消耗掉,变成他们的道行和寿元、其他更高级的丹药和法宝,剩下来的寥寥无几。 最终整个宗派每年的收入也就一百万两白银上下。相比他们全观上下有一万多人要吃饭,几百处的楼台阁宇要维护和修缮,依然是捉襟见肘。 一个大宗派都如此手紧,勾猪想要一个人出去混日子,难度可想而知。 更何况他身体里砒寒毒,还有那个女人,可不会轻易饶过他。 勾猪收起了胡思乱想,四人都是一身翠玉宫的白色道袍,清一色的枣红马,出了青石街,一路直奔青阳镇而去。 回到三天之前,其实发生了一件人命大事,只不过勾猪等人一无所知。 020 一日春风引血案 三天之前,就在外院,一座二级伍院中。这棵伍院树已经长出了三枝,一粗二细。当然这个粗细是相对的,就算是最细的一枝,也足足有十个人环抱的粗细。树枝的里边是一个独立的大树洞,四周有窗,门口有木梯上下。 这时是炎热的正午,门窗都挂上了竹帘,从外边望不到里边,里边一片清凉,往外看却是一览无余。 “竟然连一头灵兽都放过,贺仓实这货真没用,妄费我如此栽培他。” 此人名为何万一,是一名筑基七重的内门弟子。他大约四十不到五十的年级,一抬眼额头上都是横着的纹路。虽然不算太老,但他鬓角已经有点花白了。 相比而言在他对面的女子,冰肌玉质,青丝如瀑,年轻真是好啊。他不由得暗暗伤感。 那可是火系的灵兽。如果得到灵兽的兽晶,好好炼化,炼成三十年的寿元丹不成问题。只要减寿五年,那他这一头夹杂的白发、脸上好几颗又是莫名其妙长起来的黑痣、还有额头上那些横着的纹路,还有越来越粗糙的皮肤,也可以改善不少了。 寿元丹有增减的用法。比如服用三十年寿元的丹药,既可以增寿,也就是保持身体现在的状态,给自己增加三十年寿元,也可以减寿,把自己当前的寿元减去三十年,让身体倒退,回到年轻时的状态,而修为却一点都不会降低。 如果用来减寿,那只是用来恢复身体机能,寿元实际上不会延长。一到寿元耗尽,身体就会急剧衰老。所以寿元这东西,大部分男人都会花在增寿上。 只有女人会把寿元丹花在减寿上,让自己始终保持青春的容颜。 翠玉峰方圆百里都是翠玉宫的地盘。这地盘是风水宝地,灵气充沛,自然会有灵兽产生。只不过一头灵兽的诞生至少一两百年,翠玉宫的弟子们也已经执着地狩猎了几百年,所以如今山上的灵兽早已是凤毛麟角了。 但灵兽并不会绝种。因为异兽、灵兽、妖兽这些并非是某些独立的种类,而是由普通的野兽吸收了天地灵气自然生长而来。 翠玉宫的弟子们大多数衣食无忧,并不会去把山上所有的野兽都杀戮殆尽,像勾猪木头这样穷得掉渣又刚好有人是猎户出身的伍院只是少数。所以山中不断会有灵兽产生,只不过数量不多罢了。 虽然说遇到这“灵兽“的是贺仓实,何万一却已经把这头灵兽当作了自己的私产。毕竟贺仓实是他亲自发掘,一手栽培的。不然这家伙岂能加上一个“天骄“的光环? 如果他们猎获了灵兽,那么能增加寿元的兽晶用来孝敬他这个后台那是自然的。 “其实并没有什么灵兽。”一股怨毒渐渐浮起在查绯绯红的脸颊上,“我们这次这么惨,不是被灵兽,是被人打的。” “哦?”何万一也皱了一皱眉头,“早说了你们不要去惹那些高级伍院,这些都有后台,有些是丹阳阁的人,还有些回春院的,贺仓实这人就是有点不知大小……” “不是什么高级伍院。不过是一个一级伍院而已!是宋如海他们!” “哦?宋家的人?”自己栽培的弟子被爆扁成这样,何万一这个后台也觉得很挂不住面子。不过他这个人心思缜密,知道有些马蜂窝是捅不得的。 不过宋家虽然是翠玉宫的大金主,但宋如海又不是宋家主家子弟,而且区区一个一级伍院,竟然敢骑在他头上拉屎,这让他觉得隐隐有些怒火。但他忽然又感觉不对: “你们连一个一级伍院也……” “哼!没有啦!”查绯两眼一瞪,下巴翘得老高,一脸的嗔怪,“人家好歹也是筑基二重巅峰好吧,怎么可能连一个一重的胖妞都打不过?只不过他们那个叫木头的人,忽然之间全身都真的变成了木头,而且身体强壮得像一棵树,一拳打过来,我分了心,我才会被那该死的胖妞一剑刺中……” 查绯喋喋不休地说着她编造的故事。她并没有看到宋如海唤出神火鼎的一幕,但她对木头暴打贺仓实的样子记忆犹新。她很自然地就把这故事套到了自己身上,连她自己都要忘记她的剑法根本就不是肥牛的对手了。 “全身变成木头?”何万一没怎么在意眼前这个妹子被刺伤的经历,但全身变成木头这句描述就像暗夜里的闪电一样惊诧了他,“你是说,先天树体?” 先天树体这么传说中的神奇玩意,要知道他修炼四十多年,也没有见过真身。但一个筑基一重的外院弟子竟然能全身变成木质,这绝不是什么功法和法宝之力。除了传说中的先天树体,还有什么可能? “好像就是什么树体吧。我似乎听贺师兄说起过。哼,你到底帮不帮我们报仇啊!”查绯发现这个男人完全没抓住重点,一股恼怒不由得涌上心头,当即作势要将他推下床去。 “好啦,”何万一满脸陪笑,他一笑起来,满脸的纹路更加皱得像树皮一样,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他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查绯右肩上还有一丝痕迹的伤口,“贺仓实这个土包子管我屁事,但你是我的禁脔啊,能对你下手的,我岂能轻饶。” 查绯心中依然有些不平,她讨厌看这满是纹路的老脸,只好转过眼,默默望着头顶的方向。其实早知道能勾搭上内门弟子,她有为何一进翠玉宫才一年不到,就急急忙忙和同伍院的那个傻大个结成了道侣? 可惜那时少女怀春,对身高完全没有抵抗力。回想那时,她可真是义无反顾啊。后来才知道,她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轻松让内门弟子这样的大人物拜倒自己裙下。既然如此,恐怕放倒一个真传弟子也不无可能。 那些真传弟子都有自己的山峰洞府,还有自己的弟子,几乎是自成势力了。相比起来自己混了这么久的外门伍院,和师兄弟们挤一个院子,没完没了地上交纯阳丹,可真是气死人啊。 真传弟子也并不都是形容枯槁的老头。比如那个问天道人古问天,看似只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级,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简直是翠玉宫中人人钦羡的美男子。而且也没听说过他有道侣…… 其实她也好几次试图混入问天峰,只是未能成功而已。 “这事你可以放心……”查绯翩翩的思绪忽然被打断,她不得不又回到现实,瞥了一眼前不堪入目的何万一,这家伙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但先天树体的事情,太过重要,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透露。你们伍院其他的人,我也会一一叮嘱的。” “哼,”查绯一看这脸就讨厌,“行吧。”好在他们之间的私情还是一个机密。何万一身为内门弟子,这事他也绝不敢公开。否则宗派戒律就绝饶不了他。这样查绯觉得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骑驴找马。 可恨的是自己的道侣,同伍院的傻大个白长生,他要怎么打发?道侣可结不可散,这是什么先祖定下的狗屁规矩?而且白大个这个人心眼比个头小了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和自己寻死觅活,那可真是一个大麻烦啊。 如果不是白长生和贺仓实一起重伤住了回春院,何万一也不敢直接找到她的伍院来和她双宿双飞。但相比何万一的内院,反而是她这个伍院更加安全。 外门弟子的伍院树房都有强烈的禁制,内外隔音,除了主人之外几乎无人能打开。如今她这个树房除了她之外,也只有自己的道侣白大个能出入了。而白大个正躺在回春院呢。正因为如此,何万一刚从玉州回来,听说此事,就急不可耐地扑到她的房里来……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一阵脚步声就从门口的楼梯那里传来,接着是门口禁制一阵波动。查绯心中一紧,难道是白大个?这家伙不是说要住回春院一个月?怎么今天就回来? 021 一言可售千金 何万一身形一抖,已经从床上消失,躲在了入口的门后。查绯连忙一拉被子,盖住自己露在空气中的胸口。 门吱呀一声就推开了。进门来的果然是白大个。他大伤初愈,脸色还有点苍白,但在回春院躺了近一个月,显然已经快要无聊到疯。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查绯躺在他眼前的木床上,床上一片混乱,一点也不像以前整洁的样子。她的两颊绯红,目光漂移不定,肩膀裸露在薄薄的丝被和枕头之间的缝隙处。他还在疑惑,查绯先开口问: “不是还有三天才出院吗?怎么就回来了。你的伤没事了?” 白大个根本没有回答。他敏感的内心显然已经觉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冰冷,走到床边,忽然将被子一掀: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没穿衣服?”要知道他和查绯结为道侣都半年了,还从来没见她裸睡过。而且这时日上三杆一个多时辰了,中午也没有到,根本不是睡觉的时间。他就是再傻,也明白点什么了。 “啊……”查绯捂住胸口一声尖叫。她倒不是因为忽然的裸露,而是看到门后的何万一并没有乘机溜出门去,而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白大个的身后,把双手往中间一合,按住了白大个左右两边的太阳穴。 他们一个筑基七重巅峰,一个筑基一重巅峰,实力完全不成比例。白大个根本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只觉得两边太阳穴处有真气往里一涌,直入丹田,然后往自己各处经络猛烈冲击。他顿时眼前一黑,站立不住,就在迷惑中失去了意识。 查绯一声尖叫,何万一却没有理她。女人就是这么白痴,本来没有事,她乱尖叫如果把别人叫来了,那不是就出事了吗?好在这些伍院树屋都有禁制隔音,也随便她去叫去。 何万一蹲下来仔细探了探白长生的鼻息和脉搏,两者都已经停息。他这股猛力从太阳穴入体,直接就会导致对方岔气,心跳和呼吸都会暂停。他小心翼翼地把白长生搬起,放到树房中的练功静室中的蒲团上,让他盘腿做好。 “你……你杀了他?”查绯刚刚还满脸绯红,现在因为震惊和恐惧,已经变得煞白。白长生怎么说也是她同床共枕的道侣,她虽然对这个道侣很不满意,但忽然之间就变成一具尸体,这对她的刺激还是很可怕的。 “放心!”何万一回到床上,把吓坏的小美人抱到怀里安抚了一会儿说,“白长生大伤刚愈,就急于练功,所以才会岔气而死。这种死法,外院中一年有好几十个,谁有空查你?我和刑堂那边还是有点关系的,等会我会叫一个刑堂的弟子来查看,看完就把案子结了。你把衣服穿好,房间整理干净,就说刚回来就看到你的道侣死在静室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说完他又在查绯脸上轻轻地掐了一把,然后自己穿好衣服。 “白长生死了,不是好事吗?”他诡异地一笑,“你的道侣死了,就没有道侣了。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我的道侣了。” “想得美!”查绯将眼睛一斜,呸了一声,“做梦去吧!”她说的这是真心话。她早就笃定了要做她的道侣,至少真传弟子起步。样子不能太丑,年龄不能太大…… 何万一只把这个当作女人的矫情,呵呵一笑,就推门而去了。半个时辰之后,他安排的刑堂弟子就过来了,白长生这个外门弟子从此就这样从外门弟子的名单上被勾去了,一切天衣无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外门弟子死亡,翠玉宫一般不会通告。所以这么大事发生,在外院却没几个人知道,勾猪宋如海等人也是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真相的查绯当然更不敢声张。 一直到傍晚,何万一才换上一身便装,出了悬门顶,一路往青石街上来。 青石街上除了客栈酒家、出售各种香火蜡烛,没有屁用的假的玄门法器之类的东西的店面外,也有一些古玩奇石之类的小店,偶尔会有藏家来访。 谁也不会注意到角落里一家小店,摆满了各种树根树皮简单雕饰之后制作的饰品。这种东西虽然有点别致的风味,但根本就没有人有兴趣掏几两银子去收藏几件。从那布满了灰尘甚至都结起了蜘蛛网的展柜上就能看出来了。 店里点着一盏飘摇的桐油灯。灯下静坐着一个闭目养神宛如木雕的老人。即便有客人进来,他也是完全不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如果不是何万一早有经验,恐怕也会把他当成一件木雕作品。 “老头,别装死了。”何万一哼了一声,“我有你想要的消息。钱拿来吧。” 那人并没有回复,一只眼睛只睁开了三分之一,看看似乎又要重新合上了。 “先……天……”何万一呵呵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说道第三个“树”字的时候,这老头忽然双目一睁,那一双眼睛反射着飘摇的灯火,闪烁出无穷的神采。这是自然的,他被迫放弃逍遥江湖的生活,整天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等着这个消息。他都没想过他竟然还有出头之日。 “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啊。”这老头似乎很久没说过话了,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江湖规矩,你应该是懂的。” “废话,”何万一将手一摊,“我万一道人何万一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我不可能钱没到手,先把消息告诉你吧。你们虽然厉害,但万万没希望能混入翠玉宫。没有我这样的内线,你们是没有一点办法的。老头子还想在这里再待十年吗?” “钱可以给,不过只有一成。剩下的九成,事成之后才能奉上!” “一成也行,先拿来再说。苍蝇再小也是肉呀。” 老人起身来到柜台,拿出腰上的一串钥匙,开了一大堆锁,拿出一串黑色的珠子,手腕大小的一圈,他又仔细了数了一遍,刚好二十颗。这些并不是念珠,而是一种黑色的丹药,只是为了清点方便,就用细线串在一起了。 何万一将这串黑丹夺入手中,这东西沉甸甸的,手感冰寒,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真货。这等于是二千枚纯阳丹,四千两白银到手了。这点肉对来他说,并不只苍蝇大小。 “就这么点啊!”何万一把丹药收到怀里,脸上依然是一脸的不屑。如果是十成都到手,二万枚纯阳丹,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但人心苦不足,他早就准备了另外的想法。 “剩下的一万八千枚纯阳丹,会在我们抓到人之后给你。”那老头却不知情,还在提醒他,“但如果没抓到人,你也得知道,这钱并不好拿……” 何万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在翠玉宫你们是绝对没有机会的。但他只要一离开翠玉宫,我就会用这个玉简给你传递消息。” 老头正要抓住玉简,却又听何万一说:“但我不要那剩下的九成。”老头听着这味道不对,猛然一抬头,怒目而视:“那你想要怎样?” “我知道你们有办法,从那人身上取出树核……这东西给你们又没有用,我要了。” “放肆!”老人似乎要被激怒,“这东西可不是一万八千枚纯阳丹就能买下的!就算给你,我也怕你消受不起!” “我当然是消受不起,但是有人消受得起。”何万一把手中玉简在对方面前摇了又摇,“你是想拿下玉简等消息,还是在这里再干等十年呢?” “你!”老人满脸怒色,却强行按捺住了。其实细想一下,他的任务只是要一具那人的尸体。至于尸体中有没有树核,和他本来也没有关系。只是出卖树核,让他天生就有一种背叛的感觉,他才会恼火得不行。但为了这十余年苦苦守候的使命,忍一忍是值得的。 他的手伸了出来,停了一下,把玉简接住。 何万一满意地一笑:“就这几天吧,我料定他们必然会去青阳镇,你可以先去青阳镇等着。出发之前,你会知道要对付的是谁,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事后,树核归我。” 话一说完,他已经隐没在门外的黑暗里了。先天树体的树核非常有用,据说只要设法植入身体,被植入的人也能获得树体,只不过这就是后天树体了。那老头说得不错,后天树体不是人人可以消受的。他这结丹都不成的废柴也只能望洋兴叹了。但如果把树核献给那人,哈哈,想必晋升真传弟子也是小菜一碟了吧。一旦升为真传弟子,各种资源手到擒来,废柴也就不会再是废柴了。 三天之后,宋如海和勾猪、木头、肥牛骑着枣红马也刚好经过同一个地方。只不过那间木艺铺子已经关门上锁。勾猪当然不会注意这种事,他一眼看到的是青石街的尽头,拐入驿道的岔路口处,有五匹一样的枣红马正在等候。 022 坟地暗藏玄市 “咦,那是?”肥牛看了一眼,对宋如海说,“好像是那个黏糊糊的巫小姐!” 果然,骑马在路正中央等候的,正是一身淡黄衣裙的巫瑕。她一双秀目正紧紧地盯着后面的来人,一看到宋如海等人的身影,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挥起了手。而他们伍院剩下的三男一女,都有点不耐烦地在路边等候。 “早知道宋大哥你们也会今天去青阳镇,所以我特意让大家在这里等你们一起去呀。” 巫瑕满面春风。因为贺仓实等人重伤,已足足有一个多月没有来骚扰她,她甚至隐隐觉得这就是宋如海等人的出手,这让她长出了一口闷气,而且感觉和宋如海这个男神的距离更近了。 “你们也去?”宋如海随口一回。 “我们伍院和你们可是同一天入门的呀。”巫瑕灿烂地一笑,就好像在讲述着某种神奇的缘分,“所以一级满月当然也是同一天了。而且下个月就是一级排位大战,谁不想去青阳镇碰碰运气,万一能淘到便宜的法宝呢?” “哦。”宋如海简单地哦了一声,就继续驾马赶路了。 翠玉宫所有的外门弟子每年都有一次排位大战,但只在同级的伍院之间进行。三百多个一级伍院如果能排名前五十,就已经足以傲视外院同门了。如果能排名到前五,那就是外院最为重视的一批弟子,会得到极多的好处。 但这些好处大多只有拿过的人才知道。公开的只有两条。第一条就是能立刻免除所有的债务,并免除一年的纯阳丹上缴!光这点已经足够让所有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外门弟子垂涎了。 第二条是能进入万宝阁随机挑选一件法宝。这更是无可限量的机缘。当然,进去的人有很大可能挑到只值百来枚纯阳丹的便宜货,但也比手中只有一把没植种的法剑的普通外门弟子要好多了。何况还有一线的可能挑到一件真正的玄门至宝,从此纵横天下! 排名大战和平时由上层内定资质优秀的弟子为天骄不同,排名给的是一个公平竞技的机会。也就是说无论你资质如何,只要你拳头比人硬,就有机会得到一样的好处。 所以排位大战考验的是综合战力。无论你是用兵器、法宝、神通,还是用智谋,用无耻、用钱收买、或者干脆是纯粹的运气,只要杀入前五,就是天骄。 这种天骄,在翠玉宫混得比贺仓实那种被何万一辛苦栽培的天骄还更硬气。毕竟他们靠的是真本事、真气运。 筑基弟子无法施展神通,但如果能在大战之前获得一件法宝,或者哪怕买到一些符箓或者丹药,都有希望能大大提升战力。所以一到一级满月这天,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奔赴附近的玄市。 两个伍院结伙,一下子凑成了九人九马。这些人大多数穿着翠玉宫的白色外门道袍,头系逍遥巾,浩浩荡荡直奔青阳镇而去。 这一路都是重要的官道,往来客商很多,又是夏末初秋,青天白日,一路平安。 巫瑕想和宋如海搭话,却总是被华丽丽地无视,她便和勾猪谈笑甚欢。这小妮子一边和勾猪说笑,一边眼瞟宋如海,心想你只管不理我,我和人家聊得开心极了,把你晾一边去。 勾猪倒是一点都不排斥,他又不是大户出身,在来翠玉宫之前并没有见过几个美女。巫瑕相比连菱连萍之流当然是差得太远,但比一般的市井女子,已经是清纯得像山中的泉水了。 木头默默地跟在后边,他隐形得像一棵不会说话的树,但一看到巫瑕的身影,心中就自然充满了难以言述的美好感觉,仿佛这么一个明媚如阳光的女子在队伍中央,整支队伍都变得活络了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一百多里的大路一点都不坎坷。时近黄昏,路两边出现了很多房舍,青阳镇就这么轻松地抵达了。宋如海在路边找了一家客栈,将马寄到了马厩里,一群饥肠辘辘的人点上酒菜,大吃了一顿,直到天黑。 “差不多,可以去玄市了。”宋如海说。 “现在天都黑了,难道不先歇上一晚?”有人问。 巫瑕噗嗤一笑,说:“一看就是生客,要被宰的啊。青阳镇的玄市,可是夜里才开的。”其实她也是第一次来,只不过她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对玄市不是一无所知。 “大家都要带好兵器,藏好钱财。我们人多,各自去买自己的东西,但不要散开太远,不要和别人争执。”宋如海一一嘱咐。虽然说宋家的玄市不是黑市,但他也知道玄市里什么人都可能遇到,他可不想惹一屁股麻烦回去。 青阳镇最多的就是客栈和酒家,也有不少出租仓库和马车、马匹的地方。因为这就是通往金州海岸最重要的商道,除了当地居民之外,停留的大多是歇脚的客商。 一般大城里都有宵禁,这种没有城墙的小镇里却没有。宋如海带着众人在各种街巷里穿来穿去,没有多久来到一片郊外。 勾猪眼前是一个石坊,走进去,竟然是一片山腰,密密麻麻就像麻将牌一样立着的全都是墓碑。周围几处稀稀落落点着几点灯火,完全没灯还好,一点昏暗的灯光,又加上阴风习习,树影飘动,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鬼,为什么来这墓地里……” “别瞎扯,哪里有鬼!” 听到这声嘟哝,勾猪忽然感觉胳膊上一阵暖意,不知不觉巫瑕已经挽着他的手,紧靠了他。这天气里她穿得单薄,两层薄纱轻覆着有一股微香的身体,勾猪都难免有点心猿意马了。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宋如海说: “这世上看热闹的闲杂人最多。要是玄市开在大街上,只怕是人山人海,大多数又是凡人,买不了东西,生意也做不成了。只有这地方,白天是墓地,晚上开玄市,就不会有闲人来骚扰了。” 勾猪恍然大悟。果然拐到这片山坡之后,他看到一大片空地,空地上聚集了百来个摊位,点着许多灯笼,和城里的杂货集市没有区别。许多人都是就地把包袱摊开,要卖的东西平摊在地上,自己往旁边一盘坐,等主顾上门。 看到这人群熙熙攘攘的样子,勾猪一阵手痒。他似乎天生就带着偷窃的癖好,一看到人多,就想起把别人荷包捞出来瞬间的愉悦感觉。自己已经是凡人敬仰仙人弟子,怎么会还想做这种人人都看不起的事业? 他这时才发觉,刚刚还紧紧挽着自己手臂的巫瑕,早就一声惊呼,飞去摊位前,去看那些精致漂亮的小东西去了。 很快大家都已经各自散开,勾猪强忍着扒窃的欲望,在人群跟着宋如海走来走去。毕竟能在这里买卖东西的人,应该不会是凡夫俗子。他要是老毛病复发,再碰上一个陈玄方,他可吃不消。 “老师父,帮忙看看这个丹的成色?” 宋如海找了一个看似面善的老头的摊位,上面挂着“丹药兑换”的旗号。他将一枚勾猪拿来的那种黑色丹药放在手心,在老头面前摊开。老头眼睛一亮,用两根手指捏起,在鼻子面前闻了闻。 “成色不错的玄阴丹啊!换纯阳丹的话,别人给九十五枚就算不错了,我这里可以给你九十八枚!” 宋如海连忙把手掌往上一抬,手指一收,把丹拿了回来,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这种黑丹竟然是内门弟子才常常用来交易的玄阴丹! 023 不觉悄然暴富 虽然纯阳丹和玄阴丹一阳一阴,吸收的都是天地最本源的阴阳之气,但含量完全不对等。 一颗玄阴丹至少要一个内门弟子十来天的凝气才能炼就,和纯阳丹交易的价格是一比一百。这个老头说的九十五九十八,缺的零头是摊贩交易的抽头。 宋如海心想,他们手里有近百颗玄阴丹,那岂不是价值近万!这不是发大财了吗?早知道打劫贺仓实能捞到这么多,他也就不怕暴露他的神火鼎,随便找茬就把他洗劫了! 更吃惊的是勾猪。他没想到和碧落圣女哭了一次穷,她教的法门就把他赚钱的速度一下提高了百倍。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翠玉宫不干脆人手一株冥界兰,还要这些人苦苦修炼纯阳丹做什么用? 勾猪所不知道的是,不管用什么方法炼丹,都一样吸收的是翠玉峰的天地之气。如果翠玉宫人手一株冥界兰,导致他们吸取玄阴灵气的速度超过了翠玉峰自身汇聚灵气的速度,翠玉峰就会被伤及根本,生机衰败变成一片死气沉沉的山岭,恐怕一百年也恢复不过来了。 而且他每天炼出三枚玄阴丹,那么翠玉宫的其他外门弟子能炼出的纯阳丹也自然地少了三百枚。天地造化本来是恒量的,你多吃一口,别人自然就得少吃。不过他一个人多吃了,均分别人头上,别人还没有察觉出来罢了。 虽然玄阴丹也可以直接使用,但拿到翠玉宫去上缴未免太过显眼,所以他们决定把这些全部兑换成纯阳丹。 这么一注大财不可外露,宋如海小心地把九十多枚丹分成四份,每人拿一份,各自去找出价较高的摊位兑换。即便如此,每人换了几千枚纯阳丹,鼓鼓的荷包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让勾猪觉得很不妙。人多的地方必有贼,他习惯了瞥别人的荷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目标。 “你和木头把这两个仙荷印上你的魂息,”勾猪对宋如海说,“然后我们把纯阳丹都放仙荷里,你和木头一人一半,这样最安全。” 宋如海点点头,这主意确实不错。他有神火鼎,木头有先天木体。他们就算遇到筑基三四重的对手,也未必就扛不住。而且木头这个人极为稳重。让他看钱包,他会把钱包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 有了钱,轻松就买到了勾猪要的三枚筑基丹和两枚洗髓丹。宋如海并不知道勾猪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但他相信勾猪消息灵通。而且他也是吃丹药长大的,对这种走捷径的方式并不排斥。现在近一万枚纯阳丹在手,他花掉五六百,简直是毛毛雨,一点感觉都没有。 剩下的就是看法宝了。勾猪看来看去,却始终没有出手。因为法宝这东西,以他的眼光看来看去,都看不出任何玄妙。卖家看到他们这种筑基一二重的弟子,也是连讲都懒得讲。勾猪也问了问价格,最便宜的居然也要两三千枚纯阳丹,高的更是数十万。 “法宝,你懂不懂?”他问宋如海。宋如海能操控神火鼎那么厉害的东西,多少应该懂一点? “不行。”宋如海摇摇头。要感悟一件法宝的威力,需要他用神识进入法宝中才能探知。但是以他筑基二重的神识之力,试图进入法宝就和撞墙差不多,除非他能在法宝上烙上自己的魂息。但这种法宝上一般都有卖家的魂息烙印,不会允许他随便尝试。 不少外门天骄拥有法宝,但一般不是自己买的,而是后台高人先抹去法宝上原有的魂息再赠予他们。如果他们自己去购买,验货就是最大的麻烦。卖家当然会吹得天花乱坠,但究竟如何就只有谁用谁知道了。 这事拦不住巫瑕那样的妹子。她只要看见漂亮喜欢的东西,那就要了。根本不用验货。她跑了一圈,得到一颗晶莹雪白的珠子,她挂在胸口当项链用。 “漂亮吧,勾师兄……”她得意洋洋地指着胸口给勾猪看。 “这东西有什么用?” “这是盾珠,据说白色的盾珠能挡住任何筑基弟子的倾力一击呢。” 盾珠有白黄红紫四种,颜色越深,能抵挡的攻击越是强大。作为玄门女子的最后一件保命符确实是很不错的。 勾猪没有问她花了多少钱。她这样漂亮的女孩自然很少花自己的钱了,很可能又是伍院的师兄赠送的。问她多少钱她恐怕也不知道。 “实在不行,我也买一颗盾珠。”勾猪心想。在排位大战之中,如果能接住对方的倾力一击,对方很可能真气耗尽自然落败。当然如果他有盾珠绝不会像巫瑕这样挂在自己脖子上。他会藏在衣底,不到对方使出最后一击绝不会拿出来。 “不要买盾珠。”他正想到这里,耳朵里却传来一串如流水潺潺般宁静的美妙女声,“这夜市上有真正的好东西,要不然我不会感觉这么明显。” 勾猪猛然一扭头,这才发觉连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侧。暗夜灯火下的她青丝如瀑,斜披在肩上,乍一看去,正像是坟墓里爬出的女鬼。要命的是她这样现身出来,自然是身无寸缕。 勾猪吓了一跳,差点要脱下自己道袍给她披上,但被连菱阻止了。他低声说: “你疯了吗?在这么人多的地方出现……” “没事,没人能看见我。”连菱摇了摇头。 “你要干什么?”看到刚刚还在盯着自己胸口的盾珠的勾猪说了什么,仿佛要脱身上的道袍,一旁的巫瑕明眸一闪,两手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勾猪不由得有点尴尬,他只得装模作样,说:“有点不舒服,挠一下而已。” “呵呵,那你慢慢挠,别吓我。”巫瑕笑呵呵地跑远,又去找别人炫耀去了。 刚刚巫瑕虽然就在旁边,却完全没有看到连菱的存在。旁边来来往往的路人也完全无视了这个惊若天人的圣女。如果不是她靠得离自己很近,来往的行人完全有可能一头撞上她。他们竟然看不到她? “那为什么我能看见你?” “我猜是因为我们的魂魄互为人傀巫蛊,等同一体。这种障眼法只能对付他人,对自己的魂魄是无效的。我也能看见自己。” “这个隐身法真不错。不如教给我?”勾猪暗想要是他会这一招,想偷什么还不是探囊取物那么简单?这真是想一想都让他激动不已。 “隐身是修罗兰的先天能力,但修罗兰我暂时还没有办法传授你。” 她这个隐形无需动用法力,是修罗兰肉身之能,极为隐蔽而且持久。缺点是只能隐藏身体,不能包括自己的衣物和法宝等外物。 这么一个有着曼妙身姿的绝色师父陪自己逛夜市,机会也太难得了。 “师父会不会在玄市上淘法宝啊?”勾猪说这话的意思是,你肯定是老手,赶紧帮我淘件好点的宝贝,说不定排名大战我们大获全胜,五年结丹的目标就大大有望了。 连菱缕了一缕额上几乎遮盖了半只眼睛的乱发,目光扫过的眼前的集市。许多年前她还年轻的时候,也和那个叫巫瑕的小女孩一样,看到漂亮的东西,就会一见倾心,不管花多少钱都不觉得吃亏。但是东西一入了手,就十年八年放在自己仙荷里,再也懒得拿出来看一下。偶然间翻起旧物看到,自己也会觉得奇怪,怎么会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呢? 但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那些形形色色的东西,无论是晶莹剔透的宝石,还是粗糙浑浊的泥土,无论是参天的大树,还是地上的苔藓,都一样是由这娑婆世界的最基本的灵子所组成,只不过组成方式不一样罢了。这些灵子组成的形形色色的东西,其实并没有美丑贵贱之别。一样东西自然有一样东西的用处。只不过有些东西寻常,有些东西罕见罢了。 她之所以从沉睡中再次醒来,正是有一件罕见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就好像修罗兰遇到了她的同类一样,内心一阵悸动传来。她不得不从沉睡中醒来,展开她所有的神识来寻找这样东西。 “我知道了,”她用手一指一个人影稀疏的角落。一个年轻人紧张不安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勾猪都能一眼看出,他只不过一个玄门入门弟子,修为连筑基一重都不到。 024 雷玄木种惹祸端 他的地摊上摆的是一堆各种各样的种子。此人显然是来自某个专门种植灵药的宗派,入门不久,和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一样被宗派内的份子钱所迫,拿点自己的“私货”出来售卖。 “你去那看看,那里有好东西。” 灵草灵木是修仙炼丹的必备之物。比如纯阳丹和玄阴丹,就是靠灵蜡木分泌的灵蜡吸收纯阳纯阴的真气凝聚而成。 有的草木种子甚至可以直接炼成法宝。比如连菱传授给他的冥界兰种。不过这样的种子极为罕见,没有莫大的机缘是不可能得到了。 这些灵草灵木本来也和一般的草木无异,生在水土适宜之处,吸收天地灵气而成长,并没有什么出奇。只可惜玄门修道子弟经年累月地采掘,野生的早已被搜刮干净,残余的都在人力难以企及的地方。 持续的出产就要靠翠玉宫这样的木系宗派了。翠玉宫中有百草园,就专门负责种植草木。这也是翠玉宫的必修课,勾猪懂得比法宝还多一点。 平摊在地的破布上,他竟然能认出其中三四种种子,大多是容易种植的下品草木。这也难怪这里门可罗雀了。勾猪当然不会出钱去购买。这些东西在翠玉宫用纯阳丹去换取有内部价,比外面便宜多了。 “哪有什么好东西……” “你看右上角处,那颗焦黑的东西。”连菱伸出纤纤白玉手一指。她的嘴却没有动,语音自然在勾猪脑海中响起,“那是玄铁木的种子。” “玄铁木虽然不便宜,但翠玉宫不是有么?”勾猪并没有说话,因为人傀巫蛊术的原因,他可以只通过想法和连菱沟通。这东西连他都认识,白给他他也嫌弃被火烧过,九成会是个死种,一文不值。 “玄铁木是很寻常。但是这颗种子被烧焦了一半,似被雷击过。世人绝少知道,被雷击过的玄铁木种,有一线的可能成为雷玄木,这可不是凡品……” “但谁知道那一半焦的是不是雷打的?”勾猪简直感觉她是不是木遁术练多了,连脑子都木了,“要是他自己当板栗给烤了,烧了一半才发现挑出来,那不是买个废物?而且就算是雷击,也才一线可能,怎么也感觉不值啊。” “这就是赌了。” “赌?”这倒是让勾猪有点手痒了。他为人的爱好,一个是偷,另一个就是赌。不过他从来不去赌坊。那种地方,不管他偷来多少钱,最后都得乖乖地输回去。 他赌的是那些肥猪荷包里的银子。赌赢了,荷包到手,收入颇丰。赌输了,荷包打开,里边没几个铜板。下手之前谁也没办法去把人家的荷包打开看看,挑谁下手全靠经验。但要是挑玄门宝物的经验,谁能超过他这个美女师父? “这个多少钱?” “玄铁木种市价大约三千枚纯阳丹”,这个年轻人一看也不像做生意的老手,看到生意上门,眼神紧张得不行,“可惜我这颗被火烧过,不能保证还是活的,就给你一个折扣,“他似乎有点说不出口,但是又狠心咽下一口唾沫,“两千五百枚!”说完他似乎自己都觉得这个狮子开口大了点儿。 “你这枚种子被火烧过,是你不小心烧的啊?”勾猪看似随意地一问,其实是想探听一点虚实出来。 “这倒不是。我得到它的时候,就已经焦黑了半边了,并不知道怎么会黑的。” 勾猪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其实看起来这个青涩的小子完全没混过江湖,他有九成九根本就不知道被雷击过的玄铁木种的特殊价值。否则他给的就不是折扣,而是一口咬定是雷击导致然后坐地起价了。 但是二千五百枚……这个依然是太贵了一点。就算是上好的玄铁木种,在翠玉宫的内部价也就是二千枚纯阳丹左右。 “师兄……”勾猪挥手叫宋如海过来,然后伸出一只手,“二千五百枚。” “这么多!”宋如海吃惊地看着他手指的方向,“你要买这颗烤熟一半的板栗?” “嗯,相信我,不会错的。” 他们伍院中,木头只是个老实巴交的猎户,肥牛是读书人家出生。宋如海算有点江湖阅历,但大多时候还是在有钱人家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让他自己去操办衣食,那是强人所难了。只有勾猪似乎什么都懂,而且消息灵通,脑子灵活。所以虽然他们伍院宋如海是老大,但也养成了“相信”这家伙的习惯。 宋如海有些不舍地拿出这笔钱来,一下子感觉仙荷空了好多。毕竟这是他离开宋家之后独立“赚”来的第一笔钱,比以前花宋家的钱心痛多了。 那年轻的摊主倒是两眼放光,收下这一大堆纯阳丹,小心地放到怀里,兴奋得语调都有点变形:“好了,东西是你们的了。” 勾猪立刻去拿那破布上的焦黑的“板栗”。但他右手伸出到半空,距离还有半尺的时候,却碰到了另一只手,半路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位道友莫急。” 他抬头一看,眼前出现了一个相貌极其俊美,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看似年龄不过二十来岁,身穿五彩锦衣,脸上浮现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傲气。强硬的威压从他指骨处传来。勾猪感觉不出他的境界,只能将手一缩。对方并没有下狠手,见他要退,嘴角翘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也见好就收地松开了手指。 “我钱都付了,不急。”勾猪微微一笑,连忙看了一下左右形势。这锦衣少年脸上神色傲然,一看就不是寻常角色。 他后面跟着的五个男人,虽然都身穿着普通的灰色男仆短衣,但看身材架势,都不像是普通的男仆,倒像是黑老大带着的一群壮汉。而且这些人神色机警,各自注视着不同方向,比一般的江湖黑帮更多了一分训练有素的感觉。 但更可怕的这个年轻男子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绸衣,手拿一个烟斗,看似账房先生的老头。他身形佝偻,面容枯槁,头上花白的头发乱得就像茅草一样。但这头乱发之下,一双眼睛犹如寒夜之星,闪烁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势。 勾猪赶忙给宋如海使了一下眼色。宋如海心领神会,招了招手。不一会儿,翠玉宫这些是兄弟妹们,一共九人,齐刷刷赶了过来,各自握着剑柄,气势上倒是一点都不输给对方。 其实勾猪身边站着翠玉宫宫主连菱,虽然不知道她恢复到什么状况,但天塌下反正有她顶着。但连菱不便暴露身份,如果可以不交手,还是让对方知难而退比较好。 那英俊男子眼角微微露出一丝鄙夷之意。他毫从袖中掏出一个仙荷,直接丢在地摊上,也不看摊主,自己只盯着那颗玄铁木种: “这里有纯阳丹一万枚,是你开价的四倍。这颗种子归我了。”他只等摊主点头,就要拿东西走人。 “尊驾如此甚为不妥。”没想到那年轻的摊主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捡那个仙荷,反而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儒生之礼。 “小生已经收了这位道长的钱,那东西已经是道长的了。尊驾若是真心想要此种,尽可以把这一万枚给这几位道长师傅,向他们买去。只是此事与小生就完全无关了。” 说完他又坐下,轻轻将摊上的仙荷和玄铁木种都移动到破布之外,然后将包袱卷起,就要收拾走人。 勾猪脑海中听到连菱叹了一口气:“如今乱世之下,强者为尊,还有这样的人啊。这个人忠信耿直,言出不改,还懂得临机应变,及时抽身,倒是值得一交。” 一般贪图钱财的生意人,看到一万枚纯阳丹的钱袋,早就将先前的买卖毁约了。 但这个人丝毫不为所动。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实力的差距,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让两强相争,自己带着钱抽身而退。 这随机应变的本事,勾猪这个泥鳅一样的窃贼也是自愧不如。 勾猪连忙对那人一拱手,说:“我是翠玉宫弟子勾猪,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微微一笑,说:“我不是商人,也不是玄门弟子,我只是一介儒生,姓洪名如是,在金玉城儒星院冯充老师门下学儒。老师生辰近了,我不得已到这里来赚点贺礼钱。现在钱到手了,不便久留,就此别过。道长将来过金玉城时,不妨到儒星院一叙。”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回完礼,一步不停地走了。 “咳咳”,那绸衣老头听了勾猪说出“翠玉宫”这三个字,感觉出了威胁的意味,他咳嗽两声,“原来诸位是翠玉宫的道友啊。当年老夫与翠玉宫宫主碧落也有一面之缘,这许多年过去了,不知贵宫主如今还安好?” 他这一句威胁的意味就更浓了。尤其对周围一圈翠玉宫的弟子来说。每个人都是心头一凛,心想原来这个老头是和宫主同辈的人物!对他们来说,宫主碧落圣女,那简直是高山仰止的存在。要是这个人和宫主的实力可以相提并论,他们可真的连蝼蚁都不如。 但这话对勾猪来说完全无效。宫主就在他身边呢。他在脑海中对连菱说:“这老头你认识?” “不认识。”连菱在江湖上成名三十余年,大小数百战,交手江湖异人无数。她也不是每个见过的人的相貌都能记下。 “他什么境界?” “深不可测。” “这么厉害?那这焦种子还是别要了吧。” 连菱微微一笑,下巴翘起,似有嗔怪的意思: “你是我碧落圣女的弟子,江湖上不能横着走也就算了,竟然软弱可欺?我翠玉宫在东胜神洲算是与世无争,但也从来没有怕过谁。” 勾猪吓了一跳。他见惯了连菱平静如水的表情,没想到她背后还有一颗不肯退让之心。也罢,反正天塌下来有她扛着…… 不管三七二十一,勾猪直接伸手抓向地上。 025 斗胆与虎争食 他虽然真气太弱,但身手敏捷。等那东西安然入袋,对方还想要就只能明抢了。这毕竟是宋家的玄市,真的是两方斗殴,庄家面子上也不好看,会有人出手阻止。 那锦衣少年也是面色一变,他正要出手,却看到勾猪的手虽然极速抓去,目标却不是那颗半焦的种子,而是抓向那个有一万枚纯阳丹的仙荷。他不由得一声冷笑: “算你识相。” 不料他话音未落,勾猪的伸出的妙手在空中一折,在那地上一抹,那颗焦黑的种子已经消失不见,而仙荷却还在原处。 少年似乎吃了一惊,但转眼又是一声冷哼:“找死!” 他正要出手,旁边的绸衣老头已经移形换影一般到了勾猪的身侧,右掌闪电一般伸出,那手掌瞬间变得五指通红明亮,带着一股热风,变掌为抓,直抓勾猪的肩头。 少年不再出手。他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当场拿走。看看眼前这个瘦骨嶙峋、容貌猥琐的翠玉宫弟子,他与之交手都是自降身份。 这人确实有一点小聪明,竟然伸手时还晃了一个假动作将他骗过。但小聪明的人也往往就死在自己的小聪明上。 他身边这个老头高出对方太多,将此人弄死和踩死一只蚂蚁根本没有区别。就算另加上一共九只翠玉宫的小强,结局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只要将勾猪肩头关节一卸,手掌一松,那颗种子自然会从他掌心掉出。 闪过来的老人全身如有一个罩子,封闭了真气的威压,勾猪根本感觉不出他的境界。 那老者唯有手掌处真气涌动,如一团烈火,热浪逼人。这一抓要是抓到他的肩上,离火真气入体,必有内伤,而且当时不会发作,但后患无穷,勾猪很可能这辈子就没法再修道了。 老者不想当场把他打成重伤和翠玉宫结仇,但也不想轻易放过他。给他留下一道阴毒的内伤,让他终身受用却又有苦难言才是最好。 但偏偏老者的手指离他还剩半尺,却忽然感觉小臂被一股强力制住了。 这股莫名之力犹如一条蟒蛇,将老者的手臂死死缠住。他猛力前抓,到了离勾猪还有一寸的地方,却是死都动不了了。 “这是什么术法,这个人……”老头有点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个人难道能隐藏自己的实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眼前这个削瘦的年轻人在他的面前,通体如同透明。他的神识扫过对方全身各处,只有筑基一重的实力,绝无一星半点的神妙之处。 其实如果连菱的修罗兰还在他体内,纵然修罗兰能隐藏自己,这老者也能发现勾猪身体里细微的异常。 但偏偏此刻修罗兰并不在他身体中。而是缠住了这老头的右手。 “难道他竟然有什么秘法,能以强力的真气护体,而我竟然连真气的成分都感觉不出?”老者心中大惧。凡事失去了逻辑,最容易让人恐慌。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缠住他的手臂的并非是某种真气,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看似虚无的空间中,存在某个坚韧的实体,只是,他竟然看不见! 他已经多年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险境了。江湖上一些隐形、幻术之类有些属于阴阳遁术也有属于魂术的。大多数情况下他遇到还并不惧怕。 一般玄门术法发动,无论如何隐匿,都无法避免真气的波动。气随神动,以他的神识之力,对对方真气的波动和神识的存在不可能完全不察觉。 但连菱的隐形之术是修罗兰的天然本能,根本就不需要真气催动。所以她平心静气站在一旁不出手时,老者的神识还真无法感觉到她。 她从掌心放出修罗兰手,体内青木真气就不得已运转,只是老者此时运起赤火爪直袭勾猪而去,心神全放在勾猪身上,遇到阻碍也以为是对方的护体真气,根本没有想到旁边还有一个隐藏的绝世高手。 等他感觉到身前一股强大的青木真气,连菱的修罗兰手已经瞬间消失,收回自己体内。她又一次进入静默,神与气全部平息。就如石沉大海,再度消失不见了。 赤火老者内心再度震撼。这股青木真气是翠玉宫一脉无疑,但绝对不是来自眼前这个刚入门的鱼腩小子。翠玉宫竟然有个隐形高手在旁,而且对方不出手,他就无法感知对方的存在,更无法知道对方实力的深浅。 他也是混迹江湖多年,并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辣手。如果对方善于隐匿,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交上手就绝不要停歇。缠斗时波动的神与气会不断暴露对方的存在,眼睛能不能看见就不重要了。 但现在他不能这样。他的使命是保护他的主子平安。如果他陷入缠斗,少主的安危谁来保证?谁知道翠玉宫有没有埋伏其他的高手在旁? 他果断往后一退,挡在了锦衣少年的身前,展开神识。隐藏的对手他虽然看不见,但无论对方是走动还是出招,他都能有所感觉。 锦衣少年目瞪口呆。老者是他手上最大的王牌,竟然面对一个筑基一重的鱼腩只一招就退缩了?而且还变成了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老头面对主子的怒气,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用的是唇语: “对方有高手潜伏在旁。少主万金之体,老奴万死不敢有分毫之失。” 少年双目圆瞪,显然心中不爽。他也用唇语回复:“难道就这么算了?我的万火雷霆罩,缺的就是一棵雷玄木,这么多年你们连一颗种子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我这么好的气运来了,你竟然连几个筑基修士都拿不下来?” 听了这一句,这老者也是颇感无奈。这雷玄木不比一般的天材地宝。如果只是长在人迹罕至之处,就算是刀山火海,为了他的主子,他也会去闯一闯。 玄铁木四处都是,偏偏雷击是可遇而不可求。他曾命人在夏季雷多之处种植了大片的玄铁木,苦苦守候了五年之久,结果一次雷击树梢都没有等到,更别提击中种子了。 但这一次,以他的神识之力强行进入这颗半焦的玄铁木种,他已经从中感觉到了明显的雷霆之气。踏破铁鞋无觅处,撞见全不费功夫。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次微服南巡的路上碰到。 多年辛苦,他当然不会放弃。 “江南不是中原,是云王的地盘。如果现在把事情搞大,少主身份暴露就不好了。但不用着急,既然东西已经在这里,威逼利诱,何必担心拿不到手,只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我不喜欢夜长梦多。” “放心,少主子先回去休息,让老奴召集人手,有所准备,明早天亮之前就把东西拿到手。”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唇语,也是勾猪做贼时的必修课程之一! 唇语并非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和一般的说话并没有区别,只是喉中不出气不发声,只有嘴唇微动而已。 懂唇语的人只要看着对方的嘴唇就知道说了什么。而不懂唇语的人则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动作。 一些做贼的高手能从远处“窃听“到别人的交谈。他靠的是眼力,看到别人嘴唇在动,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无论环境如何嘈杂,都丝毫没有影响。 “这是个什么主子,这么不依不饶……”勾猪心中暗想,真是纠结这个烫手的种子到底要还是不要了。 他正要和连菱商量一下,却发现圣女已经消失不见,回到自己的脖子里再度沉睡了。 “怂恿我惹了事,她竟然就躲起来了……” 连菱一旦陷入沉睡,勾猪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唤醒她。 转眼之间,那老者以及少年,还有他们身边的几个壮汉,连同地上一万枚纯阳丹的钱袋,都消失不见了。 四周的翠玉宫诸人,心中都难免一阵热血沸腾。 果然翠玉宫名宗大派的名头不是盖的,这么看似气势汹汹的对手,居然只出了一招就知难而退! “这废物老头竟然说和宫主认识?” “吓唬人的吧。江湖上靠吹牛糊弄人的不要太多了。” “我还真差点被吓住了。早知如此,刚刚我就给他一剑,让他知道我穿云剑的厉害。” “穿云剑只是入门剑法而已,你不出手还行,一出手就露馅!” 巫瑕倒是很罕见地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勾猪。这个人和她之前的理解已经大不一样了。 之前她只是把这个人当作一个临时的挡箭牌。他记忆超群,那也只不过偶然天生的技能,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如果说天生有用的话,最好是像宋如海那样,身材高大,玉树临风…… 但刚刚这一瞬间,在对手强烈威压之下,勾猪还能安然地“顺”走地上的玄铁木种子,这一瞬间的勇气,倒是真正地震撼了她。 这或许不止是勇气,是英雄气概!周围一圈的同师兄弟,当时可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勾猪那猥琐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不少。 026 患难方见兄弟 除了巫瑕之外,其他师兄弟虽然有点奇怪退对手,但更多地都认为那老者只是吹牛的草包。 大家都是同门又是相邻的伍院,对彼此的实力都再清楚不过。勾猪在轻功上有点长处,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但每个人都很振奋,享受着第一次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的感觉。 只有勾猪知道这种子有多烫手。早知如此,白送他他也不要。 “他们回去叫人去了。很快会来找我们,我们得赶紧溜的好!” “你刚怎么逼退他的?”宋如海问。 “我什么都没做!”勾猪当然不能暴露连菱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忽然退了,可能在顾忌什么?刚刚他那爪子上的离火真气,境界我感觉不出来,但至少是结丹的水准!” 宋如海脸都白了。翠玉宫八十多个真传弟子中,结丹的大概也只有四十来个。结丹的修士已经可以用无需法宝,真气直接催动神通,那实力比起筑基的修士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这两个伍院最高的境界也就是一个筑基二重巅峰,实力对比是云泥之别,就算九条人命全部不要拼死一搏,恐怕也伤不了人家一根汗毛。 “这样的高手你还敢去挑衅?”宋如海有点不太相信。他这个同院兄弟用“胆小如鼠“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怎么今晚就吃了豹子胆? “我又不知道!”勾猪露出无奈的表情,“境界高我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感觉出来?只有他出手时,才感觉到他手指上的真气,那不是迟了嘛?” 宋如海不由得头上出汗。按他这么说法,刚才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勾猪已经死了一次。只是对方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决定缓期执行而已。 难道顾忌这是宋家的玄市,怕扫了宋家的面子? 生死攸关,勾猪并没有隐瞒。除了连菱的事情之外,其他的细节他全部说出,包括雷玄木种子的价值、对方实力的估计以及他听到的唇语,他都对众人和盘托出。 对这帮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闯荡江湖扬眉吐气的快感,瞬间就变成了压在心头的寒意。谁都知道一个结丹高手的威胁意味着什么。 而且这可不是在翠玉宫。宗派内争强好胜,好歹有门规戒律管着。只要别惹恼了宫中的大佬,最多受点皮肉之苦,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江湖上的高手,谁会把你的门规当一回事? 众人都被吓坏了,沉默了一会,宋如海说: “用传音玉简向外院求救!” 宋如海想过找玄市的人庇护。但偏偏这家玄市是宋家主家的人开的,他和主家芥蒂极深,对方正巴不得他死。 马上有人拿出了传音玉简。翠玉宫的外门弟子请假外出之时,都会在外院领到这种可以直传到外院值班房的传音玉简。如果遇到危险可以通知外院派人来救。 当然通知是通知,来不来人就是另一回事了。翠玉宫外出的外门弟子少则数百,多则上千,惹的祸也轻重不一,外院高手有限,也不一定都管得过来。 而且从翠玉宫到青阳镇,足足有一百余里。想要快速抵达,恐怕也只有派出结丹弟子御风飞行。 在外院做事的结丹弟子本来就不多,闭关的闭关、外出的外出,为了区区几个一级伍院惹的祸,有没有空来还真的很难说。 众人将信息传出,呆呆地等候了半晌。最终玉简上显出两个字: “速归。” 大家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既然让我们赶紧回去,意思也就是外院是不会派人来救的了。所有人的都被笼罩在了死亡的阴霾里。 “既然外院让我们速归,那我们赶紧连夜骑马回去!”有人说。 “晚上可不比白天,要是被伏击怎么办?还是等天亮再走吧,官道上人来人往,想必他们不敢吧我们怎么样。” 这些人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想连夜赶路,另一派则觉得夜路太危险。两派争执不下的同时,也渐渐地把怨气撒到了惹祸的人身上: “都是勾猪这个白痴,你没本事和别人抢什么东西啊。” “他一个人惹祸,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多人陪葬?” “他们要的只是这颗种子,”偏偏勾猪这时看上去还很冷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种子在我身上。我一个人在青阳镇的客栈住一晚,等他们来,大家各自散开。只要不和我在一起,应该就很安全了吧……” “岂有此理!”宋如海打断他说,“你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 “我把种子给他们就行了。” “但他们拿了东西,也不一定就会放过你!” 宋如海既经历过家族内斗,也见过江湖仇杀,他深知这江湖上的争斗都不是买卖成不成那么简单。和江湖外道一旦结怨,很多都是以斩草除根结束的。 勾猪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是有恃无恐。他虽然不知道如何唤醒连菱,但他要是死了连菱也会死。他就不信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这女人不会自己醒来! 再说这些师兄弟留在身边,其实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主意很不错!”宋如海虽然不满,但马上有一个巫瑕伍院的师兄表示赞成,“我们都快马回翠玉宫,勾猪师弟留在这里把种子还给他们,这是上上策。” “是啊,总比被人一网打尽的好。” “马上就去马厩把马取出来吧。” “放屁!”宋如海一声大骂。不过他又立刻冷静了下来。同门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本来没有什么错。只是他对这些人起了一股无名的鄙夷和厌恶,所以才会发火。 “好吧,要走你们赶紧走。但我宋如海不是胆小怕事这人,我是不会走的。” 宋如海一句“胆小怕事”把众人都震住了。毕竟都是玄门修道之人,出来行走江湖,贪生怕死本来就是最可耻的。大家不再说话,一起离开了玄市,回到客栈中。 巫瑕他们伍院的几个默默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马上就要上路回翠玉宫去。 勾猪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之兆。 “你们要走不如往西去。往西一百里是云天城,那可是大城市。他们想不到你们会反向逃走,绝不会拦截。你们在那边住几天,风头过了再回翠玉宫就行了。” “勾猪师弟,你还是多保重自己吧。” 几个师兄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们注定要深夜赶路,自己心里也慌得很。但走这条熟悉的路,想到翠玉宫就在前方,就会觉得心安一些。如果反而往远处走,想想都觉得更前途叵测。 勾猪回头一看木头和肥牛,这两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木头也就算了,肥牛一介女流,他怎可不想让她留下来陪死。 “木头,你带着肥牛儿到镇子里另找一家客栈躲起来,这里有我和老大就够了。” “哼,”肥牛瞥了巫瑕一眼,说,“你以为我和某些女人一样啊。我才不走呢。” “谁说我要走了?”巫瑕也是将眼一横。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牵马和自己伍院的兄弟姐妹一起离开。但被肥牛这一撩拨,她死活也不肯走了。 她是纯凭感觉下决定的人。 要大半夜里赶一百多里的路,而且还可能有人追杀,她本来就很害怕。她天然地觉得待在镇子里有安全感,就好像人多的地方就不会有鬼一样。何况她还可以和宋如海这样的男神在一起生死与共。 “你们别吵了,反正给我陪葬不嫌人多。” “切,谁要给你陪葬!我是不走,但可不是陪你!”巫瑕又白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宋如海会不会误会她。 居然有这么多人愿意和他一起“等死”,这大大出乎勾猪的意料之外。当年他当贼的时候,除了师父之外,那些道上一起混的“兄弟”,哪个不是大难临头拔腿就溜。 只有那个把他养大的师父,是绝对愿意为他而死的。只可惜师父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这已经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道空缺。 没想到在翠玉宫混了一年,这道空缺居然被填满了。整个伍院的兄弟姐妹,再加上巫瑕,在他惹下弥天大祸之际,都能和他生死与共。这让他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暖意。 他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你们吃半点的亏。”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实力!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他却仅仅一个筑基一重中期的鱼腩而已。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实力而感到悲哀。 以前他只需要自己逃命,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一点。但如今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师兄弟妹的时候,他就深深痛恨这一点了。 走进客栈,勾猪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027 夜半横死不知由 或许是太晚了的原因,一楼饭堂里空无一人,连一个值班的小伙计都没有了。只有柜台坐了一个老头,闭着眼睛似在打盹。他面容枯瘦得就像一张枯掉的树皮,头发灰白。勾猪过去敲了半天台面,他也没有抬眼皮看一眼。 “掌柜的,我们先订过房间的。” 那人睁开一丝眼皮,然后把五把钥匙丢在柜台上。 “现在还有没有酒菜?”勾猪问。跑了一个晚上,他有点饿了。虽然晚上可能会要死,他也不想做饿死鬼。 “没。”老头根本没动一下,这个字也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 “厨房熄火了来点凉的也行,找点剩的熟肉,随便切一点。” 老人似乎觉得很烦,用手一指大门口:“爱住住,不住——走。”他似乎本想说“滚”,但自己也觉得太过分,才改为“走”。 勾猪本要发作,但一想到夜色已深,这时候出去再找其他客栈实在太麻烦,只好忍住了。这老头也是抓住了他们的弱点。他们只好饿着肚子上楼。 宋如海检查了一下二楼的环境。这座客栈不大,二楼加三楼也只有十个房间,除了三楼一个房间不知道住了什么人之外,其他的房间都空空如也。 这是因为他们本来是一行九人,所以来吃晚饭的时候就预付了九个房间的房钱。这家客栈几乎被他们包下了。 “如果随时可能有人来袭,我们必须轮流值班。” 好在他们住的五个房间全都在二楼,中间只有薄薄的木板隔开。如果有人值班,一声呼唤就能把所有人都叫醒。 “是我惹的祸,我来守夜吧。” “我们三个男人,每人守一个时辰,这一夜就过去了。”宋如海说,“按年纪大小来,我先,一个时辰之后我叫醒勾猪来换,最后是木头。等天一亮,我们就回翠玉宫去。” 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为了等那锦衣少年带人过来,他们才有机会把玄铁木种还给对方,了结这桩恩怨。但到了明天天亮这些人还没来得话,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宋如海一贯说一不二,勾猪也不敢违逆,只好去房间里睡了。宋如海守在走廊里。他守了一个时辰,到了三更天了,一直平安无事。他把勾猪叫醒,然后自己去睡了。 勾猪没打算再叫醒谁。如果对方来了,他悄悄地把种子还给他们,不让是师兄弟妹们卷入,那是最安全的。 “他们会从哪里来?”勾猪想了半天,“未必会从大门进来。” 夜深人静,似乎大家都睡熟了。四周一片安静,黑暗里只有蛐蛐的声音。勾猪将窗推开,月光撒在沉睡的青阳镇上,外面几乎一片死静。远处似乎有犬吠传来,但那至少是几里之外了。 “这么安静,如果有人过来,我一定能听见。”他跳到窗上,用手一攀,抓住了屋檐。然后他轻轻一翻身,就到了屋顶上。 这间客栈就在官道的路边。周围有一圈空地。如果有人接近,他从屋顶上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就坐在这里盯着,“他暗想,“如果他们来了,我就直接过去和他们交涉。” 但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坐不住。 只坐了不到一刻钟,他的屁股就开始发痒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到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就好了。 勾猪忽然想起以前做贼的时候,偶尔他也会穿着夜行衣,走过别人家的屋顶。 每回得手,那感觉真是浑身上下任何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这感觉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可惜窃来的钱他并不珍惜,转眼就和狐朋狗友们喝酒吃肉花掉了。要不然他早就攒了几百两银子过上舒舒服服的小富生活了。 想随手顺点东西欲望,就像深入骨髓的病一样。到了翠玉宫之后,他都已经憋了一年多了。 “那个掌柜老头态度那么恶劣,“勾猪心中哼了一声,“我去顺他几两银子……” 他轻松地攀着屋檐从二楼翻下,到一楼开了窗轻轻跃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本来就是他做贼时擅长的本事,到翠玉宫练了轻功之后更是如虎添翼。 进了一楼的大堂,里边真的是空无一人了。连在柜台上半睡半醒的老头也不见了。只有油灯依然在点着。 勾猪在柜台后摸了一模,一文钱也没有找见。 “这老头儿,还真是小心。”似乎老头离开的时候把所有的钱都带走了。 但这难不倒他这个职业窃贼。一般的客栈离柜台不远都有一个账房,所有的钱都放在里边。当然,掌柜也睡在账房里守夜。 勾猪很快摸到了账房的门口。奇怪的是,账房门上居然挂着锁! 他本以为掌柜会睡在账房里。门上挂了锁,就说明房里没有人。那掌柜的去哪里了?一楼并没有别的房间。难道掌柜到二楼的客房里去睡了? 这倒也没什么。勾猪忽然兴奋起来。在他做贼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成功地洗劫一家客栈的账房…… 他抽出一根铜丝。这是圈在他手腕上当手镯用的。十多年来就没离开过他。除了做手镯之外,偶尔也用来开锁。 这种普通的铜锁还真拦不住他。没几下,锁便被打开了。推开门,他深吸一口气。有时进了钱多的账房,他真的能闻到银子和铜的臭味。 “这是什么怪味?”黑暗中,他不由得眉头一皱。他没有闻到钱味,他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进了屠宰场。 他拿出火折子晃了一晃。这种东西是翠玉宫外院专门发给外出的弟子生火用的,是一个小竹筒,里边装有白磷和易燃的稻草,外门用蜡封闭。用的时候用指尖戳掉蜡封,晃一晃,白磷遇到空气就会燃起,整个竹筒就变成一只小火把。 勾猪拿着火折子往四周一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不足几步宽的小房间里,四个人堆在地上,有老有少,看衣着打扮,应该是这客栈里的掌柜和两个伙计,还有厨子。 而且这个地上的老掌柜,和他们之前回来,看到坐在柜台后的那个半睡不醒的老人,明显不是同一人。 他们全部死了,血流了一地。勾猪正站在血泊里,手拿着火折子瑟瑟发抖。 如果掌柜已经死了,那他之前看到的半醒不醒掌柜是什么人? 那个人当然不是货真价实的掌柜。他甚至不是一个人类,他是一个树妖净血者,来自妖界。他的唯一使命是净化树族的血脉,消灭人界中那些带有“先天树体“的人类。 因为这些人的先天树体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然的馈赠,而是树妖的血脉外传的结果。 他只需要一具拥有先天树体的尸体就可以了。带回这具尸体,他就立刻完成使命,回归部落。 所以他只是一个人来,他需要独占这份功劳。而且何万一已经告诉他清晰的情报,这一伙全部是不超过筑基二重的一级伍院弟子。 人数再多,他也能轻松拿下。 这个老人——他只是看上去很老。当他揭去脸上的老皮,摘掉灰白的假发,他就变成了年轻的样子。 028 但寻一尸回故土 (028 但寻一尸回故土) 树族本来就非常长寿,即便几百岁的年级,看上去也一样是年轻人,根本不用什么寿元丹。如果一棵树看上去很老,那可是千年甚至万年的老妖了。 他名叫木飞。 带着假面和假发一直让他很不舒服。但从今夜开始,也许就不再需要了。 一张富有棱角和线条,年轻而又成熟的男人的脸出现在走廊里微弱的月光中。 他会带着他要的尸体离开人界,从此无需再烦恼人类修士的追杀。当然在此之前他会完成和何万一的交易,把尸体中的树核留给他。 虽然出卖树核就和出卖自己的器官一样让他觉得很恶心,但他是一棵恪守信诺的树。 三天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从翠玉宫过来的官道上等候了。他坐在路边的小酒店里,一边喝酒,一边盯着往来的人马,直到看到他等的人,看着他们进了青阳镇一家客栈。 乘着他们去玄市的时间,做掉了客栈里所有的活人,包括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和一个厨子。杀掉四个凡人,他完全不用发出任何声音。 木飞将他们的尸体锁在账房之中,就算有任何客人再来,都不可能会撞见。 然后他就坐在柜台耐心地等他们回来了。乘夜深人静他们睡觉的时候动手是最安全的。如果是在玄市动手,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这个妖族的身份一暴露,之后引来的必然是人族修士们无尽的追杀。 他的目标只是拥有先天树体的那一人,所以能惊动的人越少越好。惊动的人多了,消息传到翠玉宫,他能不能顺利地离开人界就是一个疑问了。 他没想到这些人似乎有所防备,有人在二楼走廊上值夜。 虽然实力远高于对方,他如果贸然动手,也有打草惊蛇的可能。一旦这批翠玉宫的弟子像蟑螂一样四散奔逃,他未必能诛杀干净。所以他耐心等候时机。 一个时辰之后,第二名值夜的弟子并没有守在走廊,而是自己腾身上屋顶去了。 看来他们小心防备的是外来的进攻,对客栈内的袭击并没有戒备。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木飞轻步上楼。他的树身非常沉重,足以压垮整座客栈。但他的人身极为轻盈,甚至可以化翅飞行。否则他岂能对得起名字中的这个“飞“字。 他走过楼梯走廊。原本风吹都会吱吱格格的木楼,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拥有先天树体的小孩,在房中烂睡如泥,他甚至能听到低沉的鼾声。房门里面上了门闩,但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黑暗中,他身上生长出一支支如同手一般的树枝。 这些树手穿过门缝往房内延伸,就和人手一样灵活,他很快抓到了门闩。 他轻轻地将门闩拉开,动作缓慢得就好像根本没动。 一会儿之后,门闩开了。他的树手已经缠住了整个门板。他轻轻地将整个门板抬起,打开,确保它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半刻之后,他已经站在对方的床前。他没有发出任何呼吸之声,就像一块死的木料,静静地树立在黑暗里。但他的内心却按捺不住激动。 他已经经历了足足七年的等候了,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吗? 七年的流放之后,他第一次仿佛已经闻到雨林中湿热的空气和头顶炽烈的阳光了。 他生出的树手马上就会缠住床上这个打鼾的男子的脖子,慢慢地收紧,并在他颈动脉上渐渐地用力,缓缓减少流过他大脑的血流。 拥有先天树体的修士,即便遇到偷袭,在濒临绝境之前树体会被强烈的刺激激发。虽然这个人的树体最多只不过一株幼体,一旦激发也是一个麻烦。 哪怕你直接砍他的头,因为激发出坚硬的树体,你也未必能砍得断。 如果是悄悄地把他弄得大脑缺血昏迷过去,树体缺乏生机觉醒,再瞬间击杀,那才是万无一失的。然后他会用一个专门的“树棺”将尸体收纳,取出树核给何万一之后,剩下的部分送到妖界去。 至于这些翠玉宫的人,除了伙伴失踪之外什么都不会知道。 但他刚要碰到对方的脖子,身后一股沉闷的风往自己的背后袭来。 他的后背立刻凭空长出两只树手来。这些树手看去都是一根小臂一般的粗枝,尽头分成五岔小枝。 根本不用转身,他的树身被称为“千手千眼身”。浑身上下任何一处都可以生长出一只带着五个分支的树手。这些枝丫可刚可柔,可随心改变形状,和比手指更灵活。 在五只枝分岔的“手掌”处,则有一只活生生的眼睛。这只眼睛视觉极为敏锐,和他身上的双眼并没有区别。 所以他全身拥有千手千眼,不用回头也能看到身后的敌人。 但树族视觉和触觉敏锐的代价是,他们的神识和听觉都很一般。而且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他要猎取的先天树体的人类上,竟然忽视了那名在外值夜的弟子的动静。 他一手抓住了那股飞来的大力,握在手中,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水缸。其中还盛满了水。他用力一捏,轰然一声巨响,水缸碎裂了,一股洪水席卷了房间的地板。 伴随着这轰然巨响的是一声大喊: “有妖兽!有妖兽!” 这个人当然是勾猪。 他看到账房中堆积的尸体之后,本想上二楼叫醒众人赶紧离开这诡异之地,但是一来就看到木头的房门已开,那个人站在木头的床前,明显正在下死手了。 他当然不能看着木头死。怎么说这也是和他一起在翠玉宫混了一年多的兄弟。更何况自己惹上大麻烦的时候,人家可是半句怨言都没有就留了下来。 做贼的时候,他的师父早就和他说过:“混江湖最重要的是义气。那些捕快来了也不丢下你跑路的兄弟,你要舍得为他们死!” 他本来就是贱命一条,一年多之前在陈玄方手上就应该死了。那时对眼死于非命,他却独活了下来。虽然说那时的他绝对没有实力能让兄弟保得性命,这事也成了他内心的一个阴影。 这种事不能再有了。 这个怪物的实力他无法感觉,但可以肯定远远地超出他的想象。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个黑洞,没有任何活动的气息传出来。 它全身就像一颗古怪的树,身上长出很多如树枝一般的手,每一只手都伸向前方的床铺。而木头那个麻木得像木头一样的家伙,依然在床上打鼾,简直是要醉生梦死啊。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啊……”勾猪心中暗骂。 木头变成树体的时候,至少从形状上看还是一个人形。这个东西,看上去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虽然无法击杀,但他必须要给这个家伙一个威吓,而且声响越大越好。事情闹得越大,越是可以叫醒所有的人。而且乱成一团的时候,也就是趁乱脱身的时候。 给这家伙一记真正的重击! 他立刻就想到了走廊上见过的那口大水缸。 这种盛水的水缸摆在拐角处,是客栈为了防范火灾而准备的。注满了大半缸水之后,一个普通的凡人根本不可能扛得动。但翠玉宫的入门功法毕竟不是盖的,一天一天地吸收纯阳之气炼纯阳丹的效果,他的气海虽然只是初步扩张,但也比一般的凡人开阔了不少。 即便只是筑基一重中期,那股纯阳真气涌入四肢的经脉,随之而来的依然是肌肉的力道陡然暴增。虽然说这种依赖真气的暴增只是暂时的,但这一瞬间他抬起这口盛满水的大水缸竟然有不怎么费力的感觉。就像一个西瓜抱在怀里,他想也不想,就往这怪物的背后砸了过去。于此同时,他大喊了起来: “有妖兽!有妖兽!” 对玄门弟子来说,妖兽是真正的好东西,诛杀妖兽是为民除害,而且妖兽浑身上下都是宝。一头完整的妖兽尸体至少价值十万纯阳丹以上,而且用妖兽完全没用的头骨去兵部还能领到一大笔赏金。 当然捕猎妖兽也需要不俗的实力。至少筑基弟子是不会由此念想的。至少虚丹境界,才能考虑与妖兽一战。 勾猪大喊大叫,也是希望如果被结丹高手听到有妖兽存在,说不定会纷沓至来,这怪物不管是不是妖兽都要倒大霉了。 要是他在玄市上这样大喊说不定还真有作用,但这家客栈四周比较开阔,而且整间客栈的房间都被他们包圆了,除了他们自己人,根本没有别的玄门高手存在。 “愚蠢。”这怪物一手捏爆了这巨大的水缸,口中冷哼了一声。他并没有回头,但身上那些灵活灵活的手,就像受了惊扰的蛇一样,齐刷刷地回过了头。 “你这样的人类,再来十个,也是死。” 029 我本修罗嗜戮杀 (029 我本修罗嗜戮杀) 这些东西每一个都像一个手掌,上面生出五根绿色的手指,那指尖尖锐无比,透明如水晶,散发着一种和手指部分不同的冰寒的光泽。但更可怕的是那五指中央的掌心,赫然有一只活生生的眼睛,在紧盯着他。 一下子被这么多眼睛盯着,勾猪感觉颇不自在。 “怎么回事?”如此巨大的声响,终于让木头醒了过来,他坐起来半睡半醒地揉着眼睛。勾猪心中真是想要大骂你真是睡得像猪一样啊。 “去死!”木飞低吼了一声。他这一句用的是树族的古语,对勾猪来说,只是一声无意义的低沉的嗡嗡声。但对木头来说,他却莫名其妙地听懂了这这句话的含义,心中的恐惧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和人类通过学习来掌握语言和神通不一样,树族的语言和神力都是天生刻在血脉里的,拥有这种血脉的“先天树体“的人类自然也会听懂树族的语言。 这个怪物身上散发出一种类似翠玉宫修炼的青木真气一般的力量,但并不是,那种力量完全是从血气中散发出来的,就像凡人盛怒时气血上涌浑身散发的冲动和怒火一样。 这种气息如此之强烈,以至于在他身周凝结成了实体。他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一种绿莹莹发光的雾气,这种雾气盘曲如蛇,围绕着他稀奇古怪的身体不断流动,很快聚集到了他前后两只树手的指尖。 虽然对对方的实力极其蔑视,但他是真的被勾猪大喊的“妖兽”给激怒了。 树妖刚出生时,都是属于异兽的档次,随着血脉之力的成长,到他这个级别,确实和妖兽不相上下。 但不同的是,妖兽是没有修成人身的兽,而他是一出生就带有人身的树妖。他和妖兽的区别,就和人和狗的区别一样! 对任何妖来说,“兽”这个字都是最大的侮辱。 “修罗血术,五牙之杀!” 木头听到了最后一个杀字,而勾猪听到的依然是如嗡嗡一般的声响。两只树手的长度瞬间暴涨,五指指尖发出绿光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在空中形成了前后两股绿色的光芒。 木飞丝毫没有顾忌对方前后夹攻的势态,他既要及早杀掉这个先天树体的小道士,又要干掉后面这个偷袭者,所以他一前一后同时出击。对千手千眼的他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前后左右的区别。 “老大,你的鼎!”勾猪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现在做任何事都是白搭,要躲躲不脱,要扛扛不住,只能寄希望于老大宋如海了,如果宋如海不能及时领会他的意思,他就必死无疑了。 那五线光芒的威力,他估计方圆五十里内除了宋如海的那口破鼎之外没有任何物质能够阻挡。 宋如海其实一直没睡着,在床上警醒地竖着耳朵。只是他修为确实有限,感觉不到木飞的袭击木头的举动,但他听到水缸巨响和勾猪的喊叫就猛然腾身跳了起来。 “当!” 一声巨响。 木飞忽然觉得五指撞到了一块沉重无比的金属。其实他的指甲面对凡铁是可以削铁为泥的,但是遇到这货…… 他的掌心眼中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足有一人多高,是一口漆黑的刻满了兽纹的青铜大鼎。其实即便是玄青铜也未必能阻挡他的五指之牙,但是他的牙齿刚要刺入这座巨鼎,忽然这团金属瞬间变得滚烫,然后通体变红! 木飞的树手上那五颗锐利的指尖其实并不是指甲,而是他的牙。 他的树身是一种奇怪的组合,眼睛长在了手掌心,而牙齿长在了手指尖端——他并没有指甲。 每个树族的身体都是血脉先天传承的结果,每一个树族的身体都大相径庭,这样确保了树族丰富多样的适应能力,当然,这些不同的身体构造有的会极为强大,也有的会弱得被部落所淘汰掉。 这五指尖牙正是他身体中最强大的武器之一,是他立足于部落的根本。 他根本不相信这些筑基一重的人族能有任何办法阻挡。倒是那个先天树体的家伙已经醒来,他的树体必然会觉醒,有被激发的可能。 其实就算是他们部落里那些强大的树体,真正能抵挡住他的五牙之杀正面一击的也不多。 他的指牙虽然锋利,但经不起如此温度的骤变,顿时他犹如咬到了一口滚烫的炭火,情不自禁地就松了口。 另一面情况也不妙,他直接抓往对方胸口的五牙之杀抓到一块坚韧而沉重的木质。一阵木头破裂的声音传来。 “好坚硬的木盾!” 每一个树族都有木盾,这是他们的基础防御。这个先天树体的人类的心脏受到威胁的时候,树体被自然激发,胸口的皮肤隆起了厚厚的木质。这木质之坚硬,是木飞在部落中也从未见过的。 “这家伙,继承的是什么血脉?” 他的指尖刺破了这种坚厚无比的木盾,但是这种木质依然在继续生长,以至于他已经抓入大半个手掌,却依然陷在这种木质中,对方似乎连一道血痕都没有被抓出来! 至于他另一只眼睛,依然盯着那口通红的鼎。有了这口东西,他要杀人,似乎没有那么快速。 “哼,无耻的人类!只不过有个不错的法宝而已。” 他眉头一皱,继续心分二用,变爪为掌,掌风暴起,往那通体火红的火鼎上轻轻一推,这一推不知道有多少力道,那看似承重的火鼎竟然像风筝一样被推起,往后倒飞。 宋如海完全控制不住,被那火鼎击中,连人带鼎撞破了客栈二楼的木墙,直飞了出去。 没有了那大鼎的干扰,木飞回头来专门对付这个厚重无比的木盾,他的五指都深深地抓入了木头心脏处的皮肤中。如果木头是普通的人身,他这一抓,锋利的五爪之牙早就穿透了肋骨的保护,取出了对方的心脏。 但木头全身已经木质化了,他全身的皮肉都已经转变成一种深紫色的木材,整个身体膨胀了一倍还不止,但看他的样子还有一点懵懂,并不是在主动变身,他很可能还没有这种能力。 木头只是在受到性命威胁时被激发出了树身的潜力。 木飞从来没见过这种树身。 在妖界的时候,树妖同族之间关系和人类不同。树妖最大的敌人不是异族,而是自己的同族——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方阳光都要和其他的树妖进行拼死争夺,所以他战斗过的树身也不少。 但木飞却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纯粹、坚韧几乎不含一点点杂质的树身。这身体就是纯粹的厚重和力量,不含一点技巧,也没有使用任何神通,却挡住了他的“五牙之杀”狠狠地一击。 如果刚刚他没有同时攻击两个方向,把全部血气都用在这一个对手上,或者真能一招戳穿这层防御壁。 所以他才一招推走了那口大鼎。现在对他来说,四周的干扰必须一一清除干净。他必须收回所有其他的树手,把全身的血脉之气全部集中到这只紧紧抓入木头身体的树手中,才有可能彻底击杀对方,好在对方被他牢牢地抓住,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虽然推走了神火鼎,但之前用水缸袭击自己的那个翠玉宫弟子依然在一旁,另外还出现了两个持剑的女弟子。木飞觉得有点心烦了。 “我和木道友之间只是有些私人恩怨未了,”木飞淡然说道。木头和他一样也姓木,这个名字是何万一出卖给他的,“此事和他人无关,诸位道友最好不要插手。” 木飞虽然实力强劲但并非蛮干之妖,他将局势看得清楚,如果旁边几个碍事的家伙能知难而退,他今晚的事就方便了很多。 他当然知道这几个家伙是同一个伍院的师兄弟妹,但他想不通他们有什么必要陪着他一起死。对一棵树来说,如果身旁的树死了,那它不是能获得更多的阳光和更多的地上地下的空间吗? “你们俩快去用玉简传信……”勾猪完全没理会对方的威胁。他倒是想跑,但他知道自己跑了木头必死无疑,“别扯什么遇到危险了,就说这里有妖兽!已经打半死了,人少拿不下,让外院的人赶紧来!” 说着话,他已经握着剑不知死活地扑了过来。 030 一脉独传至尊血 本来吓得脸色发白,几乎要完全呆坐在地上的巫瑕被勾猪一喊,倒是清醒了一些,她从怀里掏出了传音玉简。 之前他们已经给外院报告过一次危险,但是外院只是让他们赶紧回去而已。再报一次有用吗? 她不知道。 木飞心分三用。他一方面继续攻击木头身体表面的木盾,另一方面两路出击,一路直抓拿出玉简的巫瑕,另一路袭击持剑近身的勾猪。 他把拿出传音玉简的巫瑕当作了第一攻击目标。 玉简能传回眼下的影像,他的树身如果被翠玉宫外院的人看到,对方真的会派高手过来追杀他! 就算他这次刺杀先天树体得手,要回到妖界也没那么容易了。 他攻击的对象是巫瑕手中的玉简。 先毁玉简,再如割草一般杀掉这两个女人,以绝后患! 没想到,寒光一闪,那个胖乎乎的女人手中的宝剑竟直砍自己的树手而来。 肥牛虚晃一剑,一招砍去,那只树手果然往一旁一躲,但肥牛的剑招上早有预料,宝剑一翻,已经中断了原来的路径,反过来守在对方闪避的最佳路径上。 肥牛的手中真气涌动,寒光闪过,剑锋一抖,木飞感觉一阵剧痛从树手的末端传了过来—— 他那只树手已经被肥牛的剑锋所断。 “岂有此理!”木飞顿感一阵羞辱。他身为树族木萝部的一流高手,竟然被一个筑基二重的翠玉宫弟子给砍下一只树手! 其实以他的实力,就算伸出手来让对方随便砍,肥牛估计也砍不断这只手。 可惜木飞想不到这女人用了一击虚招让他本能地一躲,结果全力撞在了她的剑锋上,他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胖女孩竟然也会用这么阴险的江湖伎俩。 他当然想不到,《穿云剑法》就是翠玉宫老鸟们闯江湖无数经验的积累和总结。偏偏这些东西又被肥牛给背得滚瓜烂熟。 对肥牛来说,那只飞来的树手也是一支剑,只不过形状比较奇怪罢了…… 穿云剑法中有很多看似攻手的防御之招——它是以进攻作为防御的。但它大多数攻击都是虚招,这套剑法专门给那些真气不足的入门弟子使用的。 当遇到对方破绽打开让你攻击,你都未必打得动的情况时,想要击穿对方的防御,一定要借用对方的力量。 “攻迫其防,以势卸防,借力杀之!” 那只断掉的树手就在断面处重新发芽,瞬间就生长出一只新手,一把刺入了肥牛的腹部,顿时血如泉涌。 能砍掉木飞一只树手,已经是肥牛的极限了,这本来就颇有些侥幸。木飞是至少相当于虚丹境界的高手,肥牛不过是筑基二重,双方差了十多个级别。 肥牛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恢复速度如此之快,她中招不可避免。 眼看肥牛的白色道袍变成血红一片,勾猪心如刀捅,肥牛虽然胖了点,但怎么说也是他们伍院唯一的女生。 他强烈后悔攻击树妖之前没有强行把两个女生赶出到别的地方去躲起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考虑更多,另一只明晃晃的树手已经杀到了自己的面前。 木飞出招得手,也毫不停歇,他的树手从肥牛身上瞬间拔出,血淋淋的五指又直袭巫瑕。 “妈的,老子和你拼了!” 勾猪将手中宝剑丢出,那剑变成了飞刀,旋转着,彷如车轮一般往袭击巫瑕的那只树手飞去。 然而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剑锋碰到对方的树手之后就被“呯”地一声弹开了。 但勾猪没管那么多,他反而往眼前的怪物欺身而近,左手一掌,将筑基一重的真气全部聚集的掌心,面对面和那只狂暴袭来的树手对轰在一起。 勾猪体内的真气还是纯阳真气,这股相当于差不多一颗纯阳丹爆炸的威力在掌心爆开足以炸飞好几个凡人,但对树怪这只凌厉的树手却几无杀伤。 勾猪和这只树手一握,只感觉握住了五把冰凉的匕首,对方手指一抓,自己手掌立刻出五个血洞。但对方攻势并没有停止,而是穿破了自己的手掌,扎入了自己的胸腔中。 勾猪感觉自己跳动的心脏,已经被捏在了对方的手中。这感觉让他一阵心慌,生死只在须臾!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一招了。 自己往对方身上撞,让着怪物先杀了自己。既然自己死了连菱也会死,那沉睡的女人就会被他逼迫醒来。 她醒来了,说不定就能击退这怪物,就算击退不了,那个女人号称“药圣”,有她的话,重伤的肥牛可能就不会死! 那沉睡的女人,依然在沉睡,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为什么那该死的女人还没醒来? 勾猪几乎要抓狂了。 刚好这一瞬间,树怪顿了一顿,他的指尖在勾猪的胸腔里停住了。 因为他另一只抓住木头的树手一直在继续挺进,终于破开了对方的厚厚的防御,碰到了血。 鲜血触及他的树手的瞬间,这些血犹如带电,让他浑身猛然一抖,全身骤停! “这是什么血脉!” 一种天生的敬畏从他内心油然而生,而他双腿颤抖,竟然情不自禁要当场跪倒。 树皇之血!树皇已经消失了三十多年,难道在这里重现了! 对妖族的成员来说,最主要的力量并非和人类一样来源于修炼,而来自血脉的传承。 树皇血脉,是树族中至高无上的血脉。普通的树族成员遇见树皇之血,只有跪倒参拜的份儿,哪里有举起屠刀的勇气。 但是妖界树族的树皇,已经失踪有三十多年了。所以现在妖界树族诸部中,根本没有一人拥有树皇之血,也没有任何一个部落拥有树族皇室的权威。 这也导致了这个强大树族内部的分裂和内讧,多年来十多个部落内战不休,根本就无力与其他妖族对抗,势力范围一再被外敌蚕食。 如果树皇重新出现,那么树族众部落谁来统一全族的争议就会立刻停止,树族的还真有可能重归统一! 重新成为那个在妖界称霸一方的强大的种族。 但是…… 这件事如此之重大,根本就不是诛杀一个先天树体的人类这样的小事了,也不是能不能立功的问题了,试想他把这个能继承皇位的人带回部落,族长会怎么想,长老们会怎么想? 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大家一致赞成拥立树皇,他拥立有功,从一介罪民忽然成为树族重新一统的从龙之臣,从此子孙后代福泽无限。 另一种可能,是族长勃然大怒,将他以及他找来的“树皇“剁为碎片,从此他的事迹在三界六道都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毕竟木萝部本来就是树族混战之后诸部落中最强大的一部,族长木萝虽然不是名义上的树皇,却也是树族实权的掌控者。而原来拥有树皇的木野部,却是沦为一个只负责保守传统和负责仪式的空架子。 在这种形势之下,他把一个烫手的“树皇“带回去,会得到族长的欢心? 这时候,他甚至不敢用传音玉简询问族长的意见。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罪民,一个流放在外的净血者,仅此而已。 他根本没有资格直接与族长联络,就算他提出要求,也没有人会理会。除非他说他找到了树皇血脉。 但这个消息如果传回部落,他根本就无法预料这消息会流传到哪里,这在整个树族中都会造成轩然大波。到时候族长的位置受到威胁,他一样得背负罪名。 不光是树皇血脉,仅仅是这条消息,就是极为一个烫手的山芋了。 思来想去,他渐渐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可以把树皇血脉带回去,只要带回去的不是一个活的树皇,而是一具尸体,就万无一失了。自古树皇都是独子单传,这一具树皇后裔的尸体,就成了木皇血脉断绝最好的说明之一,他带回的这具尸体,将会是献给族长最好的礼物。 区区诛杀一名先天树体的人类的功劳,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一旦自己诛杀了未来的树皇,他不但将恢复贵族的身份,甚至可能会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不只在木萝部落,而是整个树族! 木皇血脉断绝,则木萝部将真正取代木野部,成为树族的首部,木萝族长也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树皇,无论是万众敬仰的尊荣,还是说一不二的实权,都将一手在握。 至于树皇后裔是被谁所杀,也许有些老古董会在意,但这里方圆百里内再无第二个族人,谁能证实是他下的手? 那时,他有新任树皇的庇护,谁敢说半句风言风语? 做此事的理由如今再也清晰不过,他现在唯一需要的,是勇气。 树族人面对皇权血脉的天生的畏惧,是直接刻在骨头里的。如果换了以前树皇木野一统树族的世代,树皇出现,任何族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跪拜相迎。 只是现在,数千年没有中断的单传一脉的、不可一世的皇族终于落魄了,皇族血脉竟然落在一个年轻而又普通的人类身上。 如果不是如此,他绝无机会对树皇下手! 弑君必须要快,要干脆,避免夜长梦多。 “修罗血术,旋牙之杀!” 他几乎收回了其他所有的树手,把所有的血气都集中在了抓住木头的这只手上。 一股尖锐的钻木的尖锐巨响传了出来。 031 二丹合一破障 他指尖上的牙齿可以旋转,猛烈旋转起来就像修鞋匠手中的钻头一样。木头的防御壁太厚重了,他必须加快速度,再也不要受旁人的干扰了。 “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他冷冷地在对旁边所有的人声明了一次,“只要你们不再出手赶紧离开,你们都可以活。否则,全部死!” “那不一定……”勾猪脸色有些惨白,他胸口处的伤口血流如注,但他并不在意。 他随手一丢,一颗淡黄色的丹药飞到了巫瑕手中。 “把这枚丹药喂给肥牛儿,你拖着她离开,去传信吧。” 巫瑕点点头,把丹药塞入肥牛口中,然后拖着她离开了,虽然她真很重…… 那是一枚筑基丹。 勾猪听连菱说过,筑基丹能让筑基一重巅峰的修士快速突破一重直达筑基二重巅峰,这过程,会爆发出其中含有的百来枚纯阳丹那么多的纯阳真气。 在突破中,这些真气会强烈催发体内的血脉,促使如何伤势都快速愈合,如果突破成功,肥牛的伤势就能完全恢复! 巫瑕终于用传音玉简发出了信息。 与此同时,在翠玉宫外院。 外院有一座并非树屋,而是在山洞中建造的府邸,座落在外院伍院林旁边的一座小峰下。 这是外院长老霍云的洞府,名为水丝洞。山洞中不断有泉水滴落,在洞中形成了随处随处可见的瀑布和潺潺流水。 这种洞中湿气极重,一般人根本就承受不了。但霍长老和他的弟子们在这里却是怡然自得。这他们修炼的“水木真气“有关。 霍云和碧落圣女连菱出自同一个伍院,他执掌外院,也就是翠玉宫的外院长老。 外院这摊子事常常让他烦不胜烦。要知道八千多人的吃喝拉撒全是他的外院管了起来,他可是名副其实的保姆大总管。 好不容易到了深夜也不安静。偶尔也会有惊恐万状的外门弟子发来求救的信息,大多是闯荡江湖卷入了纠纷。 “连萍女冠来了……” “快请。”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水丝洞的访客忽然多了起来。而且来的大多是各方大佬。回春院长老的前脚刚走,丹阳阁代守连萍后脚就来。 原因大家也心照不宣,无非是外院每年一度的排名大战即将开打了,而主持排名大战正是外院长老霍云,每一伙人都希望外院对“自己的“外门弟子们在大战中有所照顾。 每当看到她,霍云就感觉连自己都仿佛要年轻了很多岁。 一身轻如薄云的绿纱,宛如无物地覆在修长而又有致的身体上。连萍将自己的黑发都束在了右边,扎着一根紫色的飘带。随风而过,带起一缕清香。 白玉般无瑕的脸上,带着一丝调皮的笑容。明如秋水的眸子里,藏着一种戏谑般的狡黠。这是连萍和她姐姐的不同之处。抛去这种年轻的灵动,连萍的脸上,也带着霍云对她姐姐连菱的印象。 他本来就和连菱是同一个伍院,对连菱这个绝色的师姐不可能完全没有动过心。只不过连菱个性高冷,耽于独自修炼,从来没有打算找过道侣。伍院的师兄弟们当然也不忍强逆她的心愿,都把这份钦慕压在了心底。 偶尔看到有着连菱的影子但又更加活泼的连萍,他会觉得自己受了这充满灵动的年轻女子的影响,内心再度泛起一丝生机。 连萍自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也是微笑着取出她所关照的一份外院弟子名单,然后坐在水丝洞中的待客厅中安坐品茶。 “霍师叔最近清闲否?” 霍云一怔。我这天天忙得团团转呢你个小妮子不问我有多忙反而问我是否清闲?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妖精啊。 “这外院哪里能和丹阳阁比清闲啊。”霍云话音刚落,一个蓝衣弟子急急忙忙过来,对霍云说:“从青阳镇附近发来的求救,这是今晚第二次了。” “不是让他们马上给我滚回来吗?” “好像是他们并没有动身,然后又遇到了妖兽。” “妖兽?在青阳镇?”霍云心中一动,但转念又有上当受骗的感觉。青霄山脉连绵三千多里,一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其中有灵兽妖兽倒也并不奇怪,但怎么可能出现在青阳镇?那可是商路要道,人类在那已经聚居了几千年。青阳镇上出现妖兽,就和厚土城大街上出现野生老虎在闲逛一样可笑…… “把玉简给我看看,你下去吧。”霍云拿过玉简,挥手让弟子下去了。 听说青阳镇有妖兽,连萍都有些动容。但这新闻也太惊世骇俗了,而且又是几个外院弟子发来。这些外院弟子江湖阅历较少,在外闯荡时常常会大惊小怪,把异兽当妖兽恐怕也不奇怪。 “有影像吗?”她问。 霍云手抚过玉简,感受了一次其中的信息。他并没有看到有妖兽的影像,但看到了一个受伤的女弟子。 “没有看到妖兽,但是有人受伤。”霍云叹了一口气,“这些家伙可真不省心啊。我会请回春院派一个医药弟子过去看看,但能不能保住性命可就要看造化了。” “哦?这么严重?”连萍要过玉简,她一眼就认出了受伤的胖女娃,正是和宋如海、木头一个伍院的慕容清。 招收宋如海和木头正是她幕后操纵的结果。宋家主家一直都和翠玉宫刑堂长老关系不错。刑堂的在翠玉宫的实力一向是根深蒂固,让连萍感觉很是头痛。尤其是姐姐兼师父连菱失踪之后。 宋如海在宋家只是个旁系弟子,不受他们重视。连萍故意把宋如海招进来,也算是在刑堂这伙人和宋家之间打上一个楔子,说不定将来有大用。 至于木头,他是先天树体,将来潜力无穷。 慕容清这个女弟子虽然胖,但是读书习武都是一丝不苟,她也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女弟子,才通过霍云幕后操控,把他们分成一个伍院。 至于勾猪……他是陈玄方招来的弟子。而且他进入翠玉宫的日期,刚好是姐姐连菱和陈玄方一起失踪的那一日。这个家伙看似简单,却是她寻找姐姐下落的唯一的线索。她一直重点“关照”着此人。特意把他放在宋如海和木头同一个伍院,也正是为了方便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们却并不在连萍拿来的外院排位大战照顾名单之上。 这次排名大战的竞争极为激烈,在连萍心目中,宋如海这个伍院实力还是太弱了。先历练一两年,后续他们的潜力有所发掘之后,再去拼三级甚至四级伍院的排位不迟。伍院的排名大战是分级进行的,只在同级伍院之间竞争。 她没想到,这个伍院第一次出山就能给她惹祸。 “师叔不用通知回春院了,“连萍将手摆了摆,然后把玉简收入自己的碧涟佩中,“此时我会解决的。”说完她便起身告辞。 “今年一级外院的排名之战,头名已有人预订?”已经走到了门口,连萍忽然回眸一问。 “当然,”霍云挠了挠头,“除了那目中无人的姓唐的小子,还能有谁?他可是古问天的外甥,而且其天份比起古问天这个变态还有过之。” “云天之骄唐肃?”连萍口中喃喃念过。古问天这个真传弟子的实力,就是她也颇为忌惮。 另一边,在青阳镇,眼看两个女孩离开,木飞并没有出手阻止,他一诺千金,任何人只要不出手阻止他诛杀树皇,他也不再打算和他们有上何种纠葛,更何况,他全部的心神和血气都耗在这消耗型的“旋牙之杀”上。 这一招专门对付坚不可摧的防御,需要消耗暴多的血气和巨大的耐心。 他虽然碰到了对方的血,但是防御击穿带来的痛苦也刺激了对方树体的成长——那层木质盾一下子增厚了一倍有余,虽然增厚的木盾并不能将他的利牙推出体外,但极大地增加了他继续往前的阻力。 “走吧,小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了。” 他背后只剩下一只树手,就是刚刚攻击勾猪胸口的哪一只,五只尖锐的锐齿上面,依然带着猩红的血渍,掌心那只眼睛不屑地瞥了一眼勾猪。 但勾猪并没有退! 他将掌心中早已准备的两颗丹药,洗髓与筑基二丹一齐放入口中。 这两颗丹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洗髓丹冰寒如雪,锋利如刀。一入腹中。就仿佛吞下了千万利刃,这些利刃随着经脉游走,似乎要把浑身上下都千刀万剐一般。 而筑基丹,则是一团精炼的纯阳真气,一旦入体,浑身犹如烈火焚烧。 二丹合一,勾猪真的感觉自己在刀山火海! 他的全身经脉,犹如无数岩浆涌起,到了冰冷沉寂了千年的死火山之顶,坚硬的岩石正在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勾猪乘势拔出剑来,一剑直刺对方的后心。 “愚蠢的人类,为什么——” 木飞大怒。 他无法理解这个和自己相比实力悬殊的人类的行为。他眼看就要杀死树皇,但是这些人类一次又一次地骚扰阻止他,这种执着,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他的树手往后一抓,抓住了这支来势凌厉的剑,这样一来,旋牙之杀的进度不得不又减缓了下来。 翠玉宫的剑非铁非铜,而是木质,是用玄铁木打造而成。玄铁木木质坚韧锋利,极其类似玄铁,因此得名。这种木造成的宝剑,锋利并不输玄铁,但是重量稍轻,而且多添一分柔韧之力。 木飞一把抓住剑刃,用力一扭,没想到这剑却没有被他扭断,只是被扭成了弓形,他将手一甩,那剑一声微响,深插入房角的木柱中,只是一个瞬间,木飞的这只树手已经刺穿了这个年轻人的心脏! “为什么人类,总是这般愚蠢……” 他并没有因此停息,而是挑在对方的心脏中,感受着这最后几次搏动,把对方抓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才蠢。”勾猪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他是我兄弟!” “兄弟,兄弟又是什么东西。”木飞心中浮起一丝疑惑。在妖界,树人之间也有兄弟,只不过他们都是相互争夺生存空间和资源的兄弟。兄弟是第一个要将你送入地狱的家伙。除此之外才是其他的族人,最后才是异族。如果不是效忠共同的族长或者树皇,他们并肩作战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这些人类,愚蠢得竟然愿意为了所谓的兄弟去死。 没有了兄弟,难道不是可以更多地占有长辈的爱吗? 没有了兄弟,难道不是拥有更多的天界阳光和土地水源吗? 为什么要拼死去保护自己的兄弟? 木飞忽然感觉自己抓住的此人的心脏,似乎并没有停止跳动。 “这怎么可能,难道见鬼了!” 他的五指牙明明已经刺穿了对方的心脏,他却分明感觉到这心脏的搏动反而越来越激烈了起来。 难道对方有什么秘法竟然能肉身不死不成! 他的五指被纯阳真气给包围了,这股力量,就如同火山喷发一样从他的伤口处涌了出来,组成他全身物质的灵子,似乎被这强大无比的能量所激发,正在疯狂地震荡和重组。 他这一击虽然给了对方重创,但也似乎恰好给他打穿了通路。就好像堵塞在火山口的那些冰冷的岩石忽然被歪理破开了,无穷无尽的熔岩汹涌而出…… “岂有此理!他居然在突破……” 就算只是筑基,一重和二重,二重和三重之间都隔着一个厚厚的壁垒。洗髓丹可以洗通真气运行的通路,但对这些壁垒就毫无作用了。 而筑基丹,也就是在筑基一重的时候,起到一个协助突破这种壁垒的作用。它的原理也极其简单,瞬间释放出含有一百颗纯阳丹那么多的纯阳真气,将服用者的身体完全重组,强行突破壁垒! 虽然说这丹对成功突破有很大的帮助,但是这突破的过程终究还是要自己完成的。尤其是像勾猪这种困难户,纵然一百枚纯阳丹的力量疯狂冲击,说实话也未必真的能成功突破。 但树怪给他的这致命一击,终于让他最后一层强大的壁垒瞬间瓦解了。 他现在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神清气爽,对方的树手被这股能量驱出体外,胸口流血的伤口瞬间已经愈合。 “突破了也不过就是筑基二重……” 木飞嘴上鄙视,但其实心中颇为羡慕,树妖的寿命极长,但是对等的代价是成长也极为缓慢。 这个人类的突破并非偶然,显然和他刚刚服用的两枚丹药有关。树妖一族中却没有丹师,他们也不敢服用这些人类的丹药,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 “可惜,你不管如何蹦达,都一样是一死。”对木飞来说,对方是筑基一重,还是筑基两重,其实差距不大。只不过刚刚对方突破的这一瞬间爆发出的真气短暂击退了,但如此猛烈的真气根本不可能留在一个筑基两重的气海内,突破一旦完成,也就立刻散失在天地之间。 木飞一把抓住了这年轻人的脖子。突破确实是能恢复极其严重的伤势,但也不是完全无限的。如果他把这人的头拧下来,再如何突破都不可能再长出一只头来…… “不对,竟然筑基三重巅峰了!” 木飞感觉到对方真气涌动所传出的力道,竟然已经成了之前的三倍! 要是放到树族中,等于二十年的修炼吃两颗药丸就解决了。 勾猪完全不理会,他轻轻一掌拍在对方的腰间,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纵然我赢不了你,也得咬你下一块肉来! 木飞感觉到了后腰受到轻轻一击。这一击筑基三重的力道犹如蚍蜉撼树。对他毫无影响。 但就在此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小孩手中嘭地一声爆裂开。一股阴寒之气,在后腰处蔓延开来。 他顿时觉得浑身一阵酸软,抓住对方脖子的树手不由得松了一点,使不上劲了。 “中毒?” 他感觉背后一阵冰凉,那不是遇到冰雪的那种低温的感觉,而是没来由的一阵寒意,莫名其妙地在身体中顺着他的树脉蔓延,而被对方击中的后腰处,竟然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中毒? 那是不可能的。 人类发明的各类毒药,往往只能对人身才有效果。而他的树身则可以把绝大部分毒性吸收掉,所以在人界中,他几乎是百毒不侵的。 除非有人早做准备,专门给他准备了对付树身的毒药,但这怎么可能? 他愤怒地将抓在手里的勾猪往后一推。这勾猪的身体立刻飞了出去,竟然撞穿了木墙,直飞客栈之外。 勾猪的脖子还算勉强完好,身上的肋骨却被撞断了好几根。 好在木飞甚至已经没有击杀他的打算,时间紧迫。 木飞的树手之眼看到自己的后腰处已经有拳头大小一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腐朽的漆黑。在这片腐朽的木质上,竟然长出了一朵诡异精美纯白如雪的小花。 “冥界兰!” 在妖界的雨林里,茂密的林莽深处,终日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堆满了枯木和尸体的地方,他也见过这种诡异的兰花。 这种东西只会生长在死亡生物的尸骸上,吸收残余的生机,放出玄阴之气。长出它来就意味着死亡,没有一棵树想粘上这种东西。 这些可怕的人类,竟然会把这么恶心的东西当作自己的法宝来使用! 木飞毫不犹豫伸出一只树手,五指立刻化为利刃,往自己后腰一抓。一阵吱吱格格木质破裂的声音,他硬生生地把自己后腰处变黑的那一块给抠了下来。 他的头上和人类一样爆出汗珠。 虽然树身不会流血,但他的树身和人身血肉相连,对他来说这和人类直接割掉自己一大块肉是没有区别的。 但他别无选择。这种冥界兰会不断吸收自己的生机,直到他体内只剩下玄阴之气为止。人类还可以用自己的真气抵御,树族靠的却是血气。这种异生物入体,会直接污染自己的血脉,越是抵御越是死得快。 壮士断腕,他毫不犹豫。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筑基小子竟然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看来这次任务并不简单。 毕竟是要杀死树皇这种有着大气运的角色,怎么可能简单! “修罗血术,木泪之茧!” 032 圣女觉醒开识海 他放弃了耗尽气血的旋牙之杀。在四周这些翠玉宫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入门弟子的骚扰之下,他始终都没有能穿透树皇的防御壁。他的掌心之眼流出一种透明的液体,这种液体遇到空气就变成了一种透明的绳索,将树皇围绕了起来,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大茧。 这种透明的绳索撒发出一种迷人的香味,人类称之为迷沉香,能使得绝大多数生物在这香味中沉睡过去,但并没有什么伤害。 随着更多绳索的缠绕,这个茧子并没有越来越大,反而是越来越小了。这种绳索也有着空遁之力才其中。平时木飞也用他们当作自己的仙荷使用。 他这一招并没有什么强大的攻击力,但是能让他把树皇带走。 他跳到客栈的屋顶上,看着眼下残破不堪的这座木屋。 这是他的失利之地,被几个筑基修士阻挡了自己弑君的行动。恐怕他以后会对此刻骨铭心。 他的背后长出左右两根巨大的横枝,枝上生枝,再生叶,密密扎扎,渐渐变成了一对展开来足有两丈宽的巨大的翅膀。 他轻轻地将双翅一拍,一股强劲的风平地而起,掀得这本就破落了的屋顶上许多瓦片乱飞。 他正要展翅飞起,但他抬眼看到的,是空中如烈阳在天的一团炽热的火。 “老妖怪,抓了人还想走?”从地上传来一声冷哼。宋如海虽然浑身焦黑了半边,嘴角流血,他却挣扎着站了起来。这火鼎毕竟是他自己的法宝,撞到他身上虽然冲击沉重,但他对法宝的操控还是及时减少了伤害,烧伤也没那么严重。 只是从二楼坠下,他一时昏了过去,好一会儿才醒过来。等他醒来,刚好看到半破了的客栈里,木飞已经将木头大包成了一个大茧子,然后跳到屋顶上展出了木翅,正要飞起走人。他立刻唤起神火鼎,直接往这妖怪头上倒扣,给他盖了一口大火锅。 这股火焰温度极高,足以融化玄铁。要换了平时,木飞有的是办法可以挡住。但偏偏他飞行的时候,是他防御力最弱的时候。一旦飞起就远离地面,没有了地气的补充。而且那对木翅是无数轻巧的枝叶结成,极为易燃。如果烧了起来,对他伤害极大。他手中又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阻挡这火流,万般无奈之下,他举起手中的大茧子往前一丢,这茧子迅速放大。 那些白色的丝状绳索遇火即燃,顿时化为灰烬。这一坨巨物如火流星一般地坠地,轰然一响,竟然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木头!” 宋如海急忙奔去那个冒烟的大坑。他用神火鼎阻挡这树怪也是迫不得已,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把木头举起来阻挡神火鼎喷出的火流。 木飞保住了木翅,往低一飞,悄然落地。他的身形一转,立刻暴涨,眨眼已经变成一颗数十丈高的参天大树。他伸出一只巨手,往空中一抓,把火红的神火鼎捏在手中。那口一人多高的巨鼎在他手里丝毫也不显大,也就一个一个小酒杯的大小。 “你们全都去死吧!”他发出一声树语的低吼。这沉闷的噪声,就像木片互相刮挠的怪音,让人难受不已。所有青阳镇熟睡的居民都被弄醒了。但并没有人出来看热闹,他们反而是默默地躲入早已准备好的地下室中。 青阳玄市虽然是宋家的地盘,但在玄市之外镇上发生的争斗他们并不过问。这镇子上也不是一次两次发生玄门争斗了。以前也有过出来看热闹的,只是好事者都已经死了。 伴随着怒吼,木飞将手中的神火鼎丢出,直砸宋如海、勾猪等人。这些人类一次一次地勾起他的怒火,仅仅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兄弟”。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类的行为,同时又为反复的挫败而愤怒不已。 他内心对这些人类的憎恨已经超越了完成任务平安返回的渴望。无论如何暴露身份或者引来人类修士的追杀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让这些人类受到教训,让他愤怒的恨意得到释放,他做什么都可以! “神火鼎,收!”就在那团烈火扑到头顶不到一丈之时,勾猪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着火了,宋如海终于把口诀念完,头顶的火鼎瞬间消失了,只剩下空气中一团带着烟味的热浪继续涌下,但那股猛烈的冲击已经没有了,只是如同从头到脚被淋了一个热水澡。但如果宋如海再迟上半秒,这一帮人非被砸成肉饼不可。 “修罗血术,根吮天地!” 无数的须根从地面上破土而出,覆盖了方圆数里的地面。乍一看宛如一地发芽的庄稼。但这些须根就像蛇一样将众人缠住,勾猪立刻感觉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完全动弹不得。 根上立刻长出尖细如棘芒一样的利刺,扎入他浑身上下每一处皮肤,深入血肉之中。浑身上下的恐惧比痛苦更是可怕。 “马上我就把你们的肉身吸收干净,成为我树体的一部分!”他改用中土人语。 只有这些人浑身颤抖,在恐惧中死去的感觉,才能弥补得了他这一夜的挫败。 他的须根四处蔓延,缠住了四个翠玉宫的男女弟子,缠住了树皇,也缠住了不少惊慌失措的青阳镇人。 要彻底把树皇吸收干净并不太容易。那个该死的木盾,他如果不施以全力无法破解。偏偏在此处,树皇旁边几个忠心耿耿的人类各种骚扰,让他有力也无法使出来。 但若是吸收掉这几个玄门筑基弟子,和青阳镇几百个凡人,木飞觉得还是绰绰有余的。直接吸收人类的血肉之气,尤其是玄门弟子体内的真气,那滋味比一般的人类强上太多了。 勾猪明显地感觉自己的真气和生机都在毫不留情地流失,而且,流失的速度还在不停加快。自己就算是巅峰的状态也不可能挣脱这些坚韧的须根,更何况自己早已重伤无力了。 “就这样去死了吗……”勾猪的意识渐渐淡漠,但想到这个死字,他忽然又振作了起来,“如果我死了,那个女人岂不是也得死?” “是。” “我和那赤火老者较量一招已消耗不少。如今状态远不在巅峰,对付这个树怪的确有些难。”| 勾猪的脑海中又一次响起了碧落圣女的声音。他立刻兴奋得要几乎要大叫起来。 “喂,大姐,难不难都总要试试吧,难道你坐等我们两个一起死?我们一起黄泉一日游?我小命能值几个钱,你做仙人这么多年,就这么甘心死了?” 忽地,勾猪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意识中看见圣女的存在,他以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状态。 勾猪稳定住了心神,强行稳住了残余不多的真气。 这是一片独特的天地,四周都是苍茫的夜,地上一半是仙境一般的翠玉宫,另一半则是凡俗之地青石街,仿佛是他梦中所见。 青石街上有一片残垣断壁,那是一座破落了一半的瓦屋,屋中铺着一床草席,枕边有一个破旧的陶罐。陶罐里藏着的,自然是他前半生的积蓄,那几十两银子了。 但这一片破落的地方却在整个大地的核心地带,被周围各种放大和扭曲了的奇怪物体重重包裹。勾猪明白,这里终究是他师父抚养他长大的地方,是他内心最重要的隐秘之处。 只不过现在和记忆中不一样了。那草席上,竟然缠绕着一大团绿色的藤蔓。碧落圣女连菱雪白的身躯,便端坐在他的破草席上,被这些绿色的藤蔓包裹着。只在缝隙中露出一道低垂如瀑的黑发,和一片雪白圆润的裸肩。 那团植物的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青色真气,似乎依然在他的识海中吸取力量。 这片天地已经不同往日了。 空中黑云翻滚,犹如万马奔腾,狂暴肃杀的风呼啸天地。 更可怕的,是那些混乱的黑云之间,有无数巨大的如蛇尾一样的怪物低垂下来。这些东西仿佛在不断地吸收着天地灵气,整个天地万物都在飘摇中变得越来越虚幻。 “难道我看到了自己的识海?”勾猪听说虚丹圆满之后,修士将可以自由出入识海锤炼金丹,便称为紫府境界。 “识海是你的,可看到识海的人不是你,而是我。”盘坐的连菱打断了他,“即将化为虚无……”她身周缠绕的修罗兰藤蔓逐渐展开,在空中如同游龙围绕她飞舞。她站起身来,以右手为刃,往左手脉上一割,一道寒光闪过,她雪白如玉的手腕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然后是一股滚烫的血从血痕出涌出。 她将手一甩,顿时那些滚烫的血,围绕自己撒成了一个圆圈。那些血就像油一样,落地即燃,腾起青色的火苗。 随着鲜血涌出,连菱原本雪白的身躯,连一点点淡淡血色都不再存在,更显得苍白了。但这苍白的病态,却更显出一种凄绝之美,美得无法形容。 “流这么多血,你不会死吗?” “你不死,我就不会死。” 033 龙蛇业火焚树使 她口中喃喃念起咒语,这火焰越腾越高。瞬间就以一种夸张无比的方式,点燃了这识海中的一切。勾猪感觉自己的眼鼻耳口,全身的触感,以至于全部的宇宙,都充满了这种令人震惊的绿色烈焰,撕裂着他浑身每一个细胞,空间和时间中每一个灵子,一切似乎都在分裂,在复制,在膨胀,他在这剧烈的阵痛中猛然清醒了过来。 原来现实和识海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的差距。识海中装着他记忆中的整个世界,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甚至他未来的想象,一切的万事万物,都装在他的识海里面。 这里面的事物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扭曲地呈现着。凡是他感受深刻的东西,都夸张地放大了。 凡是他不怎么注意的东西,无论那东西在现实中有多大,都离奇地缩小不见了。 而在他识海的中央盘踞的,正是碧落圣女连菱的灵魂。她用自己的血点起的青帝龙蛇火,一下子就湮没了他的整个识海,让他回到了现实。而现实之中,无论是他,还是圣女连菱,都只是天地中的一颗尘埃。万物恢复了他原本的大小。 天地平滑,消失了那种哈哈镜一般的扭曲。但他的意识,依然集中在眼前的连菱。连菱正站在他的前方,她手上的血液仍在流淌,四周的青火依然在继续蔓延,火光把她的玉背染成了一种翡翠一般的青色。 这些火焰烧掉了树怪生出的须根,但止于地上的部分。对于树怪在土地之下的部分,这青火是无能为力的。但这也让勾猪、宋如海和两个女孩都摆脱了这些能吸收生机和真气的可怕须根的束缚。 木头从他的身体所击出的大坑里爬了出来,他的浑身上下依然是紫色的木质,身上依然冒着火和烟,看上去并没有大碍,他的身体仿佛就是为了防御这种物理攻击而长成的,即便在缠斗中受了重伤,也一点都不影响他气冲斗牛的斗志。 青帝龙蛇的火势继续蔓延,在树怪所化的参天大树之前停止了,渐渐地围成了一个圈。这树的周围也结成了一种暗绿色的结界,阻挡了这青色火焰的入侵。 木飞的心情,已经由之前对这些人类的鄙视、不解、迷茫和无比的愤怒和怨恨,渐渐转变为一种被绝望包围的畏惧。 眼前这股绿色的火焰,显然不再是来自这些筑基的翠玉宫弟子,而是来自一个强大的生物——他看不见对方,无法知道对方是不是一个人类,但这个生物掌握的术法,简直是他见过的木系的最高神通。即便是他们树族中最为强大的那些长老所施展过的秘术,都无法和这些眼前的青火中蕴含的力量相比。 更可怕的是,这些火焰是某个强大无比的生物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而生成的。 他自忖作为一个树人,存在了漫漫八百年的时光,远比一个人类更知道这些强大的生命多么可贵。但对方居然将自身燃烧,仅仅为了一个和他们根本没什么必然关系的半树妖! 这些生物一个一个如此为了树皇! 到底是为什么! 但木飞虽然恐惧,却依旧是尊贵的树族,无论对方是什么生物,哪怕对方就是传说之中统领三界草木的青帝,也得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将所有的须根都收回地下,用气血结成护体结界阻挡着这火焰的侵蚀。全身一枝一叶根根竖起,无数的树手亮出了獠牙。 这颗参天大树仿佛变成了一个参天的刺猬。 人类啊,我也是经历过三十年前妖与人血战的树,即便是那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中,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会退缩! 既然对方燃烧起自己的生命,那就让她燃烧吧,只要能扛下这一阵燃烧,无论多么惨烈,对方终究要油尽灯枯,最终的胜利者依然会是他。 “木遁术,青帝龙蛇。” 这是连菱所掌握的最高术法,她是跨境界施展。如果她已经是金丹境界,那么只需要一滴血就能施展出十成的威力。但虚丹虽然在她的紫府中翻滚锤炼了多年,七色早已圆满,紫府也早已五气朝元,却依然是虚丹的境界,离着那化为实体的金丹始终有一线之隔。 这多年来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无数修士终生困死在紫府境界巅峰,难道自己也一样吗,这究竟是何原因? 历经这两回生死考验,她终于有了一丝感悟。一年之前龙骸谷之战,她还是耽于保住性命,虽然有了一丝破悟之相,但终究未成。而今危机在此浮现,她离大悟却是真真切切又近了一步。 “虚丹燃尽,紫府尽毁,金丹乃成。” 这感悟一闪而过,她双手结印,空中青木龙蛇之术如水银泄地一般地下沉。 勾猪刚刚还看到的四处燃起的青火,现在组成这些跳跃的火的灵子却沉淀了下来,化作一场暴雨,落在地面上,聚集成了一滩明绿莹莹的水面。他眼前宛如变成了一个湖,而圣女连菱绝美无双的背影,在这水面流动的绿色荧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尊碧玉雕琢的玉像,双手合十地静立在水中。 这种液体一般的真气无视了的结界阻挡,无孔不入地渗入泥土。泥土中无数的植物生发出来。仿佛被这树怪庞大的根系所吸光了生机的一切植物,无论是一颗普通的樟木,还是路边无人注意的狗尾草,还是菜土中已经枯萎了的南瓜藤,这一瞬间都得到了青帝的浇灌。强大的生机像雨一样从空中浇下,吸收到泥土中。这些原本孱弱的生命,猛然变得强大起来,迅猛地生长,犹如龙蛇一般钻出了地面。 “这是什么术!” 木飞心中大惧,难道真有这么一种术法,竟然像传说中的青帝一样,让三界六道中的草木都为之臣服? 其实他也感觉到了这种臣服众生的力量,犹如泰山压顶一般。这是一种来自生命本源的力量,让所有的草木众生都无法拒绝。如果不是他一样燃烧自己的生命,用自己身为树中贵族残存的那一点高傲勉强与之相抗,就算是他也早已臣服于这股力量造就的泥潭而不可自拔。 “根深则叶茂。” 仿佛掌控着青帝之力的连菱,口中喃喃念着不知道是咒语还是还是她的感悟。满地生长出来的各种植物已经完全不见了它们的本来面目,一株一株如龙似蛇地生长着,无视了对方周围的结界,直接顺着这树怪的树干往上攀缘。不一会儿,这棵参天大树的每一处都被这种怪藤给缠绕了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施展青帝龙蛇术了。上一次施展连三名长老她一次性诛杀。这个树妖的防御再厉害,也不可能与三名翠玉宫的长老合力相比。 “根浅则枯。” 连菱将双手缓缓抬高,举过头顶。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从缠绕树妖周身的那些数不清的藤蔓上传来。每一株藤蔓的力量看似微小,无数这种生物的力量合力就变得无比巨大了。 这力量缓慢得就像植物的发芽、生长,几乎看不出来,但又不可抗拒。一阵古怪的、庞大的根系和土壤摩擦、断裂的轰隆隆的声音从地下传来。这棵树与地面连接的部分土壤隆起成了一个锥形。然后是噼噼啪啪的声音,一大串紧紧攀附着的盘曲的根系硬生生地从土中被拔了出来,连菱打算将木飞这个树怪连根拔起! 死亡的恐惧终于涌上了木飞的心头。 他身经百战,就算整个树身被毁大半,他也能从根系中再度发芽成长,只不过要费劲重头开始修炼罢了。但如今这可怕的形势,竟然要把他连根拔起,这是要直接断绝了他的生机! 而他,甚至看不见敌人,只能感觉到一团强大的生命在燃烧。仿佛是凭空而生的天地之力,要把他彻底抹杀! 这棵树被越举越高,一串恐怖的远比树干和树枝更加庞大的根系被强硬的力道拔出了地面。 青阳镇上空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巨物——一颗巨大的、扭曲的树,连同一串乱麻一般的树根,被地上长出的众多的粗壮的藤蔓,高举到了半空中的月色下。整个镇子反而更安静了,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敢出一口大气。所有已死的人已经沉寂,幸存的人则在装死。 “根绝,则死。” 连菱冷冷地说出最后的判决,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呆呆的勾猪,用手一指,说,“你们去砍断他的根,他也就死了。” 木飞大部分根系都被拔出了地面,但还有一些粗细不一的根与土壤相连。他也依然在疯狂地通过这些根系吸收地气恢复自身的伤势,与青帝龙蛇的缠绕相抗。但这点连接相比,他的需求已经差了太多,只不过在苟延残喘罢了。 “兄弟们,砍啊!”勾猪拔出剑来,冲到前面,不管三七二十,冲着那些残留在土中的树根就是一阵狂砍。 034 俯首臣服愿从龙 宋如海和木头冲了上来。木头还是树身,手中宝剑挥舞,简直和斧头无异。 一剑下去,碗口粗细的树根立刻被砍断了一半。 巫瑕和肥牛过来帮忙了。肥牛经过了突破,已经跃升到筑基二重巅峰,身上的伤势也几乎痊愈了。众人七手八脚一阵乱砍。 除了勾猪之外,其他人都看不见连菱,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把这个树妖折腾成了这样。也许这个树妖本来就是什么天地不容的怪物呢?也许他的什么术法反噬了自己呢? 管他,乘机把他砍死! 木飞感觉自己的生机在迅速地流失,树根处的剧痛也是如大风下的海浪一般不休地翻滚。他与地面的联系已经不如正常的百分之一。如此下去枯死在所难免了。 身为一个树妖,生于天地间,死于天地间,这本来是无所谓的事。但他不甘死得糊涂。一次瓮中捉鳖的简单任务,何以最终惨烈至此? 他忽然醒悟了。因为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他的目标竟然会拥有树皇之血。这些无关的人类为了这个树皇拼死搏命,看似愚蠢可笑,其实非也,这是就是气运!树皇这种生命,自从诞生天地之起,就有天地大气运加身,这种气运更不不是他这种凡树所能领悟的!无论陷入如何的险境,天地都会庇佑他,他迟早得借着这无与伦比的大运势回到妖界,一统树族!这也是整个树族的气运!没有了它,树皇就不是树皇,树族的前途也将不复存在! 而愚蠢如他,竟然为了讨好自己的族长,悍然决定诛杀树皇,想让族长继承皇位,自己也谋得后半生荣华。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短视、无知、蒙昧!他内心泛起了强烈的悔意。 天命已定,顺天而为,方为智者。他在绝境之中,用低沉的树语喊出,声音犹如滚滚的闷雷: “罪民木飞,本该万死。愿意效忠吾皇,矢志不改,求吾皇给我一次机会!” 在这里他虽然不能完成任务,却能追随树皇。虽然这样也许就永远回不了部落了,但他也将成为新任树皇麾下的第一名臣子。将来树皇回归妖界一统树族,如此巨大的功业岂不是有他的一份?这比苦苦追杀那些先天树体,想方设法回到部落的理想一下子远大了无数倍。 众生活着不就为了一份希望吗?无论他是一个人,还是一棵树。 这声音传入木头的耳中。本来奋力挥剑砍树的他内心中忽然一阵悸动。虽然什么“吾皇“之类的奇言怪谈让他一头雾水,但这声凄厉的喊叫却让他内心油然而生恻隐。树皇的血脉天生就对同族有一份仁慈之心。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支血脉才被众树尊为树皇血脉。 “你们停一下。” “你个木头,你疯了吗?” “停一下!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愿意罢手了。” “你信?” “我信!” 勾猪站到了木头一边。因为他询问了连菱的意见。 连菱说树妖的忠诚就像金石一般难改,更何况是对树皇。他对树皇发过的誓说过的话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树皇?木头居然是什么树皇?所以才引来这么恐怖的怪物?而且木头居然是怪物中的皇? 这么一大堆内容,他暂时还不能理解,但他知道这些信息的份量。他大致地将这个怪物的来龙去脉和宋如海等人交代了一番。 “你怎么知道的?”宋如海非常狼狈,他虽然受伤不算太重,但衣服却被神火鼎烧了一大半,几乎是衣不蔽体的状态。现在他看勾猪和木头的眼神也和看怪物差不多了。 “我当然不知道了。是这怪物自己说的。” “他说了?我怎么没听见?” “只有木头能听懂!” 经过一番争论和纠结之后,众人停止了下来。大家基本上认同了眼前的看似荒谬无比的事实,并都同意此事关系重大,要坚决保密。至于为什么这个树妖忽然溃败了,大家都自然地觉得这是“树皇“的神威。木头这个古怪的“先天树体“之中,似乎还蕴藏着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力量。也许只有在生死关头才会显露出来吧?如果他这个先天树体来自树族之中的皇帝,那么他在生死关头放出了大招灭掉了这个以下犯上的树怪也就不奇怪了。 对此木头只能尴尬地一笑,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最后也搞得不是很清楚。 木飞已经恢复了人身。再三跪拜之后,他发誓要追随树皇。 勾猪在一旁打量了他半天,这个人依然是一个人,只不过经过恶战之后,身上已经片缕不存,而且满身都布满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就像刚刚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大半宿一样。其实这是青木龙蛇术留下的伤痕,他差一点点就要被这可怕的术法活活绞死。 这一阵上下打量勾猪其实是想看他身上有没有仙荷。看了半天,他身上除了伤痕之外再无他物。就算他有过随身的东西,估计也在恶战中毁灭了。不过这种实力强大的老妖怪,应该不会完全没有法宝之类的吧? 不在他身上扒下一层皮来,勾猪可真是心有不甘。就因为这个白痴妖怪的谋杀木头的计划,他差一点点,一点点就死了!要不是刚好在玄市买了丹药,又恰好突破恢复了伤势,他和肥牛两人今晚的那一次刺伤就必死无疑。还有肥牛更惨。宋如海和木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啧啧,“勾猪故意一阵嗤笑,“你口口声声说要跟你老大,一点表示不给就入伙?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没有啊!” 木飞没有抬眼看他。作为树族,天生就保持着一种对人类的骄傲。他虽然效忠树皇,他效忠的也只是木头体内那一半的树皇之血。对于木头之外的其他人,他虽然不再像之前那么不放在眼里,但也依然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勾猪说得也不无道理。他虽然不懂人类的这些“江湖规矩”,但他既然表示要效忠,多少要拿出一点表示来。他又冲着木头磕了一个头,说: “吾皇在上,若有什么罪臣能做的,只管开口好了。哪怕陛下要罪臣的树核,罪臣也可以当场剖出来献上。” 木头吓了一跳。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树核,但也知道这肯定是极为要命的东西。而且他生来就没怎么被人磕过头,立刻就感觉折了福寿,连忙把木飞拉起来。 “没有钱就算了。”勾猪眼睛一转,说,“难道连法宝都没有?比如,一把好一点的玄弓之类的……” 其实任何法宝都可以。只因为一个多月前大战贺仓实的时候,木头的老列弓被砍断了,他至今心痛不已,勾猪才联想到了拿弓举例子。 法宝这种东西,就算是筑基境界的修士也可以使用。过不了多久就是外院的排位大战,如果有了法宝,他们取个好排名的希望就大大增加。偏偏法宝又是只有主人自愿抹去其中的魂印,他们才能使用的。玄市上的他们怕上当受骗不敢买。现在一个高手就站在眼前表示效忠,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勾猪岂能不让他拿出几件法宝来“自愿“抹掉魂印? 木飞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树皇。说到“弓“的时候,木头眼中露出一丝的兴奋。他略一点头,口中喃喃念出一阵低沉的树语,浑身上下泛处处一种暗黄色的光芒。接着他的身体变得虚幻,缩小、扭曲,光芒消失,竟然扭曲成了一张弓,在空中漂浮片刻,落在了木头的手中。 虽然我没有法宝,但是我可以自己变成法宝来表达我的忠诚! “你怎么……” 木头正在奇怪,忽然感觉木弓的手上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这种震动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却能自然地理解这些就是树语: “陛下放心,我虽然暂时化为木弓,但灵智不变。如有需要,随时也能恢复原状。何况我身为树族,出现在人界,恐怕被人类修士觊觎。暂时伪装成兵器,也安全了不少。” “好吧,那你暂时就不要出来了。”木头也用树语回答。他说树语几乎不用发出声音,只需要手上发出一阵震动就可以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天赋。 木飞化成的这张木弓看似就是一根从未雕琢的粗壮树枝,被强行弯成了一张弓,弓弦是一种坚韧无比的纤维扭结而成。这弓大小和他原来的猎弓差不了多少,但重量重了无数倍。这倒是更适合他现在筑基修士的体质。拿在手中,他顿时有爱不释手的感觉。 本来只想从他身上抠下几件法宝来,现在他把自己都变成了“法宝”,勾猪也只得无语,再也不理木头的这一摊子事了。 035 路遇五行巡防使 (重要提示,请勿跳过!) 你将会看到一个出生市井的小毛贼成长为仙风道骨玉树临风纵横宇宙的仙人的过程。 但本书不是单纯的升级文,没有固定重复的模式。更不是那种主角一出来就神机妙算无所不预知的智商无敌文。 主角有成长的过程,是会受挫的。 我见过不少读者一路读一路辱骂我,有的读到了最后转黑为粉,也有的半途弃坑了。我大概能了解每位读者将会遭遇什么。 下面的内容,有助于你获得心理预期,预先了解在本书的漫漫旅途中你会体悟到什么。 001-030:开篇阶段是很爽的,大部分读者表示满意。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因为这个,不少人会预期一路都是简单的爽文。 030-050:主角开始遭遇麻烦,遇到内部外部的敌人,每次都是吃亏之后靠机智惊险翻盘,有人就认为虐主了。但这其实是成长的过程。 050-100:这一段弃坑的人也不少,因为有一个很难被完美主义者接受的女角的出现。 100-200:主角历练的过程,不断升级逐渐变爽的阶段。 200-250:浪潮迭起到达高峰。 250-530:这是最爽的阶段。男主纵横天下,与众多大能风云际会。读到这里的读者无一后悔。 530-800:拉开背后大幕,揭露真相,纵横捭阖,风起云涌。 如果你能接受上面的过程,欢迎继续读下去。放下一时的焦躁和挑剔,你会看到精妙构造的世界和波澜壮阔的故事。 如果不能接受,可以提早脱坑,免得将来又跑来骂我。 (035 路遇五行巡防使) 连菱的青帝龙蛇术早已停止,雨却没有停。勾猪发现这落下的雨不再是青木真气所凝结成的灵雨,而是普通的雨滴。 她和大家一起站在雨中,但只有勾猪能看见她。其实这战之中,受伤最重的应该是她了。 “你没事吧?”勾猪感觉连菱身体的血都流尽了,现在她的皮肤毫无血色,比纸还惨白。 “你不死,我便不死。”连菱微微一笑,她还处在感悟金丹之道的喜悦中,似乎忘记了身体的惨状,“我会再度沉睡,暂时是不会再醒来了,即便像这次这样危险,也不能再醒来。以后,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勾猪脸上露出一丝愧意,他好像把这女人当成了自己的保命的底牌,而连菱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只是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们的命数被强行给联系在了一起。 “暂时?是多久?” “不知。” 说完之后她的身体变得虚幻,勾猪心中怅然若失,想一把将她拉住。但她的身体宛如青烟,勾猪一手抓了一个空,她的虚影就像风中的烟一样飘散了。 勾猪有些后悔把她给叫出来。 他已经忘了是否是自己把她唤出来的,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吧。 但自己确实曾经故意往树怪身上撞,期望着树怪先对自己下杀手,逼着连菱出来——回想起来这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自己一个男人,竟然用死来逼着一个自己也快垂死的女人出来拼命,而且还是像连菱这样无数男人都愿意为她去死一万次的女人。 自己真是太卑微太可笑了,即便是为了救自己的兄弟,这般做法,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唯一的安慰是,勾猪感觉脖子里边那根青色的藤还在。 虽然生机很暗弱,但她还活着。 如果她死了,那他可真是永生都无法原谅自己,而且她也说过,只要他不死,她就不会死。 他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不管他是什么,是贼也好,是玄门修士也好。他现在只想要变得更强! “五年内一定要结丹!” 勾猪暗暗在心中发誓。虽然这样的誓他发过很多次了,但以前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这一次不同了。 记得连菱说过,如果他结丹了,那么他的真气就可以反哺修罗兰。有了这种真气的反哺,连菱或许就可以更快地恢复吧? 虽然不确定,但勾猪隐隐觉得,连菱每次出现在他身体之外,都有很大的消耗和损伤。这种损伤需要通过沉睡来慢慢弥补。 结丹之前,绝不让她再出来了! 她如果完全恢复的话,是不是就会永远离开了呢? 要知道,她一个玄门大派的掌门,天下多少人艳羡的绝色宫主,如果不是有龙骸谷遇险的巧合,又怎么可能和他这样青石街上一个小小的窃贼生生死死地绑定在一起。 虽然这个想法还如此遥远,却又是另一种惆怅了。 她说过满足自己的愿望,无论是金钱还是美女,她的翠玉宫都是不缺的。可惜这些东西,好像对现在的勾猪来说,已经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了。 勾猪低下了头。 “我们得找个地方去避雨了。”宋如海望着眼前这座残破不堪,随时可能倒塌的客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珠。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雨变成了一场货真价实的暴雨。原本的月色转眼就不见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闪电的瞬间才变得亮如白昼。 大风四起,电光阵阵,雷声隆隆。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勾猪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处干的地方。雨水流过脸上,迷糊了眼睛。不管怎么擦,雨落不尽,偏擦不干。 “我们回客栈避雨吧!”巫瑕在雨中大声提议,大雨掩盖了她的声音,大家几乎听不见。 “不行!”宋如海看了一眼大风中残破的客栈。不但是客栈,连屋后的马厩都已经毁了大半。看这破落的样子,根本不用想会不会漏雨,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他们这次出行是在雷雨众多的盛夏,随身行李是带了雨具的,只不过都放在在这间毁了大半的客栈里了。 “那去树下避避?”巫瑕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无论如何,站在这泥泞中淋雨总不是个办法。 宋如海连连摇头。 这个妹子果然是深闺里长大的,竟然连雷雨的时候站在树下容易遭到雷击也不知道。 “我们另找一家客栈,或者一户人家借宿一晚,“宋如海作了略微合理的提议,“等明早在镇上租马回去。” 巫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挤到了勾猪身边,把他的手挽住,每一声雷响她都会瑟瑟发抖。一方面是因为冷,另一方面这一晚上她受的惊吓不小。如果可以,她肯定会小鸟依人地靠在宋如海身边寻求安慰。但宋如海对她冷得就像一块铁,好在还有勾猪并不排斥她。 “我们是不是祸害到这里了。”巫瑕看着电光中苍茫大雨中一片狼藉的客栈和周围。 “错了,不是我们,是你那木头师兄手下的怪物。”勾猪盯了一眼木头身上背的那只大木弓。这货变成了弓之后,它就变成了一件死物,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勾猪甚至不知道自己挤兑他的话他能不能听见。 这让勾猪很不满。杀了那么多人,搞出这么大事,他倒好,变成一个死的东西然后就万事大吉了。好像他做的这些惨绝人寰的事完全和他无关,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一样。 “妈的,真应该砍他一刀,把这破弓一刀两段,看他死不死……”勾猪想是这样想,但也不敢真这样做。好容易这怪物归顺了,万一再惹毛他,连菱不在,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能这么说,“巫瑕一边走一边低垂下头,“如果我们不住在这里,客栈里的老板和伙计就不会死了,这里也不会被搞成这样。” “傻丫头,不要乱想了,我们那时不住客栈,难道要在大街上躺成一排?那像个啥!”勾猪瞥了一眼紧紧倚靠着自己的师妹,无法理解她的思维。 刚好这时一道电光闪过,把天地照得雪亮。 借着光,他看到大雨淋得透湿的巫瑕的道袍,似乎变成了一张完全透明的薄纸,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上。这小师妹的身材,竟然完全不输翠玉宫中那些高等级的师姐…… 出乎宋如海的意料之外,无论他们怎么敲门,附近的客栈,甚至是普通的人家,有些一片漆黑,有些里边明明亮着灯还有人慌张跑动的声音,却是坚决装死不开门。 这些人被吓怕了,谁都怕把祸水引进家中。 玄门修士互相争斗也好,降妖除魔也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他们可没少经历,能做的只有紧紧把门关住。 怪物们当然有可能破门而入,但也存在一线的希望,倘若它们不破门,而是扭头去祸害别的人家,自家就得以生存,所以这些青阳镇的居民们坚决不开门。 宋如海万般无奈,作为正道弟子,他们还真没胆子直接砸门进去。最后,五个人挤着坐在一个屋檐下面。屋檐很窄,只有半个人宽不到。脚下就是一沟春水。屋檐瓦缝中的水哗啦啦地流下,砸入水沟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几个人挤坐在这湿漉漉的墙边,也没打算再去别的地方,反正别的墙角也好不了多少。 “师兄,我冷。”巫瑕使劲往勾猪这边靠着,似乎想靠出点暖气来。 “忍忍啊!”勾猪自己身上也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他总不能把湿衣服脱下来给师妹披上吧。”这种暴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多半个时辰也就没了。”其实他有点疑惑,这场雨已经有点长得过分了。 又是一阵电光闪过,巫瑕并没有什么反应,勾猪却是心头一紧,手已经紧握在剑柄上。 木头居然又打起了鼾。这么浑身上下湿透蹲在这么让人浑身都能起青苔的地方,他竟然也能睡着! 宋如海也和勾猪一样没睡。 “你看到了?”勾猪低声问。 “嗯。”宋如海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连身边的巫瑕、肥牛都没注意到。 每一次闪电的时候,整个天地都一片明亮。如果时间能在那一刻停住,人们一定会以为这就是白天。只不过这白昼被无限缩短,一闪而过了。一般人根本就注意不到太多东西,但偏偏就这一闪电间,勾猪看到有七个黑影,静立在远处路的尽头。 勾猪情愿以为自己看花眼。巴望着下一次闪电的时候,这些影子就消失不见了。 但可怕的是,每一次闪电,这七道黑影都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近。直到他们到了十步之外。勾猪终于看清楚,这是七个人,全身黑色,身背蓑衣,带着巨大斗笠,就像无常一样站在雨中,七股沉默的威压弥漫在大雨中,把这避雨的五个年轻人,除了熟睡的木头之外,都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六个筑基五重的玄门弟子,还有一个更强的瘦高个,站在这七个人中鹤立鸡群,对勾猪而言深不可测。 他这个筑基三重的神识,能判断实力的对手最高也就筑基五重。再往上,他就无法感知了,除非对方故意显露实力。 036 逢遭构陷雷玄种 这夜深人静的,自然是善者不来。 勾猪立刻就想到了前半夜在玄市上抢雷玄木得罪的那一伙人。他们肯定是找来了高手压阵。而且这些人里,并没有那个使火遁术的老头和那个少年,说明这些人只不过打头阵的罢了。一定还有后手。 现在连菱又不可能再出来挡驾,生生死死都只能靠自己了。 既然只是一颗烧焦半边的板栗,那还给他们就好了,勾猪做什么事都是保命优先。别说他还不知道那颗雷玄木种子的价值,就算那玩意是黄金钻石,此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出去了。 “这几位道上的兄弟,“勾猪壮着胆子起身拱手,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再牵连自己的兄弟们,“是来拿这颗种子的吧?”说完他伸出手来展开五指,那颗雷玄木种就在他的掌心。 虽然说一片漆黑看不见,不断有电光闪过,就像白天黑夜正在交错,倒也不影响这两伙人交流。 其中一个黑影低头看了一眼勾猪手中掌心的东西,然后对着领头的瘦高个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是正是此物。 瘦高个静静走过来,将手一伸,他手中有一块白色的手帕,隔着这块手帕他轻轻地将把勾猪手中的种子捏起,仔细看了一下。然后,他用手帕把整个种子都裹住,手中的空间轻微地一震,发出一线光芒,他手中的种子连同手帕都已经消失不见,很显然被他纳入了仙荷中。 勾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之前玄市上,那个少年虽然也是很想拿走这颗种子,但他也是愿意拿一万枚纯阳丹来换的。但现在这个瘦高个将东西拿走,却是一点后继动作也没有。 丝毫没有要掏钱的迹象。 毕竟是老江湖了,勾猪心里明白,这种敌强我弱完全一边倒的势态,而且又不是在玄市上。 东西已经被拿走,再想要对方掏钱谈何容易!这让他心里如被割肉一样疼,但又不能发作。 早知如此,在玄市上就应该不理会连菱的建议,虽然放弃了这颗种子,但一万枚纯阳丹在手,也比现在好太多了。 果然女人的建议,不管是多么强大的女神,都不可轻易采纳。女人好像做什么事都是凭感觉,根本不考虑后果。 其他的兄弟也是呆若木鸡地看着勾猪手上的宝贝被堂而皇之地拿走。宋如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可是大商家出身,虽然知道玄门的江湖实力为尊,但看到这种几乎是明抢的生意,还是不太习惯。 木头似乎想要发作,但是被宋如海用眼神制止了。 木头手上也有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树妖,要是和这伙蓑衣人对决还真是胜负难料。但宋如海知道,一个树妖在人界出现能引起的震撼,到时候惊动了更多其他宗派的玄门弟子来猎杀,把他们牵连进去就后患无穷了。 还是息事宁人最好。 然而,奇怪的是,这几个人拿走了雷玄木种,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勾猪心头浮起一丝不祥之感。 “这几位兄弟,现在雨大,要不要过来避避雨啊?”勾猪陪笑着说。 “这倒不必了,“其中一个矮个冷冷地回答,“请诸位把佩剑、传音玉简、仙荷等随身物品都卸下,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勾猪还以为听错了。这是打劫?是绑票?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明目张胆地洗劫,洗劫完了还连人都要带走的强横劫匪! “我们是五行巡防使,你们最好乖乖地配合!” “什么巡防使?”勾猪感觉满头雾水,宋如海却是心中一紧,顿时感觉麻烦来了,“有何凭证?” 矮个掏出一块小木牌在手中一闪。也是刚好一阵电光闪过,宋如海看清了上面刻着两个字:“玄巡”。 宋如海顿时感觉一阵头大。 劫匪还好办,生死关头,大不了把树妖放出去拼死一搏。碰到玄门巡防使,这事牵扯就越来越大了。 玄门修士神通广大,总有一些会落草为寇,成为玄匪。 这种匪徒到处杀人越货,地方官府自然也没有办法,民间对此深恶痛绝,连同玄门的声誉也会被破坏殆尽,这是朝廷和玄门各大宗派都不能接受的。 本来玄门都由兵部统一管理,兵部当然有实力去消灭玄匪,但是如今天下混乱,北方叛乱此起彼伏,海外的海魔不时入侵,大漠的风、尘两族对中土也是虎视眈眈,兵部到处救火,哪有空到民间来扫除玄匪。 天下玄门都源出灵源宗,最早是灵源宗的弟子建立了阴阳宗和魂宗。后面阴阳宗的弟子又建立了五行宗和极武宗。这就形成了东胜神洲玄门的五大宗。因为这五宗渊源最长实力最强,也只有他们才被尊称为“宗门”。 这五大宗门也不断有后世成名弟子自己开山立派。比如翠玉宫,就是五行宗的成名弟子,人称“后天青帝“的木遁绝世高手秦尊阳在五百多年前占据了翠玉峰后开创。 不过这些后世建立的势力,不再有实力足以与五大宗门抗衡。他们只称自己为“宗派”。天下宗派,名义上都归属于五大宗门。翠玉宫名义上也就归属于五行宗宗门。 为了对付玄匪和流窜人间的妖族,玄门就以五大宗门为主,划分了势力范围。然后把宗门之下的各宗派都拉到一起签了一个契约。大家各自出一些刑堂弟子作为巡防使。 其中五行宗牵头的这一支就称为五行巡防使。 巡防使,就这样成了一种类似捕快一样的存在,不但负责剿灭玄匪、降妖伏魔,也有权管束玄门各宗派弟子在他们势力范围内的活动,权势极大,得罪了他们,也就得罪了宗门,五大宗门的实力,远胜江湖上任何其他宗派,一旦开罪,后患无穷。 翠玉宫既然属于五行宗宗门,所以翠玉宫所在的青霄山脉一带,自然也被列为五行巡防使的巡防范围。 青阳镇的玄市虽然是宋家开的,但宋家经营玄市等生意也是颇受五行巡防使的管束,所以宋如海对这些巡防使也有所耳闻,深知染上了他们有多麻烦。 其实巡防使重点并不在打击玄匪和妖魔,而是宗门内各派势力捞取资源扩充地盘,打击异己的绝好工具,很多低级修士对这些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敬而远之。 “不知诸位巡防使因何要带我们走一趟?” 宋如海也是不太明白,出动巡防使拿人不是小事,他们几个区区的翠玉宫外门弟子,又没犯上什么事,为什么会惹上巡法使? “哼!”那矮子一声冷哼,“你们少装蒜,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 勾猪这下也明白了过来——他居然是碰到了官差,要知道他在青石街行窃那么多年,大小作案不下数百起,还从来没有被官差拿到过,不做贼这么久之后,他反而落到了官差的手里? 这时,另外几个巡防使哗啦啦一抖,手上出现了一堆玄铁锁链,似乎就要冲上来锁人的样子。 宋如海也不客气,手按在了剑柄上——让他不明不白地进班房,他当然不会接受,就算是玄门巡防使,也是得按规矩办事的。 “又是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啊。” “今天爷又手痒了。” 几个蓑衣人冷笑了起来。似乎对方越是拒捕,他们反而越是高兴的样子。很明显,这几个翠玉宫服色的年轻人实力最高的,也只在筑基三重巅峰,这完全是被他们碾压的份儿。 如果对方实力极高又想拒捕,那可真是大麻烦,但这种鱼腩拒捕,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好玩的猫虐老鼠的游戏。 那领头的瘦高个把手挥了一挥,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很明显,这个瘦高个实力远超他们,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敢造次。 高个抬起头,慢吞吞地说:“我们接到诉告,有人在青阳玄市上行窃,盗走雷玄木种一枚。” 话音刚落,在翠玉宫这几个弟子中就炸了锅了。 “放屁!” 勾猪顺手牵羊无数次,但还是第一次被人诬陷! 要知道,他以前“拿”东西出钱的次数可不多,这一次他是史无前例地出了两千五百枚纯阳丹的真金白银,更罕见的是,这些钱还不是赃款,还是他自己炼玄阴丹换来的,一分一厘可都是他的血汗钱。 偏偏就这么一回,他就被“诬陷“成了窃贼? 他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种子是我们花钱买的,他们抢不到手,居然反告我们一耙……” “太没天理了吧!” “居然有这么无耻的!” 只有宋如海还算冷静,他知道和这些巡防使发泄情绪是没有用处的,“诸位巡使,这只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的话,怕还不能拘我们过去吧?诸位若是要让我们协助调查,倒是可以,但我们还得先回翠玉宫外院,待外院长老同意过才行。” (虐情预警:有读者反馈被巡防使抓这段略虐,我也有反省阅读过。先虐后爽,只是铺垫有点多了。后文很少再有类似情况。我已稍作修改。请读者放心,本书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真是写忘了,您提醒下,写死他。) 037 百口莫辩入囹吾 巡防使虽然权力大,但也不是想抓谁就抓谁的,否则的话,巡防使到处抓人,其他宗派岂不是都成了五大宗门随便揉捏的软柿子? 这样的话,这些下属宗派早就撕毁契约不干了。 天下的玄门正宗虽然都是师出这五个大宗,但各自都有着不俗的实力,也是独立存在的。除了尊宗门为师长,遇到强大势力的挑衅需要宗门出面之外,和宗门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证据?”这个瘦高个倒似乎有点诧异,“刚刚这位小兄弟不是给我了吗?”他指指自己的手心,意指刚刚勾猪给他的雷玄木种。 勾猪顿时感觉头上被打了一记闷棍。 这意思是,他自己花大钱买来的东西,被诬告说他盗窃不说,他主动送给人家来息事宁人,结果反而被这些巡防使当作了盗窃认罪的证据? 反而言之,要是他刚刚没有拿出来,打死不认,这些家伙反而没有什么凭证能把他带走了! 勾猪和其他的师兄弟妹都几乎要气炸,宋如海毕竟是生意人出身,依旧能按捺得住性子慢慢解释: “我师弟虽然拿出了这枚种子,但也不能证明这就是他偷窃来的呀。此物确实是我这位师兄以二千五百枚纯阳丹买来的。我们这些师兄弟都可以作证。” “哈哈,“巡防使中一个矮个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没见过一伙贼,自己人给自己人作证的。” “你……”木头已经火大得很,几乎就要冲上去,被宋如海拦住了。 勾猪强按住火气,说:“这颗种子,是我从一个叫洪如是的儒门弟子那里买来。” 没想到对方又是一阵嬉笑,其实这也不怪他们忍不住笑。 儒门弟子,几乎全都是厚土贵族,他们被称为垚人。这个垚字是相对于“土人“而言。 居住在东胜神洲中土平原的这一群人,常常被称为中土人,后来他们便以“土“为自己的族名,建立了厚土王朝。但厚土王朝的贵族们自认为自己是人上之人,便称自己为垚人,意思是他们不是普通的土族人,而是土人之上的土人。 无论是儒门,还是垚族人,都以王侯将相为贵,以商贾为贱。而且儒门和玄门之间的对立关系也是众人皆知。 现在勾猪说一个儒门弟子跑到玄市卖东西……这就和说一个皇亲国戚跑到大街上讨饭差不多了。这些巡防使当然免不了一阵嬉笑,心道,这几个小贼连最简单的谎也说不圆。 那领头的瘦高个儿看起来倒是性子还可以,他不露声色地问:“不知这个洪如是,现在在何处?” “这个……”勾猪不由得一阵语塞,那家伙当时见势不妙拔腿就溜了,问鬼问神也不知道在哪里,一阵气闷,悻悻道:“他卖掉这颗种子立刻就离开了。” “那就是,无人可以作证了?” “但我说的是事实!” “好,“瘦高个缓了一缓,“既然是这位小兄弟花钱买来,为何刚刚主动拿出?” “这……”勾猪忽然发现自己明明说的全是真话,但偏偏每一句都在往自己身上扣更大的屎盆子。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怕被人暴打所以才主动交出来息事宁人的吧。 “我看各位还是和我们走一趟吧。”看勾猪好像圆自己的谎话都圆得很累的样子,这个高个微微一笑,这种极力给自己摆脱罪责但是连最简单的谎都编不圆的笨贼,他见得多了。 勾猪有点目瞪口呆。 他编谎可以脸不变色,心不跳,但此时无论怎么说实话却偏偏变成了破绽百出,这让他一时怎么也想不明白。 “其实除了雷玄木的事之外,”瘦高个又微笑着补充说,“我们还接到了这青阳镇有妖兽出现的报告,这一夜妖兽为害,青阳镇伤亡过百,你们却偏偏出现在这里,该不会和妖族有牵连吧。” 这个人这样说话,也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意思是我们来到这里,不只有雷玄木种失窃的小事,也有妖兽毁坏青阳镇这样的大事。小事你们不认,可以,那就别怪我把大事的屎盆子一起扣在你们头上了。 “真是放屁,我们和妖兽拼命的时候你们不来救援,等妖兽跑了,你们来了!” “哦?”这人听到“拼命“两字,脸上也是浮现出一丝鄙夷,他怎么都不相信这些最多不过筑基三重的年轻弟子,能和一头妖兽拼命。 但他也习惯了这些年轻人喜欢吹个牛之类的。 “妖兽出现在青阳镇的事我们自然会继续追查。但眼下还是请诸位把随身物品都上缴,跟我们走一趟,有什么要说的,到青霄巡防处再慢慢说去。” “跟你走个熊!”木头破口大骂。这时他的木弓里传来一阵只有他能觉察到的振动,又是木飞传出来的树语,“要不我出来,把他们全部杀掉?” 木头拿不定主意,望了一眼宋如海。宋如海看他手里紧握着那张弓,自然明白了木头的意思,连连摇头。 偷东西虽然是颜面丢尽,但毕竟不是大罪,按他对玄门巡防使的了解,巡防使捉拿任何玄门修士,最多扣留一天就必须通知该修士所在的宗派,然后由宗派刑堂派人,将犯人领走予以惩戒。 所以这些巡防使将他们带走,就算最不济把罪名坐实了,也是由翠玉宫刑堂派人来把他们带回翠玉宫惩戒。翠玉宫对自己的弟子一向护短,这种小偷小摸的惩戒,无非也就是由刑堂长老训诫几句,然后关上一两个月的禁闭了事。 如果让木头把木飞给放出来杀了这几个巡防弟子,就变成了诛杀巡防使的大罪,就算只是打残了,玄门弟子勾结妖族也是重罪,搞不好这一夜血战死伤的那上百名凡人的命也得算他们头上。 宋如海狠狠地盯了一眼木头手中的弓,然后重重地摇了摇头。 木头平时极为听话,和宋如海也很有默契,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用树语回复木飞说:“你藏好,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出来!” “遵命,我的陛下!”以树族的那种忠诚,就算有人把这弓烧了,木飞也不会出来了。 “我们先忍忍,“宋如海说,“跟他们去巡防处呆一晚。如果正常的话,明天翠玉宫刑堂就会来人把我们带回宫去。” 虽然勾猪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如此。 众人一下子都只好默默把嘴里牙齿咬得吱吱格格直响,很不爽地把翠玉宫的佩剑拿出来丢在地上,却不敢再顶撞一句话。 然后被交出的,是传音玉简,更让勾猪心痛的,还是宋如海和木头的那两个仙荷,虽然已经花了几千,但至少还有五六千纯阳丹在那里面。 不知道这帮巡防使会不会雁过拔毛,或者干脆就是中饱私囊一分不退了? 他在江湖上了解的官差,手脚可没有几个是干净的。这些玄门巡防使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 “妈的,逼急了老子再做回贼去……”他心里暗暗发誓,要是这帮人敢从中贪他的钱,他就做回贼去,直接把那狗屁的巡防处给洗劫了。 这时雨也停了,巡防使点起了火把。有人清点他们丢在地上的物品,一一记录之后,又让勾猪等人在记录页上签字画押,把东西收进一个仙荷中。 接下来就是搜身。 勾猪这才发现那个人中竟然还有一个是女修,她负责对付肥牛和巫瑕,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确定她们身上再无凶器。 勾猪也是如此,他怀里贴身作为最后手段的毒匕首“半尺寒”,三两下就被摸了出来。唯一幸运的是,他手上带着的那个铜箍,其实是细铜丝扎成的,紧紧贴着手腕,没有被发现,逃过了这一劫。 勾猪被搜身过后,立刻就感觉膝盖一软,是那搜身的巡防使在他膝盖后踢了一脚。 此人筑基四重的实力,脚风犀利,踢的位置又直袭关节特别刁钻,勾猪哪里承受得住,立刻就往后倒去。接着他只感觉自己的两只胳膊被往后一扳,几乎差点扳断。咔擦两声,一副冰凉的仙人镣已经把自己的两手紧紧卡住。 “起来吧小子,“拷好了手铐,那巡防使往他屁股上踢了两脚,“还要大爷我拉你起来?” 勾猪行窃多年第一次成为犯人,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当自己把兵器丢了出去,然后再老老实实地带上仙人镣,自己也就真的成了可以任人揉捏的柿子。 仙人镣不但坚硬沉重无比,而且还天生带着一种压抑修士道行的能力。勾猪感觉自己经脉中的真气都被这仙人镣侵入人体的气息给阻滞了,现在他也就只剩下一个凡人的实力。 但他也给自己留着最后的底牌。掌心一共九枚冥界兰的种子,那些种子微小如尘,在发芽之前毫无灵气波动。 如果谁非要以为他被拷了就完全没有抵抗能力,他也会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巫瑕已经哭了起来,她长到这么大,是第一次被当做犯人对待。带上这冰冷的铐子,对她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了。 038 云海独立孤傲峰 这种仙人镣把每个人的手都捆到了背后,然后手铐上连着一个长长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被拿在一个巡防使手中。 那个瘦高个手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物件,他将这东西往空中一丢。顿时这玩意急剧扩大,变成了展翅足有三四丈的一只巨大的鹤。 不过这鹤并不像真鹤一样灵动,看似十分呆板,倒像是一个巨大的傀儡一样,它在空中展翅,翅下生风,力道极大,所至之处,大风吹得树木摇晃,满地泥浆碎石乱飞。 这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飞行法宝。 勾猪首先想到的是,这东西不知道价值多少,恐怕也是上万枚纯阳丹了。 乘着这巨鹤掠过低空,七个巡防使一跃而上,瘦高个坐在鹤颈上操控,另外六人分别站在一双翅膀上。巨鹤的翅膀看上去也就是一块单薄的木板,摇摇欲坠,但是几个人站在上面却如履平地,一点也不见慌张。 倒霉的是五个翠玉宫的嫌疑犯。他们自然是没有办法跳上巨鹤,那鹤就是专门为七人使用而制作的。 这巨鹤全身有猛烈的灵气涌动,瞬间扶摇直上。 勾猪他们兄弟五个被背后连着的铁链一拉扯,在地上拖了几步,也强行给“飞“了起来。勾猪的手是被锁在背后的。这一猛力拉扯,一双胳膊差点废掉。 真不知道肥牛会怎么样……她可是最重的。两个女弟子倒也有点骨气。巫瑕之前委屈得哭了一会,这下被吊在半空,却一声不吭了,肥牛也一样。 虽然姿势尴尬,但这是勾猪第一次飞了起来。 翠玉宫附近不允许飞行,但在翠玉宫禁飞区域的边缘,有一些山峰是专供起飞用的。勾猪也见过像这么巨大的飞行法宝,就像大鸟一样从绝顶上飞走,但他还从未亲身体验过。 每次他站在山峰绝顶,眼前是空旷无比的空间。他就会油然而生像鸟儿一样一步跨出,飞跃这巨大空间的欲望。 但玄门修士只有修炼到虚丹境界,才能以自身神通使用风遁飞行。 从筑基跨越到虚丹的过程叫结丹。 结丹有多难?以翠玉宫之大,近万弟子中,成功结丹的,也不过五六十人而已。 没有结丹的修士想要飞行,就只能靠飞行法宝了。飞行法宝不但价格极其昂贵,而且需要消耗纯阳丹才能飞行,这可比租马要昂贵了不知道多少倍。 飞行法宝可以说是一类巨大的吃钱的怪物,一般的外门弟子除非本来就是巨富,根本不可能消费得起。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 巡防使们的木鹤扶摇直上,淡淡的晨曦下的青阳镇一眨就变成了漆黑起伏如海浪一般的山脉边缘一块小小的棋盘。 勾猪只觉得全身都被大风包裹着,而且这风在急剧地变冷,很快他脸上已经结满了霜,他好在体内的真气虽然依然被仙人镣压抑着,但尚能在体内勉强抵御这寒冷,不伤真元。 但纵然有真气护体他也冷得浑身发抖。换了凡人,早就寒气入体被冻死了。但眼前的景色,却是宁静优雅得让他窒息。 他们已经飞跃到云上。东方红日初生,祥光万丈,将半片天空染成一片淡淡的金黄。平时形状怪异的云,在眼前竟然变成了一片巨大的白色的平原。 只不过这平原上偶然也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起伏。 勾猪感觉他简直要被空中的纯阳灵气给包围了,但谁也不会想要飞到空中来修炼,因为飞行消耗的纯阳真气将远超过吐纳所得。 《释门诸天论》中说,天有二十八重。 现在他们的高度估计已经到达第一重天——四天王天了。只不过还没有跨过天门,他们就和天人们有时空上的隔阂。和人界凡人们同样日升日落的一天,对天人们来说,感受却和人类的五十年一样漫长。 所以这里天人的速度比凡人快了一万八千多倍,他们纵然在这里遇到天人,也只会觉得是一些高空中虚无缥缈的流光。而对仙人来说,人界的空气只是他们的土壤,这些凡人就是土壤下坚硬的岩石。双方根本无法有交集。 飞跃这片如羊脂一般的白色平原,勾猪注意到前方有一连串的黑点。这些黑点越来越近,变成了一连串在这羊脂一般的大海中露出水面的黑色岛屿。 这些其实是青霄山脉中的山峰。 有时在翠玉峰附近诸峰峰顶也能看到这种云海的盛景。这些地方都是风水宝地。因为天地相接,无需飞行就能吸取大量的天地灵气。 这些巡防使飞行的目标是这群岛中的其中一座,飞近之后,勾猪看到的是晨曦之中一座巨大陡峭、绝壁入刀的石峰。石峰的峭壁上露着光秃秃的黄色岩石,就像一大块凸起的肌肉。 山顶上却有一片郁郁葱葱,大概方圆半里的狭小的落脚之地。 从远处看青霄山脉这一连串山峰似乎靠在一起,但近了才发现其实距离极远,相距都有数十甚至百里之遥,这些高过云端的山峰都是风水宝地,自然都有不同的宗派占据。 往东百里那密集一片的众峰也就是翠玉宫的势力范围。翠玉峰赫然就在其中。 这座石峰是因为四面都太过陡峭,上下不便才空闲出来。玄门修士在炼成仙体之前都和凡人一样要吃喝拉撒。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虽然灵气充足方便修炼,但是要长期居住就大为不便了。 何况这里也不是没主的——此峰名为孤傲峰,本来这里在翠玉宫势力范围的边缘,应该也属于翠玉宫的地盘。 但是五行宗借着建造青霄巡防处的借口,不动声色地把这个遗落的宝地给占据了下来。 孤傲峰上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峭壁边缘一片连在一起的三四座石屋。这些房子一看就并非是民间的工匠建造——这么陡峭的山峰,不要说运送建筑材料,甚至连匠人都很难上得了山。这些石头屋是有玄门高手用金土系的遁术切割雕琢岩石,把岩石内部掏空建成,可是费了大功夫的。 巡防使虽然权势颇大,却也是一份苦差。为了吸引人手,作为青霄巡防处的巡防使,最重要一份重要的福利,就是可以独占这座高山修炼。这里天地灵气的富集程度虽然比不上青霄龙头翠玉峰,比起一些小宗派的地盘那可要强太多了。 石屋虽然不小,但监牢就占了一大半的空间。一般的玄匪被抓来,都会关押在这里的监牢中。监牢中有特制的玄铁枷锁,上面有压制真气流动的禁制,一般的犯人很难突破。 就算真的有人逃出了监牢,面对着绝壁无路的山崖,除非是虚丹境界的修士能御风飞行,否则也只有跳崖的份儿。 虚丹境界的玄匪不是没有,只是有也不会关押在这里。这个地方巡防处太小,只能处理筑基级别的玄匪和异兽与灵兽之类。从妖兽开始,就不可能被关押在这里了。 “犯人登记一下,放监牢里去。”为首的瘦高个姓唐名肃,他回收了木鹤,将蓑衣解下。终于摆脱了一身的潮湿。 石屋里干燥清爽的感觉让唐肃舒坦得不自主地伸了一伸胳膊。他身材修长,取下斗笠后露出一张俊朗的脸,一双锐气逼人的眼神里,闪烁着远超他年龄的成熟感。他其实非常年轻,不过十七岁。正是云天城人人称道的天才少年,被称为“云天之骄”。 他才十七岁,竟然就修到了筑基七重的地步,真可以说是当世罕见的玄门骄子。 和宋如海一样,他其实也是翠玉宫的外门弟子,同样是一级伍院。只不过他一进入翠玉宫就被刑堂长老看中,直接收为刑堂弟子,然后送到五行巡防处历练。 五行巡防处,虽然是五行宗为主管理,但成员却是从从属于五行宗宗门的各宗派中选拔。尤其这是在翠玉宫势力范围的边缘,也不可能不安插翠玉宫弟子。 有犯人抓来,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登记入册。但他来到这巡防处担任掌印使之后,发现手下都是一帮老油子,有时根本就不守规矩。他才不得不故意强调一下。 “放心啦!”那个矮个子心中不耐烦,却也嬉皮笑脸地应承了。 其他的巡防使都各自去住处休息了,唐肃不放心地看着着矮胖的老油子就像牵狗一样牵着五个犯人往临时监牢走去。他忽然想起,犯人登记入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通知这些犯人所在的宗派刑堂,让他们尽快来领人。 “至于通知翠玉宫刑堂的事,”唐肃对他挥了挥手,“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我明白啦!你自己就是翠玉宫刑堂的弟子,还用得着我费事嘛。”胖子不耐烦地抖着一脸肥肉,摇头晃脑地远去了。 039 铁牢独囚一重犯 (039 铁牢独囚一重犯) 唐肃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到待客厅中。这石屋中一切从简,屋子里的桌椅也都是石头顺势雕刻。这时那个绸衣老者悠然地坐在石椅上闭目养神。 虽然知道这个老头的实力深不可测,但唐肃并不惧怕此人。他毕竟是巡防使,背后是整个五行宗和师出五行宗的大大小小的支派。对方如果仅仅以实力来压迫他,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偏偏此人在拿着身份压他,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唐肃也只能干皱眉头。毕竟五行宗再强大,也是不可能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对抗。 对方的身份都刻在他拿出的那块黑色的铁牌上了,那上面刻着三个字:“玄铁卫”。 “玄铁卫”——一支皇帝的亲军,拥有着没人知道真实底细的强大实力。 任何人拿着玄铁卫的铁牌,就有随时凌驾于地方军队、任何执法机构之上的特权。就算自己身为玄门的巡防使,是朝廷认可的半官方执法机构,也在玄铁卫能指挥调度的范围之内。 其实如果办的真的是公事,也就罢了。此人让他办的案子,分明是一件不清不楚的私事! 老头说在青阳玄市上有东西被人偷了,却没拿出任何证据表明这东西真正是属于他的。 巡防使虽然是说是管理玄门弟子行走江湖的机构,但如非是为祸民间的玄匪,做出杀人越货的事情,也用不到巡防使出动。 唐肃出道时间不长,心性清高,再加上平日办事极有原则,一眼便知这些人在拿他们当狗来使唤。 可他除了心烦之外,却也无可奈何。 “你们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关在监牢里。”他走到会客厅中,却并不面对那老者,而是自己望着石窗之外一望无际的云海。”至于东西,已经保存在证物房中。一日之后,我会通知翠玉宫刑堂的人来领人。我现在还要去追查妖兽,恕不奉陪了。” 这老头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拍了两下手掌说:“唐巡使办事果然利索,真是名不虚传,你放心,这次人情,我家少主一定会给予足够的回报。” “我按规矩办事,回报,恕不敢受。”唐肃将话说完,回头就走。 他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他急于离开,当然不是真的去找那口中的妖兽。青霄山脉数千里之广,这些妖兽神通广大,来无影去无踪,一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兽,他去哪里找?不过去青阳镇上随便查查罢了,离开了这孤傲峰,余下的随便他们去折腾,眼不见心不烦。 那老头想要借他之手夺回那颗珍贵的雷玄木种,他不得不让对方如愿。 但他也不是傻子——东西我拿来了,但我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亲手交到你手上,我唐肃的每一步都是守规矩的:人犯抓了;东西登记在册存放在证物房了,可至于有没有人擅自打开证物房私取证物,那就无人可知了。 那是那些手下和那帮五行宗的老油子的事情了。 他一个人驾着木鹤,离了孤傲峰。这种事一般都有一点油水。如果不把这些老油子全留在峰上,他们是不会满意的。 “哈哈,不就是一颗半焦的种子吗?”唐肃前脚刚走,巡防使之一的矮胖子便从石洞门口闪出。 这矮胖子名叫曾范,是一名五行宗宗门五德观的外门弟子。他年龄比唐肃大了太多,只可惜资质太差,而且生性顽劣,修到筑基五重中期就卡住了,从此再无寸进。但有了巡防处这个差事,能在这孤傲峰上多炼几枚纯阳丹,偶尔收点贿赂,过上这发不了大财也饿不死的日子,他倒是也心满意足了。 看着唐肃远去的背影,他油光发亮的胖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在曾范眼里,世上并没有不贪的人,只是有的人像他直白简单,有的人装得比较深——就像那个年轻的唐肃一样。 曾胖子把那那颗雷玄木中从袖子里掏出来,丢在了石桌上,他并不知道这老者的玄铁卫身份,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实力。 但他关心一点,这老头有钱,有钱他就给。这颗种子他压根就没有放入到证物房里去过,一直就放在袖子里。 在他看来,这颗种子市价能不能值三千纯阳丹都是问题。但对方愿意一次性给他一万! 这种好事,不干才是傻子。 至于证物房里有没有证物,几万年也不会有人来查。 “人犯呢?”这老头把玩着手中一个锦囊,里边传来玄阴丹滴溜溜相互摩擦的声音,“我们少主想见见人犯。” “哈哈,“曾胖子开心地笑了,“好说。” 宋如海和勾猪等人都被拖到了一间石室中,这里的囚室还比较规矩,是男女分开的,巫瑕和肥牛被那个女性巡防使带走了。 宋如海、勾猪和木头被关在同一间,三个人都被吊了起来,脚尖在地上,脚踵却悬空,这样被吊着极为难受,他们三人手上的仙人镣都没有解开。那根后面牵着的铁链,现在被吊在了石顶的铁钩上。 “这他娘的什么鬼,比坐禁闭还难受。”勾猪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在翠玉宫的第一年入门弟子集训的时候,他也是坐过禁闭的。那其实真没什么,就一间屋子把他关起来,能吃能喝能睡,哪能像这样被吊起。 “你现在是囚犯好吧。”宋如海不得不提醒这个师弟。他一进来就期望着平平安安地等到翠玉宫刑堂的人来把他们领回去。他还从没这么感觉自己的宗派对他有这么重要。他可不像节外生枝,让他们给陷死在这里。”忍着点,别把他们惹毛,不然会被打……” 勾猪行窃多年从未失手,所以也没有坐过牢。不过他倒是有不少经常出入监牢的同行兄弟,所以对坐牢也有不少的了解。他也就不再做无谓的吐槽了。 “如果他们没来领人会怎么样?”沉默了一会,木头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这个担忧其实勾猪早就有了,宋如海也有。他们只是内心担忧,觉得说出来除了吓人之外也没有别的用处。但木头反应比较慢,刚刚才想起。 “这倒不至于。”宋如海安慰他说,“玄门正宗毕竟不是黑道。再说我们给外院发过求救的消息,如果始终不回,外院说不定会派人来找。” 勾猪并不看好外院,从那冷冷的“速归“两字他就能窥知一二。他还是比较看好自己。既然有了自己的担忧,他也就有了自己的打算。一把仙人镣就能锁住他? 当年真传弟子陈玄方,行事何其毒辣何其谨慎,也都没能锁住他。 乘着牢房内无人看守,他已经悄悄打开仙人镣上的锁扣。用的当然是他手腕上的那束铜丝,他多年来从不离身的开锁神器。 这东西需要耐心,慢慢尝试,打开任何锁都是花多少时间的问题,好在,这牢房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但他并没有把自己放下来,依然吊在手镣上。仙人镣的锁虽然开了,但依然是虚扣着。他没打算逃亡。 如果熬一天就能回翠玉宫去,又何必逃呢? 这山顶地形不熟,说不定连下山的路都找不到,而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自己逃回翠玉宫,和等翠玉宫刑堂的人来接回去又有多少区别? 勾猪之所以把锁打开,为的只是给自己留一条万不得已的后路。 就在勾猪把锁扣打开了不久,一阵脚步声从外传来。 那矮胖的巡防使另带了一个壮汉过来扭动了门外的一个机关,勾猪顶上的锁链便应声掉下,被那壮汉抓在手里。 “你们要干什么?”勾猪隐隐有不祥之感。 “你没想到你这獐头鼠目的,还有人特意关照啊!哈哈!”矮胖老头一阵狞笑:“恭喜你小子,可以住单间!” 好在那个锁扣的结构特殊,即使打开了锁,两边依然是和钩子一样扣在一起,必须向另一个方向用力才会打开手镣。所以两人拉着勾猪走到一间单独的囚室中,竟完全没有发觉勾猪已经悄悄打开了锁。 这一间囚室比三人合住的那间要狭小了不少,甚至可以说,不像是一个房间,只是一个略大的石洞罢了。 这里上下左右都是坚硬光滑的花岗岩,谁也不知道有多厚。没有窗,除了装着厚重玄铁门的入口之外,只有靠山外的一面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石洞。外面有风灌入,呼呼直响。 他依然和之前一样被吊着,一束阳光从这里进来,刚好照在他的脸上。 他刚进了这没什么窗的囚室,眼前一片黑暗。直到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才看清,原来他的面前有几个石凳。一老一少已在那等候了。 040 人为刀俎我鱼肉 (040 人为刀俎我鱼肉) 这些翠玉宫的弟子人数少了几乎一半,看来他们已经有事分道扬镳。那名隐形的高手应该是跟着另一波弟子返回了翠玉宫。这大概也是这些巡法使能轻易得手的原因。 雷玄木种已经到手,那件惊世极品法宝“万火雷霆罩“也就成功了九成。有了这件有市无价法宝,他们的大事成功的机会也就大大提升了。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其实是立刻收手返回。无论如何,保证少主的安全,才是他最大的重任。 但是这个少主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光拿到东西,不亲自来出一口气,少主是不会爽快的。如果这位少主觉得不爽,那么他以后就会被这个主子弄得更不爽。 在确定那位高手已经消失,这些人全被巡防使抓捕这么安全的形势下,他还是可以让少主子来泄泄心中郁闷的。 “你小子……”少年直接就走到了勾猪的面前。 勾猪其实也是少年,十五岁,筑基三重巅峰——虽然比不上唐肃,但因为和木飞交战的天大“机缘”,竟也算是难得的天才了。 当然,谁也不知道,面前此人是先被连菱灌顶洗髓,然后又加服洗髓丹和筑基丹因祸得福的效果。 “有点本事。”这锦衣少年更是天才,他看起来比勾猪还年幼一点,身上迸发出来的却是筑基五重的威压。 他手中拿着一块漆黑的木牌,上面写着“翠玉宫“三字,上面更有一道年轮似的痕迹。据说翠玉宫的身份牌是有灵性的。除了颜色代表资质之外,那道年轮代表了进入翠玉宫修炼的年岁。 这黑牌正是勾猪的身牌——这种代表没有最烂只有更烂的根骨,在翠玉宫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要知道,连木头这猎户出身都是白牌。 这让锦衣少年心觉极度不甘。按理说他尽得天下名师,多少丹药灌溉,多少福缘端送到自己的面前,竟然眼前这土包一样的猥琐少年只比他低了两重? 而且,此人还只是翠玉宫一级伍院的黑牌弟子。 一个根骨烂倒极点的玄门弟子在翠玉宫只一年就修炼到了筑基三重巅峰? 按这个速度,岂不是又过一年就是六重?再过一年岂不是可以冲击结丹了? 这还是黑牌? 那那些白牌、甚至彩色牌的弟子要狂飙突进到什么程度? 相比而下,以他被人人称道的天之骄子的根骨,加上无数外力的辅助,最乐观的估计,他也要再花五年时间才能结丹。 难道这些人从小就和他说的所谓“极品根骨”其实只是在逗他开心? 其实,这天下万事无绝对:根骨,只是天生的一道门槛。 根骨差,则意味着经脉气行不畅,突破更加困难,但也不是没有人能因祸得福。 比如勾猪因为根骨太差,进入翠玉宫修炼半年都没有能凝炼出第一颗纯阳丹,这也促使他比别人更拼命十倍去修炼,以致于更多真气阻塞的奇经八脉之中,虽然入不了气海,却居然逐渐堰塞成湖。 这种修行的方式当然是事倍功半,正常人是绝不愿意落到这个境地的。 但一旦遇到机缘,比如连菱这样的高手给他灌顶洗髓,又加上服用一枚洗髓丹加一枚筑基丹,就像长期淤塞的河流忽然被掘开一般,厚积薄发。 再加上外来足以致命的洪水猛灌,他就会以远超正常人的速度快速突破,甚至一次突破多重,这等机遇绝无仅有,这等九死一生的突破,倘若没有连菱的护佑想必也不会成功。 这看似超常的结果,也是一系列巧合导致的因祸得福,但丹药价格昂贵、作用有限,他勾猪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吃下去。 反之木头的白牌资质,比勾猪强上了一线,但他服用洗髓加筑基二丹之后的效果就差了不少,只突破到三重初期而已。 而到肥牛这种彩牌资质,洗髓丹就毫无意义了,服下筑基丹也只能简单地提升一重,到二重巅峰为止。 而如果本身就有基础的宋如海吃这两种丹药,则完全没用了,所以勾猪根本没准备他的份儿。 这锦衣少年哪能知道这么多故事。 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以为然。他天生只认身份和实力。他是垚人,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和代价,同时也拥有最好的资质和资源,本就应该带着怜悯的目光俯视这些土族苍生。 但刚好相反,在他看来,勾猪这个贼目鼠眼的土族废物,先是在玄市上对他目中无人地取走了他看中的东西,然后又在这监牢里显露出让他都有些钦羡的天才资质。 这岂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翠玉宫,“他捏着手里的牌子,按捺这心中的恼怒,“果然是有点意思,值得一去。” 其实他这次来江南历练,获取雷玄木,炼成万火雷霆罩只是意外收获。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正是去翠玉宫争夺一项天大的机缘。 他曾对这个五行宗之下的女人为首的宗派颇有不屑,他对女人的了解仅限于那些尤物。他不太相信女人能在玄门修道上取得什么成就。但现在,翠玉宫让他的心头升起了一阵疑惑和退意。 “但你,天生的贱命。” 他靠近勾猪,脸上仿佛荡漾着毫无不在意的笑容,“无论有多少机缘巧合让你爬到了这里,你都命中注定只是贱命……” 说到这里连那两个巡防使都有点变了脸色。”贱命”这个词在厚土王朝可不是什么好词语,一般是垚族人对土族人的蔑称,这个词甚至一度引起过暴动。 以至于厚土皇帝曾颁下圣旨禁止使用这个词语。然而时隔日久,这词语又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圣旨又岂能压得住悠悠众口。 矮胖的曾范和另一个壮汉可都是纯种的土族人,而垚族都是贵族,要是他们是垚族,又岂能混在这鸟不拉屎的孤傲峰,过着这捞点小钱就满足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他并不知道这少年和老头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这些人愿意给钱,他就徇私让他们进来消遣消遣。 如今,这个锦衣垚人少年一口一个“贱命“把他也给骂进去了。 “你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目的,也就是帮我找到这个,”锦衣少年摊开手心,勾猪看到的,是那颗惹祸的雷玄木种。 这时,锦衣少年手心上空忽然发出一阵强光,强光过后,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紫铜华盖,这华盖周围荡漾着火红的光芒,滴溜溜地在他手心转个不停,“帮我完成这个万火雷霆罩,就是你那唯一的、可怜的价值……” 他一说完,华盖下方的雷玄木种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竟然“嘭”地一声爆裂开。碎裂的种壳散落在地,但是留下一团豌豆大小的明亮的白光,自己飞到了那小华盖的顶端。 一阵微小的雷霆的波动从顶端传来,银光就像闪电一样,从伞盖的中央往四周蔓延,仿佛植物的根在生长。 “至少奇品级别的法宝!”曾范呆呆望着,几乎要留下口水来,他收过各种贿赂,但从没有见过奇品的法宝。 玄门法宝有凡、奇、极、神四品。 江湖上常见的法宝都是凡品,他见得多,但奇品的法宝他就从未见过了。据说五行宗的藏宝库中的奇品法宝也不过百件,至少要虚丹境界的弟子才有资格获得。他区区一个筑基五重,又没后台又没潜力的弟子怎么见得着? 至于极品法宝,估计五行宗拥有的也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手指的数量。还都是不以示人的宗门重器。 神品法宝基本是一个传说。倒是据说厚土王朝皇帝的手里有一件,这也是中土皇权的根基之一。但具体也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 即便是最差的奇品法宝,价格都是十万枚纯阳丹起步的,高的要数百万枚,还是有价无市。 这,根本不是他能垂涎的范围。垚人果然是天之骄子,大富大贵的命啊。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出手就是一件。 “这件东西一成,”这锦衣少年虽然依然在笑,却掩饰不是心中的鄙视和怨毒,“你就可以去死了。”他话音刚落,那万火雷霆罩上面,隐隐有雷霆闪动,似乎中央那一团强烈的银光,随时都能化作万钧雷霆出来把勾猪轰死。 这一刻勾猪的瞳孔都有些放大。 他显然不会坐以待毙。 真逼他到走投无路,他是不介意抱着这少年同归于尽的。 “咳咳,“那胖子曾范连忙咳嗽了两声。他虽然收了钱让这两人进来“教训教训“犯人,可没让他们出手杀人。在牢房里把犯人弄死,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那要有相应的报酬,而且事后还要有很多周密的工作要做,否则惹上事端会极其麻烦,不可能让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随随便便就这么动手。 041 心若蛇蝎美少年 “二位爷,这牢房阴湿之地就不要久待了吧。不然贵体染了瘴气,老夫可担待不起啊,要是还有什么气没撒的,老夫倒是可以代劳!嘿嘿……”说完,他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明晃晃的藤条,左手手指则做了个要钱的手势。 那藤条大概五迟来长,两根手指粗细,通体油光发亮,还粘着些棕黑色的污渍。显然这是他平时用来对付犯人的“法宝”。 他做这一手也是驾轻就熟了。 这两指粗细的藤条极其坚韧,一鞭子下去,犯人的没有一个不哭爹喊娘的。这鞭子抽在屁股上,一个月就只能趴着睡了。 抽一鞭,趴一个月,抽两鞭,趴两个月。 虽然血肉开花滋味难受,但这也只是皮肉之伤,不伤筋骨不损经脉。比起在监牢里撒气打死了人,那可稳妥太多了。 不少犯人刚入监牢性格暴烈凡事都不配合,也需要这鞭子来教训教训。这也是玄门监牢古已有之的规矩了。曾范这鞭子可不是免费的。他一向是一鞭一枚纯阳丹的公道价格收取,童叟无欺…… 那绸衣老者忽然起身,在锦衣少年耳边说:“少主子万金之体,何必自己动手。雷玄木种既然已经到手,此地也不必久留。如果耽搁太久,怕后面的计划……” 少年微怒,瞪了他一眼。但转眼又变柔和,将手一挥,说:“我心里有数。”说完他手中的万火雷霆罩已经消失,手心出现了一只小半个巴掌大小的蛤蟆。 然后他左手迅捷无比,一掌直往勾猪的脸上掠去。两名巡防使都吃了一惊,差点要闪身前来阻止。 要是这少年真的在巡防处杀人,他们也只有设法把这少年留在这监牢里了,否则在监牢里虐杀犯人这么大的黑锅,他们可没法背下。 勾猪也是吓了一跳,他差一点就要松开锁扣,将掌心九枚冥界兰种在这少年身上一齐引爆。 那样,这少年极有可能瞬间被吸光生机变成一堆枯骨,虽然他也难免被那老者击杀,但他不介意和这少年同归于尽。 但对方那一掌虽然动作迅捷无比,却并没有真气蕴含掌心,也没有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反倒是有一种轻柔的吸附之力。 锦衣少年的左掌到离勾猪脑门还有半尺远的距离,就猛然停住了。 勾猪感觉脑门发凉,手心发热,但他还是忍住了,纹丝未动,毕竟没有到最后时刻。 那两名差点冲过来的巡法使也呆呆地顿住了…… 少年左掌掌心处有淡金色的光芒溢出,犹如笔走龙蛇,很快组成了一个小篆的“命“字。 这金色“命”字,似乎在吸收勾猪身上的魂息。 魂息,只是魂魄对这灵子世界的一种天然的影响,犹如人走过雪地留下的痕迹,这些魂息被吸收,并对魂魄本身并无损坏。 勾猪体内的真气被还扣着的仙人镣所抑制,所以他对此无法抵御。 那些魂息被吸入那个“命“字,那冥冥中的笔似乎又获得了动力继续书写起来,那个字周围出现了很多离奇的偏旁部首…… “他在结符咒?”勾猪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筑基阶段的修士无法使用神通,但是符咒却和法宝一样,无需结丹就可以使用。只是此人仅仅在筑基阶段竟然就可以无需笔纸在虚空自结符咒,这和施展神通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矮胖的曾范倒是有些头皮发麻,幸好刚刚没有对这少年出手——此人,居然会命魂术! 命魂术,勉强也算是魂术中的一种。 它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最无解的术,一旦被它粘上,可真是如跗骨之蛆,从此再也无法摆脱。 一般的遁术以天地自然之力攻击肉身,最多是损毁肉体。魂术攻击魂魄,可以破坏神识。但这些都是可见的攻击。 但命魂之术,破坏的却是人的命数,命数一旦被破坏,你想避无法避,想修无法修。 少年左掌一翻,那个离奇的“命“字已经被打入到他友掌心那个蛤蟆中。那个蛤蟆并非活的,只是一块木头雕成的一件简单的法器。 他右掌一挥,那个木蛤蟆立刻直飞监牢的石壁。”噌”的一声,竟然嵌在了花岗岩的石壁上,口朝下,还“呱”地叫了一声,吐出了一颗黑色的东西。这东西掉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一阵。 曾范眼睛有点发光,他立刻把这黑色的小珠子捡起,那沉甸甸的、冰寒的手感让他格外舒适——这是一颗玄阴丹无疑。这可是一百鞭的价格了。 “贱命,你的命数我已经写进了这蛤蟆中。只要你每发出一声惨叫,就会吐出一枚玄阴丹。” 好在这个少年道行还不深。他似乎只能把勾猪的命数联系到这木蛤蟆上。这蛤蟆显然是一个空遁法器,和他的钱袋联系在一起。它感受到勾猪的命数,就会相应地发动空遁,吐出丹来。 他还不能直接破坏勾猪的命数。要不然他直接诅咒勾猪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或者一辈子发不了财,他可真是哭都没地哭去了。 锦衣少年对自己的设计非常满意,不过他懒得继续和这个他眼中的贱命继续说话了。 他扭头对着那拿了玄阴丹满脸肉都笑起来的曾范说:“不过最多吐出一百枚。吐出一百枚之后,这人如果死了,这只蛤蟆还会再吐出一百枚。但是,如果他提前死了,后面的,你就得不到了。” 这是说还能拿到两百枚玄阴丹? 曾范心中一阵狂喜。今天把本来应该进证物房的雷玄木种卖了已经得了一百枚,眼下又是两百枚,今天拿到的钱相当于三万枚纯阳丹! 有了这笔钱,就算离开了五行宗,自己随便去找个什么乡下开个道院啥的收点香火钱,再收几个懵懂的女弟子给她们启蒙启蒙,他也能过得滋润无比了…… 再也不用在一无所有的这孤傲峰,混着一年攒不到几百枚纯阳丹的不死不活的日子了! “哈哈,二位爷放心。”他满意地鞠了一躬,目送这个垚人少年和他的老头保镖离开。 “你送送二位爷,送他们出山。”曾范对那壮汉撇了一下嘴,示意他跟上。 这两人如何离开孤傲峰他倒是不担心。这些垚人出行,自然都会带上自己的飞行法宝。 但监牢的规矩是,有外人被带了进来,那么就一定得有看守带着他们出去。本来曾范应该亲自送客,但他已经等不及要让那蛤蟆继续吐玄阴丹了。 “但是,“那壮汉看了一眼墙上的蛤蟆,他还有点纠结,“那……” “放心,少不了你那份!”曾范不由得一阵火起。 这些家伙干活的时候不怎么卖力,但有钱赚的时候真是眼珠子转都不转了,“你等会送完客,就到牢门口守着。万一唐肃那家伙回来了,你还来得及过来通报我一声。等会自然有你的好处。” 壮汉无奈,只好送一老一少出去。他刚走出这石洞,就听到背后的监牢里传来的痛彻骨髓的惨叫…… 豆大的汗珠从勾猪头上爆出。 这不光是那根坚韧的鞭子扫过身体的那种无以言表的疼痛,勾猪还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手持鞭子的曾范倒是春风满面,他在这里做巡防使,除了收点钱之外,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这些鞭子下的犯人,恐惧、无助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这个时候,他的权势比起皇帝其实也不差什么。 在这一无所有的山巅,除了钱之外,人总还得有点精神上的享受。而他的精神追求就在于此。 而现在一边享受他的精神上的愉悦,一边还有钱掉出来,而且一次就是一枚玄阴丹,这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差! 唯一的郁闷,便是等钱赚够自己出去单干之后,这种美好的享受从此便再无机会了。 曾范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既然眼前就有,那就好好享受。 勾猪还没有被刀子捅过,但他怀疑那藤条掠过皮肤那种一闪而过时候,如风如火又如电的奇妙痛感,可能比被刀子捅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那藤条简直是为鞭笞人的体肤而天造地设的至宝,无论是那坚韧的程度、粗细,还是柔韧布满了纤维刺的表面,都是为了让人遭受这种火热的痛感而造就的。 所以每当这东西亲密地扫过勾猪的屁股的时候,勾猪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可控制地发出一阵杀猪一般的喊叫声,仿佛这样,才能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喉咙里喊出的惨呼中,让身体的痛感稍稍缓解。 然后那蛤蟆又是冷冷地呱一声,“吧嗒”掉下一颗玄阴丹。 矮胖子又是一声狂笑。 妈的,这么下去,自己就死定了,勾猪暗想。 按照那锦衣变态少年设计的规则,他一声惨叫就是一枚玄阴丹,要真这么下去也就罢了,但是一百枚玄阴丹掉完之后,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勾猪被押来的时候还猜想,此人在牢里应该会投鼠忌器,不会轻易取了他的性命,但是为了这笔钱,勾猪打赌这胖子至少能想出一百种方法来干干净净地把自己做掉。 042 受尽鞭笞出奇谋 毕竟到那时,胖子只需要简单下个死手,举手之劳便又能得到一百枚。 勾猪没想到那少年的设计竟如此毒辣,仅仅因为玄市上抢一件东西这么小小的事情,竟然就非要把自己弄死不可。 他在江湖上行窃的时代也遇到过不少纠纷,大多数人都还是留一条后路的——一个人不管看上去有多弱,如果你非要把他逼到墙角,也很难把握他会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个垚族少年似乎对此全然不顾,而且非但不是痛快地杀死对方以绝后患,而是像猫玩老鼠一样,先将对方折磨到身心崩溃,最后再杀死。 这简直是一种变态的嗜好。 勾猪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倒霉至此,竟然遇到这种怪人。 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狠毒?”要是我能活着出去……” 勾猪在心中痛骂,“我非百倍还你不可!” 他不是没想过九枚冥界兰种一齐引爆孤注一掷,但这样的话,他就没有后手了,对方是筑基五重而且经验老道的选手,不一定就会死。 就算胖子真死了,这封顶上还有另外六名巡防使,他们一定会出手,自己肯定逃不出去,而其他几个师兄弟妹也被会被他连累。 但真要到了一百枚玄阴丹吐完,胖子下死手的最后时刻,自己便只能这么干了! 嚯嚯嚯…… 那藤鞭依然在空中甩动。对此曾范经验丰富,他舔了舔嘴唇,他非常了解犯人受刑最大的惊恐,并不在于藤鞭真正扫过的那种痛,而在于鞭子在空中扫过,但并不知道何时真正落下的那种恐慌。 已知的痛苦,未知的时机,眼神中无法摆脱的恐惧,才是真正的享受啊。 啪! 算准那鞭子落下的那一瞬间,勾猪提起了丹田之气。 虽然仙人镣抑制着真气的流动,但他的丹田之气,还是有部分是可以调动的。 令人惊讶的是,勾猪没有把这为数不多的真气往挨揍的屁股上调动,去保护那已经血肉模糊的皮肤,而是生生将真气堵塞在胸腔,防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想要活下去,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个锦衣家伙设计的唯一漏洞,就是——只要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自然也就不会有玄阴丹掉下。 只要一百枚丹不掉完,也就不会触发那个“杀了他就能再得到一大笔玄阴丹”的必要条件。 不过,显然那锦衣少年也不是没考虑到这一点,这种情况下,曾胖子肯定会用各种惨绝人寰的方式来逼迫他“惨叫”。 这过程中还要堤防不能不小心把他弄死。 一旦失手,对那个锦衣少年来说结果一样,甚至更好:他省下了很多钱。 “呃……” 这一鞭子扫过,勾猪发出的声音已经由惨叫变成了轻轻地一声“呃”。哪想,忍住惨叫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仿佛那疼痛之火在屁股上烧起的时候,瞬间就会蔓延到全身。然后这股全身烧火的感觉,就会自动化为一股猛烈的烟火,经过喉咙排出。 忍住不喊,勾猪的痛苦瞬间加了一倍不止,在他强行憋住之后,这股火重新散回到了身体中,然后浑身血脉几乎都涌到了皮肤上,化成汗水给涌了出来。 但这一回,那蛤蟆静止不动了。 曾范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勾猪还有这一招。 “你小子,还能憋住不喊?” 他怒了。他自以为这鞭子下去,手下的犯人就没有能克服恐惧不惨叫的,如果一个一个的犯人都一声不吭地受刑,那和他费力打一块木头有什么区别? 他的虐刑还有什么意思? “竟敢不喊?”曾范这下真的恼怒了,运起浑身真气,鞭子就像雨点一样在勾猪身上落下,连抽了许多鞭。所到之处,衣服和皮肤都像纸片一眼碎裂了,溅起腥红的血花。 但还是白费力气。 起初那种不确定性的鞭笞,还真让勾猪有点无法忍受地要嚎叫,但这种无脑的乱抽,反倒是无所谓了。 勾猪第一次发现人的适应性其实是很强的,不管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连在一起硬撑似乎好忍了很多。 再这么抽下去,勾猪浑身都快要没感觉了,想让他惨叫也没有可能。 “你小子,老老实实地喊出来,完了我给你个痛快!”曾范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助的感觉。 他担心剩下的将近两百枚玄阴丹可能拿不到手了。 勾猪低垂着的头,慢慢抬起,那脸上好几道鞭痕就像是刀割的一样。额头上流下的血液,也顺流而下淌了眼睛里边。 他眼睑微启,眼睛已经一片血红,但眼神里充满戏谑的笑意:“你求求本大爷啊。” 曾范眼里露出凌厉的怒意:“你小子别嚣张,老子拼着一文钱也不要了,也要活剐了你!我看你能撑几刀!” 勾猪知道,这是真的。 在青石街到处都是这种头脑简单的家伙,给一点小钱,会乐得像一条哈巴狗。如果你惹毛了他,他不要钱、不要命也要弄死你。 勾猪明白这样撑着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我怕了你了,”勾猪吐出一口血来,瞳孔里刻意地透出对死亡的无限恐惧,似很无奈地说,“我给你一件东西,换一条命。绝对不止这点小钱。” “放屁!你这等穷光蛋会有宝贝?再者说,你死了,东西哪样不是我的?”曾范对这家伙的行当是一清二楚——搜身的时候,这个家伙身上只有一把翠玉宫的佩剑,一把匕首,除此之外,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随身物品,连个仙荷都没有。 “有些东西可不是人死了就能拿到。比如极品的法宝……” 听到“极品“两个字,曾范顿了一顿,但立刻暴怒起来,“极品!笑话!老子连奇品的法宝都没见过,你能有极品法宝?” “这什么好激动的,我先给你,你看好货再放我,不就完了。” 凡,奇,极,神。 这四个品级的法宝种,从奇品开始,法宝就很难被搜身搜出来了,比如宋如海的神火鼎。 这种法宝一般都自带隐匿空间,除非主人召唤,不会出现在现世中。所以,主人如果死了,法宝上的魂印淡化,但法宝却依然在隐匿空间中。 没有了主人,再也没人知道如何开启这个隐匿空间,这个法宝也就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勾猪说他有极品法宝,这并非全无可能。毕竟个人有个人的机缘,谁能知道呢? 何况,勾猪已经说了先把东西拿来给他看,他虽然连奇品的法宝都没见过,但一件法宝拿在手中,只要没有了主人的阻止,让他神识探入法宝内,那其中的灵气波动不可能是骗人的。 每品法宝不同的灵气波动,他曾范还是能大概估计到的,极品法宝中能感觉到的灵气,甚至高于一个紫府上人的威压。这么明显的特征他都感觉不出来的话,那也不用再玄门混了。 “我明白了,”曾范看了一眼勾猪手上的仙人镣,眼里立刻射出一阵寒光,“你想以唤出法宝为名,骗我解开你的仙人镣?” 想要开启隐匿空间召唤出法宝,要不可避免地使用法宝主人的真气催动,动用法宝的神通也是如此。但勾猪手上带着仙人镣,全身真气在体内流动都费劲,更别说出体召唤法宝了,一提仙人镣,曾范顿时起疑。 勾猪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我那法宝价值几百万纯阳丹,而且有钱你也买不到,白送你还这么费劲……这个,不用解开我的仙人镣,我就可以给你看。要是有假,你再剐我也不迟。” “你小子,还真相信我拿了法宝就会放你?” 勾猪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当然,你要打死我,无非就是了那两百枚玄阴丹。我现在给你价值百倍的宝物,你拿了赶紧走人发财去,杀我有什么好处?” “你说得不错。在这里牢里杀了你我也是惹上一身骚。你如果真能给我好东西,那就两不相欠。明天翠玉宫的人来领人,你便可以回去,不过……” 他话音一转:“如果你的法宝不是真货,后果,你也清楚得很……我耐心有限,你最好是不要再把我惹毛,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被你娘生出来。” 虽然曾范并不相信眼前这年轻的小子会有极品法宝这么稀罕的东西,但对他来说说,信上一信,并不吃亏。 “好。”勾猪不自在地往上线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担心会有人偷听。但这四面都是厚实的花岗岩壁的洞里,显然不可能隔墙有耳。 他低声说:“你收缴的东西里有一张木弓,你去拿过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极品法宝。” “放屁,那只不过一张普通的木弓!”收缴来的东西,他都已经仔细检查过。除了仙荷按规定他不能私自打开之外,其他的玩意,他都仔细地摩挲过了,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个巨大的木弓在那堆东西里非常显眼,他也想过会不会是一件值钱的玄门法宝。但结果令他非常失望,因为那材质真的就是一根木头,什么都没感觉到。 043 火烧木飞诛曾范 甚至,没感觉到上面有物主的魂印。 “你觉得玄门弟子会背着一张那么大的弓在身上到处乱跑?做什么用?打野猪?” 勾猪心中窃笑,自己还真没说错,木头以前就是背着这样的弓四处去打猎的。 曾范自然不知道他们有多奇葩,勾猪的话也自然使他心中的天平起了微妙的影响:这个问题他想到过的,一帮翠玉宫的玄门弟子,为何要带着一张这样没什么用又占地方的东西? “愚蠢不堪,还真以为极品法宝那么容易让人认出来?”勾猪不失时机地继续强调。 “好,你小子,”曾胖子终于心动了,“我去拿弓。不过你千万别想从这牢房里出去,除非你把自己变成屎,然后再从这个屎洞里滑出去!”曾范指指墙上那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洞,玄即出了这监牢的门口,将一扇半人高至少有一尺来厚的玄铁大门给锁上了。 勾猪又是一声苦笑。 这扇大门,就连自己也无法打开,锁是在门外的。他在这密闭的牢房里边根本连个锁孔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扇门只有门外才能打开。一旦外面的人将他有意或者无意地遗忘,他就真的只能变成这石头里的化石了。 曾范果然到了证物房,把那把巨大的木弓拿在手中。 这弓看上去真的就是一截树枝,一截不那么老旧的、仿佛刚刚从某棵树上掰下来的树枝,毫无特别之处。 他又将他的神识注入其中,彻彻底底地再扫描了一次,这弓真的除了木头还是木头,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灵气波动。 难道传说中的极品法宝真的就是如此? 也许,这极品法宝就像是那些道行远高于他的玄门修士一样,能够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修为,没有主人的命令,一点痕迹也不会显露出来…… 他拿着那张木弓又回到了那间秘密监牢里。 “小子,”他决心只给对方一次机会,“给你这小子十息的时间,让我相信这破木弓是一件极品法宝。否则十息之后,我把你剐成肉片。我相信你还会喊叫几声,虽然我没把握拿到所有的钱,但我肯定不亏。” “火……”勾猪毫不犹豫地说,“用火一烧,你就知道了。” 曾范拿出火折子,点燃,然后开始烧这张木弓。 如果这真是一件极品法宝……那么对方如果催动法宝,足以瞬间杀他于无形。 但这是不可能的。 天下没有法宝不需要真气就能催动,这小子双手都扣在仙人镣上,不可能有任何真气出体。就算真有,出体的一瞬间他也会先杀了对方。 更没有法宝通过凡火一烧就能引爆,不要说极品了,就是普通的凡品法宝,一般也是水火不侵的。除非是动用离火真气,或者烧起三昧真火,才能对一般的法宝造成伤害。 这一烧,反倒真有可能是打开法宝的一种暗记。 曾范直接把火苗凑到弓上,顿时烧黑了一小节。 但于此同时,一股令他激动的灵气波动也从这本来毫无动静的木弓中传来。 这真的是一件法宝?传说中的极品法宝!价值至少两百万枚纯阳丹! 曾范的手心有点出汗了,他第一次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在手中。 他赶紧把火吹灭,生怕把宝贝烧坏。 当然,一件极品法宝,要是能被这么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啥坏那才是见鬼了。 问题是那股波动的灵气,就像是一个漩涡一样,从木弓中传出,转眼之间就扩张到了惊人的地步,一股骇人的灵气威压,就像粘稠的液体一样几乎填满了整个囚室,让他不能呼吸。 “果然是极品法宝,这威力……会不会太恐怖了一点?”更要命的是,他抓着这弓的那只手,忽然就如被无数的针尖扎中一样剧痛起来,他不由得把手中的弓往外一丢,身形便要暴退。 但弓并没有丢出去,它,已经粘在自己手上了。 木飞最讨厌火。 他更讨厌的,有人用火烧他。 他遵守了树皇的旨意,作为弓隐藏实力,绝不抛头露面,但他被这一烧给烫得坐立不安,早已变得怒不可遏。树皇虽然让他待在弓里不要出来,但并没有说,这弓本身的形状不能改变。 他并没有从弓里出来,只是这弓长出了一些须根,直接扎入了这点火烧他的胖子的手掌里。 “好小子,竟然暗算我!” “哪有?”依然被吊着浑身血污的勾猪,露出无辜的表情,“你现在相信这是一件极品法宝了吧?”接着他血红的眼睛里变成了得意的嗤笑。 “这绝不可能是一件法宝……” 并不是这张木弓贴在手上无法甩掉这么简单。曾范感觉到某种东西钻入了自己的手心,以狂暴无比的速度顺着自己的经脉延伸,甚至扎入了自己的气海,在气海中,贪婪地吸收着自己的真气。 他试图运转真气护体,将这种异物逼出,但根本就是徒劳。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全身僵硬,麻木之感从手掌开始延伸到全身。这些麻木并不是感觉的消失,而是犹如万虫咬噬,麻痒无比。 偏偏他就是动手挠一下都不可能,恐惧之感顿时随时充满了他的内心。失去动弹的能力,眼看着全身被一点点吞噬,这种感觉比立刻杀了他还难受万倍。 “求求你……”曾范虽然全身受制,所幸还能呼吸,喉咙里还能发出丝丝的声音。 于此同时,那个被吊起来的浑身血污和鞭痕的少年,虽然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样子,曾范却忽然觉得他是那个唯一能决定自己生死,权势胜过厚土皇帝,甚至就是自己的命运的那个人。 “求求你,救救我……” 曾范在这监牢里见过无数在藤鞭下苦苦求饶的囚犯,玩味过无数次他们痛苦求饶的心情。 而这次尤其深刻,因为苦苦求饶的,正是他自己。 但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他低着头,半开的血目冷冷地凝望着自己。 曾范还没有弄明白他这个看守和囚犯之间的身份,是什么时候悄然倒转的。 他年届五十,是个老江湖,在这江湖上这么多年,虽然实力一般,但也老于世故,打死也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一个少年。 这少年阴险、狡诈,更可怕的,是隐忍。 挨了那么多鞭子,都没有急于把他的底牌拿出。 而是等到看似生死无奈了,才似乎勉强地掏出这所谓“极品法宝”的信息,让曾胖子因为万念中的一念之贪,乖乖上当。 “我有……很多钱……” 胖子已经不像原来那么胖了,他的身体被木飞的须根吮吸得竟然在变瘦。”只要你……救我……全……归……你” 他的声音渐渐地变得若有若无,成了喉咙里一些毫无意义的吐气的滋滋声。 勾猪没有丝毫动容,他师父早就教过他——有些人,永远也不要对他们有恻隐之心。就像快要饿死的老虎,他如果活了过来,终究还是要吃人的。 眼前这个曾范就是如此。 至于他说的条件,根本就是最后毫无意义的挣扎。 钱这个东西,对勾猪来说,属于他的,那便就是他的,不属于他的,他可以偷。 没有什么,比自己偷来更让他愉快的了,他不需要这种垂死之人的“遗赠”。 更何况,木飞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曾范被苦苦折磨了至少一刻钟,气息终于断绝了。木飞是个心狠手辣的高手,既然出手自然不会让对方有活路。不过他依然坚守着树皇的命令,依旧是一张弓。 感受着这个骇人的巡法使的生机终于断绝,勾猪这才松开手上的仙人镣,下来伸了伸筋骨。 用木飞这个树怪去作为脱身之计,对他来说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冒险。这家伙臣服于木头才几个时辰,在此之前和把他们追杀得像狗一样。 能从这老油子的巡防使手下逃得性命,勾猪是也出了一身冷汗,还贡献了一身的血。 这个和他不死不休的巡防使终于死了,但他的麻烦一点也没有减少。这山上还有很多巡防使,而且这人命官司,很可能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管他呢,先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很有钱…… 勾猪把他浑身又摸了一遍。 此人身上并没有仙荷,只有一个布袋,里边有沉甸甸的玄阴丹一百多枚,还有一些纯阳丹,想来此人很是谨慎,更多的财产没有随身携带,而是藏在了某处了。 他腰间倒是挂了一个小玩意。勾猪将它摘下摸在手中,隐约能感觉到其中的灵气波动。 “这家伙竟然也有一个飞行法宝!” 这东西,是一个玉质的小鹰,只有小指大小,上面印有魂息。 只是这胖子死了,魂息也变得极为暗弱。 勾猪当然不会客气,立刻发出神识在里边查探一番,这才发现这是赫然是一个鹰形的飞行法宝,比他们来时的那个巨鹤略小,但载上五人应该没有问题。 “嘿,捡到了这么大的便宜。” 044 树妖平灭孤傲峰 飞行法宝非常昂贵,曾范这样的小人物应该是买不起的,想来是因为这个巡防所设置在了无路可达的孤傲峰峰顶,为了出入方便,五行宗才为他们都配置了飞行法宝。 勾猪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玉鹰上的魂息给抹掉了,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和钱袋一起顺手放到怀里。 这钱不能算偷,本就是他转手倒卖那颗雷玄木种所应得的。 然后他又一瞥看到了墙上依然存在的那只蛤蟆。 “是不是我惨叫,你就会吐钱?”勾猪托着下巴对着蛤蟆琢磨道,同时忍不住惊叹自己怎么会那么聪明。 他在蛤蟆面前装模作样地惨叫了好多声,但无论他喊得如何凄厉,那蛤蟆都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不是真的惨叫,还不作数。”勾猪甚至看了一这巡防使丢在地上的藤鞭,想要不要自己拿鞭子抽自己,换取几声惨叫。 “老子还没穷到那地步。”他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一看到这蛤蟆他就想起那个歹毒的锦衣少年,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他一把那东西从墙壁上抠出,然后丢在地上,狠狠地一脚踩碎。 木弓依然静静地躺在地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勾猪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将它拿起。他感觉到了木弓里有一股暴动的灵气,似乎在发泄对他的不满。显然这个树怪对他擅自借他手来杀人有极大的怨气。勾猪有点担心这东西对付他就像对付那个巡法使一样。 “你个妖怪,别不知好歹了。”勾猪对着这弓直接开骂了,“想救你的皇爷,就听我的!” “你是什么东西?” “我?”勾猪眼珠一转,“我是你家皇帝的大哥,你不听我的,回头我说几句,不怕你家皇帝龙颜大怒砍了你?” 皇帝的大哥,那至少也是个亲王了。勾猪的逻辑其实是没错的。 木怪傻傻愣了一愣,并没有再捣乱。树皇的安危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勾猪虽然一身是血,看上去相当吓人,但好在那个曾范手法熟练,本身不是为了取命,竟然真没有伤到他的筋骨,所以他行动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 牢房里本来就是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之外,犯人并不太多,他顺手从死人身上取下了一大串钥匙,这一路畅通无阻。 他没有费多少事就找到了宋如海和木头他们的囚室,然后给他们打开仙人镣。 “这事不好了结了!” 听了勾猪的遭遇,宋如海一脸的阴霾。他倒是想赶紧逃出去,但是以后呢?他们已经杀了一个巡法使,这可是人命大案。 别说逃回翠玉宫,就是他逃回宋家,五行巡防队也会不死不休地和他纠缠下去,难道一辈子只能亡命天涯? “放心,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回翠玉宫。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勾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早就有了计划。 “什么办法?” “把你的手下放出去。”勾猪把那弓往木头手上一丢,“出去干什么都可以,杀人放火,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把牢房拆了,把所有的犯人都放出去,把这山峰踩平也行!就怕这妖怪没这本事。” “哼,对付着区区几个筑基修为的巡防使有什么难?”木飞重新化为人身,鄙视地瞪了一眼勾猪,却对他的树皇一拜,只等树皇下令。这是他显露实力,表达忠心的好时机,他当然不会放过。 “你疯了?”宋如海看着勾猪因为浸血而发红的眼睛。他似乎打算直接和五大宗门之一的五行宗开练的样子。 勾猪掏出那只精致的玉鹰。 “放心,所有的事,都是妖兽做的,和我们一毛钱得关系也没,”勾猪一指木飞,然后笑了笑,“我们只是死里逃生的犯人而已。” 宋如海呆了一呆,勾猪这小子果然是有心机的。这样的办法,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想到。要说青阳镇上有妖兽的事,知道的并不只有他们。青阳镇死了那么多人,早就沸沸扬扬了。到时候追查起来,谁会将这事和他们几个连蚂蚁都不算的翠玉宫刚入门的弟子考虑进去? “好小子,这种鬼主意你也想得出来。但拆了人家的巡防所,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就在刚刚,我差一点被人活活用鞭子抽死!你以为这些巡防使是什么好人?”勾猪现在对这个巡防所没有任何一丝好感,而且他天生就对捕快之流抱有敌意。 木头也跟着宋如海点了点头,从这些人各种巧言栽赃无限非要把他们抓来这里,他就已经恨透了这帮道貌岸然的家伙。 有了树皇的认可,木飞眼中光芒大盛。他浑身依然是伤痕累累的状态。被青木龙蛇术攻击造成的创伤虽然愈合了一大半,但还留着不少的痕迹。 但他丝毫不惧,一身的树液都沸腾起来。自从三十年前云横岭大战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参与过一次酣畅淋漓的战争了。 这一回又刚刚被打得半死,心中憋屈,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地释放一下了。 他全身的血气运转,在身体周围造成了巨大的灵气波动。这波动就像一个漩涡旋转起来,随着他往前的步伐不断波动,一浪高过一浪。 不一会儿,强烈的灵气波动造成的威压,已经像满天的乌云一样聚集在孤傲峰上空,几乎要把这座山峰压垮。 “什么怪物……”孤傲峰上每个巡防使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这灵气波动不息天空。自然有人立刻就用传音玉简通知了五行巡防总署,只是总署的虚丹级别的高手要赶来,最快也得一个时辰。这还不算上层层汇报,各部门推脱“谦让”的时间。 半个时辰,足够他毁掉这座孤傲峰了。 一阵低沉猛烈的轰隆声从地底传来,孤傲峰光滑的岩壁上,一系列细微的裂纹,正在如同蛛网一般蔓延,不仔细观察,这个变化很难注意到。咬定青山不放松,这正是他所最擅长的。 他的根不光可以深入泥土,同时也可以转入岩石原本就存在的缝隙中吸收地气,然后根系会不断膨胀,一点一点,以不可阻挡的强大力量,将大块的岩石撑裂。 一株盘根错结的参天大树就这样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轰然崛起,足有近百丈之高,他生出的枝蔓就像一把大伞,把整个孤傲峰都笼罩在了阴霾里。 “嗡……” 这古老的大树发出一声怒吼,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这声音和地下岩石不断破裂的沉重低音混合了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压迫心肺的力量。每个人都感觉心脏受到的冲击就像在击鼓。 在青阳镇最初出手的时候,木飞为了让动静尽量小一点,干净利落不动声色地完成任务,他一直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实力。直到最后拼死一战时,又遇上了连菱的青帝龙蛇才吃了大亏。 这一回,他的目的就是要把事情搞大,再也没有半点顾忌。孤傲峰可不是青阳镇,这里是荒山野岭,方圆五十里都没有人烟,而这峰上的这些巡法使,没有一个他能看在眼里的。 众人恐惧地发现,这棵巨树并不是静止的,他一声怒吼,两个巨大的分支立刻变成了一双巨拳,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其中一拳,正砸在巡防所的石屋上,顿时轰然一声巨响,坚固的石屋居然被砸塌了一大半。 “哪里来的妖孽,竟敢毁我孤傲峰!” 其实几个老油条的巡防使早都悄然地驾起飞行法宝离开。但有一些年轻气盛的,或者干脆就是没有飞行法宝的,开始组织起来围攻这个巨大的树怪,但这些筑基境界的玄门弟子显然不是木飞的对手。一大票人丧身在漫天飞舞的锋利树手之牙中。 “修罗血术,五牙之杀!” 木飞也是多年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了。 在五牙之杀的风暴中侥幸活下来的众人就像老鼠一样四散逃窜。 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乘上飞行法宝,有些就惊慌失措地掉下了悬崖,悠然转世去了。 与此同时,勾猪他们五人已经在很远的云端,坐在展开的玉鹰上,回首望着孤傲峰。 这座孤傲的山峰正在崩解,大块岩石从山壁上脱落,直接滑落谷底。巨大的隆隆声像雷一样翻滚过青霄山脉。一股黄黑色的烟尘腾了起来直冲云霄。 在晨曦的光里,就像一片漂浮的羊脂之上,竖起了一根巨大的尘烟组成的天柱。 “这下解气了吧。”勾猪望着这恐怖的景象,他也是有点瞠目,没有想到木飞会下手这么狠。 木头也是挠了挠头:“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这就是震惊整个玄门的“孤峰案”——好几名巡防使和监牢中的玄犯死于非命,当五行宗的长老们带人赶来的时候,孤傲峰已经不复存在。 木飞也以“孤峰凶树”的大名也登上了五行宗悬赏猎杀的妖兽榜的第三名,赏金高达一百万枚纯阳丹。 但是要在青霄山脉中找一棵树谈何容易,这座连绵千里的山脉中的树,谁也不知道是有一百万棵,还是一千万棵…… 当然,这都是后事了。 五人有点拥挤地坐在玉鹰之上,往翠玉峰的方向疾掠,对他们,尤其是勾猪来说,能活着离开孤傲峰已经是万幸。 一直到翠玉宫的势力范围内,勾猪才收了飞行法宝。再往前就要迎头撞上翠玉宫上空周边的禁飞禁制了。 045 回归翠玉宫 这一路不过区区七八十里的距离,短短两刻钟的飞行,竟然就花掉了他十余枚纯阳丹,这让他不由得一阵心痛。 如果要飞去大陆中心的厚土城,一路七千多里,岂不是得花掉上千?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烧钱啊。 大家降落后一路步行,毕竟是在翠玉宫势力范围内的驿道,一路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一路平安地到达了青石街。 谁也没有注意到,勾猪身后的影子的形状正渐渐地在改变,逐渐变成一个女人。 一个身材窈窕修长的女人。她绾成一束飘起的长发,就像一片被风吹起的丝缎。 但她的身体并不在这里,本应是她身体的位置,现在是一路走来,脚底都快起泡了的勾猪。 “终于到了,就是这棵树……”勾猪指着树上的一处,对木头说,“他果然到了,就在那里。你去取吧,我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好嘞!”木头一脸的兴奋,根本就不像走了十几里的样子。 那茂密的树叶下面有一处三岔的分支处,上面静静地卧着那张简单的树枝弯成的长弓。它自身就是一根弯曲的粗树枝,又挂在三岔的树枝上,不仔细看根本没人能看出来。 这里是勾猪和木飞约定的汇合处。他们都在青石街上居住了多年,对青石街尽头这棵大树的位置都很清楚。 木头把弓背在身上。木飞的身份如果走进翠玉宫肯定会被翠玉宫仙树发觉。但他化身猎弓之后,气息全无,也就不碍事了,只是不能自主行动。 “累死了,歇歇吧!”他指着路边的几块能歇脚的岩石。一想到过了青石街还要爬山他就觉得浑身无力。 他身后女子的影子略微一动,仿佛莞尔一笑一般,侧影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一路上勾猪其实注意到过这道影子,连菱也提醒过他有“人“在跟着。不过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而已。 然后这个影子离开了勾猪的身体,只影无形地凭空出现在地面上,然后极速地往翠玉宫移动而去,就好像天上有一只鸟儿飞过,地上的影子更以飞鸟百倍的速度移动一般。 这么快的速度,又仅仅是一道影子,自然是没有人注意的。 丹阳阁代守——连萍,盘坐在翠玉峰顶的尊阳真人石像前。 这个时间阳光正盛,但离奇的是,她的身后居然没有影子。这道影子正在数十里之外,但极速赶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回到她的身后。 影子也和一个活人一样,安然走到尊阳真君的石像面前,双手合十一拜,然后在蒲团上盘坐下来,和真身刚好严丝合缝,重又回到形影不离的状态。 据说五百年前,尊阳真君的元婴成功修为仙体,获得昊天上帝敕封为天仙,就是在这里飞升而去。他的凡身俗体,就埋葬在这石像所在的地方。 石像是后人所建,这地方其实平淡无奇。四周是几棵稀稀落落的大树,中间是一片空旷的草坪,杂草重生,足有半人多高。 偏偏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地方,却是这天下木遁修士人人垂涎的“圣地”。 其实玄门之中,近千年来炼成仙体的修士并不少见。只不过这些仙人大多或遁身海外深山,或自成世界,都只能算是地仙。 要飞升为天仙需要获得昊天敕封,这就相当罕见了。而且“后天青帝“秦尊阳是木遁修士成飞升的唯一一人。 传说中,他的遗宝就保存在此处。这岂能让天下木遁修士没有垂涎之心? 杂草的中间有一小块空地,中间摆了一个陈旧却是素净的蒲团,天气晴好时,这里以前是翠玉宫宫主碧落圣女连菱的打坐修行之处。 连菱失踪一年多了,现在在这里的,她的弟子兼妹妹——连萍了。 当年她姐姐就是在这里领悟了“青帝龙蛇”,如今她在丹阳阁代守一年多,吸收天地灵气,境界倒是稳定在了七色虚丹巅峰,只差一线就能出入识海,构建紫府了。 可惜她对后天青帝遗宝,还是一点领悟也无。 那一日也是一天比一天近了。 那帮老头子越来越虎视眈眈。 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姐,怎么能说失踪就失踪呢? 好在这一次用影分身跟着那个在姐姐失踪那天刚好入门的根骨奇差的小子,倒是收获不少。 就连姐姐的下落,也差不多有了眉目了。 勾猪他们从青阳镇回来没几天,翠玉宫的刑堂发生了一件不为外界所知的,不大不小的事。 和外门伍院树屋古朴的木色不同,刑堂的仙树从里到外都是黑色的。犹如一株枯黑的死树,里面也没有一点木质的温润质感,到处都是灰黑冰冷如石的墙。 刑堂外门处何万一,眉头紧皱地瞥了一眼面前这份案卷。 “厚土坤德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外门弟子白长生静室死亡案。” 何万一没有仔细翻阅。这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里面的内容本就是他一手操办,早已了如指掌, 其次,他也不想对这个案子表现出太大的重视。 每年外门弟子招收上千人,各种炼气、历练、任务、意外、斗殴死亡也在百起以上,其中,这种炼气太过激进而导致岔气而死正是主因,每年不下十多起。 “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 他故作不屑地盯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年轻下属,这种垚族子弟还真是盛气凌人,有这样的下属也是一大烦恼。 此人在外派五行巡防处一年多,现在回归刑堂外门处管辖了。他不是别人,正是来自四大垚族世家,天资绝顶的少年唐肃。 面对自己的上司,唐肃并无任何僭越。他将腰身一躬,两手合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说:“属下想重查这个案子。” “这案子有人证,清晰明了,还有什么好查?”何万一明显不耐烦地回复。 他这属下已经一年多不在刑堂当值,一回来就找他的茬,让他烦躁不已,真想一脚把他踢出门去,但是他又不敢。 “问题就出在这个人证上。” “哦?”何万一露出一副故作惊讶的样子,“认证什么问题?” “人证,属下带来了。” 年轻人轻轻地一拍手,一个珠圆玉润的年轻女子,紧紧裹着外门弟子的道袍,有点颤颤巍巍、浑身不自在地走了进来。 这一张俏脸虽然风韵丝毫不减,但此刻眼神里却透着强烈的慌张。 她偷偷地抬眼,一眼就望到了端坐在木案后装模作样的老熟人何万一。 她正要跳起怒骂一句,却又碰到了旁边这个神秘年轻人冰冷如刀的眼神。于是她全身只是抖了一下,便立刻缩了回去。 她正是查绯。死者白长生的道侣,何万一的不可描述之人。 “说实话吧,白长生到底怎么死的。”唐肃冷冷地开口。伴随于此的,是一股锋利厚重的威压铺面而来,连一旁的何万一都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得不运功抵御。 查绯吓得花枝一颤,情不自禁地要后退,却又感觉脖子上一凉。 她微微抬眼一望,一支通体紫红,散发着腥味,犹如沾血一样的剑尖已顶在了自己脖子上。这让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整个身体,包括头,都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因为那凶悍的剑尖并不是固定不动的,它正贴在自己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渐渐地施加压力,慢慢陷入她脖子上的肉中。 如果她稍有动作,她真无法想象那后果。 查绯抬眼望了一眼何万一这个货真价实的,杀死白长生的凶手。 何万一的眼神本来是一片模糊,但他和查绯两人的目光相碰时,眼光忽然透出一线凌厉,然后又消失了。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警告。 这个女子就这样夹在两个筑基七重的修士的威压之间,简直是到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境地。 如果她大喊凶手是何万一,实在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唐肃似乎在追求真相,却也不知他会不会将自己灭口,以维护他的上司。 再说,何万一这个老油条也绝对不是吃素的。 他要是来个鱼死网破,那么两个筑基七重修士之间正面冲突,她还来不及离开这个房间,就会像被两头相互争斗的大象踩死的蚂蚁一样,消失于无形。 在这样的纠结中,她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大颗大颗地爆了出来。 “我说,我说就是了。” 在百般的委屈之中,她想要既可以不得罪何万一引起他的疯狂报复,又要让这个年轻的执法弟子满意,而且还能对某些她怨恨在心的人施以爽快无比的报复。 她怨恨的对象,正是击败了他们伍院的宋如海、木头,还有那个拿剑刺了她的看着都恶心的肥胖的女人。 她的说辞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甚至预先就在唐肃面前演练过。唐肃知道这两个伍院之间有仇怨,同时他和那个伍院也有仇怨。他回来之后花了不少时间调查。 “白长生确实是急于炼功而岔气死的。但当时静室中不是他一个人。有人潜入了我们的树屋,白长生是受到了惊吓,才岔气而死的!” “你别瞎说。别人潜入你们的树屋?怎么可能?外院的书屋禁制,就算是紫府上人也难潜入。” 何万一明面上看上去是在质疑,他实际上则是在提醒查绯,瞎说不要太过离奇。 说一些无法证实的事情来糊弄一下还算可以,但如果从根本上违反逻辑,后果就难料了。他这个手下查起来可不会留任何情面,很容易将他牵连进去。 唐肃却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将剑收回了一些:“说说看,你看到了谁。” “我没有看到是谁!我只知道是一个全身黑衣蒙面的人,只露出两只眼睛。他身材……略显得高瘦……非常灵活”她只在那天被慕容清他们击败之后,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黑衣人,摸走了她所有的财物。但她并不知道这是谁,她只是猜测这是勾猪。 “他偷偷摸摸进了静室,却没有想到里边有人。我只听到白长生一声惨叫,进去之后,我就看到这个黑衣人从闯了出去……” 046 尴尬重逢 “你为什么早没说?” 即便是面对着梨花带雨的美人,唐肃的冰冷的剑尖也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情,即便收获远超预期,他继续冷静地一步一步紧逼。 “我不敢,我们打不过他们。我能猜到是谁,可我们打不过。几个月前我们冲突过一次,那次我们的树屋禁制的玉钥被他们摸走一片。所以我猜,就是宋如海、勾猪还有慕容清他们……那个黑衣人,看身材很像是勾猪!”她嚎啕大哭个不停。 “你有证据吗?”唐肃问道。 “没,没有……但是我们……我们伍院丢了不少……东西,说不定……还……还在他们伍院里……”查绯抽泣着回答。 “属下请求,立刻搜查宋如海伍院!并将勾猪、宋如海等疑犯提至刑堂审问。”年轻的刑堂弟子又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腰身几乎成了直角。 “不准。”何万一乘着自己属下鞠躬埋首,狠瞪了一眼查绯。 这女人还真会没事找事。其实她如果一口咬定白长生是炼功岔气死的,面前此人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没想到她因为一时吓破了胆,竟然信口胡诌到这个地步。 她扯勾猪等人,何万一当然不在乎。但问题是,她口中的那些证物,所谓丢失的东西,在他认为,都是子虚乌有。 此人如果得了允许,去宋如海的伍院一搜,结果什么都搜不出来,丢了他这个邢堂外门主事之一的面子,还是小事。若是这个疯子一怒之下再深查,说不定殃及池鱼,倒霉的就是他何万一了。 好在,这小子虽然气势汹汹,却只是个没有正式执法权的外门弟子,搜查也好,抓人也好,都要听从他的派遣,不然还真会给他捅出一个大窟窿来。 年轻人想翻老子的案?哪有那么容易!何万一心想。有本事你自己去查! 他只需要能拖一些时间,证据什么的,自然能准备好了。 年轻人眼睛里露出一丝丝惊讶之色,但是马上又平静了下去——在巡防所混了那么久,他深知那些老油条会百般地维护自己的利益。 数天之后,勾猪等人结束了在炼功广场结束了一天的晨炼,人群忽然开始骚动,一个震撼性的消息就像巨石落水激起的乱波一样传播起来。 “云天之骄”唐肃回归了翠玉宫! 天骄唐肃,白衣如雪,头束逍遥巾,腰佩玄门法剑,右臂上系着一条代表着刑堂弟子执法权力的蓝色丝带,颀长伟岸的身影飘然如风般走过外门弟子聚集的炼功广场的时候,直接引起了外门男女弟子们的围观。 尤其是那些面相稚嫩的女弟子,看到如此风采的师兄,无不露出痴迷钦羡的神色。如果能有这样的道侣,虽然不一定能飞升成仙,但也不负这一生修行了。如果再俗气点说,保底也能以后世世代代成为贵族。 那些男弟子则只能自惭形秽,其实身份和色相不如人也就罢了,这些都是天生的东西。但实力也还差那么多,真是无言以对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外门第一天骄?卖相确实是不错。”勾猪也是混在人群中,踮脚望去。 这个人身材伟岸,仪表不凡,也是把他震了一下。 但勾猪天生对垚族身份并不是很眼热。当年他在青石街什么人没见过,垚族他也是一视同仁地下手,而且往往收获更丰。 不过当他看到唐肃的脸,他不由得吓了一大跳,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他左右一看,他们伍院一共四人,都有点面面相觑。 “这个唐肃,竟然就是他?”勾猪心里打起了鼓,简直有一种立刻就要拔腿就溜的感觉。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神洲大陆中土只分两族:垚族为贵族,土族为平民。从字形上也能看出来,垚人就是土人之上的人。唐肃就是高高在上的垚族人。 云天城的古家是垚族,按厚土王朝《血统律》,垚族无论男女的后代一律为垚族——除非因罪被罚剥夺垚族身份,否则永世流传。 唐家虽然本是土族,但唐肃的母亲是古族天骄古问天的妹妹。其实垚土通婚是极为罕见的,但这唐家确实就有这么幸运攀上了高枝。 垚族人和土族人的血统,从外貌上就能看出来——和天下土族的五花八门相比,垚族人的血统纯正。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是容貌极美。 男性身材高大魁梧,女子则身材修长,凸凹有致。这些人大多气度优雅,仪表不凡。 唐肃这么一个垚族的天才少年,以远超同龄人的实力出现在这么一大堆少男少女中的时候,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此人不但是云天之骄,也是翠玉宫一级外院的第一天骄,只不过他一直在外历练,并未在外院受训罢了。 他这个已经突破到筑基七重的天才少年,身份居然依然是外门一级伍院的弟子。 按照规矩,只要突破了六重,并且缴纳了足额的纯阳丹,他立刻就可以成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能得到的好处,那可不是任何外门弟子能相比的。 但他偏偏就停滞下来,依然保留着外门一级伍院弟子的身份。那一万枚纯阳丹他始终都不曾缴纳。 古家、唐家,或者他师父问天道人,任何一方想要他升级为内门弟子,随手给他一万枚纯阳丹,有何难? 但他们不让他升级,自然有他们的考量。 唐肃一旦升为内门弟子,则立刻要面对许多比他年龄大很多的内门弟子的竞争,虽然说他是天才,毕竟闻道有先后,年龄和境界的差距,不是天分就可以弥补的。 但留在外院就不同了。外院的三百多个一级伍院,一千四百多名一级外门弟子,在三个月之后一级伍院的排位大战中,在他这个筑基七重高手的眼前,只是一群蝼蚁而已。 只需要他稍微推迟提升为内门弟子的时间,他就能轻松地拿下一级伍院排名大战的第一名! 看着仰慕他的同门弟妹们,唐肃的脸上并无一丝的冷傲,而是浮现着如同这朝阳一样温暖平和的笑容,目光扫过所有痴迷而羞涩的师妹们。虽然唐肃不发一言,但那目光已经在向他们微微问好。 唐肃并没有立刻穿过炼功广场中间的碎石路,直奔刑堂,而是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往路边一出地方慢步走去。 “怎么办,唐师兄要过来了,怎么办……要怎么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呢,要如何和他打招呼呢?” 这个方向上的一群小师妹立刻涨红了脸,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要抬头偷望,心脏嘭嘭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但唐肃并没有走向这一堆女子,而是走向了另外一处。 众人很快就发觉,他的目标并不是那些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师妹们,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伍院。 这个伍院,由一个土豪少爷、一个长相精明的猥琐蛋,一个木讷的穷鬼,外加一个无法形容的肥妞组成。 每个人都很奇怪,唐肃为什么要直奔宋如海和勾猪他们而去。众人越是不解,当然这出戏也就越有味道。 难道,今天就要爆发真正的天骄和当地土豪及其仆从之间的碰撞? 要是云天之骄唐肃一个人向他们伍院发起挑战,就算是一对四也足够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这就是实力差距的绝对碾压。 宋如海和勾猪他们觉得颇为尴尬,想要转头离开,但偏偏人群围成了一圈,把他们给堵在了中间。 许多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是他们心目中血统纯正的完美天才,另一个是他们看不起的土豪暴发户,这两者之间要是能发生点什么,那绝对足够他们五十年的谈资了。 谁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大家虽然都期望看这么一出好戏,但也知道唐肃绝不会这样做。 他是一个有着天才般的实力却也有着天空般心胸的师兄,怎么可能因为看不顺眼一个暴发伍院,就出手教训他们? 岂不是要弄脏自己的手? 勾猪、宋如海和木头一时之间心里都是打翻了油盐酱醋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啊。 在青阳镇,带着那一伙人将他们堵在屋檐下,以盗窃之名将他们带到孤傲峰的那个高大冷酷的少年,那个刁钻、阴险,把本来能言善辩的勾猪诘问得无言以对,只差主动招供的面目可憎的巡防使! 居然就是这个在外院人人仰慕的天才师兄? 双更!047 街头惯偷是同门~ 048 摸赃不成反被栽 (047 街头惯偷是同门) 但是唐肃偏就这么直接走了过来,他瞥了一眼宋如海。 他立刻就收回了目光,根本没把这个商贾之家的旁门子弟放在眼中。 他的目光扫过勾猪。他总觉得勾猪这个的眼神里有些让他特别厌恶的东西。 一年多巡防使的历练,让他见识了不少江湖上的骗子、窃贼和劫匪。勾猪眼中那种锐利、精明又飘忽不定的目光,让他觉得熟悉又极其厌恶,却又极其特殊。 所以当查绯喊出那段勾猪杀人的惊人之语,他反倒并不怎么吃惊,所有的恶行,都和他眼中的这个形容猥琐的同门师弟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人,居然以同门的身份和自己生活在翠玉宫? 翠玉宫讲究伍院一体,那么这个伍院剩下的三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他们本来是好的,生活在这个染缸里也白净不了。 “这几位师兄弟有点眼熟,青阳镇雷玄木种失窃一案,好像就是你们?” 唐肃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内含筑基七重修士的磅礴暗劲,这声音直刺耳膜,不要说勾猪等人,就是整个广场上所有的外门弟子,都没有一个听不到的。 “早就听说这个伍院手脚不太干净!据说是在青阳镇被巡防使追捕,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身上还背着案底呢。” “原来这个传说还是真的!” “这个伍院还真是做过贼啊……” 很多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了。 宋如海听明白了,顿时还以一声冷笑:“那是有奸人陷害,再加上某些巡防使不问青红皂白。” 唐肃回头来,眼神锐利如刀,看了一眼宋如海小声说:“你们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他唐肃办了这么多案子都没出什么事,偏偏碰到这几个人他就倒了血霉,更要命的是这几个人居然还这般全身而退。 这让他原来应该完美的历练过程,就由孤傲峰被毁、自己被五行巡防队逐出而画上了羞耻的终止符。 唐肃当然愤愤难平了。所以他回到翠玉宫刑堂之后他就开始详细调查勾猪等人的身世和进入翠玉宫之后的各种记录,却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一个二级伍院的人,曾经和勾猪因为争夺座位的事发生过冲突,这件事在讲堂上被很多人亲眼所见。 第二天,这个二级伍院所有的人都重伤进入了回春院。 更奇特的是,短短一个月之后,这个伍院中有一名叫做白长生的弟子,莫名在炼功静室中死亡。 审问过查绯之后,他断定,白长生死亡的时候,现场一定还有第三人。 他怀疑那人是勾猪。他甚至怀疑勾猪和查绯本来就有那种关系。为了永绝后患,他们乘白长生炼功的时候,联手杀了他。 刑堂弟子如果觉得有外门弟子涉及案件,完全可以拘去调查一番,有了证据就可以公开惩戒。 但唐肃虽是在刑堂做事,无论再如何有名气,也依然是外门弟子的身份,不算正式刑堂弟子。 外门弟子在刑堂只能听从像何万一这样的内门弟子调遣,没有独立办案的权力。 何万一这个愚蠢的老贼,为了维护自己手下以前办过的案子,竟然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 唐肃虽然有心把勾猪和宋如海这几个人全抓到刑堂法办一通,资格却是不够,只能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挑起事来。把事情闹大,他就有机会顺便来个搜身,寻找证据了。 “你算什么东西?穿上道袍就算洗心革面了?” 唐肃看到是勾猪,脸上浮起了再也无需掩饰的怒火。他面向宋如海众人,手指着勾猪:“知不知道此人,在混进我们外院之前是干什么的?”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这一点,众人确实都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宋如海出自富庶的宋家,是商人;木头是山中的猎户出身;慕容清父亲是读书人,也算是书香门第。唯独勾猪家世如何,在进入翠玉宫之前是何方神圣,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竟然连个正常的姓名都没有。 唐肃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不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窃窃私语的人也多了起来,就连宋如海、慕容清等人也愣了一愣。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师兄弟入玄门之前是干嘛的。 “你只不过青石街上一个偷鸡摸狗的惯偷,竟然混入了我翠玉宫,真是匪夷所思!” 顿时全场大哗。 “还真有这种事情?” “青石街上的无耻混混也能成为翠玉宫弟子?” “怎么进了伍院的?内幕也太黑了吧!” 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来到到这翠玉峰山脚,想成为翠玉宫的弟子。 这其中的难度更甚于千里挑一,就算万里挑一也难以尽述。很多人是天资卓绝,又耗费了巨大的努力和心血,从小苦练,才得到了进入翠玉宫的渺茫机会。 有钱的豪门子弟固然可以出钱出关系走后门进来,但是付出也颇为巨大,财力不行的,倾家荡产也是有可能。 但现在,在街上行窃的小混混竟然混了进来? 宋如海在千万条利剑般目光的轰击下,他也是感觉浑身一阵刺痛。他看了一眼勾猪,期待他站出来义正辞严地否认这一切。 但是勾猪并没有。晨曦的阳光照在他这个兄弟忽然冷若冰霜的脸上,他的嘴角微微有所抽动,但终究还是未发一言。 (048 摸赃不成反被栽) 木头和肥牛也是呆住了。这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无数目光的交织和刺痛之下,每个人心中都是闪过千缠万绕的纠结,就这一瞬间,仿佛过了一万年。 但最终,却仿佛空气中出现了一把无形大刀,一剁而下,硬是将一切思绪斩个干净。但他们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勾猪身后,腿脚微微有点颤动。 但终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们一年朝夕相处,相互早已了如指掌。 既然勾猪不愿提起他的过去,他们又何必去关心他的过去?贼也有大有小,有奸有忠,有善有恶。 宋如海轻轻地拍了拍勾猪的后背,也未看勾猪百感交集的目光,只留了一道坚实的背影。 官也如何,贼也如何?你不是贼,我们是兄弟;你是贼,我们一样是兄弟!伍院终究就是伍院,荣辱与共、生死相从的伍院! “亏你还是个刑堂弟子,”宋如海目光盯住了唐肃,“这种事,没有证据即是毁谤!” “证据?”唐肃又是微微一笑,“你们伍院升为一级之初,还欠纯阳丹八十多枚。可短短一个月,就还清了所有的欠款。不多时,又在青阳镇兑换纯阳丹九千八百七十枚。” “众人皆知,你曾发誓不再花宋家一文,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笔钱从何而来?” “我的钱,可不一定要从宋家拿。”宋如海盯了一眼人群中的贺仓实等人。 说到证据,唐肃也有点虚,他虽是调查到了很多事实,但只有查绯一个人证,这个稍加威逼就会翻供的女人是远远不够的。 他还需要坚不可摧的物证,有了物证,那么证据俱全,直接提交到刑堂长老那里去,就算何万一再如何遮遮掩掩也没用了。 “你们这个贼院,真的好意思这么一直混下去?”他指着勾猪,“我劝你,要不想辱没你的师门,连累你的伍院兄弟,让我们这些外院中人都沾上贼名的话,你还有机会自己离开师门,对所有人都好。” 唐肃之所以想让他自己离开翠玉宫,并不是因为勾猪碍着他眼了,而是另有所图——一旦勾猪离开翠玉宫,也就不再是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了。 那时,他唐肃想要怎么调查,都没人管得着了。 他这些深层的思虑,勾猪虽然不甚了解,也不知道查绯已经给他盖了个大黑锅的事,但他敏锐地感知了危险,也明白了,眼前的唐肃就是要想尽办法就是要对付他。 想让他走?回去当贼?没门啊。这里有吃有喝,还有那么多美女师姐师妹…… 勾猪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唐肃:“你算老几?” 四周众人都是再次大哗,勾猪这个死贼竟然嘴硬,完全不把唐肃这个刑堂弟子放在眼里。他这是想死了吗? 勾猪用只有唐肃才能听到的声音回复,“几句话就想撵你爷爷走,你还太嫩。” 千夫所指,勾猪根本无所谓。做贼,本来被千夫所指,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别看这些人群情激奋,又有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但是伍院兄弟都站在他这一边,让他心中油然而生一阵莫名的暖意。这一生中除了他的贼师父,再也有没有第二个人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现在有了这群人,他更加不会走了。 “你本就没资格站在现在的位置上,又何必苦留在此,让旁人受你牵连,一起堕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唐肃居然叹了一口气。 他是觉得时机已经到了,这看起来就是一场口角引发的小冲突,绝无破绽了。 话音刚落,他手握剑鞘,将大拇指顶在护手上,轻轻用力,紫色的剑身出鞘小半寸,立刻随之而来的一股强烈的真气威压,就像强风钻出了门缝。 这股大力竟然绕过了勾猪,精确地直奔宋如海而去。宋如海猝不及防,连忙催动真气护体。 这股劲风无影无形,铺面而来,剐在脸上,烈烈生疼,犹如无数把利剑顶在身上,将他猛烈后推。 宋如海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后飞出十多步,人群宛如水面一样,被冲击散开一个圆圈,宋如海轰然一声摔在圆圈中间的空地上。 与此同时,唐肃的身形一闪,谁也没有看清他的步伐,他已经穿过拥挤的人群,蹲在了宋如海的身前,右手仿佛作势要一把抓住他的脖子。 但其实他左手以极快的速度抹过对方,谁也看不清他的动作。 可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宋如海的身上,并没有他想象的作为贼赃的仙荷!这让他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接着他感觉到了后脑处的拳风。他轻描淡写地左手往后一抓,木头怒击而来的拳头立刻不动了。 接着,唐肃右手一松将宋如海丢在地上,然后反身往木头身上疾点。 一种凌冽的震木真气就像针一样扎入木头体内,虽然看似攻击并不猛,木头却是感觉浑身一软,喉中一甜,一口鲜血伴着咳嗽而出,自己瘫软了在地上。 唐肃也是再次皱了一皱眉头。出乎他意料的,木头身上几乎也是一无所有。他原想贺仓实查绯他们伍院丢失的那两个仙荷,可能会在这两人身上。 他将这四人抓捕到孤傲峰时,宋如海和木头这两人身上确实各有一个仙荷,在回到翠玉宫审问查绯的时候,忽然发现查绯他们这个伍院,竟然恰到好处地丢失了两个仙荷。 只不过孤傲峰被毁,所有的证物都丢失了,但这几个人很可能趁乱冲进证物房取走了自己的东西。 他们每人的佩剑、还有木头拿回翠玉宫的那张长弓就是明证。 他明明记得这些东西他都已经收缴放进了证物房中,但回到翠玉宫,这些亡命归来的家伙们却什么都没有丢失。 既然如此,他们也应该拿回了那两个仙荷。如果这两个确实是查绯他们伍院丢失的,这算是一个不错的物证! 只要东西到手,他立刻召唤刑堂的弟兄过来,接下来就可以正式拿人了。 可惜,勾猪没给他留下这样的机会。绝不把贼赃带在身上,这是勾猪入门贼道最早学到的基础常识之一。 去青阳镇,他是带上那两个仙荷本是想卖掉的。现在在翠玉宫里,他当然不会让伍院的兄弟带在身上那么傻了。 看到了唐肃迅雷不及掩耳的这几招,本来快要沸腾的人群,倏然之间,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才有人敢于发声:“宋如海可真是倒霉啊,得罪谁不行,非要得罪他!” “勾猪这家伙以后肯定是混不下去了,准备卷铺盖走人吧。” “这剑气就这么厉害了,恐怕比起那些内门弟子都差不了多少……” 就在这时,一声惊艳的女声在混乱中传出:“唐肃,趁人不备出手,你真是个卑劣小人!” 唐肃循着声音望去,看到的却是一个肥胖得犹如一颗圆滚土豆的女子,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翠玉宫竟然也有这样的女弟子存在。 其实,肥牛虽胖,但如果不看她本人,只听声音,仍然很是动人。 “我只是和几位师弟切磋两招而已。”他对着肥牛淡淡一笑,“这是炼功广场没错吧。在炼功广场上,只需要是同级伍院,就可以随时切磋。” 理论上切磋是要双方认可的。但大多数时候,如果因为口角而起,官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年轻人因为口舌之争而动手,那再正常不过了。 肥牛虽然被气得满脸通红,但也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来。 唐肃到炼功广场来寻他们,显然是早有预谋,在这个地方翠玉宫同级弟子之间相互挑战切磋随时都可以进行,不出恶性事故就行。 他回头来冷冷地回头望着勾猪,现在他只能指望那两个仙荷在勾诛身上了。毕竟宋如海和木头他都已经乘机搜过。 但他也不能直接上去就打。因为那样对方明知打不过随时可能逃。如果逃出炼功广场的范围他就不好下手了。 他用只有勾诛能听到的低声说:“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你不主动退出翠玉宫,这里,你们来一次,我就打一次。无法炼纯阳丹,我倒是要看你们打算拿什么上缴呢? “而且等我排位大战之后,升为内门弟子,我会常常把你们伍院全都请到刑堂审问审问的。我看你能呆得下去? “你!”正在唐肃的预料之中,勾猪果然被激怒了。他清瘦的脸就好像被扭歪了似的大叫了一声,竟然就直接扑了过来。 唐肃等的就是这个。他并没有要动手的样子,反而是门户打开,开门揖盗。 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勾诛并未出手攻击,而是如同街头无赖一般一上来就将他狠狠抱住,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对唐肃来说,这样更好。他也不急于将勾诛击退,趁机寻找那两个仙荷才是重点。 可惜的是两人扭打了半天,在勾诛身上他也没有找到仙荷。 看来这小子果然谨慎,竟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机会。他得另想办法了。 但勾猪居然凑到了他耳边,说:“你不升内门弟子,是要在一级伍院排位大战夺冠吧?据说,排位大战上失手伤人不算违规,而且,死人也是常有的事。听说很多高境界的天才,也死在了这里面…… “我虽实力不如你,那又如何?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在排位大战中将你弄死。” 勾猪这说话的语气,就连唐肃也感觉到了一丝毛骨悚然。但他冷哼了一声,在剑上轻轻一点,一缕剑气狂飙而出,直击勾猪的胸口。 这缕剑气并不锋锐,却力大势沉,勾猪只觉得胸口被砸了一记重拳,往后飞出,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勾猪虽然吃了这一击,但其实受伤并不重。炼功广场上虽然可以比试,但造成严重伤害一样是要承担罪责的,而且这罪恶不轻。 他将血沫吐在地上,翻身就起,并不再看唐肃,而是向四周大喊道:“执法弟子!执法弟子!我要报案!我要报案!” “开什么玩笑,他被碰这么一下就想报案吗?” “这就是所谓的贼喊捉贼啊?” 四周一片嘻笑的声音。炼功广场是随时可以相互挑战,但其实也是受执法弟子管理最严的地方。 因为一场挑战很容易就可能升级成生死斗殴,也有可能夹杂着个人恩怨而毫不留手。所以任何人如果在挑战中觉得对方逾越了规矩,随时都可以呼唤执法弟子来主持公道。 别人可以,勾猪当然也可以。他早就研究过这广场上的规则了。 “哼,笑话,他难道想自残来陷害我?”唐肃暗自冷哼了一声。他自己就是执法弟子,对刑堂验伤再清楚不过。 他刚刚这一招对勾猪的伤害绝对没有跨过界限。而且就算这家伙想要自残,也是绝对骗不过刑堂和回春院联手验伤的。他这么玩只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你要报什么案?” 一个灰袍蒙面,臂上有蓝色丝带的执法弟子悄然出现的人群中。执法弟子正常执勤的时候都会蒙面,以示铁面无私。 “我要举报,”勾诛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又盯了盯唐肃,“这里有贼!” 执法弟子吃了一惊。他平时管理炼功广场,处理争执炼功位置、相互挑战出手过重这类事情多。但是让他抓贼还是第一次。 四周围观的众人更是哄堂大笑:“抓贼啊?他不就是贼么?他这是要举报自己?” “真正的贼喊捉贼啦?” “勾猪,”这名执法弟子倒还算是冷静,“你若是拿我们执法弟子开玩笑,报假案来玩耍,那你可找对人了。” 勾猪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而是一指宋如海,说:“宋师兄是金州宋家人,腰上一直挂着着宋家的玉牌。那玩意儿值一千多两银子。刚刚还在,现在一眨眼不见了,你说不是有贼?”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齐刷刷望向了宋如海。宋如海不由自主往自己腰上一摸,心中一震。他的宋家腰牌是真不见了! 执法弟子冷冷地望了宋如海一眼,然后又望了望四周,漠然说道:“任何物品遗失之案,除非有明确证据表面何人偷窃,否则一概与刑堂无关。” 说完他便回头要离开。没想到勾诛一指唐肃: “姓唐的一来就挑战宋师兄。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挑战,而是想顺手拿点东西罢了。我早就看出他手脚不干净,乘着动手的时候摸东摸西。我敢担保,这丢失的东西就在他身上。你搜搜他就知道了!” 049 其人之道还其身 (049 其人之道还其身) 所有人都震惊了。反咬?这是典型的反咬一口啊!这家伙怎么做得出来? 说唐肃想乘着动手摸东西,这说起来实在匪夷所思。唐肃可不是穷人家子弟,他是垚人。虽然他家里未必能有宋家有钱,但绝对不至于缺什么东西。勾猪这小子居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然敢诬陷一个执法弟子? 那名灰袍执法弟子也呆了一呆,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去搜唐肃的身。从他的自然的看法上来说,唐肃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勾猪这小子明显在信口雌黄。 但从客观上说,既然勾猪笃定东西就在唐肃身上,他又不能不搜。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被人认定执法弟子包庇执法弟子,那直接就损坏了刑堂的声誉。但如果他搜……他又有一个不详的预感。勾猪敢这么说,不会是给唐肃下了什么黑手吧? 这时候唐肃才真的是目瞪口呆。当勾诛指向他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一凉。这时候他才发觉,他胸口的衣服内,确实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如果他猜得没错,应该是勾猪刚刚故意冲上来扭打的时候塞进来的。 以他敏锐的神识,完全不应该给对方这样的机会。但他当时得意洋洋,以为勾猪是被自己的言语刺激,热血涌上头脑来扭打自己。而且他的注意力全也都在摸索对方身上有没有仙荷上了。 要知道勾诛这种一级伍院的弟子大多数根本没有仙荷。只要他找到任何一个仙荷存在的迹象他都可以立刻命执法弟子来搜对方的身。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对方却给反过来自己下了黑手! “勾猪!”那名灰袍执法弟子的脸藏在蒙面之后,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明显能感受到他心中的不爽,“你可知道你构陷执法弟子,有多大罪责么!” “哈哈,”勾猪反而笑了,“我是不是诬陷,你搜一下唐肃就知道了。但你还没有搜,就直接说我诬陷,这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愿意搜,你们都是执法弟子所以相互包庇吧?” “你……”这名执法弟子越发笃定了当场搜唐肃会有不好的结果,他立刻就拔出了剑来,“少废话,你和唐肃,加上宋如海,全都和我到刑堂走一趟!” 要换了别人,他早就搜了。唐肃是古问天的弟子加外甥,而古问天又是刑堂长老古玄阴的弟子,还是传功长老古钟的儿子。他当场搜身万一把唐肃的名声搞臭,也就同时得罪了刑堂和传功院这两大势力。他怎么承受得了? 他被逼急了也只能使出最毒的一招。反正人到了刑堂,剩下的事也就是老大们的事,和他无关了。 但他使出这一招来,也引来了不好的结果。围观的众人本来都是站在唐肃一边的,但现在不少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执法弟子们相互包庇了。毕竟本来当场搜身唐肃就能澄清的一件简单的小事,你非要掩人耳目地将人弄到刑堂去?难道你们刑堂真是心里有鬼? “快去告诉外院长老!”这时候宋如海也不简单,立刻便打发慕容清和木头极速跑外院去报信。 虽然说刑堂法使有随时将外门和内门弟子拿去问询的权力,但没有有力证据的情况下,外院长老和内院长老都是可以随时出手干预,直接将人提出来,或者要求旁听问询的。 外院长老霍云和丹阳阁代守连萍对他们伍院都不错。如果霍云来了,他们即便到了刑堂,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阴寒的威压从众人头顶传来。一时之间,仿佛天狗食日,每个人内心都感觉天空好像黑了下来。但其实依然晴空万里。所有人都想抬头看看,但是他们根本就抬不起头。甚至没人知道出现在上空的是谁。 “唐肃,把东西拿出来吧。”头顶那声音冷冷说道,“我刑堂弟子敢作敢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在如此强力的压迫之下,唐肃也无法反抗。他只得将手伸入胸口的衣服中,摸索了一下。他真摸到一块玉牌,直接丢了出来。这东西在地上当当响了几声落定,果然是一块写着“宋”字的玉牌。 众人还来不及惊愕,那恐怖冰冷的嘶哑的声音便沉着地宣布道:“唐肃身为刑堂执法弟子,在炼功场挑战时乘机窃人财物,品行不端。罚剥夺刑堂执法弟子身份,重打铁棍五十,缴纯阳丹一万枚,在刑堂监牢禁足三个月。” 说完一股猛烈的阴风遮天蔽日地一扫,就在众人的震惊之中,将唐肃卷起,然后消失不见了。 …… 这一夜,在刑堂地下的地牢中,唐肃面对着一片斑驳发霉的潮湿石壁跪在地上。地上没有蒲团,只有一片同样潮湿而发霉的硬邦邦的石头地面,磕得他的膝盖都出血了。但他不能坐。因为他屁股刚领了五十铁棍,血肉模糊如同火烧,想坐下那是不可能的。 他师父古问天已经来看过他了。无非安慰了他几句,说这些处罚都是些表面功夫,让他忍着点儿。他表面没说什么,心中却依然是愤怒难平。 还有一个人应该来看他,而且应该给他一个交待,否则这世界上就没有公平和正义可言了!如果没有公平和正义,他做什么刑堂弟子?他入什么玄门?就在家里做个公子哥儿,纨绔子弟,好好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不久完了?他不正是为了心中的正义才来到这里? 对这处罚,他不服! 罚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师父的师父,刑堂一脉的老大,刑堂长老。 他正在翻来覆去想着,猛然间便有一阵阴风充斥着这地牢。他所猜不错,这位师祖亲自来了。只不过他只能面壁,无法回头,只能看到这黑暗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更黑暗的影子。这个老人口中发出的嘶哑低沉的声音。 “你心中充斥了一股怨气。按你这个心性,排名大战上还得继续吃亏!” 唐肃只能往那影子一拜,说:“弟子不解。” “对!”那老人缓缓说道,“你不解为什么我明明看到了那小子栽赃给你,却不公开说出来,反而让你受罚?你觉得这不公平?” 这话说到了他心坎上,他大声说:“对!” “那小子手法极快,除了我偶然路过看到之外,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看见。偏偏我又是刑堂长老,如果我当场说出,围观那些人必然认定我们刑堂包庇弟子。这样对我刑堂一脉声誉有损。” 唐肃心中一阵无语,暗想因为怕损了刑堂的声誉,就拿我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顶锅? “我让你领罪,你虽然不服,但那些围观的人一则拜服我刑堂铁面无私,二则同情你被那小子诬陷,反而有助提升你的声望。 “你是云天之骄,你和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同道中人。这些外门弟子,七八年之后十之八九都要出师,不过止于筑基而已。而你是玄门菁英,将来前途无限!你何必花时间和这些小人置气? “这次你错在哪里?你小看了那小子。和他动手他不是你的对手,但他有你没有的能力。他既然能从别人口袋里掏出东西来,自然也能把东西放进去。你办这事又着急又毛糙,只盯着别人,却忘记了保护自己。输了就输了,但要知道为何输,以后如何才能赢!” 感觉到唐肃心中怨气有所消弭,老人继续敦敦教诲道:“你一路顺风顺水,吃点不伤根本的苦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要再去查这个人相关的案子了。以你的身份,和这么一个小贼去纠缠,毫无必要。”老头子下了定论,“他已是你的心魔。你要好好留着他。等你实力到了瓶颈,心性需要提升的时候,亲手解决了他,他是晋级虚丹最好的垫脚石!” “嗯。”唐肃握紧拳暗暗应着,心中仿佛又充斥了力量,连火烧般的屁股、磨破的膝盖都没有那么疼了。 …… 接下来的几天,勾猪发现整个外院的气氛都有了一些改变。以前他们的伍院完全属于被人忽视的类型,现在却忽然变得瞩目了起来。 只不过这种瞩目的目光完全是敬而远之甚至是鄙夷的,这点,对勾猪特别明显。 他和唐肃之间的事情引起了广泛的震动。究竟是唐肃陷害了他,还是他陷害了唐肃,众人争执不休。但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认为,唐肃是被勾猪陷害,是在他面前吃了一个大亏。但这并不影响唐肃在他们心中高大的形象。 而勾猪不管走到哪里,总是有人在指指点点,有人甚至还会特意地摸一下自己的荷包。 甚至有一次看见巫瑕对面而来,勾猪本来习惯性地要和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忽然涨红了脸,纠结半天,看见对方越走越近,她竟然掉头一溜烟跑了。 但自己伍院的兄弟却一切如常地和他站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听道讲,以前是勾猪一个去,现在他们有钱了,不再分开,而是四个人一起去占座。 道讲课堂上也是一样,只要他们一落坐,四周一圈座位都会自动空开,没有人敢坐他们,尤其是勾猪的旁边。 谁也不想一堂课听完,身上的荷包不见了,从此变得一贫如洗。但更不想身上忽然多出一个荷包来,然后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贼。 也没有什么伍院敢再惹他们了。因为很多人发现,这个伍院四个人里边,赫然已经有了两个筑基三重,另外两个筑基二重,也在巅峰,处于随时可能突破的状态。 这种水准虽然远不及唐肃那种绝顶天骄,但在一级二级伍院中都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更何况里边还有一个青石街来的随时可能顺手牵羊的“神偷”,谁也不乐意偷鸡不成蚀把米地去挑衅他们。 大多数人依然对勾猪这种小偷能进入翠玉宫愤愤不平。 但他们所有的抗议都停留在口头上。也不时有人号召去外院门口静坐,但都是不了了之。 外院弟子对翠玉宫而言只不过是生产纯阳丹的机器,惹毛了高层,外院几百人被逐出师门也没有谁会心痛,外面还有成千上万的天才少年削尖脑袋想要进来。 自从那次偶遇之后,唐肃也再也没有在外院出现过,他自然是乖乖在刑堂坐牢了。 勾猪自己伍院中的气氛也有一点奇怪,无论是宋如海还是木头还是肥牛,每天都开心地过着以前的样子,对勾猪过去身份的这件事只字不提。但越是这样,越让勾猪觉得气氛怪怪的。 宋如海来翠玉宫,很明显是来历练自己,提升在旁门家族中的地位。木头在他们整个村子,恐怕都是最有“出息“的人,也是他家人的希望。肥牛身上的担子可能没那么重,可能只是太胖嫁不出去才来翠玉宫修道。 但不管什么原因,勾猪都不想他们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被唐肃这家伙缠上,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唐肃虽然说被他一招小动作吃了大亏,但很明显刑堂是有所保留的。铁棍、禁足、罚款都是些不动根本的东西。至于剥夺刑堂弟子身份则更是一种象征性的惩罚。只要刑堂一脉还当他是自己人,这个身份就根本不重要。 翠玉宫历史上就没有过“偷窃”该如何处罚的律例,而且也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处罚的先例,所以具体如何处罚也只能是刑堂说了算的。 禁足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刚好就是外门弟子的排名大战。刑堂明摆着到时候还是要让他参战去夺取内门弟子身份的。到时候他一战成名,刑堂要恢复他的刑堂弟子身份也是顺势而为的事。 他是真的想杀了唐肃,只要能不连累自己兄弟,并且不能是同归于尽。他的生命现在不光属于自己,还属自己的兄弟们,还有自己钦羡无比的那个沉睡的女人。 这只有在排名大赛中动手,才能干净利落,不留下任何后遗症。 但他冷静地想想,以他现在的实力,再加上整个伍院的力量,就算是以四敌一,要按他的计划在外院排名大战中将唐肃“弄死”,也无异于天方夜谭。 想要成功,他就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不断地提升!继续这么正常的修炼下去,就是坐以待毙。 “我们去传功院吧。”勾猪思虑再三,忽然建议。 “传功院?”宋如海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这个地方。一年多来他们一直都在为了纯阳丹苦苦挣扎。这种日耗千金的地方,他们是想都没有想过。 勾猪当然没有把要“弄死”唐肃的计划说出来,但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却是所有人的共识。 唐肃这种找茬的家伙,把剑露出半寸就能把宋如海击飞,实在让他们太没面子了。 每个人心中都明白,继续这样修炼下去是没有前途的。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他们口袋里有了不少钱,是时候去闯一闯了。 自从来到了翠玉宫,勾猪曾经以为翠玉宫七院一堂中,最德高望重的应该是传功院,毕竟这么多五湖四海来的天才少年们聚集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学得玄门功法。 但后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和外院彻底相反,传功院是最有名的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 050 高昂的学费 虽然都是翠玉宫的弟子,但是绝大多数外门弟子是没有自己的师父的。所谓的“外门”的意思大概也就是如此。 有些幸运的弟子会被真传弟子或者长老收为“弟子”,那也只是记名而已,不得传功。 像陈玄方把他和对眼抓来做徒弟,实际上就是收为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也只有升到内门,才算正式成了师父的弟子,可以传授内门功法。 碧落圣女连菱将冥界兰传授给勾猪,也是动用了宫主的特权把他提升为内门弟子,只不过勾猪这重身份,无人知道罢了。 但外门弟子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传功。 除了外院统一的道讲之外,他们还可以去传功院接受传授。 传功院独占一峰,主体也是一株巨大的仙树。这树分节,有点像一座宝塔,一共五层,被称为传功塔。 翠玉宫的功法、剑法、神通都收藏在其中,层数越高,其中收藏的东西也就越是玄妙。 “第一层二百枚纯阳丹,第二层四百……依此类推。” 门口几乎要睡着的传功弟子,惊讶于有人上门。 他懒洋洋地抬头,一看都是白色道袍的外门弟子,深感失望,只好不耐烦地嘀咕了两句。 他觉得这些穷得叮当响的外门弟子最多也就上到第二层,所以第三层以上的价格,就直接来个“依此类推“省略了。 说完价格他又看到这些人一脸震惊的样子,只好补充了一句:“以上,都是按伍院为单位计。” 也就是说进去一个人也好,五个人也好,价格都是一样的。勾猪也是长吁一口气。如果是去第五层,一千一人的话,四个人要四千枚纯阳丹,这也贵得太离谱了一点。 要知道,在外院听课,一课也就一枚两枚纯阳丹的价码。 但外院的道讲传授的功法只有一种,就是《筑基纯阳功》。这个纯阳功,修习的方法也极为简单,每早起来吐纳吸收纯阳灵气,午后开始凝炼真气,至晚炼成纯阳丹。 这功法循序渐进,无任何副作用,每天能炼成的纯阳丹,也越来越多。每日一枚为筑基一重,到每日九枚就是筑基九重。传闻炼到筑基九重之后,就开始有机会冲击虚丹境界了。 但勾猪感觉,这功法与其说是在修道,不如说是在给某些人生产纯阳丹…… 炼这功的修士与其说是修士,倒更像是源源不断产奶的奶牛。 整个翠玉宫,都是靠着这几千名外院弟子所炼制的纯阳丹而运作的。这些人,是整个大厦的根基。 但勾猪可不能停在这根基上等死,他没这时间。 真正能快速提高境界的功法,不是产生纯阳丹,反而是要消耗数不清的丹药。 草木每天吸收阳光和水土产生养分,虽然也能长成参天大树,但最后在丛林里叱咤风云的,全都是不生产任何东西,以别的生物的血肉为食物的肉食动物。玄门修真也是如此。 听到报价,宋如海点了点头,从仙荷中取出一千枚纯阳丹,然后对传功弟子说: “我们要上第五层。” 要买当然就要买最好的。他从小做生意,深知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钱花了,还可以再赚。 不好用的东西买了那可真是折腾,丢也不是,用也不是。 传功弟子看到钱笑了:“第一层花掉二百,第二层花掉四百,第三层花八百,你这一千枚连第三层都上不了……” 原来不仅仅是每层翻倍,还得要累积层数! 意思就是,勾猪等人想要去第五层,只支付第五层的纯阳丹是不行的,而是要把下面几层需要结款的纯阳丹叠加起来,才算可以。 勾猪一算,将每一层累加,到第五层,一共是六千二百枚纯阳丹! 勾猪不由得脑门有点出汗。 打劫贺仓实、曾范,外加自己炼出的纯阳丹花掉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也只有一万四千多枚。 进一次传功院,哗啦啦的,一半积蓄就这么没了?相当于家里一下子拿出个一万几千两银子来上几天课,还不知道能取得多大的长进。 也是够肉痛的。 “怎么是这么算的?”宋如海眉头紧锁,追问。 “如果你能不经过一层直接到第五层……”那传功弟子哼了一声,“那只付第五层的钱也可以。” 众人面面相觑。 这仙树塔,完全是封闭的。 除了入口处一个树洞之外,连个窗也没有,就算他们爬得上去,也没办法进得去。 “这比偷窃打劫还来钱快啊。”勾猪想起老本行,不由得感慨道。 那传功弟子眼睛一瞪:“谁打劫你?没钱你就不要太贪,一层二层的功法是要差一点,但有人逼你上到第五层吗?” 既然没办法砍价,那就不用犹豫了。 宋如海拿出仙荷一倒,一下子又是五千多枚纯阳丹就如豆子一般倒了出来,在柜台上堆积成了一座血红的小山。 这传功弟子眼睛有点儿直了。 虽然平时也有外门弟子来传功院,但出手这么阔绰的,并不多见。他们本来就是那种平时吃不饱,吃饱管三年的生意,这种阔绰弟子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嘿嘿,几位师弟,”他立刻站了起来,一鞠躬,然后将手一挥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欢迎来到传功院!这里请!” 他走出柜台,领着众人走进中间漆黑的树洞之中。 大约走出十步,他伸手在漆黑的洞壁上一摸。 洞壁上一扇隐藏的门倏然打开,里边是一个明亮的房间。 房间里有柜台,柜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丹药和玉简。 宋如海和勾猪、木头肥牛都是面面相觑,这地方和旅游景点一样,还搭售纪念品? “既然诸位已经交付了五层的学费——”传功弟子的表情比最初殷勤了一万倍,“各位师弟师妹,这些宝贝货可都是我们这些前辈多年经验积攒留存造福后辈的呀。当年我们闯这传功塔,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这是些什么东西?” “强烈推荐你们每人买上一支传送玉简。此玉简可瞬间传送出传功塔之外,在塔中修炼贪生怕死之必备逃命利器!原价五十枚纯阳丹一个,现在只要三十枚!三十枚一条命啊,你说划算吗?” “逃命?难道塔中还能丢命?”宋如海绷紧了眉头。 “修道无坦途,你自己在静室中闭关都可能会岔气丧命,”那传功弟子神秘地一笑,“何况,这传功塔,是翠玉宫历代前辈遗留的真气残魂依附仙树而存,其中煞气不少。死在这传功塔中成为仙树残魂的弟子,早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虽然勾猪觉得这个夸夸奇谈的传功弟子表情有点诡异,但他毕竟是为了修道而来,可不想早死,再省钱也不能舍命。 更何况,还有连菱与自己生死绑定,说是一尸两命倒也不算为过。 而且才三十枚纯阳丹就能买一支,简直是便宜到极点了。如果不是为了省钱,他甚至想多买几支备用。 “我们买吧。” 宋如海也不再纠结,反正已经付了这么多,算是花钱消灾了。 “还有这种塔中专用的辟谷丹,吸取五谷水土精华之气,吃一枚可以一个月不饮不食哦,价格也不贵,一枚价格才一百枚纯阳丹。” “唔,一、一百枚!”木头被吓了一跳。 “这可是一个月的粮食!学弟们有所不知吧?这传功塔,每名弟子每年最多进入一次,否则可能因为仙树中残魂的影响,而伤害魂魄,走火入魔!至于每次进入传功塔最长的时间,则由你们缴纳的学费而定。你们已经缴纳了五层的费用,所以在里边呆的最长的时间为五个月。以翠玉宫筑基弟子闯传功塔的最高记录,从第一层到第五层,速度最快的也花了一月哦。这塔中可无处饮食,也不能带入,你们不买辟谷丹,难道是想饿死在里边?” “我们每人三枚,这一共是一千二百枚纯阳丹。”宋如海又是哗啦啦地倒出一堆纯阳丹来。 他们的费用,虽然能支撑五个月,但是三个月之后就是排位大战,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出来。 这些辟谷丹他们也不算白花钱,在翠玉宫食堂一日三餐吃上一个月也得花九十枚纯阳丹呢。这种辟谷丹虽然是传功塔中专用,但他们显然会在塔中待满三个月,充分吸收塔中的灵气转换为自己的修为,又极为省事,比在自己伍院中修炼要好上太多了。 “还有这是生肌止血膏……” 传功弟子还滔滔不绝地推销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除了又花钱买了一点伤药备用之外,其他的东西他们都是坚决无视了。 不是这些东西不够诱惑,而是他们口袋已经瘪了一半。 对于这帮已经变得一毛不拔的家伙,传功弟子终于放弃了努力,不过,他这一天的收获也可以说是盆满钵溢了,殷勤态度也并不减几分。 051 初闯传功塔 他将众人带往这树洞的深处,里面不再有任何光,一片漆黑。 大家也只能听着别人的脚步声,手摸索着洞壁前进。好在这四周摸上去都是干燥温润的木质,空气里弥漫着木香。 地面以一种平缓的方式正在逐渐地上升,整个洞穴的方向也并非直线,而是螺旋形的。 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领头的传功弟子说:“我也只能送到这里了。诸位师弟妹们记住,此门可入不可出。一旦进了这里,要么用传送玉简出来,要么获得传功出来,要么,五个月时间耗尽被传功塔自动踢出,千万不可自己回转。进入之后其中有五层。 “每一层,都有一位老师可以传功,但每人最多接受一次传功,因为只要接受传功完毕,就会立刻被仙树踢出。一旦离开传功塔,一年之内不可再入,而且一年之后再入时,学费依然得从第一层交起!” “还真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勾猪说。 黑暗中,那传功弟子也懒得再回复他的挤兑,他把前面一扇隐藏的木门一拉。 顿时,猛烈的阳光从门后爆射而出,这些人都是在幽黑的树洞中适应了黑暗,猛然回到白昼之下,被耀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勾猪的眼睛逐渐又适应了白天,他才发现这外面并不是十分明亮。他们明明是早晨进来的这传功塔,这里的天色却像是黄昏。 天空中布满一片片金黄的晚霞,太阳明显躲在西方的云霞之后。 眼前是一片不起眼的小山岗,山上长满树木,其中有一座似是伐木者建造的木屋。一条碎石小路从他们脚下蜿蜒往那小山岗上的木屋而去。遥远的四方都是一种朦胧的雾气,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物,他们身后紧紧靠着的,却赫然就是这座五层的仙树。 它的形状丝毫未变,依然是直冲云霄。 而他们这四人现在就站在树下。 “怎么又出来了?”勾猪不由得有些纳闷,但这里的景色又和他们之前见到的翠玉宫传功院大不相同,连时辰都不一样了。 “我们没出来。“宋如海摸了一下这传功仙树的树皮。这树皮苍老开裂的形状和原来他们看到的仙树完全没有区别,但摸上去却光滑了一些,隐隐有些光芒反射出来,“我们在树的里面。而这里面——”宋如海敲了敲这棵树,它依然和之前一样坚实无比,“其实是外界,外界被换到树里了,这是一座反演空结阵。” 他们出来的地方,甚至隐隐还有一道门的痕迹。 只不过这痕迹几乎是生在在树身上的。而整个树身并没有任何缝隙。传功弟子说的“千万不可自行回转”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千万不要试图自己去打开这扇其实根本不存在的门。 勾猪深吸了一口气。这空气中充满了木香,混合着充沛的木灵气。 整个仙树就像一个充气的皮球,将它反转过来,里面变成了外面,外面变成了里面,那么它内部的空间也就瞬间扩大到了无穷,而整个外部的宇宙也就瞬间被装到它的内里了。勾猪到了翠玉峰之后见识涨了无数背,但如此神奇的天地造物也是第一次体验。 “唔……奇怪,我的猎弓丢了!”木头猛然发现,自己一直背着的那张大弓已经消失不见了。难道刚刚掉落在门那边了? “不是丢了。“宋如海感悟了一下他的神火鼎,发现自己和神火鼎之间的联系也不知所踪,“我的神火鼎也不见了。这里不是什么都可以带进来的。“ “我的玉鹰也不见了。但是佩剑还在,刚刚买的玉简和丹药也还在。不见的东西,应该是离开传功塔之后就会自然出现了。” 传功塔似乎在精心地挑选着能进入的物品。其实不但勾猪从曾范那顺手摸来的玉鹰不见了,连碧落圣女送给他的冥界兰种也感觉不到了。 他暗想,老子已经花了这么多钱,这树要是还私吞我的物品,下次我非进来把这里洗劫个干净不可…… 这里四处都没有人,只有那个木屋还算有点生气。四人也没考虑太多,径直顺着这条碎石小路往小山岗上的木屋走去。 木屋不大,看上去很有些年岁了。它不是那种翠玉宫中常见的树木生长而成的树屋,而是有人砍下原木,一根根树立起来扎成的。很多木头已经朽坏发黑,甚至长出了蘑菇,也有一些用颜色明亮的新的木料替换了。 门外是一片空地,堆积着新砍下的木料和斧头、锯子。 门里,地面上,堆满了羽毛一般卷曲的木屑。 听到脚步声,一个老人抬起头来,这人头顶几乎秃了,却并不油光发亮,而是像一个干瘪的南瓜。 脑袋四周倒是还留着稀稀疏疏的几根白毛。他脸上布满了皱纹,和老树皮没有区别。一双浊黄的眼睛似乎是这脸上唯一的活物。 “你们,来学剑法?” 他放下手里的刨子,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这人显然是一个木匠——一个疯狂痴迷木艺已久的木匠。 这里满屋子堆积着各种木制的零件。有人手、人脚,人身上各种器官,有些已经组成了人形。这位老者似乎不止是一位痴迷的木工,还是一位狂热的艺术爱好者。 空气中充满了细微的木屑,这里木香味比外边还浓烈了十倍不止。勾猪真不知道翠玉宫传功院怎么会找一个木匠来传授剑法…… “剑法?”肥牛忽然眼睛一亮。 她是真的很想学习新的剑法了。《穿云剑法》她已经倒背如流。虽然这种剑法博大精深,收集了各种以弱胜强的奇技淫巧,但终究只是给入门的弟子防身而用。 她的剑和她的心早已不满足了。 “这位老师傅,”赶在肥牛继续说话之前,勾猪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对老者说,“抱歉打扰了。其实我们只是路过,想打听一下这传功塔第二层怎么走。” 老人站了起来,身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他身上居然穿着一身的木屑——真不知道他怎么把这些卷曲起来纸片一般的刨木花弄平并缝合在一起组合成了这件衣服。 如果这东西也能算作衣服的话。 老者身上发出一股如同朽木一般的味道,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洗澡了。显然,他在这个仙树里呆了太久了,他的衣服如果有的话,也早已破旧得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想学剑法,”老头目无表情地走了几步,拉开一扇破旧的木门,指着一个房间说,“翠玉宫五百年来,有五十七名弟子留下了剑法心得,外加历年从江湖上的搜集,一共二百八十七部剑法。随时都可以找老朽来学。” 肥牛兴奋地往里一望,却只看见一地零碎的木简,没有一卷完整的。 老头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腼腆,他挠了挠秃头,说:“不是原本。原本早就朽坏了,这里死物很容易腐朽,我又腾到了木简上,只不过穿简的绳子都断了……” “但所有的剑法——”他指指自己干瘪的秃头,“都记在了这里。” 老头看了一眼勾猪,他们似乎完全不为这些剑法所动:“如果想直接去第二层,你们就只有自己闯了。” 说完,他带着四人走到门外,不过百来步,眼前一直看似平缓的小山岗,竟然像被刀削斧砍一样,出现了一条巨大峡谷,有一百多步宽,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而前面依然是平缓的小山,简单无害的一片宁静的野外。 但就这宁静的郊外,却有着嚯嚯的剑声传来。 052 人生若只如初见 (052 人生若只如初见) 勾猪循着声音望去,峡谷上并非无路,上面一共有五条索桥,桥上铺着木板,虽然看上去有点晃晃悠悠,但过桥应该无碍。 每座桥的中央,都似有一个人持剑站立,如在等候。 只是仔细看去,便知道那持剑者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木制的傀儡。 大概,就是那个老头在那间木屋中制作的作品? 而其中一座桥的桥心,一个身材窈窕纤细,身穿淡蓝色袄裙的女子,手中银剑飞舞,正和其中一个傀儡激烈地斗在一起。 双方利刃交错,险象环生。 在峡谷这边的桥头,有四个和他们一样的白衣外门弟子,正望着桥心,眼神里透出焦急之色。 这些人显然是来自另一个伍院,只是比勾猪他们先来到这里而已。 他们显然也是不想在第一层接受传功,希望过桥直接突破到第二层。 勾猪望着那桥上与那傀儡激斗正酣的女子。 这几个外门弟子每个人都达到了筑基三重以上,那名女子更是处于筑基四重巅峰的境界。她使的并非是和他们一样的穿云剑法,而是气势汹涌,怪招迭出,手中剑芒真是如漫天飞舞的秋叶,美不胜收,锐不可当。 但奇怪的是,那傀儡似乎总是比她要强上一线。它一招一招地拆招卸力,丝毫不乱。一美人一傀儡,演绎的剑招简直是如教科书一般地完美。看得众人眼睛都有些发直。 “每座桥只能上一个人。”这个老人如扯家常一般地说出规则,“用任何方法过去均可。但你们就不要想着绕路或者走峡谷的下面了。” “峡谷没有尽头,掉下去的人,我也从来没有见谁活着从这里上来过。如果改变了主意想学剑法,也随时可以来找我。” 话刚说完,他就回去继续干他的木匠活去了,留下一堆人紧张地在观看桥上斗剑的结果。 虽然有五座桥,其他四座却一直空着无人敢闯。显然大家都希望先看看这闯桥第一人闯桥的结果,再决定后面的行动。 人终究是人,是人就不可能不犯错误。那女子剑法虽然精妙,但拼了数百招,真气渐渐不稳,剑招上也出现了懈怠的迹象,被那雷打不动的傀儡抓住了机会,猛然一剑刺中左肩。 那女子顿时一声惊叫,招式全乱,破绽大开。 勾猪本来以为胜负已分,那傀儡就会罢手,没想到那木头人丝毫也不留手,剑锋凌厉,直冲那女子当胸而来。 “蓝师姐,小心!”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 这位蓝姓女子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右手举剑,将那傀儡这一招隔开。但只听呼呼风响,那傀儡的剑锋一转,又从头顶杀到。 招招都是死手! 这傀儡是要趁势置这女子于死地啊! “谁说的一座桥只能上一个人!”形势如此险恶,勾猪口中一念,脚下轻功使出,足尖轻点,他身形疾驰,三五步就奔到了桥心。 如果他不来,这姓蓝的女人早已死定! 看到勾猪冲上桥救人,其他的人也是都吃了一惊。宋如海、木头等人本来也是打算赶紧跟上,但这座看似普通的索桥,他们却怎么都上不去。桥上似乎有一种强大无比的力道,只要他们踏上,就会被这强力反弹而出。 为什么勾猪没事?每个人都不知其所以。但每个人都被这桥上的无形力道所阻挡了,只能傻乎乎地在桥头观看。 这傀儡已经将蓝师姐逼到无路可退。她身后是桥索,她背靠在这些绳索上。其他的方向都被傀儡的剑光所笼罩。 “什么破东西,去死吧!”勾猪一剑直刺这傀儡的头部。 “咦?”这傀儡口中发出空空的嗡嗡声。它似乎也吃了一惊,大概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同时面临两个对手。当地一声两剑相交,它将勾猪的剑招隔开之后,并没有出剑立刻反击勾猪,而是扭头去寻找女子的位置。似乎对它来说,受伤的对手才是它的第一目标。 勾猪一把抓住了女子的右臂,然后脚尖疾点,拉着她一起暴退。 好在这个女子身材纤细,拉在手中,真是轻若鸿毛。勾猪一连几步轻点回退,那个穷凶极恶的傀儡竟然没有再追过来。 “若霜,你没事吧?”那几个不知名的外门弟子立刻就围了过来。 这名叫蓝若霜的女子,猛然中了那一剑,右肩下鲜血爆出,脸色惨白。剑伤还在其次,所受的惊吓着实不轻。毕竟刚刚她离死亡也只有几个瞬间而已。这一下被勾猪给救出,她依然惊魂未定,整个人都瘫软了静靠在勾猪身上。 搀扶着她微香柔软的身体甚为舒服,勾猪也是很舍不得放手,但还是不得不把她推给她的伍院师兄弟们去,那一伙人一下子就把她围住了。 “师姐受伤了!血流好多!” “用药给她止血!” “不行,”只听他们伍院中另一个女子说,“师姐这伤口太大了。这生肌止血膏虽然厉害,如果不能缝合,还是没用的。药物都被流出来的血冲散了,师姐得赶紧退出传功塔,到回春院疗伤去。” 这四个人都有点面面相觑。显然蓝若霜既受了伤,她就不太可能一个人出塔,自己跑去回春院去。也就是说,至少要有一人陪同。而陪同的这个人,也就莫名其妙地损失了这一年内在传功院接受传功的机会,学费白出了,明年再来,还得再缴学费。 更要命的是,剩下的这三个人同是伍院兄弟,他们却可以继续在这里接受传功。同一个伍院的师兄弟虽然相互信任,但其实内部的竞争也是巨大的压力,谁也不愿意在实力上落后于人。 一时之间竟然极为安静,没有一个人答话。过了半晌,一个身材不高,但敦厚结实的师弟说: “我送师姐去回春院。” 此人名林孝,平时对同一个伍院的蓝若霜也是钦慕已久。但蓝若霜此人平时很是冷傲,同时天分实力又远比他高,他平时也不敢有所表露。 刚刚他也是想到自己会不得不离开传功塔,才犹豫了半天。毕竟进入传功塔是提高自己实力的绝好机会。而在这玄门之中,实力差上一大截,光靠献点殷勤又怎么可能获得师姐的芳心? “算了,我不拖累你们,我一个人回去。”蓝若霜被那傀儡一剑也是刺得有点心灰意冷。她也不愿意欠下林孝的太多的人情。对这些实力不济的师兄弟们,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她并非第一次和这里的傀儡交锋。原本她自信自己剑法精进到已经足以击败那个傀儡,这样她就可以一马当先地进入第二层传功,继续在这个伍院中保持遥遥领先的实力。 没想到这个傀儡的剑术似乎在随着她的实力增加而增加,始终是强过她一头的样子。过分的自信让她吃了大亏。 “要说缝合伤口的话,我会。”这几个人纠结不下的时候,圈外却是有一人淡淡开口。 林孝望了一眼那人修长的身材和清瘦的脸,还有一双小眼,机灵里透着精明。这个人的相貌他很熟,应该说,自从前几天唐肃在炼功广场和他们大闹那一场之后,这张贼脸在整个外院已经闻名遐迩。 “你就是那个……”他本想说,“你就是那个以前是贼的勾猪”。但毕竟对方刚刚才从傀儡手下救出他仰慕的蓝师姐,他也不能翻脸这么快,立刻就把他说成是贼。 “对,我就是那个——贼。”勾猪淡淡一笑。他对此并无所谓。别人眼中他是什么根本无所谓,只要他的伍院兄弟妹们眼中他依然是兄弟,那就是三界众生都鄙视他这个贼也无所谓。 这个伍院剩下的三男一女四双目光都紧紧盯着了眼前这个不同寻常的家伙。他们的神色非常复杂,混杂着鄙视、不信任,但又惊异、期望的眼神。他们倒是没有丢过东西,所以对贼并没有特别的憎恨。只是和一个贼身为同门师兄弟,这多少有点拉低他们的身份,真是想想都让人讨厌。但偏偏又是这个人,刚刚莫名其妙地就冲上桥心救出了他们仰慕的蓝师姐。而且还只有这一个人会缝合伤口? “让他来吧。”蓝若霜惨白的脸上倒是露出无所谓的神情,“真是一个意思的贼呢。你这本事是预备着行窃时受伤给自己用的吧……” “嗯,不错。”勾猪头一次看到其他伍院的人如此轻松地说起他的身份,好像完全不介意一样。 蓝若霜的肌肤雪白,尤其娇嫩的皮肤上泛着蜡质般的微光,更添一种温润之感。但那锁骨下的剑伤极为骇人,大约两寸来长,略微拨开伤口,连肋骨都能看见。当勾猪过来看时,她惨白的脸上竟然略微泛起了一点红晕。如果不是这一剑,她这锁骨之下的肌肤也绝不会向勾猪这样的异性敞开。 伤口处已经涂上了止血生肌膏。这种玄门常用的药膏中蕴含了能恢复创伤的青木灵气。有道行的人可以吸收这种灵气运转为青木真气给自己疗伤。再加上其中很多药物的特殊作用,伤口能极快愈合。但至少也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 而蓝若霜这么惨烈的伤口,随着呼吸伤口就会裂开合拢。如此反复,自然是再好的药物也起不了作用。 勾猪从道袍上扯出一些干净的丝线。至于针,他从手腕上的铜丝上折下一段磨尖。用火折子烧过之后,在钝头的那一端绑上细线,然后就开始在蓝若霜的皮肤上穿针走线。 这姑娘眉头紧锁,银牙死咬,头上香汗爆出,但始终没有喊一声疼。 勾猪给她缝了十多针,才把两寸长的伤口完全缝合。再洗净伤口涂上药膏之后,蓝若霜换上备用的衣裙。不多时,又恢复了那个英姿飒爽的美女剑客形象。 这时天色也黑了下来。 “大家快去木屋里。”蓝若霜提醒众人,“这里的夜晚待在外面可不好过!” 两个伍院九个人,都挤在了老头的木偶工坊里。老头不知所踪,他似乎是自己去他的地下室过夜了。两个伍院的人挤在这间不大的工坊中,两拨人个占了房间的一头,各自讨论着第二天的计划。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处于对对方的不信任。蓝若霜他们伍院在自己的周围建起了某种结界。这种结界隔绝了他们的声音,甚至连他们形象都有些模糊了。 (本书授权了喜马拉雅的主播喵先声制作本书的有声小说。他的播音绘声绘色,精彩无比,绝非自动朗读可比,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听听。 本人也可授权漫画,有兴趣的漫画作者可以书后留言联系我。) 053 同行共寻出路 (053 同行共寻出路) 所以勾猪他们能看到他们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但具体的内容一无所知。 但勾猪他们对此本来也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只有要如何才能通过那峡谷上的索桥。 “那个老师傅明明说只有一个人能上桥,“肥牛说出了大家所有人的疑惑,“为什么那个蓝师姐在桥上的时候,勾猪却可以上去了?” “唔……”连木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而且我们想跟上的时候,却……” “其实这里说的每次只能上一个人,“这个问题勾猪已经思考了很久了,“并没有错,只是是针对每个伍院而言的。如果是两个伍院,每个伍院都可以上一个人。” 他想起了那五座索桥,也想起了自古以来翠玉宫的伍院就是每个伍院五人。这或许是来自创始人对五这个数字的偏好吧。显然这个第一层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让一个伍院的人练剑而设计的。每个伍院有五个人,所以也一共是五座桥,刚好每人一座。 最初的时候,很可能是每次只允许进入一个伍院的。 但这种规矩最容易改。每次有人进入传功塔,都要缴纳一大笔学费。如果规定每层每次只能进入一个伍院的话,传功院赚钱的速度就会大大减少了。所以他们肯定早就把最初的设计原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设计者限制了每个伍院只能上一个人,却没有想到会遇到多个伍院同时闯关的情况。这就出现了一个漏洞。 “嗯,“宋如海点点头,“今天看那个傀儡的剑术,我们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独自闯过。但如果每个伍院都能上一个人,倒是有一个办法了。” “办法是个办法,但也得他们肯配合啊。”勾猪不安地提了一句。每个伍院出一个人对付那傀儡,虽然这事是明显的双赢,但也确实是依赖对方的意愿才能达成。不知道为什么,在青石街的江湖上混久了的勾猪,一遇到这种要仰别人的鼻息才能完成的生意,他心中就浮起某种不祥的预感。 “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勾猪的思绪。伴随这笑声而来的是一道靓影。这木屋中只有淡淡的微光,勾猪却感觉到这远比肥牛不知道曼妙了多少倍的身形飘然走了过来,空气中着她步行带起的微风夹带这醉人的微香。勾猪心想,真是难以置信,就在个把时辰之前,他还在这个美女肌肤上缝合伤口。可惜刚刚怎么忘了多看几眼呢? “你这么聪明,”蓝若霜走到了勾猪和肥牛之间的空袭里,和勾猪一样坐到了地上。这样他们的距离非常之近,勾猪和肥牛都不得不挪开了一点位置,“肯定想到了怎么过那些索桥的办法吧。” “你们是想和我们合作?每两人对付一个傀儡?”勾猪谨慎地问。 蓝若霜的倩影点了点头。 “其实就这些傀儡的实力,我已经试过多次了。以我筑基四重的实力,带上任何一个师兄弟应该都可以过桥。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明天我会先把你们的人一一带过桥去。” “这么好?”勾猪心头依然免不了他习惯性的小心谨慎,“万一我们过去了,不帮你们伍院剩下的人过桥,你们岂不是亏大了?” “哈哈,”蓝若霜嫣然一笑,“那我也不吃亏啊。毕竟你今天救了姐姐的命。就当姐姐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好了。” “但是你的伤?” “放心。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明天黄昏的时候,我的伤势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我们会留下剑术最强的一人帮你们的人过桥,“宋如海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个不错的买卖,没有不做的道理。” “呵呵,好。”蓝若霜在勾猪身边笑得开心,她的双眼反射着这房里的微光,美丽得就好像夜空里闪烁的星辰。 第二天白天,两个伍院的人都没有轻举妄动。他们大多数在峡谷边自行修炼。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峡谷中似乎有丰富的木灵气涌出。这种灵气温和地散布在空气里,倒是和炼功广场上的朝阳的感觉差不多,甚至更加温润充沛。他们从中提炼出纯阳之气并不困难。 没有人尝试去挑战那些傀儡。那些傀儡的实力昨天他们都见识过了。虽然两个伍院也可以派出两名弟子去试试二打一,但是没有把握的事谁也不愿意做。每个人都在等待道行最深的蓝若霜的伤势恢复。毕竟只有她再外加另一名弟子,才有可能试出那傀儡的真实实力。 蓝若霜不断地运转体内真气,吸收生肌止血膏中的青木灵气运转来修复自己的伤口。敦厚的林孝则在一旁给她护法。她的伤口恢复不是问题,只是需要足够的时间。 又到太阳偏西,余晖把天空染成一片金黄的时候,蓝若霜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的伤好了。”她走到峡谷桥头,望着那桥中心的傀儡。她选择了和昨天同一座桥。那桥心傀儡手中的剑上,剑尖依然是一片暗红。那可是她的血。再次挑战同一个傀儡,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内心恐惧的修行。 “要不要等明天?”林孝有点不安了看了一下天色。 “时间足够了。”蓝若霜冷冷地说,“大家过来准备吧。” 毕竟在这里呆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学费。时间一到所有人都会被自动踢出去。谁都知道时间有多宝贵。 何况离着天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和那傀儡交手一次最长也不会超过一刻钟就会分出胜负。如果一刻钟还未分出胜负,那他们也差不多真气耗尽定了。 “我们伍院的话,恐怕还是得霜姐出手了。”一个高大强壮的汉子,名叫穆雄,他是这个伍院的大师兄。但他的实力也不过筑基三重中期,都不如勾猪。所以他也不敢称蓝若霜为师妹,而是恭恭敬敬地喊霜姐。 “嗯,我昨天确实大意了。”蓝若霜从怀中取出传送简,“昨天没有准备着使用传送简。不然也不会差点死在桥上。这一次我和他们伍院的师弟去试试,如果能顺利过桥,我会再折返。” 这些人的目光投向宋如海和勾猪他们,想看看他们谁会出马。 “我去试试!”看到桥中间的持剑傀儡,肥牛按捺不住满脸的兴高采烈。 《穿云剑法》大成,她每日却只能在伍院和宋如海、勾猪等人练剑。宋如海开始还明显胜于她,但一年之后,已经明显不敌。 勾猪、木头这两个鱼腩更不用说。 一个月之前和二级伍院的查绯动手,那一剑刺得爽快,简直让她感觉浑身每一处都兴奋了起来。这种见血的感觉就像是吸毒,一旦开了个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别!”勾猪先拔出了剑,“这种地方危险很难预料,还是我先去试试。剑法我不如你但我跑得快。等我过了你们再上不迟。” “还是我去吧,”宋如海将手一伸,把肥牛和勾猪都拦住。 “你们不用争,”蓝若霜回眸一笑百媚生,“毕竟第一次是最危险的。别以为随便找个人我都能接受,我只愿意和这一个人搭档。你们要不同意的话,那就算了。”她纤指只指向勾猪,眼中含着千娇百媚的笑意。 那边伍院的三个男弟子眼睛都有点发呆,继而变成嫉恨,尤其是林孝和穆秀。这两人对蓝若霜都是仰慕多年,凡事为她马首是瞻。但也从来没有见她露出过如此妩媚的笑容。这样来看,就算没有那同一个伍院只能上一个人的限制,让蓝若霜随便挑选搭档,她也会把他们排在那个贼的后边。 “我去就我去。”勾猪也不客气。他并没把那几个师兄的嫉恨放在眼里。谁叫昨天她生死瞬间的时候,只有他冲过去救了这个女人的性命呢。 他在江湖上偷窃过各种各样的人,但还从来没有偷过女人的心。 他的贼师父曾经说,千万不要随意去碰女人。那是极其危险的事。一时的爽快,会带来绵延一生的恐怖结果。 但要说什么危险的事,师父却矢口不言。 进了翠玉宫,他终于见识到了各种女人。而且看起来,也没有贼师父说过的那么糟糕。至少看上去都是很美的。比如说碧落圣女连菱,她的那种美真是无法言述。哪怕只要想象一下她就在身旁,他都能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就变得明媚了起来。更别说亲眼看见她的存在了。 但连菱相对于他来说,无论是地位、身份、实力的差距都是太大了。真是天上的仙与地上的蝼蚁之间的区别。身在玄门的这一年,他更是深深地体会到了实力在玄门中的分量。 玄门弟子的一切,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还是财富,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有实力就有了一切,没有实力就一无所有!你以一个筑基弟子的实力去给一个紫府圣女献上殷勤?对方一怒之下也许抬一抬手指就直接抹杀了你了。 054 忽知同舟非共济 当然肥牛也是女人,可惜太胖。巫瑕也是女人,可是又太单纯。这个蓝若霜,倒是有点与众不同的意思了,所以这桥值得一闯的。 勾猪在前,蓝若霜在后,两人上了桥。 “傀儡会盯住实力弱的那个狠揍。”蓝若霜温柔如水地说,“但姐姐在后边你不要怕啊。关键时刻,姐姐会救你的。” “哼,谁救谁还不知道呢。”勾猪反唇相讥。但这样的斗嘴他也一点也不觉得郁闷,心里反而充满了某种从未品尝过的甜蜜感觉。 谁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年岁,索桥也朽坏了不少。一些绳索朽断的地方,明显是有人用新的藤条绞成的新索重新连接了起来。 脚下踩过的木板也是新旧交杂。微风过来,整座桥都在像秋千一样微微地晃动。 好在这难不倒勾猪,他轻功了得,走在这些木板上,轻若无物。一步一踏,渐渐到了桥心。 这个傀儡的头部、躯干和四肢都是简单的木块,中间以球形关节相连。傀儡全身粗糙,它脸上只有简单地三个空洞:两个代表眼睛,一个代表了嘴。唯独右手手掌精雕细琢,栩栩如生,五指之中,紧握着一支雪亮的三尺长剑。 它就这样静静地站立在索桥的中央,既没有魂息,也没有任何灵气的波动,一动也不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淋,颜色也变得和桥上深褐色的朽木一样了,好像它只是这桥的一部分而已,只有手中的长剑,永远是寒光凛冽的样子。 勾猪走到五步之内,忽然感觉一阵灵气的波动从这傀儡中传来。 只听一阵吱吱格格的声音,这傀儡头上两个如眼睛一般的黑幽幽的空洞里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然后它身形一动,手中长剑如一线寒光,直冲自己天灵盖劈来。 这一剑不含任何真气带来的威压,单纯地,只是利剑破空发出的尖啸剑气。 勾猪立刻出剑往头顶格挡。但他手中剑还未就位,这傀儡的宝剑早已变招,直劈变成往右一斜,在空中画了一个可怕的圆弧,直冲自己膝盖而来。 勾猪心中大惊失色,心想这剑锋划过膝盖,关节必然被毁,回春院也救不了,下半辈子恐怕就得坐轮椅上了。 心中这么一想,他脚下立刻暴退。 傀儡的动作忽然停止,然后它将宝剑一收,自己往后一退,回复原位,双目中光芒消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就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弟弟好谨慎啊!”他这一退,几乎退到了后面紧跟的蓝若霜的怀里,“这个傀儡只有五步之内有敌人才会被激活。” 有幸保住一双膝盖,勾猪长吁一口气。虽然区区一剑,他却依然是心有余悸。其实平时和肥牛练剑,一般都用没有锋刃的普通木剑替代,只是比划招式而已。但这家伙手持的利剑,绝对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真货。 好在,只要距离在五步之外,这东西就不会攻击。 想一想勾猪就有点虚了。这让他很不平。 妈的,我花了六千多枚纯阳丹,买的可是第五层的传功,现在你连第一层都不让过去?这传功塔可真是忒他娘的黑啊! 不仅如此,还没办法理论。要理论,也得出去了才能理论。 可人家明说了一年只能进来一次,而且一旦出去,以后再进来又要重新交学费了。 勾猪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一共七个同门师兄弟妹都在桥头紧张地等待。 估计明眼人都能看出,他那三脚猫的剑术根本就不是这傀儡的对手。那些人的期望,估计都放在他身后这个蓝美人身上了。 蓝若霜眼中依然含着微笑,勾猪看不出是什么深意。他阅人极多,自我感觉看人一向都是一目了然,但女人除外。 她这是什么意思,嘲笑她的实力太弱了吗? “弟弟,要是不行的话,你还是退后,姐姐我来打头阵吧。” 勾猪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倏然间,又停住了。 我勾猪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危险没有见过。跑到这传功院来接受传功,哪有第一时间就打退堂鼓,让女人顶在前面的道理。 而且他来这里接受传功正是要为了要干掉唐肃这个绊脚石。 唐肃的剑法,想必不会比这个傀儡差,光是他人剑一体造成的那种剑身上真气的威压,就已经足够把宋如海击飞,如果再使剑招,全身真气与剑气齐出,岂不是更加凌厉。 不是这个仅仅是靠灵气催动的傀儡能比的。 要对付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实力比对方强。作为一个贼,他是深谙此道,否则的话,他根本不用去和唐肃斗,直接等死才是正途。 他脑子飞转,就算他一个人过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比如说干脆把桥毁了,设法让傀儡坠下峡谷。而且自己则靠轻功攀缘着残余的绳索过桥。各种暴力诡异的方法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让他依赖自己身后的女人,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从卖给他传送玉简的传功弟子说的话来看,这传功塔中死的弟子并不少。也许就有不少是死在这桥上桥下的。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危险啊。 傀儡只有他在五步之内才会出手。否则就是死木一块。如果混战中他把这傀儡拖住,然后蓝若霜施展轻功往对岸狂奔到这傀儡五步之外,对方说不定就不会追击了。这样做倒是足够英雄,可是自己要脱身就困难了。 勾猪将传送玉简紧紧握在左手中。这种东西很好控制,一丝意念传入,他也就身在树外了。他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首要是要把蓝若霜送到桥对岸,其次是自己不能死。万不得已,用传送玉简逃命也未尝不可。 连菱还未醒,他不能死在这里。 右手持剑,他足间轻点,身形顿时往那傀儡右侧暴掠而去。 即便蓝若霜就在身后,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差! 我就当你是唐肃,哪怕实力比我强再多,也拦不住我! 勾猪早已将真气全聚集在足尖,瞬间催动到极致,索桥微微晃动起来,但在晃动失去平衡之前,勾猪已经如一团黑影,冲到了傀儡两步的距离。 只听吱地一声,寒光一闪,这傀儡的剑尖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拦在了勾猪前进的方向上,离他的脖子只有三尺! 显然,再冲也是死,勾猪将足尖一定,身体的冲劲立刻让自己俯身转了一个半圈,脖子也是在那剑锋前一尺处停了下来。 但那傀儡的剑锋可毫不停歇,一剑掠过,虽然没划破他的脖子,却从左肩头直划左臂,开皮入肉,破肉刺骨。 竟然只有一招,就中了! 勾猪只觉得肩头一凉,整个左臂顿时有些软了。 “自不量力!”随着一阵灵气波动,嗡嗡的声音从这傀儡的头部传出,它居然在说话!”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完全不够我看的。出手真是不值啊。” “娘的,居然还会人话……”勾猪心中怒骂,却是不顾一切,右手剑直撩桥身左侧的两根竖直的绳索。 他剑法虽然一般,但翠玉宫的制式佩剑何其锋利,两根手指粗细的藤绳应身而断。他身下的木板失去了平衡,立刻往左侧翻转。 他身体紧贴在木板上,右脚脚尖已经勾住右侧的藤绳,自忖不会坠落。他指望着这傀儡坠入深谷,自己还能攀着绳索爬到对面,虽然姿势不太美观而且严重挂彩—— 勾猪忽然心头浮起一丝寒意。 “这个蓝若霜,怎么现在还没出手?” 但他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 傀儡人看似笨拙,脚法却轻盈无比。只见它左脚往下一点,身形既然保持着直立,稳稳地落在拉竖了起来的木板边缘,手中剑也没有停歇,又是一线寒光闪过,刺入勾猪右臂。 勾猪感觉到右臂一阵剧痛,手中宝剑几乎就要脱手。 他感觉到身后一阵香风微动。这个女人可真是讨厌,竟然现在才出手!她在等什么?等着看他的笑话吗?如果她再不出手,他可就要催动传送玉简了。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但玉简一旦催动,他们的计划也就宣告完全失败了。蓝若霜又会重回到和昨天一样的一人单挑傀儡的境地。她会不会重蹈昨天的覆辙被刺死在这桥上? 而且两个伍院,九个人过桥的希望可不能都毁在他一个人的胆怯上。 所以他竟然忍住了,没有逃。 蓝若霜终于出手,凌厉的剑锋如天降之罚,如弯月一般地砍下。但她击中的目标并非傀儡,而是勾猪握着传送玉简的左手手掌! 这一剑的锋锐如同剪刀,勾猪一声惨叫,左手被剪开三寸来长的一道口子。再开就要一分为二了。 他左手中原本握着的用来逃命的传送玉简自然也是无可奈何地脱离了手掌,垂直坠下深不见底的峡谷。 随着这一剑挥过,蓝若霜的身形也是如同一只轻盈的鸿雁从天而降。只听啪地一身闷响,她一掌刚好击中勾猪的后心。一股纯阳真气顿时入体,在他体内震荡,让他感觉内脏翻江倒海,一口鲜血立刻从口中喷出。 055 美人心毒若蛇蝎 (055 美人心毒若蛇蝎) “你要是拿着传送玉简传送出去,我们可都白缴学费了呀。但是弟弟不要怕。姐姐只出了三分之一的力道呢。不过一点内伤,让你缓一缓而已。你还有力气和这傀儡拼一会呢。” “你!” 勾猪瞬间忽然意识到了贼师父说的女人有多么恐怖是什么意思。但是到现在才领悟,显然已经迟了。他勉强自己爬起,但胸口忽然感觉气血汹涌,浑身经脉紊乱,几乎不能动弹,只能瘫软在索桥还没有断掉的横索上。他内心崩溃的主因还不是刚刚这一掌,主因是他忽然意识到,他上当了,上了这个女人的当。 他居然会上当? 居然会中传说中的美人计? 从别人紧张的神情里直接就能猜出对方口袋里有多少钱的他居然会被人欺骗? 十多年来在青石街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假装成凡人的仙人的他居然会上当? 看着这些玄门修士的眼睛就能发现有无杀意的他居然会被人从背后下黑手? 嗯,他忘记了,他只能看懂男人。女人对他而言是一个盲点。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相反的比如肥牛,她虽然是肥了点,但她从头到脚就像泉水一样透明,没有什么城府。如果她笑就是开心她沉默就是不爽。 而巫瑕要漂亮一些,也则稍微难懂一些。他能看出巫瑕并不喜欢贺仓实,但她到底喜欢的是宋如海还是他就很难讲了。她好像对宋如海有着极大的好感,但是对他也不排斥,还时不时粘上来。只是听说他以前是贼之后,这妮子就忽然变脸了。 还有眼前这个蓝若霜,昨天晚上还故意挤在自己身边过夜。这是在做什么?勾引?骗取他的信任?为了过个桥,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勾猪渐渐明白,为什么蓝若霜选择了他。因为他在桥上救过一次这女人的性命!如果她无事给宋如海或者木头献殷勤,每个人都会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但如果她这样对待刚刚救过她的那个人,就很顺理成章了。 “姐姐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蓝若霜用手一指那只傀儡。勾猪赫然发现,这只傀儡两个空洞洞的眼睛里发出的蓝色幽光,竟然已经转变为红色。”一旦对手受伤失去抵抗力,这种傀儡就会进入专注受伤的对手的虐杀模式。虐杀模式可是很耗时哦。而且这段时间里,傀儡是不会阻拦其他人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么能过得去?下次弟弟想要过桥,也可以用这样的办法哦。” 果然这傀儡似乎处在一个调整的过程中,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你不是说……我们联手?” “得了吧,“蓝若霜一脸不屑的表情,“就你们伍院那几个蹩脚货,就算四打一恐怕也过不去吧。我带上你简直就是累赘呢。用虐杀模式过关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姐姐我昨天自大一次已经够失败的了,怎么可能再冒一次险。” “虐杀模式?”勾猪喃喃自语。虐杀,这可不是一个好听的词语。但无论是什么模式,他都无法动弹。而且传送玉简也丢了,简直是只能坐以待毙! 这傀儡身上又是一阵吱吱格格的声音传来。眼中的红光更加明亮,它显然再次被激活了。 “不过你倒是一个可爱的小贼呢。”蓝若霜竟然在他被气得惨白的脸上轻抚了一下,“不过你就这样的实力就想勾搭姐姐啊?未免也太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吧?但姐姐可不是害你啊。这峡谷下面有一场大造化送给你。一般人我可不会告诉他哦。” 说完她将手收回,转身便旁若无人地往桥对岸走去。那傀儡竟然对她完全无视。 “等你从这峡谷上上来,姐姐或许真的让你勾搭一下哦。到了桥下一定要好好提升自己的实力啊。”蓝若霜回眸一笑,眼睛一眨,仿佛给他留下一个不让他死心的承诺一般,然后身形疾掠,瞬间就过了桥。 就在桥上发生这一变故的时候,桥头的两个伍院的形势也迅速发生了变化。 一看到桥上的蓝若霜忽然对勾猪出手,宋如海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但对手比他先出手一瞬间。身材高大壮实的穆雄,忽然脸上露出一股狞笑。他手中亮出一把一尺长的断剑,只是一瞬间就架在了肥牛的脖子上。他似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始终站在离肥牛不远的地方。他们三个人中,女人的力气总是要比男人弱一些,近身缠斗中更容易被控制住。 “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宋如海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卑鄙无耻的伍院。 “谁欺负你们的胖女了,“穆雄也是脸上露出得意嚣张的笑意,“只是让你们安静一会。等我们的人过了桥,大家还是好聚好散嘛。” “唔……真……真是无耻!”木头也是被他们气得脸上青筋暴起,但肥牛在他们的手上,这两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被桥上的结界所阻挡,他们两也无法上桥救援勾猪。一时之间,他们完全处于下风,被压制得死死的。 那壮汉穆雄白眼一翻,说:“这是玄门传功塔,又不是儒门弟子学习三纲五常的地方,有什么无耻不无耻?没实力就是无耻!”他又瞥了一眼桥上的一身血的勾猪,眼中更是露出了嗜血狰狞的笑意,“这种贱货也看上我们霜姐了,偏偏又弱得和草包一样,这才是无耻!” 对方伍院的人一个一个疾奔通过索桥,就从勾猪的身边走过。而那红眼的傀儡对他们完全无视! 因为他们每次只通过一人,所以并不违反同一个伍院只能一人上桥的规则。 最后一个通过的是穆雄。他最终把手中的肥牛一推,然后自己一闪身上了桥。留下一串嚣张无比的笑声之后,在宋如海等人血红的眼里,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宋如海也是真的怒了,但他无可奈何。勾猪依然在桥上。只要他还在桥上,他们伍院就始终无人可以上桥。 短短的几十步,却是天堑,无人可以踏足。 同时这个傀儡进入“虐杀“模式之后,对除了失去抵抗力的那个对手之外,其他的对手都是无视的。 这是一段绝妙的窗口时期,足以通过一大群人。 当然,前提是要有一个人正在被虐杀。 傀儡继续发出那种令人讨厌的嗡嗡声对勾猪说:“斗剑者,身惧锋刃者必死。学剑,先学不惧生死。” 勾猪连中两剑一掌,过也过不去,跑也跑不掉,滚烫痛楚随着热血流出来,染红了半身道袍,紧紧黏在了身上。就像火烧,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一点点减轻,反而越来越炽烈。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呆了! 这个就好为人师的傀儡,似乎根本就不志在杀他,而是一招一式地在“指点”。只是,这种指点毫无任何人情味可言,与其说是在“指点”,还不如说是虐杀更为切贴。 这就是所谓的虐杀模式? 一剑!又是一剑! 现在的勾猪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勉强靠在索桥的藤索上,眼看着这傀儡使出一招一招玄妙绮丽的剑招,将已经被血染得红如宝石的剑尖,不断地递入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 傀儡从来没有两次使出过同样的一招,也没有两次刺中过勾猪身上的同一个部位。 它的剑招有的大气磅礴,有的歹毒刁钻,有的灵动飘逸,有的大巧若拙,但每一招,都必然见血,而又故意不伤要害。 它演示了削关节、断筋脉、入胸肺、刺小腹、击眉心、割喉结……招招必杀而招招留手,似乎在演示着每一处的击杀,对对方身体和真气的打击效果的不同,甚至还伴随着那讨厌如昆虫的嗡嗡说话声。 原来所谓的虐杀模式,就是传授各种杀招的模式。只不过被杀的,正是传授的对象! 除了肉体举动带来的抽搐和不自主的挣扎,勾猪几乎没有再动,他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他不是不想躲避,他的全身都麻木了。至少中了上百招,他的白色道袍从头到脚都变成了血红。身体好像被人从里到外翻了过来,体内所有的热量,都在一层一层地往体外汹涌,自己似乎变成了一股血肉喷涌的温泉。 但不管如何喷涌,自己的体表却是寒冷得可怕,好像掉在冰窟窿里了似的。 时不时有人从桥上通过。 在他模糊的意识中,他并不知道通过了多少人。每次有人影通过他都渴望着这些路人会出手救援。但这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路人,他们毫不留情地通过了,路过时甚至不吝对他投以某种目光。 是冷漠?是同情?还是怜悯?或者就是单纯残忍的快意?他不知道,但他想起了那个持鞭的巡防使的贪婪而血腥的眼睛。 勾猪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生死。 孤傲峰的石窟中,他也差点死在那个肥胖的巡防使的鞭下。但那么多鞭,他也咬牙扛了下来。并不是那痛苦还不够味儿,而是那时他脑子里构思着脱身反杀之计,那时他还有希望! 但这里,这里一丝希望也无,只有这漫无尽头的痛苦和恐惧,这似乎不像是修炼,是绝望的深渊。 这是地狱! 056 重生 这种寒热交错的感觉,宛如地狱中冰狱和火狱的交替,而中间的就是血狱。他就像掉在了地狱里,沦为小鬼刀叉上的鱼肉。 但真正可怕的,还是那血腥的剑锋,虽然他已经中了无数剑,但每当那剑锋被拔出体外,他的恐惧反而是一见如故地袭来。 在他眼中,那尖锐的剑锋总是能扩大到全宇宙的大小。虽然见了很多次,但每次的痛苦从来就没有少过一点点…… “啊!” 虽然毫无气力,他却再一次凄厉地吼叫了起来。 当剑尖再次毫不爽约地刺入身体,就宛如混沌大地再一次闪电将他的识海完全照亮,让他清晰无比地体验到这痛苦和生命的并存,宛如河流流过身体中的每一处。 这身体早就残破得不成样子,对这痛楚的感觉却比任何感觉都要清晰和真切。 “血脉断绝,方为必杀!”傀儡虽然兴致勃勃,但似乎也终于走到了终局。 它横剑一掠,剑尖掠过勾猪脖子上左侧的动脉。它之前所有的招数都只志在演示,虽然开筋断骨,血流遍体,却避开了大动脉,这一回,只是不再回避而已。 勾猪看到一股血色的喷泉喷出,似乎伴随着尖啸之声,足有好几步远。而自己的身体也是受到剑风重击,往后一翻,便要从这索桥上翻了下去,全身一轻,似乎悬浮在了空中。一股冰冷的大风从身下吹来。 全身的血,依然像火一样汹涌喷出,燃烧着全身的痛楚。身体就好像要被崩裂。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堕落的流星,在宇宙的虚空中,与某种无处不在的大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燃烧、坠落,在无尽的黑暗中,一边燃烧一边狂烈地堕落。 崩溃。 然后消失! 落日消失了它最后的一丝余晖。浓厚的黑暗从不知道哪里涌出,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像消失了一样。 这黑暗不同寻常。那不是那种阳光消失之后依然残留这微光的黑暗。而是浓厚如雾气甚至如液体一般的,一种天地万物决然的消失。它所到之处,空间仿佛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洞穴。那时一种真正的虚无。 虚无所至,只剩下每个人情绪里浓浓的不安和悲怆。这情绪压抑在每个人的心中,就像和压在他们眼前的黑暗中一样。 “人怎么可以……那么卑鄙?”沉默了良久,肥牛说。她声音有些抽搐,好像在哭。 “兵不厌诈。只是……” 宋如海倒是觉得正常,反正伍院之间本来就是相互竞争的关系。尤其在这传功塔里,死人更是没人管。只是那个女人心机之深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肯定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对那个傀儡的特点了若指掌。 她知道傀儡一旦进入虐杀模式,也就打开了一条可以随意通行的通路。但这个前提,是必须有另一个伍院的弟子甘愿充当那个被虐杀的角色。这些人本来是无法自己实行这个计划的,但当他们在后面来到这里,就给对方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她竟然利用勾猪救过她这一点,用来骗取对方的信任,这已经是隐隐触碰到了宋如海的底线。 即便是无奸不商,那也是有底线的。最起码不能恩将仇报。否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他暗暗发誓,如果勾猪真的出事,他就算出卖一切哪怕违背不再花宋家钱的誓言去买凶杀人,也要去把那个女人弄死。 “唔,勾猪是不是,死了?”沉默了良久,有人在低声地问,是木头的声音。 “别说傻话。那家伙,“宋如海的飘忽的声音似乎也没有什么底气,“命那么硬,哪有那么容易死?” 是啊,虽然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可他们的经历宛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似乎都要把这一年之前,他进入翠玉宫之前那许多年的岁月全都淹没掉了。 这一年里数不清的画面就像这眼前的黑暗一样涌上他的脑海。 在这些画面中,勾猪始终像一条九条命的猫。 你说他掉下悬崖就会死? 宋如海的直觉里,这真是不可能的。他的直觉和现实一直在激烈地对抗着。虽然很虚弱,但依然在对抗。 “我们……”接着传出的是微细如蚊蚋的肥牛的声音,“是不是应该去那峡谷里看看?” “现在哪里也不能去!” 这黑暗也是压住了宋如海的整个心神。他从未见过这么浓厚的黑暗,这黑暗还在越来越浓,在这黑暗中,他们不光是视觉消失了,甚至连听觉、味觉和触觉都渐渐地在消失,他们感觉到的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在越来越微弱,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也会这样消失。 他们之所以还能沟通,只是因为听觉还没彻底消失。 “但那,似乎还有一点光……” 宋如海知道肥牛说的是哪里。但那根本不能说是光,只能说是一点点模糊的光影,只是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的一点点存在。 但那也就是一点点模糊的存在而已,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真正存在的东西,还是仅仅这黑暗之海中的一点点毫无意义的浪花。甚至从他们的位置到那个地方之间,到底是虚空还是实地也不知道。 那应该是白天看到的那座林中木屋的位置。 怪不得蓝若霜曾经说,这里的夜晚,必须待在那个木屋里。 他们本来也会回去那个木屋。但是勾猪坠落悬崖之后,他们一直在峡谷边寻找下去的办法,耽搁了时间,现在也只能在离悬崖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 “什么都别想了,”宋如海强行无视了勾猪死亡的话题。在这种完全恐怖的境地下,他作为这个伍院的老大,他更大的责任是关注的是团队还活着的其他成员的生死。如果他们现在冒险摸黑去那个深不可测的峡谷,全军覆没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结局。 “谁也不要乱动,等明早天亮再说……”宋如海的声音也是暗淡了下去,众人都是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宋如海依然徒劳无功地往了一眼他相信的那峡谷的方向,心想即便从来没有人活着上来,即便那下面就是十八层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去看看,看那九条命的小子在那活得有多么地逍遥。 还好这里不但有黄昏与夜,同样也有黎明。太阳从东方升起,那股浓厚的虚无般的黑暗就渐渐地消退了。 要下到那峡谷中,一般的轻功根本不起作用。他们又不能御风飞行,连勾猪的飞行法宝也不知所终,剩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结一条长绳了。 好在山岗上的密林中藤蔓甚多。三个人一起努力,把那些粗细合适的藤蔓砍下来结成长绳。 奇怪的是,那个木屋中的老木匠,在和他们做几乎一样的事情。 “你们来学剑法?”这一身“木衣”的老者见了他们,第一句话与昨天一摸一样。 和他对话几句,宋如海发现这个人的言语和昨天一点区别都没有。 他似乎根本不记得这几个人是昨天来到这里的人,也完全没有昨天的记忆。 听说宋如海他们要下峡谷救人,他连连摇头:“从来就没有人活着从峡谷下上来。” 他在结绳。 老人结好足够多的绳索之后,又拿了一些他早就削好的木板,便走到勾猪昨天走过的那座索桥。 他直接在峡谷的上空,和那座索桥平行地行走,就好像那空中有一座隐形的桥一样。 宋如海他们目瞪口呆,“脚踏虚空!” 这是什么境界?修道的境界中,虚丹之上是紫府,紫府之上是金丹。金丹修士在整个东胜神洲已经是各大宗绝顶的存在。 宋如海从未听过金丹修士能做到脚踏虚空! 金丹之上,已经近乎仙了,不是有机会了解的境界。自己即便有所听闻,也不过只是不靠谱的传说而已。 也许这只是这个仙树造出的幻境,所以才如此地不合常理吧…… 那老者走过这段虚空,然后蹲在索桥旁,开始认真地修复昨天被勾猪割断的绳索,还顺便替换了一些朽坏的木板,这样一来,他又只不过一个普通的工匠了。 宋如海和木头们需要下去救人的绳索,比那老者的要长很多,他们足足忙了整个上午,才结成大概三十来丈的长绳。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惊人了。 “你们俩守在上面,哪也不许去!”宋如海反复强调之后,自己攀着这绳索往下去了。 其实以他们的轻功,一般的悬崖问题也不大。 问题是,这个黑色岩壁有点类似被反复磨光了的老木,完全无处着力。 下到二十来丈的长度,他发现已经不需要使用绳索了。 下面之所以黑不见底,并不是因为深度无限,而是因为下面怪石嶙峋,地形崎岖,各种乱突的怪石,遮挡了阳光,而峡谷也越来越窄。 原本一百多步的宽度,变成了只有峡谷顶端三分之一宽的一条岩缝。 他不知道这里有多深。 抬头看天,百步的宽度的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线,只能隐隐看到那些索桥的位置。 最深的谷底是一条河,一条几十步宽的碧玉般的河流。 但那碧绿的,并不是水,而是一种如翡翠一样材质的液体,这种液体微微泛着绿色的荧光,表面圆润如镜。 宋如海试着踩在这“水面”上,就好像踩在软绵绵皮囊上,这种液体并不流动,而是像某种凝脂。 他一眼就望到了勾猪的位置,勾猪躺在这条奇怪河流的中央。 057 再次突破! 围绕着勾猪身周的绿色荧光是最亮的。 简直亮得让宋如海本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有点睁不开。 宋如海松了一口气,自己虽然才筑基二重,但神识也能轻松感觉到勾猪的脉搏和呼吸依然洪大而平缓。 别说死,都不像是有伤的样子。 宋如海暗想,这小子果然就是命大,这种小事他根本死不了…… 不对! 在索桥上勾猪中了那么多剑,难道就没死? 就算没死,血也该流光了啊。 宋如海走进到勾猪的身边,却发现这个家伙以一个大字形躺着,非常惬意且酣睡如泥。 但他掉下这个峡谷的时候,显然并非如此。 那时,勾猪全身都在流血,脖子上动脉的血液像喷发的温泉,摔到这碧绿的河流中央,鲜血一定是像爆炸一般向四周炸开,就像一个破裂的水囊从高处坠落一样。 这种爆炸的痕迹正是那种强烈的绿光,蕴含着极为精纯的青木灵气和仙树勃勃的生机,从这种碧绿的液体中散发出来,然后如同润物细无声一般地涌入勾猪本来残破不堪的体内,极速地修复他的身体。 他的肉身明显比以前更加结实健壮了,裸露部分的皮肤上泛出如玉一般温润的光泽,道袍破裂的地方,也有这种绿色的荧光带着生机不断涌入。 这也是为什么碧落圣女在受到陈玄方暗算之后还能勉强存活,青木真气最神奇的功效,就是能吸取天地之气转化为生机。 这种真气的修炼者,能在战斗中不断地修复伤势,这种难以致死的能力,还是让任何强大的对手都忌惮的。 这不光是修复,简直是重生啊。 宋如海一面吃惊一面羡慕地看着勾猪身体的变化。 从进了翠玉宫之后,他一直处于筑基二重的巅峰的状态,屡次尝试突破,都因为体内真气耗尽而失败。 眼下这个峡谷中这一条河一般的碧绿的液体,很明显地蕴含了几乎无穷无尽的青木灵气。 如果他能吸收一部分,乘机突破也不无可能…… 他也尝试,盘坐下来,运气吸收绿液中的青木灵气。 但他再次失败了。 无数的灵气对宋如海完全无视,无论他如何吸收,都像相同磁极的磁石互相排斥一般,对他躲得远远的,一丝一毫也吸收不进来,却不停地涌入勾猪的身体,就像有灵性一般进入他受损的肌肉和骨骼释放出生机重新修复,或者进入它的气海和经脉运行。 所谓突破之壁,最大的困难,就在于突破壁垒需要的真气,要远远超出自身所有的真气。宋如海需要在突破中到极多的灵气,不断地将灵气吸收转化为自身的真气,才有可能成功。 “这是为什么?”宋如海看到液体表面上那些散发出灵气的痕迹,正是勾猪留下的血痕。 “难道是因为……血?” 宋如海将自己的指尖在剑锋上划破,挤出一滴血来,滴在了这种安静的暗绿色的液体上。 顿时,一阵明亮的绿色灵光,贪婪地掠起,吸收了这滴血液,然后释放出一阵青木真气与生机,但转眼又消失不见了。 “原来如此。”宋如海明白了。 这是一个交易。 这颗仙树需要人类的血,极为渴求,却也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只要给它血,它就会释放出灵气和生机,这些灵气入体之后转变成了真气,和生机一起修复残破的肉身,反而有重铸肉体的效果。 它偏好受伤极重的残躯,因为在这种身体上它能吸取到最多的新鲜的人类的血液。 这些灵气对完整的人类会绕道走,一个健康的人在这里,这种绿液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灵气开始修复勾猪的血脉和皮肤,变化几乎肉眼可见。 四周的青木真气也在渐渐暗淡,渐渐地进入了收尾的工作。 这一刻,宋如海甚至想割破自己的血管来换取一次和勾猪一样的机缘。 但有血,不一定足够。 机缘的好处,和肉体的毁坏,有着明显的正比关系,如果没了肉体的毁坏,也就不会有重建,倘若所得到的仅仅是灵气,好处就大大减少了。 这太不容易把握了。 如果受伤不够,获得的机缘也便不多。 如果受伤太重,失手把自己杀了怎么办? 宋如海郁闷之余,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隐约可见的五条索桥,恍然大悟! 这场修炼的正确途径是不惧生死地走过那些索桥! 传功塔的设计者已经给他们设计了最完美的修炼方式。 来的人可以和傀儡学习真正的剑法,那种在战场上搏命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剑法。 这种剑法,不是在伍院中拿着无锋的木剑能修炼出来的剑法。 这两者之间有天差地别。 后者缺损的,就是恐惧! 这恐惧,不仅仅对于死亡,也包括对白刃入体的那种痛苦的恐惧。 如果不能克服,学多少剑法也一样会在实战中畏畏缩缩施展不出。 拼剑到最后,傀儡并不是干净利落地让修炼者落败,而是进入虐杀模式! 这种模式下犹如凌迟,修炼者一剑一剑地体会着刀剑加身的痛苦,比死亡更可怕。 一旦从虐杀模式下走出,真正克服了那种恐惧,剑术才能第一次进入自由的境界。 恐惧不再支配剑手的行为,唯一的支配者,将是酣畅淋漓的剑招! 但即便传功塔一层的设计者有如此完美的设计,却也没什么用。 每个进入的弟子,都被推销了保命的传送玉简,一旦和傀儡斗剑失败,面临危险时,一定会开启传送玉简瞬传送到塔外。 像勾猪这样拼死和傀儡拼剑,又运气极差地中了美人计,被人背后偷袭而丢掉传命玉简,最后被傀儡当做肉靶,刺成蜂窝才掉下悬崖的绝世倒霉鬼。 恐怕没几个吧…… 宋如海身在一旁,神识能感觉到勾猪气海中的真气汹涌澎湃地在全身经脉中奔流。 “这小子,居然因祸得福了。” 蓝若霜说桥下有一场造化送他,其实并不假。勾猪显然在冲击第三重巅峰最后的壁垒,这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自己的身体渴望提升的本能反应。 无数的真气,消耗在坚不可摧的壁垒碰撞之中,同时又有这种泛发着灵光的绿液的灵气涌入他的身体,如滔滔不绝的洪水在冲击巨坝。 勾猪全身真气流动,气流比以前又雄厚了三分之一,逼近了四枚纯阳丹所蕴含的气量。 他身体里的真气已不全是纯阳真气了。明亮的红色的外表,开始泛出一点点青色。 他已经拥有了部分青木真气的根基。 一旦青木真气结丹,他将拥有真正使用木遁神通的能力。 对他来说,虐杀模式虽然恐怖,但是在这峡谷之底进行的肉身重生更是恐怖无比。简直是虐杀模式的噩梦版。 他梦到浑身被一种粘液状的生物缠绕,犹如蜗牛舔舐树叶一般,一点一点地剐去他身体上残余的血肉。 然后,真气和生机被注入体内,一切重新生长起来,那些新鲜的血肉中仿佛充满了神经,一碰到空气就好像皮肤碰到了火焰。 真气在识海中沸腾,在这些全新的敏感而脆弱的经脉中狂奔,四周灵气环绕,源源不断。 狂奔,突破! 夜晚简直是一种美好到极致的享受,在一种诡异的黑暗之下,他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神识。 自己就好像悬浮在黑暗中,一无所觉,浑身的痛苦也随之湮灭。 宋如海并没有去动勾猪,只是默默地守了一个白天,在天黑之前回到峡谷上面去了。 第二天换来木头,第三天是肥牛,第四天又是宋如海。 他们轮流下来看守着勾猪。看起来,他的身体一直在渐渐恢复。 对勾猪来说,三天三夜过去,这一切翻江倒海般的痛苦终于渐渐平息了 在宋如海无比羡慕的眼神中,勾猪睁开了眼睛,感觉浑身无比舒畅。 一场噩梦终于醒来,突破到筑基第四重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勾猪四人都留在第一层修炼。 这种修炼并非如平时在伍院的静室中闭关那么轻松,这是一种在恐惧的压抑之下、以虐杀模式的血腥的暴力无情地摧残自己的肉体,用自己的血肉和仙树交易得来的恐怖的修炼方式。 这明显是一种非正途的捷径。 众人都不知道这种方法到底有没有后遗症。 也许翠玉宫的前辈们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创造了这样的设计。但已经走到了这条路上,除了一往无前,他们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058 继续寻找出路 即便知道掉下峡谷不会死亡反而有助益,望着那傀儡的雪亮的剑刃,勾猪等人依然全身战栗。 明知不会死,但要你被刀子捅一百次,任何正常的人类都会心生寒意。 比起无休无止的虐杀模式,死亡只不过是没有痛苦感觉的享受而已。 勾猪甚至想去接受老者的传功,立刻离开传功塔。 不仅能得到不少的好处,还可以免除这种没完没了的白刃加身的困境。但这样也就不能走到传功塔更高的层次了。 勾猪每天就这样站在桥头,内心经历无穷多次纠结的折磨。 这也是一种修炼,比修炼真气,修炼肉体以及修炼剑术都更艰难的,勇气的修炼。 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要把那个救了自己多次的绝世的女子,从死亡的阴影里拯救出来。 他要踢掉威胁着他的伍院兄弟的唐肃这个绊脚石! 他要在五年之内突破筑基九重,他要死中求生地活下去! “想通了吗?” 一阵低沉的嘲讽,从那傀儡空洞的口中传来。 冷酷无情的傀儡仿佛是无情天地的化身,它事无巨细地教授着所有的剑招,同时又留下进入峡谷重生肉体的后路,从不将人斩尽杀绝。 生活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循环,勾猪不断在桥头锤炼自己的勇气,克服肉身疼痛的恐惧,然后在桥心修炼剑术。 不得不承认,勾猪的剑术大有精进,曾经和傀儡斗上三招必伤,到后来渐渐也能斗上十余招不落下风,随后,被一阵惨虐,坠入峡谷,肉身的重生和真气的凝炼,以及境界的稳固与升级。 无论是宋如海还是肥牛还是木头,都在勾猪的表率之下战胜了内心的恐惧,进入这么一个可怕的修炼的循环之中。 每个人都几乎脱胎换骨。 宋如海原本天赋过人,一个月内他连续冲过了筑基三重的中期、后期和巅峰状态,甚至隐隐要向第四重发起冲击。 肥牛的境界也达到了筑基三重后期,这些傀儡精通一共二百八十七部剑法,以招卸招的本领更是精准到人类无法企及,肥牛本就醉心于剑招,死斗之下,剑术得到了最大的精进,甚至能和傀儡斗上数百招而不落下风。 木头收到的好处反而是最少的,因为有先天树体的缘故,一旦被剑刺中,就会自动激发树体的防御,因此受伤也最轻,即便坠入峡谷,也得不到太多仙树灵气的好处。 至于剑招,木头天生就不习惯这种武器,他情愿使用弓和柴刀。更是一塌糊涂。 但即便如此,木头也在锤炼中到达了三重巅峰的状态。 一日一日地练剑和身体,众人都忘记了究竟过了多少天,直到有一天他们忽然感觉饥饿无比,取出辟谷丹吞下,才豁然惊觉,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对他们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绝非虚度。 一个筑基四重,三个筑基三重的一级伍院,虽然比起唐肃还差得远,却已经无限接近那些变态天才的伍院了。 但勾猪也发现,谷底的青木灵气能给他们的好处越来越少,每次坠入峡谷虽然可以重生肉体,但境界的提升却是越来越难了。 因为反复换血重生的原因,他们的身体与这颗仙树已经越来越有着相同的气息,仙树对他们血液的兴趣也越来越降低,在这里继续修炼下去,最多也只能让剑术精进了。 剑术的提高,也同样是日积月累的过程,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想靠着剑术杀了唐肃,那是痴人说梦。 如何才能离开这一层? 勾猪也已经尝试了很久了,他们虽然可以下到峡谷,但是对岸却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 不但峭壁光滑无路,绝壁上还会生出他们强行多人闯桥时碰到过的强大斥力。 显然,从桥是唯一的办法。 但过桥就必须单人击败傀儡。 时间也越来越接近伍院排位大战,他们只能一次一次地挑战傀儡。 “你们开始走上真正的剑修之途了。” 每次看到他们顺着绳索从谷底爬出,木匠老者都会露出难得的满意的微笑。 再次天亮之后,老者又会人生若只如初见地问:“你们要学剑法?” 勾猪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正的人,他相信,真正的人类一定有弱点…… “前辈,我这里还有几枚纯阳丹,“勾猪试着掏出仙荷,当然,这是从宋如海那里借来的,“小的有点急事儿,要去对岸,只要前辈肯高抬贵手,指点下我们过那几座桥——“ “这可不是真正的剑修之途。” 老者灰蒙蒙的眼里,根本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是摇头。 勾猪着急之下,甚至掏出十枚沉甸甸的玄阴丹,这已经是他内心能接受的最大代价了,老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那空洞的眼神里仿佛真的是对钱财没有任何兴趣。 说来也是,一个整天宅在这里做木工的老者,要钱财有什么用? 只需要足够的木料足矣,然而,小山岗上最不缺的,就是木料。 这让勾猪忍不住要抓狂。 他甚至想设计,把老者吊起来打一顿,拷问出过桥的方法。但对付一个能脚踏虚空的不知深浅的神人,还不如去对付那些傀儡。 但那些傀儡,他也是打不过的。 勾猪忽然发现,在这一点上,真正的活人远不如傀儡。 人总是有弱点的,好财的人亡于财,好色的人死于色,重义的舍身于义。 唯独傀儡,他们毫无弱点。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欲望,他们只干一件事——不让其他人过桥。 勾猪曾经让四个人每天车轮大战同一个傀儡,期望这种损伤能积累下来直到傀儡完全损坏。 肥牛的剑术或者是木头的暴力冲击也能对这些傀儡造成一些损伤。 但这老者极度忠于职守。只要这些傀儡稍有损坏,哪怕只是被削断了半根手指,他也会来把旧的回收,换上他制作的新品,让勾猪他们的努力彻底白费。 勾猪每天都只能干瞪眼,恨不得找个机会把这老者掐死。 每到夜晚,除了这间木屋之外,其他的地方都会陷入那种浓烈的黑暗之中。 那种黑暗淹没了人所有的感觉,唯独这座木屋里却有一丝微光透出,驱逐着黑暗,维持着自己的存在。 老人不介意他们在木屋中过夜。 地上铺满了木屑,却没有床,只有一个十尺长的平台,上面摆满老者制作的傀儡的零件和工具。 他们或躺在木屑上,或伏在那平台上随便迷糊一晚,梦中回忆着伍院树屋中舒适的生活。 勾猪所有的计谋都派不上用场,睡不着,忍不住想出来走走。 木屋不小,有好多房间。 房间里泛着一种微光,正是这微光,在逐退黑暗。 但房里却没有点灯,仙树似乎天然厌恶火,众人尝试过在夜里砍树枝点篝火,根本就点不起来。 黑暗足以吞没一切火焰,让它们归于虚无。 这微光,是一种灵光,从地下来。 这是一个通往地下的狭小木楼梯。 木板外表发黑,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看上去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那老者一到晚上就往这里走,然后消失。 毕竟是人家的私宅,出于礼貌,宋如海他们从来没有进去看过。 但这个规则,明显对勾猪不合。 他是贼。 059 神秘地下室 (059 神秘地下室) 勾猪缓步往下,即便他轻功不错,这些木头也免不了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它们实在太老旧了。 尽头果然有微弱的白色灵光,就是这种光,从这里射出,在木屋中反射,所以才会有木屋的微亮。 尽头的微光之后是一扇简单的木门,门缝里有更多的光透出,还有着沙沙摩擦的声音,仿佛是那老者在摩挲着木料。 “这老前辈,大深夜还在磨木头,真是勤快。”勾猪摸了摸下巴,对老前辈赞赏有加。 勾猪本想靠近门缝瞅一眼,但他的脸还没有碰到门缝,就被那种白色的灵光给阻挡住了。 显然这只是一种普通的阻拦禁制,和玄门江湖上布置的触之则伤或者触则引爆的杀人禁制不同。 这个禁制,只是一道门锁,并不伤人。 “禁制锁?”勾猪微微一笑,歪着头揣摩,“有点意思。” 勾猪用手轻推,只感觉这光影透出一种强大无比的斥力,让他无法前进分毫,手一缩,这种力道就消失了。 他对所有的锁都有兴趣,这是贼的本能。 他只畏惧那些玄门中能让他受伤的禁制,而这种仅仅阻止自己通过的“锁”却让他兴致大起。 尝试去开启这种锁需要大量的时间,但值得去试。 一个人如果有隐秘的不想为人知的东西,那么他就有弱点,就能被控制。 勾猪的目标很简单,只要找到老者的弱点,就有办法过桥。 勾猪微微一笑。 第二天,五座桥全被毁了。 自然是勾猪的杰作。 这并不难,在桥头把所有的绳索砍断即可。 宋如海等人也不再闯关了,都待在峡谷边自行打坐修炼。 老人到峡谷边行走了一番,眼中露出惊奇的神色,然后乖乖地拿着柴刀,去树林中砍藤结绳去了。 要把五座桥都修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足够花去好几天的时间。 平时忙碌的木屋里空空荡荡。 勾猪坐在了晚上遇到的禁制面前。 这老者真是小心,有了禁制不打紧,他居然又上了一把锁! 对付这些玄门修士,一把锁有什么用? 其实更脆弱的,是木门。 力气大一点的壮汉,对木门踹一脚就开了。 这老者上锁估计也只是象征性的,想法大概是:这是我的私人空间,在这里闲逛的家伙,懂礼貌的人便不要贸然闯入了。 但凡有了锁,勾猪的偷窃病就发作得更厉害了,简直是百虫噬心。 但首先要突破这层禁制。 他完全感觉不出对方的境界,只能感觉到,这层禁制坚不可摧,远远超过了铁板或花岗岩的硬度,这种禁制绝不是他这种境界的人能设置的。 稍微一触,勾猪就能感觉到这禁制上的磅礴真气。 但开启一个禁制,却只需要少量的真气。 这就像锁可以很重,钥匙却总是很轻。 前提是,掌握正确的开启方法。任何真气都是阴阳二气被人修士操控凝炼而成,这种禁制也总是留着微妙的锁孔,只要恰当组合阴阳二气来开启,人就能通过。 只不过所谓的恰当组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难了。 如窃贼开锁一样。 需要不断地把铜丝改变弯折的形状,试探锁孔需要的正确组合。 需要耐心、经验和时间。 勾猪感觉到,禁制这种东西也是一样的,需要小心翼翼地凝炼出各种组合的真气,只需要极少的量,耐心地试探禁制的反应。 好在这个禁制极为安静和坚固,不是那种活跃暴烈的禁制。否则一旦试探出错,当场就引爆身亡。 毕竟勾猪是第一次用开锁的方法去开启禁制,经验缺乏,足足尝试了几个时辰,才渐渐地摸清一些门道。 好在老者奔波于树林和峡谷之间,偶尔也只在木屋门口取一些木料,完全没有干扰勾猪的行动。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看到那些索桥被破坏成那个样子,老者口中不断喃喃低语。 禁制已经整整阻挡了勾猪四个时辰。 勾猪依然站在那扇简单的木门之前。 他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长的时间去开启过锁。 勾猪小心地控制着手心的真气。 在禁制这般巧妙的东西中,被凝炼过的真气并不像平常那样弥散于空中消失,而是以某种巧妙的设置固着在空间里——玄门称之为结界。 结界并不是虚空中的无根之物,而是附着在这扇木门,甚至是整座木屋上的,这些木质中蕴含的某种东西,和这种虚空中的结界形成了共振,从而相互依存。 勾猪听过道讲,《玄门结界阵》,简称玄结阵。 每一种玄门术法都能对应一种结阵。 这里的禁制,就是一个微型的木结阵。 这些在课堂上完全是催眠的知识,到了现在才忽然变得鲜活了起来,引发了他无穷的兴趣。 勾猪第一次感觉到了巧妙设置的结界所引发的灵子震荡,这种震荡就像空间中反复回弹的琴弦,只要没有引爆它,这种震荡就永远也不会停止。 当外来的真气进入时,绝大多数会被直接弹回。只有极难遇到的绝妙组合,才能顺利地进入,在这密闭的空间屏障中开出一条暂时的通路。 就像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一般。 勾猪全身心地感受着这结界上的变化,不知道过了多久,勾猪自己都忘记了时间,连天色有点昏暗了,只是还没有天黑。 只要还没有天黑,那个老人就还不会回来,勾猪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面继续兴奋地进行自己的尝试。 他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专注和投入的感觉了。仿佛全世界的声响和景色都已经在他面前消失,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灵子们的震荡。 这些灵子并非是圆球或者点状的东西,而是空间以一种琴弦波动一般的方式在震荡。 不同的频率形成了不同的灵子——根据《玄门万物解》中说,一共六十四种灵子,也就是六十四种震荡。 万物都由这些灵子组成。空间就像一片波动沸腾的海洋,灵子们一对一对地在空间里产生和湮灭,从无生有,从有化无,永不停息。 玄门修士们探寻这些灵子们的运行规律,将他们转化为被自己所控制的真气。 真气控制了这些灵子,在这古朴的木门上架设起了禁制,就像眼前有一道灵子波动的窗帘,看似轻薄,却怎么都穿不过去。 勾猪恍然大悟。 他甚至感觉自己如果有足够的真气,也能布置出这样的禁制出来。 只是相比这个设置禁制之人,他的真气犹如犹如九牛一毛,估计他就算设置出这么一道禁制,别人也可能直接用暴力摧毁了。 但如今,无论眼前这座禁制如何坚不可摧,他都已经掌握了寻找钥匙之道。 “咔哒”一声…… 这悦耳的声音并不存在,只在勾猪内心中响起。 只是这样,却也让勾猪兴奋得浑身都有些颤抖。 开了! 仙人摆下的禁制,用开锁差不多的方法,居然也可以开! 打开这些禁制需要的东西并不是太多:一定量的真气、精妙的控制,足够的耐心。 当然,有了经验,他会更快一些。 以后,他甚至有可能自己设置一些玄结阵。只不过,这种禁制的设置非常复杂,如果没有专门的结阵秘笈的引导,估计他也只能做出一些最简单的设计。 他轻松地打开了那把古老的铜锁,“吱呀”一声就把木门推开了。 060 本来无意窃芳心 (060 本来无意窃芳心) 木门里面是一片明亮的白光,比天色渐暗的外面还要明亮。 勾猪首先看到的是一团火,一股灵气的压力铺面而来,来源正是那一团白色的灵火,它在房间的中央,大概有一个脸盆的大小,明亮雪白如脂,正在轻轻地跳跃。 纯洁的灵火,没有一丝烟,也没有热量溢出,唯一散发的,是这种灵光和灵气外溢带来的威压。 火上架着一口漆黑的鼎,其中有绿色液体的东西正在沸腾,勾猪似曾相识,正是那种峡谷底的绿液! 这种液体饱含着青木真气,很可能就是这颗仙树的树液。 绿液沸腾,有一种白色的油脂一般的物质正在液体表面凝结,就像是海面上聚集起来的白色泡沫。 一股温和的清香散发在空气里,犹如少女的体香。 “想不想到老前辈还有这癖好……” 一个角落里,堆积着一堆通体白色的东西,类似人骨,有手有脚,还有肋骨。 勾猪简直要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晚上在这里杀人煮肉吃了。 但他仔细看过,那种人骨,并非是真正的人骨,而是用一种轻盈坚硬的木料雕琢而成。 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木质的肝脏——栩栩如生。 这是用某种经过改造的仙木木料所制,通体紫红,其中每一道血脉,都和真的一样,精细无比,但显然只完成了一半,就被丢在垃圾堆里了。 看来,这也是一个傀儡工场,只不过这里的傀儡更精致一些。 这老者白天的正式工作,是维修那五座索桥和上面的剑傀儡,而晚上,他似乎在狂热地继续制作着他的私人作品。 勾猪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他必须找到这里最紧要的东西——在玄门修士看来,那团灵火才是最昂贵的。 虽然万物都是灵子,但是活跃纯净的灵气却是最为难得。天地略有灵气聚集之处,就已经是修炼的圣地。 要灵气再聚集成灵火,那简直是奢侈到了极点,而这老者居然有一大盆长燃不熄的灵火用来煮东西? 可惜这灵火却无法偷走。 勾猪仔细观察了火源,它是从地底顺着地脉涌出,并非某种灵气聚集的东西在燃烧。 勾猪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地脉都给偷走。 火堆的后面有一个方形的木台,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木台上已经摩擦成了光滑温润的深茶色。 工坊主人拥有的各种各样的工具仔细地排列在一边,中间有一个铁质的固定钳,上面固定着一样东西,东西上盖着一块白色的丝绒,一看就是主人极为看重之物。 “就是它了。” 勾猪小心地将白色的绒布掀开。下面露出一个通体晶莹血红色如玛瑙一般的物体,约有拳头大小。 红色的纯阳灵光在这心脏中涌动,它在跳动,勾猪甚至能听到乒乒的心跳声。 “这他娘的,是心!?” 勾猪吓了一跳,小心地触摸了一下,它竟然不是冰凉坚硬,而是有一点温热而且柔软,但从它半透明的材质来看,肯定不是真实的心脏,而像是某种奇特的人造物体。 只是他的手指所触之处,那颗心脏中流动的红色灵光立刻暗淡了不少。 显然,这也是有人设置的,附着在这颗心脏上的结阵。 只不过这种并非静止而不断跳动的结阵,如果无法不断吸收天地灵气,是不可能长久存在的。 好在这仙树的天地中灵气本来就充沛,它本身一定具有吸收周围灵气的能力,所以这颗心脏才能这么一直跳动。 如果带出到仙树之外,恐怕就会很快停止了。 “想我偷窃无数,今天算是偷得个芳心,结局还算圆满……” 勾猪摸了摸鼻子,自嘲道。 勾猪没有再用手接触这颗心脏,而是用盖在上面的那块白色绒布把它包好,小心地放到自己怀里,以防弄坏了老者的作品,惹来暴怒。 这下感觉自己有两颗心脏在跳了。 勾猪忽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如果自己被敌人毁坏了心脏,本来必死无疑,立刻换上这颗新的,是不是就等于有了第二条命? 不过,他立刻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敌人如果能毁了他的心脏,他是断然没有时间和机会再给自己再换上一个的。 这老者做心脏肯定不是用来搞这个的。 但不管他做什么用,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东西极为珍视,所以,拿走就对了。 勾猪推门而出,穿过禁制。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这个禁制的钥匙,所以再度穿过就轻而易举了,然后他又把锁原样锁好。 木屋里已经非常暗了,太阳虽然还没有完全下山,却估计也只剩一线了。 宋如海和木头还有肥牛都回到了木屋里,屋外的黑暗已经逐渐蔓延开来。 勾猪一横心,头也不回地走进那黑暗的虚无中,想要对付这老者,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天的夜里,老者虽然回到了木屋里,他却没有按照惯例下到他的地下工坊里去,而是留在了木屋中,眼神古怪地盯着这房里的每一个人。 当然这里只有四个人:宋如海、勾猪、木头和肥牛。 老者的目光敏锐如刀,他的神识厉害无边。 每个人都感觉到他的神识已经展开,充斥了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处,仿佛要把这个房间里每个有多少个灵子都数清楚一样。 这种神识的压迫是他们从未感觉到过的。 勾猪不知道如何形容,只知道,这个老者的境界深不可测,甚至远超他的理解。 但无论如何,他的神识只能充斥在了这个木屋,以及木屋散发出的微弱的微光内。 一旦蔓延出这木屋,遇到了外面那种浓厚的能阻隔一切感觉的黑暗,也就弥散消失了。 老者的内心也是充满了震撼。 居然有人打开了他布设的禁制! 用的还并非是暴力,而是自我感悟的禁制之钥。 真是天才啊,五百年一遇的天才! 如果放在一千年前的灵源宗,这种人会被当做绝世骄子——但那是一千年前了。即便是回到他成名的五百年前,也已经很少有人去钻研这些东西,简单粗暴而威力巨大的神通早已横行天下,风头早就盖过了那些穷微尽细白首太玄经的老学究们。 禁制被打开之后,那颗他雕琢了十多年,只差一步就要大成的心脏,被偷走了。 身为一个埋头苦干几百年的工匠,最无语,最悲剧,也最让人心痛欲绝的,便是可能即将完工的作品,忽然就这么意外毁灭了。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五百年,一次一次的失败他统统熬了过来。 仅仅是雕琢这一个心脏,耗费了多少心神,多少心血,头上早已一片狼藉的乱发又掉了多少根。 它不是作品,它简直是他的肉身,他的神识他的灵魂他的一切…… 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他的整个人都感觉空虚了一大片。 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颗心脏已经不在这个木屋里了,不然,以他的神识之力,早就感觉到了那种跳动的灵气波动。 外面任何一个地方,他的神识都无法抵达,他无法出去寻找。 在那种黑暗的虚无中,任何感官都不能起作用,就算出去了也只能看见黑暗,只能感觉到虚无。 只有白天,这个世界才会恢复正常。 但到了白天,自己也无法找到想要的东西。 夜晚的他,很清楚,到了白天,自己是没有记忆的! 到了白天,他只能不断地制作傀儡,维修那些索桥,等待外面来的弟子找他传功。 只有晚上,他才会恢复他本来所有的完整的记忆,五百年前,他输掉了他的白天,这五百年来,他只能活在夜晚里。 白天他仅仅是这个传功塔的奴隶,奴隶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和记忆的,他无法去寻找那颗遗失的心脏。 他相信,这颗心脏不会凭空消失,而嫌疑犯就在眼前四个人当中。 木头已经呼呼大睡,甚至打起了鼾,宋如海在安然打坐修炼,当然,在他的怒目之下修炼,多少有点装模作样的成分。 那个肥胖的女孩倒是眼里闪烁着紧张地回望他,只差明说:“我知道,但就不告诉你”了。 老人浑浊的双目最后盯着了勾猪。 勾猪双眼微眯,嘴角翘起,的精明的脸上写着轻松和自然,仿佛在说:“前辈莫要心浮气躁,有事找我排忧解惑“……” 老者决定和此人谈谈。 勾猪忽然感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缠上了自己的脖子,就像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住,然后将自己往后推去,靠到了墙上。 勾猪有些懊悔自己方才太过嚣张,自己的头骨和身后的木墙紧紧靠在了一起,压力还在逐渐地增加。 勾猪感觉到自己脑后的圆木也在发出被挤压的吱吱格格的声音。 061 牵我一缕幽魂 (061 牵我一缕幽魂) “前辈杀了我很简单,但那玩意……”勾猪在强压下挤出微笑,说,“就谁都找不到了……” “除我之外的三人根本不知东西在哪,”他用嘴角微微一努,指向宋如海等三人,“所以,弟子我死得容易,前辈的东西要找回来,可就难了……” 宋如海和肥牛都是觉察到了这股恐怖的威压。 他们不但被牢牢地压在地上无法站起,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被固定住了,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个老人在这里能控制一切:包括这房间里空气的任何流动、包括他们全身的鸡皮疙瘩和每根汗毛,他们身体里血液的流动,和他们的呼吸与心跳。 也许他唯一不能控制的,是这几个人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 “它在哪里?” 这个老人之所以还允许勾猪说话,显然是想听他说点什么。 “天一早我就会去找回来,放归原位……” “只要前辈肯高抬贵手做一件事……” 勾猪在这威压之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说话,连露出表情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什么事。”老者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送晚辈几个过桥,根本不费前辈吹灰之力。” 老者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作为这个传功塔的奴隶以来,卖身契中虽没有禁止协助学员作弊一条,但他是一个凡事刻板得无边的工匠,让他接受“协助作弊”确实是极大无比的煎熬。 但丢失十多年努力的成果的痛苦,要大于破坏这种强迫症一般的完美而刻板的追求。 “可以。” 一阵死寂后,老者沉声道。 “成交。”勾猪忽然发现自己又有笑的自由了。 房间里的威压完全消失,老人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木工。 宋如海和肥牛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的变化,而木头,依然在打鼾。 不同的是,老者并没有下到他的地下工坊里去。 当一个绵延了十几年的漫长工作忽然被打断,心有挂碍,他也就失去了继续工作的兴趣。 如果完全没有希望,他又只能从零开始。 但面前这个精明的年轻人给了他这种紧张感,他哪里也不想去,就在这里盯着这个年轻人,一步也不离开。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一切变故的发生。 他就这样让勾猪目瞪口呆地一直盯到了早晨,当第一缕晨光逐退了黑暗,这个老人才忽然改变了表情。 “你们,来学剑法?” 勾猪哑然失笑。 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个老人白天是没有记忆的——他的冒险取得了成功。 否则的话,以这个老家伙惊人的神识,他就算能跑得再远,到了白天,老人也会把这个东西自己找回来,他的计划必将完全失败。 “我们不学剑法,我们也不自己闯那桥。” 勾猪照例嘟哝一句,避免了老者再次带他们去那桥边讲解,一般只要这样说,那老者就会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去检查索桥和傀儡,如果没事,便回来继续他的木工活了。 他直接去了外边,那心脏,就被他丢在门外,一推门就能看到。 他昨天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根本不敢跑远,但就这点的黑暗,足以阻挡一切了。 他把裹着白布的心脏捡起,拿回房间中。 老人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他没有这些记忆,根本不知道勾猪拿的是什么。 勾猪发现,他将五座桥毁了有点多此一举。 因为白天的时候,老者对他出入地下工坊根本就是无视的,那禁制和锁一定是他在晚上设置的,白天的老者根本就不知道地下还有什么。 勾猪把那东西重新放回地下工坊里。 在外面呆了一夜之后,那颗心脏上流动的红光已经有一些暗淡了,果然外面的灵气,比起这个房间来说远远不足。 房间里的灵火一直在烧煮着那锅仙树的树液。 木灵气中的纯阳灵气就这样被煮了出来,弥漫在这个房间里,浓郁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出现了凝滞的感觉。 这颗心脏在这里就会慢慢吸收这些纯阳灵气,上面的红色灵光逐渐地重新鲜明起来,跳动起来也更加有力了。 红色的流光遍布这些空间,就像水一样在其中流动。整个世界整体地在搏动,一次,一次,宛如心脏在跳动。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站立不稳。仿佛他并非是站着,而是漂浮在这个世界里的。 这红色正在逐渐地扩大,勾猪逐渐感觉前后左右上下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片透明的血红。这些血红是一些扭曲的墙壁和管道,构成了一个一个的空间,通过管道连接在一起,就像某种地下的深穴。 勾猪茫然地在这些迷宫一般的洞穴中移动。 勾猪忽然有所醒悟,“这是心脏里?” 但他内心并没有任何的不安,奇妙的环境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就像一个初逢美景的旅者,只有愉快的兴奋感。 这种红色如凝脂一样柔软,却犹如红玛瑙一样晶莹透明的物质,能够固结灵气。 当然,如果这个心脏拥有灵魂,那么这些灵气也可以称为真气了。 就像他见过的禁制木结阵一样,这些纯阳灵气被固结在这些物质中,组成了一个复杂无比的结阵。 它们催动也催动着这些物质,让整个心脏一次又一次永不停歇地跳动。当然每一次跳动都要消耗一部分纯阳灵气。但也把外界的纯阳灵气吸收进来,继续维持着这种悬崖边上的跳舞。 勾猪试图像领悟那个木门上的禁制一样去领悟这个世界里的阵图。 他失败了。 这个结阵太玄妙太复杂,他的整个神识都盛装不下这么多东西,真不知道怎么能有人把它布置出来。 勾猪渐渐走到了这个心脏的深处。 最深处是一颗巨蛋,它树立在很多盘旋缠绕的红色虬曲的血管中。 淡青色玉石一般的古朴外壳上,泛着微弱的白光。 勾猪被巨蛋所吸引了,好奇心就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他忍不住触摸了一下这颗巨蛋。 一声巨大低沉的“咔嚓”声从蛋壳上传来。 蛋壳上已经出现了一条破缝。 猛烈的吸力从蛋壳上传来,几乎要把他自己都吸收到蛋里去,这种力量他完全无法阻止,恐惧顿时充满了他的整个内心,但为时已晚。 “完了!”勾猪懊悔不已。 就在这时,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勾猪一时之间并没有被吸入到蛋中。 破裂的蛋壳里弹出来的吸力依然强大无比。 勾猪被这两股力量往相反的方向拉扯着,感觉自己正在慢慢被拉长,就像一根拉面,越拉越长。 一种奇异的剧痛从断处传来,那种痛宛如断肢,但又不是断肢,而是另一种失去,比如灵魂。 这根面条,终于不可阻挡地断了。 勾猪的灵魂被割断了一部分一样,这种痛苦比起真正的断肢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勾猪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勾猪浑身一抖,就像从无穷高处坠落,豁然惊醒了。 他浑身大汗,坐在原处,眼睛依然盯着已经放回工台上原处的那颗血红的心脏。 胳膊仍有痛苦传来,却是那个深不可测的老者,依然紧紧地钳制这他的胳膊,看到他终于醒来,老者才将手放开。 “我这是?” 虽然一切都如同幻觉,可他浑身的冷汗可都是真的。 而且刚刚那种被撕裂的感觉,也真的让他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但他一时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失去了什么。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依然活着。 “你毁了我的东西。” 老者叹了一口气,但眼神里似乎又闪烁着希望,盯着木钳上夹住的那颗心脏。 “但也有可能,是救了她。” 它里面的红色灵光比以前更加强烈和活跃了,更有一种多出的白色灵光开始一起流动起来。 心脏是灵魂的居所。这个器官他已经研究了五百多年,只要造出真正的心脏,就能产生出灵魂,他坚信这一点。 三界六道中转世不停的那些灵魂,绝不是像释门说的那样,是什么不生不灭的存在,绝不是什么创世者独特的创造。 灵魂和万物一样,都是这些无处不在的组成万物的灵子们不断波动的一种表演而已。 它们既然能自然地产生出来,那么也一样能通过他这双工匠之手制造出来。 只是这五百年,老者始终都没有能造出真正完美的心脏。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反复地制造,经历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一晃五百年,老者已经不记得自己努力和失败了多少次,但每一次,他都相信自己比上一次更好,一定能够成功。 但他并没有成功。 其实这一次,应该也一样,无论步骤有多么完美,如何符合他的预期,只要没有任何变数,他都不可能成功。 还有一个关键的藩篱,他甚至不知道在哪里,更别提突破了。 “我救了它?” “前辈打算怎么谢我?”勾猪笑了,一想太过市侩,不免又有些尴尬,便转移了话题,“前辈白天不是失去记忆的吗,怎么……?” “现在是晚上了。” “晚上?”勾猪霍然一惊。 自己在那个心脏里到底呆了多久?到底干了些啥? 勾猪这才发觉自己的记忆好像缺失了一片——大约最近几个时辰内的记忆已经消失无踪了。 勾猪只记得他早晨把这个心脏放回,然后进入了心脏中,之后就是自己被扯断……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那么中间至少有六个时辰,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颗心脏本还有最后一道工序,但现在看来,已经无有必要了。”老人皱了一皱眉头。 “怎么?” 勾猪的脸上微微有一点色变,如果他在这里呆了一整天,真的把这个心脏毁了,不仅用这东西要挟老前辈换取过桥的生意做不成,搞不好这老前辈狂怒之下,还会气急败坏地报复。 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心脏需要产生灵魂。但是,它现在……”老人看着这颗心脏中白色的流光的变化,“他已经吸收了一部分灵魂,你的。” “我的?” 勾猪真的要大惊失色了,竟然连灵魂都可以被吸收一部分? 自己在幻觉中被扯成拉面形状最后断裂的,就是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双更! 062 痴匠一赌五百年 ~ 063 美目初开唯见君 (062 痴匠一赌五百年) “怎么办?”勾猪脸色有点发白,自己本还庆幸四肢都是完整的,但失去了部分灵魂……这听起来可比四肢断掉要严重了太多了。 “我不知道。” 听到勾猪惊恐的问话,老者抬头重新打量了一下勾猪。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就和昨天一样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况且,你也没什么毛病。” “前辈,”勾猪一听,气得呼吸一窒,“半条魂儿给弄没了,还没啥毛病?” “至少还有半条。”老者面上古井无波。 勾猪一时语塞。如果不是老者抓住他的胳膊,他整个人都被吸入到巨蛋里面去了。这个意义上讲,老头救了他。 老者望着这双色灵光流转的心脏,用神识细心感悟着其中的变化,心情越来越激动起来。这颗心脏似乎发出了魂息! 一丝丝微弱的,几乎不可辨别的魂息。毫无疑问,只有灵魂才能发出魂息。虽然只是有无之间细若游丝的存在,却是他这五百年来取得的最大的成果。他似乎顿悟了。 五百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这颗仙树下,和秦尊阳打的赌。 “老九,你要能赢,“秦尊阳那张像老猴子一样的瘦脸微笑着,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老子绝对不小气,这棵仙树就归你了。你就是砍了当柴烧,也随意。” 那时,自己还叫朴老九,而不是这贼眉鼠目的年轻人口中的老头、老前辈。 但不晓得怎么着,虽然完全两人是两个不同的人,但面前年轻人的眉眼,还真有点像当年的老骗子秦尊阳! 当初,自己就是被秦尊阳这老谋深算的猴子给骗到了翠玉峰。 朴老九确实是看上这颗仙树很久了。翠玉峰的这些仙树,真不知道秦尊阳这瘦老儿是怎么种出来的,这地方集山海之灵气,聚天地之精华,是个不亚于五行山的风水宝地。 一百年前,还是几颗种子的树木,现在居然变成了货真价实参天巨木,盘根错节地占据了整个翠玉峰周边大大小小几十座山峰。 这速度也太夸张了一点。 而且秦尊阳颇知道投其所好的道理,这里的仙树随便一棵,都是让朴老九垂涎三尺的宝货。 多好的木料啊,还是整的,比起成色最好的黄梨木和紫檀木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木色温润如玉,木质坚韧无比,致密无缝,木香清雅,沁人心脾。 这木质,简直就是纯净的木灵气凝聚而成,与天地一体,与日月同生。 这么大棵,能做多少仙木雕花大床,多少龙椅宝座——但那些都是他早期的爱好了。 如今,他唯一的爱好是雕刻木傀儡,没有这种富含灵气的仙木,那些傀儡可完全没办法灵动起来啊。 这东西好啊,和人一样,却有着人类没有的绝对忠心。 不用吃喝拉撒,更不会矫情愤怒,何不做几个,给自己打打下手儿,砍砍树,刨一刨木花儿,或者拉锯上漆也行啊。 最好还能种几片地,养点猪,酿点儿酒,做点下酒菜,有酒有肉,吃着喝着,又有木工活可以干。 这不就是神仙般的日子?最好还能做个美人儿,夏天泡泡泉水冬天暖暖被窝——就做成那女人的样子! 哈哈,谁叫“她”看不起我来着,这才是终极追求啊。 想到这里,由于兴奋和纠结,朴老九的脸抽搐了几下。 秦尊阳的那瘦猴脸依然在微微眯笑着,凡是朴老九这家伙有了这种笑容,都会被带到坑里,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朴老九啊,看上去一点都不老实,实际上也精明得像猴子一样。 但是这一次,这么大的好处就摆在眼前……让朴老九完全不心动,简直是不可能。 “如果输了,你要怎样?” “输了,这树也是你的了。不但如此——”秦尊阳脸上又露出那种诡异的,让他感觉前面就是大坑,但偏偏又看不见的自信表情,“我还附送我多年来收集的剑法,一百二十部,这可都是珍藏啊。” “剑法?”他心中那种不祥之感更浓了。这秦尊阳出手好处的时候可从来没安过好心,“剑法这玩意我可不感兴趣。” “当然,你也不能完全白拿。以后你要花一半的时间来教我的徒子徒孙们剑法,但仅仅是一半的时间而已。剩下的一半,你想干啥干啥,这树就在这里,随便你砍,随便你玩儿。” “你果然没安好心,不就想让我入伙你翠玉宫,给你教徒弟吗?”朴老九一眼识破,白了一眼秦尊阳。 “那好,再定一个规则,对你都是好处。”尊阳真人的脸整个都阴沉了下来,“赌局不限时间——这赌局你输了没关系,只要你在一天,你就可以继续赌,哪天你赢了,依然算你赢。” “哦?”他心中一动,莫名被激起了火焰,“小看我,觉得我不限时间都做不出来?” “嘿,那就试试啊。”秦尊阳猥琐一笑。 话虽这样说,但这赌局其实他也不亏。赢了得到这颗梦寐以求的仙树,从此天下他有。输了,还是可以得到,只是人生的享乐缩短一半,但这对他来说其实并无所谓,他的人生够长了。 有一半的时间,过着自己想干啥就干啥的完美生活,另一半的时间给这精明货打打工,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结局。 明知有可能是大坑,朴老九还是被秦尊阳给带了进来。 赌局很简单。朴老九说,自己迟早能造出一个有灵魂的木傀儡,而秦尊阳表示不信,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朴老九从此一直生活在这棵树中打造傀儡。 白天他的记忆是混乱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读入那些历年来越来越多的剑法,然后制作到傀儡中,再维护那几条索桥之外,就是有秦尊阳的徒子徒孙过来,他就教他们剑法,或者是让他们自己去闯那几条索桥。 晚上他就会恢复完整的记忆,做他爱做的事了。 为了和秦尊阳的赌局,他必须做出一件有着灵魂的傀儡出来。 这许多年来,他制作傀儡的技术有了不可思议的进步。 他从木屋下的树洞中发现了树髓中流淌出来的绿色树液,还有冒出来的灵火。灵火熬煮树液,能得到一种白色的树脂。 这东西柔软细腻,简直是真人高仿。朴老九要做出那个对他极端鄙视的女人,让她给自己暖被窝,当然不能用冰冷的木料了。 而且,这种材料只要注入不同的灵气,就呈现不同的材质,简直是万能。 他用它制作出了五脏六腑,皮肤肌肉和血管,甚至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拉出细丝,染成黑色,变成了漆黑蹭亮的头发。 至于骨骼,还是用仙树的木材就行了。 他确确实实地拥有了这棵仙树了。 这些木材和树液,还有树液中的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实际上,朴老九所谓自由的夜里,完全被那种黑暗所禁锢,只能待在这个木屋里,享用这木屋地下的树脉中涌出的一切。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他拥有了仙树,还是仙树拥有了他。 而且这么一样的日日夜夜,就是五百年…… 真是被秦尊阳这瘦猴子给骗惨了啊! 而那灵魂,却是始终没有一丝踪迹, 直到这一天。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筑基小子居然奇迹般地撬开了禁制锁,把他重重保护着的心脏给偷走了,灵魂还被拉入了心脏中。 这完全是一个意外,然而偏偏就是这种意外之下,一丝丝魂息出现了。 他也渐渐地明悟了过来。 灵魂是可以从心脏中产生的,只是不过它并不是真的无中生有,但在这种隔离的环境之下,重重黑暗的虚无的包围之中是无法成长的。 他必须首先从别的灵魂中吸收一点点“种子”,然后把这点种子放到无数的灵魂中间,让他们相互耳濡目染,相互影响相互纠缠,就像一个成长的婴儿,不断地学习别人的语言和动作,才能渐渐地成熟和完美,最终成为一个真正的灵魂。 而秦尊阳给他设置的这一切:没有傀儡没有灵魂,他就不能离开这里。 而他不离开这里,就永远造不出有灵魂的傀儡——这真是一个完美的死结! 这家伙就是用这样的死结把他困在这里,白占便宜,让他给翠玉宫的弟子们传授了五百年的剑法。 “秦尊阳,”朴老九的脸上终于由凝重泛起一丝丝的微笑,就像那颗心脏上泛起的一丝丝的魂息,“等我赢了这一赌,还是要连本带利地拿回来的。” 显然,他需要一个计谋来突破秦尊阳给他设置的死结,他自己没法离开这里。 就算强行离开这里,一旦到了天亮,他又会陷入白天的记忆混乱然后乖乖地回到这里继续干活。 但傀儡可以。 万幸的是,这个傀儡还没有认主…… 虽然这小子猥琐了一点,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只能给他占个便宜了。 朴老九瞥了一眼勾猪的方向。 这时候勾猪已经在自顾自准备“悄然”隐退了,他注意到朴老九的神色在不停变化。 勾猪当然不知道这老爷子在想什么,但是看他那么复杂变化的表情来看,谁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古里古怪的老前辈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杀死在这里做成傀儡? 自个的灵魂已经贡献了一部分给这傀儡了,甚至有了点成果,会不会干脆把他整个灵魂也留下? 事不宜迟,能溜还是赶紧溜,大不了跑到外面那深不可测的黑夜里,大家互相都看不见谁,也出不了手。 等明天早上天亮,这老者又会忘记这一切老老实实地去修桥了。 勾猪的脚已经在往上的木楼梯上了,只消再走几个台阶,出了那扇木门和上边的禁制,自己和老前辈估计也就从此两不相欠了。 没想到,勾猪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那几步,就听到了身后朴老九沙哑的声音: “小子,你过来一下。” 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依然是那种不可抗拒的威压,虽然比昨天老者发怒的时候平静了好多,但也不是勾猪所能抗拒的。 勾猪一面强迫自己露出一张生硬的笑脸,一面盘算着,形势不妙就要准备着扑向心脏,哪怕冒着再被吸收一次的危险,也要让老头知道什么叫投鼠毁器! “哦?” 朴老九注意到了勾猪的勉为其难,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这让他觉得哭笑不得。 他要把他为之努力了五百年的作品直接白送人,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要摆出一副要闹个鱼死网破的样子。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识好歹啊。 “你就得意吧,老朽要给你的是一件你无法想象的宝贝。” 朴老九哼了一声,蔑视地瞧了勾猪一眼。 “宝,宝贝……” 听到宝贝两字,勾猪的表情一下子变了,那视死如归的眼神立刻变回了精明,仿佛已经开始计算着宝贝卖了值多少纯阳丹了。 朴老九心中大叹一声:所托非人啊,便不再理这个家伙,自顾自地将地板掀开。 勾猪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地下室的木地板之下,竟然是一汪树液之潭, 看上去,和他重生过的峡谷底部碧绿的河流一样,这木屋之下,一潭碧绿全都是这种仙树的树液。 中央一团白色的灵火在静静地燃烧。而这个地下室的地板与其说是地板,不如说是架在这碧潭上的一座桥。 这种树液极为凝滞,勾猪就算是站在上面也不会陷入,最多能踩得它的表面凹下去。 老者轻而易举地站了上去,然后弯腰、双手伸出,抱起出一样让勾猪目瞪口呆的东西。 一具雪白的躯体。 首先出现的,是一只雪白如玉的下巴,然后露出了一张双目紧闭,白璧朱唇无瑕的脸。 那种绿色的树液极其粘稠却毫无残留,就像一只温柔的手,离开了这具身体。 漆黑发亮的青丝从未梳妆,就像黑色的锦缎一样自然从额上分开。 接着,是一对香肩,然后是整个雪白而美不胜收的身体。 杜老九把它从树液潭中给捞了出来,直接摆在了他打磨心脏的那个木台上。 随着这“女子”的出水,勾猪感觉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燥热了起来。空气中充斥着某种让人几乎不能呼吸的东西。 房间里白色的灵光照耀在这身体上,发射出的光线都带着震人心魄的完美感,尤其是对勾猪这种血气方刚的男性少年。 勾猪也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了。 要说美,碧落圣女连菱已是惊若天人的女子,但连菱毕竟是一个真实的女子,她虽然美但也不可能毫无瑕疵。 而这具身体,根本就不是天然生成,在朴老九这个“天机神工“的打造之下,周身如玉,白璧无瑕。 尤其是那张脸——简直是勾猪见过的,最完美的容颜。 无论是微蹙的黛眉,还是紧闭的朱唇,甚至两颊上似有似无的淡淡的红晕,都美得不像是天然的活人,就像是画成的美女。 “这……这也是傀儡?”勾猪心中嘀咕,这老前辈喜欢傀儡,果然是有原因的。 怪不得整天呆在在树里几百年了还呆得住,原来是有这种癖好。 得亏朴老九不知道勾猪的想法,不然要跳起来收拾勾猪一顿。 “虽然是仙树树脂做的身体,离开了仙树树液的浸泡,没有了心脏的驱动,也活不了多久。” 朴老九打开木台上的古盒,取出青铜色的刀剪,那些东西上闪烁的寒光让勾猪不寒而栗。 (063 美目初开惟见君) “把那个心脏拿来。”朴老九已经开始下刀,看了一下,发现勾猪还呆在原地,以为是害怕被再度吸入,又补充说,“不要胡思乱想试图用神识,读取那心脏中的结阵,魂魄便不会再被吸入进去了。” 勾猪还在震惊于这具绝美的傀儡,但朴老九已经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这惊世尤物开膛。 朴老九用小刀剖开“女子”的胸腔,将整个肋骨都掀了起来。 它和人一样,会流血,只是没有那么猛烈,红色的血液,缓慢地从肉红色的破口中溢出。两片肺叶中间,本来应该是心脏的位置,现在却是空的。 勾猪递给老者那颗惹事的心脏。 本来以朴老九追求完美的性格,肯定受不了这种颠倒的工序,无奈,他对这个傀儡其他所有的零件做起来都是得心应手,臻于完美,唯独一颗心脏怎么都产生不了灵魂。 所以才把这具没有心脏的傀儡放在树液中泡了无数年,等到心脏的难题解决之后,再打开胸腔植入。 这样割上一刀,再加上各种缝合当然也就不再完美了。但他也当是事从权急不得已做的事。只要能产生灵魂,一切的不完美都会变成不足道的白璧微瑕,这将是一个三界六道独一无二的傀儡。 跳动的心脏开始驱动整个身体,不但有了心跳,整个胸脯也随着逐渐出现的呼吸缓缓地起伏起来。 心脏植入之后,朴老九拿出桑皮线快速地缝合。原本白璧无瑕的娇躯上出现了一条半尺来长带着血渍的“蜈蚣”,不再那么完美,倒是看起来更有了一番残破的变态美感。 “最后一步,是神识。”朴老九说,“这个傀儡一旦有了神识,就会睁开眼睛,它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就是它的主人。你死死盯着,眼睛都不要眨一下。” 勾猪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辈是说,让它,认我为主?” “没错,”朴老九又是叹了一口气。 这些作品对他来说,就是他的骨肉,他的一切,如此拱手白送他人对他来说岂能心甘。 “你将心脏盗走,让它第一次产生了魂息。这让老朽顿悟,如果她不离开这颗仙树,去在更多的有灵魂的人中生活,就不可能会产生萌生完整的灵魂,这正是老朽这么多年来始终不能成功的原因。” 勾猪的目光在这具傀儡的身体上扫过,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唾沫。 “前辈的意思,这个傀儡以后就跟着我了?我叫它干啥,它就干啥?” “做为傀儡是这样。”朴老九点点头,“傀儡是没有灵魂的,她只会按照她的设定生存,但如果,她真的能产生出灵魂,那她就不再是傀儡了,那时究竟会怎么样,老朽无法预知。” 勾猪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涌上一阵淫笑。 会产生灵魂,连神一般的老前辈都没有把握,就算真有,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看来这个绝世美傀以后至少一段时间内就是自己的跟班了,话说有了这样的东西,还要美女干啥用…… 他忽然想起了连菱,不由得挠了挠头。 “盯着它的眼睛!”朴老九已经退到了一旁,避免傀儡醒来第一眼“看错人”。 这种刻在神识的起点之中的设定,对于傀儡而言是无法修改的。 神识是由脑生成的,它汇聚眼耳鼻舌身五识的来的所有的感觉,形成和外界万物相对应的个人识海,并由此,推测过去未来,指挥身体的行动。 《释门八识论》称之为第六识。 朴老九能制做出不亚于真正人脑的傀儡之脑,所以,傀儡的神识早已存在。 只不过,朴老九还没有为傀儡写入任何东西。 这个傀儡的神识就像一张白纸,可以随意涂画,可是一旦写了,便没办法再复原成白纸了。 朴老九摊开枯朽的掌心,无数文字般的符咒从掌心冒出,在他掌心上空聚集。 符咒飘动摇曳,渐渐聚集成一个淡蓝色的光球。 这些操作,朴老九已经烂熟于心。 东胜神洲中土的语言,起码令傀儡说人言。 洗衣做饭、收拾清洁,这是他整天幻想那个女人每天给他做的事。 基本的吃穿住行,生活自理。 至于吹啦弹唱能歌善舞就谈不上了,杜老九本人就不擅长的东西,他也无法写入傀儡的设定中。 贤良淑德的人品。 温柔与善良。 善解主人之意。 对待主人之外的男人尤其如同秋风扫过落叶一样无情。 至于抵抗秦尊阳和面前勾猪那种精明骗子的能力——这一点杜老九自己也没把握,只能是聊胜于无了。 还有最重要的,是对于主人的爱。 按理说爱这种玄妙的情感根本就不是从第六识中来,它应该来自于灵魂,可是目前并没有灵魂,所以朴老九对此的设定非常简单——唯主人的命令是从,为了主人可以去做任何事,哪怕立刻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 傀儡本来就是为了主人而存在的。 这样的设定虽比较生硬,但朴老九觉得挺好,他可不想做成和那个女人一样复杂的设定,让人纠结,让人无奈,让人崩溃,让人欲仙欲死。 从这个角度而言,他甚至觉得没有灵魂也是一件好事。 他的宝贝傀儡可不仅仅是一个凡人,更将是一个绝世女修。 不从天命,执着长生,这是要写入神识最深处的。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一套他修习多年的《五行灵真功》,足够这她操控天地灵气,化灵为真,护体伤敌。 当年秦尊阳从里边抄袭了十分之一,就成了翠玉宫弟子唯一的筑基法诀《筑基纯阳功》。 朴老九也想把自己几百年来的神通和秘术尽数传授写入这傀儡的神识种,但他那些秘笈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一切东西都在他的骨子里,但组织不出成体系的文本,便没有办法传授给傀儡了。 只有一套《噬丹秘术》是他在制作傀儡时所领悟,所以原原本本地写了进去。秘术这种东西不用太多,一种杀手锏就足以。 至于兵器…… “臭小子,我三宝之一的‘天机绕’,居然一起白送你了。你小子要是不给我把傀儡的灵魂好好培养出来,我出去活剥了你的皮!” 天机绕,其实是他用的墨斗。这东西他趁手多年,割爱如割肉。 朴老九手上的光球越来越亮。 勾猪对这个老者的感觉已经从敬畏转为彻底的崇拜,他觉得这老者肯定不是修士,是真正的神仙。 否则怎么可能造出活人来? “老神仙,一定要盯着眼睛吗?”勾猪有点拿不准,他有时会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其他的部位上。 “盯着!”朴老九一声大喊。说完,那团越来越亮的蓝色光团已经打入傀儡的天灵盖中。 “开目!”朴老九沙哑而苍朽的一声呼喊。 勾猪看到了一双眼睛。 四目对视,那眼神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有一种说法叫做画龙点睛。 但其实美人点睛更让人震撼。 她双目一开,就像绝美但是死寂的风景,忽然明亮和灵动起来。 宛如一幅美不胜收的画,瞬间变成了真的现实。 晶莹的冰凌,忽然变成了清澈的泉水。 纯黑的夜空,忽然有了璀璨的星辰。 冰冷的宇宙,忽然有了生机。 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瞳孔,瞳孔中央有一圈清澈的绿色在围绕,就像是山林中的清泉倒映着周围的苍翠,盈盈欲出。 一种怜悯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一溪清水,将勾猪心中的所有的邪念洗得干干净净。 她是傀儡? 那不可能。 她是那种任何无情之人见了,都会油然而生悲天悯人之感,愿意用尽一切去怜爱的可人儿。 她足以清退一切冷漠,一切仇恨,一切卑鄙,一切欲望。 “她叫什么名字?”勾猪呆了半晌才问。 “第十九。”朴老九道。 064 天然呆萌第十九 (064 天然呆萌第十九) 对于给他的作品起个好名字,朴老九有这份心,却没这个水平。 当年第一个傀儡制做出的时候,朴老九便专门煞有介事地花了几个晚上,绞尽脑汁地想名字,不过统统是些“顺柱”“大宝”之流,后来不得不苦着脸起了个“第一”。 眼下这个傀儡是他的第十九个作品,当然就叫第十九了。 这就是第十九出生的第一个晚上。勾猪给伍院兄弟解释了她的来历。显然第十九算不算真正的人还能难说,但是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找到比她更完美更乖巧的可人儿了。 她穿了一件肥牛备用的道袍,就像小猫一样跟在勾猪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无论是宋如海还是木头还是肥牛儿,只要靠近到勾猪三步之内,这个傀儡就会极度紧张起来,猛然闪到勾猪身前,一双水盈盈的碧绿色眸子,就像盯着恶鬼一样盯着对方,口中煞有介事地低声说:“主人小心!” 勾猪只得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然后拉着她的小手说:“乖十九,没事的。这几个都是师兄师弟师妹,他们都是好人。” “好人?什么是好人?” “反正就是不会伤害我们的人了。以后看到这几个家伙,都当和我一样就行了。” “和主人一样……”第十九碧绿天真的眸子里有一些茫然。在她的设定里边,主人只有一个,这是铁打不可动摇的设定,是她存在的唯一理由。但主人亲口说的这些人“和主人一样”,这是啥意思,难道她会有好几个主人?主人怎么可以有好几个呢?如果主人有好几个,那么这些主人要是下达了不同的指令又该如何办?这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看到勾猪动手动脚,肥牛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无法理解这么可人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被勾猪勾搭上了?她也是一把抓住第十九的手将她给拉了过来——主人刚刚已经说过这些人和主人一样,第十九也不敢反抗。肥牛把她拉到身边,郑重地教育道: “什么主人主人,别听他乱说!叫他勾师兄就好!我是你慕容师姐!要听师姐的话,别被这些坏男人给骗了!” “坏男人?”在第十九的神识中,尚没有男女的设定,但好与坏还是很清楚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刚刚把他们定义成好人,这个师姐又重新把这些人定义成坏人。 勾猪当然是给他们介绍过第十九的来历。肥牛早就有点怒火冲天。这个臭老头有本事做傀儡做什么人不行,非要做个女孩子来当玩具?她自然不能看着第十九堕入这些猥琐男人之手。 “反正你跟着你师姐就好!”肥牛把她拉到自己休息的地方,远离勾猪和宋如海那几个看起来就很居心不良的家伙,免得被他们给占了便宜。 “不行啊,我要和主人一起睡。”第十九反而挣扎着起身。 肥牛平时性格温和,这一会儿火冒三丈起来。她噌一声地拔出了剑指向勾猪——第十九也顿时紧张了起来,瞬间就扑身挡在了勾猪的身前,用身体挡住了肥牛的剑尖。她已经接收了这几个人和主人一样的指令,断然不敢对肥牛出手。但保护主人的安危又是她最重要记挂,不得已她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来挡剑了。 “勾猪!”肥牛的胖脸上柳眉倒竖起来,“你和第十九要是出塔到外院长老面前拜了道侣,今后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但还没结道侣你就想乱来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真没想乱来……”勾猪真是一脸的冤枉。他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忽然成了居心不良的猥琐人?他只得苦笑一番,然后对第十九说: “你要听你慕容师姐的话啊,晚上和她一起休息。” “道侣?是什么?”第十九眼中又是一阵茫然。朴老九做傀儡说穿了只是当奴仆设计的,哪里会设计什么道侣的概念。自从灵源宗传下的规矩,道侣非死不可散,而且任何人的道侣只能有一个。要是他做出来的每个傀儡都吵着要和他结道侣,那他还不得被五马分尸。但第十九偏偏对这个词很感兴趣。因为听这个慕容师姐的意思,不结道侣就不能在一起睡的样子。这么说如果要一直保护主人的安全,还是先结为道侣比较好。 肥牛白了勾猪一眼,收了剑,然后拉第十九过来坐下。她的主人已经发话,这一次她没有再反抗了,乖乖地和肥牛待在了一起。肥牛语重心长地和她说:“道侣可不是小事,就算这家伙想结,“肥牛又是瞪了勾猪一眼,“你也千万别轻易答应。这个世界上的事啊,你想不到有多复杂了。你刚刚才出世,当然不懂了——放心,你师姐我慢慢教你。” 肥牛和第十九就这么嘀咕了一个晚上。勾猪也没耐心去听她们在说些什么。反正都是些男人如何如何不好的言语了。 好在第二天过桥的时候,就只有宋如海、木头、勾猪和第十九过了桥,把肥牛一个人留那边了。 肥牛是自己想要留下和杜老九学剑法的。她始终没有打过桥上那几个傀儡,心中不服。最后她决定不去第二层了,留下来接受杜前辈的亲传。这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变故,但对勾猪他们的大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大家也都赞成。 这一回他们过桥的时候,桥心的剑傀甚至没有动一下。这自然是杜老九提前做过了手脚。过完了桥,宋如海、木头,还有勾猪和第十九都回头一看,胖胖的肥牛站在桥的另一边和他们挥手道别。只是她身体太过圆滚滚,所以伸出挥别的手细得有点看不见了。 “勾猪!你要是敢擅自对第十九怎么样,出了塔我也不会放过你!” 肥牛儿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激起一连串的回响。 勾猪本来还以为肥牛会喊一些师兄保重,出塔再见之类的话,被这一吼倒是吓了一跳。 “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勾猪心想你们这些女人总是以小人之心度男人之腹。不过他好像本来就是个小人。 他就是个贼。贼应该也是小人的大类中的一种。 而且现在,他成了个偷心的贼。这比起一般的贼来说,似乎又罪加了一等。 可他只是想过了这座桥啊。他也没想到会有个第十九跟上来啊。 总计耗时一个多月,他们终于通过了那些索桥进入到传功塔第二层。这当然是有某人放水的原因。如果秦尊阳在这里,估计会跳出来抗议朴老九这老头误人子弟。但他飞升已经五百年,也就管不了人间的这一摊子事了。 四个人的伍院进入第一层,升到二层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三个半人。 勾猪、宋如海、木头,再加上第十九——如果她算是半个的话。 065 指路星 走过那座桥的最初,景物还没有什么变化,但他们再走了几步,谁也没有注意到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不到一百多步的距离,居然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天黑了?”勾猪豁然惊觉,心中的第一个念想,就是要回头逃到朴老九的那个小木屋里去,被那种黑暗的虚无感包围太令人恐怖。 但他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峡谷和索桥? 杜老九所在的小山岗,连同山岗上的小木屋一并消失了。 这里在深蓝的夜色下,能看到的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丛和树林。 虽然天黑了,却并没有那种如黑色的浓雾一般的黑暗卷席而来,好像是那种久违的正常的夜晚。 不但如此,勾猪抬头看到的整片夜空,并不是完全黑暗的,而是如一块巨大的通明透亮的暗蓝色水晶。 中天挂着一轮明亮的半圆月,点缀着十多颗大大小小明亮的星辰,这些星辰和勾猪平时在夜空里看到的星星有所不同,平时他在夜里孤星伴月也好满天繁星也好,虽然星星有明有暗,但差不多感觉都是针尖儿大小。 但这里的星星,看上去比普通的星星大了不少,而且大小不一。如果把月亮当做一个橘子那么大,那么大的星星差不多也有一颗枣的大小了,小的也至少有一颗豌豆那么大。 每颗星星都和月亮一样,在这夜空里散发着幽冷的白光,月光和星光把整个漆黑的夜空照耀成了通透的暗蓝色。 这光芒撒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地面就像一张充满了褶皱的老人脸,而那些丛生的杂草和树林就像密集丛生的一茬茬胡子和卷曲的贴在头皮上的短发。 “这里和第一层不同了。”宋如海看了一眼紧张的勾猪,“不但黑夜不一样了,而且,我感觉在第一层断绝了联系的神火鼎……又回来了。” 勾猪连忙摸了一下口袋,他的玉鹰也重新出现在了他的口袋里,便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这一层仙树并不禁止使用法宝。” 连他的冥界兰种也重新出现了。连菱说过,这种有灵性的种子,在木遁修士的手中就是当做法宝使用的。 唯一的例外是木头那张木弓,这东西依然没有出现,大概它根本就不被仙树认为是法宝吧。 “这传功塔果然很玄妙。“勾猪暗暗赞叹。 不管你多神通广大,不管你有多厉害的法宝,一切都在这传功塔的掌控之内,连第一层的神仙老者,都一样被困在这棵树里动弹不得。由此可见,当初建造这传功塔的秦尊阳到底变态到了什么程度。 第一层本来就是用来修炼剑法的,所以在设计之初,就把各种法宝都排除在外了。 而这一层虽不知道是要修炼什么,但既然传功塔允许法宝进入,难度比起第一层相信只可能有过之而不可能不及。 所以勾猪几人虽然都找回了自己的法宝,却一点没有轻松的感觉。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勾猪抬头望了一下天空,“这些星星不但大小和正常夜空的星星不同,位置也很古怪,它们的位置好像和我们每个人是对应的。“ 夜观天象这么无聊的课程,也只有他因为听过一遍而图囵吞枣地记忆了下来。 众人抬头细看,当视野里没有了地面上的景物,仅仅只有夜空的时候,这夜空也就仿佛低低地压在自己头顶,自己头顶上正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低到仿佛压着自己的鼻尖。每个人都能发现无论自己到哪里,这颗星星都在自己头顶正中央。 再看看别的星星,每一颗星都在一个人的头顶,宋如海头顶上方一颗,木头头顶也是一颗。勾猪试试和宋如海靠近站在一起。果然不出所料,头顶两颗星星也靠近了,几乎就要重合。 那亿万里距离之外的宇宙星辰,竟然和这地上寥寥几个渺小的人类给一一绑定了,这等于是一幅标记出了这一层所有闯关者的地图? 唯一例外的,是第十九。 夜空上没有任何一颗和她对应的星星,有可能她的魂息还太不明显,所以这传功塔并没有把她当做人类来计入。也有可能她并非是翠玉宫的弟子,并没有在仙树上滴血入籍过,所以不算在这传功塔的闯关弟子之中。 勾猪不安地数了一遍。天上大大小小的星星居然有十三颗之多。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个伍院的弟子也在这一层闯关。这给他带来了不祥的预感。 虽然从第一层看,伍院越多闯关反而是越容易,但他又想起了那个蛇蝎美人蓝若霜的那个笑里藏刀关键时刻忽然反水的伍院。 如果这样的伍院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那可真是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我们走的这条路应该是会通往月亮,月亮就在我们正前方。”勾猪指着天上的星空,其实他们走上这一层之后,根本就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脚下的草丛中有这么一条路,他就自然而然地沿着这条路走来,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去哪里。 “月亮应该就是传功导师所在的位置吧。“宋如海发现这些星星的大小似乎和每个人的境界有关。 勾猪被蓝若霜暗算因祸得福,现在反而修为是最高的,达到了筑基四重,其他两人都是筑基三重,所以勾猪头顶的星星是最大的,而另外两颗星星就要明显小上一圈,宋如海的修为比木头还略微高了一点,所以他的星星又比木头的还要稍微大了一点点。 以此类推,那么最大的月亮,应该就代表了实力最强的传功导师的位置。 他们爬过一个低矮的小坡,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这条小路直接通往林中,林中能看到一个空旷的院落,中间一一座小小的茅屋,四周是用树枝插在土里当做栅栏围成的院子,院子的四周上空泛着微微的红色灵光,看起来又是一个结阵。这估计就是传功导师所在的位置了。 “唔,星星居然也能指路。”木头抬着脑袋,伸出手挠了挠头,好奇地看着这奇妙地天相。 “如果是这样,老大老三,那还真的……“勾猪紧张地盯着看着天空,“有点不对劲了!“ 他看到夜空里有五颗星星,每一颗都比自己的指路星还大,至少是筑基五重,和之前他看到的位置已经大为不同,正在夜空里飞速移动。这些人移动的目标,似乎正是他们。要说这些人是来向他们这些师弟问好的,勾猪还真不敢相信。 对方无限接近中! “哪家伍院的师兄等在这里,大家出来见个面吧。”宋如海对着两旁的树林各作了一个揖,这时候对方的真气威压都已经非常明显,但对方依然没主动露面,“见了面,有事好商量。” 仅仅片刻,树林中一声大笑传出,“哈哈,识相。” 小路的中央,出现了一名身材极为高大的男子。 “四级伍院,龙武。” 这个高大的凶汉郑重地介绍了自己。 几个字从他牙缝里吐出的那种味道,不像是在做自我介绍,反而像是在恐吓。 “我姓宋,名如海,入门不久,我们尚是一级伍院。还要请诸位师兄多多指教。” 宋如海拱手说道,同时又暗暗心惊——这个伍院的五名男子每人都是筑基五重的境界,先不说他们为什么会急速赶来此地,一旦和对方起了争执,己方完全是被碾压的势态。 翠玉宫的外门伍院天赋和机缘各自不一,哪怕是四五级的伍院,都有可能会有不少停留在筑基一二重的弟子,而对方的伍院,不仅是四级,而且人员全部五重,着实是个非常天才而且实力极为均衡的伍院。 “指教?”龙武也毫不客气地扫了一圈眼下的众人,听到他们说自己是一级伍院,又立刻转为肆无忌惮的笑意,“不敢当。” 这人至少比宋如海还高了一个头,对宋如海根本就不还礼,双手抱胸,露出袖子的胳膊上大块的虬肉,外门弟子本来宽大的白色道袍穿在此人身上竟有点紧窄,完全掩不住他粗大的上臂和胸口处健硕的肌肉。 他面盘宽大,骨骼夸张,相貌丑陋,眉眼之间自然地透着一股凶煞之气。 勾猪几乎有点不敢和他对视,深怕一言不合,这等蛮横之人会一剑砍过来。 当然,在这里迎接他们的并不只有这一个人。 左右各有两人在树林中出现,全部是男子。 五男伍院在翠玉宫非常罕见,但并不是绝对没有,翠玉宫的祖师秦尊阳最讲究阴阳调和,他觉得无论是清一色的男弟子还是清一色的女弟子在一起成长,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利之处,不是凶煞之气过重就是阴毒之气有余。 只是,新招的女弟子数量时多时少,在少得无法分配到每个伍院时,就有这种清一色男弟子的伍院被分配出来。再加上伍院也是可结不可散,所以后面也难以再加入师姐师妹了。 勾猪心想,祖师爷果然猜得对,这个伍院全是男的,结果就和现在一样一副凶悍的样子,好像其他同门师兄弟都欠了他们什么似的。 勾猪不由得有点担心。如果他带来的是肥牛,那倒是无所谓了。白送也没有人要。但是偏偏这次来的是第十九……他注意着每个人表情的变化。有时眼神比语言更能说出人的心声。 当这骄横壮汉的目光落在第十九的脸上时,他目光中的凶煞渐渐消失。嘴角渗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口水,眼睛有些发直,脸上微微露出邪恶的微笑。 066 邪恶的伍院 (066 邪恶的伍院) 这时他们伍院其他四人,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停在了第十九这里上下打量,陷入了一阵短时间的沉寂。 在龙武眼中,这师妹有着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绿瞳,脸就像金玉城里他见过的那种精致的美女人偶一样完美无瑕。她的脸不是那种常见的瓜子形,而是那种人偶常见的略圆的娃娃脸,但是精美无比,一双透亮的眸子带着一点奇妙的绿色,犹如天上的星辰一样闪亮。她整个人就像那种摆在柜台里的他们买不起的人偶,忽然放大了而且活了过来。 她此时正紧靠在一个精瘦的男弟子身前,手上拿着一个类似剑柄却不见剑身的奇怪物品——他们尚不认识墨斗。少女双目中充满了警惕。她居然在保护身后的男人?这是什么鬼男人,居然要这样的美女来保护自己,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龙武真想立刻出手将这帮白痴男人教训一番。但想想手中亟待融合的灵种,他按捺住了心中的垂涎和冲动。他略有些粗暴地挥了一下手,指向身后的的院落,说:“你们几个,“他一指宋如海、勾猪和木头,“赶紧滚进去传功。但这位师妹可以留下。” 这话说完,他和另外四个伍院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一层的关卡非常特殊,对地形和这一层中的灵种的熟悉程度直接就决定了他们能否通关。为了防止多次闯关的弟子很容易地取巧过关,设计者直接设计了一个简单的规则:无论闯关成功还是失败,只要离开这一层,和这一层相关的任何记忆都会被抹除。 这一点,也是他们多次闯关失败之后自己发现的。 龙武真的是一个恶人。在翠玉宫这么大的宗门中,有近万弟子,何况还有陈玄方、何万一这样的上梁不正,下面外门弟子中有几个真正的坏人其实是和正常的。而且一个伍院的老大变坏了,那么整个伍院的兄弟们也很快就会被带坏了。 勾猪回复道:“这几位师兄,为什么认为我们是来接受传功的呢?” 龙武口中传出一声冷哼:“你们这点本事,除了接受传功还能做什么?” “我们不接受传功,“勾猪摊开双手摇摇头,“我们要上第三层。” “我们会量力而行,只是,”勾猪盯了一眼这几个师兄,感觉气氛虽然一直没好过,但现在更加阴森诡异,“我会自己决定怎么做,所以几位师兄不用操心。至于我们的师妹,更无需几位师兄关心了。” 第十九还一脸茫然。她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谈到她。但她神识的设定就不会离开主人,对于那几个人的奇怪的建议她根本没有去理会。 “真是不识好歹……”龙武双眉渐渐倒竖立起来,额心一股凶气就好像一个漩涡正在形成,让众人都感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他慢慢地抽出剑来,剑身漆黑,这剑上带来的真气威压,倒是和唐肃的剑气有点类似,远远超过了宋如海他们这个层次。一时之间,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这吹毛断发的利刃似的。 宋如海心中还是有些纳闷。这些人对第十九有邪念他也能看出来。但是他们为什么非要自己去接受传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非要他们出塔不可? “大家有话好好说嘛,“宋如海微微一笑打了一个圆场,“这几位师兄好像很想让我们接受传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是为你们好。” “你们这点实力,去抢灵种不是找死?而且把别人的事情也耽误了,何必这么自不量力?” “都说了留下师妹给我们照顾就好啦!” 对方四周五名弟子都亮出了他们的态度。每个人所说不一,但勾猪已经猜出了大概。他们的意思是如果你们留在这里争夺灵种,不但对他们没有帮助,反而会带来麻烦。所以你们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传功出塔,这就对大家都好了。 “我们实力虽然弱,但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去获取灵种。如果我们能得到是最好,如果得不到也和诸位无关,难道这样也不行?” 宋如海希望让双方都满意。当然,把第十九交给他们是不可能的。 “我和你们实话实说,每人一颗灵种我们早已到手。”龙武略微收敛了手上的剑气,“但要融合了灵种才能升到下一层。要把灵种烙印上自己的魂息并且和佩剑融为一体,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个过程不可中断,更不能受到干扰,否则会被灵种反噬重伤。你们呆在这一层闲逛,我们不可能安心地融合灵种……” 说完他又笑了:“不过这位师妹面善得很,她可以留下。我会助她通关。你们其他的人,我无所谓你们怎么样,总之你们必须出塔,而且是马上!” 宋如海心想,这帮人还真是霸道,仅仅因为担心他们可能出手干扰他们融合灵种,竟然就非要逼他们先离开传功塔? “诸位师兄,我们虽然不是同个伍院,但毕竟也是同门,乘人之危干扰炼功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 在玄门干扰别人闭关是大忌。因为无论是谁,无论他修为有多高,迟早都有遇到瓶颈需要突破的时候。这时候如果受到干扰,很容易岔气而死,一生修行沦为泡影。而这些成人之危出手的人,也是玄门弟子最害怕也最痛恨的人。如果谁有过这样的行为,自然也就成了玄门公敌,是最卑鄙无耻的败类,人人可得而诛之。 “哼,做不做,不是空口说说就有用的,要看划算不划算了。”龙武对他们的话嗤之以鼻,“趁我们融合灵种的时机出手夺取,比自己去获取灵种要容易太多了。像你们这样的后辈小子,根本没有实力去自己获得灵种,所以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诸位既然已经获得了灵种,不如现在就抓紧时间融合。我们几个初来乍到,还需要时间去获取灵种,就不奉陪了。师兄们只管放心,我宋如海可以在这里发誓,我们断然不会在各位融合灵种的时候出手偷袭。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谁能过关闯到第三层,一切各安天命。” 宋如海简单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便示意大家退后远离,他不想和这些蛮不讲理的家伙纠结太久。 听了宋如海的誓言,龙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毕竟在他眼中,只有实力才是唯一可信的东西。宋如海在生意场上曾经视如生命的“诚信”之类的玩意,对他而言真的是一文不值。 “不,我要你们现在就退出。而且她,”龙武蛮横地用手一指第十九,“她必须留下。” 双更! 067 黑风剑 ~ 068 三国鼎立 第十九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美梦。这个美梦已经开始了,他可不能立刻就醒。 “凭什么?” “就凭我们比你们强,而且强得多。自己识相一点退出,或者我把你们打到重伤退出,反正结果都一样。” 宋如海一时语塞,他见过蛮横的人但这么直白的真的少见。唐肃是很蛮横,但他也是先拿到借口再来找茬的。这位大爷连借口都不用了。因为我比你强,所以我要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没得商量。这样交易就完全没法谈了。 “所以,你们想好了吗?”龙武的手按在剑柄上,再问了一次。对他来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希望对方这几个男人能识相,留下第十九之后乖乖地进入这个院子。这样这些人就和这场灵种争夺之战,还有他和这个绿瞳少女之间的美梦也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嗯,我们想好了。”还没等宋如海开口,勾猪笑眯着眼睛对他们说,“我们拒绝。” 其实他不用想。第十九现在和肥牛一样,是他的师妹。谁想动她,除非他死。 “至于要留下我们家小师妹,“勾猪更是诡异的一笑,“也可以,只要五位大哥给点诚意,先当大家的面阉了自己做了太监。那时小师妹交给你们照顾,小弟我绝对放心!” 勾猪这一句点出这伙人的邪念,呆滞如木头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几个四级伍院的弟子虽然实力强劲,但是他们的底牌也不少。无论是他的冥界兰,还是宋如海的神火鼎,再有木头的先天树体,都足够对方喝上一壶。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四级伍院,究竟敢把他们怎么样?如果把他逼急了,他并不在意让双方一起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他一直小心谨慎地注意着天上十几颗指路星的变化。 这里可不只有两个伍院。难道每个伍院都在寻找着机会夺取对方手上的灵种? 听了勾猪的挑衅,龙武瞬间暴怒,血冲上头顶,额上青筋暴起,双眼瞪得就像龙眼一样圆。他绝少见一个一级伍院敢如此回复自己。尤其是在传功塔第二层,这样无人管束的而且出去就会失忆的黑洞一般的地方。 “小子,你惹火我了,你完了!”龙武把自己的剑完全从剑鞘中拔了出来。他的剑依然是和翠玉宫外院制式的佩剑一样的样式,但是却通体漆黑,犹如被墨水染过一样。剑身上环绕着锋利的剑气,就像乱冲的林中之风,刮在脸上,像有利刃挂过一样暗暗生疼。 “我会教你们如何尊重同门兄长。” “一把灵剑!”宋如海暗暗吃惊。对于灵剑,他们知之甚少。他只知道翠玉宫的灵剑都是玄铁木剑的剑身上融合了灵种,灵种在剑身上生长,和剑身合二为一所制造的法宝。一般是只有内门弟子才能拥有。 虽然筑基四重就可以开始融合灵种,但翠玉宫的大部分外门弟子一辈子都使用着最简单的玄铁木剑。这一方面是很多外门弟子一辈子也达不到筑基四重。另一方面,获得灵种也不容易。最便宜的也要几千枚纯阳丹。大部分外门弟子连翠玉宫要求的每日供奉都上缴不足,更攒不出钱来去自己购买灵种了。 好的灵种勾猪也不是没见过。青阳镇的玄市上,被连菱一眼看中的那颗雷玄木种,便是灵种中的极品。那不可一世的锦衣少年当场就掏出了一万枚纯阳丹的高价,那还是在这东西的价值并未被说破的情况下。这种东西有价无市。如果是无缘相见,就是一百万枚纯阳丹也买不来。 所以到了这一层传功塔里,所有的人都会拼命争夺灵种,越多越好。乘着别人融合灵种的时候出手,是最便捷的途径。 勾猪忽然想到,如果用那颗雷玄木种融合灵剑,想必能炼出一把惊世灵剑?转眼之间他对那个抢走雷玄木中的锦衣少年的一股莫名愤怒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贼儿子,竟然从我手里抢走了怎么好的东西!要是不被本大爷碰到就罢了,要碰到的话,非要你连本带利地吐出来不可!” 当时他既不知融合之法,更没有见识过灵剑的威力。如果不是这一次亲身领教,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灵剑的价值。 龙武的灵剑出鞘之后,剑身立刻模糊,转眼变成了一股黑色的青烟。这股黑烟就像有灵性一般,犹如一条小型黑龙,围绕他盘旋飞舞。 他浑身真气流转,双手掐诀,忽然又变招为掌,双掌一齐推出,口中暴喝了一声: “黑风剑,黑龙袭!” 他身边围绕的那条黑龙,立刻发出咆哮龙吟,直飞而出。但他的目标不是勾猪,而是一直站在一旁耐心想和他们谈出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交易“的宋如海。 勾猪虽然令他讨厌,但是这人前面站着的是那个他垂涎不已的如娃娃一般的靓女。他凭借着手中这把黑风剑,黑龙袭一出,筑基六重以下的修士非死即伤。他当然舍不得伤了这个女子,但是对这个伍院其他的男人是毫不客气。虽然先袭击的是宋如海,但其他几个人他也不会放过。 毕竟玄门修士实力为尊,如果他一展实力将这些人全部击败,这个女子失去了自己的伍院,会重找靠山移情自己也不一定?尤其是那个精瘦的家伙。虽然在这一层不可能将他彻底杀死,但一定要设法断了他的经脉。从此他无法修炼,也就成了这个女子的负担,迟早会被甩掉的话吧。 当然,在这一层内,事情由不得她自愿不自愿了。无论是强迫还是自愿,他都将在这几天内拥有这个美貌的女子。 宋如海还没有来得及掐诀叫出神火鼎,那条黑龙已经冲到眼前。幸好他右前方刚好有一颗三人环抱的参天巨树。他身形一闪,刚好闪到了巨树背后。那黑龙方向完全没变,正撞在树干上。轰然一声,大树一震,整棵大树的枝叶沙沙直响,满树的枯叶哗啦啦地如下雨一般掉落。黑气撞到了树干上却没有停止,而是直穿了过去,一阵吱吱格格木头破裂的声音从树干上传来。在众人惊呆了的目光中,这条黑龙已经重新化为三尺长剑,剑身就像长钉一样钉在树干中,剑尖已经直接穿透了树干,露出三寸长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芒,正对着树后宋如海的喉结。 就在宋如海几乎被吓呆的时间,黑风剑却再度化为黑气,从入剑之孔徐徐退出,然后往地下一沉,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贴地直飞勾猪! 龙武奇袭宋如海本来就是威慑,他就是要趁着对方一帮人都被震慑的瞬间对勾猪痛下杀手。毕竟这个对他出言不逊又偏偏又美人在侧的家伙才是他最厌恶的。只是他没想到绿瞳美人身形一闪,已经转换了方向,挡在黑风剑和勾猪之间。 龙武不禁大叫道:“笨蛋,你那筑基三重的实力,正面接这招黑龙袭必死无疑!”他虽不想杀这个罕见的美人,但这把黑风剑威力极大,以他的本事,根本就不能收发自如,他就是想收回来也不太可能,只能一狠心,准备眼看着绿瞳美女被刺个对穿。 但这黑气离着对方还有十步的距离,忽然空气随风飘来一股香风。一块蓝色的丝绸从天而降,挡在了这股黑风锋芒之上。顿时黑蓝二色撞在一起,一阵裂帛之声破空传来。这蓝色的丝绸虽然远比那凌厉的黑色剑气要脆弱,却是层层包裹,源源不绝,就像蛛网一样将迅猛无比的黑龙思思缠住。 黑龙依然在前进,但也被这纠缠的丝绸给拖住降低了不少速度。那绿瞳少女当机立断,右手持那奇怪的法宝在前挡住,左手往后将勾猪一推,脚下施展轻功,两人立刻后退了十来步,终于逃出了黑龙袭的锋芒所指。 龙武五指一张,那团黑气瞬间回到他手上。从剑柄到剑尖,一把漆黑的的灵剑就这样凝聚了出来。这剑出手时并没有什么异样,入手时却已经变得冰寒无比。他只觉得一阵寒气如针尖一般扎入手掌。他急忙运功抵御。好在他实力毕竟比对方高出一重,并未中招。 “寒霜绫!” 这东西他是见过的。看起来轻薄透亮犹如丝绸,其中暗含寒毒。中招者浑身冰冷,真气凝滞,实力能损掉大半。而且不解毒,身体就无法维持体温,迟早冻死。 “弟弟,姐姐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啊。哇,没想到弟弟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哟。” 一身淡蓝色的衣裙,修长的身材,外加一张娇媚的笑脸,这人让勾猪神色一变,一股莫名的的怒火涌上心头。 “你,等我?”勾猪心中五味翻腾。刚刚要不是蓝若霜出手用寒霜绫挡住龙武的这一击,第十九还真有可能命丧当场。但勾猪还来不及感激,就想起了这个女子在第一层的索桥上,忽然反水的恩将仇报落井下石……这个女人明明姣美的面容,在他眼里也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丑陋的面孔。让他很想把这女人彻底痛虐一顿然后再碎尸万段,才能消他的心头之恨! 他的仇恨倒不是来自于他享受过的虐杀模式的痛苦。而在于他出手救了蓝若霜之后,自以为得到了对方的青睐然后又被无情背弃的那种受挫感。好像贼师父曾经教过他的那个至高无上的“义“字也一齐被蒙羞了——对这个女人来说,无论是情还是所谓的“义“难道就是根本不存在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之而活着的整个根基,都瞬间失去了意义。 他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恩将仇报的恶劣行为必将得到惩罚,正义必须得到伸张,否则天地不容。 他迟早要向蓝若霜讨回这一切,虽然现在不是时候。 “得了吧,别那样看着你姐。”蓝若霜看着勾猪几乎要喷血的目光,“姐姐知道你心里不爽。不过,“她得意地笑了笑,“姐姐那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呢。” 转眼又是一个美人,而且很明显,她眼中秋波流转,都是冲着这个清瘦的少年师弟去的。 这人是什么来头,竟然是要左拥右抱吗? 羡慕、嫉妒和愤怒,龙武他们伍院五个男人心头都燃起了五味杂糅的火焰。越是自己缺少的东西,就越是看不得别人拥有。偏偏他们面前这个家伙不但有,而且好像还是双份的。 “蓝若霜!”龙武粗暴地打断了这两人之间的打情骂俏,“这一回是我们和这个新来伍院之间的事情,尤其这个人——“他用手指着勾猪,“不敬兄长,我是一定要教训的。你们最好不要插手。否则我把你一起留下!” 蓝若霜的伍院也是一个一级伍院,他们比勾猪还早来一个月。他们实力虽然不如龙武他们,但是执着不懈地纠缠了龙武他们一个多月。只要龙武他们试图融合灵种,他们必定出手干扰,也是早已经将龙武他们逼得火冒三丈。 “呵呵,“蓝若霜俏脸上,嘴角一翘,两颊顿时出现了两个粉色的酒窝,“龙大哥,您的实力我是知道的。不过,我们这里可是两个伍院联手,人数对比九比五。你有黑风剑,我有寒霜绫,法宝上论我们也不算输。要是大家倾力一战,最多也就是全部同归于尽。我们如今才一级伍院弟子,以后年年有时间来。但是龙师兄你,时间紧迫哦……”说完她望了一眼勾猪,说,“弟弟,姐姐说得没错吧?” 听蓝若霜的意思,她竟然是要和他们再度联手。勾猪已经吃过一次大亏,自然不会愿意再吃第二次。但强敌在前,他拒绝也是自找麻烦。勾猪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勉强应了一声:“嗯。” 他这一声“嗯“虽然勉强,对龙武来说却不亚于一记重击。 他也是被蓝若霜他们骚扰得怒火冲天,昏了头了。所以一看到有新的伍院赶来,就急匆匆地在这里拦截,非要直接将这些人逼出塔去。他却没有想到蓝若霜会乘机出手找对方联手。这样一来,实力对比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们虽然都是筑基五重的实力,但五个人要对付九个人本来就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上蓝若霜还有一件神出鬼没的阴毒法宝,真打起来可谓前途叵测。一不小心全军覆没也是正常。 既然没法打,不如先撤再寻找机会。 “哼,蓝若霜,这事没完。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过关!”龙武也是抛下了狠话。有了这些人的牵制,他们更是难以融合灵种了。但对方更是连灵种都没有获得。现在他倒是还有点时间。但等他耐心耗尽了,他就算拼着浪费了这次机会,也要把这些讨厌的人一个一个废了!至于两个女人么…… 龙武等无人悄然撤退了。他们撤去了密林之中。从夜空上能看到他们的指路星聚集在一起往东方而去。 穆雄、林孝,蓝若霜伍院的一群人,纷纷从两旁树林里闪出。 “唔……你们……这些骗子,居然……还敢来!” 看到一脸横肉的穆雄,想起他劫持肥牛的凶样,木头就想冲上去把他掐死。偏偏这家伙的一脸横肉笑起说道: “嘿,有种来啊。” 木头挥起两个拳头怒冲上去,被宋如海按住了。宋如海的神色也是极为尴尬。他对这些人装模作样的小人也是深恶痛绝。但他也清楚,现在并非解决这笔恩怨的时机。龙武他们虽然暂时退却了,却依然虎视眈眈。他们和蓝若霜拼个你死我活,结果肯定是龙武他们出来大捡便宜。 他们三家对弈,任何两家互拼都是便宜第三家。这样一来,反而是谁都不好轻举妄动了。 “蓝师姐,“勾猪冷冷地提醒她,“你们就不怕龙武他们现在跑了,是去融合灵种去了?” “呵呵,弟弟不知道,“蓝若霜指着天上的指路星,“如果有人开始融合灵种,那对应的星星会有一圈光晕出现。” “原来是这样。”勾猪暗想,这一层的闯关果然麻烦。一旦开始融合灵种,指路星产生光晕,就等于告知自己所有的对手大家赶快趁机来夺取灵种。这么牵制下去,谁能过得了这一关? “而且龙武这个人极为霸道。”蓝若霜胸有成竹地说,“在他融合成功之前,他是不会允许他们伍院任何人首先融合的。一旦他开始融合,黑风剑也有起不了作用了。你姐姐我虽然实力不济,但加上这段寒霜绫,我们五个对付对付剩下的四个人却也问题不大。龙武这个有力气没头脑的家伙,肚子里有几根肠子可都在你姐姐的掌握之中呢。” “但你们在这里一个月,得到灵种了吗?”比起对付龙武,勾猪更担心的是获取灵种。毕竟他们还没到需要去融合的地步。 蓝若霜自信的俏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愁容。她纤手一指月光下的密林:“密林中灵种虽然不少,但都有各种机关重重保护。再加上龙武他们在林中不断骚扰,要获得可不容易呢。要是我们两家联手,一家牵制龙武,另一家去获取灵种,那就……” “别做梦了,蓝大姐。”勾猪一翻白眼。 “你才做梦!不要给脸不要脸好吧?”穆雄张口便骂。对他来说,霜姐的话就是圣旨,竟然有人不给霜姐面子,真是不可思议。 要和蓝若霜他们联手,无论是宋如海还是勾猪都觉得极度不爽。这两人对望了一下,心领神会。木头更是早已火冒三丈,他的意见不问便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蓝若霜他们不出手,他们和蓝若霜这帮人的恩怨可以放到以后再了结。 但是和他们联手是还是算了。人不能傻乎乎地被同一条毒蛇咬伤两次。 “我不会和你合作的。这一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勾猪斩钉截铁地说,“索桥上的一掌一剑,等排位大战时再好好回报。” “哈哈,“蓝若霜并没有意外,竟然冒着第十九警惕的眼神,伸手在勾猪尴尬的脸上掐了一下,说,“我弟弟还一直记恨着姐姐呢。” 如果蓝若霜是个男的,第十九已经出招杀人了。但蓝若霜毕竟是个美女。第十九的原始神识设定中,并没有吃醋这一项,却有不能妨碍主人的艳遇的设定。所以她也只是在一旁浑身汗毛竖起警惕着蓝若霜动作和神态还有体内真气流转的变化,并没有立刻出手。 “弟弟要是想起了姐姐,随时欢迎来看姐姐哦。”这个媚态入骨的女子,话音里总是带着让人遐想连篇的暧昧。 勾猪也吃了一惊,因为蓝若霜完全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着伍院的伙伴悄然而退了。如果她再纠缠几下,勾猪还更安心一些。她这样放心地走了,语气中含着一种让他都觉得不安的自信。 这种自信仿佛正在嘲弄着他:“不相信姐姐啊,哈哈,你还会来找我的。”这大概就是她没有说完的话吧。 勾猪望着夜色下的密林。仿佛有许多诡异的黑影,在那月光星光所穿透的缝隙中跳动。他说不清那是真实还是幻觉,只是觉得凶险莫测。 069 艰难跋涉苦寒水 现在四周一片安静,只剩下他们了。 勾猪注意着天上的星星们。蓝若霜和龙武两伙人的方向完全相反。龙武往东,而蓝若霜则是往西的。这些人都在施展轻功疾奔,显然是希望尽快回到自己相对安全的营地。他们双方都不希望对方离自己太近。毕竟如果强敌在侧,谁也不能安心睡眠。 从星星在夜空上的移动速度来看,这整个第二层的空间看来并不太大。按勾猪的估计,从东到西整个距离,大概也只要半个到一个时辰就能走完了,只是还不知道走到边缘会是什么情况。 融合灵种需要两个时辰,所以靠距离来防范对方肯定是不够的。 以他们的速度,施展轻功疾奔半到一个时辰,也就是五十里到一百里的样子,看来这是一片方圆不到百里的区域,其中大部分是密林。想必是秦尊阳把他收集的灵草灵木全给种在这里慷慨地留给他的徒子徒孙了。但他不想让他的后辈们得到太容易,才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考验。 “我们往南的森林里去找找有没有灵种?”宋如海的想法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距离其他两家越远越好。而且离别人近的地方,很可能灵种就算有也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不,“勾猪说,“我们也往西走。” 虽然宋如海一直是伍院公认的老大,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开始听勾猪的主意了。 “行,“宋如海将手一挥,“我们往西去。” 这个不大的二层空间里现在是三分天下,一强两弱。勾猪虽然不愿意和蓝若霜、穆雄这几个小人合作,但如果龙武他们忽然出手,两家相对弱势的伍院还是需要抱团自保的。和蓝若霜他们靠得近一点,相互照应也更方便一些。 走进深林中,他们才发现这一片区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平坦。茂密的树林从外表上掩蔽了一切。但走到林莽丛生的深处,一路遇到高岗低谷,深潭浅涧,怪山乱石,简直无所不有。 但越是深入这些林莽之中,远处那些灵种所散发的灵气波动就越是清晰明了。 翠玉宫就是靠收集和繁殖各种灵草灵木来获得法力神通,入山采种也是本行。只不过勾猪听过的道讲上都说,灵种都是有灵性的,懂得灵气内敛来隐蔽自己,极难被发现。没有经验的采种人,走到了面前也发现不了眼底下的灵种。但这里的灵种们都是肆无忌惮地散发着自己的灵气波动,想来它们是几百年来在这仙树的庇护下养尊处优,也就自然地形成了嚣张跋扈的灵性。 好几处丛林中一片混乱,显然发生过不小的战斗。一些灵物上结成的灵种已经被取走了,应该是龙武他们扫荡过的结果。这些区域对勾猪他们已经没有了价值,只好远远地避开。 离他们最近的还散发着灵种气息的灵物应该是一株极冥草。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这种来自极地的罕见灵草所带来的阵阵寒气。甚至空气都有点冰寒了起来。如果把极冥草这种极度冰寒之物融入翠玉宫的玄木剑中,想必能得到一件不亚于蓝若霜的寒霜绫的强大灵剑。 勾猪原本是想直接顺着这感觉走过去,但路上很快出现了不可逾越的深沟。虽然说勾猪有飞行法宝,但那东西极耗纯阳丹,这距离又不远,很不划算。几个人只能走入峡谷,沿着溪水前行。峡谷中水流湍急,满耳都是哗哗的水声。两边都是冰冷光滑的石壁,无处落脚。几个人只能在过膝深的溪水中逆流行走。溪水寒彻入骨,勾猪感觉膝盖之下都失去了感觉,浑身冷得发抖。 好在宋如海举着的火把,发着红光眏在众人脸上,还稍稍有点温暖的感觉。就这样走了几里,感觉离灵种越来越近。这时候旁边出现了一滩空地,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们离那极冥草已经非常靠近,但是谁也不想继续前进了。每个人都感觉这水似乎有古怪。行走在这水里,似乎全身的阳气都在不断地往这水中泄漏一样。大家都是越走越冷,再这么继续走下去,恐怕都得冻死在这水里了。 宋如海下令:“在这里休息一夜,等明早再出发。” 木头砍了一些附近的杂树,烧起一堆篝火来。好在这一层可以点得起火。篝火熊熊,这四周的寒意终于消退了一些。连这原本冰冷潮湿的沙地也渐渐地变暖和了。勾猪湿透的裤子上冒起了白色的雾气,渐渐地变得干燥了。 “主人……” 一种柔软的感觉从身侧传来,一头丝绒一般的头发靠到了自己的肩上,碰着自己的脸颊,让勾猪感觉格外地舒服。第十九的头发不是真正的头发,是朴老九用仙树树脂拉成的一种纤维,反而比真正的头发更细更软,摸上去轻若无物。 “不是让你叫师兄嘛。”勾猪对“主人”这个称呼太是不太习惯。他从小依靠偷窃“自力更生”,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从未有体会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人”生活。真会儿真给他一个奴婢他也觉得很不习惯。 “我饿……” 勾猪这才发现第十九不是怕冷或是揩油靠在他身上,而是她的身体整个软了下去毫无力气了。朴老九曾经叮嘱他说,第十九不可食人间烟火,离开了仙树的树液之后,连辟谷丹都不能吃。她只能吃聚集纯阳纯阴之气的纯阳丹和玄阴丹。纯阳丹需每日一枚,玄阴丹需一年一枚,否则就会饿死。一旦饿死就和人一样无法死而复生——这可是吃钱啊。勾猪当时就感觉一阵心痛。果然这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好处。 “怎么这么快就饿?”他再次吃了一惊。早晨出发的时候,他已经给第十九吃过一枚纯阳丹。按朴老九的说明,一天只需要一枚。难道这家伙做的傀儡竟然出了故障,变成一个时辰就要吃一枚了?一天十二枚?那可是让他穷到买底裤的节奏啊! 而且这还不能赖账。不管怎么说,他不可能看着第十九死吧?这不是见死不救吗? “好个朴老九……”勾猪暗暗心焦。要真是如此,想去找朴老九修理也得等明年,还得自己花钱进传功塔,本来还开心得个宝贝,没想到是这个这么大坑啊。 想是这样想,但他动作上并没有迟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纯阳丹。脸色有些惨白的第十九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痴痴的眼神望着他,朱唇轻启,简直有点索吻的样子。勾猪把手中的纯阳丹塞入她口中,心中一阵心痛。 嘎嘣一声,第十九就像吃豆子一样,把纯阳丹嚼碎吃下去了。她脸上立刻就有了淡淡的红晕,眼神也精神了起来。 勾猪的口袋里还有十来枚纯阳丹。他把口袋摘下来挂在第十九的腰间。 “以后你饿了就自己吃吧。不够再找我要。”其实纯阳丹这个东西对他来说除了用飞行法宝需要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给了第十九他还更安心一点,不然什么时候忘记给第十九“喂食”把她给饿死了可就罪过大了去了。 “谢谢主……哦,不,……师兄。” 勾猪也是头一回发现这傻乎乎的家伙竟然会笑。之前她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勾猪甚至怀疑朴老九根本就没给她笑的能力。这家伙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微眯向上弯起,变成了两个倒扣的月牙形状。 困倦之感不断涌上勾猪的心头。 “难道是因为这种水,吸走了阳气?”他暗想。他也是一大早出发的,到这里也才不过一个时辰。现在居然就觉得困极了。这倦意是很不寻常的。好在这地上的沙子好舒服。 原来是湿漉漉冰冷的沙子,这会儿被火烤得暖烘烘的,简直像一个暖和的炕头。 那就这么睡一觉吧。 “不行,决不能睡着!”勾猪想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非常清楚这一阵困倦的怪异。在江湖上,他见过了太多的迷魂香之类的东西。只不过这一阵倒不是什么迷魂香,而是体内的纯阳之气莫名其妙地损失了很多。身体就这么疲了下来。 不一会儿,宋如海、木头和勾猪三个人都是东倒西歪地不能动了。木头已经打起了鼾,宋如海也是烂睡如泥。勾猪还强迫自己睁着眼睛,但也动不了了。 只有第十九清醒得很。一枚纯阳丹入体,让她的整个神识都尤其的清晰。 主人的这种状态可是有点不对。该如何办?她的神识里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 冰冷的溪水淌过乱石,上面居然冒气了一层淡淡的冰冷的雾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就像一团团水草,顺水飘来,然后从水中渐渐地升起。就好像水中有什么奇怪的生物抬起了头。 那根本就不是某种生物,而是各种生物的遗骸。 070 玄冰锢亡灵 (070 玄冰锢亡灵) 它们绝大部分只剩下一具骨架,在水中浸泡得冰冷、惨白的毫无生机的骨架。阴寒的玄阴灵气围绕着这些骸骨,它们也在吸收着这天地之间的纯阳之气。阴阳二气相遇,这些东西似乎也产生了某种实质,就像血肉一样附着生长在了这些骸骨上。只是这些并不完整的血肉,看上去简直比干净的白骨更加骇人了。 出了水面,这些亡灵恢复了部分的活力,开始灵动起来。什么东西都有,狼、狐狸、野猫、兔子,甚至是水獭一类的东西。前头的几匹骸骨狼露出了依然锐利的犬齿,口中喷出了白色的雾气,双眼发出淡蓝的幽光,盯着那些让它垂涎欲滴的纯阳之气的来源。 勾猪睁着眼睛,无助地望着这种恐怖的景象。恐惧也丝毫不能让他清醒。倦意依然如决堤的洪水,铺头盖脸地涌来,随时可能把他淹没。 “十九……”勾猪用力拉了一把第十九的衣袖。但那也只不过让她的衣袖微微动了一下而已。而他口里的话只不过一些含糊不清的出气声。 第十九腰上挂着的那个古朴油亮的墨斗,渐渐发出淡红色的光芒,仿佛它也意识到了危险。她把这东西摘了下来握在手中。一个银亮的尖锥从她的指缝中滑下,后面牵连着一根细得几乎不可见的染着红色的丝线。 天机绕,金蚕丝为绳,朱砂为墨、皓银为锥,紫檀木为线盒。那线盒正是一个剑柄的形状。被第十九握在手中,正像一把只有剑柄和剑尖,却看不见剑身的奇剑。 可惜“天机神工”朴老九仗着他的三大法宝横行神洲中土的时间已经是五百年前了。现在早已被人淡忘。 看到这散发着至刚至锐之气的圣物,就是为首的那只骸骨狼也顿了一下。但它终究受不了面前纯阳气息的诱惑,低吼一声,一狼当先,扑了过来。 第十九将天机绕一甩,浑身纯阳灵气流转,空中一线银光闪过。那个银色的线锥,如同流星一般飞起,正中这头扑到半空中的骸骨狼的眉心,直击入脑。 “天机绕,银锥破!” 第十九一声娇斥,顿时如潮水一般的纯阳之气顺着金蚕丝从她体内涌入银锥头中。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狼头整个爆炸成了一团明亮的红色火球。血浆和着脑浆溅了她一身。第十九伸出衣袖擦去眼睛上的血渍。这些东西遮挡了她的视线。 水面上一阵骚动。 爆体而亡的恐惧根本就没有吓退这些早已经死亡的生物。倒是这次爆炸所散发出的阳气就像无法抗拒的美味一样诱惑着它们。马上就像飞蛾扑火一样,铺天盖地的各种生物冲了过来。 第十九守护在主人的身边,面对溪水中源源不绝涌来的骸骨生物,她并没有任何的恐惧和情绪波动。她的神识设定中并没有恐惧这一项,只有拼死保护主人的欲望。当这一群冲击到了面前,她大喝了一声,将手中的天机绕扬起。银亮锋利的尖锥绕着勾猪划出了一个十步大小的银色圆圈。碰上这个圈的骸骨生物,身体就像被击中的豆腐一样破碎了。 骨肉横飞,血流成河。 第十九犹如舞剑一般,天机绕在方圆十步的空间中飞舞,在空气里划出一线一线如刀刃一般锋利的荧光。这些生物有些被银锥击中,顿时爆炸变成血肉的碎片。还有一些被染着朱砂的金蚕丝绕着,只是一拉,顿时骨肉平切,血如泉涌。空中的碎骨碎肉和血点就像下雨一般。 至阴至阳至刚至柔之气在这里交汇,一片小小的溪边浅滩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石磨。无数的古怪生物从溪流中涌出来,又涌入一个石磨口中。第十九手中天机绕如石磨一般碾压,将所有的肉身变成血水,然后汇入溪流,将好长一段溪流都染红了。 秦尊阳植下的极冥草在这里已经生长了五百年。这一片土地虽然只有不到百里方圆,但也是仙树吸收了天地山海之灵气凝成,五百年间在这里不知道诞生了多少生灵。这些生灵都被极冥草的至阴之气锁定在这溪流中。只要一点点阳气就能将它们激活。 尽管第十九疯狂屠戮,也只不过是让这些残破血肉中的阳气重新回到溪流中,激活更多的亡灵生物。他们这几个“阳气之源“不能离开这里,那一切都是徒劳。 如果是真正的人类修士,早就会看出到这样血战下去不是个办法。但这对傻乎乎的第十九来说却尤为艰难。她的设定只是很简单地保护自己的主人,并没有太过复杂的思考的设计。她血战了大半个时辰,身边的亡灵骸骨堆积如山,自己的力气也在逐渐地枯竭。 这个时辰中她已经吃过好几次纯阳丹。她还不能意识到她吃下的纯阳丹中的纯阳之气其实都给了这些纠缠不休的亡灵怪物。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纯阳丹不多了,自己也不可能再坚持太久。如果自己倒下,那主人自然也是完了。 “必须带着主人离开这里。”她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地上昏倒的一共有三个人。其他两个虽然不是主人,但主人也和她说过他们和主人是一样的。第十九眉头紧蹙。这对她构成了巨大的困扰。她是不可能把三个人同时带走的。而且她带走任何一个人,另外两个都是必死无疑。 她立刻就做出了选择。一切以主人为先。这倒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朴老九给他的设定就是这样的。该选择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迟疑。 她把勾猪背到了背上,用腰带把他给固定住了。 第十九身材虽然娇小,但是力气可不小。她是仙树精华之体,身体里充斥着青木灵气。而且勾猪身材瘦弱,比起高大的宋如海和壮实的木头来说要轻多了。 勾猪的神智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但对于四周张牙舞爪血肉横飞的亡灵生物他的感受是一清二楚的。还有第十九的秀发和香肩就在他的脸旁,这也一点都不迷糊。 夜依然是夜。这里的夜色完全没有随着时间发生任何变化。既然月亮和星星并不是原来意义上的月亮和星星,那么夜色很可能也是如此。勾猪在迷糊之中担忧地想到,这一层可能根本就没有白天,只有夜晚。 他本来指望着第十九能坚持到天亮,这样白日的阳光普照,会让这些至阴之物退却,或者至少对他们身体中的阳气失去准星。 “老大……老三……”勾猪口中迷迷糊糊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当然第十九完全听不见。她就算听到了,形势也不会有任何改观。 071 再遇恶人伏 (071 再遇恶人伏) 勾猪望着第十九离开的那片浅滩,宋如海和木头这两家伙还在那里酣睡。如果是由他来选择,他根本不会走,他会留下来和兄弟们一起死的。 以前他的感受不深,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别人的痛苦其实也能完整地传导到自己身上。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那两家伙依然沉睡未醒,说不定被分食了也没感觉。但这对他来说,看着着兄弟去死却是锥心般的痛苦。 他有些责怪第十九的决绝了。 那两家伙迅速被大群的亡灵生物给包围了。 奇怪的是它们并不啃食,而是像喝水一样,蹲伏在几个昏倒的人的身旁,拼命地舔舐这这些人身上的阳气。 这对他们的肉身完全没有任何损坏,甚至连木头的“先天树体“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根本没有激活。他们只是随着阳气的散失,越来越疲惫,越来越困倦,就像掉入泥潭一样不可自拔。 他们死定了!勾猪绝望地想。但这一切怪罪在第十九的头上也没有意义。而他又无能为力。 这些亡灵不需要血肉,不需要食物。它们早就死了,只是灵魂被这玄阴之气缠绕,锁死在这早就化为白骨的躯体上无法离开,终日享受着寒冷与孤寂的痛苦。它们唯一需要的是阳气。阳气入体,就像日光一样温暖,让它们找回一丝丝曾经活着的感觉。 但只是一丝丝的幻觉而已。无论吸收多少这种阳气,也填不饱他们寂冷的身体与灵魂。 勾猪并不知道这些。他没有再去看那个方向。 “星……星……”他望着天上的星星,可惜第十九听不见他的提醒。 这一下不但宋如海和木头完蛋了,连第十九也危险了。 头顶,五颗硕大的星星从东而来,正在迅速接近中。 第十九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完全没有抬头看天。或许她看了也不会注意到,注意到了也不会产生什么联想。她只专注做一件事,那就是保护自己的主人。到了这一刻,她好像消失了自己的灵魂,完全变成和索桥上的剑傀一样的傀儡了。 她虽然背着勾猪,但手中天机绕的锋利并没有减弱一分,寒光所至,血染长河。 她并没有选择原路返回。他们曾经淌水而来的那片溪流,如今汹涌而来的全都是亡灵怪物。看上去就像大群的蚂蚁一样让人心里发麻。倒是逆水继续往前,按理说是往极冥草更近的方向,反而这种亡灵生物变少了。虽然有,但并不是那么多。 第十九的神识设定非常简单,哪里看上去安全就往哪里走。她并没有真正的敌人位置的概念。 “星……星……”勾猪依然在执着不懈地提醒她。但他的声音实在太轻了。勾猪没有办法,努力地接近她的耳朵,张口要说,却碰到了她的耳垂。 一阵从未有过的酥麻感从第十九的耳垂直传入心,让她的心脏震了一下,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奇怪的感觉……”第十九心中纳闷。有时那些怪物咬到她身上,那锐利的痛感,竟然也没有这么轻轻的一触感觉震撼。 但勾猪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放弃了。 第十九没有时间去想太多。浅滩上的宋如海和木头吸引了绝大多数亡灵。她的压力大大减轻,只是她的神经依然紧绷着。这里的水面依然时不时就会跃起一只怪物,让她再下杀手。 但更可怕的是这水中的阴寒之气,一直在吸收她体内的纯阳灵气。这条河流就像一个无底的阴寒洞穴,体内的阳气被吸入其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困倦的感觉也涌上了她的心头。 而这水又是如此地冰寒,给人的感觉简直比冰水还要寒冷。即便是仙树精华之体,第十九也忍不住浑身微微颤抖。 如果是一般的人类,在这种困倦感和寒意的夹击下,加上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河流与峡谷,心中的慵懒和绝望就足以让他放弃,直接长眠在这水中了。 但第十九的神识设定中,根本就没有懒惰这一项。她并不追求舒适,也不害怕寒冷,也根本不需要任何希望。 她浑身血腥,一直沿河踽踽而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即便这条河流根本没有尽头。 即便这条河的终点是幽冥鬼府。 她也丝毫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她只保护自己的主人。 主人即便要一定要死,那也必须在她死亡之后。 那是一种被朴老九这个老怪物,一刀一刀刻在她的神识深处的设定。没有这些设定,她就不是第十九。 即便是在半睡半醒之中,勾猪也能感受到她那如铁一般的意志。 “这个女娃才筑基三重,竟然背着一个人在苦寒水里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在峡谷上的悬崖上,有一个人情不自禁地说。 “嘿嘿,就是能走上一年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落到我们手中。”另一个人色眯眯地说。 “她是有什么秘术恰好与苦寒水相克吧!”龙武还是有些不屑一顾。以他的道行加上黑风剑,要在这水中坚持这么久他也不能做到。否则他早就渡过这条苦寒水去擒下蓝若霜了。但蓝若霜偏偏就能来去自如。眼前这个绿瞳少女筑基三重的境界让人一望便知,比蓝若霜还低一重,他绝对不会相信对方是靠实力在这苦寒水中行走这么远的。 她居然还背着一个男人——这让他又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妒火。 “老大,还有半里路,就是困龙滩了。要在那里将她拿下吗?” “废话。”龙武挥了挥手中的黑风剑,脸上横肉一皱,“这个女人,谁也不许碰。出手要小心,绝对不许把她弄死了。” “老大放心。” 五个人意气风发地出发了。 第十九还在艰难行走。对她说每一步都是磨难,尤其是背着勾猪。她也感觉到勾猪的身体越来越重了。这是她体力耗竭的征兆。 犹豫了一下,她又吃掉一颗纯阳丹。刚刚在血战之中,如果没有不断地吃纯阳丹的支撑,她不可能坚持那么久。只是十来枚纯阳丹眨眼只剩下三枚了。如果这些东西告罄,她的主人也将陷入危险之中,这是她不可接受的。 眼前的水面正在变宽。左边变成了一片浅湖,但湖中生长着许多水杉,连一片奇怪的树林。这种水杉的树叶看起来并非是绿色的,反而是在星光下发出银色的亮光,又倒映在水中,形成了一片明亮如雪的银湖。阴寒的气息从这些树叶上发出,就像漩涡一样吸收着周围的阳气。 树林的最中心,很可能就是极冥草。 第十九把头转向右边,那边倒是一片平缓的河岸,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 当初如果勾猪不是选择了进入峡谷,而是沿着峡谷上方的悬崖行走,迟早也能来到这里。他们吃亏在对这里的地形太不熟悉。 但这里虽然是浅浅的一片湖,却是龙武等人冲击了一个月也未能渡过的禁地。所谓的“困龙滩”,名字倒是恰如其分。 这名字来源于岸边立着的一块巨石,上面刻着草书“困龙“两字。这两字运笔如飞,苍劲有力。巨石天成,毫无雕琢痕迹。字迹自然,似是一种锐利真气一刻而成。 但对第十九而言,这只是字而已。还好她识字。 “困龙“之下有两句话。 “极草困凶煞,千古一脉传。” 第十九不懂其意,也懒得去理解。她终于走上了岸。这岸是一片乱石,这石头虽然坚硬,但对她来说,是暖的。那种阳气不断泄漏的感觉终于消失了。这样的话,主人应该也会渐渐恢复了吧。 第十九把勾猪放下来,放在这种暖洋洋的石头上。石头的温暖当然是幻觉。她刚从冰水里走上来,感觉一切都是暖和的。 勾猪看上去脸色很难看。惨白,还有些发黑。摸上去浑身冰冷。他似乎比之前更加清醒了,能说话,但全身依然动弹不了。 “第十九,小心……”勾猪终于把话清楚地说出来,“看头顶的星星,有埋伏!” 传功塔的第二层要埋伏其实几乎是不可能的。秦尊阳希望他的弟子们公平决斗,争夺灵种,所以才在天空上设置了那些指路的星星。只要一抬头,每个人都能看到对方的存在。勾猪已经盯着这些人大半天了,他们一直执着不懈地在峡谷上方跟随这第十九行走,明显地不怀好意。第十九却这时才第一次抬头。但此时她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接近了。 “什么人?”第十九猛然回头,天机绕顺手甩去。但身后人影一闪,已经消失在一块巨石之后。天机绕的银锥怦然一声击入那巨石之中。 “纯阳掌!”第十九还没有来得及回转,身后一记纯阳掌轰然击在自己背后。 即便实力比她高了两重,又是人数众多,龙武也不敢太过小觑这个在苦寒水中行走了快一个时辰的女子。他故意先让人从背后吸引对方的注意,然后自己猛然出手。凭借着高出两重的神识之力,果然一击而中。 072 朱痕血杀阵 (072 朱痕血杀阵) 筑基五重的纯阳掌,相当于五枚纯阳丹爆发之力冲击,岂是小可。第十九背后受了这一击重击,顿时感觉体内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情不自禁地要飞起。但主人还躺倒在地不能动弹,她神识中的设定觉不允许她后退一步。 “天机绕,缠绕术!” 第十九身体前飞,右手往背后一甩,龙武只觉得一个银色的小物往自己手腕一绕,一种极细的红色丝线立刻缠紧了自己的手腕,一线刺痛从手腕处传来。这丝线锋利异常,如果用力一拉,自己的手腕非断了不可! 龙武心中一惊,立刻疾步跟着对手前飞,另一名他们伍院的弟子也已经赶到了。 “纯阳指!”只听啾啾啾三声锐响,那弟子指尖三股纯阳之气发出,在空中变成了三个明亮红色的小球,击打在第十九的背上。连续三声闷响,第十九右手一松,往前一滚,龙武乘机挣脱。 “这个家伙,连中四招,居然连一声都不吭!” “受伤应该不轻了吧。我们出手也要温柔一点了,免得坏了老大的好事。” “果然卑鄙,居然五个人围攻一个女人!”勾猪竭力地操控体内真气,想要感应到冥界兰种。一旦将这些能吸收生机的种子放出,他非把这些家伙吸成干尸不可。但他体内有一股奇怪的阴寒之气依然在流转,导致整个身体软绵绵的,真气完全失去了控制。这种气息是他在那条河里染上的,竟然摆脱不了了。 “难道是,某种寒毒……”勾猪脑子中一蒙,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多年来纠缠他的砒寒毒,发作时和这种感觉就有着类似之处。只不过砒寒毒和他身体里的修罗兰一起沉睡了,现在和他倒也算相安无事。难道一毒未解,又中一毒? “十九,你快吃纯阳丹,跑过这条河,就安全了!不要管我!他们不敢下河!” 勾猪身体虽然中毒,脑子还算是好使。很显然这河流里的寒毒对常人有效,他、宋如海和木头都中了招。但第十九大概是因为傀儡体质特殊的原因,并没有中毒。而且这家伙只要吃丹就能恢复力气。她如果跑到河里,龙武等这几个家伙肯定因为怕中毒而不敢下河。否则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在这岸上伏击,早就下水了。 只要这样,第十九一定能得救! “快点,我是你主人,我命令你!” “小子鬼主意挺多啊!”龙武不屑地一笑,龙武将手一挥,两个他们伍院的弟子立刻移动到靠河一面,提前防止第十九下河。”我好像想起来了,你家家伙看得面熟,你是不是就是被人揭穿那个从小在青石街上做贼的勾猪?” 龙武忽然发出了一阵怪笑。 左拥右抱,深得两名美女青睐的这个家伙,原来是个无赖小贼?哈哈,而且从小就是贼? “何必这么玩命啊?”他对着他心目中的绝色少女说,“为了这么个东西?一个混入玄门的小偷?你居然愿意为他搏命?何必这样作贱自己啊?” “对啊,不如跟了我们老大吧。保证你在翠玉宫吃香喝辣,前途无量啊。哈哈。”另一个人在一旁起哄怪笑道。 “跟我吧。”龙武瞥了一眼地上的勾猪,对他来说,这人连狗都不如。根本不配拥有如此绝色少女的青睐。 可惜第十九只是一个傀儡。对她来说,任何对她主人的侮辱,都只会勾起她的怒火。 第十九从剩下的三颗纯阳丹中拿出两颗,一次性放入口中嚼碎。一股如烈火一般的纯阳之气从她的口中爆发出来。她不管不顾,全部咽入肚中。 “她在做什么?吃纯阳丹?她不怕爆体?” “不好,她不会是在自杀吧?” “没关系,看她能怎么样。”龙武看着这个在他们包围中的绿瞳少女,就好像看着似乎最后一搏的小绵羊一样可爱。虽然能直接吃纯阳丹这样的技能非常奇特,很可能是一种能增强实力的秘术,但他并不放在眼中。对方只是一个筑基三重又身受重伤的弱女子。而他们是五个筑基五重的大汉,这种实力上的绝对差距不是任何秘术能够弥补的。就算她想自杀,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和实力去阻止。 一股纯阳之气萦绕着她的全身,从她的眼鼻耳口溢出,她的双眼已经不再是青翠的绿瞳,而是变成了和纯阳丹爆发时明亮的血红色。 浑身纯阳之气流转,形成了一股旋风,连带着这天地的纯阳纯阴之气交错,形成了风。 大风扫过这片乱石之滩,树林中的几片枯叶飘来,就像是羽毛飘到了火里,还来不及燃烧起火,就迅速地化为灰烬了。 整个困龙湖上水杉林中散发出的阴气,似乎都受到了吸引。就像海水受到了月亮的吸引而形成的潮汐,一浪一浪地朝着这岸边涌来,就像浪花一样拍打着湖岸。 仅仅两枚纯阳丹,怎么可能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龙武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阴翳。对方并不仅仅是消耗这两枚纯阳丹的力量,而是在借助它们吸引天地之气。 “都上去,“龙武看着这困兽犹斗的少女,决定不再做可能夜长梦多的无谓纠缠,“把她拿下,不要留手。” 五人一闪而上,从五个方向各自出手。 “纯阳掌!” “纯阳指!” “初阳拳!” 《筑基纯阳功》上的各路拳脚功夫一起上了,这看上去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殴。 对于无法动用神通的筑基弟子,能施展的要么是剑术要么是拳脚,要么是法宝符咒。用剑用容易伤了少女的肢体,那就不好玩了。他们手中的法宝只有龙武的黑风剑,也是威力太大不好控制。 “天机绕,朱痕血杀阵!” 对方虽然不用法宝,第十九却不会客气,她将手中的天机绕催动到了极致,小小的墨斗发出血红的光芒,那颗银色的线锥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往左右射出,中间牵扯着的红色的丝线在空中被拉成了一条直线,横在了第十九的面前。 嗡!地一声,第十九将这被拉直的红色丝线一拉,就像琴弦一样,这东西立刻以不可阻挡之势往冲来的三条人影弹去。 “小心!她这线很锋利!” 丝线弹过,撕裂了空气,发出一阵锐利的尖啸声。如风、如影、如刃!三个人或是跃起或后仰或者极速后退,避过了这一击。但这两个线锥依然在空中极速变化,拉出各种方向的直线。 嗡!嗡!嗡!第十九连连拉动这些丝线。犹如一片片利刃被拉出,整个空间都被切得支离破碎。有人被切断了手指,有人被削掉了一块头皮。惨呼不断,血流满面。已经有人受不了这种压倒性的恐惧,打算先后撤保命了。 “那些空中的红色的痕迹有古怪!”又有人大喊了一声。 第十九的天机绕弹过之处,并不是一无所有,而是像墨斗在木头上弹过留下一条墨线一样,虚无的空间中留下了一条淡红色不起眼的痕迹。 一个男弟子往后一退,大腿刚好从空中的红痕中穿过。 一阵如刀切一般闪电的剧痛立刻传到了他的脑海。 他的大腿上出现了一圈血痕,就像被锋利无比的利刃割开,完全平切! 恐惧立刻就占据了他的双眼,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人本来就是极度脆弱的,即便他本意是来享受一场蹂躏对方的脆弱的围猎,他却一样有可能瞬间就反转成为脆弱的那一方。 他失去了平衡,又因为恐慌而狂乱挣扎,立刻碰到了其他的红线。四肢和整个身体都被切成一块一块地散落在地上了。 在惨呼声中,他化成了一阵青光消失了。 秦尊阳其实是爱护他的弟子的。虽然传功塔的每一层都凶险重重,但他并不希望他的弟子们来闯关的时候伤亡太多。第一层他设置了重生峡谷。第二层重伤濒死的弟子会被仙树尽可能地用青木灵气强大的恢复能力复原并传送到回春院。 所以那些传功弟子卖给他们的保命传送简完全就是为了骗钱。 即便如此,那种浑身被切成几块的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复原成功。就算能活下来,也说不准会不会落下残疾或者是在内心留下阴影被吓成痴呆了。 每个人瞬间都感受到了这种恐惧。即便不会真死,他们也不愿意被切成碎片。很多人在第一层已经享受过虐杀模式的痛苦了,没有人想再享受一次。 剩下的四个人都是想要身形爆退,但此时他们才发现,四周的空气里已经充斥着重重叠叠的这种夺命的红线,包围得就像一个红色的大茧。 不但如此,就在他们身体的四周也一样有。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 当年朴老九用天机绕独创的朱痕血杀阵,一个杀字岂是浪得虚名! 073 解毒的条件 (073 解毒的条件) 剩下四个人正待在这红色的大茧中目瞪口呆的时候,第十九已经在一旁将红线再次拉出。 嗡! 又是一声尖啸。红色的丝线弹起扫过仿佛变成了一把血红的大刀,横扫而来。这四个人瞬间只能选择被这大刀腰斩或者被其他的红痕肢解掉。 “黑风剑,黑龙身变!” 绝望之中,龙武一声怒吼,他手中的黑风剑瞬间变成了一股黑雾,将他的全身裹住。他的身体竟然也虚幻了起来,和这些黑雾融合,化为一阵黑风。 这黑风看似虚无缥缈,但其中似有无数剑锋。与第十九弹来的那根红线相撞,顿时传出一声剧烈的锐响,空中闪起一线火花。接着这股黑风从无数红线的缝隙中夺路而逃,钻出了第十九的朱痕血杀阵。 十步之外,他从半空坠下,重重的落在乱石之中,也是受伤不轻。黑龙身变这一招需要人剑合一,他其实还没有练到这个境界。只是勉强发出,撑不过一息的时间。 但就这一息之中,他伍院剩下的三个跟随他的弟兄,都是一起被腰斩,拖着上半身在地上哭嚎苦熬了半天,终于到了濒死之际,被仙树连同上下半身一起传送走了。 龙武心中终于充满了悔意。 在第一层他并没有享受过虐杀模式,他每次都是看着别人被虐杀而得意地通过的,他第一次发现,当将被杀的人是他自己的时候,他心中的得意和满足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曾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人,现在才发现自己怕得要死,他感觉自己的裤裆已经不知不觉地湿了,他居然尿了! 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会毫不犹豫地跪下磕头。 但现在,他没有回头路了。 第十九的朱痕血杀阵并没有结束。那两颗冷峻的银锥再度横在了他的面前,夺命的红绳再一次拉紧。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龙武一阵声嘶力竭的吼叫。 他崩溃了他疯狂了…… 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龙武都会本能地抓住,何况他此刻就在勾猪的旁边,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用臂弯一把锁住了勾猪的脖子,然后把黑风剑架在了勾猪的脖子上。 “把那法宝收了!不然我马上杀了他!马上!” 其实他自己都感觉这是无谓的挣扎,他就算真的出手杀了对方,对方也只不过是被传送出塔而已,而他自己也没有准备传送玉简,如果对方不依不饶,依然可以把他撕成碎片,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个绿瞳少女的对手……这和筑基几重毫无关系。 对方能随便吃丹来补充真气,还有个他根本看不出来底细的法宝。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动邪念,去打这个女人的心思。 他没想到的是……绿瞳少女真的把法宝收了起来。 第十九站在一堆沾满鲜血的乱石中,脸上身上沾满了新鲜的和陈旧的血迹,只有两个眼睛还是黑白两色,一些头发紧紧地沾在了额上,盘曲成了奇怪的形状,一股血腥的味道萦绕在四周。 龙武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那种对她的邪恶的欲望消失无踪。 他现在只想如何才能逃过被分尸的命运。 “我们做个交易……小师妹,简单的交易……” 第十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并没有回答。 “我放了你的师兄,”龙武喉咙发干,不得不咽了一下,但他口里也是干燥得要冒烟了,“然后,你放过我,不来杀我就行……你发誓!” “可以。我发誓。”毫无犹疑,绿瞳少女瞬间就同意了。 龙武心中非常吃惊,其实他一开始就是针对的这个绿瞳少女,然后五人围攻她一个人的手段也是极为卑劣,他本来以为会引来这个少女的血腥报复,没想到对方竟然瞬间就同意放过他,好像对这些恩怨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看来这是一个傻乎乎的痴情师妹,这个贼师兄还真有一手,把她弄得至死不渝的样子,只要用她师兄交换,她恐怕做什么都愿意…… 但死里逃生的龙武,早已经吓破了胆,不敢再图别的东西了,他也是迫于无奈才拿起了“发誓“这根稻草。 他必须尽快离开,去找导师传功,不然他孤身一人又受了伤,要是被蓝若霜等人围攻夺去灵种就亏大了,挟持勾猪对蓝若霜那种女人可不会有什么任何用处。 只要进了导师的院子,他虽然冲击第三层再次失败,但身上还有五枚灵种,带出去也是发了大财,也算不虚此行,至于他那四个兄弟,反正他们一出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大不了他们在回春院躺上半年。 松开了勾猪,那少女果然没有对他出手,他立刻搁下了勾猪,不顾伤势,身形爆掠,疾奔密林。 他一直注意着星空。那颗仅仅比他小一圈的大星一直在极速接近,那是蓝若霜无疑! “师兄,你怎么了?” 勾猪两眼有些发直,浑身一直微微颤抖,站不起来,也说不了话。第十九一摸他的脸,冷得就像冰一样,比起刚才上岸之初,情况似乎又恶化了很多。 “师……主人!你这是怎么回事……” 勾猪两眼看着,却说不了话,他上岸之初情况有所好转,但是在第十九激斗龙武的时候心如烈火,浑身真气拼命运转,反而导致寒毒入体更深了。 第十九一片慌乱,关于医理,朴老九也是白痴,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她的,她一着急,眼泪夺眶而出。 “居然也会哭!朴老九这家伙,设计这些做什么用……“勾猪暗想。他虽然动不了,心中却是安心了不少。 龙武那几个兄弟被杀的时候都被瞬间传送了,头顶的指路星也消失了。而宋如海和勾猪的指路星却还在,只是星光暗淡了不少,而且改变了位置。 龙武被击败,第十九也就安全无虞了。 至于自己就算中毒而“死”,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一层似乎会自动传送濒死的闯关弟子,甚至……有和第一层一样有着复活的办法也不一定…… 就算复活不了,只要勾猪“死”的时候大家都还安全,他倒也算安心。 “好妹妹,别哭嘛……咯咯,姐姐有的是办法呢。”一阵妩媚的嬉笑传来。 第十九回头一看,穿着淡蓝袄裙的蓝若霜已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她无聊地踢着脚。 “哟,真的是好精致的一张脸,怪不得这家伙连看都懒得看姐姐了呢,原来是有了你啊。”看到第十九走近,蓝若霜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脸上浮现着酸溜溜的表情,“好妹妹,你是哪个伍院的,姐姐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蓝若霜也算是上等姿色,但和第十九那种乖巧的类型完全不同,她有一张妩媚的瓜子脸蛋,两颊上各有一个粉色的酒窝,嘴角上翘,一双媚眼对世俗男子有着不可抵挡的勾魂夺魄之力,却偏偏受了勾猪的冷落,心里有所不甘。 “你有什么办法?”第十九直盯着她的眼睛问。 “弟弟中了苦寒毒而已。这毒虽然性烈,但是对回春院来说,祛毒不是问题呢。”蓝若霜拔出一把淡色透明如蓝冰的短剑,说,“一剑捅下去。你的师兄,便去回春院了……” “你敢!”第十九手中的天机绕一亮,银锥直逼蓝若霜的喉咙,她可不懂什么传送的规矩,只要谁对她的主人动手,她就杀谁。 “咯咯……真是可爱的傻妹妹。”蓝若霜根本没做反抗,“姐姐有苦寒之体,也可以给他解毒,不过呀,妹妹要答应我两个条件。只要妹妹能做到,我立刻给他祛毒!” “什么条件?” “第一,姐姐要龙武的人头。第二,姐姐还要他身上的五颗灵种……”星光下,蓝若霜眨着她星星一般的眼睛,而那眼睛里闪烁的,既有妩媚,也有怨毒。“这两样,一样都不能少哦。” 第十九犹豫了一下,吃下了最后一颗纯阳丹。 连续狂奔了半个时辰,龙武走完了大半路程,但离着传功导师的院落,大概还有一刻钟的距离。 他受伤不轻,速度比平时要慢了不少,但到了这个距离,他已经安心了不少,蓝若霜的指路星看起来依然在困龙滩附近,那附近还有好几颗星。 但他的方圆五十里之内,一颗星星也没有。 蓝若霜她们就算现在开始追击他,也来不及了。 最多还有十多里,他就能赶到传功导师的院落,一旦他进入院落结界,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对他下手了。 偏偏这时,他感觉到了来自前方的灵气威压。 “谁?” 他不安地抬头一望。前方的头顶上竟然没有星星。 这可真是见鬼了。 一个人影从树林中闪出,她娇小的身体上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裙,林中风吹动着她的裙摆,星光照在她脸上,却看不到白皙的皮肤,而是一脸风干固结了的血。 “你……”一股寒意抹上了龙武的脖子,让他原本不可一世的嗓音变成了颤音,“你来做什么,不是发誓……不杀我了吗?“ 074 不求他物,但借君首 (074 不求他物,但借君首) 那个闪亮的银锥就像是夏夜密林中的一只萤火虫,在一圈一圈旋转地飞着。 在第十九的设定里边,她是会遵守自己的誓言的,就像朴老九尊重赌局的输赢一样。 但是,如果她认为主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她就会立刻把主人放在第一位,赌局变成了次要。 为了主人的安全,不要说违背誓言了,就算是逆悖人伦惨绝人寰卑鄙无耻她都一样会干,而且只做不说。 “天机绕,缠绕术!” 第十九将空中的银锥一拉,那个银光闪闪的小物在空中疾飞,但走的并非直线也不是圆弧,而是不可思议的一圈圈扩大的螺旋形,牵连着后面的红色的丝线,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直罩过来的螺旋形的网兜,仿佛要当头罩下。 “黑风剑,黑龙身变!” 万般无奈之下,龙武再次使出他的保命绝技。 作为他对手的这个绿瞳少女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初见之时明明只有筑基三重的实力,但在困龙滩使出那瞬间秒杀四人的“朱痕血杀阵”的时候,实力飙升到了筑基五重,而眼下这一招出手,明显实力上已经大大压倒了自己,竟然到了筑基六重?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种怪物,能在个把时辰之内连升三重,这种变态他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而他居然还对这个妖怪般的女人动过心思,想起来完全就是在自我作死。 他将体内真气催动到极致,浑身经脉几乎扩张到要爆裂的地步,黑风剑所化的黑龙将自己团团围住,然后往空中遁走。 只可惜这一团黑气刚升到半空,立刻被天机绕无数的红色丝线死死缠绕,第十九口中将筑基纯阳诀一念,源源不断的天地阳气,就像漩涡一样,顺着红色的丝线聚集。 龙武惨叫一声,身体重新化为实质,被金蚕丝捆得就像一个粽子,坠落在地。 这时候,他就是想自我了断也来不及了。 “你说过!不杀我!”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但不起任何作用,他任何挣扎都只是让身上缠绕的这些丝线越来越紧而已。终于他放弃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五颗灵种在哪里?”第十九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那张沾满了凝血的脸上,依然碧绿的那对眸子,古井无波地望着他,甚至有点天真无邪,一点也不像是在杀人的样子。 “灵种……可以给你,但求求你……别杀我!”这个一向蛮狠的壮汉居然哭了,鼻涕和眼泪齐下。 他在四级伍院中并不算弱,尤其整个伍院一共五个筑基五重的兄弟几乎无人敢惹,平时也过惯了嚣张跋扈的日子,但偏偏在这一层中遇到了这种离奇得恐怖的反转,瞬间便崩溃了。 好在这一层的记忆终将消失,否则恐怕他这一辈子的修行都会留下抹不去的阴影,将来也很难再有所成就了。 “五颗灵种,在哪里?”第十九的表情没有变,但缠在龙武身上的金蚕丝却越来越紧,有一些已经嵌入了他的肉中,这种又细又锋利的丝线紧紧缠绕身体的感觉,比用绳子捆绑或者直接持刀胁迫要恐怖得多。 龙武觉得这些丝线已经紧紧地勒入了自己的血管,只差一线就要被割破划开了。 “求求你……饶了……” 龙武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上的丝线再一次缩紧了,有一些已经钻入肉中,变成了身体上的一条红色伤痕。 这丝线上染着的朱砂内含至阳之气,入体如火炭,烧得他几乎要发狂。 如果可以立刻死,就好了。 只要濒死,仙树的恢复结界就会被触发,他就能安然被传送到回春院了,但现在,连死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灵种……在我怀里的仙荷中。” “把它,变成我的。” 龙武照做了,费力地抹去了上面的魂息,但身上的蚕丝并没有松开一点点。 第十九拿起了被抹去魂息的仙荷,以神识之力探入其中,她感觉到了五颗不同灵种的存在。 仙荷中除了灵种之外,一无所有,龙武虽然是他们伍院最霸道的老大,但他只把最要紧的东西留在自己手里,像纯阳丹之类的物品经常需要清点和统计,他懒得管理,都交给了伍院的兄弟。 这一次也随着兄弟们被传送出塔而一起传送出去了。 第十九把带着灵种的仙荷收入自己怀里。 “你……你干什么……”龙武这一次没有能继续惨叫下去。 第十九冷静地拉紧他脖子上的丝线,金蚕丝立刻像刀锋一样深入他的肉中。 丝线直接了割断龙武的脖子,伤口平滑得就像一面血里捞出来的镜子。 龙武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头即将和身体分离,但他的意识却还令人吃惊地保持着清醒。 只要他的脖子断掉,他立刻就进入濒死状态了,他已经感觉到空间中仙树的青木灵气正在无中生有地聚集在他的身体中,同时兼具恢复和传送的这一股力量正安抚着他的身体。 这样他倒是少了很多的痛苦。 他原本害怕会被这机器一般的女人一刀刀把自己割成碎片。 但就在这时,他怔住了。 还有另一股更加强硬的意志,带着源源不断的纯阳之气,顺着这些可怕的蚕丝进入自己的体内…… “不……”他在迷离之中陷入了真正的恐慌。 难道所有的重伤者都能安然而退,而自己却要真正地长眠与此? 恐惧是比痛苦更可怕的烈火,瞬间就包围了他的残躯和整个灵魂。 “借你的头一用。”第十九好像忽然有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她本想说接着说“用完就还你”,转念一想,还来想必没有用,又把这句话给咽回去了。 因为要蓝若霜给她的主人解毒的两个条件是:五颗灵种和龙武的人头。 她必须把龙武的人头带回去。 谁也不能阻止她,别说是这传功塔,即便是天地的意志也不行! 第十九的境界增长,来源于朴老九在制作傀儡时领悟的《噬丹秘术》。 但这一秘术只能被有着纯净之体的傀儡所学,而每日接触人间饮食烟火的人类是无法使用的。 噬丹之术在筑基阶段,吞服一枚纯阳丹就能提升一重境界,只不过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而且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第十九在困龙滩上一共吞了三枚纯阳丹,实力也就提升到了筑基六重。 她调动了筑基六重所有的力量,即便这种力量耗光,她也依然会燃烧自己的生命作为支撑。 她就像一个强硬的钉子,钉在了龙武这具残躯之上,使得原本简单就能将他传送走的仙树结界之力,遇到了强硬的阻碍。 秦尊阳最初设计这个保护他弟子免于死亡的结界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过居然还会有人用强力与之对抗,所以这股力量非常温和,实在拔不动第十九这颗强硬无比的钉子,坚持了半个时辰,终于也只好放弃了。 龙武的身体被传送走了。 但,不包括他的头。 他两眼圆瞪,其中依然是充满了恐惧的样子,似乎死不瞑目。 五百年来,大概他是死在这一层中的唯一一人? 回春院的医疗弟子也是吓了一大跳。每年从传功塔传出的受伤弟子人数也不算少,但无头尸,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谁也不可能把一个连头都没有的尸体救活。 就算救活了,这还是个人吗? 从此,四级伍院中,又多了一个残院。 第十九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取头的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杀了对方很简单,但留住这个人头却耗费了她一大半的力气。 但终于到手了,她一手抓着龙武的头发,拎着人头往回赶,希望还来得及。 蓝若霜依然在困龙滩上等候。 当她看到傻乎乎的绿瞳少女提着龙武的人头,急匆匆地赶回来的时候,连她都有点惊呆了,这一层竟然真的可以将人杀死? 她原本说要龙武的人头,言外之意只是让他吃点苦头,被踢出传功塔而已,没想到第十九这天真的丫头,还真将人头给提了回来。 这家伙恐怕要死不瞑目吧。 蓝若霜捂着鼻子看了一眼,让第十九把这血淋淋的滴着脑浆的东西丢在湖里。 她并不惋惜,甚至心里还有些意外的畅快。 像龙武这种渣子,也活该这种下场,龙武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露出了淫邪的凶光,随后,追杀了她们伍院好几天之久,直到她躲入苦寒水中,这帮家伙怕中毒无法进入,才陷入了僵持的地步。 当然,她也没有放过对方。 只要这帮人试图融合灵种,她必定出手干扰,如此折腾了一个月,双方都是疲惫不堪。 但她很满意,反正龙武他们也休想过关。 这种人渣,就应该丢下湖去喂鱼。 对于这种觊觎着自己的身体的无耻之徒,蓝若霜怀着睚眦必报的恨意。但对于勾猪这种将他冷落的家伙,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不就是送你下了一趟桥嘛,居然给人家脸色,一个大男人,心眼小得跟针眼似的,活该中毒!” 075 苦寒毒母 “帮我师兄解毒。”第十九根本不知道她在絮絮叨叨什么东西,她伸出手来,手心有一个沾满了血的仙荷,“先解毒,才给你灵种。” 她手指一收,把东西牢牢地抓在掌心。 第十九第一次把交易的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中,她感觉很满意,自己的脑子好像比以前好使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从眼前这个衣着打扮都很清雅,但是骨子里极妖媚又极有心机的女人学的。 她拿不准自己是在学好还是学坏,但她想确保她的主人万无一失。 “妹妹,你可真是学坏了呢。”蓝若霜呆了一呆,好像在看着自己的过去的影子,“放心,姐姐这便解毒。” 蓝若霜盘坐而下,把勾猪半扶起,头枕在自己怀中。 勾猪睁着眼睛,眼神不但一点艳羡也没有,反而露出嫌恶之意,这让她不由得火冒三丈。 “该死的家伙,你这什么态度……好,姐姐不和你一般计较。” 勾猪望着这个心机深沉,让他望而生畏的女人,虽然这是一张漂亮的狐媚脸,但在他眼里变了形。 皮肤白得过分,就像青石街头的白墙,这脸也太尖俏了,简直像刀削过的翠竹。 但他知道,这只是因为他讨厌这人而引起的一种幻觉。 同样的一副脸,放在别的男人眼里,可能就是天姿国色,而且一点媚气也无。 清新、淡雅,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干净,就像他初次见到此女的感觉。 勾猪心头浮起很多不祥的预感,比面对龙武还可怕,但偏偏他又一次落在这女人手里了,还连累了天真的第十九。 落在这样的女人手里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好弟弟,其实这苦寒毒,我是解不了的。”蓝若霜捧起勾猪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 “毒就像情,愈得不到,就愈是深,愈是解中得愈深。” “等你毒入骨髓了,习惯了,和姐姐一样成了毒体,也就无所谓了。” “姐姐给你苦寒毒母,让你和姐姐一样成为毒体。今后,你这皮囊就只属于姐姐了呢……你可别拒绝哦,如果你还想救出你那两个倒霉的兄弟……”她伸手指着空中两颗极为暗淡的星星,“那便好好吸收吧……” 说完,她的一对红唇,竟然贴在勾猪嘴唇上。 第十九在一旁注视,她不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解毒方法,但她根据自己神识中的规则,不能干涉主人的桃花运,所以她并没有任何阻止。 但不知为何,一种极度不快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这种感觉似乎和她的神识设定无关,而是某种来自更深处的心灵的东西,缠绕着她,让她不得安生,她不得不转过去头,背对着他们,放眼望着湖中那片银色发亮的水杉林。 虽然经历了很多,但这夜依然是夜,一点天亮的迹象也没有。 这个世界里果然是没有白天的。 勾猪也吓了一跳,但是,扑面而来的并非是一个甜蜜的长吻,而是一团阴寒无比的气息。 这团气息来自蓝若霜,又和苦寒水中的苦寒毒极为相像——感觉却更加浓密更加粘稠,而且却并非是那种死的毒素,而是某种活着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像无数冰冷的虫子钻入了自己的口鼻,把勾猪堵塞得几乎不能呼吸,但又咳不出来,在这种恐怖的之中,他却发现整个身体在发生某种变化。 之前,勾猪体内的寒毒吸收了阳气,垢结成了某种实质的东西,阻塞了经脉,现在这些坚硬的垢,就像油污碰到了碱水,开始融化,变得柔滑。 他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开始运转,虽然身体之中依然是阴气占了主流,但阳气被这种黏糊糊的所谓苦寒毒母包裹,便和充斥的阴气生生隔离了开来。 阳气又和毒母混合着注入了血脉中,给他的身体带来了能量。 他的身体终于渐渐变得温暖了,脸上又有了血色。 “你……到底做了什么。”勾猪挣扎着起来,将这个女人推开。 他明显赶到自己身上的毒有了缓解,但总觉得这个捉摸不透的女人没有安什么好心,他身体的身体和原来已经不一样了,他拿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还不如直接“死”了被传送出去更加简单。 “呦,翻脸可翻得真快,姐姐帮你解了毒,连谢都没有一句,还给姐姐鬼脸色看!”蓝若霜美目一瞪,立刻伸手将第十九手上的仙荷夺过。 这些灵种并非是她最想要的东西,但也算借着第十九除掉龙武后的不错的战利品,当然不能放过。 第十九并没有阻止她。,毕竟对方已经履行了诺言。 她明显感觉到主人体内的温度正在上升,身体变暖,体内血脉搏动也逐渐地有力起来了。 主人活过来了! 第十九满心充满了喜悦,这种喜悦的感觉冲淡了一切烦恼。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喜悦从何而来,她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了烦恼和喜悦的区分,她以前觉得做什么事情都很简单,她只需要按照神识中的设定去做就行了。 但是,她现在逐渐地发现,她不但有神识中的设定,还有另外一种东西在影响着她…… “十九……”勾猪摸了一下她的头。 这是什么意思? 第十九忽然感觉内心一片慌乱,竟然不知道什么情绪涌上了心头。 “乖十九,下次不要这么拼命了,这一层都是假的,我死不了,死的时候,我们会被传送出去。” “传送可不包括你这个漂亮的妹妹在内……”蓝若霜抬头,指向空中的星星,“每次有人被传送的时候,星星都会被一团绿光笼罩,然后消失,你这个可爱的妹妹可没有星星——恐怕是被这个仙树当做这个树中的生灵了,死也会留在这里。” 勾猪往口袋里一摸,“我有传送简,给你用了好了。至于我,随时都能……”他现在并不在意传功不传功了,只要能和第十九活着出去,不要再冒险搏命就好。 但往口袋一摸,他才愣住了。 他的传送简早在第一层过关时的索桥上就掉下了悬崖,后来也再没有找到过,现在传送简只有宋如海和木头身上还有,而他们的星星的位置,正在那片被那种奇怪的银色叶子的水杉包围的湖水中。 “这苦寒湖,龙武他们花了一个月都没能进去一步。” 蓝若霜往苦寒水中走去,水弄湿了她的蓝色绸裙,但她并不在意,眼睛里闪烁着神秘的光,“你一定很想去救你还被困着的两个兄弟吧,那就跟姐姐来,没别的选择。” “他们被什么困住了?”勾猪觉得非常奇怪。 一般的情况下,一旦受伤濒死他们也就被传送了,为什么宋如海和木头还会被困在这里? “极冥草,是天地至阴至寒之处生长出来的,它最需要的是阳气。但这第二层根本连太阳都没有,它唯一的阳气来源就是依靠闯进来的翠玉宫弟子。这些弟子都练过《筑基纯阳功》,能吸收天地阳气。它会把他们留下,做成人茧,用来吸收阳气……“ 看到勾猪微变的眼神,蓝若霜安然一笑,“别瞎想了,据说做了人茧不但性命无忧,而且会在极冥草造就的梦境中享受无穷的乐趣,灵魂永远也不愿意离开,你别看他们星光暗淡,现在正开心得很呢,哪像你的狼狈样……” “他们怎么才能出来?” “咯咯,等你们在传功塔中的时间耗光,就会自动被踢出塔外……姐姐倒是可以带着你去救出他们,不过你要乖乖地听姐姐的话哦。” 勾猪真是头大了,当时为啥花那么多钱买到第五层呢,早知道少出点钱买到第二层也就足矣了,等时间耗光,排位大赛都结束了。 三个人渡过了苦寒水,这条河流最深的地方也不到勾猪的腰,他的体内有了蓝若霜给他的苦寒毒母之后,已经对这水中的寒毒免疫,阴气入体,反而使得自己体内的阳气更加活跃,体力倍增。 第十九虽然本来就不会中毒,但为了免得她体内的阳气流逝,勾猪把她背在背上,她倒是不重,背在背上就像一个柔软轻巧的包袱,但主人的命令她又不敢不听,她满脸是血渍,依然能看出来她颇为局促的样子, 湖那边是一座石灰岩的小山,山下有一个岩洞的入口。 076 祸起萧墙 (076 祸起萧墙) 勾猪和第十九跟着蓝若霜走进,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顶上的一条岩峰透下一线瀑布和一线星光,水留到洞中的小池中,再往外流入苦寒湖里,再往里是一个独立的宽大的石室。 蓝若霜她们伍院的五个人以这里为营地,凭借着苦寒湖抵挡龙武他们,也有大半个月了,这里水的从山上来,是干净的,没有苦寒毒。 勾猪让第十九去洗了一洗,换了一套蓝若霜备用的淡青色衣裙,终于显得不那么血腥暴力了。 按蓝若霜的意思,苦寒湖中的银杉林凶险无比,不能太过冒进,最好是在这里先歇一口气,等大家集体行动,毕竟人多把握更大。而且现在已经没有龙武他们的干扰,可以放心休整,最好等每个人都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三人进了石室之后泾渭分明:勾猪和第十九占据一个小角落,蓝若霜她们伍院五人则都在另一边。 这两个伍院可没有什么友好交往的旧情,只有一幕幕欺骗、背叛和劫持的黑历史,不过,穆雄他们人数占了太大优势,倒也不担心勾猪伺机报复,反而眼神中还带着轻蔑。 勾猪自然也懒得理他们,和第十九各自调息,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不一会儿,蓝若霜、穆雄、林孝,还有其他几个他们伍院的弟子却争执了起来,有时还非常激烈。 勾猪虽然懒得去听,但是不免会有一些只言片语自己钻进他的耳朵里来,他们的争论,正是蓝若霜从第十九手中拿来的那五颗灵种。 穆雄的建议是,既然灵种已经到手了,每人一颗融合完成,大家就一起通关了,可以再上第三层去历练,这是他们前所未有的成就,如此唾手可得,为何不做? 蓝若霜对五颗灵种并不满足。 她想让伍院全体和她一起涉险去苦寒湖,夺取这第二层的灵草之王,也就是极冥草种。 这让所有的人都有点目瞪口呆。 只有林孝站在蓝若霜一边,但谁都知道他是个喜欢蓝若霜,妄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痴情种子,谁也不会把他的想法当做意见看待,毕竟那太危险了。 “霜姐,翠玉宫五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拿到过极冥草种……” “我们走到这,是经历了千辛万苦的,何况我们只是一级伍院,第一级就闯到了第三层的话,几乎是前无古人了,要是在这时失败被送出去多可惜啊。而且据说想拿极冥草种的人,出去之后大多有魂伤。” “贪多嚼不烂啊……霜姐。” “霜姐,为大家想想!虽然大家都很服你,但你也不要太自私了!”另一个女弟子说。 作为他们伍院的另一个女子,她对蓝若霜说话有点直言不讳,毕竟她不像其他男弟子一样,钦羡这个美貌师姐。 蓝若霜的脸色由晴转阴。 但只持续了一瞬间,她忽然抬起媚眼一笑。 “大家说得对,师姐的确太自私了,你们每人挑一颗自己最合适的去融合吧,我帮你们护法。” 那刚刚还说她自私的女孩,转眼就笑逐颜开,毕竟一级伍院就能在传功塔闯入第三层,这份成就实在太诱人了,一旦灵种融合完成,他们就能获得一把灵剑,灵剑这东西在翠玉宫的内门弟子中是人人必备之物,但在外院可是极其罕见的,才一级伍院就得到了灵剑,那在今年的一级伍院排位大战中争夺前五,已经问题不大了。 “谢谢师姐!” 他们每个人试着去选择一颗认为适合自己的灵种,一旦有人选择上有重合,便让蓝若霜来分配,毕竟这些不是他们自己夺来的东西,因人成事而已,对蓝若霜都有点亏欠的意思。 “师姐难道还想留在这里自己去获取极冥草种?”林孝忽然问。 “姐姐的事,就别管了。”蓝若霜虽然装着笑脸,语气却依然是冰冷的。 林孝也没有再问,他就算留下来,无力对抗苦寒毒的人对蓝若霜的帮助也不大。 而且这一层有着仙树的结界,师姐也没有性命之忧,与其在这里当个累赘,不如融合了灵种,升到第三层去继续历练,提高自己的实力,以后有的是机会赢取师姐芳心。 “师姐一定要多保重啊,我会在第三层等师姐来的。” “好。”蓝若霜口中轻哼了一声。林孝听出她是有所不满的,但也顾不得了。 几个人本来还担心在一旁的勾猪和第十九恶意报复,看到勾猪懒得理睬,第十九温顺乖巧的样子,蓝若霜又主动提出护法,几个人也就放心地开始融合了。 融合灵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如果在传功塔之外,筑基四重以下就开始融合简直必失败无疑。 但在塔中,不仅有仙树提供几乎无限量的灵气,融合灵种所产生的灵气波动,也能帮助修士突破境界,他们不但有很大的概率可以融合成功,而且能借此机会一举突破到四重。 四个人都把灵种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催动体内的纯阳真气全速运转,带着自己的魂息冲击灵种壳下坚硬的灵气防护。 烙印魂息,这是融合的第一步。 这一步,等于用自己的神识之力控制真气强行闯入灵种,灵种自身都带有极强的灵气,对这种入侵自然都带有强烈的抵制,因此这一步等于是修士与灵种之间的对抗,也是融合最为危险的阶段,融合所需的漫长的两个时辰,就有一个半的时辰耗在这一步上。 如果融合失败,他们必然被灵种中的灵气反噬而受重伤,如果是在传功塔之外尝试融合,身陨道消都是有可能的,就算不死,多年的修行恐怕也是废了。 好在,这一层的传功塔有秦尊阳亲自设计的传送阵,他们就算融合失败也没有性命之忧。 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会不用,这也是他们竟然不顾师姐的反对也要坚持开始融合的原因。 只要魂息烙印成功,灵种也就成为自己的法宝,不过这些灵种单独使用都很难控制,只有融合到翠玉宫特制的玄铁木剑上,才能发芽生长,与剑合二为一,成为灵剑。 灵剑产生之后,后续还能不断地融合别的灵种,带来不同的属性的法力,甚至还拥有提升法宝品级的可能。 半个时辰之后,每个人手中的灵种统统光芒大盛,每颗灵种都是被彻底激怒了,依着各自属性的不同散出不同的光芒,小小的山洞中顿时流光溢彩,绮丽非常,每个人都进入了和灵种拉锯战的阶段。 他们双目紧闭,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爆发出来。 勾猪和第十九各自盘坐养神,连呼吸都很小心,怕惊扰了他们。 只有蓝若霜,静等了良久,终于娇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狡猾的笑容,她将手中淡蓝透明如冰的短剑拔出,动作轻巧得就像一只四处觅食的狐狸,一股阴寒的灵气波动顿时从剑上发出,悠悠的蓝光耀在她粉红的脸上,混合成了一种冷峻的紫色。 “咦……”发现异常的第十九觉得非常奇怪。 蓝若霜明明答应给她的兄弟们护法的,如果是她给她的主人护法,除非有敌来袭,她绝对不会做拔剑这样的动作。 蓝若霜手上那把剑,明显是灵剑,要是灵气波动干扰到了几个师兄弟融合灵种,那后果实在不可想象。 “那个姐姐在干嘛?“第十九轻声问。 勾猪若有所思,暗自心惊,但这是别家内部事务,却是懒得搭理,何况自己对那帮人也没什么好印象。 他一手笼住第十九的肩膀,把她挽过来,让她背对着蓝若霜她们。 “十九,人家的事,我们不要管。” “哦。” 虽然让第十九背过去不看,勾猪却忍不住扭头去看蓝若霜的做法。 蓝若霜出现在了穆雄面前,银牙咬唇,毫不客气,手中冰剑一挥,寒光闪过,在穆雄的脖子上狠狠地划上了一道。 穆雄正在和灵种对抗的关键时刻,这一剑岂同小可? 他颈上的剧痛传到脑海,神识一乱,浑身真气乱走,手心的白色灵光更是大盛,如火焰一般地跃起,顺着他的手臂往胸口燃烧。 穆雄一声惨叫扑倒在地,变成了一个火人,在地上无用地挣扎了几下,终于被一团青光笼罩,消失不见了。 一颗孤零零的白玉一般温润的种子,静静地躺在了地上,消失了所有的灵光。 077 饥饿的第十九 (077 饥饿的第十九) 林孝被穆雄的惨叫声所惊,早已经睁开了眼睛,惊恐无比地望着他所仰慕已久的仙女一般的师姐,她手上拿着锋利的寒霜绫。 但他却依然动弹不得,手中的灵种和他正在做着殊死之搏,他能睁眼看着这一切发生还未曾岔气,已经是奇迹了。 此刻,灵种正在步步紧逼,随时可能突破他的防线,直接抹杀他的神识。 “师姐……”他喃喃开口,“为什么?” “这里又不会真的死人,你们怕什么。师姐只不过罚罚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弟弟。” 蓝若霜笑了笑,但目光又忽然一横,穆雄的惨相和林孝眼中的震惊和绝望触动了她心中的某种记忆。一不做二不休,她立刻调用了内心全部的怨恨来对付林孝,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伍院四人之中,林孝是唯一一个站在蓝若霜这边,支持先去获取极冥草的,他被一剑刺中胸口,体内血脉和真气一乱,立刻就进入了濒死状态。一团青光笼罩了他,他所有的神识都暂停了,这部分记忆也就此而消失。 蓝若霜目光停留在面前那个女弟子身上。她尤其对“自私”那两个字很不爽。 我自私? 带你们过桥的,是我蓝若霜。 让你没落到龙武手里,带你来这里避难的,是我蓝若霜。 用毒母换来灵种的,还是我蓝若霜。 你又有过什么用处? 不想去,就滚。 蓝若霜一脚踢在另一个女弟子头上,那人往后一倒,真气一乱,口中鲜血狂喷而出,还不等她出剑,就化作一团青光消失了。 最后一名师弟在暴走的师姐的威压和灵种的夹击之下,竟是吓也吓死了。 蓝若霜似哭死笑,挥剑乱砍。 纵使思虑周全,该做什么,早已算计得万无一失,但对于她而言,心灵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自私……”蓝若霜忽然一声苦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次只不过让你们融合不了灵种,大不了你们下次再来就行了,已经够给你们情面了。” 冰清玉洁的寒霜剑上,也染上了一大片血渍,散发着一股惊心动魄的腥味。 蓝若霜从袖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将水晶一般的剑身擦得干干净净。但这又不免让她的手帕染上了一片难看的棕红色。 蓝若霜将血手帕顺手一丢,小心地把宝剑插回剑鞘里。 然后她把零散落在地上的四颗灵种一一捡起,吹掉上面沾染的灰尘,擦干净血渍,小心地收起。 “都是我的……”蓝若霜口中喃喃自语,就像一个丢了魂的守财奴,一会儿,又满意地开心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第十九虽然没有看,但听到了一系列惨叫和蓝若霜的时哭时笑,她出生尚不久,还没见过这么这么奇怪的行为,心中倒是极为好奇,“她把他们全都杀了?” “没有。”勾猪低头小声说,“这个传功塔死不了人,大不了也就是被传送出去,唯一被杀的龙武还是你干的……” 蓝若霜的心思,勾猪完全看不透,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这个女人继续发疯,殃及池鱼。 勾猪还得要她协助去苦寒湖救出宋如海和木头,现在他怀疑蓝若霜还能不能正常对话,他只想等这一夜过去,从头再议。 幸好这几个人都被传送走了,地面虽然还有点血渍,但是并没有尸体。石室看起来还算整洁,蓝若霜的剑也收起来了,并不像还要继续杀人的样子。 她一个人坐在一块如圆凳一般石头上,沉默不言,不一会儿,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一个洁白的瓷瓶,她把塞子一拔,喝了一口。 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充满了整个石室。 喝酒?这个女人居然在喝酒? 翠玉宫是禁酒的,勾猪以前混江湖的时候,辛苦扒窃之余也免不了小酌几杯,到了翠玉宫倒是完全戒了——到了这一瞬间,才想起那股醉人的香味,真是让人混身一颤。 喝完这一口,蓝若霜才想起这山洞里其实还有别人。 她举起瓶子直接又畅饮了一大口,脚步都有些踉跄了,才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在勾猪和第十九对面盘腿坐下,然后摸出两个小酒杯摆在地上,倒满了酒。 勾猪咽了一口口水,酒这东西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却又不敢下口,谁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忽然毒死他? “你想将我毒死?”勾猪径直问。 “你当我是疯子?”蓝若霜原本粉色的脸上有多了很多红晕。 “谁知道?”勾猪瞟了一眼地上滩残留的血渍,“你为何把他们全杀了?” “你别动不动就杀杀杀的。我有杀过一个人?我只不过让他们先回去罢了。他们什么都没干,最关键的事也不肯帮我,凭什么要我手中的灵种?”她眼睛一横,“这些灵种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舍命才得来的。” 勾猪摸了摸第十九的头,略有心疼,这明明是第十九拼了命才杀了龙武抢过来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一口一个蓝姐相称,关键时却踌躇不前,目光短浅,愚蠢不堪!” 蓝若霜那一身的妩媚仿佛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瞪着双眼,一副怨毒的样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把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杀个干净……天下便清净了……” 勾猪吓得脸色有点发白。这个女人情绪很不稳定,随时可能暴走啊…… “都在一个伍院里,你以后怎么见他们?” 蓝若霜忽然又转怒为笑了,“你真是迟钝呐……离开这一层之后,这部分记忆都会被抹掉。等姐姐我回了伍院,他们依然会屁颠屁颠跟着我。” 勾猪也想到过,只是还是有些惊讶,这女人看似癫狂,但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算计之中,那五颗灵种她要是能带出去,可是价值连城了。 伍院那些人只知道自己闯关失败,对她也不会有任何怨念,以后依然唯她马首是瞻,乖乖地去跟着她在排位大战上出生入死。 干净利落,毫无瑕疵啊。 “五颗灵种你打算全都融合到自己的剑上?你们一伙一人一颗不是实力更强?” 每把灵剑融合的灵种越多,威力上限也越高,但任何属性的灵气都是相生相克的,胡乱搭配只会变成毫无威胁的一锅乱炖。 而且她才筑基四重的实力,想要融合五颗灵种简直是天方夜谭,两颗就顶天了。 如果换了勾猪,五人人手一把灵剑,这简直是梦幻一般的队伍。 “傻弟弟……” 蓝若霜半醉微醺的脸上,在洞顶透下的淡蓝星光的照耀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紫色,她嘴角微翘,眼光迷离,似乎只想要沉沉地醉去,免除这人世间所有的烦恼一般。 “记住,不管什么东西,只有拿在自己手里最好……”她口中喃喃地念完,竟然转过身去,伏在旁边一块大石上,沉沉睡去了。 可怕的女人啊。她会审时度势,做出只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至于所有人对她来说,只有利用和不能利用两种两种区分吧。 勾猪当然没有碰地上的酒杯。 这毒妇的酒,谁敢喝啊。 和这样的女人合作太可怕了,要是分配在同一个伍院,岂不是一辈子被玩定的节奏? “这个姐姐,说得对吗?”第十九的绿眸在山洞里闪着暗淡的光,一脸疑惑的样子。 在她的神识设定之中,她的一切,都是为了主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物,但是眼前这个师姐和她相反,她说一切都只有拿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好的。 如果没有了主人,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意识再一次受到了冲击,一种迷惘的感觉从灵魂中升起。 但她想不了太久,一股困乏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不好意思地把头又靠到了勾猪的身上,“我好像……又饿了。” 双更! 078 蓝若霜醉酒 ~ 079 同床异梦的合作 (078 蓝若霜醉酒) “真快啊……”勾猪倒抽一口冷气。 他发现第十九吃纯阳丹的速度并不是匀速的,所谓一天一枚只是正常的情况,一旦发生战斗,或者是碰到苦寒水这种吸收阳气的时候,还会吃得更多…… 勾猪挠了挠头,对于这般烧钱,还是有些肉痛。 勾猪身上也没有纯阳丹,他摸了摸第十九的腰间的布袋,不禁心中一紧。 “空了?”他明明记得给她的时候,里面还有十几枚呢。 似乎主人有点抱怨自己太贪吃了的样子,第十九脸上泛起了红晕,“一不小心就吃完了。” 其实吃最后一枚的时候,她还犹豫了一下。但那时,她必须要追上龙武,还要拿下他的人头,她的境界如果不高于对方,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那一枚非吃不可。 勾猪心中大乱。 这一回,他不是痛惜自己的钱,而是担忧第十九的生死! 纯阳丹,他身上也没有了! 他们伍院虽然还有几千枚纯阳丹,但都在宋如海和木头的仙荷里边。 原本以为十几枚足够第十九吃十几天,根本没有任何担忧,没想到一天不到就告罄了! “主……师兄。” “别怕,”勾猪摸摸她的头,“师兄会搞到纯阳丹的,你先休息休息。” “嗯……”连单纯的第十九,似乎也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力地望了勾猪一眼,在她若有若无的灵魂里,似乎有一些东西在挣扎。 她能为主人而死,但主人会为了自己怎样呢? 不对,她怎么可能去窥探主人的想法呢…… 为什么,她竟然会想到“自己”。 难道没有了主人,自己还有任何意义吗? 身体中的能量的极速枯竭,她的意识也在渐渐地模糊。 她这样纠结地想着,靠在主人的肩膀长沉沉睡去…… 勾猪心如火燎,像纯阳丹这样的东西,虽然是玄门弟子中最廉价的货币,但临到此时想要获取,却比登天还难。 就算是勾猪自己去凝气炼丹,不仅没有基丹可用,仙树这一层种根本连白天都没有,太阳也见不到,哪里来的纯阳灵气? 倒是青木灵气充斥其中,但是想要把青木灵气分解为纯阴纯阳,这可不是他区区一个筑基弟子能做到的。 其他闯关弟子的身上倒有可能有,但是他们全都被传送走了,从外带来的物品也都是一并传送的,唯一的希望,只剩下眼前醉倒的蓝若霜了。 勾猪轻轻地把第十九放在地上。然后拿出一套自己备用的道袍裹在了她的身上,如果暖和,或许能撑得更久一点。 “师姐?”勾猪摇了摇她,其实他很想喊毒妇,但担心惹恼这女人再度发狂。 她是真喝醉了。一头漆黑油亮的青丝乱铺在头上肩上,埋头在自己的臂弯上,发出轻轻的呼呼的声音,完全没任何反应。 “蓝若霜,给我醒醒!”勾猪抓住她双肩,想将她抬起身,可这女人就像完全没有骨头一样,脑袋耷拉在了肩上。 勾猪拿着她一阵猛晃,“快醒醒啊!” 蓝若霜口中的话含糊不清,用手将勾猪一推,身子又是往后一倒,双手一伏,又趴在地上睡了,嘴里吧唧吧唧的,好像还在舔着好酒。 “再不醒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勾猪冲着她一阵大喊大叫。 蓝若霜翻身,继续烂睡如泥。 勾猪简直怀疑她在装睡了,如果这女人故意装睡,自然是不可能叫醒她的。 勾猪决定不再和她装君子了,做为贼,要拿对方的钱本就没必要叫醒对方。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一个一个磨过去。袖子里,腰间,这个女人身上零碎配饰倒是多,是个极为细心修饰打扮自己的有钱女人。 但仙荷只有袖子里藏着一个,上面还有点没有擦干净的血痕,勾猪拿出来一看,正是第十九从杀掉龙武抢回来那一个。 仙荷上没有魂息,勾猪直接往里一探,不要说纯阳丹了,里面竟然空无一物,灵种也都被蓝若霜给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世上还有小爷我偷不到的东西?” 勾猪哼了一声,但是心里却是很虚,如果蓝若霜带着一个烙印了她自己魂息的仙荷,他要打开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到时候他只能用手里的剑把她“叫醒”了。 外门弟子中仙荷毕竟不是常见之物。他指望着蓝若霜身上有个普通的荷包,里边不用多的,哪怕有一枚纯阳丹,也足够了。 但袖子腰上都摸过了,根本就没有。难道在怀里?勾猪手上一顿,但是想起第十九的惨状,立刻就顾不上了,不管三二十一,直接把手伸到这女人的怀里,一阵乱摸。 没有……依然没有…… “怎么可能!”勾猪心中大惊,这么一个女人,出来连酒瓶都带着,为何钱财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呢? “你在干嘛?”蓝若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满脸红晕,也不知道是喝酒醉的,还是羞得脸红。 “你总算是醒了?” 勾猪没理她,继续翻。 “你手放在那里干嘛?” “找钱。” 勾猪继续在她胸口掏来掏去。她胸口那枚玉佩,很像是个储物法宝! 蓝若霜脸颊绯红,莞尔一笑,“你就不用找借口了,早知道你贪恋姐姐美色,没想到你这么猥琐,竟然会趁姐姐睡着了下手。” 勾猪把那储物法宝摸了出来,是一个绿色玉佩,和连萍身上那枚是一模一样的。 “你这里面有没有纯阳丹?拿出来。” “哈哈,天下男人都是一路货,不但好色还会贪财。但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直白的。” “你应该不想现在就出去吧?你想去拿那颗极冥草种。” 勾诛慢慢地将剑拔了出来,贴在她雪白细嫩的脖子上,蓝若霜的脸色终于变了,酒醉后迷离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清明。这小子不是在和她玩暧昧,是玩真的啊。 (079 同床异梦的合作) “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要是被我送回去的话,下次你再来恐怕就很麻烦了吧。” 勾诛会想到这一点很自然。如果说这件事是她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她就没有必要处心积虑利用他来过桥,又在几个伍院兄弟不肯和她去找极冥草的时候进入暴走状态了。 蓝若霜暗暗吃惊。怎么回事?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而且翻脸的原因也很奇葩,竟然是为了几枚纯阳丹?她也穷过,但还没有穷成过这样。 这时她瞥了一眼躺在一边的第十九。怎么回事,这一直粘着勾猪的小妮子,忽然之间身上的气息弱成这样了? “是为了你这个漂亮的小师妹吧。你这个妹子是纯灵之体,恐怕是得用纯阳丹才能续命吧?” 蓝若霜忘记了脖子上的剑,反而感觉自己掉进了醋坛子里。空气里都充满了让她无法忍受的酸味,这股酸醋在她心里焦灼,煎熬着她的内心。 她最受不了别人秀恩爱秀信任一副生死不渝的样子。 她倒不是嫉妒第十九有勾猪这么一个做贼的主人。她只是天生地嫉妒那些相互之间可以完全信任生死不渝。因为她没有。 这些人互相之间不用去猜疑。如果对方说什么话,自己可以放心地去相信。 这些人就像有多个身体一样。当其中一个陷入危机,其他的会拼死为她解围。反过来也如此。 她羡慕,她嫉妒。为什么别人可以有,偏偏她没有?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把能得到的东西全都拿在自己手中,却偏偏缺少了她觉得最重要的东西?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她从出生就没见过。当然她和勾猪一样有师父,不过她的师父比勾猪的贼师父更夸张一些,她的师父是青楼的老鸨。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她一出生就在那个地方长大并经过专门的培养。 她从记事起当做家常便饭的就是各种勾心斗角和毫无底线的交易。师父只关心你能招徕来几个顾客赚上几两银子,姐妹同行们表面上笑脸盈盈背后里相互捅刀。 至于那些在酒桌上床上山盟海誓的主顾,只要穿上裤子他们就会把他们说过的话忘记得一干二净。当然他们全部死了——蓝若霜的苦寒之体,足以让任何精壮的人三日内暴病身亡,无药可治。 当她即将被打成一滩肉泥丢到河里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出二百两银子买下了她。然后把她带到了翠玉峰,在悬门顶哪里滴血入门,成了翠玉宫的女弟子。 不过她对翠玉宫也没有什么感激。后来她想到了,翠玉宫之所以有人出手救下她,并非因为她可怜。而是因为她的来源不明的苦寒之体。 进入玄门,虽然环境大变,但她的心性从来都没有变过。那些师兄师弟、高级伍院的弟子、内门弟子甚至真传弟子,都有不少变着法子来讨好她。但对她来说,他们和以前的嫖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不过交易比较委婉罢了。 至于同在外院的那些女弟子,别看对她笑脸相迎,恐怕背后你她们也一样在想着如何捅她的刀子吧。 她就这样生活在她幻想的世界里,小心地维护着自己的一切利益。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人。 但第十九和勾猪这两个人,可真是让她抓狂了。这不合道理,不合她的世界,这撕碎了她的世界,让她内心燃起无穷的妒火和渴望。 第十九那天真烂漫的眼神,对她的“师兄“充满了无限的信任,他说什么她都相信,他要求什么她都照做。她的眼神里没有怀疑没有防备,她简单地活着,为他出生入死。 这念头在她脑子里翻腾。但她渐渐冷静了下来。无论如何,自己想要的东西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夺取。 “其实姐姐也没有纯阳丹。”蓝若霜两手一摆,很无辜地摇了摇头,“真没有。但我有办法救你的小妹妹。” 她这一次的表情倒是难得的真诚。嫉妒是嫉妒,但她要去办的事,绝不可能让勾猪这家伙给破坏了。遇到利益攸关,她绝对理智选择的。 这人只是疯狂护他的小师妹,并非有意对付他。暂时帮助这个人,说不定在夺取极冥草这件事上还能多一份助力。 她把袖子里的仙荷拿出来,正是第十九从龙武手中抢来的那个。 “姐姐的东西都在这个玉佩里。”她举起腰间的一个绿色的玉佩摇了摇,“弟弟要是不相信,可以用神识探进去看看,里面虽然有很多东西,但是纯阳丹一枚也没有。我们虽然没有纯阳丹,但是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第十九收到仙荷里。” “你别想耍我。”勾猪摇摇头,“仙荷里不能放人。”这个是他在连萍的课上学到的常识。 “仙荷只能容纳灵丹灵草法宝之类的纯净之物吧。”蓝若霜说,“人身难免有污浊之气,收入仙荷中会导致仙荷遁法被破坏,所以无法容纳。但你这个妹妹可是青木灵气纯净之体,放进入没有问题。仙荷中时光停滞,她性命可保无忧。” 勾猪恍然醒悟。他自忖记忆力非凡,对各种道讲课程都是过耳不忘,可以算是聪慧过人。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虽然死死记住了“仙荷中不可放入活物”,却没有想到第十九是纯净之体,和常人不同——甚至也可以说第十九其实就是个傀儡。 傀儡和法宝一样,当然可以放进仙荷里了。 仙荷中存储的物品不会有任何的变质,灵气也不会有任何的流逝,正是因为其中的时光是完全停滞的。第十九正在一步步地迈向死亡,但如果收到仙荷里,只要仙荷不损,她自然就不会死。 他收了剑,探了探第十九的鼻息,确认她还活得,只是这气息微弱了不少。他先把这个仙荷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然后催动仙荷,把第十九收入仙荷的空间中。 “乖十九,你就好好地在里面休息,你师兄我一定把你活着带出去!” 080 极冥天柱 (080 极冥天柱) “既然你的小妹妹暂时不会死了……”蓝若霜脖子上没有了剑,脸上又浮起那种媚笑来,“你是不是该帮姐姐了?” 对她来说,既然付出了东西,哪怕只是一个想法,她也一样要索回更多的回报。 “我本来就要去。” 勾猪冷哼了一声。他倒不是为了蓝若霜。他要去把宋如海和木头从那个沉迷的梦境里拉出来,他们身上有好多的纯阳丹,还有能送第十九出塔的传送简。 苦寒湖,银杉林,是这夜空的星光下不过方圆两三里的一片区域,却是整个传功塔甚至翠玉宫范围内最凶险的区域之一。 因为传送阵的原因,那些发誓要获取极冥草种的人大多都能活着回去。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受到了魂伤。 所谓的魂伤,远比身体的伤害更难治疗,甚至可以说就是无药可治的。这种伤并无其他的症状,但大多数郁郁寡欢,从此无心修道。其中的痛苦绵绵无绝期,直至终老,比起任何疾病或者残疾都更可怕。 也有人如癫似狂,一心想要再回到那片银杉林去,甚至打算只身去极地寻找极冥草。除此之外,他们对任何东西都失去了兴趣。实际上也就是疯了。 五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获得极冥草种,但依然有人前仆后继。还不是因为几百年前,翠玉宫的祖师爷后天青帝秦尊阳,曾经融合极冥草种,炼成了那把让三界六道莫不为之色变的“魂伤剑”。 秦尊阳四十岁之前炼灵剑上百,唯独“魂伤剑“凶名最盛。 据说魂伤剑不但能直接刺杀对方的魂魄,而且还能控制亡灵。每诛杀一人,那一人的残躯和魂魄就会留在剑中成为剑奴,除非剑灭不能转世。 有了此剑,不但威力无匹,还能控制起一支亡灵大军。这样的恐怖法宝已经超出了奇品的境界,堪称极品。 此剑在秦尊阳飞升之后就不知所踪。据说秦尊阳并没有将它带走,而是将它重新分解,留下了极冥草栽种在传功塔之中,和他曾经熔炼过的其他灵种一起都留在了传功塔的第二层。 任何弟子想要此剑,完全可以自己去获取灵种融合炼就一把。 虽然无一成功,每年还是都有内门外门弟子来这里冒着魂魄受损的危险试试运气。只是勾猪他们来的时间离排位大战已经很近,人数才会剧减了下来。 银杉林的周围是苦寒湖,水中充满了寒毒和被极冥草控制的亡灵生物。 一般实力不济的弟子,被苦寒水中的寒毒袭扰,再加上周围亡灵生物的围攻,根本进不了银杉林的范围。数月之后他们一无所成地回去,倒是可以避免魂魄受损。 而蓝若霜和勾猪,却因为苦寒之体,完全不受寒毒的影响,所有的亡灵生物也把他们当成是同类。所以勾猪这次跟着蓝若霜进入银杉林,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这些在远处看起来叶子就像银色的羽毛一样的水杉树,走进了勾猪才发现他们和一般的树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树叶和顶端的树梢上,因为极度阴寒的缘故,结了一层雪白的霜。 这里所有的水杉都长在湖水中,湖水大概有齐腰深,水面倒映着天顶中间的星星,和暗夜里林立的树木,就像一地破碎的水晶一样光影粼粼。 湖水其实并不寒冷。之前勾猪在苦寒水中寒彻入骨的感觉是因为体内阳气的流失。现在他体内的阳气都被苦寒毒母包裹着,丝毫不漏。反而这苦寒毒似乎是苦寒毒母的粮食一般,不断地被身体中的毒母吞噬,消化,转换成纯阳纯阴的真气。 “这毒母居然能分解苦寒毒!” 勾猪暗暗吃惊。这样的话,等于他只要不断吸收这水中的苦寒毒,就能获得纯阳纯阴的真气,在这里修炼岂不是等同某些风水宝地?比起第一层的重生峡谷能获得的好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重生峡谷是通过锤炼心性和破坏肉身来暴力打通经脉扩张气海。而这里直接就能分解出源源不断的纯阳真气的话,可以终日以《筑基纯阳功》冲刷经脉和气海。这样过程就没那么惨烈,速度也不堪多让。 湖水的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水杉,明显比周围的树高了一头,至少十丈高。树的顶端发出幽幽的蓝光,就好像顶着一颗明亮的星星。 “看见没?极冥草是寄生草,”蓝若霜一指那发出幽幽蓝光的树梢,“就在这棵树的尖尖儿上边,可全要靠弟弟爬树的功夫了。” 勾猪心想,我爬树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传说中恐怖无比的极冥草,竟然这么容易得手? 翻墙爬树,都是他的老本行。 这树干足有三人环抱那么粗。但几百年的老树,树皮粗糙,到处布满了斑驳的伤痕、疤瘤。勾猪手指细长灵活,和猫爪子也差不了太多,凡是有一丝缝儿的地方,手指一抓,中气一提就轻松上去了,和壁虎一样。 “哎呀,“蓝若霜俏脸上嘴唇一撅,眼睛一瞪,怒道,“刚刚才叫了姐姐,现在竟然就只顾自己上去,不管你姐了啊。” 勾猪本以为自己上去把那灵草种子摘下来给她不就好了。原来还她还要亲自上去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蓝若霜已经纵身跃起,像一只轻巧的翠鸟一样从水中直纵一丈来高,扑到了勾猪的背后,双手一环,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 勾猪吓了一跳。莫非这女人又想背后捅刀子?她又疯了?但背后并没有刀,只有一阵幽香随话音而来,一团柔滑的碎发扎着他的脸: “好弟弟,背姐姐上去吧。” 这女人果然是疯了。又是色诱?都说杀人不如诛心,这背后的触感比捅一刀子威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蓝若霜柔若无骨地攀在他背上,就像裹着一床温柔的被子。 “滚!” “呦,姐姐倒贴都不要,不识好歹啊。”蓝若霜幽怨地离开了勾诛的脖子,攀住了旁边的树缝。 勾猪决定暂时不和这个女人计较,还是赶紧爬到树顶,把宋如海和木头救了,极冥草种拿到手,以后少招惹这个可怕的女人。 他往上爬了几步,忽然感觉一阵头昏目眩。 其实不是他头昏目眩,而是真正的天地异变! 最明显的是他攀缘的这课大树,越往上不是越来越细,而是越来越粗了。而且这种变化不是一点点,而是整个树干的直径在狂暴般地增长。之前也就是三人环抱的大小,而现在,恐怕一百个人也抱不住了! 这棵树,已经变成了一棵惊天巨树——勾猪已经无法形容它到底有多高了。百丈?千丈?而且他越往上爬,这颗树就变得越是巨大。从他手抓住的树皮裂缝就能感觉出来。起初只是手指粗细的裂缝,眨眼就变成了能放进去十来个人还有宽裕的一个巨大竖立着的峡谷。 树皮已经不像是树皮了,像是一种有着纹路,由无数条同一走向的粗纤维凝固在一起组成的坚硬的岩石。 勾猪望了往下面,高得让他晕眩。下面也不像是原来那一片湖了,是一片大海。海中生长着无数这样的巨树。每颗巨树光是树干的直径都有一两里,更别说高度了。他抬头只能望到黑压压的如云天一般的树冠,根本不知道这树到底有多高。 但一旁的蓝若霜安安静静,一直都没有惊讶出声。 “你没觉得奇怪?” “弟弟别傻了,没什么奇怪的,是我们变小了。极冥草周围有一个强烈的空结阵,会把进入的外物缩小一千倍。” “你本来就知道这里的玄妙?怎么没和我说?” “我既然要来,当然是做过功课的呀。要是先和弟弟说了,弟弟胆小不敢来了怎么办?” 勾猪在外院混了这一年,偶尔也听到从传功塔出来的一些人放出的传闻,但从来都不包括第二层。这显然是因为这一层不会留下记忆。 他在外院也翻不到任何和传功塔有关的资料。蓝若霜却说她对这里有所了解,说明她还有别的消息来源。 这个女人,也不知道是抛了多少媚眼玩了多少暧昧才换来这些消息? 还好这种异变不是无限的。勾猪眼看着眼前的树大约一千倍之后,这种扩大果然停止了。如果无限制地扩大下去,那他就永远也不可能爬到这棵树的顶端。 现在原本每一片巴掌大小的树叶,都已经变成可以站上上千人都不会感觉拥挤的巨物了。 他眼前的不再是一棵树,而是一根天柱。货真价实的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木柱。 这天柱如此之粗,足以看成一面竖立的大地。大地竖立起来,就变成了一面高得无限的恐怖绝壁。 双更! 081 阴阳合济 ~ 082 青木凝就 (081 阴阳合济) 这峭壁虽然高,却不是光滑的。而是布满了千沟万壑,由并不那么坚硬的木纤维组成。有时他们甚至能找到一条斜坡往上延伸。不过这样的斜坡往往并不连续。走完之后,勾猪又只好攀缘绝壁。 他们变小之后,这林中的风也变大了。大风吹在身上,勾猪感觉到的是那种随时要把自己吹下绝壁的大力。 他变成了一只在巨树之上拼命往上爬的蚂蚁——不,是蜗牛。 “弟弟,要是撑不住了,可要和姐姐说啊。姐姐来背弟弟也是可以的啊。”看到勾猪越来越吃力的样子,蓝若霜轻松跟在一边,在他耳边笑着说。 勾猪懒得理她。 原来十丈高的一棵树,扩大了一千倍之后,也就变成了万丈之高,足足相当于六十多里的高度。 走完六十里本来也不用太多功夫,但那是平地上。现在是竖直往上六十里,这可就完全是天壤之别了。如果是盘山路,就算走上六百里,也未必能上升六十里。何况这里根本就没有路。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在绝壁上攀缘。 连续攀缘六十里,筑基弟子绝对做不到。 勾猪曾经亲身感受被陈玄方带着一路在山壁上狂奔,现在想来,这家伙肯定是虚丹境界。 如果动用飞行法宝,法宝也一样会缩小成原来的千分之一。一丈长飞行法宝,将变成一分,也就是不到一颗黄豆的大小了。稍微一阵风都能将它吹得天远,根本无法正常飞行。 勾猪无法多想,只能继续努力地往上爬。这水杉上的寒毒比起湖水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勾猪抓着各种缝隙的地方,手指和木质接触之处,总是感觉寒毒如潮水般涌来,通过指尖涌入体内,被体内的毒母吞噬。 这简直是一场饕餮盛宴。 极为纯净的纯阳灵气被分解出来,全都被勾猪注入神识变成了纯阳真气,填塞于气海之中。勾猪干脆运起《筑基纯阳功》的运功之法,体内纯阳真气在四肢经脉中运行。顿时他感觉到手臂和腿脚里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好像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他就像猴子一样蹭蹭蹭地往上爬。纯阳真气在体内疯狂运转,充塞着他胳膊上的肌肉,然后从他的皮肤里化成汗水渗出来。不一会儿,他的皮肤周围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白色雾气。 身体始终处于极限状态,而且又有源源不断的纯阳灵气供应。这简直就是《筑基纯阳功》所要求最极品的炼功环境了! 在玄门要获得这样的境遇,除了一些极品的风水宝地之外,就只有准备大量的纯阳丹,燃烧成纯阳灵气来协助炼功了。这也是为什么翠玉宫需要那么多纯阳丹的原因。筑基六重以上,如果没有足够的纯阳丹的供应,根本就无法再有任何寸进。 个把时辰过去,勾猪感觉全身都要被汗水湿透了。体内的纯阳真气依然在狂暴地冲击着经脉,力大无穷,但筋骨和肌肉都有一些扛不住的感觉,几乎要虚脱抽搐了。 一个时辰,上升了二里!勾猪都有点吃惊自己的本事。在绝壁上连续攀缘三百丈没有歇气,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而且他的经脉似乎被运转的真气洗刷变得宽大了,气海也同样在扩张。虽然是很小的改变,但勾猪能很清晰地感觉得到。 他现在是筑基四重初期的境界。如果气海和经脉继续扩张,他就会突破到筑基第五重。他感觉这两个时辰的攀缘,已经让他的气海和经脉扩张了不少。 平时在外院,他苦炼上一个月,才能勉强获得如此之多的进步。 当然,如果不是他身体中有苦寒毒母,而且偏偏他又来爬这棵树,他是绝对得不到这种好处的,这需要太多的巧合了。 只是距离树顶还远。如果刚好是足足六十里的路,那么还有五十八里,要想得到这传说中的灵种之王还真是不易。 “你想不想试试?我在这树上运《筑基纯阳功》,感觉进展飞快,和在外面炼功完全不一样。” 蓝若霜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掐,说:“我这个弟弟有点良心,难得姐姐我这回没有看错人。你姐在这苦寒水边待了一个月了,能拿到的好处基本上都拿过了。” 勾猪这才想起,在第一层初见蓝若霜的时候,她才筑基四重初期。而现在她已经接近筑基四重巅峰的状态了,想必就是在这银杉林修炼的结果。 这种机缘不可能无限制地维持下去。当她能够无需耗费多少纯阳真气就能攀登这颗银杉树的时候,这种修炼对她的好处也就少很多了。最终的效果可能和在传功塔外每天自己修炼是一样的。 “你以为我要你陪我来,是占你便宜啊。”蓝若霜带着嗔怪说了一句,“这大银杉树上,越是负重,修炼的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能比的。” “哦。” 勾猪对这歹毒的女人却没什么感激。他又想起在第一层的索桥上,他正和剑傀拼死对决时,这个女人背后忽然出手的一剑一掌。即便现在想起来,也是眉头一皱,心头的一股闷气至今无法发泄。 “哼,又在记恨你姐姐了吧。”不知道蓝若霜怎么感觉到了他心中的怨气,“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我们先停下来休息。” “行。”勾猪也觉得自己很难再这样爬下去。 他们当然没办法在绝壁上面休息。但好在这个绝壁上各种沟壑裂纹不少。勾猪往上再攀了几步,就找到一个凹进去的裂痕。这地方也还算平坦,就是太狭窄了一点。一面是绝壁,一面是悬崖。勾猪往下一望,千丈之高,让人心底一阵寒颤。下面是反射着星月,波光波光粼粼如黑玉一般的水面。 这地方一个翻身估计也就直下幽冥地府了。勾猪不敢睡眠,盘坐以《筑基纯阳功》调息。他感觉虽然浑身疲惫,但身体中真气涌动,舒畅无比。可惜的是,寒毒被毒母分解成纯阳玄阴之后,留下的大批玄阴真气不知应该如何使用,只能随着汗气排出体外,甚为可惜。 现在他体内有三种真气在涌动,这是他入翠玉宫一年多来从未有过的体会。 除了他一直修炼的纯阳真气之外,在第一层重生峡谷中吸收了青木真气。这二者并存倒是不难。 但是寒毒分解之后他体内又出现了玄阴真气,阴阳二气势同水火,阴阳凝合,要么直接化为实质,要么化为其他更加稳定的真气。 真正的老手能利用这种融合重塑肉身,扩张经脉,凝练出各种性质的稳定真气,施展神通。他却还差的远。 《阴阳合济功》是翠玉宫内门修士的入门功法,正是讲授这种阴阳凝炼之道。可惜这是内院不传之秘,外门弟子无缘得见。 一般筑基六重以下的修士根本无法控制阴阳双气,只会让阴阳融合产生的实质之物固结在经脉中成为沉垢,导致经脉迅速堵塞。这也是内门弟子的起码要求之一就是筑基六重的原因。 但勾猪有了苦寒之体,他成了一个例外。苦寒毒母的存在,让他对这二者有了一定的控制力。 “如果能控制这阴阳真气的比例,小心融合,说不定能产生出青木真气?” 勾猪忽然想自己一试。 翠玉宫的外门弟子绝大多数只能操控纯阳真气。如果他能修炼出青木真气,说不定能送那个目中无人的唐肃一个大惊喜! 他暂时无法使用青木真气的施展神通,但青木真气对身体伤势的恢复作用依然是有效的。如果修炼到极点,可以炼成不死之身。 当然这种不死只是恢复的速度极快,不是真正的不死。 他一面运转《筑基纯阳功》,一面以苦寒毒母为屏障,让阴阳二气小心地接触。虽然说天下万气皆可由阴阳二气所凝炼,但这并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 每一种纯净真气的凝炼,都必须有极强的神识小心地控制,无论是阴阳二气的比例,还是融合的顺序,而且这步骤极为复杂。一步出错,轻则经脉阻塞,重则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每一种真气的凝炼都能写出一部秘笈出来。 勾猪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在没有前人经验的情况下自行尝试凝炼。换了在内院,这是被严厉禁止的。因为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082 青木凝就) 合成青木真气,首先需要合成巽木真气和震木真气。这二者刚好相反,一个是阳阳阴,一个是阴阴阳。 巽木如风,轻浮而灵动。震木如雷,沉重而暴烈。风雷二者都是自然界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东西,并非实物,难以稳定存在。 但如果能再合成二者,就能得到青木真气。青木真气性质温和稳定,内含生机,有强大的生发之力。 头一回勾猪当然不敢玩得太大,他小心地用苦寒毒母控制,释放出极少量的纯阳玄阴尝试凝炼。 单独凝炼出一丝巽木倒是简单,但是这灵动飘逸的巽木真气极难控制。他好不容易凝炼出一点点,用神识暴力控制住,再分心去炼暴烈的震木真气的时候,总是免不了顾此失彼。 不但震木凝炼不出,连那一丝巽木真气也免不了鸡飞蛋打,飘散于虚无去了。 “你小爷我还没有开不了的锁!”勾猪心中不服。想当初第一层中,朴老九布下的结界那么复杂,他静悟了一整个白天,却也是参悟了。难道合成一种真气,比破解一个结界还困难? 勾猪尝试把步骤颠倒,先合成震木,再尝试巽木。结果震木性质尤其暴烈,要维持住简直比琢磨不定的巽木还危险。 他抱着一个火药桶,然后还要在火药桶上烧火炼丹,去凝炼另一种真气,这谈何容易?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他不由得眉头紧锁。 修士的性格不同,修炼的道路也不一样。有些人执着,一条小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最终也可能成功,但也可能失败。 有人灵活机变,一路不通立刻另寻一路。这样有时能找到正确的路,有时在离成功之前还差一点点就换另一条路上去了。 修炼之途,根本就没有成法。任何选择孰强孰弱也没有什么定数。 勾猪明显属于灵活机变的一类。 他决心要同时合成两种不稳定的真气,然后不做任何维持,一口气成功! 他终于明白这道青木真气合成的难度在哪里了。他平时在“开锁”的时候,完全可以汇聚全部神识去专注于此,锁又不会反抗,只要时间足够,以他超强的专注和耐心,打开只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他必须左右两手同时去开两把不一样的锁。 而且这锁与其说是锁,不如说是蕴含着极大风险的机关。他只要一步出错,就有爆炸的可能。 他还的控制二者打开的同步,两者必须恰好好处的同时打开! 难,确实有难度。 但是他喜欢。他行窃十几年,从来没有这样去开过锁,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这么去做。但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无数次尝试之后,他对震木和巽木真气的合CD是越来越熟练。虽然只能维持极短的瞬间就会被释放出去弥散而消失,但他越来越胸有成竹。 他就这样肆意的挥霍着。 任何真气都不可能凭空产生,需要从天地之间萃取纯净的灵气,然后注入自身的神识才能获得。这东西直接凝炼成丹药,那可就是钱! 幸好这树上的苦寒毒滔滔不尽。要不然,他和一般的内门弟子一样用的是纯阳丹和玄阴丹来修炼的话,多少钱也不够他花的。 “终于,有点儿感觉了。” 勾猪感觉自己的神识已经一分为二。两个神识都在熟练地融合阴阳二气。不一会儿,一团无色的巽木真气在他的气海中凝结,就像一团凝聚的旋风。 另一边,一个银亮发亮的球体也在他的气海中成型,这其中充满了狂暴的雷电之气。 如果这种东西能操控出体,就是威力无穷的风遁和雷遁。 勾猪没有得意得分心,他毫不犹豫,将这两团东西合二为一。 一股猛烈的冲击在他的气海中爆发出来——幸好他控制了所有真气的总量。 这种量度的冲击,他刚好只能感觉到浑身一阵颤栗,但并不会经脉受损。 虚无的风团与闪亮的银光融合在一起疯狂旋转,就仿佛是太极图中的黑白二鱼。 但二者的比例并不那么均衡。震木的力道更烈,份量也略大一点。而风一般的巽木真气分量略少,像一只温柔的手,让狂暴的震木逐渐安静下来。 这比例也是靠了他无数次的实验,才终于找到的感觉。其实这个也没有定数。在一定的范围内微调这种比例,都能产生出青木真气,只是性质略有不同。 终于,这股旋转的气团有了安静的迹象,逐渐地透出淡淡的绿色,并逐渐转浓。最终变成了一滴墨绿色的液体,悬浮在气海之中,和周围的纯阳真气和平共处,就好像一滴绿色的油浮在红色的水面上。 “成功了?”勾猪内心一阵兴奋的颤栗。居然能成功?他居然能靠着一部外门的《筑基纯阳功》上的领悟就完成了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尝试吸收这一丝的青木真气,果然和第一层重生峡谷中,仙树留在他体内的青木真气完全完美地融合了,没有异常。 他尝试运转这些整齐走过自己四肢的经脉。肌肉中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肉身在快速地恢复。 肉体修复的代价是青木真气也被损耗了。恢复这点疲乏所消耗的量,比他刚刚合成成功的量的十倍还多。 勾猪一阵心痛。这些青木真气如此之珍贵,完全可以储备在气海中,等遇到身体严重受伤,危急时刻再使用。 但他已经摸索出了凝炼之法,也就是平时的炼功中,就可以自己不断地凝炼了。 这里的苦寒毒几乎无穷无尽,这是常人根本都得不到的绝好机缘。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可以用青木真气把自己的气海都填满。 这一个时辰的尝试让他的神识无比疲惫。青木真气能修复肉体,但对神识却无能为力。贪多嚼不烂,还是得好好休息休息。 勾猪睁开眼睛。朦脓的夜色下,蓝若霜目光如星,正在对面凝望着她。 “看你这么专注,不敢打扰,弟弟应该获益不浅吧?” 他忽然觉得这女人有些说法是对的。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实力更可靠的东西了。他需要实力去踢掉唐肃这种讨厌的钉子,也需要实力才能洗刷窃贼的身份给他们伍院兄弟带来的污名,更需要实力才能活下去。 如果有灵种之王和自己的玄铁木剑融合成灵剑,他的实力必然暴涨。说不定整个翠玉宫外院都不敢再对他以窃贼相看。 要不要伺机抢夺? “是啊,”勾猪淡淡地回答,“我感觉这么继续修炼下去,完全有可能在这里突破屏障,晋入第五重。” 蓝若霜嘴角微微一翘,明眸里闪着深不见底的光。难道她知道自己隐瞒了什么想法? 勾猪多么擅长察言观色,可惜对这个女人他总是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树皮上小小的一道横纹的裂缝,就像是绝壁上的一个鸟窝。外面狂风怒号,寒彻入骨。 其实这片林子的风和温度都从来没有变过。但他们的身体缩小为原来的千分之一之后,哪怕一点点轻风也能将他们吹起,感觉上风力就猛了无穷多倍。 而且身体变小之后,体内的温度难以保持,自然感觉四周变得寒冷了。如果不是他们都是修道之人,体内有有真气护体,随时催动纯阳之气在经脉中流动维持体温,早就被冻死了。 蓝若霜调整了一下身体的位置。原本两人是在窄窄的裂缝中各占一头,四目相对的。现在她就像一条滑溜溜的鱼一样,挤入勾猪和岩壁之间。这狭缝本来就只比一个人的宽度再宽一点点。被她这一挤,勾猪差点就要掉下去了。 “你干什么?” “别动,“蓝若霜闭着眼睛,面向他侧卧紧紧靠在他的身侧,“这里冻死了。让你姐睡个暖和觉。” 这峭壁虽然冷,毕竟和岩石不同。它是木质的,放大了一千倍之后,能看到一条条足有手腕粗细的纤维。这些纤维又由许多更细的纤维组成,就像许多的绳子。摸上去还有点温润柔软的感觉。 蓝若霜闭目无言,就像一个钻进被窝里的孩子。她头靠里面的木墙上。一头漆黑油亮带着幽香的长发就像一匹墨绫铺在自己肩上了。 083 树洞同眠再遇险 (083 树洞同眠再遇险) 他微微扭头看去。雪白的月光和星光从天顶的树叶缝隙之间瀑布一般倾斜而下,整个世界笼罩在暗蓝色的微光里。身旁女人的脸就像黑夜中一块安详温润的白玉,黑发就像这柔软的夜色。 但女人真是复杂无比的生物。 惊若天人的碧落圣女连菱最让他倾慕。但她就像这夜空里皎洁的月亮一样,典雅、冷艳、高不可攀。 巫瑕天真烂漫,但是又太天真了。只因为听说他曾经是贼,就已经远远地跑开。 第十九的性格最讨人喜欢。但这是她真的性格吗?还是被朴老九这老家伙写死的诅咒呢? 蓝若霜浑身骨子里都透着妩媚。但是心肠又太歹毒。 女人都是这么奇怪,没有一个能让人省心。 “你还在恨我推你下悬崖吧。”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勾猪窥视的目光还是怎么的,她眼睛没睁开,口中却是喃喃地说。 “当然。”勾猪也不隐瞒。 “姐姐都是为你好。”蓝若霜依然没睁开眼,只是无聊地用手缕着自己的头发玩,“姐姐也是被虐杀摔下去过无数回呢。我知道你掉下去也不会死,而且还大有好处,所以才让你掉下去的。” “哦?”勾猪心想,这个理由找得可真不错。你明明是恶意背后出手暗算了我的,这下子变成是为我好了。他还真找不出破绽。因为他掉下去之后,整个身体几乎完全毁坏,被仙树用青木真气重塑,这个过程不但淬炼了肉身,而且还因此激发突破到了筑基第四重的境界。如果蓝若霜真是他亲姐,用这种手段推他下去,他还是会真信了! “唉,“蓝若霜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你不会信。姐姐真想把衣服都脱了,让你好好看看姐姐身上多少剑伤呢。如果不是掉到那峡谷底,早就死了。哈哈,可惜在那峡谷底修复之后,是一点疤痕都没有的。不过你要是想看姐姐也给你看哦。” 勾猪心中一惊,这女人果然是曾经自己掉下过那个峡谷的。否则她不可能知道那个峡谷底强大的修复之术的奥秘。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接着暗自一笑,心想自己被这女人真是忽悠得团团转。其实蓝若霜和他那时才只是初识,她背后出手将他弄下峡谷,最多也就是知道他不会死所以不算害他。但目的肯定是为了自己伍院要过桥,和她说的“都是为你好“绝不会有一文钱的关系。 这女人真是骨子里带着妩媚,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带着那股说不出的味道,让他浮想联翩,真想要不要在这高空直接把她给办了。 但那样的话恐怕就真的入套,一辈子摆脱不了了。 “好了不说了……”蓝若霜轻轻摇了摇头,“你就好好想个办法来报复你姐吧,姐我保证不反抗哦。我真要睡了。” 妈的,又在放电。勾猪暗想。 不理她。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她睡着了。 一个巨物从天顶坠落,离着勾猪大概百步的距离,带着劲风直砸深不见底的湖面。轰!一声巨大的闷响如爆炸声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响,第三响……由远而近,由近而远,不一会儿,天地之间都充满了这种轰隆隆的声音。无数的巨物从云端坠落,如陨石一般地砸穿头顶密密的树叶,直坠下来。偶尔有几枚斜飞砸在离他们不远的树干上。在巨响之中粉身碎骨,飞溅几百步远。勾猪能感觉到他们的容身之处都在抖动。 这些巨物是雨滴,每一颗都有好几个人那么高。 传功塔中,永远没有白天的第二层,居然会下雨。 空气中神奇地漂浮起了一些如浑圆的水晶球一样的水珠,有大有小,如有生命一般,在空中如鱼群一样游动。 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感觉,勾猪觉得越来越冷了。他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绳索,把自己和这不停诱惑自己的尤物一起捆在一根粗壮的树纤维上。 专心听着这波澜壮阔的雨声,平复了心中的骚动,他居然安心地睡着了。 直到一个并不存在的黎明。 他把他醒来睁眼的时间称之为第二天。 他是被一种低沉巨大的沙沙声弄醒的。但是他觉得自己精神超级好。应该已经睡了“一夜“了。 不准确地说,是和这个毒妇睡了一夜。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就不好说了。 他扭头望了一眼蓝若霜,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她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就像被吓怕的小孩子一样紧紧躲在他身后。 这声音就像一团巨大的物体在树皮上刮动发生的声音。而且正在极速靠近。 勾猪探出头去。在探出头的一瞬间,他后悔了。一团巨大无比的物体扑头盖脸地袭来,一种冰冷黏糊带着腥臭味的东西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勾猪猛然一缩,回到了他容身的树洞里。 这团东西并没有停止,而是把整个树缝都覆盖了。勾猪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这团冰冷黏糊的东西似乎在蠕动,不断地向着树缝挤来。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这种腥臭的气味。 他把蓝若霜挡在身后,自己的脸已经碰到了这种物质。 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在移动。树皮的表面不断地蠕动,几乎没有声音。那种沙沙声是这奇怪的东西和树皮上的苔藓接触摩擦发出来的。这颗巨树上的苔藓们放大之后,已经变成了一片片一人多深的草丛。 巨物卷过这些苔藓丛,苔藓们发出吱吱格格断裂的声音。它似乎如一把剃刀,在树皮和苔藓丛上刮过。幸好这段树缝很狭小,这东西没有能挤进来。 终于移开了。勾猪重新见到了星光。他可不能躲在这里等死。一手拔剑砍断了绳子,一手拉着蓝若霜,两人一起跃出,眼前的景象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是一头巨大得就像一座小山的奇怪生物。 它并没有离开。它闻到了好东西,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它想不到还会有东西藏在树缝里,所以它在附近转圈。 它足足有两三百来步长,如同一座狭长隆起的小山。雨水的浸润使得它浑身润泽发亮,活像半透明的玉石材质。两根超长的触角就像手一样灵活地四方扫动,舔过之处把所有的苔藓都刮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人的味道早就引起了它的兴趣。勾猪刚一离开树缝,它那两根大触角立刻就指了过来。 勾猪终于认出了它。这是一条蛞蝓,只不过身体扩张了一千倍大小,足有三四十丈那么长。 接着它的头一转,四根触角一齐趾高气昂地抬起,两根小触角之间露出巨大的蠕动的红色口腔。口腔中是一块肉红色的舌头. 这舌头是勾猪见过的最让他心头发麻的物体之一。它上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布满了上万颗牙齿。正是这东西刮过树皮,发出巨大的沙沙沙的声音。 这东西看似移动缓慢,但是巨大化之后,移动简直是飞速。只见它浑身一蠕动,整个血盆大口一张一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滑了过来。瞬间那两根长长的触角就探到了他们眼前。 蓝若霜的脸色极为难看。她本来看到这种黏糊糊像鼻涕一样的虫子就心里发毛,更别提这么巨大的一条了。 那探过来的触角顶端就像是一只眼睛,极速凑近了他们,根本来不及躲避。勾猪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抓住树皮让自己攀在这悬崖上,另一只手中剑气迸发。 筑基四重巅峰,真气融入剑招,随着剑意出体,和往日仅仅能使一点投机取巧的“穿云剑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剑身仿佛被无限地延长了,纯阳真气化为了锋利的剑气,划破空气,犹如一道闪电在空中扫过。 可惜这剑气只是纯阳真气。纯阳真气是一种不讲究任何技巧的蛮力。纯粹以速度和爆发力取得效果。剑修修炼到一定的程度,能修炼出兑金真气。即便手中无剑,也锋锐无边,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但对付这条触角,即便只是纯阳剑气也足够了。 噗嗤一声,这巨大的触角应声而段。整个小山一般的蛞蝓身体就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猛烈往后一缩,然后巨口一张。 一团白色的粘液,化成如瀑布一般的无数条水柱,在半空中如花绽放,就像下雨一样袭来。 勾猪目瞪口呆。这么大范围的暴力攻击,又是悬在这悬崖上,想躲没法躲,想逃没处逃! “寒霜剑,化绫!” 084 问天道人的弟子 (084 问天道人的弟子) 蓝若霜祭出她的冰蓝色短剑。这短剑立刻从手中消失,化成了一块蓝色的绫,他们上空展开,遮挡了小半块天空。一种阴寒的真气围绕着这块巨大的蓝色丝绸,犹如一只冰冷的大手。 轰!一声巨响。大手与粘液水柱相遇。那些粘液瞬间冻结然后粉碎,变成了漫天的雪花。 两个年轻的剑客,衣着一灰一白,出现在一根巨大横枝的上方。两人手中的剑一齐出鞘。 灰衣剑客手中剑剑身宽大,通体火红,犹如烈火。 白衣剑客手中之剑却细长狭小,颜色黝黑,犹如半截黑矛。他顺手将剑刺入他脚下的树皮之中。 一阵怪响从前方传来。 巨树的树皮上凭空地生出了无数尖长的黑色棘刺,每根足有碗口粗细,尖锐如矛,从那巨大的蛞蝓的身体之下长出,犹如一片小树林一般,噗嗤噗嗤地刺穿了这巨大怪兽的身体。 简直是被扎成了蜂窝!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威压从另一名灰衣剑客的剑上传出,包围了这四周。很明显,那灰衣修士的实力远超在场所有人,勾猪他们只能仰望。他感觉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炽热了。 “烈炎剑,火云术!” 整个夜空都忽然变成了火红。不可度量的离火真气在空中集结,凝结成了一大片火红的云。这云并不在高空,而在眼前,将巨大的蛞蝓团团围住,猛烈燃烧。 勾猪的眼睛在黑暗里待太久了,一时无法适应。只觉得刺目的红光,让他睁不开眼睛。热浪扑面而来,他怀疑自己的头发眉毛都要烧着了。 蓝色的寒霜绫在空中一抖,抖掉了身上的雪花,然后退后将勾猪和蓝若霜的位置围住,一股寒气暂时抵挡住了强烈的热浪。 大蛞蝓发出滋滋的声音,然后是轰的巨响,体内液体的沸腾导致了一次巨大的爆炸,水汽和火云混合在了一起。空气中充满了热浪和令人作呕的臭味。 “火云术,收!” 弥漫天地的火云就好像得到了指令,往灰衣修士的宽大灵剑中收缩,形成了一个火红的漩涡。不一会儿,空中的火云彻底消失,全部聚集到了他的剑中。那剑更是犹如烧得通红的铁块,发出绚烂无比的红光。 大蛞蝓消失了,只有树皮上横七竖八还残留着的“烧烤架“上还残留着一些灰白漆黑夹杂的残余。 “两位师兄久等了!”蓝若霜嫣然一笑。 灰衣修士名为尹万真。在翠玉宫只有内门弟子才可以穿灰色道袍。从灰到蓝,再到褐,最后是玄色,越是颜色越深,则表示道行越深。外门弟子则一律着白色。当然,女修是没有这个限制的。 另一个白衣修士名为陆巍,和勾猪一样是外门弟子。这人青年才俊,相貌俊朗。虽然不及唐肃,但看他的长相和气度,很可能也是一名垚人。一眼看到蓝若霜,他眼中露出激动和仰慕的神色。 “霜儿,好久不见了!” 勾猪忽然一阵肉麻。蓝若霜这个女人一看就是玩暧昧的高手。她那些伍院的兄弟叫师姐的有叫霜姐的有叫姐姐的也有,但是“霜儿”……还真是第一回遇到。看来这位仁兄中招不浅。 旁边的尹万真却丝毫未动。他大约三十来岁,在内门弟子中算很年轻了。他身材矮小,肤色黝黑,脸型消瘦,一脸胡渣,但眼神相当倨傲。目光扫过勾猪,鼻腔里发出轻轻地哼地一声。 “我记得师父的交代,是你带你的伍院师兄弟来。这个是什么?” 他手都没有伸出,只弹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勾猪。就好像不知道他是什么生物似的。 蓝若霜笑着回答:“出了点儿意外,伍院师兄弟们都先出去了。这个是我结拜义弟,是自己人,绝对可靠哦!” 然后她回头对勾猪说:“忘记告诉弟弟啦,我是问天道人的记名弟子。这两位师兄,是师父派来帮我获取极冥草种的。” “问天道人古问天?” 勾猪心中浮起很多的不爽。这个蓝若霜果然不是无脑地来瞎闯,她事先就搞定了高层专门派人来帮她,自知拿到极冥草的希望很大所以才来的。 但这个古问天是什么人?著名的垚人天才修士,唐肃的舅舅兼师父!唐肃现在成了他的死对头,那么他的师父和师兄整个系列对他来说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尹万真也是眉头一皱。他不知道蓝若霜说勾猪可靠是因为他们之间签有玄血契。他只觉得女人果然是靠不住的。她轻描淡写的一个简单的“绝对可靠”,足以轻松毁了他们花费多年心血才周密谋划的完美计划。 望了一眼勾猪,年轻的陆巍神色也有所改变了。他本以为这个人是蓝若霜他们伍院里的穆雄或者林孝,那种老在蓝若霜后面紧紧跟着的跟屁虫。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瘦长的身影并非他认识的他们伍院中任何一人。 而且蓝若霜还说,这是他的结义弟弟。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就算是他陆巍,身为高人一等的垚人,和美女师妹认识多年,也没有亲密到这个地步啊。 他盯着勾猪的脸看了一会,忽然想了起来。这人并不陌生,这人很有名。他不由得微笑了,说: “原来是霜妹的弟弟,这个人我倒是知根知底的。” 他只是表情复杂地望向蓝若霜,似乎有提醒之意。其实他已经认出了勾猪就是他师弟唐肃调查过的那个小贼。一个贼也能混入翠玉宫成了弟子,实在是天下奇闻! 他没有当场点破。无论如何,这关系到他的霜儿的面子。 蓝若霜只是用无辜可怜的眼神在向冷冰冰的尹万真撒娇。 “尹师兄,就让小妹带着弟弟去嘛。” 尹万真横了勾猪一眼。这人他不认识。他身为内门弟子,当然不会去认识一个没有师承关系的外门弟子。 他再将目光扫向蓝若霜。他不习惯对女人发火。而且这次计划是缺她不可的。就算没有了他自己没有了陆巍,他师父的计划未必还不可行。但没有了蓝若霜,那可是一丝可行都没有了。 策划了二十多年,就是等着她的苦寒毒体,这件事岂容有失? 他决定暂时不和这女人计较。这个男人的出现虽然有点意外,但毕竟只是一个筑基四重的外门弟子而已。在他眼中,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这一路上他有很多办法处理掉这个人。 “好,一起走。”尹万真冷冷地回答,“不要拖后腿就行。” “师兄就是好说话啊!”蓝若霜笑颜如花。 陆巍好像期待已久地伸出手来,说:“霜妹,我带你一把。免得你落后尹师兄太远。”说完伸手便往蓝若霜的手抓去。 蓝若霜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手掌一握,让他抓住了手腕,然后脸上却是露出两个酒窝,媚笑回答:“多谢师兄。” 回头一望勾猪,她不好意思地笑道:弟弟慢慢走,姐姐休息的时候会在前面等你的!” 三人足下发力,往陡直的绝壁上一阵狂奔,直线往上去了。蓝若霜当然是被陆巍拉着,不然她肯定是跑不起来。 陆巍在疾风中往上,牵着蓝美人柔若无骨的手,心中一阵陶醉。 一下子四周都安静了,只剩下勾猪一个人。这三人忽然消失,让他感觉到一阵冷清,有点发呆。 他轻功是很不错的,如果手脚并用地在这树皮上往上爬,速度也是不慢的,就和猴子差不多。非要追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姿势太难看了。 但让他这样垂直往上奔跑,他还真做不到。这些人肯定是学习过某种特殊的轻功法门,以真气上提,同时借助自己的足力飞奔而起。外院并没有教过,所以他不会。这让他难免有点挠头。 妈的,那女人跟谁不好,偏要跟古问天! 勾猪心里有点窝火。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歹毒的女人去祸害姓古带上姓唐的一伙垚人,后果岂不是美得让人不敢想象? 嗯,他才懒得去追这三人。让他们倒霉去吧。 他要做的是,去救出宋如海和木头。在他们身上拿到纯阳丹,然后小十九就会恢复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可以离开这棵树,去下面的世界里找到灵种。然后各自融合完成,每个人都将获得灵剑,那样战力就会大大提升。 当然,如果有极冥草的灵种在眼前唾手可得,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一定要在排位大战中击败唐肃,给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垚人一个好看! 085 阴毒攒心刺 (085 阴毒攒心刺) 他按着他的节奏上爬,继续运转《筑基纯阳功》。他发觉这棵树越是往上,寒毒就越是浓烈。寒毒越浓烈,他能获得的纯阳真气也就越多。他自己的实力已经无限地逼近筑基第五重了。但他并没有去急于突破。 这一次,也许会自然突破。 和虚丹的凝色不同,筑基是越往上反而越容易的。从第一重升级到第二重,气海需要扩大一倍。而从第四重突破到第五重,气海只需要扩大四分之一就足矣。而到最后的第八重升级到第九重,只需要扩大八分之一了。 但这只是说突破屏障的难度变小了。但积累依然是越来越难的。只有日复一日地在气海和经脉中运转真气,这些通路才会如水滴石穿一般地扩大。如果已经碰到了壁垒而不专门去闭关突破,那么虽然气海无法扩大,但其中的容纳的真气依然会越来越凝实。 一旦这种凝实的量超过了突破所需,就有可能自然突破。 在修炼的早期想要自然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次突破所需要的真气很可能是气海容量的十倍甚至百倍以上。 但到了筑基五重,这种可能提升了。自然突破的效果远胜闭关或者通过外力比如各种丹药强行突破。 勾猪没再去想它,继续爬! 一个时辰过去。 虽然身体无比疲惫,但这种感觉就像晨炼之后一样,身体里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劲儿。无论是肺部的呼吸还是心脏的跳动,都有一种疲惫但是极端清爽的感觉。 他感觉身体里的纯阳真气比原来已经凝实了一倍有余。等于他比一般的筑基五重容纳了一倍多的真气。当然这是不能持久的。他只能把一部分转换为青木真气。 青木与纯阳,就像一条红鱼一条青鱼组成的太极,在他气海内慢慢旋转。 凝炼青木真气的方法他也是越来越熟练了。 又应该休息休息了。这一次他至少上升了五六里。 这时他一抬眼,看到了一双鞋,一双腿。是陆巍。勾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人似乎站在这陡直的峭壁上。但显然他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并不能安然站立。他身体往后倾斜,左手往后,手掌吸在了树干上。右手握着他那柄黑漆漆的灵剑,将剑横在肩头。 “勾猪。” 他嘴里吐出两个字。之前蓝若霜并没有介绍过他的名字,他也能说出来,说明他想起了什么。 勾猪抬头,他觉得这个姿势很不好。如果这个绝壁不是竖立而是横的,这姿势就好像他匍匐在地上跪拜眼前这个家伙。而陆巍则是往后靠着安然斜躺的姿势。 勾猪轻轻翻身一跃,改变了姿势,一手抓着树干上的裂缝,但陆巍也随之而动,始终保持着在他上方让他仰望的位置。 “你怎么在这里?” “你太慢了。霜妹在前面休息。她非要我下来看看你。”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不过我觉得其实并没有必要。” “哦?那你来干嘛?” “我想来告诉你,有些机缘不是人人都可以染指的。尤其是……”他竭力掩饰着自己的鄙夷,做出毫无表情的神色,“尤其是你。霜妹天赋异禀,她注定就是祖师爷种下的极冥草的传承者。这一点,是翠玉宫的高层早就确定的。在此之前,你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但你现在知道了,所以你没有必要继续往上爬了。” 勾猪一开始就对这个人毫无好感,现在尤其觉得他讨厌。他白眼一翻,回复说: “你想要怎么样?” “很简单,离开这棵树,离开某些人,自己去树林里找机缘。那里还有很多灵种。”他说话的时候抬着脸,勾猪从下往上,只能望到他的下吧。这让他觉得非常厌恶,所以他干脆不理这个姓陆的了,直接望着树外的天空。 “咳咳,呸!”勾猪咳了半天,吐出一口痰来。他不确定刚刚那额心的虫子喷出的粘液是不是掉到他嘴里了,感觉从嘴到喉咙都很不自在。 “我真心没对那草儿没有兴趣,是蓝若霜非让我上来的。” 陆巍眉头皱起,他真是不愿意和这种毫无教养低俗口中全是瞎掰的家伙对话。 他居然说蓝若霜会非要陪他上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有内门弟子亲自出马相助,她居然会“逼迫“一个才筑基四重连灵剑都没有的猥琐少年和她同行? 这种事,就算是杀了他他也不会相信的。反过来是有可能的,这个少年不知道抓住了若霜妹妹什么软肋,或者是花言巧语欺骗了她,让她傻乎乎地相信了这个人。这种男人看到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就像蚂蟥吸到了血一样,一粘上就甩不掉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陆巍很想让他清醒一点,“问天道人是名门世家,属下弟子十之八九也都是垚人。若霜师妹虽然出身不明,但天姿国色,很有可能是垚人遗孤,今后也只有垚人才配和她结交道侣,岂是你这种人能觊觎的。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骗得她和你同行。但是你最理智的选择,就是现在立刻离开这一层,刚好可以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你非要纠缠进来,就是自己在找死。” 在他看来,女人终究还是太善良太天真的,碰到这种苍蝇一样围上来的男人,还真是没有办法。 “哦?垚人?”勾猪调笑道,“我虽然不是垚人,但你怎么知道我儿子我孙子会不是垚人啊。你看你师弟那个姓唐的,他爹就不是垚人,他不一样成了……” “你找死!”陆巍大怒,双眉倒竖起来,连俊俏的脸都气的扭曲变形了,“贱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一个青石街上靠偷鸡摸狗混吃混喝的小贼,穿上了道袍依然是个贱种!” 勾猪的脸色也变了:“我是什么人和你何干?这大树朝天,各走一边。我走我的路,你发你的财。一条道上,把别人逼得没路走,对你一点儿好处也没。”勾猪并不怕他,唐肃龙武那种人他都没怕过,何况这个家伙才筑基四重。 “你确实有点天分。”感觉到对方的实力,陆巍还是暗暗有些吃惊。一般的一级伍院筑基一重二重的占了绝大多数。能到四重的境界,已经是天之骄子了。当然他师弟唐肃那种变态是不能算在其中的。唐肃这种已经高层内定的未来的真传弟子,一百年也出不了几个。 他是三级伍院弟子,人上之人的垚人,资质出众,从师父古问天那里得到了极多的好处,但也不过筑基四重而已。 这个贼头贼脑的家伙竟然能第二年就混到筑基四重,运气好得也有点过分了吧? 他忽然想到,他不能任由这个家伙如此放肆地好运下去。玄门实力为尊,出身只是其次。他的实力越是成长,蓝若霜越是有可能对他倾心不渝。 蓝若霜这样的天姿国色,居然下嫁给这种泥土堆里滚大的贱种,这让他想一想都觉得无法接受。 这毒念一起,杀意横生。想到这第二层做任何事都神不知鬼不觉,他的主意变了。他不打算再给对方和平退出的机会。他要趁早将这少年直接抹杀! “你是有点天分,可惜不知收敛。”他黑剑出鞘,一丝略微保守的锋芒伴随着他的杀意传了出来,“你以为这第二层的世界人都不会死?你错了,我有办法让你真正死在这里。天赋和机缘这种东西,对一个早夭的人来说是毫无用处的。” 他抽出那根通体黝黑的灵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段细长的尖锐芒刺,得意地说:“据说被攒心刺刺入身体,就是仙树的传送阵也救不走,我很久前就想试试了。” 毫无灵气的波动,勾猪忽然感觉身体下一阵异动。他立刻往树皮一推,翻身弹起。与此同时,一根手指粗细的漆黑坚硬的芒刺就像笋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长出,霎时就有了一人多高。 它的锋锐原本是正对勾猪的心脏。好在勾猪的神识颇为强大,瞬间一弹,心脏倒是躲开了这一击。但这根黑色的长刺还是从他的右掌穿过了。 他立刻将右掌从这刺上拔出,一连串的倒刺勾住了他手掌上的血肉。勾猪拼死一拔,碎肉混着热血留在了黑漆漆的尖刺上,掌心上出现了一个血红的大洞。 086 夺命攒心阵 (086 夺命攒心阵) 一击不中,陆巍有些懊恼。他这“攒心刺“和一般的灵剑不同,气息非常内敛,出招时常人很难察觉。而且芒刺是从地上长出,方位独特,初次交手很难防备。以他的水准,就是偷袭暗杀筑基五重的修士成功率也很大。 他毫无先兆地出杀招,就是想直接置对方于死地,省得夜长梦多。他不想留着这个讨厌的人在蓝若霜的身边,成为自己的大敌。 没想到这个小贼狡猾得就像泥鳅一样,竟然躲开了! “这种好运气不会一直有的。”陆巍一声冷哼,他全身完全没动,但是这种长长的矛一般的尖刺就这样连续不断地飞速生长。 勾猪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只能慌忙躲闪。如果在平地上,他还有点办法。偏偏这是在绝壁上,他又不愿意很没面子地掉下悬崖,只好用手攀着树皮不断辗转腾挪。 但他也发现了一些玄妙所在。 对方的招数虽然诡异,但并不是毫无征兆的。一种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的真气小团不断地从对方的黑剑上发出,在空中悬浮,就像蚊子一样越来越多。这种东西只要附着在这崖壁上,就会立刻长出一根长刺来。 “这家伙,居然在撒种子!” 这种长出的尖锐的刺也是一种植物,微小的灵种被对方真气所控制,漂浮在空中,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撒种在这树皮上,再用青木真气催动生长,真是诡异无比的杀人方式! 勾猪动用所有的神识,小心地躲避着这些空中细如蚊蚋的灵种。 “真的不用跑了……”看到像猴子一样在树上灵活奔跑的勾猪,陆巍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就你的道行,根本不可能跑得出我的夺命攒心阵!” 勾猪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一团灵种包围了。 十多根长刺就像一大片草丛一样,围绕着勾猪的位置先后生长出来。他极力躲避,但依然陷入了包围圈之中,直到终于无路可逃,毫无生机,连坠下悬崖的机会都没有了。 “啊!”勾猪一声惨叫。他瞬间被五根攒心刺刺穿。腹部一根,腿部两根,肩部两根,都是对穿,五刀十洞,血流如注! 陆巍的攒心杀阵一共用刺十三根。首先是以对方为圆心,在八卦方位上各长出一根,将对方团团围住。再然后两根刺其双腿,两根刺对方双臂,困住四肢。最后一支长刺穿过对方心脏。 这些刺作用不同,名字也不一样。四周八方的称为八卦围身栅,锁死四肢的称为四体锁身刺,直刺心脏的才是真正的夺命攒心刺。 最后一根刺有强大的吸附之力,不但能将对方肉身锁死使之无法被仙树的传送阵传送,还能吸干对方体内真气,成为他炼剑的材料。 如此毒辣的招数他用得不多。但是在面对这个他极度厌恶,而且对蓝若霜威胁奇大的师弟面前,他毫不犹豫地使用了。 既然第二层出去是没有记忆的,没有人能知道是他下手杀了此人。蓝若霜也会彻底地忘记这个所谓的弟弟。 他不能容忍他钦慕的女人身边有这么一个身份低贱、但又天赋奇才、为人精明的可恶的少年存在。提早抹杀,永绝后患! “看你修炼也不容易,这一身真气就成为攒心剑的粮食吧。” 面对垂死争扎的勾猪,他淡淡地说。 勾猪终究是神识厉害,最后一刻身体一缩,才避开了心脏的那一击。但是夺命攒心刺直插入腹,立刻感觉腹中滚烫如火,肠胃翻江倒海。 更可怕的是,明明这一层垂死的人都会被仙树中的青木灵气传送。但勾猪感觉灵气已经围绕在四周,可就是进入不了攒心阵的范围。 果然这家伙说得没错,钉在攒心刺上的人是传送不了的,这家伙真的是想彻底杀了他! 死亡的恐惧浮上了他的心头。 对付这个人,他还是过于托大了。毕竟他能感觉到陆巍也只不过是和他一样的筑基四重。而且论气海中真气的厚重程度,对方绝不可能和他相比。所以他压根就没打算赶紧逃跑,还想给这个讨厌的垚人一点教训。没想到这个人出招毫无预兆,阴狠无比,又加上一把诡异的灵剑,让他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勾猪拼命地运转体内的纯阳真气,想要一鼓作气从这尖锐的刺伤挣脱出来。但他的真气走到下丹田,一碰到刺入他腹部的这讨厌的黑刺,就立刻被吸收得一干二净了。 这一招像极了木飞的大招“根吮天地”。那时他的感觉也是如此绝望。陆巍的攒心杀阵和木飞远远不能想比,但现在再也没有圣女能出来救他了。 他必须靠自己了! 勾猪双肩虽然背利刺穿过,他的手却还可以动弹。他伸出血淋淋的右手,一把将穿过腹部的那根利刺给抓住了。 这刺表面并不光滑,反而是长满了细小的倒刺。 微微一声爆响,一团阴寒之气从勾猪的手心爆发出来。他在掌心引爆了一颗冥界兰种。 他想起了连菱的冥兰掌,一掌就摧毁了一棵参天古树。既然这种刺也是一种植物,那这一招应该也是管用的。虽然他的实力比连菱差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必须拼死一试。 这种刺极为坚硬,犹如玄铁。冥界兰的积尸气沾染了上去,并未快速蔓延。但是勾猪手触之处,那种坚硬的芒刺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它坚硬的外壳之下,里面的生机飞速流逝。 它枯萎了,虽然只是勾猪手握的那一小段。他用手发力一捏,这段刺就像干枯的朽木一样破碎为碎屑了。 勾猪感觉体内真气的流逝停止了。他现在又有了力气。他全身真气流转,猛然挣脱! 四根带着无数倒刺的长刺生生地从身上挣脱而出,黑色的刺被染成了暗红色,倒刺上挂满了被割落下来的肉丝和碎块。 挣脱了芒刺,勾猪毫不犹豫地从崖壁上坠下。除了这些黑刺之外,他本来就已经无处可抓。浑身的刺伤让他痛不欲生。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就算坠下悬崖被拍到崖底的水面上,仙树的传送阵应该也能送他平安离开,不至于会死。 只要离开这攒心杀阵,他就能活!至于以后的事情,尽可以以后再说。 陆巍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他的攒心刺竟然会断。他感觉到了一股腐朽之力,但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冥界兰。 “即便如此,你也活不了。”他注意到杀阵中最中间的那根刺断掉了,也就是说还有一截留在对方的身体中。只要那一截留着,仙树的传送之力就会被隔绝。这么高摔下去,他望了望底下的苦寒大海,水中翻腾的可都是寒毒,只要苦寒水入血,浑身失温,预先吃了解药也没用,这人必死无疑。 唯一让他不安的是,他望着下面等了良久,也没有听到他期盼着的对方落水的声音。 难道被下面的什么东西挡住了? 这一片夜色下,除了四周有些水面反射的微光,基本上是漆黑一片。即便他提起全部的神识,也看不到什么确实的东西。连一点碰撞的声音他都没有听见,这让他无法安心。 087 不留后患诛陆巍 (087 不留后患诛陆巍) 万一对方没有死,等他去极冥宫帮她的霜妹夺取极冥草的时候这个人冤魂不散地上来捣乱,和霜妹胡说一些什么,这就对他很不利了。 他不想让蓝若霜知道他对勾猪出手。虽然这是为了她好。女人是需要哄的,什么都让她知道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忍不住要下去看看。 “壁上飞“是翠玉宫内门轻功身法之一。练到最高境界,能在绝壁上行走如平地。可惜陆巍功夫还不到家,往上奔跑没有问题,往下就无法控制了。他只能靠手足并用,像猴子一样攀缘往下。 一路好几处都有血迹,显然对方并不甘心堕落,而是花了不少心思,想在中途停下来。 “还是不死心?”陆巍不由得皱眉,这个对手还真是冥顽不灵。 没多久,他看到了对方,但不知道是死是活。 隐约能看到他身上依然插着那根断掉的黑刺。他坠落在一道树缝中,刚好被树缝夹住固定了下来。但他一身都是血,头埋在树缝里看不到他的表情。身体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很可能是死了。 但他的魂息虽然微弱,但依然存在,这个是很难隐藏的。 陆巍叹了一口气,感慨说:“终究是一死,何必吃这么多苦头。”他出身名门,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多少苦。换了他是勾猪,也许被钉在攒心杀阵中的时候,自己就绝望而放弃了。他都没想到对方还会最后一搏,不知道用什么秘术竟然弄断了他的夺命攒心刺。 这个土族贱命虽然粗俗卑鄙不堪,但是心性极其坚韧。这一点陆巍相当佩服,这种逆境中也不放弃的执着正是他缺少的。 当然越是这样,越是要趁早除掉他。这种对手如果成长了起来,必成大患。 他压制着自己的真气威压和魂息,屏息静气,悄无声息地接近对方,拔出攒心剑来。 这种压制有利于突袭。当然,如果对方是清醒的,距离如此之近,再怎么压制也是没用的。但对方弥留之际,神识处于迷离状态,不会有余力去发觉他。 “这一次攒心剑直接刺你心脏,你还能跑掉吗?”他暗想。此时剑尖已经离对方后背只有一尺之遥了。 一记猛刺! “去死吧!”他心中发出畅快的怒吼。 他这一刺发力极猛,毫无声息,攒心剑直刺入树身之中,直没至柄。 居然没有刺中对方? 就在他运力的瞬间,明明和死人一样的勾猪,却忽然生龙活虎地往他的方向一滚,变成了面对面地接近了他,右手依然抓着树皮,左手掌心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胸口。 “这怎么可能?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动?” 他这才注意到,那根黑色的夺命攒心刺,其实并不插在勾猪的身上。只是插在崖壁上而已。勾猪早就把它拔了出来,然后做了个障眼法,把它插在自己旁边,粗看起来,就好像依然插在他身上一样。 当然,陆巍死也想不到的是,勾猪气海中储备了一半的青木真气。拔出攒心刺之后,他模仿重生峡谷中的气息流动,使出青木修复术。虽然他的青木真气挥霍一空,但身上大部分伤口都勉强愈合了。 然后他没有动,静静地趴在这里装死。他知道陆巍这么看上去谨慎小心的家伙,一定会过来补刀。他就像一只捕兽夹一样,静静地在这里等待猎物的到来。 即便陆巍不来也没关系,他需要休息。他唯一要避免的是自己睡着。 他没有猜错,陆巍完全按他设想的步调在走。 “去死?要死的是你吧?”勾猪冷冷地说。他说话的同时,浑身纯阳真气聚集到掌心,一股浓烈的积尸气从掌心传出。勾猪等了这么久,他当然不会错过机会。一共十二枚冥界兰种,在他掌心瞬间生长,然后一齐爆裂。 “积尸气!” 在翠玉宫这样的门派,陆巍还从未想像过有人会修炼这么阴毒邪恶的东西。积尸气和青木真气的作用刚好相反,它来自尸体腐朽之后的残余,来自阴暗潮湿的地下,来自幽冥鬼府。再生机勃勃的生命,一旦粘上它,生机也会被强烈腐蚀,不死不休。 十二株冥界兰同时爆裂,非同小可。毫无悬念,陆巍顿时被积尸气包围。他体内的生机顿时如潮水一般地往体外流逝。积尸气和青木灵气如同水火不容,被积尸气包围的陆巍,立刻陷入了和钉在夺命攒心阵中的勾猪一样的命运。他即便直奔死亡,仙树的传送阵无法传送他! 随着生机的流逝,他的身体迅速萎缩。陆巍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形势竟然会翻转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 如果只是为了除掉一个潜在的危险的情敌,他却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那可真是太不值得了。强烈的悔意从心头浮起。 此时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这个在看来渺小卑微的土人手里了。身份、地位,天堑一般的差距,现在反而成了毫无意义的可笑的虚无。这仅仅是对方的一个小小的花招,一招而已! “勾猪,“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口说道,“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给你极多的好处,我让问天道人收你为弟子,我引荐你成为垚人也可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蓝若霜也是你的!我发誓!” 一种植物从他萎靡的身体上生长了出来。是一种精致的小花,通体雪白,如浑身缟素。这是他的死亡之花吗? 他能感觉到这些花受着对方的真气的控制。只要眼前的勾猪心中一念,它们就会一齐枯萎。他生机的流逝就会终止,他就能活下去。 只要他活着,流逝的生机可以日后再弥补,失去的道行还能再修炼回来。即便真残废了,他也能在舒适的家中和少年时代一样继续高枕无忧地安享余生。 他用无比渴望乞求的眼神望着对方,期盼着这一闪念。如果可以,他真心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这一个轻如鸿毛的念头。 勾猪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四目对望,他看到的没有傲慢也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咬牙坚持的执着。 除恶务尽,绝不能给他活着的机会了!勾猪暗想。 这种人,你饶过他,他不会感激你,只会对你记恨一生,一有机会就置你于死地。混江湖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那些平时把别人的性命当做草芥的纨绔子弟、江湖恶少,轮到自己倒霉的时候哭得比谁都可怜。但你一旦放过他,没两天他又会变成恶棍而且百倍来报复你。 世界上最没用的美德,就是对恶棍的怜悯和善良。 只有让他死个彻底,是唯一至善的结局! 勾猪将体内的真气运转到极致。 冥界兰在陆巍的身体上,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茁壮成长,愈发地皎洁,素美,犹如一个个娇小的缟素美人。 开花,结果,然后爆裂,他几乎被一团冥界兰种组成的白烟包围。 最后时刻,陆巍也是放弃了求饶,眼神转而怨毒。 “你也活不了的!你会知道攒心刺有多可怕!”他发出恶毒的诅咒,但身体已经不听话了。勾猪只能看到他嘴唇微动而已。 他瘦如骷髅,完全变成了一具干尸。干尸自然无法停留在绝壁上,他轻飘飘地就像一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坠落了下去。 勾猪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他混入玄门之后,面临的最大危机之一,虽然他这一连串面临的危机不少,但这回真的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如果不是他体内青木真气储备充足,在危机时刻部分地恢复了伤势,现在已经在幽冥殿上答判官们的问话了。 他手中拿着一个仙荷。这当然是陆巍留下的。出招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施展自己的老本行,把对方的仙荷顺了下来。 他运转神识,进去扫描了一圈。里面有一些个人杂物,外加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估计收获不少。但没有法宝,没有纯阳丹。 陆巍虽然是垚人,家庭有权有势,但如果家中没有修士的话,是不会有法宝的。 问天道人对他这种筑基四重的外门弟子也并没怎么看好,否则的话早就赏赐法宝了。 玄阴丹倒是有数十枚,但勾猪最渴望的纯阳丹一颗也没有。他本来指望从陆巍身上顺几枚纯阳丹来给第十九续命的。 (有读者质疑我写过第十九一颗玄阴丹管一年,为什么不吃玄阴丹。其实我表达的意思是第十九一年必须吃一颗玄阴丹,一天必须吃一颗纯阳丹,二者不能相互替代。就像人得营养均衡,傀儡得阴阳皆备。) 陆巍这样的垚人,一般都懒得带纯阳丹在身上。这种丹药对他们来说价值太低,放在仙荷里占太多地方。需要的时候他随处可以用玄阴丹去换。 但偏偏这里没有任何能交换的地方。 勾猪感觉非常头大。他仰望这绝高无比的大树,他还是不得不拖着受伤的身体继续爬。再说宋如海和木头也还在那上边。有一瞬间,他甚至想随他们去算了,反正过几个月之后大家就会自己出去。 但他不可能放弃第十九的命。 对了,那个剑柄…… 陆巍掉下去了,可他使的那支黑漆漆的攒心剑,却还深插在他刚刚装死的地方。在树皮上只露出一个漆黑油亮的剑柄。剑柄上有一圈一圈的螺纹,入手感觉硬如玄铁,表面却温润如玉。 勾猪运转体内残余的纯阳真气,将这东西一拔而出。和刺入他身体的攒心刺布满了微小的倒刺不同,这剑通体光滑,成三棱形,每面上有一道血槽,剑尖锋锐无比。 剑上自然有陆巍留下的魂息烙印。勾猪不客气地将他已经衰弱的烙印抹除,印上了自己的魂息。他立刻就感觉到了剑中攒心刺灵种的存在。 这种灵种是被人融合过的。一旦原主已死,它就会主动寻找新的主人,毫无抗拒之意。所以勾猪立刻就和这把灵剑建立了神识的连接。 “好东西啊!” 怪不得玄门上的仇杀层出不穷,原来杀人夺宝有这么大的好处。这剑如果拿去卖的话,不知道能换多少枚纯阳丹。 当然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拿着这把剑回外院去显摆。如果是这样,惊动了问天道人等高层就麻烦了。 不要说真传弟子,就是一个内门弟子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把剑收在了仙荷里。平时没有必要使用,但危机时刻,他又多了一张保命的底牌。 做完这一切,他找了一处横枝,打算静坐调息,彻底恢复伤势。 爬到现在这个高度,这棵巨树上已经不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了,横向生长的枝条也已经出现。走在这些枝条上,就和平地一样,比起一直攀缘在绝壁上要舒服多了。 他并无意和蓝若霜他们去争夺极冥草。宋如海、木头和第十九暂时都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对他来说,时间并不急迫。这树上苦寒毒极为炽盛,是他修炼的福地,他要好好利用。 他再次盘坐,运起《筑基纯阳功》。除了纯阳真气之外,他打算再凝炼一些青木真气出来。之前被攒心刺刺中,为了恢复伤口,气海中的青木阵气已经挥霍一空。 奇怪的是,这一次的感觉不一样了。 真气顺着经脉流过全身,但只要是曾经被陆巍的攒心刺刺到过的地方,总是有一阵奇怪的刺痛传来。他连忙掀开衣服查看,这些伤口却明明已经愈合。 不但有刺痛,而且这些刺痛似乎会随着他的血脉流动而流动。刺痛的位置在全身漂移。 “不好!” 勾猪心中觉得很不妙。他想起了陆巍死之前眼神里透出的恶毒的诅咒。陆巍这个家伙,肯定是知道自己的剑招里有某种玄妙,即使从这些恶刺上拔了下来,他的身体里也会留下某种暗伤。 而且这种暗伤恐怕连陆巍都无法解,否则他就以此为条件来交换自己的性命了! 勾猪越想越怕。他尝试运转真气去化解这种刺痛。 根本不行!越是催动真气,他体内的这种刺痛就越剧烈,而且也越是转移到更多的地方,甚至逼近心脏。 “难道他的刺上有毒?不对!” 勾猪的神识扫过自己的身体。这不像是毒,毒会扩散,而不是转移。他这个像是体内被留下了什么异物。 “我知道了,是这些倒刺。”勾猪看了一眼他从自己身体中拔出的血淋淋的攒心刺。除了挂满了肉丝和自己内脏的残余之外,上面有一些倒刺也不见了。显然是断在自己身体里了。 “毒!这剑真他娘的毒。”勾猪感觉浑身都刺痛了起来,随着血脉流动,这痛苦越来越严重。蔓延到膝盖的时候,他已经无法站立了。 偏偏这些断刺虽然四处游走,他却暂时还死不了,远不到濒死的境界。他也只能倒在这“地面”上,浑身各处如针扎一般地痛苦,在地上做着无谓的挣扎。 “该死的垚人,忒毒了!”勾猪口中咒骂,身体却是不停使唤,连杀了自己来激活传送阵都做不到了。 当然要说狠,他的冥界兰也不亚于攒心刺。玄门法宝只有管用不管用,没有招式毒不毒的说法。 就算他被传送出去,身上残留的这些倒刺也会一起传送出去的。不知道回春院有没有办法把它们除掉?万一没办法,岂不是还是得死? 088 如雪温柔厌轮回 (088 如雪温柔厌轮回) 勾猪心中一阵慌乱,他感觉全身都冷了下来。难道是死亡来临了吗? 这种寒冷是真实的,不再是幻觉了。 一股寒风包围了四周,他感觉地面在变白,在结霜。下雨时他见过的那种悬浮在空气中的水珠,现在赫然变成了有他的巴掌大小的一个一个六角形的雪花片,在空中飞舞。 地上结起来的霜,就像一块块晶莹的水晶,各自组合成一朵朵六边形,成了刻印在地面上的冰凌花。 这些花触之极寒,寒彻入骨。勾猪就这样匍匐在霜上。这一段横枝都变白了,和他见过的那些银白的树叶一样。他的身上开始结霜了。 这寒气入体,刺痛倒是感觉轻了。这大概是因为冻得麻木了吧。 “你说你将永远不会死,让我留在这里等你。 “你也答应我我居住的地方永远也不会有生死轮回的痛苦。 “即便死了也不会进入轮回,会永远在我身边过着没有烦恼的日子。 “所以我才留在这里等你。 “但我又感觉,有人陷入轮回之痛了。 “你还真是个骗子。” 一连串自言自语的声音随着寒风而来,就像在风中抖动的一串风铃。 勾猪看到一双手,素洁如雪,酷寒如冰——其实还是带着一点点淡黄淡红的血色的。 这双手拂过,将他抱了起来。 这是一个女人,全身白衣,似乎和这霜都融合在一起了。 她身上披着一块厚重白色绒巾。一丝丝的温暖从这柔软的巾上传出。 勾猪看到一张脸,普通的女人,鹅蛋一般素净的脸。没有蓝若霜的妩媚,也没有巫瑕的天真,也不如连菱那么冷艳,但她有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一头青丝不事梳妆,披在肩上散落下来,发梢也凝结着一层细微的白霜。 她全身气息内敛,以勾猪在迷离中的感知,觉得这就是一个凡人。 她的目光扫过勾猪,从头到脚。 “有奇怪的东西,随着血液行走……”她喃喃地说。她自己都浑身一阵哆嗦,好像是自己的血管里也进入了异物一样。 她把勾猪放在地上,掀开他的胸襟。勾猪的胸膛上,出现了一条一条的紫黑色痕迹。 这些东西不是在皮肤上的,似乎是皮肤之下,某种异物划过的伤痕。 全身都是,而且还在蔓延。这么下去,这个人很快会死。 每当看到将死之人,她都会悲从中来,无法忍受。 她把手掌压在勾猪的胸口上。 其实她的手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冰寒。她的手心是柔软而且温热的。感觉上就像冬天冰冷的被窝里一个装了热水的暖脚的皮袋。 没有一丝灵气波动的感觉,这就像是一只普通的女人的温柔的手。 但某种强大的吸力骤然出现,顺着勾猪的血脉四处蔓延。 这种吸力似乎有所取舍,只对准了所有的坚硬之物。 他浑身的骨骼顿时卡卡作响。就好像要散架一样。 当然,他的骨头是没那么容易散架的。就算散架了,也不可能在身体中移动太多的位置。 但他血液中混合的那些攒心刺上断下来的微小的倒刺,被这股强力的吸引力所吸引,开始顺着他的血管流动。 一齐向着他的胸口,也就是这个女子的掌心按住之处聚集。 全身无数处的刺痛,就这样如雨水汇集成河流,往同一个方向移动。 这些断刺并不全都在血液中。也有不少扎在他的肌肉、内脏、皮肤下面。在这个时候,它们都一齐被这股强大的吸力给拉动了,直接在他的身体里移动起来,划出一道道更加可怕的伤痕。 勾猪实在忍耐不住,又是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忍一忍啊。这些东西不吸出来,你会全身化脓而死。” 阳气外溢,而阴气内敛,这个女子周身玄阴之气围绕,所以勾猪几乎感觉不到她的修为。阳气主发,而阴气主吸,所以她体内某种极为阴寒的真气运起,有强大的吸附之力。 她恰好以此为勾猪吸出身体中的异物。 所有的刺都集中到了勾猪的胸口,如一群蚂蚁在聚集。然后它们就像生出来的黑色豆芽一样,伴随着一股刺痛,钻出了他的皮肤,都吸附到了这个女人的手上。 勾猪的身体中还是有一阵阵如不停闪电一般的刺痛。那不是因为断刺,而是因为断刺划过造成的伤痕带来的痛苦。 女子双手抖干净手中的断刺,然后又重复给他运功了几次,确保所有的断刺万无一失地被排出了。 “苦寒毒母?”这女子原本温婉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惊喜,“难道你是雪族后人?” “不……”她脸上的惊喜就像偶然惊起的水波一样迅速往四周消散了,“这苦寒毒母很弱,应该是后天植入的。” 但她的情绪明显热络了很多。虽然这个人是被人后天植入的苦寒毒母,这至少说明雪族的后人依然存在。否则的话,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苦寒毒母,也就不可能植入他人。 “你是谁?”排出了那些断刺,勾猪逐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我叫温如雪。”女子低眉,轻声回答。 “你带我去哪?” 这女人已经把他抱起,在横枝上踽踽行走。 “带你去极冥宫。” “什么地方?” “养伤的地方。你伤得很重,气息微弱,需要养伤。” 话说着,她凌空飞了起来。 就像一片雪花,随着旋风飘飞而上,直上九天。 六十多里高得没边的大树,眨眼就到顶了。 眼前一片雪白,大雪纷飞,就像冰冷的飞刀一样打在他的脸上。除了一片白茫茫,他几乎什么都看见不见。 他非常虚弱,浑身冰寒。似乎唯一续命的力量,来自于这女子身上透过那厚厚的绒巾传过来的温暖。 温如雪,这名字可真是切贴。在这极寒无比的世界里,蓬松洁白的雪反而变成了唯一温暖的东西。 在极度虚弱和寒冷的夹击之下,勾猪昏迷了。 089 渐近绝顶风雪异 (089 渐近绝顶风雪异) 与此同时,在这棵巨树的上方,尹万真也是在一根横枝上盘坐调息。即便蓝若霜这尤物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也没有抬一下眼皮。 “老哥!”她软绵绵地又叫了尹万真一次,看到他完全不为所动,又靠过去拉着他的衣袖晃了起来,用那种任何男人一定骨头都会酥掉的声音央求道,“你就让奴家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嘛!陆师兄都下去这么久了……” “不可。”尹万真依然是冷冷地两个字回应。 最初休息时,想就是她第一个要下去看看落后的勾猪爬到哪里了。尹万真没有允许,他这次出的任务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次计划本来是一共七人,除了他和陆巍之外,还有蓝若霜伍院的五人。这些人都是问天道人在外院中培养的暗桩,除了他们一脉绝不会有其他派系染指,绝对可靠。 只是为了不走漏风声起见,那四人都没有交待详细,只说让他们护送蓝若霜上极冥宫历练,事后每人可获一颗上好灵种。 只要这几个人一上树,他就会立刻发出师父古问天的法旨,详细介绍这几个人的分工,命他们一起杀上极冥宫。事成之后,师父不但将依约给他们灵种,而且还将赠送一件法宝,并协助他们直接晋升内门,搬入问天道人的洞府,可谓一步登天。 他压根没想到这四个不靠谱的师弟在“白捡”了灵种之后,对灵种的诱惑就不再感兴趣了,压根就没上来。他不但白白损失四名助力,而且还莫名其妙跟上来一个不认识的外人。 这究竟是蓝若霜这个女人不靠谱,根本就没把如此重大的任务放在心上?还是她已经有所怀疑,在故意出招试探? 为了手上这件事儿,问天道人一直对这个女弟子显出万般娇宠,几乎有求必应。他作为同脉师兄,如果贸然和这个师妹翻脸,把她带来的这个“弟弟”踢下树去,似乎也不太合理。 蓝若霜这个女人看似简单,其实颇有一些心思。尹万真一时都觉得颇为头疼,看她不透。 但身后有这么一个尾巴,这件事总是阴霾不散。 “蓝师妹就不要去了。”他乘机挥手让陆巍过来,“你帮师妹去带他上来。” 说这个“带他上来”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线决断的杀意。陆巍心领神会,知道他师兄的意思,是不要让勾猪这个人跟上来坏事了。 这和他的想法倒是一致。勾猪和蓝若霜在他面前不是姐姐就是弟弟,叫得他妒火中烧。 尹万真没有想到的是,陆巍竟然一去不回。他心中不由得大骂这个师弟没用。 他设想了各种可能。陆巍虽然境界不高,但手中一把“攒心剑”最善偷袭,怎么会拿不下对方?区区一个不知名的外门弟子,手中也不可能有什么强力的法宝。 难道拼斗中一招不慎,两人一起坠落悬崖了? 这里坠崖摔死也就是被传送,这一点他倒是不担忧。但是眼下这件至关要紧的任务,还没开始就莫名其妙折了这么多人手,让他心急如焚。 他是绝对不走回头路去找了。越是耽搁,越是夜长梦多,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来。 “我们先走。”他站起来身来,“他们两个,会自己赶上来的!” 要甩掉那个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极速往上。尹万机估摸着那个家伙的速度,没有十来天是爬不到顶的。十天之后,他们大事早就成了。那时再“清除“他易如反掌。 而他筑基九重,爬上去只需要一天。 话刚一说完,蓝若霜立刻感觉自己手被这大叔给抓住了。她讨厌地一甩,却没有想到这师兄的一只手如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讨厌!”她的娇嗔还没完,尹万真步履如飞,已经带着她一路狂奔往上去。 这速度,简直迅疾如风。之前有陆巍拖了后腿,现在他已经放弃陆巍,打算孤身一人带着蓝若霜深入险境去完成任务,所以便使出全力,速度比原来快了一倍有余。 尹万真虽然还没有结丹,但他是筑基九重的修士,离结丹也就一步之遥。而且他手中有炎阳烈火剑,就算和虚丹境界的修士相比,战力相差也不是太远。蓝若霜那点重量拉在他手中,轻若鸿毛。 一路狂奔一路休息,十多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接近了树梢。这里极高极寒,大雪纷飞。 和下面的主干犹如竖立的绝壁不同,树梢的尖端是锥形的。放大了一千倍之后,变成了一座陡峭如削的巨峰,一路上覆满了白雪。 这巨峰并不是固定不动的,因为整棵大树都在风中摇摆。所以这里的地面时不时地在大幅度地倾斜摇晃。一般的凡人在这里肯定是东倒西歪。 山峰的顶端,是一连串半球形的花萼一般的结构,向上堆积而成的一座如花蕾一般的宝塔。顶端发出幽幽的蓝光,寒气围绕。 这就是极冥宫。那发出蓝光的顶端,就是极冥草灵种的所在了。 尹万真抬头仰望,在那狂风暴雪之中,灵种的蓝光也是时隐时现。 “老哥,”蓝若霜痴痴地望着那尖端的蓝光,似乎把勾猪和陆巍这两个家伙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宝贝儿近在眼前了呀。老哥是不是上去摘灵种呢?” “哼,让我去,不怕我私吞?” “嘿嘿,奴家才不在乎这个呢。”蓝若霜酸溜溜地回复。其实尹万真这个师兄不好相处是出了名的。但是她早就从师父问天道人那里知道,只有苦寒之体才尤其适合融合此灵种。 尹万真自己一直用烈火剑操控离火真气,这和极冥草相克,根本不可能再融合极冥草种。 “这极冥草至少有八百年的道行。如果直接上去,不要说结丹高手了,就是紫府上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尹万真望着那呼啸的风雪说。 这时他倒是看到风雪中有一丝异样。 一团雪在空中旋转,组成了一个球,随着狂风狂飙而来,一看就是某种法宝或法器施展出来的风遁之术。 “谁!”尹万真将手握在剑柄上,正要出鞘,他却感觉到一丝熟悉的魂息。 090 真传弟子杜问机 (090 真传弟子杜问机) 这团风雪卷到了眼前,却是一散,变成了茫茫一大片鹅毛一般的飞雪。飞雪散开,里面竟然一字儿排开站着五个修士。当中那个一身蓝色道袍,身材肥胖,一脸圆嘟嘟的肥肉,像个弥勒佛一样,笑得似乎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哈哈,尹师侄,好久不见,道法又精进了呀。” 尹万真一阵烦扰浮上心头。怎么会碰上他们?他们居然也来参和极冥宫的这件事? 这个胖子名杜问机,是他的师伯,老牌真传弟子。此人虽然老早冲到筑基九重,但不知为何一直不能结丹。他如今年岁渐长,早不复昨日风华,在师祖手下远不如已经凝成双色内丹的问天道人得宠。但毕竟是他师伯,他也不敢不敬,只得双手作揖一拜: “不知何事烦劳师伯至此?” 杜问机笑眯眯地说:“还不是这件极冥宫的小事儿,师父放心不过问天师弟交给一群小辈来办,非要我来帮衬着……” 尹万真眉头一皱。这事要是他师父问天道人亲自来办,自然轮不到他杜问机来插手。但传功塔五层以下,只有筑基修士才能进入,不得已才派他这个忠心可靠筑基九重弟子出手。 也不知道杜问机从哪里打听到了消息,他肯定是和师祖说这件事如何如何重要,让几个小辈去办如何如何不可靠。师祖被他说动,才让他带人跟来。没想到他筑基九重迟迟不能突破到虚丹境界,这个时候比起古问天来反而占了便宜。 说什么“帮衬”其实是扯蛋,抢功才是真的。如果他一击得手回去了,上层长老心中一喜,给他传下什么秘法,突破这多年的瓶颈一举结丹也不无可能。 此事古问天同尹万真已经谋划了二十多年,现在正是要一举成功之时。他杜问机早不来帮衬晚不来帮衬,偏偏这个时候来帮衬,尹万真真是有要火冒三丈的感觉。 看来到时少不了一番争斗了。 尹万真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杜问机也不过就是个筑基九重。对方就是人多而已。万一火并起来,他凭借着手中威力无穷的烈阳火剑,也未必就会输给他们。 杜问机带来的四名真佐弟子,清一色的灰袍修士,全都是筑基七重、八重的修为。 伍院中一旦有一人成为真传弟子,那么同伍院的兄弟就自动成为真佐弟子,纳入真传弟子的洞府之中一同修行。 但尹万真有一个王牌,那就是蓝若霜。没有蓝若霜的苦寒毒体,不要说这几个人了,就是再来十个杜问机,也拿不下极冥草。 眼见这几个来者不善,蓝若霜乖巧地等在这个老哥身后,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猫。 这些人在风雪之中的山坳处搭建了三个营帐。这些营帐也是雪白的,在大雪,百步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出来。 蓝若霜独居一账,杜问机带来的四个真佐弟子居一账。让尹万真相当尴尬的是,他和这个师伯杜问机同居一账。 杜居中,尹居次,两人各自打坐。杜问机笑眯着眼睛说:“老夫察言观色,看尹师侄之意,对老夫之来,心中颇有芥蒂啊,哈哈。” 尹万机闭口不言,心想你真当我是白痴啊。 “你也莫怪他人。你师祖做事生性慎重,滴水不漏。这杀伐是祖师爷秦尊阳赖以飞升成仙的密宝之一,如此事关重大,还是得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出手才行哇……” 此人如此地自吹自擂,尹万机也实在是被气得无法定心调息了。 “尹师侄带来的那个女弟子,怕就是有着苦寒之体的应劫之人吧?” 尹万机哼了一声,说:“你们什么都知道,何必问我。” 这胖子嘿嘿一笑,说: “你我既然是合作,师侄的计划还请详细告知,否则动起手来,我们不但不能协力,反而相互掣肘,那就对大计不利了。” 对尹万真来说,这个杜问机虽然讨厌,但是他说得并不全无道理。而且他既然能到这里,那么古问天给上面通过的消息,这个家伙肯定也是知道的,要瞒也没什么好瞒。 尹万真哼了一声,冷冷地说:“祖师爷把那杀伐用极冥草镇住,藏在这传功塔之中,此事想必师伯已然知了。 “晚辈也不隐瞒,极冥草本来是元婴的修为,祖师爷之后,我翠玉宫连金丹弟子都没有出过,更别提元婴了。 “好在师父精通筹算,推算出这极冥草有一番风火大劫,要落在这半月之内。所以我带了这应劫之人前来,只要触发这番风火大劫,杀伐必然落入我手中。” 他说这些也有一番斟酌。凡是他不说这杜师伯也能猜到的,他毫无保留。但诸如他要如何行事的细节等,他是滴水不漏,一点都没有提。这胖子大概也是早有预料,并不吃惊,只是笑眯着眼继续问: “尹师侄有没有想过?此事若成,在翠玉宫中可掀起惊涛骇浪。丹阳阁、传功院等不可能不过问。现在传功塔二层中可不止我们的人。除了这极冥草带了一帮玄冰妖修之外,还有外院几个外门弟子也在。 “老夫已经命人查过,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小辈乃是一个一级伍院的弟子,刚好撞上了这不巧的时间到传功院来炼功。 “这几人你杀了他也是传送出去。虽然记忆丢失,但如果传功院的老家伙用搜魂之法,总还是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的。到时候你我就很可能就是被上面被丢出来顶锅之人……” 这事尹万机不可能没有考虑过。所以他才带上有着能隔绝仙树传送阵的攒心剑的陆巍,打算在极冥宫中对遇见的翠玉宫弟子见一个杀一个。 有了攒心剑,这些弟子即便濒死也不会被仙树传送,也只能自己奔赴那枉死城去了。 他们死在这一层,传功院最多也就是当个炼功意外,无法追查。 这些人当然和他无冤无仇。他们要怪,只能怪自己来得太不巧了。平日里时间那么多,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极冥草风火大劫近了,他们就来了? 至于那帮妖修,本来就是命如草芥。他准备了极为厉害的杀手锏,务必要将它们屠戮干净,不留后患。 但偏偏带着攒心剑的陆巍下去了一趟就没再回来,这时被杜胖子问到这个问题,他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哈哈,“杜胖子倒是踌躇满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师伯虽然道行差了点,但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这次我的四名真佐弟子,每人带有一根龙木大桩。这四根桩子插在这极冥宫四周布成八荒锁龙阵,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尹万机点了点头,说:“那就有劳师兄了。”他心中却暗想,你无非是想用锁龙阵来锁住杀伐罢了。到时候杀伐入阵,功劳就是你的。 “老夫在极冥宫中早有内线,”杜胖子却低眉靠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 “有几个在极冥宫碍事的外院弟子本属同一个伍院。 “这些人的底细老夫也查过了,其他无名之辈,不提也罢。 “只有其中一个姓宋的有点底子,据说是金州宋家的一名少爷……” 尹万真哼了一声,心想宋家也无非就是有钱,比起古家有权有势那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你搬出一个姓宋的就能吓退我? “但老夫也有安排,”杜胖子笑眯眯地说,“到时你的应劫之人和宋家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一齐死在这极冥宫,杀伐下落不知。如此惊天的一桩祸事,这两人恰好可以顶罪。 “几个外门弟子触发风火大劫,毁了极冥宫,放跑了杀伐。宋家这小子虽是无心,但罪孽不小,金州宋家就是心中不爽,也不好说什么。多少屁事都由这两人顶了,你我便可以脱得一干二净!” 杜万机的肥脸皱了起来,弥漫着一股志得意满的杀气。他被雪藏多年,曾早就以为再无出头之日了。没有想到忽然抓到这么一桩出头的机会,虽然事情还没有成功,他已经踌躇满志了。 “那就有劳师伯了。”尹万真淡淡地回复,背过的眼睛里,却闪过异样的光芒。 091 风雪极冥宫 (091 风雪极冥宫) 另一边,勾猪醒过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好了很多,身体里那些细小的伤痕都在逐渐地愈合。 他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床上铺着厚厚的绒毯。这种绒毯上有着厚厚的白色绒毛,不像是某种皮草,倒像是某种植物。 房间里的一切都很精致,墙壁上挂着精致淡雅的纱帘,墙和柱子都是透明的水晶。 勾猪勉强爬了起来。他的身体虽然恢复不错,但要站起来步行还是有点虚。 尤其是头晕,简直是一阵接着一阵。他起先以为是自己气血不足导致的头晕。后来却发现,竟然是整个地面在不断地摇晃和倾斜。但他也在逐渐地适应。 他走近才发现,这些看上去像水晶的东西,其实是冰块。床、和墙,都是冰块砌成的。这是一座冰屋。 房间里温度很低,感觉却很温暖,明亮如昼。光源是房间的中间的一个白玉一般的巨大的蛋,大约半个人高。摸上去,上面散发出让他觉得舒适的温暖。 这不是温度升高的那种暖感。勾猪能感觉到除了明亮的白光之外,还有纯阳灵气,从这蛋上发出,通过他接触的手,传入体内。 这种纯阳之气弥撒在寒冷的房间里,使得人感受颇为舒适。同时房间里依然维持着寒冷,冰块组成的房间一点不会融化。 但他倒不缺纯阳真气。他可以随时把苦寒毒分解来产生纯阳真气。只是他没有基丹,所以也无法产生纯阳丹。他也不知道仅有纯阳真气,如何才能让第十九活过来。 虽然第十九的设计是只要有纯阳灵气就可以驱动,但这并不是随便怎么输入都可以的。这就好像一样都含有能量的东西,人只能吃食物可以活,吃火药还是会死。 “温如雪……”勾猪忽然想起是这个人把她带到了这里。 此地名叫极冥宫,听起来和极冥草有关。也许极冥草的灵种就保存在这里。 他对极冥草的灵种并不是很感兴趣。这东西听起来很危险。修道最讲机缘,该是他的就是他的。如果明显轮不到他又去强求,他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毁了他现有的道行就危险了。 他最需要的是纯阳丹。那个叫温如雪的女人看起来很不一般。这个明亮的巨蛋是一种散发纯阳灵气的法宝。要维持这种东西,说不定她就有很多纯阳丹储备着。 “呀,尊客终于醒来啦!” 白色的门帘一掀,门口闪进一个人来。她一身素净的月白袄裙,外面套着一件侍女常见的蓝花纹比甲,手里端着一个冰碗。 勾猪看到她的脸,却是吓了一跳。 她这脸本来是和一般少女无异,但材质却是和这墙一样,如同透明的水晶,一视到底,里面是一团模糊的白色雾气,冰寒的气息随着她的话音传出,真有种吐气结冰的味道。 看见勾猪脸色一变,她调皮地撅起了嘴,调笑说:“您真的是元阳尊者吗?连玄冰假身都不知道?” 尊者……这个称呼勾猪倒是第一次享用。在玄门修士之中,只有非常尊敬对方才会使用这个称呼。 勾猪听说过一些神通广大的修士肉身陨落之后,能自凝假身。所谓玄冰假身是以玄阴之气凝固空中水汽,以冰为躯,以水为血,锁定魂魄而造成的“假身”。但见还是第一次见到。 假身并不能延长寿元。寿元非肉身所致,而是因果业力所致。寿元将尽的修士,即便更换为假身,假身也照样会被业力牵引,迅速衰老。 勾猪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么说来,倒是他少见多怪了。 “雪姐姐交待过,尊者若是醒来,一定得喝了这碗汤。” 她手中冰碗,盛的是一碗琥珀色的汤,一股药香和着暖气铺面而来,立刻弥漫在了整个房间里。 勾猪并没有多想,直接服下。这个温如雪如果要害他,趁他受伤的时候下手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等到现在来装模作样。 这一碗汤药下去,勾猪感觉混身一暖。身体中本来萎靡不堪的真气,忽然之间注入了一种神奇的力量,感觉全身都清醒了过来,而且体内无数断刺造成的划伤,也开始加速愈合了。 “这雪域极根汤,最是活血生肌,滋养伤体的了。我还怕尊客不敢喝呢。” “这是救命恩人给的,有什么不敢喝。就算毒死我,也不过就和没救我一样嘛。”勾猪倒是想得挺开。 这个玄冰假身的侍女淡淡一笑,“尊客说笑了。我家雪姐姐是大善人,怎么可能不救?她倒是交待过,尊客一醒,用过药之后,就由小恬带尊客到望雪阁去见她。” 这个侍女就叫小恬,她将勾猪用过的冰碗收到手心,这冰碗立刻在她眼前化为一汪清水,渗入她的手心之中,消失不见了。 “请随我来吧。”她回转身,虽然是玄冰之体,但窈窕身姿全不亚于翠玉宮那些风姿摇曳的玄门女修。 勾猪正想去见这里的主人换几枚纯阳丹来救第十九的命,他也就紧紧跟在小恬的身后了。 出到门外,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另一侧是连接在一起的许多窗。窗上糊的却不是纸,而是透明的薄冰。窗外的夜空阴云密布,遮蔽了星月之光。大雪飞舞,狂风呼啸。风吹着这许多窗子沙啦啦直响。 有时大风也从缝隙里钻进来,卷着雪花,落在走廊的地面上。 这里的地面却不是冰面,而是一种带着蜡质和许多如脉络一样纹路的木质。像是一片叶子,放大了无数倍之后看到的效果。 这整座极冥宫,应该是大银杉树的尖芽。只不过有人以极大的神通,用冰在上面构筑了供人居住的房间和走廊。 这走廊似在极冥宫的外围,以螺旋的方向往上。时不时有一些穿着道袍和其他服饰的男女修士走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倒是和外面的玄门修士差不了太多,只是一个一个全都是玄冰假身。 看到勾猪,他们一个一个都抱以羡慕无比的神情,和尊敬的目光。 勾猪的肉身当然是父母所赐,血肉所融的元阳真身。这也难怪他们羡慕。比起玄冰假身来说,拥有一具元阳真身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一言难尽。 一路招呼,勾猪发现这些玄冰假身的修士一个一个谦恭有礼,都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元阳尊者。” 勾猪也只好客客气气地回礼,心想原来我这一身臭皮囊到了这里还成了稀罕货?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是玄冰假身?”他问。 原来这里所有的玄冰假身的修士,包括他身边的小恬,都不是人类,而是妖修。 这传功塔仙树种生机旺盛,五百年来,也不断有有情生灵被业力所牵引,降生在这个世界中。或为狐狼,或为鼠兔,或为虫蚁,或为鱼虾。这些众生或者寿尽,或者夭折,反正迟早是一死。 偏偏这大银杉树上,极冥宫的主人,这位雪姐姐,最厌恶生死轮回。凡是这树附近有了亡灵,她都会以神通牵引过来,赐以玄冰假身,化为人形,从此跟着她修炼,成为她的弟子。 只不过她不喜欢以人师自称,所有人都只叫她雪姐姐。 五百年过去,这极冥宫其实也就成一个玄门宗派。只不过不为世人所知。 双更! 092 兄弟终重逢 ~ 093 冰封北国之殇 (092 兄弟终重逢) 小恬一路走,一路给勾猪解释这极冥宫的由来。 “雪姐姐当年金丹一成,就发愿说她不见生死,不见轮回。 “她要她所见之众生,全部禁绝轮回,超脱业力,免除生老病呢。你说雪姐姐是不是大善之心?就算释门传说的菩萨,也不过如此吧。” 小恬得意地笑道。 “这怎么可能?”勾猪虽然修道时间不长,但除非成仙,轮回难逃的道理他是懂的。 禁绝轮回,超脱业力,免除生老病死?这不就是修仙长生吗?勾猪暗想。不过一般的修士修仙,都是为了自己能飞升成仙,享受长生不老。 但这温如雪可不一样,她要的她看见的万物生灵都不能死,都得超脱,这难度可大了去了。 要成仙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遇见的所有人……不光是人,活的都算。 “其实雪姐姐的法力并不能阻隔业力,只不过用玄阴之气将业力暂时冻结,等到她能飞升之时,带大家一起飞升罢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倒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求道之路是漫漫长路,凶险万分,一般的修士都是轻装上路,摆脱羁绊。但她反其道而行之,带着一大帮亡灵上路……这完全就是找死,不过勾猪不说。 “雪姐姐说,万界生灵的痛苦,只要她看见的,她就能感觉到,就好像发生在她身上一样,所以她发誓,在这她这极冥世界,不得有生老病死,不得有轮回之苦。” 勾猪心想,这姓温的女人善良得过了头,这可能是一种病,而且不轻。 当时他在这大银杉树上和陆巍做生死之搏,幸好这女人来得晚。要是来早半柱香,她把陆巍这货给救了,后面的事可就麻烦大了。难道他还得继续在这极冥宫里和姓陆的拼死拼活? 好在他下手果断。陆巍这家伙没怎么挣扎就一命呜呼了。要不然还真的夜长梦多。 两人一直往上走,越往上就越是冷。勾猪说话口中都吐出白气。 “再上面就是元阳殿了。”小恬一指前方,“元阳殿阳气炽烈,小妹这玄冰假身要是去了,非化了不可。”她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勾猪,“尊者自己过去吧。” 勾猪眼前是一扇拱门,上面刻着“元阳殿”三个字。他一过了这扇拱门,立刻感觉浑身一阵暖意。 但这大殿外边冷得让人发抖,简直是哈气成冰。想来是这四周的阳气都被这大殿给吸收了。 大殿里边极为空旷,上面是黑暗如夜空一般的穹顶,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法坛,形似一朵莲花。 莲花的中间托着一颗蓝色的明珠,发出绚烂夺目的蓝色光芒,把整个大殿都染成了暗蓝色。这想必就是极冥草的灵种了。 如血脉一般的白色根系从法坛的下面伸出,延伸几乎占据了整个地面。红蓝两色的灵光在这根系上流动。 勾猪能感觉到那颗发着蓝光的灵种,正在不断地吸收纯阳灵气,然后顺着这些根系传输出去。 勾猪明白了,这塔中他见过的那种发出白光的巨蛋中的纯阳灵气就是从这里来,所以他并没有见到有人使用纯阳丹去催动他们。 这灵种的周围,有三个修士正在吐纳天地之间的纯阳之气,注入到灵种中。 本来以这些修士的气海容量,断然容纳不了这么多纯阳灵气。但是这极冥草的灵种似乎有某种力量,不断地将他们体内的纯阳真气抽走,同时又不断地将天地之间的纯阳真气被吸收进他们的经脉之中。 也就是把他们当做灵气运行的管道而已。这样就不受他们自身气海大小的限制了。 如此滔滔不绝的灵气流动,对他们来说,等于是不停地在接受醍醐灌顶。这样的修炼条件,简直可以说奢侈到了极致。 由于流动的纯阳真气过于澎湃,所以几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圈淡淡的红光之中。他原本以为也是那些玄冰假身妖修,并没有在意。仔细一看,他却是大吃了一惊: “宋如海?木头?” 宋如海睁开了眼睛。他身上的红光迅速消隐。随着他身体中纯阳真气流动的消失,整个大殿仿佛都阴寒了一分。 “勾猪!哈哈,“他惊喜地一声大笑,“你个家伙,终于还是来了!” 勾猪见他神清气朗,目光如炬,气息如风,立刻察觉,断断几日不见,他已经突破了三重巅峰的屏障,进阶了筑基四重! “唔……勾师兄也来了!”木头也在旁边睁开了眼睛。他本来心无旁骛地在吞吐纯阳灵气,如果不是宋如海肆无忌惮地大笑,他还真醒不过来。 不过他这一醒,这大殿里的暖意急剧下降。连地面上无数须根上流动的红光都变弱了。 几天不见,这两人全部达到了筑基四重的境界。宋如海甚至进入到了筑基四重中期的修为。 在这极冥草灵种边享受这种纯阳灵气的“醍醐灌顶”,比起朝阳峰顶上的用来炼功的晨光可要强大太多了。 毕竟那朝阳峰只是基本的天地造化,而这传功塔是仙树吸收了这方圆百里天地造化且都聚集到了这一处。犹如江河万千的水流全都击中在一条瀑布上,这冲刷经脉的力道简直不可想象。 而且这灵种又有灵性,并非是无情之物,所以会恰到好处地控制着,既能帮他们扩充气海和经脉,又不至于受伤。所以这两人都受益匪浅。 勾猪本以为所谓的做成极冥草的“人茧”他们根本就不会有意识。没想到这两人还活得很自在,而且因祸得福。 当然他这想象来源于蓝若霜。蓝姑娘当然是没上过这极冥宫,她也是道听途说而已。 “喂,钱呢……”勾猪伸手拍了拍宋如海的腰间。他知道宋如海喜欢把仙荷塞在腰间一个看上去朴实无华的荷包里,“快拿点纯阳丹出来,急用!” “纯阳丹?”宋如海脸上一怔,但是立刻就显出得意的笑容,就好像在回味他在商场上的光荣战绩,“嘿嘿,说到纯阳丹,我可是做了一笔好买卖。” “什么好买卖?”勾猪心头一惊,顿时感觉不妙,“你不会全花掉买了什么法宝吧?” “比法宝划算,”宋如海得意地说,“全换成了玄阴丹,而且是按五十比一的价格换的,足足是外面价格的两倍!” “老大……”勾猪有点目瞪口呆,但他还是一把夺过了宋如海的仙荷,逼他把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全倒了出来。 “全是玄阴丹!难道你一颗零头也没有留?” “零头?不足五十的零头也按五十枚计算!”宋如海丝毫不顾及勾猪满眼的愤怒,他脸上充满了赚了大便宜的豪情,“这种生意,去哪里找!” “唔,勾师兄,”看勾猪惊慌失措的样子,木头笑歪了嘴,“这买卖连我都能看出来多划算。” 勾猪让他们把所有的丹药都倒了地上。他仔细地看过,现在还有一百多枚玄阴丹,纯阳丹一颗都没有! 他只要一颗就行了,就一颗!让第十九活过来,拿着传送简出去。然而没有……宋如海和木头都看着他要发疯的样子一头雾水。 “你要纯阳丹干嘛用?对了,第十九呢……”宋如海也隐隐想到了原因。 “没事,第十九没事。”勾猪放弃了。反正第十九就在仙荷里,暂时不会有事。 但他不知道如果他闯关失败,被传送出塔,或者自己用传送简传送出去,第十九会如何。 从目前的迹象猜测,闯关失败传送的情况下,即便装在仙荷中的灵种,也是无法带出传功塔的。但如果他闯关成功,那么在这塔中获得的东西包括灵种都可以带出。 否则那些获得灵种又不敢轻易融合的弟子,直接用传送简出关走人就可以了,大可不必冒险着被别人攻击的危险在这一层融合。 第十九也是这传功塔中的“物品”。而且第十九体内有他一部分的灵魂。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算是烙印了他的魂息的某个私有物品。 如果勾猪成功融合了灵种,那么他一定可以带着仙荷中的第十九离开。 如果他失败,那就很难讲了。第十九很可能会被留在这仙树里。 这里她没有纯阳丹可吃,很快就会死亡,然后被仙树分解,再度成为这仙树的一部分。 勾猪是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他暗暗发誓,一定不能死,一定要在这里成功融合灵种,然后升级到第三层。无论前面有多少关,他都会硬闯下去,直到能把第十九安全地带出传功塔为止! (093 冰封北国之殇) 这法坛周围的修士一共是三人。除了宋如海和木头之外,第三人便是那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温如雪。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只白色的胖猫。就在她的脚边,用链子拴在了法坛边缘,一脸幽怨的表情。 温如雪睁眼看到勾猪,她眼中露出一丝怜爱之色。这种感觉来自她再熟悉不过的苦寒之体。 她虽然算不上绝美,但温婉端庄,肤白如玉,唇红如血,双眸犹如一对黑色的水晶。她并非这里常见的玄冰假身,而是早已修成人身,是一个和勾猪一样的元阳真身。 她全身气息内敛,勾猪完全看不出她的修为。 玄门修士有阳修阴修。阳修气息霸道外放,阴修则内敛深藏。入门可阳不可阴,凡人都是元阳之体,直接修炼阴修功法必死无疑。 入门修士只有先修炼阳修功法,比如《筑基纯阳功》,身体逐渐蜕变,能承受玄阴之酷寒,才可以转为阴修。 但筑基这一步就足以耗费数不尽的苦功,为了转为阴修等于还要推倒一切要重头再来。如今的玄门修士都不愿意这么折腾自己,所以阳修常见,阴修甚少。 如果是妖修鬼修就不一定了。人畜不同,有些兽类草类体质特殊,天生就适合修炼阴修功法。 至于鬼修,和人相反,入门可阴不可阳。所以三界之中的冥界,遍地都是阴修。阳修反而是相当少见的。 如今也只能寄望于这个不知底细的女人了。 “可惜小女未想到尊者需要纯阳丹急用。”还没等勾猪开头,温如雪低眉垂手,抱歉地指着在大殿中间发着蓝色灵光的灵种。 “当时换得了纯阳丹,我便立刻让灵种吸收掉了。这灵种浑身阴寒,就靠这一口阳气滋养这极冥宫中上千生灵,有进无出,却是一枚也没有剩下来。” 她目光温柔如水,根本让人无从责备。何况她是高出市价一倍用玄阴丹换的,童叟无欺,勾猪也确实无话可说。 “尊者需要纯阳丹,是为了驱动仙荷中的那一具傀儡?”她微微低眉,恭恭敬敬地问道。勾猪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女子神识竟然如此厉害,能轻松感觉到他藏在仙荷里的第十九。看来真是什么也不能瞒他。 “是的。前辈有办法吗?” “小女虽然没有纯阳丹,但是要送尊者和这具傀儡平安出塔并不难。”温如雪心细如发,对他的想法猜得一丝不差,“只是眼下有一桩对小女极重要的事情,却非尊者不能助我。” “什么事?” “可否告知,尊者的苦寒之体,是从何而来?那位拥有先天苦寒之体的尊者,如今身在何处?”她身体微微一欠,然后抬眼,眼中透出一种让勾猪无法拒绝的恳切。 对她来说,苦寒之体这四个字一出口,如潮水一般的往事就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淹没了她的整个世界。 极北之地,冰雪之国,那里并非一片死寂。她是那极地冰原之上的一株草,本来并无神识。 直到有一天,浑厚的纯阳灵气被注入体内,她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 天下至阴至阳之地都是绝地,万物不得生长。但如果至阴之地有哪怕一丝阳气,这都是一线生机。有这一线生机,自然就有生命存在。 只不过这一线生机,也只能让她匍匐在这冰原之上苟且延命。想要成为参天大树,那是绝无可能的。 但当许多纯阳灵气涌入体内,一线流水变成滔滔江水,对她而言,这犹如厚积薄发。她立刻就迅猛地生长开来。 她的身体依然是玄阴之气所凝,但只要有阳气在内,就能不断生长。继续聚集极地上几乎无穷无尽的玄阴之气,和这些阳气凝结为实质,她的根系四处蔓延,很快将一大片冰原变为充满生机的沃土。 有一群人,在她蔓延的范围内,以她用根系所传输的纯阳灵气取暖获取生机,建起了冰造的大城,自称冰雪之国。而这一族人,则自称为雪族。 从此她受雪族人膜顶礼拜,称为“极冥草”。极冥之名,是因为极地之冰层之下,是一深不可测的大海,称为极冥。据说极冥中有巨兽,名为玄冥。 或许是被雪族人供奉所染,不知不觉之间,她就像冰盖融化,见得天日的极冥海浪一样,渐渐诸识一开,有了神识。 她生性慵懒,思维也慢。数百年间,她就继续匍匐在冰原上,看着这些雪族人生生死死。 她的寿命比这些人长太多了。不过这只是因为她活得比他们更慢而已。对她而言,这些雪族人的生死轮回实在太快了。 有了神识,她发觉这些注入她身体的纯阳之气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这雪族种有一脉族人,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天地造化,使得他们的身体中,天生拥有苦寒毒母。 这种苦寒毒母能吸收极地几乎无穷无尽的苦寒之毒。这寒毒虽然是以玄阴之气为主,但其中不可避免地含有一丝阳气,否则便无以成为实质。 苦寒毒母可以将寒毒分解,提取出这其中一丝的纯阳之气。虽然说只是一丝,但这极地冰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寒毒。所以只要持续不断地分解,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也能取得源源不断的纯阳灵气。 这些纯阳灵气除了供这些人修炼之用之外,大多数被这些修士注入了她的身体之中。而她则依凭着这股阳气而生长,化为生机,庇佑了整个雪国数万子民,在极北蛮荒之地成就了这一片繁华之地。 那些不断提供阳气的修士,在雪国中,自然有着崇高无比的地位,被称为“元阳尊者”。因为他们是阳气的来源。如果没有他们,整个雪国的繁荣根本不会存在。 雪国繁荣三百余年而后灭。五百年过去,那片冰原依然是冰原。而雪国曾经林立的冰楼和城堡,则早已在重重冰封之中,从外面连残垣断壁都看不见了。 如果是平常国度里的砖石土瓦,数百年之后或许还有一些遗迹。但冰雪之城,会不断地被大雪掩埋,再重新凝实,最终变成了一座座起伏的冰山。 五百年过去,极地冷冽的寒风,依然混杂着血腥的味道呼啸在她的记忆深处。 雪国的灭亡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据说是因为雪国的元阳尊者们修炼有成,卷入了东胜神洲的玄门之争中,惹怒了某些强大的势力。 上千铁甲玄兵自南方呼啸而来,铺天盖地,比起极地的暴风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带有一头巨大的白虎,高达数丈,惊天一吼,立刻就摧毁了雪国关隘上厚重的冰墙。 雪族的元阳尊者们和这白虎大战到昏天黑地,但最终也就是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雪国虽然竭力抵抗,终于力所不及,以惨败而终。尊者们大多陨落,士卒战死无数,雪族人则举国投降。 但对方只是假意受降。他们收缴了雪族人的兵器和法宝,处死所有的修士之后,将所有失去抵抗之力的雪族民众集中到城中的广场上,然后便拔出屠刀,大开杀戒。 这屠杀不是一日就结束的。毕竟是十万之众,而手持屠刀者不过区区五六百人。他们本来是数千人来此,血战之后,损失也是颇为巨大,所剩不过三分之一。 其实十万之众,对付数百人,看似就是堆人也能把对方堆死了。但是这些人不过一批毫无战意的行尸走肉,加上一堆本来就没有抵抗之力的老弱妇孺。 他们又抱着投降可活的侥幸褪去甲胄,上缴了所有的武器,任人驱赶到毫无屏障的死地,当然也就比绵羊更容易被人宰割了。 当凶悍的敌人亮出屠刀,狞笑着砍杀过来,他们才发觉对方的企图是斩草除根。他们终于奋起抵抗,但是为时已晚。这片雪白的冰原,顿时变为红色的屠宰之地。 手无寸铁的血肉之躯,怎是全副武装的甲胄之士的对手?他们颤抖、后悔、恐惧、愤怒、求饶、绝望,他们奋力地嘶吼、挣扎、哭泣、涕泪满面,却没有任何办法改变刀斧加身的结局。 还有更多的老弱妇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有参与过南方的玄争,更不知道这些敌人从何而来。但无论他们如何地奔跑、逃亡和哭喊,求饶,都一样被敌人乱刀砍死。 显然对方得到的命令是杀绝全族,无论男女老少,一律屠杀殆尽,不留活口。 这些敌人也陷入了某种疯狂之中。他们虽然杀伐四方,但也很少有这种机会,能在整个城市挥刀乱杀,丝毫无需担心对方的抵抗。 一边用玄铁利刃将他们活生生地肢解,一边欣赏这些将死之人的哭喊、恐惧和求饶,看着他们涕泪齐下,生死纠结,就成了最让他们兴奋的快事。 094 再造魂伤庇众生 极冥草活着的数百年中,见过了许许多多生生死死的人。他们啼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安安静静地去死。偏远的雪国,本来是一片宁静之地。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杀伐,如此惨烈的痛苦。强烈的业力就像火焰一样在宁静的雪地上升起。雪地一片狼藉的血红。尸骸满地,血泪混合,渗入冰雪中,然后迅速冻结。 虽然有数百年之寿,但匍匐在这城市地下的极冥草也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继续忠实地将身体中的阳气传输到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只是现在被淹没在惨叫和血海之中了。 因为元阳尊者早已不复存在,所以她的阳气也没有来源,只是输送一点也就少一点。所以这种城市也就像一具巨大的尸体,正在渐渐地冷却。 劫难之后的城市一片死寂、逐渐冷却,被掩埋,最后消失。 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冷酷的冰雪之中逐渐枯萎。 这一切都是天命。是不可违的。他们之所以今日如此,乃是前生就种下的因果。而轮回不息,吞没一切有情。无论是自然消亡,还是如此惨烈的终结,实际都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可以,她愿意化身为这极地的九幽冥风,吹尽一切阳气,让天地冻结,变成玄阴世界。唯有这样,这杀戮才会停止,众生凝固,轮回停止。 她会让这些亡灵在废墟的城市上,继续如往日一般宁静地生活下去,用不受轮回之苦。 强烈的大愿从她的内心发出,却毫无意义。一个人界的草芥,她的愿力,也和这天地之间无数的草芥一样,毫无意义。 她还在继续枯萎。四处蔓延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市的所有的根、茎、叶都在萎缩。一股含着血腥的味道透过了冰层浸润了了下来,将她的根系也染上了一股血腥。 虽然她的根系大部分都枯萎了,但这股血腥之气就像跗骨之蛆一样,一直渗入到她的脉络深处,直到如今依然留在她的体内。 虽然雪国之城已经毁灭,她却不会死。她本来就是冰原上的一株草而已。当所有的阳气消失,她身体中的那一线生机也依然存在。 只不过她身体的绝大部分随着城市枯萎之后,她又恢复了最原始的状态,就是冰原上一株不起眼的杂草。 但偏偏神识产生了就不会消失。所以她即便变成了冰原上只有一丝生机的草,她的神识也依然清醒着。她依然慢慢地在回味着曾经的繁华,宁静和血狱一般地毁灭。 这对她是一种漫长的折磨。直到有一天,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修士在冰原的地平线上出现,衣带飘扬,绝世独立。这是雪城毁灭之后,她第一次再见到人类。 他径直走来,手上拿着一条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锁着一直面色阴霾的白色胖猫。这猫儿似乎很不乐意,被这人拖着前行,嘴里发出极度不爽的喵喵声。 他起初似乎很吃惊。这冰原上仅有一丝生机的一株杂草,似乎有一个复杂无比的神识。他走了过来,将一股纯阳之气注入了这株草的茎叶中。 极冥草的神识霎时间就活跃了起来,不再像原来那么缓慢了。她化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虚影来和这个黑衣人对话。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秦尊阳。我来寻找杀伐。” “杀伐?是什么东西?” “咯,”秦尊阳提了提手里的链子,把那只猫儿拎了起来,那猫儿又是强烈抗议地喵呜了一声,“就是它了。” 看到这个有趣的人,她也是莞尔一笑,“你抓这只猫有什么用?” 秦尊阳认真地说,“这里一族灭亡,血流成河,都是它害的。要不它怎么叫做杀伐呢?不过杀伐北行,遇到玄冥的弟子,必受镇压。我乘机捉了它,虽然不能为那些枉死者报仇雪恨,但至少可以保得这天下太平很多年。” “那你捉到他了,怎么还不回去?” “我来找你,想把你带走。” “我?你那南方我根本就不能生存,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凶猫我镇不住。但你可以,你是玄冥一息所生,玄冥是这杀伐的克星。你若跟我走,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 “哦?”她犹豫了一下。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哪里来。反正她活着的时候就在这里,如果她死了,那么她也就不存在了。什么玄冥,什么杀伐,她一概不知。 “我只想要这世界也没有生死,没有轮回。” 黑衣人一愣,他微笑了:“你的心好大。这世上就算没有了杀伐,也一样有生老病死,有人生八苦,有轮回。” “我只是一棵草,我的心能有多大?” “生死轮回是创世之神写定的。你若是能成为创世之神,倒是也可以修改它。” “那就是不可能罗?”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生灵永远不死。就算死了,也不入轮回。你可以在那里修炼,总有一天带着他们超脱轮回。” “真的?” “真的。” 她于是被带到了这个传功塔。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的生灵确实是不死的。濒死的翠玉宫弟子会被传送。 即便是原本就投生在这仙树中的生灵不能传送,死亡的时候生灵会被冻在苦寒水中,不入轮回。一遇阳气他们就会重新复活。 她就在极冥宫修炼,给这些冻结的生灵一个一个地制造人形玄冰假身,传授他们修炼之法,以求将来飞升之时,带他们一起摆脱轮回之苦。 秦尊阳还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温如雪。 这世界宁静祥和,几乎接近她的理想了。但她隐隐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原因就在她自己身上。 她身上聚集的玄阴真气是轮回冻结的根源。如果她不复存在,极冥宫自然就会瓦解。其中的生灵都会重入轮回,踏上黄泉之路。 她虽然是玄冥一息所生,拥有极长的寿命,但是她也不是长生不死的,也终究会有寿元耗尽的那一天。如果想要这个世界永久维持下去,她也只能不断地吐纳修炼,和寻常妖修一样,从筑基,到虚丹,然后紫府,金丹,最后元婴成长,获得无病无灾的仙体。 她修炼的功法源于雪族元阳尊者们的传授,名为《玄冥九死阴修经》。按此法修炼,先阳后阴,远比其他功法快捷,就只有一点不妙。 此法夺三界造化,以玄功冻结轮回,必惹得天地震怒。修士们五百年一次的风火大劫,以此法修炼尤其凶险无比,远比其他功法要恐怖。所谓“九死”,绝对不是虚言。 如果不是那些元阳尊者们修炼此经,也不会触发大劫,导致五百年前雪族的灭国之祸。 如今又是五百年过去,好不容易她金丹功满,元婴初成,又一次风火大劫却接近了。 所以她准备了这颗用以避劫的灵种。 多年前她曾经以筹算之法推衍,却惊讶地发现,此次大劫的应劫之人,竟然是一位雪族元阳尊者的后裔。 雪族早已族灭,那时元阳尊者更是全部陨落。她也没有想到,原来远在这厚土王朝的东南之角,居然还有雪族的后裔存在,而且还是拥有“苦寒之体“的元阳尊者遗孤。 如果能找到这名有苦寒之体的雪国后裔融合灵种,再造魂伤剑,她才有可能躲过这次大劫。 整个极冥宫,阳气的来源就是这棵大银杉树。而且她也无法从这颗大银杉树中吸取阳气,必须由修炼过《筑基纯阳功》的翠玉宫弟子做为中介才能吸取。 所以只有每年有翠玉宫弟子来此地修炼,替代那些雪族的元阳存着给她输入阳气,她才能维持这个世界的存在。 一旦风火大劫一来,连这棵树都未必能保住,更何况树梢之上她的极冥宫,和极冥宫中那些徘徊在轮回边缘的玄冰生灵了。 但苦寒之体的雪国后裔如果能融合了灵种,再造魂伤剑,她就会带着追随她的所有这些玄冰妖修,一齐进入魂伤剑中。 她能聚集天下寒毒,而魂伤剑的主人能借着寒毒产生源源不断的阳气,她的极冥宫和其中的生灵们就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她也就能继续修炼,直到元婴成熟为止。 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有着苦寒之体的雪族后裔前来融合灵种。 这许多年来,能攀上大银杉树到达极冥宫的翠玉宫弟子也有不少。只不过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始终没有见过一个拥有苦寒之体的弟子。 没有苦寒之体,不但无法融合灵种,还会在强行烙印魂息的时候,受灵种中强烈的寒毒反噬侵入魂魄导致魂伤。但总也有一些心意坚定的炼功弟子不受她的劝阻,坚持尝试融合灵种。 她对此也不强行阻止。寒毒反噬导致炼功弟子濒死之时,都有仙树的传送阵将他们传送而出,并不致命。只不过寒毒侵入导致的魂伤,就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愈合了。 095 玄冥阴修必九死 对她来说,拥有后天苦寒之体的勾猪,也算是雪族某种形式上的后裔。只是他的苦寒之体并非先天拥有,太过暗弱。比起真正的雪族后裔差得太远了。 如果他尝试去融合这颗灵种,依然会被强烈的寒毒反噬而死。 但勾猪给温如雪带来了希望。既然他拥有后天植入的苦寒之体,那么通过他就能找到真正的雪族后裔的下落。 “这……”勾猪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歹毒的蓝若霜。原来这个女人还有这样的来历?她居然是极北之地的雪族遗孤?居然这枚“灵种之王”,竟然就是天造地设为她准备的? 但勾猪觉得这事并不对劲。 他原本以为这颗号称“灵种之王”的极冥草灵种,既然是来此炼功的弟子们人人觊觎又从未有人成功获取的宝贝,那么要走到这里来融合灵种,必然有千难万险,而且会被极冥宫的这些守护者百般阻止,所以才无人成功。 但听了温如雪的故事,他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任何翠玉宫的弟子,只要爬上这棵大银杉树,到了这个顶端,就自然获得了去融合这颗灵种的资格,根本不会有人阻止。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名弟子是否是雪族后裔。现在雪族的唯一后裔也就是那个歹毒的蓝师姐了。她只要人到了这里,这颗灵种自然就是她的。既然如此,古问天何必派了手下两个高手来帮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而且古问天一个真传弟子,如此关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这件事怎么看起来都很蹊跷。 这些人显然另有所图。只不过勾猪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心头浮现起很多不祥的感觉,他预感蓝若霜这个女人的下场不会很好。 但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和他无关。蓝若霜下场如何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所要的,就是借助这个叫做温如雪的女人的力量,将他和第十九平安送出传功塔而已。至于古问天等高层的种种图谋,和他毫无关系,他更没有必要莫名其妙地卷入进去。 “我倒是知道她在哪里,“勾猪眼睛里闪出狡黠的光芒,“要不这样,小弟我帮前辈找到这个人。而前辈……” 他望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听她的讲述,她已经是金丹三花圆满,是传说中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而且元婴已经初成,只需等待元婴成熟,获得仙体,就有可能飞升。 他最需要的当然是此人出手送第十九和自己安全出塔。但不知道她会如何对待这个要求。这和请朴老九送他们过桥可是类似的。为了说服那老头,他连部分魂魄都搭进去了。 温如雪见了眉头一皱。她认为对方在要求相应的代价。 “尊者请随我来。” 宋如海和木头羡慕地看着勾猪跟着温如雪走进大殿之后的一间静室。他们知道这前辈极为慷慨。要知道他们进传功塔花的那些钱,她可是转手之间就还给他们了。 不但如此,她还指点了他们在这极冥宫顶层运功吐纳之法。借助至阴至寒的极冥草灵种强大的吸附之力,他们只要稍微运起《筑基纯阳功》,这仙树种的纯阳之气就如潮水一般地汹涌而至。 在她的指点之下,他们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这股劲道,突破到了筑基四重。 勾猪走进那间静室。里面有一个冰塌,温如雪犹如仙女一般,安然盘坐其上。 “小女受秦尊阳所托,在此传功五百年,传的都是些融合灵种,驾驭灵剑的法子。” 秦尊阳设计的传功塔极其精妙。第一层传授武技和剑法,第二层传授融合灵种炼造灵剑之术。第三层修习的是结阵,第四层则是符箓之术。 而且每一层除了学习不同的武技和道术之外,也有与之匹配的功法的修炼。 第一层有重生峡谷协助提升境界。而第二层则让弟子对抗苦寒毒、爬大银杉树来积攒功力,最后在顶层则借助极冥草的灵种之力来突破进阶。 任何弟子只要按部就班,绝对是受益无穷。只是很多人并不走寻常之路,所以遇到的机缘也就五花八门了。 “晚辈还没有未获得灵种……”勾猪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看到勾猪的表情,温如雪端庄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温婉的笑意。 “小女也没有灵种。但是可以传尊者一部《玄冥九死阴修经》。本来筑基修士,尚不能阴阳同修。但小女观尊者身俱苦寒毒体,可阴阳同脉而不乱,到也是可以学一点入门的阴修功法了。” 这可是玄门功法!而且听起来很高阶! 玄门有功法,有道术,有神通,有五花八门的种种学问。但一切的根基却都是功法。功法是提升境界、晋级长生的唯一之道,也是体内真气的来源。而各种道术神通,则只是功法的种种利用变化之道。 虽然说天下玄门的功法都是灵源宗的经典为基础另起新经变化而来,但重点都在那些变化上。 相对原作,每家都根据自家历代高手修炼的心得对这些功法有所增删,然后收集整理,重新编撰,就成了各门各派的绝不外传之秘。 勾猪在翠玉宫所学,也就是一部入门级的《筑基纯阳功》。另一部《阴阳合济功》,则要到筑基六重,进入内门之后才能得以一见。至于其他更加高深的功法,就只能等立下巨功,或者是师父亲赐,或者缴纳巨款且立下绝不外传的玄血契,才能去传功院密藏洞一观了。 而如今,这个女子居然说,可以送他一部功法! 就算他自己修炼不了,如果抄录出来出去卖钱不知能卖多少钱?勾猪脑海中的算盘又吧嗒吧嗒地响了起来。 一般玄门的功法是没办法抄录卖钱的。像翠玉宫这种大派,功法上都自带玄血契,不接受则无法修习。一旦接受,五传功院长老的允许,功法不可外传。 但温如雪这种白送的功法就难讲了。很可能是不带玄血契“纯本”,价值无量! 虽然他算不清楚,但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而且很可能有市无价。否则那翠玉宫中那些有钱的纨绔子弟早就人手一册高阶功法了。 实际上外院弟子中,极少传闻有人修炼过《纯阳功》之外的功法。纵然有,也没人敢张扬。 一部高阶功法问世,有可能引来天下高手的强夺! 即便修习的主人有玄血契的约定不可外传,别人也可以对他实行搜魂读心等术暴力夺取。而且功法一旦泄漏,玄血契照样会发作直接毁灭了此人的神识。 可谓怀璧其罪,凶险无比。勾猪暗想,我要是得了高阶功法,就是同伍院的兄弟我也不说。 “这《玄冥九死阴修经》是千年前雪族一名元阳尊者在极冥中修炼感悟所创。小女修习此法从筑基到金丹圆满,也不过八百余年,这进展之神速在玄门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温如雪从筑基到金丹圆满花了八百年,看起来进展速度极慢,但温如雪是草木成精,属于妖修。所谓人一妖十鬼百——在这玄门修道之途上,人修一年,等于妖修十年,等于鬼修百年。所以温如雪花费八百年修到金丹巅峰,那么换了勾猪这个人类,则只需要八十年就能走到元婴的边缘! 金丹妖修的寿元可达至少三千年,金丹人修的寿元至少三百年。他如果能花八十年就修到金丹满级,寿元连三分之一都没有消耗,用接下来的漫长寿元去培养元婴将毫无压力。 “可惜此法夺天地造化,为天地所不容。妖修五百年一次风火大劫,凶险无比,九死一生。人修则五十年就有一次。不过尊者学点入门功法倒是无碍,若是怕那大劫,只需在虚丹结成之后,放弃此法,改修其他功法即可。 “若尊者允诺,小女便以这部《玄冥九死阴修功》换这名雪族后裔的下落。” 勾猪心中大喜,“嘿,前辈可真够意思。”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脸上浮现大赚一笔的满意微笑。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万一这功法还没到手,蓝若霜就闯进来了,他的算盘可就全落空了。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前辈先传我功法,然后我给前辈找来那个苦寒之体的人。前辈见到人之后,便履约将我和傀儡送出去。” 温如雪点了点头,说:“如此甚好。” 对方要找的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用去找。她正自己赶来。而他却凭空得到一部功法的传承,还能借助对方之力让自己和第十九平安出塔。 勾猪心中几乎要大叫,这真是赚翻天! 096 同行异梦的契约 此时的蓝若霜,当然正在来极冥宫的路上。 临近极冥宫的时候,杜问机的人马就和他们分开了。据说他们要去四方布阵,以确保她能万无一失地融合灵种。 这样蓝若霜的身边,就再度只剩下尹万真一个人了。 走在沉默寡言的尹万真身后,蓝若霜也是有所感觉。两人越来越接近极冥宫,她却越来越心绪不宁。 如果是师父派两个师兄来帮她进入极冥宫,她也算不觉奇怪。毕竟这极冥草附近是出了名的凶险,太多人在这里铩羽而归。 而她有着独一无二的苦寒之体,问天道人希望她来再造魂伤剑,扩充他一脉师承弟子的实力,这还算是合理。 但是连师祖都知道了这件事而且把杜问机这样的真传弟子都派来了,就让她不免有些怀疑了。魂伤剑自然是厉害无比,但她毕竟只是一个筑基四重的弟子,即便有魂伤剑在手,能发挥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等她成长起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她这个人再加上魂伤剑的价值也还没有大到能让翠玉宫的长老插手的地步吧? 而且这种至阴之剑,在现在的翠玉宫也只有她这样的苦寒之体才能驾驭。长老们比起祖师爷秦尊阳来说相差太远,不存在杀了她强夺了这剑的可能。 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她一时想不透。 她反复思量,最后明眸一定,皓齿一咬。 不如虎穴,焉得虎子!她蓝若霜本来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大不了再滚回地狱里去,又有什么关系? 这实力为尊的玄门,行的是取不足以补有余的逆天之道。强者越来越强,弱者任人鱼肉。 她只有抓住一切瞬逝的机会,才能终有出头的一天。仰人鼻息的日子,她早就活腻了。 不管他们怎么个玩法,她只需要死死盯住极冥草的灵种。只要她融合完成,她的修道之路将一片光明! 她也和碧落圣女一样,有机会在这翠玉宫坐上至高无上的位子,获得最丰富的资源,觊觎长生! 极冥宫的外围,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御,连护门的禁制都没有。 这宫形似一株芽梢,由稚嫩的叶片重叠而成,只是放大了无数倍。嫩芽矗立在夜色下的狂风暴雪之中。芽梢外面挂着冰柱,又似是一串绿色的冰糖葫芦。冰柱中空,有灯光从里闪耀,柔和的光融化在冰墙里,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宫室和走廊,看起来就像一座明亮玲珑的水晶宝塔。 眼看要长驱直入极冥宫,尹万真忽然站定,回过头来。他手心摊开,露出一颗黑不溜秋的豌豆大小的丹药,眼睛里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 这丹药虽然是黑色的,上面却刻着红色的火纹。黑色的部分厚重而沉静,感觉就是一块生铁,没有丝毫灵气。而红色的纹路则透出一种涌动不已的炙热灵气,就像火山上裂开的地缝,里面涌动着明亮的岩浆,随时可能迸裂出来一样。 不管这是什么,蓝若霜都觉得这东西非常恐怖。 “吃下去。”尹万真的命令简明扼要,而且语气上根本不容任何质疑。 “这是什么?”蓝若霜问。 “师父专门给你准备的丹药。”尹万真淡淡地说,“想要成功融合极冥草种,那就服下此丹。” 蓝若霜眉头一皱,抓住了尹万真的袖子,带着哭腔喊叫了起来。 “哎呀,奴家忽然肚子疼得厉害,实在吃不了东西,“说完眼泪汪汪地望着尹万真,“丹药先给奴家好了,奴家收着,等会感觉好点了再吃。” 尹万真将袖子一甩,一股大力传出,蓝若霜一声尖叫,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摔在了雪地上。 “师父宠你,我可不宠你。这极冥草对我一文钱用处也无。如果不是师父交代我来助你我才不来。爱吃吃,不吃滚。” 尹万真对这个酸女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某种极限。他觉得是时候来点硬的了。 虽然是落在雪地上,但蓝若霜也受了尹万真真气带来猛然一击。她从积雪里抬起头来,嘴角流下一线血迹,脸上却浮现着诡异的笑容。 “师兄高看奴家了。”她从剑鞘里拔出那把冰蓝色的短剑,也不施展任何招数,而是直接把剑刃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这么多高人出马,奴家自忖还够不上资格呢。” “你!”看到蓝若霜把剑架到了她自己脖子上,尹万真不由得心头一紧。这女人到底想干嘛,难道想要挟自己?她有这胆量?难道自己真是小看她了不成? “你想作甚?” “呵呵,“蓝若霜格格笑道,“奴家一剑下去,也就是乖乖传送回回春院去。不过师兄的大事,恐怕就完不成了呢。否则的话,几位兄长又何必非要带着奴家来碍事。这道理,老师兄也是清楚得很吧。” 尹万真一时呆住了。他一直觉得这个矫揉做作的女人确实有点心思。但极冥草灵种的大利当前,她不应该有所怀疑才是。 对了,是杜问机……杜问机这白痴带着一大帮人出现,成功地把整个计划露出了半只马脚。这个女人谨慎得就像住在坟地里的狐狸,不可能一点察觉也无。 蓝若霜如果真的放胆自杀,无论杜问机的锁龙阵是否布置完毕,尹万真都是最大的冤大头。因为蓝若霜不管真死还是假死,他的计划都完不成了。 没有雪族后裔,他就无法要挟温如雪交出他想要的东西。 为了这计划问天道人已经谋划了二十多年。如果砸在他尹万真的手里,他也根本没有必要回去了。以道人的杀伐果断,他必死无疑。 先得把这个女人稳住。 “师妹,何必如此……” “不用说了,“蓝若霜将手一扬,一张暗红色的轻薄纸片立刻飞了过来,“立下玄血契,第一,你助我融合极冥草种,我助你完成你的大事。第二,在平安出塔之前,若是我死,你也同死! “老家伙,奴家的身子是一分银子一分货,不花钱白用那是门没有的!” 蓝若霜来这传功塔已经是破釜沉舟,她不可能毫无准备,不惜重金买了一大堆玄血契,就是备着这不时之需而用的。 “可以。”尹万真毫不犹豫。那张玄血契立刻就烧成了灰,化成符箓融入了二人的神识之中。 他已经将此事深思熟虑过一遍。如果蓝若霜不配合,他是万万不可能成事的。如果蓝若霜乖乖配合,这个女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成功地融合极冥草种,并活着离开这一层。至于她得到魂伤剑之后究竟是对他有利还是祸患,这事可以等以后再说。 玄门任务,从来没有躺着获利的好事,多少收益就有多少风险。他不是贪生怕死患得患失之辈,该果断的时候绝不会犹豫。 重要的是,如果杀伐和他结下妖血契,那么他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刑堂一脉甚至翠玉宫中都将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值得用任何风险和代价去换取的机缘。在这一点上,他和蓝若霜的果断倒是一样的。玄门江湖,不进则败,谁也没有退路可走。 蓝若霜冷冷一笑,将手往嘴上一拍,毫不犹豫那颗诡异的丹药吃到了腹中。 与此同时,勾猪在极冥宫顶的元阳殿,正在领悟《玄冥九死阴修经》。 这部书既非刻在玄门玉简上,也不是普通的凡人纸本。温如雪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手心按在他的天灵盖上。勾猪顿时觉得五感封闭,天地六合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一片黑暗,黑暗得就像顶在在眼口鼻前的一块漫无边际的绝壁。 虚丹结成之前,这世界暗无天日,犹如一块黑色的绝壁。修士无法自由出入识海,便是被这块黑壁所阻挡,玄门称之为“绝识之壁”。 若是能结成虚丹,虚丹就像是这世界里的日月,放出光芒。这光芒越是强,这世界黑壁也就越是暗淡一分。识海的真貌,也才能渐渐地显示出来。 借着碧落圣女连菱之力,勾猪也曾见识过自己识海的真貌。但现在连菱已经沉睡,他的世界也就只剩下这块“绝识之壁“了。 但他的绝识之壁上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一行血红的玄血契所结成的灵文,就刻在这漆黑的绝壁上。那是蓝若霜以第十九的性命和他交换所留,两人的姐弟之契。 如今,在那玄血契之下,一行一行的白色文字被外力刻写出来。这力量来自于温雪如按在他天灵盖上的那只纤纤玉手。 本来丝毫都感觉不到威压的一只手,掌心注入的那一线阴柔真气,就像润物细无声一般地深入自己的额头,直达自己的神识。 097 阴修经小成 如果是平常,外力别说直入自己的神识,就算近身三步,自己的护体真气就会有自然的反应。挡不挡得住另说,但绝对不会一无所知。 而现在,他的护体真气居然连反应都没有! 这就是阴修攻击的奇妙之处? 那股从外而来的阴柔真气,一旦渗入他的识海,立刻就一改那润物无声的温柔,徒然化为利刃,直接在“识绝之壁“上刻出字来。 整本《玄冥九死阴修经》,一共十万八千九百六十一字,就这样如涛涛江水一般,在他的神识中流过一遍,文字全都刻在他的神识中了。 经书刻完之后,这力量并没有停止,又开始在这部经书的各种关键之处,刻上一行行的小字。这些不是原本经书上的内容,而是温如雪八百年修炼此经,排解各种疑难,突破各种关隘所留下的心得。 一般的玄门经典原作,除非是以此为基础另创新经,否则后世都不会增删一字,以免混淆。但这些原作都是先圣以自身经验写就,而后世修士自身状况五花八门,谁也没办法确保自己和作者完全一样。所以实际修炼时必定有些出入。如果有后世修炼有成者的心得附注参考,那成功的把握又上一层了。 勾猪资质不怎么样,但是心智是极强。平日读书过目不忘,更何况这刻在神识之上,当下整本修炼功法,每一步细微的步骤,都已经了然于胸。他体内的真气情不自禁地就依照这功法的要求开始排布运转。 给勾猪传功的温如雪也是隐隐吃了一惊。这个眼看不过筑基四重,而且资质低劣的小字,体内真气流转,竟然有突破的迹象。 其实勾猪一路攀爬这大银杉树,同时以苦寒毒母运转真气分解寒毒,体内容纳的真气早就超过了筑基四重巅峰,就是乘此突破到筑基五重也是水到渠成。只不过他一直没有运转突破之法。 “也罢,既然要突破,那我再助你一程。”温如雪将全本心得刻写完毕,感觉勾猪体内阴阳二气已经如沸腾之水,正在猛烈冲击那筑基五重的屏障。 “纯阳筑基,如巨锤开山,虽是结实稳重,却是艰难无比。如今你体内有了阴修之法,可以以阴磨阳,磨钝为利,化锤为斧,以此突破境界,夺天地造化,无往而不利。” 听温如雪说完这一段,勾猪也心有所感。本来他这次突破几乎接近于自然突破,厚厚的第五重壁垒已经突破了大半。但这样硬耗下去,真气的损耗却是少不了的。 任何一次突破成功都有强大的冲击,突破之后真气剩余越多,就越有借着这股力量往上冲击继续提升的可能。勾猪曾经服下筑基丹加洗髓丹一次性突破了两重,正是这个原因。 温如雪的话提点了他。他修炼《筑基纯阳功》,一向是以纯阳之力暴力突破,几乎没有任何捷径可走。但如今体内有了玄阴真气,可以以虚化实以实化虚,多了不少辗转腾挪的手段。 他体内的玄阴真气一运,立刻犹如磨盘一般,起了一股水磨之力。在这样的打磨之下,纯阳真气的一部分和玄阴之气结合成了沉垢。好在此时他体内真气涌动,如洪水滔滔,那点沉垢瞬间就冲之不见。磨砺过的纯阳真气显露出来,锋锐如刀。 勾猪心念一动,这锋利的真气之刀立刻直劈筑基五重的壁障。一刀下去,这壁障就像豆腐一样,瞬间崩溃。他体内滔滔真气,顿时就像溃堤的洪水一样,狂涌出来。 于此同时,另一股力量,顺着温如雪的手传了过来。这感觉勾猪似曾相识。 “醍醐灌顶?” 醍醐灌顶是玄门高手协助后辈突破的常用术法,高手以真气从对方卤门灌入,直入识海,顺着经脉运行周天,以暴力协助对方打通经脉,以助突破。连菱第一次觉醒的时候就给他来过一次醍醐灌顶,让他从筑基一重初期直达巅峰。 连菱是紫府圣女,而温如雪是元婴真姑,这一记醍醐灌顶威力比连菱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勾猪这一次突破冲击威力奇大。顺势之下,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境界正在极速攀升。 筑基五重中期! 筑基五重后期! 筑基五重巅峰! 这股大力一头撞上了第六重的壁垒也没有任何削弱,依然在狂暴冲击! 这冲击引起的灵气波动,就是在静室之外的宋如海和木头都感觉到了。两人都是羡慕至极。这感觉是很明显的,温如雪正在用醍醐灌顶协助勾猪突破境界。 “这小子赚得比我还狠啊!”宋如海情不自禁地感慨。 木头想了想说:“师兄本来就是筑基四重巅峰,再出来总不会仅仅是突破到五重吧?” “五重?”宋如海哈哈一笑,“不够看!不说冲到和唐肃一样的筑基七重,六重总是有的!否则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醍醐灌顶?” 两人正在羡慕中,静室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勾猪清瘦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宋如海和木头一时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 筑基二重? 勾猪这家伙,接受了元婴神女的鹈鹕灌顶来突破境界,不但没突破到五重,反而降阶了二重? 这难道是不但没灌顶,还被采补了? 偏偏勾猪脸上露着满意的笑容,就好像他又一次得手的样子。 同一时间,极冥宫脚下,蓝若霜跟着尹万真直上元阳殿。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一路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在苦寒水中,有亡灵生物的攻击。而大银杉树上,徘徊着很多巨大化的生物会攻击攀登大银杉树的翠玉宫弟子。这些东西似乎都是传功塔的设计者给来此炼功的弟子设下的重重考验。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极冥宫给她的考验会更恐怖。但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极冥宫的大门敞开,他们长驱直入。不但没有受到阻止,反而有一些奇怪的修士出现迎接,并指引他们去最接近灵种所在的元阳殿。 极冥宫里有很多这样的修士,类似一个门派,他们有的自行修炼,有的相互切磋,也有长辈在教授弟子。和江湖上的玄门门派一点区别也没有。只是这些修士全部是玄冰假身的妖修,没有正常的人类。 “这位道兄……”蓝若霜在螺旋形往上的走廊上越走越高,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故意媚眼一抛,说,“带我们去那‘元阳殿‘有什么好事?” 带路的妖修也并不奇怪。每年来大银杉树修炼的弟子,确实也不一定知道极冥宫的规矩,他耐心解释道:“尊驾既然来极冥宫,自然是来见雪姐姐的了。雪姐姐受翠玉宫祖师爷之托,在元阳殿开坛传功。这可是莫大的机缘,尊者千万不要错过了。” 原来这里是传功老师在所在之地! 她想起刚进这二层的时候,一片小树林中有一座简单的茅屋。那里想必是有一座传送结阵。只要进入那茅屋,就可以直上这极冥宫。不过走那条路的话,接受了传功就会自动被传送出塔,传功塔的修炼也就结束了。 如果想要融合极冥草种,闯关升入第三重,恐怕只能走攀登大银杉树这一途。 “不知极冥草的灵种,“蓝若霜明知故问,“可有哪位好运的师兄融合带走了?” “带走?”这玄冰妖修得意地笑了,“雪姐姐的灵种可不是下面那些灵种能相比的。至今没有人能融合成功呢。尊者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就自然获得了一试的资格,有胆量尽管试试。” 这得意的话说完,他又有点后悔。大概他觉得自己一时得意说话挑起了别人的兴趣,结果别人真去融合受害那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于是他又补充说:“这灵种非常特殊,人人皆可尝试融合。但一旦失败,虽然能传送出塔,不至于身陨道消,但魂伤难免。那魂伤看似不如肉身之伤那么惨烈,其实确是难缠得很。尊者要是志在此处,可千万要小心斟酌了。” 蓝若霜乖巧地点点头,说:“嗯,多谢道兄提醒。” 然后她望了一眼尹万真冰冷如铁的背影,完全看不穿他究竟在想什么。 融合灵种本来就是凶险万分的一件事。还有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目的不明的家伙始终跟着,这让她深感不安。 “还好,生死已经绑定。我死了,他也活不了!”蓝若霜心中咬牙。既然已经来到了此处,那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一步都不能回头了。 098 长生大道本无望 元阳殿里的情形,对尹万真来说倒是再熟悉不过。他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当然,以前是没有带着蓝若霜的。为了这次的行动,他们推演过很多次。他每次都会带一个人来,到这里来尝试融合极冥草的灵种。只不过以前都是浅尝则退,然后安然离开。 整个元阳殿是一个巨大的穹顶之下的一间大殿。若是借着幽光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穹顶其实是四片紧闭的萼片组成。大殿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花形法坛。法坛之上供奉的就是一颗蓝色的灵种。 这灵种似乎并无实物之形,犹如一团球形的蓝色幽火,漂浮在数百根如豆芽一般竖立着的类似花蕊的东西之上。这些花蕊往下延伸就变成了白色如根系一般的脉络,遍布地面,往下延伸。玄阴纯阳二色的灵光不断地在这些脉络上流动,维持着整个极冥宫的运转。 法坛的周围坐了几名翠玉宫的弟子。和那些玄冰妖修不同,这些弟子都是修炼过《筑基纯阳功》的元阳之身。 他们端坐在这些脉络之上,和极冥草的灵种建立了灵气连接。由于极冥草至阴气息的吸引,这天地之中的纯阳灵气如潮水一般地涌来,被这些翠玉宫弟子运转《筑基纯阳功》吸纳入体,然后又注入极冥草中。 对筑基修士来说,这是绝好的筑基炼功之法。比之在传功塔外自行修炼,速度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倍。可惜的是此法只能用于筑基,对结丹却没有什么用处。 尹万真如今已经筑基九重,除了结丹一途,再无半点继续精进的法子。所以眼前这对无数外门弟子来说梦寐以求的机缘,对他来说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也不禁暗自叹息一声。 想起二十年前,他资质出众,入了问天道人的法眼,被收为记名弟子。虽然记名弟子不能传授功法,他却被师父照拂,多次到此处来修炼《筑基纯阳功》,是以他的修炼速度远非一般同门可比,只三年便突飞猛进地跨过六重之坎进入内门,又三年便冲到了筑基九重。 然而九重之后,一连十四年,他竟然再也没有寸进。无论他如何精研师父传下的功法心得,如何有师父的照拂协助,如何苦炼,如何寻找各种外物辅助,却是始终不能结丹。十四年啊,他现在寿数四十五,离六十的大限也只剩下十五年而已。 人修难,难在寿元奇缺。如果没有寿元丹的辅助,筑基修士比起凡人来说,也就是身体康健,无病无灾,但寿元多不了多少。一般年过六十不结丹,身体就会开始衰老,以后也是结丹无望,活到八九十岁必殒无疑。 所谓六十不结丹,八十道行散。 如果突破到虚丹境界,便可再多活三十年。最多可活到一百二十来岁。 但九十无紫府,还是黄泉路! 就便修成了紫府,也不过再增三十年寿元。只有修成金丹,寿元才会暴增至三百岁。如果金丹之后培养出元婴,元婴成熟获得仙体,即便不能飞升,只能做地仙,也是千载的寿元! 倘若受昊天上帝之诰命飞升,则更是一步登天。寿元虽然不变,但忉利天上一日却有人间百年之久。如此一算,千年寿元,暴增到三千六百多万年之长! 如果继续修禅定,初禅天,二禅天,三禅天,寿命还会成十倍,百倍增加! 这才是身在玄门,苦苦追求的长生大道! 这路之难,就难在一步慢,后面步步皆慢。时间就像脖子上的套索,越套越紧。何况他这种十四年无寸进的事实,更是让他内心焦灼如烈火。 既然他已经十四年没有任何进展了,那接下来的十五年也一样没进展也是完全可能得。 但他善于隐忍,心中的焦灼从不露于形色。毕竟修士结丹,本来就是百里无一。卡在筑基九重的人多如牛毛,多他一个并不显得怪异。 他也曾仔细考虑过这其中的缘由。其实大部分修士结丹失败,无非是资质有限,或者是心志不坚,又或者是资源有限,得不到外物的辅助。但他并非如此,无论是资质、心志还是资源,他一样都不缺。 如此一来,他结丹总是不能成功,问题只可能出在他师父问天道人所传授的那些结丹的心得上。 结丹的过程极其微妙,犹如一棵大树的种植,从种子开始,合适的阳光、水、肥料,气候,缺一不可。而且中途出了什么岔子,也不可能再倒转回去重新开始,只能在后面设法补救。 他早期尝试结丹的时候并无经验,自然是惟师父之命是从。哪怕师父给上一点提示,他都如获至宝,哪里会有心思去怀疑? 如此想来,只有可能是师父在指点自己的时候,故意悄悄埋下了什么祸根。只可惜他没有过成功结丹的经验,所以也不可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但师父为什么要阻止自己结丹? 这一点他也早就想明白了,乃是因为这二十年来要夺取杀伐的计划。杀伐藏身在这传功塔第二层。这一层只有筑基修士才能进入。如果他早就结丹,那古问天也只能另择他人来此地了。 但杀伐一事事关绝密。就算整个翠玉宫知道的人也不会超过五人之数。如果这消息传入江湖,必将引起玄门各大派系的觊觎。不说古问天即便得到杀伐也未必能保住,整个翠玉宫都可能会有没顶之灾。 所以古问天才暗自下手,让他始终停在筑基九重不得寸进! 想到这里尹万机心中也是一阵苦笑。他年少时被道人看中,多么春风得意。到头来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还有可能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但棋子的好处,终究是能走上棋盘。只要能走上棋盘,就不能说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他也不是毫无想法,惟师命是从地来到这里的。 “小女观尊者已经是筑基九重之境,应该不是来修炼《筑基纯阳功》的吧?”那个叫温如雪的白衣女子潺潺如流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难道尊者是想尝试融合灵种?” 这个女人虽然身上没有一点灵气波动,朴素如凡人,但尹万真深知她的厉害。她是惊世骇俗的金丹三花高手,元婴初成之辈! 她乃是一名有着八百年道行的大妖。 在东胜神洲,只有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宗派中的太上长老,或者是一些早已隐姓埋名的绝世高人才能抵达这个境界。 因为一般的修士修到金丹巅峰,就会以培养元婴为新的目标。 培养元婴完全靠的是自己的金丹之力,任何外物都不再有任何作用,所以他们已经无需去争夺天材地宝和灵气充沛的修炼之地了。 而且培养元婴的过程凶险万分,一不小心就会身陨道消,数百年辛苦付之流水。所以修到金丹绝顶乃至元婴已成的修士,必然会远离江湖纷争,寻一个无人知晓的深山归隐,不问世事。 “非也。”尹万真不露声色地回答,“温故而知新,晚辈来此,只是想再炼一炼这一口纯阳真气。” 谁都知道到了筑基九重,若是不能结丹,体内真气就是再浑厚,对结丹也毫无益处。但他非要再炼,也不算坏了规矩。毕竟这一层唯一的要求就是筑基修士,并不限制筑基九重。 温如雪看了一眼脸色木然的尹万真,她只款款做了一个万福,说: “尊者请便。” 尹万真就在法坛边找了一个空位盘膝而坐。大约因为是排位大战临近,传功塔已经封闭的缘故,此时在这元阳殿修炼纯阳宫的翠玉宫并不多。除了他之外,只有三个外门弟子。他不经意见瞥了一眼旁边这人,表面上他没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吃了一惊。 这修士一身外门弟子白袍,面容清瘦,容光泛发,和他对视一眼,眼中露出的是戏谑的神色。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蓝若霜带来的那个勾猪!他居然没有死?而且首先到达了元阳殿?这是什么鬼?他没死,难道陆巍死了?陆巍手持妖异无比的攒心剑,怎么会折在此人手下?而且他大摇大摆地跑到元阳殿来炼纯阳功,又是为什么?这难道是在示威? 尹万真心中大乱,好在他城府深厚,并未表露出来。仔细一想,陆巍此人如何死了,不是重点。这个勾猪多少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能有多少能量?等会连同这元阳殿里的几人,一同解决掉,不信他还能掀起多大的浪! 099 我乃白虎杀伐 (099 我乃白虎杀伐) “弟弟?你怎么在这里了?陆师兄呢?他说他下去找你呢!”说着这话,蓝若霜眼珠一转,故意瞪了一眼尹万真。她见到勾猪,本来也是惊讶,但她早已猜到陆巍下去,很可能受尹万真的指使对勾猪不利,剪除她的帮手。只可惜她势单力薄,无法阻止。 她本以为勾猪早就被打得被传送出传功塔之外了。没想到陆巍不知所终,勾猪却堂而皇之坐在这里炼功!形势如此反转,想必尹万真这老大叔也得被气得半死吧? “哦?”勾猪故作疑惑地看看蓝若霜,又盯了盯尹万真,“有这种事?我也就是在树缝儿里睡了一觉,醒来就急忙赶上来了,哪有见到陆师兄啊!” 陆巍可是货真价实地往黄泉地府去了。虽然说是对方先出手来杀他,勾猪也断然不敢承认是自己反杀了对方。他不过区区一个连灵剑都没有的外门弟子,要说杀了一个手持灵剑的古问天的地名弟子,谁信?只要他不承认,这件事就赖不到他头上了。以后问天道人一脉就算想报复,也只能暗着下手了,总好过他被明着追杀。 尹万真眼中一闪而过一股凶悍的光芒。虽然那陆巍和他没什么情分,但名义上总是他的师弟,也是他这次特意带出来的帮手。不管是被死是活,被对方戏弄了他的面子就极端地挂不住。 眼前这古灵精怪的年轻人装模作样,明显在炫耀自己的“战绩”,他却偏偏抓不到把柄,这让他不由得怒火冲天,恨不得立刻上去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在极冥宫,这个白色衣裙的端庄女子才是主人。以她的金丹修为,不用任何神通,直接以真气威压就能迫得他魂飞魄散。他在这里断然不敢造次。 就算是他师父古问天,甚至是师祖,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们早就强行破开传功塔,自己进来了。 如今对他来说,只有杀伐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一切,都是干扰他成事的心魔。 杀伐,如今就在他的脚边。它早就不是传说中的凶悍模样了。它现在只是一只白色的胖猫。 这只胖猫而百无聊赖地趴在地面上,身体蜷曲成了一个球。温如雪倒是把它的白毛梳洗得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就像一个洁净无比的雪球。一看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它抱起来温柔地摸一摸。 当年凶名震撼三界的神兽白虎“杀伐”,居然沦落到了成为宠物猫的境地? 它的脖子上被一根从花形法坛上长出的一根类似长长柳条的东西缠绕着脖子。这东西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能看得出来,这家伙对这套“项圈“加“绳索“已经无奈很久了。 偶尔抬起头,他能看到一双猫眼。和温顺的身体好不匹配,那对眼睛就像一个被锁死的凶徒,眼神里写满了不甘、凶悍、暴戾,有时也透着一点放荡不羁和自嘲无奈的味道。 这就是那个天命的不死神兽,所到之处生灵尽屠,流血漂橹的白虎杀伐? 据说天地冥三界之中,有不死八兽,永不入轮回。白虎杀伐便是这八兽之一。 但这世界上究竟有无真正逃脱轮回的存在,这乃是一个旷世难题。 比如这极冥世界中的生灵,全靠温如雪一妖的修为,以神通冻结轮回,暂时不死。但这只不过将轮回延后罢了。一旦温如雪生死道消,这些生灵也一样得往轮回里去。 不死八兽,也许只是寿元实在太长,没人能活那么久,所以也无法证实是不是真的能超脱轮回了。 但尹万真无须管这个。不死八兽,也一样是妖。只要他能和杀伐建立起妖血契,他就可以安享他的长生大道了。 妖血契和玄血契不同。妖血契并非打入神识的符咒,而是一种肉身血脉关联。一人一妖,二者将血脉融炼到一起。订立之后,规则只有一个:这二者的肉身将变成一体两面,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只要他死,无论是被人袭击还是寿元尽去而死,那杀伐也得死! 如此一来,不死神兽就不再不死了。他尹万真要是不能成功结丹,剩下的寿元撑死也就四五十年而已。为了活下去,这不死神兽自然也只能供他驱驰,去寻找长生之道。 眼下,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勾猪对此人也只是瞥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关注。他也只不过筑基九重,在极冥宫主人的面前,一样只是蝼蚁而已。何况他马上就要脱身,眼下的乱局和他再无关系。 “前辈,”勾猪一脸笑意,“你要的人我可帮你找到了。”他用手一指蓝若霜,“她是你的了。现在可以送我们走了吧?” 温如雪目光未变。她对此毫不吃惊,看到尹万真身后跟着的这个女子,她已经一眼看出此人的苦寒之体。只不过尹万真这人身上有一股杀气盘桓。这个人不是第一次来,每次来她都能感觉到许多不善之意。 “嗯,”温如雪眼睛望着蓝若霜,却是微微点头答复勾猪,“尊者勿急,待此间事了,小女必不负尊者所托。”她预感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发生。 她若想杀了尹万真,那只是举手抬足的事。但她不会。她心地善良,而且痛恨杀戮和死亡。即便明知对方心怀叵测,她也不会贸然出手。 “这位尊者,”她对蓝若霜盈盈一笑,“远道而来,想必是想试试融合此间灵种?” “嗯,”蓝若霜似乎下了决心,咬了一下嘴唇,说,“正是。” 温如雪望着这个五百年后的后辈。雪国灭亡五百年了,但终究上天垂怜,那时的元阳尊者血脉未灭,苦寒之体传承至今。只是不知道这一脉经历了多少磨难,才终于走到此处,重新回到本来就属于他们的极冥草的面前。 没有雪族,她只是一株草。然而她现在已经不是一株草了,她从无情变成了有情,成了元婴大妖。但她终究只能依附这些雪族的苦寒之体而存在的。在这翠玉宫的传功塔中苟活五百年,也只是临时的寄居而已。 她终于要回归她原本的路了吗? 温如雪的神识润物细无声地从蓝若霜身上扫过,发觉此人身体中有一奇怪的不明之物,大小如蚕豆,坚硬如铁,就是她的神识也参悟不不透。只觉得那坚硬的铁壳之下,似有一股磅礴之力在极力蜷缩,隐藏自己的存在。 她又看了一眼安坐在一旁的尹万真。没有身旁这个阴晴不定,心怀叵测的灰袍修士,想必此女也不可能走到这里。这明显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陷阱中饵料散发着香甜。 如果她现在就出手杀了此人,或许这大劫就此消弭? 决然不会如此。风火大劫可渡不可逃。纵然暂时逃了,不过是像这轮回一样延后而已。该来的还是会来,而且拖得越久,就越是难渡。 还不如抓住眼前之机,来个彻底了断。 “那就请便吧。”温如雪伸出手掌端庄地一指,“尊驾可登上此坛,心意一动,灵种便知,即可融合。小女会为尊驾护法。” 蓝若霜没有立刻登坛。 她来到这里,对此地此人几乎一无所知。融合灵种的危险她却是知道的。这过程耗时极长,又绝不可打断。她可是亲手打断了四名伍院兄弟融合灵种,他们的惨样她也见过了。她可不想自己和他们一样。 这个白色衣裙的女人虽然说为她护法,但别说此人的说法信不可信,就算她诚心护法,一个凡人修为的女子护法有什么用? 尹万真到底有什么图谋?杜问机带着四名弟子还在外面晃荡,他们会不会乘着自己融合灵种的时候下什么黑手? 但到了这时想也是没有用了。她已经对尹万真布置了玄血契。眼下还可以用的,就是勾猪他们伍院,在这里修炼纯阳功的这三名外门弟子了。 虽然她来这里本来就是火中取栗,但能利用的力量一定要利用起来。 她摇了摇手中的储物玉佩,笑着对勾猪说: “弟弟,帮姐姐护法。如果姐姐能成功融合极冥灵种,这玉佩中还有五枚灵种,就是你的了。” “哦……”勾猪本来急着要走,但被这么一勾引,心中立刻大动。 这可是五枚灵种!价值不知道几万几十万!他忽然发觉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一看到荷包之类的东西就心动不已。蓝若霜在他面前摇晃那个储物玉佩,比直接掏出五枚灵种来白送他杀伤力还大。 “勾猪,“宋如海在一旁提醒他,“这个女人不可信。” “上次就是这个女骗子害你掉下桥的!”木头也是被宋如海这一提醒,才想起了这一节。 偏偏勾猪倒是百分之百相信她。因为他们有玄血契!双方不可欺骗。如果蓝若霜说的是欺骗之语,她已经被玄血契给杀灭了神识,连仙树的传送阵也救不了她。 至于护法——他都不用掂量自己的实力。前面已经有一个元婴大能在坛上护法了。这只有筑基弟子才能来到的传功塔第二层,难道还有什么人能跳出来挑战一名元婴神女? 100 食肉的神兽 (100 食肉的神兽) 他说是护法,其实也就是在一边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这,“勾猪强按捺住心中的贪婪,云淡风轻地对宋如海和木头说,“反正不着急。我们等姐姐融合好了再走不迟。护法就护法嘛,大家都是同门……” 看到勾猪贪婪的双眼,宋如海和木头一时呆住,没想到几颗灵种就让这家伙完全忘记了教训。 但他们在这里炼纯阳功如鱼得水,本来就没想离开。如果过两个时辰之后真有五颗灵种到手,那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如果没有,他们也没什么损失。所以这两人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勾猪话里忽然称蓝若霜为“姐姐”,两人都是不知道勾猪和这个美艳师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阵肉麻,互相交换了一下诡异的眼神。 蓝若霜登坛而上。漂浮在空中的那团蓝火,立刻就像感觉到了什么。就像遇到了久违的主人一般,火焰一阵激动的跳动,蹦出一连串紫色的火星。 待在这里,唯一让勾猪心中感觉不安的,就是这个看起来古井无波的尹万真。他觉得这个人一定有所图谋。但不知道他图谋的是什么。 眼下,尹万真并未盘坐在这真的修炼纯阳功,而是百无聊赖地用手抚了一下被系在这法坛旁,蜷曲着的那只胖猫。 这胖猫的毛色和温如雪的白色衣裙倒是极其般配,所以勾猪一直以为这就是温姑娘养的宠物而已。 单身女子喜欢小猫小狗并不奇怪,只不过这猫儿比较凶,温姑娘又舍不得扔,所以才栓起来吧? 果然尹万真一摸,这家伙立刻连毛都竖了起来,两抓前伸,嘴里喷着唾沫,两只猫眼怒目圆瞪。 “呵呵,好一只凶猫。”尹万真淡淡说道。 “是想来带我走的吧,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尹万真忽然感觉神识中有声音响起。他幡然醒悟,这神兽虽然肉身就是一只猫,但神识之力还残留不少。所以可以轻易侵入他的神识,根本不用动嘴说话,也能和他交流。 “确实如此。”尹万真并未说话,他只是心念一动,神兽自然能探知他心中所想。 “就你?”杀伐又变得懒怠了下来。他刚刚睡得正香,被尹万真一触惊醒吓了一跳。醒来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一个筑基九重的修士,这种级别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够看。他不由得大了一个哈欠,一句话在尹万真心中响起: “你这点修为连蝼蚁都算不上。想带走我,不够格。” “如果我不够格,“尹万真在脑海中想道,“那你呢?堂堂的八兽之一,竟然变成了宠物猫,栓在这里被女人玩耍了五百年。就这样也就罢了,这五百年连荤腥都没碰过吧!” “妈的!”这神兽被尹万真揭了伤疤,心中怒火冲天。然而他一身的神力都在那肉身之中。现在他的肉身也就是一头肥胖的老猫而已。除了牙齿咬得格格响,抓子挠挠地面之外,还真的做不了任何事。 他原本的肉身已经陨落在极地冰原了。 本来以他的神力,最擅杀伐之事,应是无往而不利的。偏偏那些人驱着他去北方。在那它碰到了一群功法极度阴寒的修士,又在那种冰天雪地的环境之下,它竟然就失手了。 在一群怪异修士的攻击下它肉身陨落,坠入极冥之中。如今恐怕也不知道被那冰盖地下的暗流给冲到哪里去了。 但他毕竟是不死八兽。只要魂魄还没有被业力卷入轮回,神识还在,他就能逐渐再造肉身。不过这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他需要不断地炼化异兽、灵兽、妖兽、妖,甚至是人类修士的肉身,将这些肉身精华化为自身的部分,他的肉身才能逐渐地强大起来,终有一天能恢复成从洪荒年代就开始叱咤三界的那头神兽白虎。 这到底需要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他唯一知道的是,如果无法炼化肉身,他就一步都不可能前进。他现在是一只可笑的肥猫,以后也依然是这只肥猫。 温如雪用绳子把它系了之后,这个女人不但不给他肉吃,连米饭馒头都没有。平时也就是给吃点天地灵气凝聚的辟谷丹而已。 要知道温如雪是极冥草修成的大妖,她最见不得弱肉强食,又岂会给他吃肉?她自己就是一株草,又岂会给他吃稻米这样草木的种子? 其实整天吃辟谷丹这倒是人修求之不得的好事。因为人修炼的是气。凡世饮食,人间烟火,都是带着浊气的。他们吃了之后,还得取清去浊,多么麻烦。辟谷丹则是已经提炼过的精纯之气,只可惜价格昂贵。只有那些把持大把资源的掌门、长老、真传弟子才能天天吃。 但偏偏这对杀伐无用。杀伐的神力都在肉身上。他要的就是肉身。什么精气根本提不起他的食欲。 温如雪给他脖子上束缚的这根柳条一般的东西,是极冥草上的一根茎。这东西看似柔弱,但韧性却是极佳,无论他怎么挣扎,还是别人给他刀砍火烧,都没有弄断过。所以他就被牢牢地束缚在这朵极冥花上了,五百年都没有离开一步。 如果有人能将它带走,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一个筑基九重的蝼蚁一般的修士,能从元婴级的温如雪手下将它带走。 “你不用恼怒,“尹万真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能带你走。” 听到这个“能“字,这颓废了五百年的胖猫心头为之一震。但他立刻又警觉了起来,在尹万真的神识里说:“就算你所说是真,你必不会白来,想要什么代价?别和我说什么妖血契,我呸,只有你们人修才会发明出这么肮脏恶心的东西!” 这五百年之间,也有一两个人曾来过试图将它带走。他们提出的条件正是所谓的妖血契。人与妖一旦签订了妖血契,这两人的肉身虽然依然是孤立的,修为也不会变,但二者的血脉会建立起一种奇怪的连接。 这种连接的后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其中之一修炼有成,肉身强健了几分,那么另一副肉身也会随之强健几分。但如果其中之一肉身受损,衰弱了几分,另一肉身也会随之衰弱。 人和妖之间签订的这种契约对白虎来说简直是赔上血本的买卖。要知道白虎只要炼化别人的肉身就能强壮自身,但修士炼气对肉身的提升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他白虎的寿元几近无限,而一个人修动不动百年就死。难道他也跟着一起去死? 妖血契一旦订立,除非其中之一炼成仙体飞升而去,否则妖血契不会解除。 所以妖血契一旦签订,他以后就得乖乖地去帮这个人类去出生入死,巴望着和他早日飞升成仙了。 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类怎么都有着如此白痴的念头啊。真当他只是一头傻猫? 尹万真既然来此,当然不会毫无准备。他伸出一只手来,这只手拳头紧握,但指缝微微张开,里面露出一抹白色。一种异样熟悉的感觉立刻传变了杀伐的全身。 “这是……” 尹万真手心张开,他手心空无一物。显然杠杠的白色物体,已经被他收进到仙荷里去了。他也拿不准这头怪猫的实力。万一它耍赖直接就抢,那就麻烦了。 虽然只看见一点点白色,杀伐却清晰地知道,那种白色,只属于他自己曾经的爪子。那是它破碎的爪子上掉下来的一块碎片!那种迫人的锋利给人的寒意,即便这碎片都消失不见了,依然留在虚无的空间里。 而他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这爪子极其锋利,哪怕只是一点残片,划破空气的时候连空间都能划破,一般的结界根本就挡不住它。当然也包括它脖子上的这根极冥草茎。怪不得这个人类修士如此胸有成竹,自信能将他带走。 更让他心动的是,他知道玄门魂宗有一种追索肉身之法。只需要有一具肉身上的任何残片,便可以推算出这具肉身其他部分所处的位置。 换句话说,用这个残片,就有可能找到他殒落在极冥之中的整具肉身。 那具肉身已经被废五百年了,显然不可能再度使用。但如果他能炼化这具残躯,他就可以瞬间恢复到身殒之前至少八成的状态! 这已经和再度重生没有什么区别了。即便是八成实力的白虎,也足以纵横东胜神洲。那时他再去随便找几个大能修士的肉身给炼化了,恢复到圆满的状态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真正的咸鱼翻身啊。 可惜那帮奇怪的极地修士如今已经灭绝,否则他一旦翻身,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将这个种族彻底歼灭让他们后悔他们的先人惹怒了他这样的一头神兽! 101 玄阴幽火 (101 玄阴幽火) 他的报复心就像烈火一样燃烧了五百年了。 还有那些驱使他去极地使得他遭遇如此大劫的人类,他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前提是,他必须得到这块残片,必须离开这里。 尹万真的脸上,露出了不可察觉的笑容。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想: “想要得到这块东西,只需要和我签订妖血契就行了。你虽然带上一个累赘,但能获得自由,难道还不划算?再说就算你自己出去了,区区一只胖猫,随便一条野狗都可以咬死你。没有一个可信的修士协助,你能去极冥中找回自己的肉身?想想吧,这是值得的。” 他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会一字不漏地被这肥猫听了去。这猫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杀伐沉默了。它没有再说什么。他在纠结。无论如何,这块残片居然被人带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也许千年万年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妖血契——确实是个麻烦。他身为洪荒时代活到现在的绝世神兽,居然和一个连虚丹都没有的人类结下妖血契!这就和森林的兽王给玩泥巴的小孩做宠物一样可笑可悲可耻。 不过他现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已经是宠物了。 “你先搞定这个女人,然后割断我这条绳子,“杀伐在尹万真的意识中哼了一声,“然后我们再谈别的。” 这其实是在尹万真的意料之内的。他也没想在把这猫从绳子上弄下来之前,就能签订了妖血契。他并不担心这猫被他弄下来之后会自己逃走。 因为现在的杀伐真的只是一只猫。除了神识还有点厉害之外,能力其实和一只猫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只猫制住,然后不怕没有手段让他和自己签订妖血契。 展露他的虎爪碎片,只是给猫儿一个诱惑。让它获得自由之后不要试图乱跑,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这样他能省下很多心神。 “你会和我签的。”尹万真想,“如果你不和我签,我就会把这块碎片炼化掉,那时你就永远也别想找回自己的肉身了。” “哼。”杀伐只哼了一声,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它蜷成一团,好像又睡着了一样。 尹万真安心地打坐。 蓝若霜盘坐在极冥花之上。空中那团蓝色的火,如今炽烈得就像一个小型的太阳一般,把整个元阳殿射得一片雪亮。明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球上伸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就像彗星的彗尾,指向蓝若霜摊开的右手掌心。 这种蓝色的灵光照在身上一点都不觉得温暖,反而要吸尽所有的阳气一般,所到之处一片酷寒。整个大殿原本的温暖消失殆尽,寒如冰窖。 好在这片天地中的纯阳之气被灵种吸引,依然在通过法坛边炼功的诸位修士的肉身流入极冥草的脉络,所以他们感觉并不寒冷。 和一般修士融合灵种时首先是烙印自己的魂息。但蓝若霜试图去给这颗灵种烙印魂息的时候才发现完全相反。她的魂息根本无法进入灵种,反而是灵种的灵息如潮水一般涌入自己的体内。 无情之物和有情之物不同。三界的有情众生是一出身就自带魂魄,所以有魂息。但这灵种却是本无魂魄,历经百年才渐渐产生灵性,却还不能说有魂。 但这灵性之息带着阴寒灵气涌入蓝若霜的体内,也就等于把蓝若霜变成了它的私有之物一样。这倒也好。他们一个有魂,一个有灵,互为一体。这灵种将永远属于蓝若霜,就算杀了她,也没有人能夺去。 所以她并不抗拒,平静地接受着这股灵息和灵气的沐浴。身体就好像浸泡在冰寒的海水中,却并不刺骨,只感觉全身上下无比的清爽,经脉畅通,气海汹涌,如惊涛拍岸。 原本看起来根本就坚不可摧的筑基壁障,在这巨浪之下溃散的泥沙一样消于无形,境界如海啸一般一浪翻过一浪地提升。 筑基五重! 筑基六重! 一直逼迫到筑基六重的巅峰,汹涌无边的气海终于碰到一个虚无的壁障——那不是一道高耸的山梁,而是一道无底的深坑。无论多少真气涌来,哪怕是巨浪滔天,流入这不见底的深坑也是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就是一道如巨墙一般的瀑布。 从筑基一重一直到筑基六重都是扩张经脉,扩大识海的一个过程,只需要不断以暴力突破,就能取得境界提升。 但筑基七重就不同了,筑基七重人称“小虚丹”。这一重修士遇到的不再是壁障,而是一条深壑,人称“气壑”。这气壑深不可测。只有在如此深渊之下才会有强大的压力,将真气凝聚成虚丹。 仅仅凭修士自己的修炼,而不通过一些外物资源的辅助就想将气壑填满,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温如雪给勾猪进行醍醐灌顶,也是到第六重中期而止。 否则的话遇到气壑,需要天量的真气。她就算强行给勾猪灌注而入,他那脆弱的经脉也根本承受不了。 当然不到六重也就无法产生气壑,更谈不上结丹。所以翠玉宫一直都以筑基六重做为晋升的必须条件之一。一旦到了筑基六重升入内门,则内门中会提供足够的资源去辅助他们填充气壑,给他们突破到七、八、九,直至结丹创造机会。 只不过翠玉宫近万名弟子,结丹的也不到五十名,可见这条修道之路之艰难,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感觉到了自己气壑的存在,蓝若霜心中一喜。她也是知道想要突破到筑基七重不是那么简单,所以收起了心性。 她气海中真气的汹涌逐渐平复,连续突破了两重,她要好好巩固一下筑基六重的状态。否则一个不小心岔气,可就一切付之东流了。 只等境界稳定,她就可以开始将灵种融合到寒霜剑上了。这把寒霜剑也就会成为再造的魂伤剑。 但偏偏就是她之前的心头一喜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身体中咔哒一声,有某个东西破裂了。她这时才想起来,在来到极冥宫之前,尹万真让她服下了一枚奇怪的丹药。 其实她只要来到极冥宫顶,她就可以融合这枚灵种。不过那时她依然必须和尹万真签订契约,并服下这颗丹药。否则的话,尹万真根本就不会让她到达极冥宫,直接在路上就会杀掉她。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是想要融合灵种,所必须的代价。 也是尹万真想要带走杀伐,所必须的步骤。 温如雪一直注意这蓝若霜身体里的变化。她的神识之强,足可以透过对方的护体生气和肉身,看到她体内的那枚“玄阴幽火种”。 她想象过自己的风火大劫,会是如何地惊天动地。如今终于来了,她倒并不非常惊讶。 为了她的大劫,他们竟然能搞来玄阴幽火种! 玄阴幽火种,遇到玄阴灵气,就像火种遇到油。万物遇之,都会被烧成纯阳玄阴二气。而玄阴气又能像油一样让这火越烧越旺盛。如此蔓延,如大火灾一般铺天盖地。烧到最后,天地三界只剩下阴阳二气,复归两仪,方为终结。 但玄阴幽火种只有遇到玄阴之气才会燃烧。天地万物之中,越是坚固致密的东西,就越是不易燃。越不易燃就越不容易燃烧释放出玄阴灵气,火势才能被阻止住。所以这火种周围包裹了一层玄铁,才能像一颗丹药一样稳定地存在。 从极冥草灵种中用来的大批玄阴灵气,吸引了幽火,加速了它的燃烧。这层玄铁壳终于也是越烧越薄,终于是咔哒一声破裂了。 玄阴幽火种立刻被蓝若霜身体中的玄阴真气包围。现在她本人,就是最好的燃料了。 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个人就会被烧得连灰都不存在。接下来就是极冥草的灵种,其中无法度量的玄阴灵气,足够烧光整座翠玉宫了。 但蓝若霜并没有立刻毁灭。就在火种破裂的一瞬间,温如雪如一阵闪过的白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来炼化这枚玄阴幽火种,你只需要平息静气就可以了。” 102 引火烧极冥 温如雪将手按在她的额,手心吐出一团真气。 这团真气的阴阳属性在极速变化,蓝若霜根本感觉不出它的成分。只是一瞬间,这团气已经穿过了她的身体,包住了仅剩一点残余的那枚玄阴幽火种外包裹着的玄铁壳。 一大片纯阴真气从中分离而出,四散入蓝若霜的经脉。而剩余的部分,变成了一团滚烫的烈火,将那残破的铁壳烧成了铁水。然后围绕着暴烈的玄阴幽火种极速旋转起来。整颗火种,立刻变成了一滴明亮火红的铁水珠。 紧接着又是一股纯阳真气散发出去。这团残余的真气又幻化成了一团冰冷无比的阴寒之气。它包围着的那滴融化的铁水,立刻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陡然凝固,再次变成了一颗坚硬的铁丹。 只是这一次比原来蓝若霜服下的那一颗要小了很多,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了。 这个过程虽然说来话长,但其实只发生在一刹那。只是一刹那的功夫,那枚即将暴烈的玄阴幽火种,竟然就这么被温如雪给封在了玄铁中。 除了纯阳玄阴两种“纯气“之外,玄门大多数的气修都只能修炼一种真气,就比如说翠玉宫中大多数内门修士修炼的都是青木真气。 博不如精,能将一种真气修炼到炉火纯青已经极为不易。要同时修炼多种真气又要顾及它们相互之间的干扰,极其复杂。 和上古时期的大能不同,如今的修士大多是抛弃驳杂,走专精的路线。 但温如雪修炼的是《玄冥九死阴修功》,这套功法是从洪荒神兽玄冥的感悟中体验而出。此功不拘现在这些定数。 练到绝顶之时,修者可以到气随意化的境界。也是因为如此,温如雪才能一瞬间封住这恐怖无比的玄阴幽火种。 但即便被封住,那玄阴幽火也不会熄灭。反而因为空间更小,变得更加猛烈地烧灼着外表的那层玄铁壳。而温如雪则继续以阴寒之力与之对抗,将玄铁壳冻得坚硬无比。 幽火之力和温如雪的阴寒之力就隔着这一层薄薄的铁壳,进行着恐怖的交锋。 所有的力量都击中在不到半颗豌豆大小的这颗“丹药“上边,一阵阵凶悍无比的冲击直接透出了蓝若霜的身体,充斥在整个大殿中。 越是坚硬的实质,被烧灼的时候分解就越慢,就越是能抵御这幽火。但这也只是暂时抵御而已。即便那层薄薄的铁壳被冻得如钻石一般坚硬,它也依然在缓慢地燃烧,越来越薄。 如果说不用顾及蓝若霜的生死,温如雪倒是有很多手段可以对付这一团火。即便真的对付不了,她要逃离此地也不是难事。 但蓝若霜是雪族唯一的后裔,就算是她死在这里,她也绝不能让自己曾经的主人唯一的后裔在这里毁灭。 连菱说过,大妖的忠诚是生死不渝的。更何况温如雪是雪族人一手培植而成的大妖。五百年前她无力阻止雪族的灭亡,五百年后她绝不会容忍雪族最后的遗孤死在她的面前。 现在她唯一的办法,就是乘着这幽火还没有烧穿铁壳,把这团玄阴幽火炼化成真火! 就和这天地灵气一样。灵气如果被神识所炼化,就成了真气。修士吐纳天地灵气,也就是这灵气炼化成自己能随心所欲控制的真气的过程。 这玄冥幽火也一样,一旦被大能修士炼化,也就成了被主人的神识控制的真火。 只是玄冥幽火的炼化奇难无比,一不小心反而会被烧毁了神识,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就算是古问天也不敢尝试炼化。否则他不会把这东西交给尹万真用来对付温如雪了。 其实就算古问天能炼化它,没有十年二十年的功夫也根本不可能有寸进。而温如雪,则必须在玄阴幽火烧穿这薄如蝉翼的玄铁壳之前将它炼化! 这个时间窗口,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她浑身上限都透出幽兰的灵光。阴修元婴大妖的威压终于没有再隐藏,与那玄阴幽火的力量在整片空间中交锋,她的神识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都催动到了极致。 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冷冽刺骨的寒意和烧灼的幽火。这空气随着呼吸进入鼻腔,勾猪都幻觉刺痛得让他不敢继续呼吸。 勾猪、宋如海、木头几个都已经吓傻。他们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威压。 仅仅在这种神识的重压之下,他们犹如深处万丈深渊,光是水压就能把他们挤成肉泥。 一直安静地盘坐的尹万真,此时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蓝若霜在生死边缘徘徊,但她并不后悔。这本来就是她和尹万真签订的玄血契的一部分:尹万真带她到极冥宫来融合灵种。而她则按照尹万真的计划行事,用体内的幽火种将温如雪困住。 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在预先的计算之内。按照古问天的计划,温如雪绝对不会看着雪族后裔死在她的面前。就算牺牲她自己也会保住对方的性命。 而这就是他们唯一制服这名元婴大妖的机会,为此他们足足准备了二十年。 温如雪对此也明白了。其实从尹万真带着蓝若霜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猜测到对方的计划。但这是她的劫数,她不打算提前出手避劫。与其避劫,不如渡劫! 玄阴幽火更是最适合用来对付她的东西。她一身真气虽然可以随意而化,但依然是以玄阴气为主的。这部分玄阴气就像玄阴幽火需要的燃料一样,只会让火越烧越旺。 “你们算计得真不错。不过你们就这么有把握我无法炼化这枚玄阴幽火种?”温如雪冷冷地说道。 尹万真一拱手,回答说:“温前辈道行高深,晚辈岂敢妄自揣度。尹某人只是谨遵问天道人之师命从事而已。” 面对这名高出自己无数个境界的元婴大妖,他就算一时得手,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他当即把自己师父扯出来。意思是你就算要说法,可别来找我这个小鬼,去找古问天等等幕后策划好了! 温如雪没有再回话。蓝若霜的脸上一时显出白色,一时显出蓝色,两色变幻,身体时冷时热,显然更加危急了。 “妈的你还愣着干什么,“那地上的胖猫已经受不了了,它不再通过神识和尹万真交流来隐藏自己。”赶紧来给老子把这绳子割了!” 他已经被这绳子拴住脖子五百年了。五百年间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束缚她的女人陷入如此险境。他终于闻到了自由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无法自持。 “你急什么。”尹万真倒是不慌不忙,伸出一只右手,指缝里正夹着那片白色的杀伐爪尖的碎片,在极冥草束住杀伐脖子的那根茎上切割了起来。 只听温如雪一声叹息,说:“杀伐若出世,天下纷争必起。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你们这又是何必。” 尹万真手上丝毫不停,嘴上一声大笑,说:“我只要能长生不老,天下生灵涂炭与我何干。” 胖猫也是仰头一句大骂:“老子在这里涂炭都五百年了!”对温如雪的叹息,他显然是严重地不服。 勾猪正在呆滞之中,忽然听到神识之中温如雪对他说:“尊者,将肉身借与小女一用。”随着这话音在神识中响起,他的思绪立刻为之一清。 他本来就对这个慷慨端庄温柔如水的女人颇有好感。而尹万真和陆巍是一伙,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现在很明显的是尹万真利用蓝若霜给温如雪下了一个套将她陷住了。这两伙人斗得如火如荼。不管是为了第十九也好,为了蓝若霜也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温如雪这一边。 “前辈只管用吧……” 他话音刚落,立刻感觉一股阴寒之力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全身如闪电般地一动,眼前立刻出现了尹万真惊呆的双眼。 尹万真大吃了一惊,因为只在一眨眼功夫,刚刚还和自己有至少五步距离的勾猪已经身在自己面前。双目发出幽蓝之光,全身玄阴之气萦绕。大手张开,一掌劈头盖脸地拍下。 他慌乱之间,抬起左手,一股青木真气从掌心发出,与勾猪的阴寒之气一撞。他的青木真气犹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一股阴寒之气如水涌一般浸透自己的身体。他连呼吸都被抑制了下去。 这绝不是勾猪这个筑基四重的家伙的能力!是那个女人在控制他的身体! 尹万真也没想到温如雪在全力炼化玄阴幽火的时候,居然还能分出神识和真气来控制别人的身体。 他果断松开了杀伐脖子上的绳索,双足齐蹬,往后一退,脱离了勾猪掌风的范围。 温如雪毕竟是被玄阴幽火给死死缠住了,她控制的勾猪本身实力又太过弱小。否则这一掌命中,他立刻浑身阳气尽灭而死。 但他也是足够果断,连滚带爬逃离这一记玄阴掌,他毫不犹豫地拔出自己宽大火红的炎阳剑,顺势往地上一插,口中念出法诀: “炎阳剑,烈火熔川!” 103 烈火熔川 他的火剑插入之处,一股热浪席卷而出。地面迅速融化,已经变成了一潭滚烫明亮的熔岩。 十多年前,古问天就让他融合“地心炎阳芝“炼成炎阳剑,是早有预谋的。这地心炎阳芝生长在火山之下的熔岩之上,以吸取熔岩之中的火毒为生,极难采摘。他直接拿出来给了尹万真,也是出了大血。 但此物融合而成的炎阳灵剑,是极冥草甚至这颗仙树的克星。只是尹万真的实力和温如雪相差实在太远,如果不是配以玄阴幽火并用蓝若霜做为“人质”,他们依旧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尹万真的“烈火熔川“一出,地上这股炽热无比的热流立刻四处流淌。所到之处,传来一阵阵噼噼啪啪的水汽的爆炸之声。地面熔化成熔岩的溪流,红色的火苗漂浮在空中,热浪滚滚,连空气中的影像都扭曲了起来。 这股热流流淌虽然并不快,但是一碰到那极冥草用来输送纯阳真气的脉络,立刻如电光一样被输送了出去。火势极速蔓延。 大殿门外本来就不断有极冥宫的玄冰妖修冲入元阳殿试图救援。但是他们碰到这股红色的火苗,身上立刻冒起一阵白气,倒地挣扎不休。没多久身体变融化成一堆水汽,只剩下魂魄飘荡,眼看被业力卷走。 那玄冰假身虽然是水凝之物,并不易燃,但碰到这烈火立刻融化蒸发成水汽。 本来他们中一些道行略深的还能勉强以护体真气抵御。但五行木生火,这灵剑里出来的炎阳烈火,遇到这仙树中浓烈的青木灵气,烧得尤其炽烈。抵御不了多久,他们也纷纷融化,一片惨呼。 “温前辈,我这炎阳烈火顺着极冥脉络而行,你极冥宫中的妖修们恐怕现在都是惨死一大片吧。前辈是打算先对付我,还是先救你的人?” 尹万真这又是一条毒计。原本这极冥宫中所有的玄冰妖修是都是靠着极冥草的根脉输送纯阳之气,才能维持住这一线生机,以玄冰假身修炼道法。 但被他这一烧,极冥草的根脉中输送的已经不再是纯阳灵气,而变成了炎阳火毒。 这火毒入体,即便是真肉身的人修也受不了。何况靠水冰相融才活下来的玄冰假身。这些妖修立刻感觉到极冥宫中原本的灵气已经变成炙热无比的火毒,身体即刻融化。 极冥宫上下惨叫不断,无数魂魄被烧出,在业力之海中挣扎。又是一场惨烈无比的屠戮! 温如雪要对付蓝若霜体内的玄阴幽火种已经非常吃力,如今又要分心去顾及这极冥宫上下的安危,就更是左右为难了。 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五百年前雪国被屠城的景象。 鲜血染红了整个城市,业力的漩涡在整个城市的上空翻腾,就像一片倒扣的海。无数的魂魄挣扎着被卷入这漩涡之中,堕入轮回。 一旦入了轮回,平生的记忆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这也就是所谓的死。 即便真的有来世,也只不过是旧瓶装新酒而已。如果瓶中的酒已经变成了新酒,那这瓶酒还算是原来那瓶吗? 在她看来,死便是终结。死就是一切的结束。众生不管这一死何其壮烈,死后都将永恒地不复存在。她根本就不相信有什么转世再生。 这便是有情一生最大的悲哀。早知如此,她根本就不想要这有情的魂魄。还不如无情草木一生,生亦不知,死亦无觉。 她从那之后,就沉浸在这种悲哀里。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这三界有情众生。 直到秦尊阳给了她这片不死的世界,她才安然苟活了下来。 而如今,这些秦尊阳的不知道几世的徒子徒孙,正在把这里重新变成一片屠戮之地! “尊者,小女欲以尊者肉身救这极冥宫上下数千修士的性命。虽是兵行险招,但小女以八百年道行担保,必不至于伤及尊者性命。尊者可愿?” 此时勾猪并不知道杜问机在外面布阵已经隔绝了仙树的传送之力,还以为在这里一死不过被传送出去。 眼前他和尹万真等人显然是水火不容。尹万真之前就能派出陆巍那种能让他真的死在这传功塔中的刺客对他出手,后面如果让尹得手,还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后手留下他的性命。 两相比较,他当然坚定地站在温如雪这一边。 “只要前辈能依约送我的这具傀儡出塔,我倒是无所谓前辈想怎么用。” 他话音还没落,就发觉自己眼前景象一变。他已经身处在极冥花之上。蓝若霜双目紧闭,脸上半白半蓝,脸上写满痛苦之色。而那颗让人惊心动魄的灵种,竟然就悬浮在自己的头顶,释放出万丈光芒,将大厅照射得一片亮蓝。 勾猪根本不敢抬头仰望,他知道只要一抬眼,自己必双目失明。 温如雪一掌往蓝若霜的后心一拍。这一掌极其狠辣。蓝若霜一声大叫,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这鲜血中却混杂着那颗黑不溜秋的包裹着玄阴幽火种的玄铁珠。这幽火感觉到周围的阴寒真气忽然消失,这薄薄的一层玄铁外壳瞬间被烧灭。 只不过它才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气,又立刻被吸入了另一具躯体之中。这身体中它立刻被一股纯阳真气包裹。 唯有纯阳真气能隔绝这玄阴幽火。 这幽火平时如果在外面,被阳光一射就会熄灭。只是一般修士体内的纯阳之气哪里能和太阳之光相比。一般幽火火种入体,修士都是必死无疑。只是亏得温如雪道行高深,调动了勾猪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多的纯阳真气,如履薄冰地与之对抗。 勾猪心想,你说兵行险招我还以为你是要用我来突袭干死尹万真,却没想你居然拿我来吸收这古怪的东西!果然女人不可信,这下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但他显然不敢抱怨。现在他全靠温如雪强大的实力来保命。万一抱怨一句这女人不爽了不管他,他一瞬间就会被这怪火吞没不会剩下一片肉。 恐怕仙树的传送阵都来不及修复他的身体,他就被“火化“了。 “炼化它!”温如雪本来如温柔如水的声音,此刻却是铿锵无比地在勾猪的神识中响起。 “我?炼化它?”勾猪觉得难以至信。这团被他吸入体内的怪火,他根本感觉不出它的力量——甚至连一个下限都感觉不出来。对他来说就是一座望不到顶的高山,然后这个女人说,你得征服它,你得让它臣服! 虽然感觉不出它的力量,勾猪却能感觉到它的灵性。那灵性中充满了暴戾,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一种可怕的声音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 “烧掉!烧掉!统统烧掉!把你们这些活物,全部烧死!看你们挣扎,看你们嚎叫!” 如果在现实中碰到了这样的东西,勾猪会肝胆欲裂,拔腿就逃。但现在,这东西就在他的身体中,他逃也没用!不但如此,他心中的一股暴戾之力正在如火一般地增长。勾猪意识到,这团火正在试图夺取他的意识。 “对,你来炼化它!”温如雪已经明白,她想要蓝若霜顺利地融合灵种,让这极冥宫中数千妖修渡过这次风火大劫,和炼化玄阴幽火,这两件事不可能同时由她一个人来完成。 但是,如果她给玄阴幽火一记倾力之击,勾猪乘着这火虚弱的时候乘机融合。于此同时,她施展大神通助众人渡劫,这却是唯一的办法。 就在勾猪纠结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纯阳之力,从他的顶门汹涌而入,让他的整个天灵盖都明亮了起来,甚至穿透了绝识之壁,照亮了他的识海。 他的整个识海世界的中心,如今是一团灰暗惨白的火。这火燃烧起来,一些黑影在白光上浮现,看起来就像一个不断飘动着的白色的骷髅。 这火让人丝毫都感觉到炽热,反而是一股软绵绵的阴寒之力,就像无数把微小锋利的刀,正在分解自己的身体。但自己全身萎靡,竟然无力抵抗。 自己的血肉正在分解,变成玄阴纯阳二气。而这些玄阴之气一碰到这白色的火,立刻就像油一样被点燃了,而且四处流淌。 而那些分解出来的纯阳灵气,完全无法凝聚,瞬间就弥撒于身体经脉之中了。 幸好这时,这大火之上,开始下雪了。 离奇的是,这火是冷的,而雪却是热的。 无数如雪片一样的纯阳真气所凝聚的实体从空中飘落,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犹如一场暴风雪。这大火迅速被掩埋,熄灭。 勾猪不失时机地运转体内的青木真气,修复那些被烧灼撕裂的伤口。 这片天地的玄阴幽火几乎全部熄灭了。但火种坠落之处的余烬中,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火星。似乎只要有人用一根棍子拨一拨,让外面的风吹进来,这火种又会死灰复燃。 就算以温如雪的元婴之力,要重创此火不难。但要彻底熄灭它,却是难比登天! 此火变得如此暗弱,勾猪终于感觉到了它的实力。如果把它当做一个修士来看待,也就是筑基五重左右,比勾猪还低了一个档次。 104 业海之战 温如雪说:“必不至于伤及尊者性命“她当然不是随口瞎承诺的。在那之前,她已经计算过四周的形势和她自己的实力。她非常清楚自己全力的一击,也就是将这团火击落到筑基五重的层次,恰好低于勾猪。否则她也不会用勾猪的肉身如此犯险了。 但这火和修士的不同之处在,一般修士被打落如此之多的境界,短时间肯定无法恢复。但幽火只要能有燃料源源不断地供给,不断燃烧,它就能迅速壮大。 人类的身体就是最好的燃料的来源。只要对方有哪怕一个眨眼的犹豫,它都能迅速攀升自己的实力,瞬间突破虚丹不成问题! 好在勾猪混迹江湖那么多年,唯独痛打落水狗他是毫不犹豫的。 他的神识之力立刻将那团暗弱无比玄阴幽火包围。炼化开始! “白痴!”火中的灵性发出一股怪异的狂叫,“区区一个筑基修士,竟然想炼化我!等于你的魂魄和肉身都白送我,我不要白不要!” 一个想把这团烈火炼化,烙印上自己的神识,变成自己的真火。 一个早就苦于这灵性虚无的困扰,想夺取一副能自由于这天地之间的魂魄和肉身。 就像两个衣衫褴褛的饿汉,为了吃掉对方来给自己充饥,就这样你死我活,足踹脚踢,挖眼掏裆,无所不用其极地混战成了一团。 蓝若霜这边一时失去了幽火的压力,轻松了很多。温如雪将她的寒霜剑一拔而出。这剑立刻就得了命令,往空中一飞,定在灵种所形成的那团蓝光之中。灵种和蓝若霜魂魄的连接已经完毕,现在灵种包括整颗极冥草都已经是蓝若霜的私有之物,也可以说是一件强大的法宝。 而温如雪则是这件法宝的器灵。拥有器灵的法宝,至少也是极品! 只不过极冥草和冥界兰不同。冥界兰即生即死,平时只是以种子的形态存在,易于保存,勾猪随身携带也不是问题。 而极冥草却是一株有生命的草,而且这灵种只是用来融合的一个媒介,并不能独立存在。脱离了寒冰水土,她就无法生存。 所以,她需要融合寒霜剑。 这寒霜剑虽然是灵剑,却不是玄铁木剑和其他灵种融合而成。而是玄铁木吸收了蓝若霜体内的苦寒毒母而生成的。它自己就能吸收天地灵气,分解成玄阴纯阳,造就一方寒冷如极地的环境。 极冥草融合到这寒霜剑中,就如同寄生在能聚集苦寒的大银杉树上一样,她就能在这剑中再造极冥宫。 一旦融合,这剑也就成了魂伤剑。它虽然能杀人,但被杀的人都不会再入轮回,而是进入极冥宫之中成为追随温如雪的玄冰修士。 但若侥幸从这剑下逃脱,则难以避免被这剑吸去一部分魂魄,造成魂伤。 蓝若霜身受重创,一时还不能恢复。温如雪是如今已经是剑灵,她倒是可以暂时掌控这柄即将诞生的魂伤剑。 空中的蓝色光球消失了,完全融入了寒霜剑中。这剑依然是光耀夺目,耀得人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只是这蓝光所到之处,照亮的并非是元阳殿巨大的穹顶,而是在虚空展现出来的一片绚烂无边的海洋。 空中七色旋绕,就像无数条彩色明亮的线在空中旋转、纠结、缠绕,形成了一片光亮的海洋。海面倒扣,巨浪滔天,浪尖几乎要舔到众人的头顶。 不同颜色的光线,形成了不同颜色的漩涡。 一股恐怖的风在众人之间盘桓,就好像随时在猎杀魂魄的凶兽。 这些线是业力,这片海是业海。娑婆世界就靠这些业力将众生卷入轮回,犹如污秽垃圾的净化和回收。众生一旦进入,除去空壳的魂魄之外,一切神识全部洗去,复归白纸。不同的业力,将众生卷入不同的漩涡,投生往六道轮回。 业力卷席,本来是无声无息的。只有当温如雪动用这苦寒之力与之对抗,它才会显露出来。但即便显露,也只是显露出冰山一角而已。 那些被炎阳烈火烧死的玄冰妖修,身体大多已经被损坏,魂魄被强大的业力吹起,就好像被旋风卷席而起的雪片,漫天飞扬,只不过都是往上。 他们各自被业海中不同的光芒所吸引。有些人被吸往明亮的天界。天界的华美和无边的快乐已经充满了他们的魂魄,他们最为急不可耐地要飞去转世。 有些人这被吸向暗淡的地狱。他们内心恐惧,不断挣扎,却不由自主地泥足深陷,不断地滑向那漩涡的深处。 就在这时,一股神念传遍了整个海洋。 “不要去死!纵然转世多么美好,但你不再是你,又有何用? “别人的享乐,与你何干? “你本起于虚无,一旦回归虚无,就再无回头之路!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要放弃希望!” 其实对这些死者而言,不管温如雪的神念是对还是错,如果不得长生,卷入这业海进入轮回也是早晚的事情。如今留恋人世,又不耽误以后再入轮回。既然是早晚一样,又何必急于一时。 所以温如雪的意念,立刻就勾起了他们的恋生之心。他们有的怀念这世间的五颜六色的花,有的贪图这世间的金银财宝,有的留恋人间美色,有的怀念自己的亲人朋友,还有的舍不得自己的一生修为。各种执念翻腾,他们也就开始齐心抗拒起这业力来。 业海之下,竟然形成了一股银色的瀑流,从上而下,从宽变窄,数千魂魄,如群星坠落一般,都往魂伤剑中飞去。 这一切都和尹万真无关,他正在耐心地用白虎杀伐爪的碎片,切割杀伐脖子上的绳子。 这绳子还不到半根手指粗细,摸上去也就像是一根柔软的麻绳。但尹万真清楚,要把它割断,还真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就能搞定的。 古问天原本的计划,是让尹万真乘温如雪和蓝若霜融合灵种的时候瞬间发动玄阴幽火,然后尹万真和陆巍这两人一齐出手,将蓝若霜和温如雪一齐击杀。 那绳子根本不用他尹万真来解。只要温如雪一死,极冥草枯,杀伐自然落入他们的手中。 这一计划的确是凶险万分。但即便失败,温如雪也会被重创。古问天对此留有后手,他会自己解决后面的难题。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一手栽培了二十多年的弟子尹万真,也不是简单之辈。 尹万真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他得到那片杀伐的爪尖碎片之后。 这碎片不但可以用来寻找杀伐的肉身,还极其锋利,可以用来切断杀伐脖子上的绳子。 有了这两桩,他的计划就变了。 如今和他和蓝若霜签有玄血契。如果他出手击杀蓝若霜,自己也是一死。这种傻事他当然不会干了。他无所谓温如雪和蓝若霜融合是否完成。他只要能搞定杀伐带出去,然后他手中有这碎片钳制杀伐,到了外面海阔天空。 这时间所有的玄冰妖修都在火毒和业火之间挣扎。蓝若霜还在融合极冥草中,温如雪在收集所有的亡灵。勾猪还在和玄阴幽火死拼。宋如海和木头还被温如雪的元婴威压所震慑不能动态。他尹万真倒是腾了手出来耐心地割绳子。 这绳子是极冥草的茎,由无数根细微的纤维组成。尹万真足足割了一刻钟,终于割掉了九成的纤维。剩下的大概只有一点点,让人感觉或许拼命一扯就能脱落了。 偏偏这时,那一直蜷缩在一旁的胖猫,忽然将脸一抬,眼睛里闪出一丝异样。 他身为神兽,虽然虎落平阳,又怎么会轻易甘心任人摆布?他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当然,如果不能从这该死的极冥花上挣脱出来,他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但他就算下来了,只要尹万真还活着,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他虽然现在还有着不弱的神识之力,但他原本就不擅长以神识攻击。而他的肉身,现在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猫,只不过命比一般的猫要硬罢了。 如果说猫有九条命,那他至少有九九八十一条命!拼着这些命数,也值得放手一搏。 尹万真虽然在割绳子,但他割的并不是靠近他脖子的那一头,而是靠近那极冥花的那一段。这段茎是从花下的茎上分支生长出来的,大约有一丈来长。 也就是说,猫儿和尹万真的距离也有将近一丈之远。尹万真对这只猫也是有所防备的。只要把这绳子割断,然后一端攥在自己手里,这猫不就乖乖成了自己的宠物?还何必担心他不肯和自己签订妖血契? 只不过这大殿中,温如雪正在施展自己所有的神识和众人的业力组成的业海强大的对抗,两股惊天神力充斥在空间里互相争夺。 宋如海和木头干脆被震慑得一动也不能动。尹万真行动无碍,自己的神识却近乎被封闭,根本没感觉到背后的动静。 那只胖猫就这样活像捕鸟一样,屁股抬起,两抓匍匐在前,一步一步地接近尹万真。 “妈的,“尹万真心中一松,“终于断了!” 他话音还未落,眼前喵呜一声,白光一闪,他立刻感觉脖子左边的柔嫩处一阵刺痛,热血立刻涌出,不由得惨叫一声,手中那片碎片不由自主地滑落,甩到老远。 105 价值连城一神兽 “这凶猫,居然敢偷袭我!” 杀伐这一扑上去,就是要死死咬住,直接把尹万真一口咬死!这样他才能夺了那枚抓子碎片。只要他把那碎片一口吞下炼化了,他不但能实力大增,至少恢复到虚丹修士的实力,还能感悟到自己肉身的位置。 但筑基九重修士身上的护体真气岂同小可。一股大力瞬时发出,杀伐感觉自己就像结结实实撞上了一颗大树。他不由得将口一松,被反弹到地上,自己受伤也是不轻。 即便再是牙尖嘴利,尹万真的护体真气本来也万万不可能被一只猫给攻破。只是他一门子心思全在割那根绳子,割开的瞬间心中一放松,给杀伐钻了空子。一旦他回过神来,别说一只猫,就是百只千只凶悍的野猫,也不可能是一个玄门修士的对手。 这时杀伐却丝毫没有犹豫,浑身猫毛一抖,就如一个白色雪球,往地上那片碎片狂奔而去。 “笨猫!”尹万真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这猫杀伐果断,依然是不减当年。一口就咬断了了他脖子上的动脉。如果是凡人受了这伤,血可以喷出丈远,必死无疑。 还好尹万真是个筑基九重的修士,离着虚丹也不过一步之遥。他立刻运起青木修复术,一面以真气在体内造血补充,另一面恢复血管上的伤口。 只是动脉的伤口之处血流甚急,几番要长好合拢,都被血流冲开。危机时刻,他灵机一动,从仙荷中摸出一块止血生肌膏,抹在脖子的伤口之上。这时他手中的断绳陡然绷直。原来是那胖猫杀伐,已经冲到了爪尖碎片的面前。眼看就要被他叼在口中。 尹万真却是一声冷笑,任由他冲,手里只是紧紧拽着长绳。果然那猫儿冲到了那碎片的面前,拼命伸出爪子去,却怎么都有一寸的距离。他双爪狂抓,拼命地往前爬,连自己脖子快要扯断,另一头却被尹万真死死拽着,移动也动不了。 杀伐一声怒喵,两眼发红。要知道这碎片只要入他口,因为这本是他肉身之物,毫无抵触,他只消瞬间就能炼化,他的肉身即便恢复不多,也足够达到虚丹修士的修为。偏偏就是这一寸,死都过不去!这一刹那,他对尹万真已经恨极。 尹万真却是淡淡一笑,说:“这是我专门准备来挟持你之物,怎么可能让你轻易拿走。”说完他用手一拉绳,就要把这猫扯过来。 “是吗?那这东西一定值不少钱?”忽然一个年轻人在一旁笑道。 尹万真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已然将那片碎片拾起在手中。他吹了吹碎片上的灰尘,感觉这东西晶莹剔透,又是锋利无比,似乎很值钱的样子。他立刻满意地将这东西收进了仙荷中。 这人正是勾猪!尹万真心头一凛,这人刚刚还被玄阴幽火种缠绕,什么时候解脱了出来? 这时那傻站着满眼血红的胖猫却发话了:“小辈,这是我的爪尖碎片而已,价值连城。你要是帮我杀了这个灰袍修士,我可以给你更多!” “价值连城!”勾猪贼心大动。他心想这猫一点爪尖碎片就这么值钱,要是整只猫岂不是更值钱?而且也不像这只猫在自吹自擂。 要知道尹万真、陆巍带上蓝若霜这一伙人到极冥宫来,显然是各有目的。蓝若霜是为了融合极冥草的灵种不假,尹万真则很可能是为了这只猫。他自打一到极冥宫,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只猫。而且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栓猫的绳子都给隔断了。 难道这真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招财猫? 偏偏这时,温如雪的声音在他的神识中响起:“几位尊者,那猫是世间大凶之物,杀意滔天,千万别让落在他们手里,不然生灵涂炭!” 温如雪的声音不光出现在他的神识之中,也同时出现在宋如海和木头的神识里。这两个被威压震慑得呆若木鸡的家伙,终于醒了过来。 这种气场威压都是作用于神识的。只要被震慑之人忽然清醒,意识到这种恐怖威压其实并无实质之力,只是神识的感觉,也就能自然行动了。 温如雪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勾猪心中大喜。这猫笃定价值无量不说,抓这只猫还是他不得不为之事。为了天下太平,为了不生灵涂炭,他大义凛然,要和尹万真抢一抢这只猫。 这猫就算到手,他未必能据为己有。但拿去和温如雪换大把的玄阴丹,想必不是问题。这一出塔,他非翻身为巨富不可。 “兄弟们,上啊!”勾猪将手中玄铁木剑拔出,一声大吼。宋如海和木头愣了一愣,但是看到伍院兄弟出手,他们就是再糊涂也不会犹豫。各自一声吼,冲了上去,和尹万真缠斗在一起。 勾猪一个箭步冲上去。他既没有去围殴尹万真,也没去拿那只猫,而是一把抓住了那绳子的中部。心里想,这绳子能不能弄得断? 这绳子是极冥草的茎杆,其中多的是玄阴属性。勾猪用力一扯,手中一股玄阴幽火冒出,这茎杆瞬间即断。 刚刚九死一生之际,他和受了重创的玄阴幽火拼死相搏,结果并无什么意外,特种天造地设的机缘,让他真的把这难以驯服的幽火给炼成了自己的真火。 如今这幽火灵性完全被抹杀,带之一勾猪的神识。所以随他意起,随他意灭,完全收发自如。这一瞬间就把这绳子给烧断了,简直轻而易举,把个尹万真看呆。 他虽然一来就带着玄阴幽火种,却不敢用这个火去烧。这东西未炼成真火之前,桀骜难训,根本无人可以操控。如果强行操控,等同玩火自焚。 古问天的设计之中,这火根本无人可以驯服。即便是元婴大妖温如雪,一面要顾及蓝若霜的性命,一面还要照顾极冥宫上下数千妖修的生死,又有尹万真这种人在旁作梗,是不可能有机会炼化这万年凶火的。 没想到各种机缘巧合,最终便宜了勾猪。 勾猪抓了那断绳在手,他也不强拉,只说了一句:“乖喵,你要我们兄弟几个杀这人不难,不过你要乖乖听话,到这个仙荷里去。” 勾猪一把摘下木头腰间的仙荷,放在自己手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 他本想把这杀伐装到自己的仙荷里。但是一想自己的仙荷里还装着昏迷的第十九呢。让第十九和这只凶猫装在一个袋子里,感觉总是不那么妥帖。木头的袋子里不是玄阴丹就是其他杂物,倒是无所谓了。 杀伐这凶兽极是记仇,几乎睚眦必报。尹万真刚刚将他死死拉住,在他看来这就是折辱了他,让他怒不可遏。如今他想杀这人的心已经胜过了一切。再说他的绳子被勾猪拉在手里,他就是想自己独自逃生,也毫无机会。 于是他乖乖跃起,往这仙荷中一跳。 这猫虽然是肉身,却是杀伐的不死精魄所化。而且在这仙塔中一直以辟谷丹为食,未食污浊,倒也通体精纯,进入仙荷也是丝毫无碍。 勾猪直接把仙荷放进自己怀里。他感觉这杀伐是用来讨价还价的好东西,放在自己身上比较方便。至于木头,他从未把身上这个仙荷当做是私有之物,只是帮伍院兄弟们储物罢了。勾猪拿去,他毫无意见。 尹万真刚刚分心去恢复脖子上的伤口,被宋如海和木头袭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毕竟是经验老道,毫不慌张。他左手一肘击中宋如海的剑身。这剑身就像一张长弓一样弯曲了起来,反带着宋如海倒飞而出,直飞十丈之外。 分而击之本来就是他的策略。如果是两人围攻,他对其中一人下死手,难免遭到另一人掣肘。他先将一人踢出了站圈之外,立刻双手变掌为手刀,指尖一股青木真气涌现。 青木真气灌注体内主要是生发之力,不但能恢复伤口,还能可以让身体肌肉骨骼极速变强。尹万真来不及拔剑,使出这一招“青木盘龙手”,双手齐出,力道惊人,远非凡人可比。 一般筑基七重以下的修士的护体真气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一击,对穿如穿豆腐,除非有特殊的法宝护体,或者用盾珠抵挡,否则必死无疑。 尹万真双手疾刺木头的胸口。木头虽然已经是筑基四重初期的境界,但这护体真气遇之便立刻瓦解。尹万真脸上一阵冷笑,双手插入木头的肋骨之中。 他并不怕杀伐溜走。这蠢猫既然自己跳到了勾猪的仙荷之中,那么他只要杀了眼下这个几个碍事的家伙,然后再擒住勾猪,那杀伐可以轻而易举落入他手中。 他唯一担心的是杜问机。杜问机带着那四个真佐弟子在外布下大阵,目前是一个人都走不脱。对此他倒是有应对之策。但是如果问机带人来抢杀伐,结果就很难说了。 对方指尖入体,如同利刃。木头一声惨呼,这一阵剧痛倒是激活了他身体中的树体,胸口立刻木质化。 尹万真本想透过肋骨直刺心脏,这样对方就是青木恢复之术再厉害,也毫无机会修复。没想到肋骨还没有透过,指尖就已经受到了强硬的阻碍。不像是有什么护体法宝,倒是想一手刺入了硬木之中。 “先天树体?”尹万真猛然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资质一般的外院弟子,竟然有着先天树体这样罕见的天赋异禀。 106 驱虎吞狼亦妙计 木头拥有先天树体一事,本来只有丹阳阁代守连萍和外院霍长老才知道。贺仓实等人偶然得知,但都被上层传话封口。刑堂一脉中何万一虽然知道,他却没有声张,反而是因为贪财把这消息卖给了树族。所以古问天、尹万真等人一概不知。 木头一声怒吼,一个椰子大的巨拳二话不说就抡了过来,咔嚓一声巨响打在尹万真的脸上。 尹万真有筑基九重的真气护体,这一拳未伤他分毫。只是他的护体真气竟然被打得咔咔作响。他也暗暗吃惊这力道。要知道对方只是一个筑基四重初期的修士,比他低了足足五重的境界! 而且以这一拳的力道,万一护体真气打破,他必身受重伤。 对于这人,他决定不再纠缠。他要的是杀伐,得到杀伐,立刻远走高飞。 他一把抓住木头怒昂的拳头,另一只手变刀为掌,全力往木头胸口一推,立刻感觉像推上了一棵巨树,沉重如山。 但他迫近结丹的修为,力道何其浩大。随着他一声大喝,木头也被推到了数丈之外。 这时他一抬头,发现他和此人交手的这几招之间,原本没什么动作的勾猪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倒是一股剑风从身后传来。 凡是青石街上群贼争抢地盘的打架斗殴,勾猪从来都是一声大吼招呼他的兄弟先上。然后自己找个空隙退到一旁,专找打得正酣的背后捅刀。眼下对付这个九重高手,他也情不自禁地用了这法子。 尹万真却是脸上现出冷笑,护体真气一运。勾猪从他背后一剑捅去,就像捅在了一层厚棉布上,怎么都刺之不透。 勾猪暗叫一声不好,正想要退,尹万真哪里给他机会,青木盘龙手卷席而来,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肩,稍一发力,指尖便扣入了他的肉中,让他完全无法动弹。 “小子,把猫给我,否则我卸了你的胳膊再问。” “哈哈,“这时一阵尖声怪笑从大殿门口传来。尹万真循声望去,心中暗叫不好。 一名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修士,一身真传弟子才能穿着的蓝色法袍,带着四个灰袍修士,正大踏步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大笑道: “尹万真,你再不济也是个内门弟子。如今对着一个小辈出手这么重,我们同为刑堂一脉,我都感觉不耻啊。” 尹万真眉头一皱,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他知到杜问机肯定会要横插一手。但他本来的想法是,杜问机既然在外面布下大阵,应该是在外面守株待兔,对此他早有应对之策。 他却没想到杜问机会急不可耐,竟然冲进殿来。这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杀伐,可是难比登天了。 勾猪肩膀虽然吃痛,但尹万真一瞬而过的慌乱眼神并没逃过他的贼眼。 他心中大亮,这新来的几个灰袍弟子也是来者不善,很可能便是和尹万真来抢这只肥胖的招财猫的。 他倒是不怕这猫真的被人抢走。什么生灵涂炭管他什么事?他乖乖窝在翠玉峰上,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山门顶着。 但尹万真这人一股的阴狠,勾猪是觉得,他如果抢走了这猫,肯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否则他定然不会带着陆巍那种有着杀人灵剑的帮手。 现在又是一伙人卷进来,机会来了。 勾猪嘿嘿一笑,伸手摘下装着杀伐的那只仙荷,往尹万真身后一丢,故意大声喊叫:“老头!那胖猫就在这仙荷里,还给你了!别再来找小爷的晦气!” 尹万真果然把他的肩膀一松,身形一闪,往后急退,将那只仙荷抓在自己手中。 他不是不想杀掉勾猪,只是现在杜问机出现,他已经没空去对付其他人了。对方也是筑基九重修士,论身形之快并不在他之下。哪怕一个闪念,杀伐就会落入他人之手。 这件东西无论他得还是杜问机得都是落入刑堂一脉之手。但对他而言结局却是大相径庭。 如果是在他之手带出仙塔去,对他来说可真是海阔天空。无论是师父问天道人还是整个刑堂一脉,都得给他记上一大功。而且他有杀伐肉身碎片在手做为诱惑,杀伐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但如果带出杀伐的是杜问机,杜问机和古问天争宠多年,这里的好处自然一分也不会让古问天得到。这杀伐无情的问天道人到时候一腔怒火只能冲他尹万真来。 那时他就算能活着逃出翠玉宫,恐怕在玄门江湖也没有立足之处了。 所以即便明知形势不妙,他也不得不做殊死一搏。 那只仙荷一入手,他立刻以神识探去。那个仙荷上虽然烙印有木头的魂息,但木头烙印魂息的时候只不过是筑基三重而已,魂息暗弱。他只稍微发力,便将这魂息抹去了。 果然,袋中之物,除了一些玄阴丹和其他杂物之外,就是那只白色的肥猫。 但那油光满面的胖子杜问机,也恬不知耻地凑了上来,大笑一声说: “师侄,你得的这件东西牵涉到我刑堂一脉乃至整个翠玉宫的运数,丝毫怠慢不得。你如今势单力孤,如有个意外如何向师祖交代?不若你现在拿了出来给师叔我代为保管。师祖面前,师叔我必定会为贤侄记上一功。” 随着他话一出口,另外四名灰袍弟子也跟了过来,瞬间这五人已经将尹万真围了起来。 尹万真一言不发,那柄宽大通红的炎阳剑在手,目光如炬。 勾猪拦住了摔得灰头土脸然后又爬起来怒气冲冲冲过来的木头。 “不……不打了?”木头被这一摔,激动得有点结巴了。 “还打个屁!趁这时间赶紧溜!” 宋如海也从后面将木头拉住了。眼前六个要动手的修士一蓝六灰,全都是内门弟子起步,岂是他们几个外门弟子能插得上手的。 “走……走去哪里?”木头支支吾吾地问。 宋如海说:“只要离开这棵大银杉树,就是海阔天空。” 三人拔腿就要离开,勾猪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一看极冥花。 他这才注意到,刚刚温如雪一人独扛众人的业海,神识之力惊天动地,现在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极冥花之上,温如雪消失无踪。蓝若霜却是匍匐昏倒在花蕊间,脸孔朝下,吐出一滩鲜血。显然这次融合中间被各种干扰,对她身体损伤极大。 但花蕊之上那颗原本明亮无比的灵种也是消失不见了,难道是融合已经成功? 勾猪忽然想起,之前答应以五枚灵种为代价为她护法。现在如果走了,那五枚灵种自然也就白白浪费了,搞不好还便宜了这帮阴毒的内门弟子。他和蓝若霜不怎么样,但和灵种没仇啊。 蓝若霜虽然倒地,但手中还紧握着那把寒霜剑。那剑依然是犹如一块蓝冰,晶莹剔透,寒意渗人。唯一不同的是蓝冰之中,对了一股白色的雾气,在剑中不停地游走。 时间紧急,勾猪自然也没有空细看,将蓝若霜拦腰一抱,抱起就跑。 这时大殿内法宝闪烁,火光熊熊,尹万真和杜问机已经是动上了手。 他们哪里管那么多。勾猪把蓝若霜背在背上,三人一路直奔出大殿去,再也没想回头。 107 青锋潮涌 浓厚的玄阴之气的弥漫下,整个极冥宫依然寒冷异常,但是尹万真放出来的炎阳烈火,正在顺着极冥草的脉络到处燃烧,随处都可以看到一条条蔓延的火蛇匍匐在地,不断蔓延。 极冥草虽然来自极北之地,也依然是草木之身。草木是炎阳烈火天然的燃料。柴薪不尽,烈火不止。如果不是有玄阴灵气的寒气抑制,这里早就给烧成一片灰烬了。 如果有温如雪在,她全身玄阴真气运转,自然可以灭了这火。但极冥草的元灵已经随着灵种融入到了蓝若霜的灵剑中。所以这座极冥宫也只能算是极冥草的遗蜕。遗蜕上的精气化为灵气散失,很快枯萎。枯木易燃,这大火也必定会越烧越旺。 至于那数千名在这宫中修炼的玄冰妖修,都已经融化成了一滩雪水。但他们的元灵大多也被温如雪卷入魂伤剑中。在那剑里温如雪会给他们再造玄冰之身,倒是无碍。 但蓝若霜以筑基四重的修行,强行融合极冥草,虽然是勉强成功,经脉气海受损都是极为惨烈。 这也早就在温如雪的预计之中。蓝若霜是雪族最后的传人,她自然不可能让此人有什么意外。只是她这一次遇上的是风火大劫,应劫之人想要毫发无损那绝无可能。 这次融合虽然损伤巨大,但只要融合能完成,蓝若霜成为魂伤剑之主,不断得到灵剑滋养,假以时日,这些内伤都是能逐渐恢复的。 只是眼前,她却是奄奄一息了。 蓝若霜本来早已昏迷,被勾猪一路背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颠簸,很快悠悠转醒。 她双眼微睁,看到背他这人一身白色道袍,半张清瘦的脸,一路焦急狂奔。 她又感觉到四周一股股热浪袭来,四下烟雾弥漫。左右一望,都是火海,便明白了过来。眼下形势虽然是危急万分,但这个捡来的弟弟,并没有将自己弃之而去。 这让她心头浮起一阵熟悉的感觉,想起前几日在大银杉树上,那人背着自己爬树的种种景象,不由得心头一阵温暖。 寒霜剑本是短剑,融合灵种之后成为魂伤剑,依然只有一尺三寸长,佩在她的腰间,插在原来的剑鞘里。但一股与以前不同的温润气息从剑上传出,与那元阳殿中的元婴女妖气息相近,她就明白这次铤而走险,融合已然完成。 这让她心头一松,安心地匍匐在这男人的背上。口中以细弱游丝的声音咬着勾猪的耳朵说:“我这个弟弟对姐姐还算不错。” 勾猪一边跑一边哼了一声,说:“还不如赶紧把那五颗灵种给我了实在。” 这倒是让勾猪想起一件事。按理说蓝若霜融合灵种成功之后,就会被传功塔认为闯关成功,直接传送到第三层去。 事实上勾猪也能在她身体上感觉到一股灵力波动,和那种濒死之前传送的灵子震荡类似。奇怪的是这股波动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不可阻挡的阻碍,一直在维持,但始终不能将她传送走。 这天地之间,似乎有另一个奇怪的结界阵,在空间中造成了一个断层,导致这传送之力无处可去,就这样被卡在了这里。 也许是这大银杉树顶本身就有这样的障碍。勾猪来不及多想,只要能离开这颗树,回到第二层下面的世界中融合灵种,应该就能顺利离开了。 狂奔了足足有一刻钟,众人终于离开了极冥宫。回首一望,风雪虽然依旧,但极冥宫已经成了这大风雪中的一座火楼。 杜问机本来的计划只是在极冥宫的周围布阵,他坚信任何人都不可能破阵而出。他只需要在极冥宫外守候,不让那只猫逃脱就万事大吉。 但他个性粗犷,不像尹万机一样心思深沉,做事滴水不漏。而且他又是个急脾气。在外面等候了不过一刻钟,心里就像一万只蚂蚁在爬,各种想法都浮了上来。 如果尹万真计划有失,死在了极冥宫顶怎么办? 如果这人先得手了,用什么诡计逃脱怎么办? 他在刑堂长老手下得宠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了。虽然他早已身为真传弟子,但迟迟未能结丹。 一步慢了,步步都慢,刑堂一脉分得的各种天材地宝,现在全都给了古问天去。整个一脉都在巴望着问天道人早日炼成紫府,再成就一个紫府上人。 而他,眼下这二十年来在翠玉宫也不过就是混吃等死而已。如今他年近六十,再不结丹,这辈子也就没希望结丹了。如果不是师父再给他这一次机会,他早已绝了这修道之念。 对他来说,此事乃是这修道之途上的最后一搏。如果能成,师父心中一喜,他还有一线结丹的机会。如果不能成,也就只能在洞府中,再安享三十年福寿,然后坐化而去了。 加上他又是个心急之人。让他坐等,他是绝对坐不住的。所以他干脆带了那四名真佐弟子,直入元阳殿中,却刚好碰到尹万真抢了那个装着杀伐的仙荷。 他当然是懒得再找机会伏击了。反正都是五对一,在这大殿里,或者在外面,都是一样的。 好言劝过,尹万真并不买账。虽然都是刑堂一脉,但各人都有各自的打算,岂能相让?杜问机于是怪笑着说: “尹师侄,你可别忘了这外边有锁龙大阵。你我都是筑基九重,动起手来有个死伤,这传功仙阵也救不了你。” 尹万真目光一闪,似乎纠结了一番,说:“东西给你可以。不过我怕给了你便翻脸,回去不提我的事,我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你过来和我签一张玄血契,言明回去师祖面前给我表功,我就给你。” 杜问机呵呵一笑,便大踏步走过去。只要尹万真给他东西,签个契约有什么?只要东西是从他手里送出去的,顺道给尹万真表一份不咸不淡的功劳有什么要紧? 尹万真将手掌一摊,说:“玄血契在此。” 杜问机定睛一看,尹万真手心并无玄血契,只有一枚暗绿色的珠子,其中有一团红色流光游动不止。 “炎火珠?”他大惊失色。同为刑堂一脉,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本来此物要到一丈以内才好释放,距离远了极易躲避。但他不明就里地走近,怎么也想不到尹万真竟然会一出就是死手,这时离对方已经只有三步不到了。 尹万真嘿嘿一声,手掌一抖,便把这东西给丢了过去。 炎火珠是他剑上炎阳烈火蕨所凝结而成的种子。这东西平时在剑上吸收剑上的炎阳灵气,二十余年也就凝聚了这一颗而已。眼下面临大敌,再珍贵也须舍得了。 距离太近,杜问机避无可避,左手一抬,运起护体真气将半边身体护住。 这珠子从外表看一点气息也无,速度也不快,显然是击不穿他的护体真气的。但没想到的是,炎火珠一碰到真气阻挡了它的去处,立刻爆裂,变成一团烈火。这火极烈,把他的护体真气都点燃了。 这火就这样直透而过,瞬间包围了他半边身体。 杜问机只觉得半边身体一片滚烫,尤其是挡在最前面的左臂。那火似乎不是从外部侵入,而是从小臂肉中喷出,整条小臂已经完全失去感觉。 “青潮剑,风聚术!” 他也意识到了这团烈火根本就不是护体真气可阻挡。好在他反应还算快速,左手挡火的同时,右手青潮剑已经出鞘。风聚术一起,一股烈风迅速随心而起,将身旁的烈火猛力吹回。 这股烈火倒卷了出去,只是尹万真已经不在原位了。 杜问机半身道袍一片碳黑,极为狼狈。但大部筋骨未损。只有左边小臂从里到外都已经变成一块通红的焦炭,猛烈风势之下,依然有火苗从骨肉中喷出,且有蔓延之势。 他心思虽然粗糙,但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立刻大吼了一声,手起剑落,把这一截废臂砍落,然后运起体内青木真气,将血止住。 像他这样的真传弟子,虽然难有机会再进一步,但是洞府中钱财总是不缺的。断了一条胳膊,自可以花钱再去买一条上好的异兽或是灵兽之臂,炼化数载续接,即可免了残疾的下场。 尹万真躲闪之后丝毫没闲着,红光一闪,手中宝剑如同疾风,直往杜问机手下一名真佐弟子的脖子而去。 他这二十年来专为古问天做各种“脏活”,结丹未成,对敌经验却是无比丰富。而且心境坚定,即便遭遇大敌,也丝毫不乱。 杜问机虽然是半个废人,但一身修为并不废。他手下四名真佐弟子实力也并不弱,不是七重就是八重。以五敌一,确实是他平生从未遇到过的大敌。 他本想先出其不意杀了杜问机,然后找四个真佐弟子一一击破。没想到的是杜问机竟然死里逃生,只废了一条胳膊。到了这时候,他也只能尽快结果一个真佐弟子以震慑对手了。 那真佐弟子手中剑出一挡,竟然也是一柄绿油油的青潮剑。两剑相交,各自都是一震,发出一阵龙吟。青潮剑和炎阳剑气势相近,两人只是各自退了一步。 “我们五剑同使青锋潮涌,看他如何抵挡!”杜问机将手中绿色的灵剑举起,口中念诀,体内青木真气涌动,顿时一股飓风从剑中喷涌而出。 四名真佐弟子也是同时散开,各自亮剑,他们手中的灵剑竟然形制完全相同,清一色都是青潮剑。 五剑归一,青锋潮涌,呼啸而起,如江河大潮一般,内含无数剑芒,卷席而来,天地变色! 108 炎阳火云 青潮松本来生长在极高的山巅,终年沐浴在山巅狂风之中,渐渐产生灵性,属性巽木,善驭风。树上又生松针,带锋锐,属性乾金,善刺。 杜问机得了这青潮松种之后,不但自己融合了青潮剑,把一身真气也修炼成了巽木真气,还让他的四名同伍院的兄弟三男一女,全部和他一样,融合了青潮剑。 因为这青潮剑的威力,最适合多人同使。他伍院五人一同使出,如潮涌时一浪叠一浪,实际的威力比他单人使出大了十倍还不止。 这五人同使青锋潮涌,只见五股青色的飓风犹如潮涌,以排山倒海之势形成了一个漩涡,中心正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尹万真。 飓风中的青色是因为风中包含着数不清的碧绿的松针。这些松针都是灵剑中的乾金灵气所化,虽然每根不到一寸长,但是内含锐利之气,每一根飙驰而过,都变成了一线绿光。无数线绿光才组成了这犹如碧潮的青色飓风。这飓风风所至,一切都被削成碎末。 整个元阳大殿的穹顶和四壁都被割裂成了一块一块,露出大片的空隙。外门的风雪涌了进来,冰盖就像被击碎的蛋壳一样四处坍塌,被卷入到这股青色的飓风中,变成了一条混色的盘旋的巨龙。 尹万真丝毫不惧,反而目光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他这二十年来历经大小十余战,出生入死早已成为习惯。此情此景,他就像舔到了血味的老虎,浑身的嗜杀之气都汹涌了起来。 万事之前,他会做周密的盘算,但千谋万划,都不及酣畅淋漓的一战! 他才不管对方是同门还是师长。阻我大道者,必死! 翠玉宫中有严格的戒律禁止同门相残。但传功塔是除外的。传功塔属于磨砺之地。凡属磨砺,即便是同门之间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讲。就算今天同门讲了情面,将来到江湖上,遇到外派弟子,甚至是妖魔鬼怪,敌手也不会给你讲情面。 更何况这传功塔不受外门仙树的监视。这其中发生过什么,除了在场的弟子,再也不会有任何影像留下。 “炎阳剑,火云术!” 尹万真盘腿而坐,将炎阳剑祭起。他并未动用什么箱底秘术,只是用了一个最简单的火云之术。 炎阳烈火蕨吸收的是离火灵气,和他身体中的青木真气并不一致。但是木能生火,他只需要将青木真气注入到炎阳剑中,就好像往火炉中泼油,大火立起。 他的火云之术,是将剑中的离火灵气与他体内的青木真气混合,散布于空中,猝然爆炸,形成一片巨大的燃烧之云。这云中的离火灵子与青木灵子迅猛燃烧,温度足以融化凡铁。更可怕的是会燃尽空中的氧气,爆炸的冲击又会推开四周的空气,暂时形成足以让一片万物死绝的真空。 尹万真这时却是把它当做了防身之术。 那五股青色的飓风合力,力道远超爆裂而出的火云。只见这飓风一压,将滚烫的火云给压了回去。原本百丈大小的巨大火云,立刻给压缩成了只有十丈大小。 火云被压缩之后,反而更加炽热。原本的火红色,渐渐变成夺目耀眼的纯白,犹如一颗小型的太阳一般让人睁不开眼睛,渐渐地甚至转为淡淡的蓝色。如此炽热的高温,恐怕连玄铁都会瞬间蒸发了。 尹万真的火云之术本来没有这么厉害。但是这五人合力将整团火云吹到了一个不到十丈的狭小火球中,狂涌而来的巽木真气也成了这火球源源不断添加的燃油,温度比原本的火云之术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他们却不能指望着火球这能把尹万真烧死。凡属于善于驭火的修士,护体真气都能有效对抗火系灵气的冲击。加上炎阳剑对离火灵气的驾驭,尹万真罕有被烈火反噬的可能。 杜问机所依仗的,还是青锋潮中汹涌的的乾金之气。这些巽木灵气所幻化出来的松针如果能穿过火云,则尹万真非被削成尹万片不可。 尹万真盘踞在火球中心,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这些松针属性乾金,虽然锋利,但火能克金。杜问机以此为凭,无非是仗着五人之力同使,冀望反克而已。 无数的松针射入这团蓝白色火光之中,瞬间即燃,眨眼就化为飞灰,根本就落不到他的身上。 但杜问机丝毫没有泄气。 “看你能撑多久!” 对方的护体火云虽然屏蔽了射入的松针,但真气消耗也是非常巨大。而杜问机他们是以五敌一,要维持眼前的局面根本不用全力。只要这股青锋潮涌继续将尹万真死死围住,等他真气耗尽,迟早得被绞成肉沫。 尹万真当然不会傻坐等死。 “炎阳剑,火球术!” 被这股龙卷一般的飓风包围的那个炽热火团,忽然吐出五个三四尺大小的小型火球,往四周疾飞而去。看他的意图,似乎是要直接攻击围困他的五名对手。 杜问机一声冷哼,笑道:“自不量力!” 果不其然,这五个火球卷入大风之中,还没有飞出一丈,就失了力道,被大风卷着盘旋而上,往高空而去。 接下来一瞬,尹万真的护体火云迅速暗淡,就像大风中的蜡烛一样,刹那熄灭了! 尹万真败退之快,有点超乎了杜问机的想象。本来他若是这样硬撑,应该还能撑得住一时半刻。杜万机暗想,对方之所以败得如此之快,恐怕还是因为刚刚火球术的反击太过愚蠢了。 杜问机没有多想,怒吼了一声: “杀了他!” 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能让尹万真这个老狐狸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几个真佐弟子本来还有所保留,打算以水磨功夫将被围困的尹万真耗死。被杜问机这一大吼,众人都是一齐把青锋潮涌催动到了极致。五气相磨,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 “死吧!” 巽木和乾金二气混合,在五人的协力催动下,宛如巨龙垂天,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绞盘,将尹万真所在的地方,厚有数尺的地面就像剥落的树皮一样被绞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咔擦咔擦的破裂声,然后哗啦一声碎裂成粉末了。 地面被绞成了碎片,变成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洞,尹万真消失无踪。他如果还在,恐怕也变成粉末了。 元阳殿也不复存在了,整个穹顶已经消失不见。但四周还有一些残垣断壁。空中有许多大块的碎片被尹万真的残火点燃,依然在燃烧,大块大块地燃烧着坠落下来。 “人都搅碎了?”杜问机死盯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他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将青锋潮涌催动到极致影响了他的神识,这一瞬间他失去了对对手的感应,还没有回复过来。 “不好!”杜问机突然惊醒,他身边的四名真佐弟子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们的神识就像被强光耀花的眼睛,只能在收招之后逐渐地恢复。但本来好像消失了的尹万真的魂息,又如同幽灵一样,随着这些飘落的余烬散落下来,让他们内心泛起一阵阵惊恐的悸动。 一股炽热的感觉从杜问机背后传来。 但他这一记大招之后,无论是神识还是身体的反应速度都已经是慢了很多。 而尹万真则是设计已久,犹如饿虎扑食,只待这一击。 他施展火云术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后招。那青锋潮涌的力道虽然是势不可挡,但五人合围,风势总是需要一个出口。比如一股强烈的龙卷,风从四周卷席而至,却需要从顶而出。 他只用了一招火云术保留了实力,那五枚火球只是虚晃一记。他把自己藏在一枚火球之中,依然以火护体,卷入旋风,随风而起。等杜问机等人大招将尽,他随着那些被点燃的余烬悄然而落。 但只要杜问机从大招之后的松懈之中恢复过来,他就再也没有胜机了。 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招干掉最强的杜问机! 杜问机只觉得胸腔中一阵火热,低头一看,红色的剑尖已经从胸膛正中刺穿而出。他分不清那剑上的火红,到底是炎阳剑的本色,还是他自己的血? 一股仙树中的青木灵气立刻聚集起来,似乎要将他传送离开。 但他忽然想起,在这锁龙大阵之中,他是无法被传送的。 如果没有师父忽然交代的这件绝密任务,他虽然早已失宠,无缘大道,但也不过五十多岁。即便结丹无望,他老实地待在洞府中静养,享受三十余年的安逸也不成问题。 或者直接出师入仕,在人间谋求二三十年的富贵,也是为时未晚。 显然他师父这次让他来做这件事,并非是真心垂怜,再给他一次机会,只不过是不愿他待在山门中白吃混死,来了个废物利用罢了。 杜问机一声长叹,肉身已毁,魂魄便卷入业海中去了。这个修到筑基顶级的豪放修士,终究还是一场空。 尹万真锐利的目光,盯着剩下的四名真佐弟子。 于此同时,勾猪和宋如海、木头轮流背着蓝若霜,在大雪覆盖的山坡上找路。 这不是绝壁,而是一座比较陡峭的巨大雪山,也就是大银杉树的绝顶。 绝顶之上的极冥宫,已经烧成了一座火塔。而且随着这巨塔燃尽,大雪纷飞之中,大火也有熄灭的迹象。 这山上的路虽然被大雪覆盖,又险得出奇,但比起完全是绝壁的树干总是要好一点。然而勾猪他们在这里盘桓了许久,却怎么都走不出去。 极冥宫顶传来了好几次强烈的灵气波动,显然激斗正酣。这种激斗不是他们所能参合的,勾猪心如烈火,只想尽快离开。 但眼前一条简单明了的路,竟犹如天堑一般,怎么都走不过去。 109 八荒锁龙不得开 这路上没有任何阻力,但是无论如何走,都会返回原地。仿佛这条路首尾相连,就是一个圈而已。但无论是否走这条路,哪怕攀缘石壁,结果也是一样,走不了多久,就会返回原地。 “又是一个结阵?” 勾猪对结阵是有过感悟的。但无论是在第一层的索桥上,还是在朴老九的地下工坊中,他遇到的都是那种以强力反斥,使得别人无法通过的灵力结阵。 对付普通的灵力结阵,只要试图破阵之人有足够的力道,最终也是能够击穿的。但这种结阵的好处是,除非能感悟布阵者留下的灵气之钥,并没有其他的空隙可钻。如果没有灵气之钥,就算是布阵者自己也无法出入,唯一一途就只有暴力破阵了。 但眼前这个在大银杉树顶,几乎封锁了整个天地的大阵,并非如此。 以勾猪的感悟,如果以灵气之力封锁这座大雪峰、极冥宫的整个天地,方圆数十里,那所布阵需要的灵气就已经是天量了,更别提布阵之后的维持。 这样的惊天大阵,就算是元婴大妖也做不到。恐怕只有成百上千名修士联手才可能。 而且他这一条路走过,连丝毫结阵中的灵气波动都没有感觉到。即便他想要感悟这天地大阵,也完全无从下手。 竟然有他完全感觉不到的结阵? “不要白费力气了。”勾猪的背上,蓝若霜忽然喃喃地说,“这是刑堂捉拿要犯的时候用才用的的八荒锁龙阵,我们走不出去的。” “什么鬼阵!”勾猪一直待在外院,当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刑堂还有这样的东西。自从他在青阳镇被巡防使抓去一回,连带对刑堂也没有了任何好感,“刑堂的阴毒玩意还真不少!” 蓝若霜精神略微回复了一些,但脸色依然是惨白。她原本也不知道杜问机带人来是为了做什么。但是她和尹万机签了玄血契之后,尹万机就告诉了她部分的计划。 尤其是杜问机他们要在外边布下八荒锁龙阵一事,他在这一层和蓝若霜生死绑定之后,他可不希望蓝若霜被杜问机的锁龙阵给困死。但是尹万真并没有告诉她解阵之法,只是告诉她这阵困不住他尹万真。 四根锁龙桩都是用龙木打造而成。在须弥山上几乎随处可见,在人界却是罕有。此树能变更天地空间,以保护自身,所以被大能修士炼造之后,能以天地灵气之力将空间扭曲。 勾猪之所以感觉不到结阵中的灵气,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被锁在这片扭曲的空间之内,无法感受到外部结阵了。 但凡这种空结阵,空间都不可能完全被扭曲而隔开,必然有着“门”。门是内外空间的连通之处,比起这片天地就小了很多,修士在阵眼上布置禁制,就比封锁整片天地容易太多了。 换句话说勾猪想要解开这个结阵,就要先找到门。这八荒锁龙阵的门有四处,也就是四根锁龙桩的地方。只不过这片天地方圆数十里,大雪漫天,四根锁龙桩又埋在地下,而且一点灵气都感觉不到,他又能去哪里找? “我们虽然走不出去,但是他们,“蓝若霜回头望了望残破的极冥宫,“他们可以。” 那在极冥宫死斗的两方,一方是布阵的杜问机等人,另一方就是自称不会被阵困住的尹万真了。 “那怎么办?”勾猪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那抓一个人来,一阵暴打,让他说出出阵之法了。 这时极冥宫那边传来的灵气波动已经完全停止了。原本如同一座竖立的水晶塔的极冥宫,现在已经轰然坍塌,只剩下一下残屑依然在原地飞舞,就好像风雪包围之中的一道虚影。 在废墟中,尹万真用衣袖擦了擦剑上的血迹。 他的炎阳烈火剑宽大而沉重,底色火红,上面布满金黄色的纹路。那些血迹并不是凝固的棕黑色的残血,只不过燃烧过后一层淡淡的灰烬罢了。 他连杀三名筑基八重的真佐弟子,灰色的道袍,胸襟一带都沾满了暗红的血迹。这些血迹以爆炸的图样喷在了道袍上,看上去非常骇人。 幸存的那一名真佐弟子姓顾名英蕙,是这四人中唯一的女修。尹万真没有能杀了她不是因为她技高一筹,而是杜问机被他从背后刺穿,血如泉涌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已经吓破了胆,抛下其他的师兄弟落荒而逃了。 剩下的三个男弟子并没有阻止她逃亡,反而争相掩护她后退。 其实这三个弟子的境界都在筑基八重,比起他来说相差也不是很多。三人齐心协力,他是绝对扛不住的。 但是杜问机一死,这些人的信心早已崩溃。他以丰富的经验反复周旋,各个击破,花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将他们全部诛杀。 最后只剩下逃走的顾英蕙,尹万真已经不甚着急。在他眼中大部分女人胆怯而无智,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诛杀此人只是时间问题。 他得想想他的出路了。 他已经得到了杀伐,现在杀伐就在他胸口的仙荷之中沉睡。但他绝对不会再回去问天峰了。 他得到了杀伐,问天道人当然会很高兴。但是杜问机和三名真佐弟子已死,这事可不是炼功磨砺的意外能说得通的。杜问机再失宠也是真传弟子。真传弟子死亡,传功院难免要对相关人等进行搜魂,还原事实。 虽然他不涉违反戒律,但刑堂长老的弟子被杀,终得有人给个交代。 而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获取杀伐。只要杀伐交了出去,就已经功行圆满。到时候问天道人绝不会吝啬把他交出去顶这个锅。 那时就算他逃,也难免落下个欺师灭祖的罪名,遭到翠玉宫刑堂一脉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想来想去,只有杜问机以及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他尹万真一齐失踪,才是圆满的结局。 大家一个都出不去,传功院就算是想搜魂,也找不到一个活人来搜。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死了,谁还活着。 以他这么多年居住翠玉峰,对仙树结界各种死角的熟悉,出塔之后要隐匿行踪悄悄地离开翠玉宫并不难。 他走之后,无人知道他还活着,只以为所有人都死在了传功塔中,所以翠玉宫也不会有任何人去追杀他。 他会带着杀伐远走高飞,和这神兽结下妖血契,然后往极北之地冰盖下的极冥而去,找到杀伐的肉身。那时就算他想死,杀伐也不会让他死。他就长生有望了。 到了那一天他还会回来,至于他会做什么,他已经没有兴趣去想了。长生大道是他唯一的目标,杀伐就是他的迈向长生的必然阶梯。翠玉宫只不过他漫长长生之途上的一个小小的入门开端罢了。 也许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兴趣去理会这个小小的门派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杀掉这里所有的人。如果有一个人走脱,也就给传功院后续搜魂留下了一个口子。他就不能干干净净地离开翠玉宫。 除了蓝若霜,他们有在这一层内同生同死之契。但这并不意味着出去之后,他不能杀掉这个人。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这里所有的人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他了。其他的人对他来说都是蝼蚁。 杜问机亲手布下的八荒锁龙阵,本来是为了围捕杀伐所用,但是现在让这里的人一个都走不脱,反而是对他大为有利了。 顾英蕙一路狂奔,几乎把她残留的力气耗得一干二净。 她并没有想好要往哪里跑,只不过凭着直觉玩命地奔逃罢了。实在跑不动了,才一头栽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修道四十多年,她看上去一点都不老,依然是二十多岁少女妖娆的模样。这并不是因为她用了寿元丹减岁,而是一些外药驻容养颜的效果。 虽然说跟着杜问机也经历过几次凶险,但每次都在师兄弟的重重保护之中,始终是有惊无险。这让她形成了一种无敌于江湖的幻觉。 当她真实看到杜问机被利剑穿心的时候,她完全被吓傻了。她稍微清醒过来时,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就逃。 玩命地跑了小半个时辰,她疲惫得无以复加,摔倒在了雪地上。冰冷的雪就像针一样扎在了脸上,她才忽然想起自己参与布设的八荒锁龙阵。原来这个地方是怎么跑都跑不出去的,自己竟然白费了这么久的力气。 八荒锁龙阵名为八荒,其实是一个四象阵。四个门分别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位。朱雀主先,为开门;玄武主后,为杜门;白虎主杀,为死门;青龙主生,为生门。 除了布设之人,没人知道四根锁龙桩属于哪个象位。想要知道,只能一个一个尝试。逢朱雀阵开,逢玄武阵闭。逢白虎阵毁,逢青龙阵变。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无脑乱奔也挽救了自己的性命。因为尹万真现在就呆在开门等待她的到来。 尹万真一离开极冥宫,就直奔开门。在杜等人布阵的时候,他当然不会乖乖地等着被关进笼子。他曾偷偷记下了开门的位置。 要杀了这阵中所有的人,他必须先杀了顾英蕙。因为顾是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开门位置的人。 如果他去追杀勾猪和蓝若霜等人被拖入苦战,顾英蕙乘机脱逃,他的计划就全完了。 如果他潜伏开门附近,则顾英蕙完全没有可能逃脱。即便她能准确找到开门下的锁龙桩,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开禁制。尹万真有的是时间轻松击杀她。 但让他奇怪的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来。 110 雪下暗藏生死门 勾猪从来都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他开不了的锁。如果说一把锁本来就打不开的话,那这把锁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直接砌一堵墙不是更简单? 结界就是为了引动天地灵机而存在的。如果与天地彻底隔绝,无隙可钻,那结界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是一片略微平缓的山坡,上坡上积满了雪。勾猪走过一回,雪地上留下了许多的脚印。他站在高处望去,这些脚印明明是首尾相接,围成一个大圈。 但只要他回到这条走过的路上,奇迹出现了,脚下的脚印排成了一条直线,直通远方,几乎无穷无尽的样子。 他接近某个区域的时候,空间就在他不知不觉中被扭曲了。明明是环形的一条路,被扭曲之后,看起来变成了一条直线。他在这条“直线“上行走,是永远也走不出去的。 一旦他离开这个圈子回到高处,往下一望,这个世界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看到的路径确实就是一个大圆圈。 只是大雪纷纷,他踩出的脚印没多久就被飘下的大雪填平了。 “勾师兄,你好像有什么发现了?”木头看到勾猪眼睛里闪过一丝亮色。没回他们身入绝境,勾猪都能找到脱身之法,他对这个师兄是不服不行。 “有办法出去吗?”宋如海也是脸色带着焦急问道。 随着极冥草融入寒霜剑中,大银杉树上的苦寒毒已经逐渐消散。现在的寒冷只是普通的冰寒而已。对这些筑基修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木头的仙荷被尹万真拿去,让他们损失了一半的辟谷丹。但蓝若霜带的辟谷丹并不少,他们撑到第五个月时间耗尽也不是不可能。 但让他担心的是,在这个大阵中,就算时间耗尽,他们也出不去。蓝若霜就是例子。她身上一直有仙树的传送阵灵力在波动,但被八荒锁龙阵给阻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恐怕会最终饿死在这里。就算排位大战之后传功塔重开,有其他弟子来到这里他们也无法救援。 大多数来这里炼功的弟子,显然是解不开这个锁龙大阵的。除非是外院长老亲自来救,还有一点希望。 但这些人根本无法去叫援军。他们一离开第二层,就会失去记忆忘记这件事。而且塔中塔外是没有办法可以直接联络的。 四个人在这里已经耗上了几天的时间。始终一筹莫展。 宋如海、木头和蓝若霜待在一块大岩石下,风雪略小的地方各自打坐,蓝若霜脸色依然苍白,但是她不再需要人背,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了。她坐在岩石下面,看着更低处的勾猪在低处的平地上走来走去。 她发觉勾猪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心思浮躁,但有时却极有耐心。他一圈一圈地在雪地上徒劳地行走,画出一个一个的大圈子,就像关在球形笼子里的老鼠,怎么奔跑都跑不出去,却跑得不亦乐乎,专注得就好像忘记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这么来看,只要这个阵有出去之法,就一定会被他找到,只是什么时候找到罢了。 当他转身回来,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希望。 “我们来堆雪人吧!” 但他只是满脸堆笑地说了这么一句傻话。 “好嘞!”也只有木头跳了起来,傻乎乎很开心的样子。 金州在古通江以南,在这个占据东胜神洲肥沃的中土的厚土王朝而言,属于富裕的江南地带。这里气候温和,降雨甚多。但是下雪可就非常罕见了。 就算是冬天最冷的时候,难得见一场真正的大雪。也就是星星点点的小雪飘落下来,还没有来得及积起,就融化在地上,被人踩成了一滩烂泥。 木头记忆中真正的大雪,要到十年之前了。那时他才四五岁,那一年大雪封山,整个大山都变成了一团羊脂一般的颜色。虽然他父母愁眉不展,但他在雪地里玩得非常开心。 他现在才想到,这大银杉树顶的大风雪,也是难得的美景。 勾猪设计的堆雪人的玩法很简单,他们四人一字排开,每人相隔一百步。然后各自按着自己认为的直线往山下行走。每走三十步,就自己停下来堆一个雪人。 堆完一圈是不够的。走完一圈,再换个地方继续走。 勾猪自己已经在这里走了无数圈,他发觉这些大圈的分布有某种规律在内。只是每次他快要看出规律的时候,前面走过的痕迹已经被新降下的大雪给覆盖了,这让他迟迟无法印证自己的想法。 这山顶的大雪就是这样永世不停。堆积的雪被压成了厚厚的坚冰。冰顺着山壁流动变成了伸出的冰舌,最后一块块地从边缘坠落到大银杉树下,形成了苦寒水湖。 如果有个办法能把这些走过的痕迹留下,或许他就能看出点什么。这山上除了冰雪和雪下的岩石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堆雪堆就是他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了。 半个时辰之后,每个人都堆了很多个雪堆,也都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大家停下了,不再白费力气。 四个人回到高处的岩石之上,看着下面堆积的可笑的雪人们。 虽然大雪埋没了部分,但是还是能看到这些雪堆组成了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圈,每个圈都是几乎完美的圆形。 勾猪心中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看到了吗?那里!”勾猪用手一指,宋如海也明白了过来。他们在地上直走所形成的这些圆圈的圆心,都围绕着雪地上的一个地点。 越是接近这个地点,他们所走的圈也就越小。越是远离,他们走的圈也就越大。 大概是越是接近那里,空间扭曲得也就越厉害。越是远离,这种扭曲也就越平缓了。 所以这个阵是有大小限制的。只要离开那个地点足够远,他们也就不受影响了。但是偏偏就是这个地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就是阵眼了!”勾猪笑眯着说,心中充满了盗窃成功的喜悦快感。 他们往山下走始终不成,但是往阵眼走反而轻松了很多。 因为越是扭曲强烈的地方,他们转的圈就越小。这样反复尝试,总是能找到正确的路。 扭曲越是轻微难以发觉,他们走出的圈子就巨大无比。等一路走完发觉上当再转换方向的时候,几个时辰都过去了。 宋如海祭出了一人多高的神火鼎,直接往哪个位置上一摆。然后几个人就径直朝着神火鼎走去。 其他任何方向空间都会被扭曲,但是他们可以依据这神火鼎的位置不断地改变自己的方向。不知道左左右右盘旋了多久,终于接近到一定的距离之后,这种空间扭曲的奇怪感觉忽然消失了。 这一带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少许灵气波动的迹象从地下传来。 宋如海祭起神火鼎一烧,直接融化了这一片厚厚的积雪和冰层,露出了冰雪之下的岩石。 说是岩石,其实是大银杉树上不知道枯死了多少年,早已干涸硬化坚固的树皮,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之后,质地摸上去就和岩石差不多了。 岩石上露出一个碗口粗细上的破洞,里面坚冰冻结,深不见底。很明显有什么东西从这里直插入土,埋在了不知道有多深的地下。 宋如海再用神火鼎烧了一会,虽然把浅层的岩石烧软变红,对那个碗口粗细的深穴却没什么作用。 他有点一筹莫展了。神火鼎的火虽然厉害,但还没厉害到能烧穿这不知道多深的岩石的地步。 如果有纯阳丹,倒是可以用纯阳丹丢到洞里把岩石爆开,然后人下去探一探。但偏偏一颗纯阳丹都没有。 “我们把这里挖开吧。”勾猪拔出剑来当凿子使用。这种岩石并不坚硬,用玄铁木剑可以一点一点劈开劈开。他这法子管用,只是比较费事罢了。但在这困阵里,他们多的就是时间了。 “唔,下面能挖到什么?”木头傻傻地问。 “说不定是个法宝!”勾猪眼睛里闪着诱人的光芒。 “那还等啥呢!” 木头已经撸起了袖子打算大挖一场了。宋如海只能苦笑,这些人连逃都逃不出去,还想着要挖出宝来? 只不过挖出来这个东西,还真有可能破了这个阵。 众人满头大汗干了一会,一个怯生生的女声顺风传来:“别去动它!” 大家抬眼望去,风雪中立着一个窈窕丽人。她身穿灰色束身道袍,紧紧裹着一件裘皮披风,脸色苍白,步履有点蹒跚,似是风雪中远道而来,眼神里藏不住的惊恐和疲惫,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不要去动它……”她颤颤悠悠地发出不自在的声音。但她所说的话,让勾猪心头一颤: “那个阵枢是死门,触之必死!” 111 死局求生 勾猪心中一惊。这个人这样从雪中走近,他们竟然都没有感觉到她,这人的修为显然不一般。他盯着这张俏脸看了一看,此人他倒是认识,正是那个肥胖的蓝袍道人带来的几名灰袍道人之一。他听蓝若霜说起过,那蓝袍道人是一名真传弟子,名叫杜问机。 按照翠玉宫规矩,任何弟子只要入得内门,就可以取道号入翠玉宫的祖传字辈。勾猪所接触过的,从高到低为玄、问、万、法、究。杜问机是问字辈,辈分极高,仅次于长老级别的玄字辈。 如果内门弟子还能再上一层楼成为真传弟子,就可以带着自己整个伍院进入真传院。伍院的兄弟们全都成为真佐弟子,辅佐自己独开一处山峰洞府。 但只有虚丹境界才可称道人。古问天可以自称问天道人,杜问机却不行,正是还未结丹的原因。 此女既然是杜问机的真佐弟子,自然也就是和杜问机一个伍院的同辈了,来头不小。 这女子肤色雪白、媚眼如画、下巴尖俏如削,秀发轻绾,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佳人。 但勾猪偏偏感觉她这相貌过于造作,仿佛是硬生生做出来的一般,相较连菱尊高冷艳的绝色差了不知道有多远,甚至比蓝若霜天然的妩媚入骨也有不如。 “这位师姐,“不知是敌是友,勾猪感觉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将手紧握住了剑柄,“你们那几位师兄哪里去了?” 勾猪名义上只是没有师承的外门弟子,不管对方辈分多大,对外貌年轻的同门都可以以师兄师姐相称。 这女子眼中露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恐,呆呆地说: “他们全死了!全被尹万真给杀了!” 勾猪倒是松了一口气。杜问机布下如此大阵,如果说是仅仅为了抓一只猫,他怎么都觉得有点小题大作了。那只猫他也曾抓在手里,神识上是有点超常,但也不过就是一只年幼的异兽的水准。 围着整个极冥宫布下如此大阵,怎么看起来都像是这件事要做得滴水不漏,杀人灭口似的。 好在他果断将那只猫放手丢给尹万真,这两帮人果然自相火并,竟然死了四个之多。只不过勾猪还觉得不够,这些人最好全死光了才好。 偏偏尹万真还没死。勾猪心头浮上一抹寒意。尹万真这个人思虑深远,做事滴水不漏。尤其是在极冥宫巧计用蓝若霜牵制住温如雪这个元婴大妖,然后又在五名同门的围攻之下反而杀了四人,简直是匪夷所思。这个人活着,可真是个坏消息。 顾英蕙在这山上已经徘徊了很久。她几番要自己走到开门之位去。只需要找到那根龙木桩注入一丝魂息,经过一段时间的炼化,她就能成为开门之主。开门之主不留阵,她会立刻被传送出去。 但还隔着那里老远,她就能感觉到一丝不祥。尹万真一直都消失不见,但他又没有出阵。如果他出阵,这个阵中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有人穿过开门的灵气波动。 既然他没有出去,就一定是留在这里了。显然最有可能得就是藏在开门附近。这样既可以确保自己随时能出去,又可以守株待兔等待对方的到来。 这山上其他几个还活着的外门弟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在自觉危险的时候,她当然会情不自禁地往人多的地方跑,感觉就好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尤其是那个瘦高的白袍弟子,在雪地上跑了两天,竟然找到了一个阵枢的位置! 杜问机修道不行,却独好布阵。那些阵形学问精深,她看一看都觉得头痛,这个师兄却是甘之若饴。眼前这个外门小师弟的眼神,和杜师兄研究阵术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他找到的恰好是死门。 死门无主则安。死门下那根龙木桩只要被人一触就会自动吸入魂息而认主激发,立时阵毁人亡! 平时围捕犯人的时候,四门都有守护,尤其死门需要严守。这个门唯一的用处是万般无奈必须得玉石俱焚的时候,以全阵毁灭之力与被困的敌人同归于尽用。 也是杜问机胆大心粗,认为他这阵无人能找出阵枢来,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带人进了极冥宫。 被她这一提醒,勾猪情不自禁地往后一退,显然也是怕死的。 顾英蕙一望勾猪,发觉对方竟然才筑基二重。她大失所望,一阵鄙夷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以她真佐弟子的身份,对内门弟子都要高出一头,对外门弟子更是理都不用理。 其实这么年轻的外门弟子,一重二重太过常见了。如果他入门修道才一两年,能晋入二重,也是难得的天才了。 但她只不过一个混日子的真佐弟子,根本没有什么收徒之念,更不在意别人的资质,只看眼下。 眼下此人就是一个筑基二重,那对她来说就是蝼蚁一只。别说对付尹万真了,就是她也可以轻松碾死这人。她情不自禁地轻哼了一声,就想扭头而去。 但她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人虽然实力低微,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她一直想着要去开门,但是又担心尹万真的伏击。她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应对办法,但是投石问路她总是会的。 把这条并不值钱的人命完全可以当做石头一投,看看尹万真有什么反应? 如果这个人能安然出了开门,那么说明尹万真并不在此处,或者对这些余下的活人并没有杀意,她也可以乘机离开。 如果这人出去时被尹万真杀了,她虽然不知道后续如何办,但至少死的不是她自己。回头在这阵里再躲一躲,总比直接死了的好。 她虽然主意少,但心头的侥幸并不少。她总觉得既然天命让她活着,这方法一定能试探得通。这个师弟会安全地打开开门活着出去,然后下一个就是她了。 “小师弟,“她立刻收了脸上的冷意,眉头舒展,俏脸温婉地一笑,说,“师姐知道出阵之法,我带你去。” 没想到勾猪冷冷地一望她,说:“你要是能出去,早就自己出去了。师姐想要什么好处,不如直接说了?” 勾猪虽然看不懂女人,但起码的江湖世故是有的。这江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女人笑脸盈盈,总是有什么所求。 顾英蕙身为一个如花似玉的真佐弟子,平时只要使个眼色就有大对的师兄弟献上殷勤。但眼前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筑基二重的外门弟子竟然冷冰冰地和她谈起了生意? 她不由得一怒,就想拔剑把此人砍了。 没想到这时身后一声媚笑传来。 “这位说是要带我们出阵,其实是被尹万真堵住了路口,想推我们去探探路吧。” 顾英蕙被人说穿心中的谋划,就好像浑身被人扒光了一样难受。她回头一望,蓝若霜一身水蓝色衣裙在风雪中摇曳不定,亭亭走来,笑颜如花。一双眉目如同秋水,仿佛直刺她心底一般。 顾英蕙恼羞成怒,拔剑而出。顿时两线绿芒从她剑刃发出,犹如飞刀,直往蓝若霜双目而去。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的真气波动也不过就是筑基二重的水准,她自己这一招就足够取了对方的双目。 蓝若霜往后一退,将水袖往前一甩,一把蓝幽幽的短剑立刻亮了出来,瞬间化为一片淡蓝色的绫,往前一横,一股阴寒之气顿时弥漫来开,连那两线绿芒都滞了一滞。 但顾英蕙毕竟是筑基七重的修士,境界和唐肃相当。这两线“青锋芒“过来,寒霜绫嘶地一声,登时破裂。 眼看寒霜绫也抵挡不住,蓝若霜连忙将双手护在眼前,口中疾呼了一声“收!”那通体透明如同蓝色水晶的短剑立刻在双手中凝聚了出来,刚好挡在在即双眼之前。 只听“啾啾“两声,两线青锋芒射在剑身之上,激起一片火光。蓝若霜连退了十步方才才站稳,这时却感觉脖子一凉。一只绿油油的灵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趁着她抵挡青芒,顾英蕙早已欺身而上,完全没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 “小贱人,“顾英蕙尖着嗓子叫道,“你管我怎样,我先杀了你!” 蓝若霜冷冷一笑,说:“你不敢。” “你!”顾英蕙望着围过来的勾猪、宋如海和木头,手中的剑不由得又往蓝若霜的脖子紧靠了一些,“别过来!不然,我把你们全杀了!” “你醒醒吧!”勾猪发觉这个女人完全没有脑子,不由得鄙视地望了她一眼,“既然这个阵的出口只有一个,那么尹万真之所以还没有来杀你,是因为怕我们会乘机从出口跑掉吧!我们人越多,他就越是不好下手。想是只要我们能跑掉一个,他的计划也就失败了。你尽可以杀,你杀得越多,你也就死得越快……” 顾英蕙脸色一变,手中的剑悄无声息地滑落到雪地里。杜问机死时的惨状依然历历在目,三个师兄的在气息先后消失在这冰冷的树梢之上。对尹万真来说,斩草务必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会想不通? 这个敌人还没有出现,死亡的恐惧就像一张巨网一样网住了她。在这没有尽头的雪夜里,她双脚一软,就跪倒在了雪地中,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勾猪懒得理会她。他盘坐下来感悟这阵枢上的灵机。 离阵枢很近之后,他已经能感觉到阵枢上传来的灵气了。 只要有感觉,就有希望。勾猪从来都不相信有他打不开的门,哪怕这只是一个死门。他坐下来静静地感悟,时间仿佛都停止了流逝。 一个时辰之后,他仿佛从梦中醒来。 “我好像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出去。”他犹豫了一下,说。 112 双阵奇谋 对他来说,感悟这些被巧妙布置,依托各种灵机而存在的结阵,真是最有趣的事情之一,简直仅次于偷窃的快感。 其实偷窃,也就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避过无数目光的注意,悄无声息地将东西拿走。而眼前这些阵形相套,也就像一圈又一圈的目光一样。 他也就是要在这一圈一圈的目光禁锢中寻找生机。 四象阵的每个阵枢都产生了一个小阵,只不过每个阵枢不同,操控的方法和产生的作用也不一样。然后这四个小阵就像合并的气泡一样,相互融合产生了这个大阵。 勾猪本来寄希望于这四个阵枢之间有某种联系,让他能从一及四,直接推出破阵之法。 但是这四象阵就是如此难办。他只有靠近某个阵枢,才能感受到这个阵枢上的灵机。至于其他三个,是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一丝联系的。它们之间必有联系,但都隐藏在这层扭曲的空间之外了。 偏偏他所接近的又是死门。这死门断无出阵之路,上面倒是能感觉到一个明显的禁制。如果说整座大阵就像一张被充塞的灵气给张开的弩,那么这个禁制就像是弩上的扳机。 无需任何破解,只要有人靠近注入一丝真气,这禁制就会自动吸入魂息认主。然后整个大阵就会像扣下扳机的弩一样…… 这十多里天地四方六合的空间所撑开的一张扭曲的膜,可不像弩弦激发那么简单,整个空间都会爆裂开来。 勾猪想象不出不知道要什么境界才能抵挡得住如此威力,反正虚丹之下,断无生理。 他将自己的神识小心地绕开了这个禁制。 虽然神识不可能触动这东西,他还是心有余悸。这禁制在逼急了的情况下倒是可以用来和尹万真这个魔头同归于尽。但同归于尽有什么用呢? 尹万真死不死他并不关心。他不想死,他要活着。 实在无法感觉另外三个阵枢的灵机,他尽量将神识融入这天地六方之中,直接感悟阵体。 阵体之中虽然没有灵气波动,但是有一种更加玄妙的东西,被称为灵场。 在这娑婆世界,灵子组成万物,每个灵子周围都有灵场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灵子,它的灵场也能延伸到无限远处,充塞整个空间。 无数灵子的灵场相互叠加,就变成了物场。大阵之中,亦可感觉到阵场。这阵场与天地原有的灵场总是略有区别。 修士若是以自己的神识之力仔细感悟,即便感觉不到阵枢,也能跳出身在庐山的窘境,了解到这大阵的基本形态。 八荒锁龙阵在这片空间中本来是没有出口的,勾猪却隐隐感觉,仿佛处处都是出口,天地四方,无处不是出阵之途,这让他一度以为自己走火入魔,产生了错觉。 但他一想到传功塔仙树的存在,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因为这片空间并非只有八荒锁龙阵存在。传功塔第二层中还存在着另一个由仙树所生成的更大的阵,不知道是翠玉宫哪一代的大能先贤所设。 这个阵处处都是出口,有着更加机巧的设置。只要阵中之人有任何人融合了灵种,或者是受重伤濒死,这个大阵就会将他们传送出去。 融合成功者会被传送到更高的第三层,而濒死者则由青木之气恢复部分伤势以维持不死,然后传送到翠玉宫回春院中。 这股阵力无处不在,可以说出出都是出口。 这仙树阵虽然浩大,但是充塞了整个传功塔第二层,不如八荒锁龙阵聚集在这大银杉树梢上。因此这传送之力也就暂时被八荒锁龙阵所压制了。 勾猪忽然心中诞生出一个奇思妙想:假设他触动死门,八荒锁龙阵猛然爆裂。这阵毁灭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再压制外部的仙树传送阵了。 只是这毁灭之力将他们毁灭至濒死之际,仙树的传送阵是否来得及将他们传送出去? 他在心中反复推演,结论却不尽如意。仙树法力虽然浩大无边,但是八荒锁龙阵的崩溃会更快。毫忽之间,他们的肉身就会毁灭得连渣都不剩。 仙树传送阵需要一点时间聚集青木灵气,产生传送灵波。这过程再快,也快不过八荒锁龙阵毁灭时的惊天之威。 除非…… 勾猪看了一眼蓝若霜,她自从融合灵种之后,身上的传送灵波就一直存在。这让他忽然觉得,此计虽然凶险重重,但并非绝不可行。 尹万真就像等待老鼠出动的猫一样,一连等了很多天。他有的是耐心。反正这里又没有日出日落。 距离开门半里有一段极难行走的山坳,其中乱石林立,犹如墓碑一样,每块都有一人多高。 尹万真静坐在其中的一处凹陷中,盘坐调息,吐纳灵气,感悟天机。这对他来说本来就是最常见不过的日子。 他的气息细若游丝,一身真气的威压几乎也收敛不见。呼吸随同天地,静谧无声。 他的神识却是紧张得就像一头潜伏的虎,覆盖了这方圆数十里的天地。 紫府之前,元神不得出窍,神识不离五感。 筑基和虚丹修士所谓的神识之力能覆盖一方天地,其实也就是能听、触、闻。这四周一切的声音、微小的振动和细微的气味,以及灵气流动引发的灵子振动。 凡人神识不强,即便听到了感觉到了,也在无数的噪音中分辨不出来。 而翠玉宫的“青叶神脉“之术,却可以增强神识,让修士从天地噪音之中分辨出最细微的信息。 如今被炎阳烈火所侵掠之后,这八荒锁龙阵中的玄冰众生几乎灭绝,除了大风呼啸之外,他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个幸存弟子的呼吸。 但对方要感觉到他的存在就难了。筑基六重以下,几无任何希望。顾英蕙是筑基七重,她如果走得近,或许能感觉到一些。数里之外,却是不会有任何察觉的。 既然不经过开门就无法出去,他就没有必要主动出击。否则的话他没法一次诛杀干净,就有人可能趁乱跑了出去。 但是这一次,尹万真忽然心头一动,感觉不同了。 他原本能感觉到这些人都聚集在死门之处。他相信这些人不可能去触发死门,他们都是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只要没有人逼迫他们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他们就不会轻言去死。 但这些人在一起如此无望地等待下去,迟早要生出事端来。人在绝望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他们也许就会相互厮杀。有了死伤之后,他再去轻松打扫战场就可以了。不过十来里的距离,他已经取了杜问机身上的飞行法宝,可以瞬息即达。就算他们想触动死门,他也来得及阻止。 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开始内讧,反而变得极为安静了。然后一团团的清晰的灵气波动,就像在深夜里放焰火一般,毫无掩饰地从死门的方向传来。 “岂有此理!”尹万真心中大为吃惊,“他们居然在融合灵种!”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声冷哼:“这些白痴的年轻人,真以为老夫完全不存在了吗?” 融合灵种之后,灵剑的威力比起法剑来说固然是大增。但是要对付他这么一个筑基九重的大修士,依然是远远不够的。 想来这些年轻人之所以融合灵种,并非是想齐心协力地增强实力来对付他,而是指望着成功融合灵种之后,这仙树的传送阵能自动送他们离开这第二层的空间,以此来逃离八荒锁龙阵。 尹万真嘴角上浮起微笑。这些年轻人完全不懂阵法,想得太简单了。这仙树的传送阵法力浩大绵长,但是力道却是温柔无比。 八荒锁龙阵玄妙不足,但禁锢之力是专门用来对付威力通天的大能玄匪的。以仙树传送阵那种绵长温婉的力道怎么可能突得破这种霸道的禁锢之力?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完全坐之不理。 四名持有灵剑的外门弟子本来不在他的话下,但是这一层的灵种甚多,也不知道他们融合的是什么灵种。 万一有一枚坎水属性的灵种刚好克制他灵剑上的离火灵气,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 何况融合灵种本来就是风险重重的事情。一次融合至少两个时辰才能完成,这此期间他们不但无法四处逃散,更是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这么好的时机他还不出手,真是全无道理了。 尹万真心意一定,将吐纳一止,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他这一身灰色道袍,又在夜色之下,在这片嶙峋的乱石之中,竟然和岩石分辨不出什么区别。 足下气息一动,他双足御风,如同一块忽然一动的巨石,飘然就出了乱石。然后双足发力,踏风而行,宽袖飘动,好似夜空里一只展翅的蝙蝠,顺着山脊,直飞死门而去。 113 蓝若霜的再次反水 到了死门,眼前景象远超他的预想。 死门所在之处,是一大片平缓的山坡,上面积满了雪。因为平坦,又时时有大雪掩埋,没有什么参照的标记,又加上空间扭曲的缘故,本来就是最难寻找的一处。 就是布阵之人自己回到这里,也未必能在这片平坦的雪地上找出当时埋下阵枢的地方。 这显然是杜问机故意如此布设。死门只是用来鱼死网破之用。他们这一次的计划只是为了围捕杀伐,根本就没有同归于尽的想法。所以死门的阵枢就埋在最保险的地方,连看守都不需要了。 尹万真一时竟然想不通,这些年轻的后辈是怎么找到它的位置的? 这根黄澄澄通体上下散发着金光的龙木桩,现在并没有深埋在岩石之中,而是飞起悬浮在空中。 它通体璀璨,上面无数龙兽符文闪耀,傲然挺立这片暗蓝夜色下的雪地上,把四周一片雪地都耀成了金色,犹如暗夜里的一堆篝火。 阵枢之下,蓝若霜安然盘坐,正淡笑地望着来人。 这架势尹万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阵枢本来就是用来操控大阵所用。若是能感悟到这大阵的操控之法,而这阵枢又无人值守,那么谁都可以引动灵机,从岩石中引出这阵枢。 但死门的阵枢可和其他四门不同。它唯一的用法就是引爆整个大阵。 所以蓝若霜坐在那阵枢之下,只要心念一动,一丝真气注入这阵枢之中,整个大阵也就会立时引爆。此阵中所有人将尸骨无存。 看对方这架势,似乎是已经感悟了阵枢的灵机。并不是瞎打误撞把这东西给挖了出来。否则的话早就引爆了。 “尹师兄!”背后有一人,原本匍匐在雪地中潜伏,似乎要下手伏击,这时候却坦然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和他打起了招呼,正是蓝若霜带来的那个叫勾猪的外门弟子。 此人正埋伏在他一路走来去往死门阵枢的最近的路线上,看来等候已久。 这点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筑基九重的尹万真。他早就感觉到了雪下刺客的存在。 只是死门阵枢在对方手上,看得他胆战心惊,他也没有立时反击,而是绕过了埋伏,直奔阵枢。 他根本不怕这些人的伏击,怕的是他们太白痴,把那根阵枢引爆。 埋伏在雪下的人的气息比初见时还弱了许多。他第一次见到勾猪的时候,感觉对方至少有筑基四重的实力。而这次埋伏雪下,气息能感觉到依然是同一人,但最多也不过筑基二重了。 如果不是受某些特殊法宝的打击或者修炼走火入魔,境界一般不会轻易掉落。但气息变弱并不罕见。 真气消耗太多、受伤导致气息不稳都会让别人感觉到的外气境界变低。因此对这种变化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尹万真慢慢地拔出通体红光的炎阳剑。这剑身足有一掌之宽,密布着如火焰一般的纹路。剑颚上有一枚如燃烧的木炭一样火红透亮的灵种,离火灵气从中激发而出,在剑身上如鱼游走。 在这大银杉树顶,风雪之中,受四周的玄阴之气的激发,炎阳剑中的离火灵气变得非常活跃。它们就好好像一群遇到了挑衅的野兽。 他并没有立刻出手,只是因为心中还在谋划。眼下他要出手杀了勾猪不难,但是对方足有五人,还有一名筑基七重的女修。 一片混战之中,他能将他们不留后患地杀个干净,完全不给他们任何一点机会触动死门的阵枢吗? 但他眼前只有勾猪和蓝若霜两人。 另外还有三人显然在正在融合灵种。非常明显的灵气波动,就从附近的石崖那边传来,离这里不到一里的距离。 那边地形复杂,石崖之下还有岩洞。他们可能在那找了一处洞穴,用岩石堵住洞口,一起闭关去融合灵种了。 但这种防护毫无意义。他们和灵种相抗引起的灵气波动,就是十里之外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岩洞之中藏得再好有什么用?他一过去随便干扰一下,这些人全得死。 那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勾猪和蓝若霜两人了。杀勾猪容易,蓝若霜他却不能杀,他们有同生同死之契。 这个女人心思缜密,她应该非常清楚要站到谁那一边。 “尹师兄,“勾猪微笑着对他稽首,“小弟我有你我都不吃亏的办法,不知道师兄有没有空听听。” 勾猪似乎是要拖延时间。但这对他来说并无所谓。融合灵种至少要两个时辰。给他一刻钟,他足够做掉此人了。何况他还要说服蓝若霜和他站队,直接动手后果太难预料了。 “说!”尹万真冷冷回复。 “师兄既然知道开门之位,尽可以放心地带着你要的那只白猫走人。我们几个签一份玄血契,对于今天这里发生的事,谁说谁死。 “出去之后,我只说极冥宫灵种融合出了惨祸,失火烧了极冥宫。杜师兄等意外而死,我们几个只是走运才逃了出来。 “就是上头有责罚下来,也一律由我们几个后辈来背。师兄不妨想想怎么样?” 勾猪以为他所担心的是出去之后,传功院有办法让他们恢复记忆,然后把尹万真毁了极冥宫,带走杀伐的事给说了出来。 可惜并非如此。玄血契虽然能让他们即便记忆恢复了也不会开口,但是抵挡不住搜魂之术。 一旦动用搜魂简,不管他们愿意说还是不愿意说,他们经历的这些事都会被搜魂简录成影像显现出来。 对勾猪的提议尹万真显然没有一丝心动,炎阳剑已经通体出鞘,他将宽大的牛皮剑鞘丢在地上。勾猪的眼神似乎有点慌,大声说道: “师兄何必!你非要杀了我们,我们没了活路,也只能大家一起死!”说完他用手一指蓝若霜,“我们随时可以引爆这个阵!” 显然他们已经谋划过。 三个人去岩洞中融合灵种,尤其是筑基七重的顾英蕙,灵剑如果能再融合一颗灵种,说不定会威力大增。 由勾猪和蓝若霜两人在外守住死门阵枢。 如果尹万真出手来袭,逼到无路可走,他们就引动阵枢同归于尽。这样尹万真投鼠忌器,暂时也不好动手。 尹万真忽然觉得,之前有点太小看这帮后辈了。 这些少年并非他所想象的那么无脑。他们能找到死门,感悟阵枢,又布下如此的布局,比起杜问机这傻货来说真是强太多了。 如果不是有蓝若霜这个暗桩在手,他还真的会被掣肘得无法动弹。 尹万真冷哼了一声,然后扭过头去,对阵枢之下的蓝若霜大声说:“师妹,你该知道该怎么做吧?我既然和你签过同生死的玄血契,自然会带着你活着离开这里。引爆那处阵枢,对你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故意将此事大声说出来。这样对方也知道蓝若霜和自己签过契约。就算蓝若霜不想和他一伙,她也不可能在这群人里继续混下去了。 蓝若霜乖巧地点了点头:“奴家知道怎么做。只是希望出阵之后,师兄也同样如此对待奴家才好。” 尹万真暗想,我和你签的契约只不过是在这一层中同生死。一旦出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口中却说:“出去之后,就由不得师兄我了。一切都由师父论功行赏。” 他直接承诺说出去之后我不会动你蓝若霜当然不会相信。他把师父问天道人搬出来,就是想让蓝若霜放心。就算我想动你,师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师兄放心,“蓝若霜似乎放下了警惕,笑了起来,媚眼如花,“有奴家在这里,死门阵枢万无一失。” 对她来说,临阵反水也不是第一回了。 勾猪的身影一闪,竟然一声不吭地出剑招呼了上来。 尹万真淡淡一笑。对方知道自己计谋不成,已经落入危局。这种情况下,换了谁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只不过他这种鱼死网破之举,在他看来,只不过无谓的挣扎而已。 勾猪的剑只是普通的玄铁木制成的法剑,根本连灵种都没有融合过,这种实力,只不过螳臂撼车。 他左手手掌青木真气聚集,五指微张,将那疾刺而来的剑尖,轻轻抓住。 114 壁上绝地斗死生 青木真气温润柔和,但用来护体防御时并不弱,聚集起来犹如一层厚重的木质。剑锋入木,自然阻滞,威力大减。但尹万真将这剑柄一抓,手中感觉一阵刺痛,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这剑身似受了神识操控,一股奇怪的锋利灵气从剑身上喷薄而出,剑上立刻长出无数黑漆漆的芒刺。 他筑基九重虽然强,但这剑身上的灵气明显带着兑金属性,锋尖微细,犹如铁钉穿木,立时就穿过了他手心的青木真气,直刺入他的掌心。 “不好!”尹万真立刻将一股大力从掌心发出,将这剑反弹出去。但为时已晚,不少微细的尖刺已经断在手掌之中,立刻随着血脉游走,一阵刺痛的感觉从掌心开始向四处蔓延。 “原来是陆巍的攒心剑!” 攒心剑聚集着兑金灵气,阴狠毒辣,而且金能克木,此剑形如一把三棱长刺,刺上又能生刺,尤其善于穿透木系防御。 他若是早有防备,固然不会中招。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巍败给一个区区筑基二重的外门弟子已经够丢脸了,居然连灵剑也被人夺了去,还火速给炼化了。 只有主人死亡之后,灵剑上的魂息才可以轻易被抹除。这么一想,陆巍必定已经葬身于此人之手了。 这剑太过阴毒,细刺入体极难排出。他也只能用体内真气阻滞这些细刺的游走,同时以青木恢复术不断修复内伤。等此事了了之后,再去专门运功将这些刺逼出体外。 这样一来,他的实力也就被打了一个折扣。仅仅一次大意,就让他吃了大亏。 而他眼前的对手,现在已经消失无踪。雪地上只留下一条长长的足迹,直通不远处从上而下垂直如一条如同巨大冰舌一般的冰川。 勾猪根本没有恋战的打算。他只是把攒心剑一面催动,一面当标枪往尹万真脱手一丢,自己拔腿就跑。 很显然他仍是想拖延时间。只要时间到了,他们有三人融合完灵剑出来,他的目的就足以达到了。 尹万真将地上的攒心剑收入仙荷中。他面色凝重,将气一提,犹如在雪上滑行一般,飘然往那片冰舌而去。所过之处,雪地上竟然毫无痕迹。 这条白舌一般的冰川直通早已坍塌的极冥宫绝顶,从上如瀑而下,几乎垂直,足有千丈之高。冰层在坎坷不平的岩石间缓慢滑动,四处龟裂,露出无数冰缝,看上去极为险峻。 勾猪轻功甚好,身手灵活。他攀着雪下的冰缝,手足并用,就像一只壁虎,拼命往上爬去。 尹万真抬头仰望,勾猪已经攀爬了有数十丈之高的距离。从这里看去,就像是千丈白瀑上一个不起眼的黑点。 他将手中大剑祭起,剑身立刻化为一条火蛇,激射而出。 “炎阳剑,火云术!” 一股火浪从下往上,在这条冰舌之上翻滚卷席而去。宛如扫帚一般横扫冰壁,直上百丈之高。 火焰扫过,冰上堆积的残雪都化成了水。这些水在冰壁上一流动,立刻又化成了冰柱和冰锥。被扫过的冰川变得晶莹透亮,一股热气从冰舌上腾起,但转瞬又变成雪花落下。 勾猪就像绝壁之上的灰尘一样被打扫干净了。 但火焰过去,他又从一条冰缝里爬了出来,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继续往上爬行。 尹万真皱了皱眉头。但他的炎阳剑虽然厉害,但其实并不善于远距离攻击。距离越远,这火焰的力道也就缩减得越多。 而且这冰川极厚极寒,玄阴之气弥漫。火焰虽然能烧化冰川表面的积雪,到了那些随处可见的冰缝中却是毫无威力了。 尹万真将剑背在背上,纵身而上。 这冰壁不比岩壁,极为滑溜,不好借力。尹万真纵然有翠玉宫壁上飞的功夫,也没办法在这冰壁上疾行如飞。 但他五指如钩,轻松就可以破冰而入。手攀冰壁,纵身跃起,飞到高处再是一抓冰面,就像墙壁上一只跳动的蝇虎,如此不断跳跃而上,速度比起壁上飞来固然慢了许多,但是比起寻常攀爬也快了不少。 于是暗夜之中,风雪包围的惨白绝壁之上,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就这样如壁虎如跳蚤一般在绝壁上爬行跳跃。 偶尔过招,前面那人都是在各种冰缝中东躲西藏。烈火过后,他又从冰缝中爬出,犹如蟑螂一样玩命逃窜。 双方就这样耗着,足有大半个时辰。尹万真极有耐心,他满打满算一个时辰内必杀了对方。如果时间迫近,他也会动用他的特殊底牌。 他眼看离那只抱头鼠窜的蟑螂越来越近了。 “反正都是一死,你何必白费力气?不如乖乖地下来,老夫给你一个干脆的了断,也无非是转世重修而已。” 尹万真跳跃不停,口中朗朗有声,试图以言语乱了勾猪的心境。 勾猪在上面笑着回复:“好嘞!我洗干净脖子下来了!” 他话音一落,轰隆一声,绝壁上头果然有一白色巨物坠下,霍然有风,力道凶悍,直冲尹万真头顶而来。 此物并不是勾猪,而是一大块冰,足有万斤之重。其实以勾猪的本事,还举不起如此之重的巨物。但是他举高临下,只要以剑气割断一些本来就有裂隙的冰层,巨大的冰块就会自然落下。 这种小伎俩尹万真并不在意,他抬手一掌,以他的筑基九重之力,足以将这万斤的冰块劈成碎片! “妈的,又有诈!” 手掌正要触及巨冰,一股寒意忽然从掌心涌入心头。这并非是冰块带来的普通的冰寒之感,而是一种跳动如活物蔓延如山火的奇怪寒意。这让他心头一阵发毛。 有了之前攒心剑的教训,他再也不敢托大,硬生生将已经发出的掌力收回。真气在经脉中逆行,一股难忍的胀痛之感直冲脑门,气息顿时一乱。 他强行发动轻功纵身一跃,躲过了那块巨冰。 跃过的这一瞬,他总算看清,那冰上覆盖着一层淡淡如烟的白色火苗。正是他带来这里的玄阴幽火! 玄阴幽火已经被勾猪给炼化,成了他的玄阴真火。这火逢物即燃,威力无穷,一旦粘上一点,没有纯阳灵气来灭火,就毫无办法摆脱。 这火既是真火,或燃或熄,都由勾猪神识控制。只不过他自身境界太低,还不敢疯狂纵火。如果烈焰失控,体内气海首先就会被其中的火种反噬。 尹万真心中暴怒,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外院弟子,手上竟然有这么多手段。 这人箱底招数一套接着一套,而且从不正面使出,手段一次比一次阴狠毒辣。他既然已经和此人结仇,那么此人必除,不然以后就是大患。 尹万真盛怒之中,还没有定稳身形,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抬头一望,顶上无数的大块碎冰,万马奔腾,夹杂着无数细尘碎雪,掀起一阵白烟,如同江海大潮,轰隆隆地直扑自己头顶而来,这下躲都没地方躲了。 碎冰之上都燃烧着玄阴真火。看得出来,勾猪是先以剑气在冰面上割出裂缝,然后再放出玄阴真火在裂缝中侵蚀将裂缝扩大,才导致冰层如此大片剥落的。 尹万真心中憋气,他实力明明远高于对方,但是处处受制。所谓天时不如地利,果不虚然。这小子看似没头没脑地往这冰川上奔来,其实就是为了占据地利的优势。 不过这招架势虽然大,还不至于将他赶到无路可逃的境地。 他从仙荷之中取出一大把纯阳丹,往头顶一抛,口中念诀,体内真气催动,顿时那一片血红色的纯阳丹纷纷爆裂开来,一股纯阳灵气四处弥散,就像以水浇火一样,迅速把玄阴真火给灭了。 然后他祭起炎阳剑火云术,烈焰冲天,铺天盖地的冰块还没来得及落到近身,就被烧成了一片白气。 看往勾猪的方向,尹万真的目光中充满了贪婪之色。 玄阴幽火炼化极端不易。如果不是有温如雪这个元婴大妖出手,炼化此物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已经被勾猪炼化过的玄阴真火就容易多了。只要勾猪一死,魂息暗弱,他从勾猪尸身中获得火种,抹去火种上原有的魂息,这火就永久属于自己了。 勾猪也是眼睛都直了,暗想:“原来你这老头藏了这么多纯阳丹,亏得老子还到处去找。要是我有一颗把小十九放了出来,看我打不死你!” 可惜他也只是想想,纯阳丹他是一颗都没有的,再垂涎也都在尹万真的口袋里。对方又不可能菩萨心肠送一把给他。 他舔了舔嘴唇,按捺住了去扒窃尹万真的欲望,掉头往上,继续攀爬,一往无前。 但尹万真的耐心已经耗尽。 和这个后辈弟子玩耍,已经消耗了他超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再这么玩耍下去,他们另外几人融合灵种结束,到时候他们以多对一,这战局又要平添不少变数。 这人灵活机变,诡计多端。何况勾猪只是要自保,而他却是必杀对方,不得不被勾猪牵着鼻子跑,难免落于劣势。 对玄阴幽火的渴望也同时在他心中燃烧。如果有炎阳烈火和玄阴幽火同时在手,虽然操控不易,但若真能二者合璧取长补短,他简直可以天下无敌! 他决定动用所有的手段,不再有任何保留了。 他拿出手中一颗透明淡黄如同琥珀的珠子,念诀祭起。这珠子凌空而起,在他头顶盘旋了起来。然后一股劲风夹带着雪片,将他全身裹住,顿时凌空飞起! 这下居高临下,天时地利,皆在他手了。 115 第十九归来 此珠名为御风珠,和盾珠类似,都是修士练就的法器。 法器和法宝不同,不能自聚天地灵气。只是其中存有炼造时注入的真气,任何人无需再度炼化皆可以使用。 但法器中存有的真气无法再续。所以用掉一点也就少一点。真气一尽,也就成了废物。 尹万真在极冥宫下初见杜问机时,杜正是裹挟风雪飞行而来。本来筑基修士无法御风飞行,他这一飞,靠的是御风珠的御风之力。 这枚御风珠正是尹万真杀了杜问机之后从他身上得来。虽然其中的巽风真气已经消耗了不少,但还足够他再凌空飞行大半个时辰。 他觉得足够了。用不了一刻钟,勾猪必死无疑。 尹万真裹着风雪直飞而上,很快看到了就像虫子一样攀附在冰面上攀爬的勾猪。而对方完全没有回头望,更别提注意到空中这团风雪的异样了。 尹万真冷峻地一笑,伸出一根食指,口中默默念诀,将一团离火真气从炎阳剑上引出,指尖之上立刻有一个明亮的火球凝聚出来。 “疾!”他口中轻呼一声,这足有铁锅大小的火球,立刻直飞勾猪而去,轰然爆开。 勾猪只觉得背后一热,一股强烈无比的冲击就紧紧地将他按在了冰面上。冰火夹击,几乎要将他压成肉饼。 随着一声惨叫,他全身着火,背后一股刀割一般的炙痛清晰传来。 尹万真冷笑这看着对方的挣扎。如果他施以全力,这家伙可能已经化为飞灰了。但对方身上有他需要的玄阴真火的火种。如果把这人烧个尸骨无存,火种可能会乘机逃逸,那要再找回来就不可能了。 只要勾猪有一丝气息在,玄阴真火就不会离开他的肉身。趁这个时机炼化,才是最佳的选择。所以还必须给他留一口气。这样也才更有趣。 勾猪大半身都变成了焦黑状,脸上只露出两个眼睛。他手忙脚乱扑灭了身上的火,一翻身滚入了一条冰缝中。 以现在尹万真居高临下的形势,他只要往这条冰缝中直接放一发火云术对方就完全无处可逃了。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收了御风珠,跟着勾猪跃入冰缝之中。 这条冰缝宽大,可容人在其中行走,犹如一个巨大的冰洞,只是一面没有洞壁,外面便是悬崖。 玄阴之气聚集在冰缝中,沿着腿脚往他身上攀爬,让他觉得膝盖冰冷。 “不要再顽抗了,“尹万真一边感悟着对方的位置,一遍不动声色地说着乱心之语,“我会留下你的魂魄,超度转生去天界享福,可胜过你在人界吃这么多苦楚。但你若再顽抗下去,我就囚了你的魂魄,让你百年千年不得翻身转世。” 这时他离勾猪已经不到三步的距离了。 果然身后闪出一道身影,剑气直掠他的脖子。尹万真明知勾猪躲在这处地方,但他故意背对此处走过,就是要等对方上来贴身肉搏。 尹万真微微一笑,一俯身,避过这一剑。他自己也不出剑,出手往后一抓,一招“青木藤缠“抓住了勾猪的左手,然后翻身一扭。只听咔擦一声,勾猪的左臂已断。 看着这浑身焦黑,只剩两个眼睛还有点白色的可怜货,尹万真都有点觉得可悲。但偏偏是这个家伙纠缠了他超过一个时辰,让他灰头土脸,想到这里他脸上浮出一线狰狞的报复之意。 “早点乖乖地把火种给我不就好了。你反正都是一死,留着有什么用?” 说完一掌直拍勾猪的胸口。 先是受了一记炎阳火球,然后又被扭断了一只胳膊,尹万真估摸着他再没有动弹的力气。没想到勾猪的脖子猛然就像蛇一样弹了起来,黑嘴一咧,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然后拼死一咬,咬住了他的手掌! 勾猪毕竟是混江湖的贼,你把他逼到死角,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猛然一咬,不知道多少力道,尹万真只觉得半边手掌一热,竟然麻木了。他逢敌无数,还从没见过这么下流这么野蛮这么无耻的打法。 他手心聚气发力一甩,勾猪就直飞了出去,轰然一声撞在了十步之外的冰壁上。 这时他抬手一看,自己右手食指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远处勾猪攀着冰墙慢慢地爬起。尹万真忽然发觉自己上当了,这个家伙根本不是筑基二重。他身上有玄阴真气在流转,难道他竟然是一名阴修? 但阴修也好阳修也好,都还远远够不上做他的对手。 勾猪脸孔一片漆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将嘴裂开,露出白牙,然后不屑地一吐,吐出来一根血淋淋的食指。然后他掌心凝聚出一团惨白色的小火来,手掌一翻,那团火立刻如幽灵一般地扩大,飘飞过来。 这冰隙里玄阴之气弥散,所以这玄阴真火也烧得尤其猛烈。 玄阴真火无法硬接,要是平时他还真不好对付。但这次他偏偏在仙荷中带了数千枚纯阳丹,对付这火不在话下。 他甩出数十枚纯阳丹,一团纯阳真气迅速爆开,勾猪的玄阴真火立即熄灭。 但勾猪并未放弃,依然继续疯狂纵火,似有同归于尽之意。 尹万真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他将仙荷一倒,数百枚纯阳丹在手,就像撒豆子一样往前一撒,滚得满地都是,有些都滚落了悬崖。 都不用他催动,只要玄阴真火到了近前,这些纯阳丹就会被玄阴真火自然引爆。 一时之间,冰缝中纯阳之气充塞,竟然温暖了很多,将原本深重无比的玄阴之气压制住了不少。 这样一来,勾猪的纵火就没有多少意义了。而且他施展玄阴真火也一样要消耗自己的真气。等他真气耗尽,自然也就不能再蹦哒了。 “现在应该老实了吧。”他满意地暗想,大步走近。这时勾猪似乎已经脱力,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但以他的秉性,这家伙恐怕依然是在装死。尹万真握了一枚纯阳丹在手预备着。 他的气息似乎已经消失了,但不一定真死了。有些阴修能短暂地隐藏自己的气息来装死。 尹万真能感觉到玄阴真火的火种依然在他体内燃烧,犹如一点风中的蜡烛。 他小心地走近,想探一探勾猪的脉搏。 没想到勾猪猛然一翻身,竟然作势要往悬崖之下滚去。 尹万真吃了一惊,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连忙伸出只剩四根手指的右手一捞。 勾猪的黑脸上显出一丝笑意,他一把将尹万真的残手抓住,然后身体一翻而上,从后将尹万真钳制住了。然后往前一滚。 两人一起滚落悬崖! 好在这个悬崖还并不是垂直的绝壁,终究有一点斜坡。两人只是在陡峭的冰川上一路往下翻滚。但即便是如此,如果只是勾猪一人,他也必死无疑。 但加上尹万真的护体真气就不一定了。这正在他的预计之中。他估摸着自己跳崖,尹万真一定会凑上来和他一起跳。 虽然是危险的一赌,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他预想的出阵之法刚好能把所有人都带出去。灵种融合完成之后,他们会被传功塔仙树判定为已通关第二层,身上会存在仙树传送阵的灵气波动。在八荒锁龙阵崩溃同时,他们在阵毁之后人亡之前就会被传送出去。 这法子看起来如同刀尖上跳舞,但他反复在心中演练过,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只有一桩,他必须拖延时间让其他人能完成灵种的融合。否则死门引爆,他们必死无疑。 他必须单扛尹万真两个时辰,别无选择。 当然,如果他能诛杀尹万真,那么一切立刻结束。但他自知这是不可能的。从筑基九重到筑基六重三层的差距不是那么好填补的。 两人就像一个大雪球,轰然而下。勾猪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浑身四处各种强力冲击不断袭来,犹如被吊起来暴打,打得浑身都已经麻木。 尹万真即便在这种乱旋之中也是极力挣扎。他最终摆脱了勾猪的纠缠。即将到达冰舌底端的时候,他发出全身力气将勾猪甩开,自己施展轻功稳住了身形,一路滑下。 最终他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平缓的雪地上。 勾猪犹如一颗陨石,轰然砸在了百步之外的厚雪中,激起大团的尘雾。 但他不会死,尹万真现在对这人的韧性毫不怀疑。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难死的人。如果他不亲手割下他的头颅,尹万真绝不相信此人会死。 他手持炎阳剑,谨慎地走过去。 雪尘散尽,暗夜的背景下显露出的却不是勾猪,而是一个娇小窈窕的靓影。 她穿一身过大的道袍站在大风中,领口太过宽大,如雪的秀肩裸露了一半在空气里。一头秀发随风狂飘,纷乱之中露出一张精致得就像玩偶一样的脸。 一双碧绿的眸子如夜空寒星,露出锋锐的杀气。 “是你?”她看了一眼走来的尹万真,“是你要杀我的主人?” 116 冥兰幽火剑 “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筑基八重的女修!”尹万真大惊失色。这一瞬间他真有敌人在作弊的感觉。 他怎么也无法预想到勾猪能把一个活人放在在仙荷里。 原本他的计划之中,这些人除了顾英蕙有筑基七重的实力可以稍微对他造成威胁之外,其他都是筑基四重以下的鱼腩,他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当然不能理解,会有第十九这种吃几枚纯阳丹,就能提升几重境界的怪物存在! 勾猪在冰缝中乘着他撒纯阳丹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捡了几颗。这种捡钱的好事他当然不会放过。但是喂给第十九吃的时候他保守了一点儿。 虽然说第十九吃几枚丹就能提升多少境界,但对任何人来说,靠外力强行提升境界都是有害无益的。 损伤气血事小,有时能损了道基,直接断绝了长生之路,还有的是以缩减寿元为代价的。 第十九这么乖巧的妹子,给弄坏了就不好了。 勾猪犹豫了一下,给她喂了五颗,升到筑基八重为止。如果吃太少,对付不了尹万真,被尹万真给打死了更惨。 如果吃太多,难道直冲虚丹境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尹万真虽然有筑基九重,但他有攒心剑的断刺入体在前,又有从冰崖上翻滚而下的重创在后,也算是半残了。 勾猪心中盘算一番,他自己也是半残,再加上个满血复活的筑基八重第十九,应该足够了。他可不愿意为了再舔一点把握让第十九冒险继续升级。 尹万真脸色变得凝重无比。这才是他有史以来最凶险的一战了。即便杜问机带着四名真佐弟子围攻,他也没有被逼到如此险境。 他甚至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站在这个八重女修之后的那个满脸焦黑的年轻男子,明明实力远逊于他,是怎么一路牵着他的鼻子,把他搞成这么灰头土脸的? “嘿嘿,尹师兄,“勾猪竖起来就像一根烧成木炭的树枝,只有他笑起来露出白牙才能看见他脸的存在,“攒心剑的残刺可是会顺血乱走的,这么久了也该发作了吧?” 被勾猪一提醒,尹万真立刻感觉到血脉之中一阵隐隐的刺痛。这感觉不去注意也就罢了,一旦注意到,可真是烦不甚烦。 他稍微运转真气,都会感觉到这刺痛阻滞真气,越来越明显。 万一运转真气时血脉汹涌这些残刺控制不住进入心脏,会不会给他留下后遗症直接毁了他的道基? 修士斗法最忌分心。勾猪也是在用言语乱他的心境,但这是阳谋,明知如此尹万真也不能摆脱。要知道他并不是完全没退路的。 “小十九,“勾猪把明晃晃的玄铁木剑扛在了黑漆漆的肩上,“我们一起做了他!” 第十九回头一望勾猪,眼睛里的肃杀立刻消失无踪,满眼痴痴地变成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的形象。 “好的。” 说完她又回头过来,浑身上下一股至精至纯的纯阳真气正在流转,竟然不带一点杂质。 尹万真也意识到了此人的异状。 虽然外门弟子修炼的都是纯阳真气,但是人生于天地之间,食人间烟火长大,不可避免地带有天地污浊杂气。每个人修炼的纯阳真气所谓的纯也并不是绝对纯的。 而且每个人生长环境不同,习惯也不同,修炼提纯纯阳灵气的法门也不同,所以每个人的纯阳真气其实都是独一无二的。 但眼前这个娇小窈窕的女子,浑身的真气精纯无比,宛如金玉之身,尽然不带一丝的浊气。要不是她明明只有筑基八重的境界,尹万真简直要以为这是仙体了。 她回过头来,手中握着一个紫檀木盒,锤下一个小巧的银锥,银锥后牵着一条红色的细线。锋锐无边至刚至阳的乾金之气,就聚集在那个小小的银锥之上。 尹万真手心出现一枚红色两色带着腥臭味的丹药,张嘴拍入口中。这丹药不带一点药香,反而是犹如生血入口,让人作呕。 杀生嗜血丹! 嗜血丹吞噬气血,直减寿元,而且减的寿元越多,药效越强。 尹万真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他和勾猪恶斗了一个多时辰,受伤不轻,加上攒心刺的干扰,他估计自己现在也就筑基八重的实力。 眼前这个女子一身至纯真气,外加一个锋锐无边的金属性法宝,就算是筑基八重,也不是一般的同境界修士能比的。他拼起来必败无疑。 他想过就此退却,回头从开门出。但这样的话,就算离开翠玉宫,以后也极有可能遭到追杀。玄门江湖,可能再无立足之地。 如果是那样,即便杀伐在手,又有什么用? 如果大道无望,剩下那几十年寿元做什么用?混吃等死么?那又何必到这翠玉宫辛苦修道半生,不如一开始就笃定凡尘,去享受人间富贵得了。 他的身体中气血消融,化为最原始的灵气,然后进入气海,被神识所控,化为真气,填补了气血消融的亏空。全身青筋暴起,满目通红。 青木真气开始疯狂地运转,修复损伤。但这只不过治标之策而已。 他暴走的神识也影响了炎阳剑。整个剑身都燃烧了起来,火红的火焰包裹着,好像是暗夜里的一只火把。 他的实力再次直逼筑基九重巅峰,要不是有“丹壑“的阻挡,简直就要强行突破到虚丹境界去。 他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妩媚入骨的声音: “这么久,师兄连一个一级伍院的小子都没有摆平。你要是败了,让奴家可怎么活?” 尹万真心头一紧。这节骨眼上要是再添什么变数,他可真的承受不起了。但听这声音来人是蓝若霜,他反而是放心了下来。 蓝若霜和他有在这一层同生同死的玄血契。如果他是掉头回开门跑路去了倒是罢了。既然他要留在这里来拼死一搏,蓝也是别无选择。 如果他死了,蓝也是一死,所以这时候她一定会出现,而且没得选择必须和她站同一战线。 蓝若霜融合了极冥草种,取得魂伤剑之后,实力提升了不少。而且她身体中也出现了玄阴真气,甚至比纯阳真气还占据了上风,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名阴修。 他们一阳一阴,一把炎阳剑,一把魂伤剑,如此配合,正是恰到好处。 “师妹,那个女子的乾金锐气厉害,但火能克金,我来对付她。至于那个烧焦的小子,就留给你了,只要别让他来坏我事就行。” 蓝若霜莞尔一笑,说:“奴家都听师兄的。”说完她将手中短剑拔出。这短剑拿在手中,犹如一根幽蓝的冰锥。 苦寒之气犹如包裹不住的冰水,滴滴渗透而出,让人感觉空气都要凝滞。 更可怕的是一股幽暗的威压,宛如打开了幽冥地府的大门,无数鬼哭神嚎之音萦绕不散,让人想起人生诸苦,轮回之痛,不由得心惊胆战。 尹万真心中大喜。他们的阴阳两支灵剑对抗一个法宝,气势上就大占了便宜。 “哼,就你们有灵剑?”勾猪鄙夷地一哼,将自己法剑一抖。原本银亮的玄铁木剑,忽然就像结霜一般,变得通体雪白。 “这家伙,什么时候融合了灵种?”尹万真再一次被他给惊到了。 这白色的灵剑看似毫不出奇,但有一团腥臭恶心又阴毒无比的灵气从剑身传出,形似一团浓雾。 这雾气过来,尹万真感觉体内的青木真气都不由自主地往气海中缩去。 “积尸气!” 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这种尸体堆积发出的腐烂阴毒的灵气,能吸人生机,让活物腐朽,尹万真甚至想不通他是怎么把这么诡异的东西给融合到灵剑上的。 但这术法对他倒是无碍。他的炎阳烈火足以烧毁一切阴毒,也可以说是这种积尸气的克星。 勾猪的剑上积尸气凝聚,上面生长出了一朵朵通体雪白如缟素的小花。 这些小花不断生长、爆裂,再继续生长,持续着这种生死之间短暂生命的循环。 生死轮回之中,剑身四周淡淡的阴火在燃烧。 勾猪只知道自己必须融合一枚灵种,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 既然融合灵种好耗费时间的是灵种的炼化,那么连菱帮他炼化过的玄阴冥界兰,能不能用来和他的法剑融合? 他斗胆一试,没想到瞬间即成。 毕竟是紫府圣女协助炼化过的灵种,非常彻底,他对冥界兰完全是随心而控。而且他掌握了玄阴真火之后,用这火对法剑稍加炼化,冥界兰立刻和法剑合二为一,简直如同天生一体。 而且玄阴幽火也被融合进了剑身之中。 如今这剑,怕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一把灵剑吧。勾猪暗想。 应该给她取个名字了。 此剑阴气深重,又能吸人生机,万物众生与之即朽。 连菱说,这花名叫玄阴冥界兰。 温如雪说,这火叫做玄阴幽火。 那么这剑,就应该叫做冥兰幽火剑了。 117 朱痕血杀焰焚天 尹万真并没有改变主意。以他的神识感悟,勾猪虽然有着阴修之力,但境界最多不过是筑基六重。连顾英蕙都不如。即便有一把诡异的灵剑在手,他也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力量。 倒是眼前那个女修,手中垂下的那枚聚集着乾金之气的银锥,在空中漂浮了起来,然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 虽然在空中越来越多,但每一枚中聚集的乾金之气丝毫没有减少一点。 这些银锥之间有几乎看不见的红色丝线相连,丝线上发出淡淡的红光,纯阳真气在其中流动,催动着整件法宝,构成了一张恐怖的大网。 此宝浩然大气,至刚至锐至阳,不带一丝阴柔之像,威压之强是尹万真生平所未见。这让他全身上下都感觉尖锐的锋刃就紧贴着自己的皮肤。 他已认定的路,当然不会有任何退却。 “好!”他大笑了一声,将自己的炎阳烈火剑祭出,以全身青木真气注入。就好像火炉中被倒入了油一样,烈焰顿起。剑上的火焰开始聚集凝结。 这些无形的火焰在空中如丝带一般地飘荡,聚拢后居然形如实质一般,凝结成了九条火红色的龙。每一条都像是被烧得发出夺目光芒的铁,围绕着剑身盘旋飞舞。 “炎阳剑,九龙焚天!”尹万真默默念诀,九条火龙一齐发威,腾起空中,身形都扩大了无数倍。空中火云密布,众龙御火而行,一齐摆尾,往地上的第十九猛扑过去。 “天机绕,朱痕血杀阵!” 第十九根本就没有躲避,甚至没有设法抵御。她将天机绕展开,一张银锥和红线组成的大网直接往九龙烈火罩过去。 这些火龙虽然鳞爪宛然,犹如实质,但实际却是无形离火凝聚,并非实物。朱痕血杀阵的红线遇到直接就穿了过去,火龙并无任何损伤。反而是这些火龙体中极为炽热,又加上火能克金,不少红线瞬间融化,消失无踪。 第十九丝毫不为所动,不断地催动天机绕,数不清的红线如飞蛾扑火,弹入火海之中再不回头。 火龙近身她也丝毫不壁,竟然打算以自己的护体真气硬扛这九条火龙! 火龙直冲到第十九的护体真气之上,就像巨石入水,掀起阵阵火色的涟漪。第十九瞬间就被这波动的火光包围,形成了一个炽热明亮的火球。 九条火龙一齐聚集冲击,围绕着第十九的护体真气旋转,聚焦的温度将地面冰雪和岩石烧穿,形成了一个犹如火山孔的大洞。 尹万真也没想到对方会完全不出招抵御。她的护体真气已经是身体的最后一层防御,稍有破裂,她必然被离火烧成灰烬。 即便她自持护体真气够强,九龙焚天的烈焰离她如此之近,猛烈的冲击和炙热的高温也不是正常人类所能忍受的。 这时尹万真忽然感觉脸上一阵刺痛。他用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手滚烫的血。 这时他抬头一看,熊熊火云之中,满天都是锋锐的细丝,犹如断裂飘飞的丝絮,随风而来。落在脸上,犹如刀割,立马留下一道半寸来深的伤痕。 原来那是对方的墨斗弹出来的红线,聚集着乾金锐气。虽然穿过火海,被火焰融化了许多,但是总是有些残余的碎屑,在对方的纯阳真气的催动下,最终飘到他的近前。 他的炎阳剑所含虽然是离火灵气,他的护体真气却是青木之属。金能克木,这些乾金细丝虽然只是残余,威力却一点不减,遇到到的护体真气如刀切豆腐,无往不利。 不多时,尹万真身上伤痕无数,流血满身,变成了一个血人。 如此僵持下去,火龙攻不破对方的纯阳真气护体,自己却受伤不断,他非流血而死不可。 但此时他也无路可逃,只能将性命豁出,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狰狞。 “九龙绞杀!” 漫天的火云就像得到了什么指令,分成两路一起向九条火龙聚集,看起来就像两只一共有九根手指的火焰大手,将第十九握在中间,然后狠命地一绞。第十九连同他的护体真气都扭曲得变了形状。 但她的护体真气精纯无比,坚不可摧,并没有破裂!第十九神色丝毫不乱,双手掐诀,朱唇皓齿之间淡淡默念而出:“天机绕,金链缠。” 原本散落在空中的无数锋锐丝絮,各自相互绞合,立刻形成了一根金色的锁链,直落下来,将尹万真也死死缠住了。 她也不再满足这种刀剑掠过一般的小伤,打算直接把尹万真绞死。 金链紧紧缠,越来越紧,就像锁链缠住一根巨木,发出吱吱格格的怪声。 双方互绞,僵持! 尹万真毕竟是筑基九重巅峰,比起筑基八重的第十九来说,实力还是要略强一点的。在这种单纯凭借真气的硬耗之下,并不明显下风,这就看谁先油尽灯枯了。 偏偏这时,他感觉到一阵腐朽的积尸气开始在身周盘旋。 积尸气专门克制生气,对生机勃勃的青木真气可是致命般的伤害,对冰冷的乾金之气毫无损伤,反而加强了威力。 在这两人斗法僵持之时,勾猪终于也将一直被烈火压制着的冥兰幽火剑催动到了极致。这剑的阴气一碰到离火就被烧得无影无踪。但这时离火全都聚集到了第十九身上。 一团阴森无比的积尸气和如白尘一般的冥界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白雾,围绕着尹万真,就像一个磨盘一般,将尹万真的护体真气慢慢地磨去。 他的护体真气每磨去一点,那根金链的缠绕也更紧一点,渐渐地勒入了他的肉中。 尹万真一声怒吼,血肉都要燃烧了起来。蓝若霜正在催动魂伤剑,只要勾猪一死,他依然可以翻盘。 那天下无人可挡的利剑呢,是时候拿出来试试了吧! 魂伤剑一出,玄阴之气弥漫,让人透体冰寒,连真气的运行都变慢了。 玄阴之气抑制万气而不伤。它能让积尸气的作用变得缓慢和停滞,但并不能驱除。 但离火是无形之物,一旦被抑制就会熄灭。所以蓝若霜若是和尹万真同时出招,非但不能有协同之力,反而会相互掣肘。 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他们三人都被相互缠住,唯独蓝若霜依然作壁上观。 尹万真的护体真气几乎已经被积尸气消磨殆尽,他现在全靠杀生嗜血丹的作用,燃烧自己的气血,不断产生真气来抵挡。 即便他只剩下五年的寿元,只要他能安全带走杀伐离开此地,依然可以卷土重来。 虽然此地本来就是严寒无比,但魂伤剑一催动,这感觉更不相同了。酷冷之感直入骨髓,这是对众人神识的浸染,体内阳气再强也抵挡不住。 每个人的魂魄都仿佛受到了某种东西的牵引,要离体而去,永离这轮回之躯。 蓝若霜出现在尹万真的背后,她右手持剑,左手轻轻地拂过尹万真身上被缠绕的锁链,说: “师兄,这剑刚刚炼成,究竟有多锋利,奴家也不知道呢。” 118 魂伤一剑破烈阳 蓝若霜话音刚落,她眼中寒光一闪,尹万真顿时觉得一股至阴致寒之气直入自己心中。 她并未使什么大招,而是直接将短剑当匕首用,从背后直刺尹万真的心脏! 尹万真的护体真气早就被冥兰剑的积尸气给消磨殆尽。他浑身气血燃烧,全放在抵御第十九的金链缠绕和冥兰剑的积尸气上,哪里想得到蓝若霜这个毒妇会在这个关头再度反水? 魂伤剑聚集的是玄阴之气,散发出迫人的苦寒之毒。这剑何其锋利,还不是如刺瓜一般,一刺即入。 勾猪一直顾忌着蓝若霜,对这个女人他可是完全看不透。但他相信一点,就是蓝姑娘绝不可能对自己出招。并非她不想,这是玄血契所定。 所以看到她拔剑的时候,勾猪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丝了然,反而放心下来。他害怕的是蓝若霜跑去做第十九的对手。 奇怪的是尹万真老谋深算,面对杜问机以一敌五都未落下风,居然会中了这个女人的招? 勾猪当然想不了这么多。乘着虎落平阳,他不上去踩两脚将老虎彻底踩死,他就不是那个街头混大的勾猪了。 他左手立刻拔出半尺寒,往尹万真当胸猛刺! 当初这匕首被陈玄风用来刺碧落圣女都能刺入,对付这么一个低了好多境界的筑基修士应该更不在话下吧。 他没猜错,这半尺寒虽然并非灵剑,且剑刃的石料稍显质脆,却是以坚硬和锋锐而著称的。只要不和刀剑硬碰硬,用来穿透各类软质护甲、护体真气,简直是必备之选,更何况剑身材质本来就有剧毒。 陈玄风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主,东西的准备是千挑万选的,只是没想到最后落在了尹万真这个后辈身上。 这半尺寒之毒还奇难解,尹万真体内又没有能吸收此毒的修罗兰,恐怕就算出去了,也活不长久了。 勾猪本想拔出来再继续乱刺,把他捅成个筛子。没想到这一刺入体之后,尹万真忽然双目一瞪,全身一缩,身体立刻紧致了无数倍,犹如钢铁,勾猪拔之不出。 尹万真没有理会他,只是如木偶一样忽然扭头,整个头直直地望着后方,双目如炬,怒盯着蓝若霜,问:“你与我有同生同死之契,难道为了这个男人,你竟然甘愿与我同归于尽?” 以他对蓝若霜的了解,此人污泥浊水中长大,妩媚入骨,风骚放浪,却从不用情。她绝不是那些幼稚的花痴女子。 她能轻松地忽悠十来个痴情汉去为她死,但是你说她肯为别人死,那可真是笑话。 所以他曾料定,蓝若霜一定会站在他这边,和他一起诛杀勾猪。 这是他的失算之处,是他惨败的关键之点,如果不弄个明白,黄泉路上他也不得安心。 蓝若霜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脸上起了一团红晕,艳若晚霞。 “师兄怎么说话的,这关头了还调笑奴家?你可忘了,魂伤剑伤人不死,死不入轮回,从此永世困守剑中……” 尹万真恍然大悟。原来魂伤剑杀人之后,他肉身虽灭,魂魄却还在,会被拘入剑中。只要他还没入轮回,就不能算死了。 他们的玄血契定的是同生同死,如此一来用魂伤剑杀了他,对蓝若霜并无害处。 蓝若霜反而是借着他们之间的玄血契摆了他一道,让他误以为二人是同一战线,乘机结果了他。 毒妇啊,果然毒妇。他尹万真自从进了翠玉宫,一路算无遗策,没想到一步疏忽,输给了一个女人。 也罢,天命如此,此生终不得大道。自己一无世家照拂,二无天赋异禀,一直被人当做棋子,行的是最艰最难的修道之路。 他能一路历经千辛万苦走到此处,也算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眼前这毒妇,将他整到如此惨境,自己却连魂魄都要被她锁入魂伤剑中,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右手火速一抓,迅疾如电,直冲蓝若霜的脖颈。蓝若霜本来以为他会安然去死,哪里来得及躲避,半声尖叫还没有发出,就被他仅剩的四根手指,牢牢地扣住了脖子。 此时尹万真身体中的真气忽然逆行,犹如海流倒卷,顿时巨浪滔天。 他眉心一线红光射出,迅速扩大。 勾猪心头一凉,不由自主大叫一声:“不好,老头要自爆!” 尹万真筑基九重的修为,这一爆之下,威力何其巨大,在场第十九、他和蓝若霜三人,必将片骨无存! 勾猪慌张之下,心却还没有乱。操控起仙荷中的空遁之法,白光一闪,竟然成功地将第十九收入到了仙荷中。 但剩下的蓝若霜他却无法装。蓝若霜即便是美人也是凡人肉身,一进仙荷,人身浊气污秽了法宝,瞬间第十九也难保了。 他只有一个办法。逃,赶快逃! 当然,如果抛下蓝若霜,他能逃开的概率大一点。蓝若霜被抓得死死的,他留下来陪这个毒妇死,也是没有意义。 这一刹那他在心中骂了一万回,尹万真你要死就死何必再拉上一个人! 你要拉就拉我好了,干嘛拉住旁人! 如果是随便一个人也好了,什么顾英蕙、陆巍、甚至杜问机之力,你为什么偏偏拉住蓝若霜去死? 他勾猪行走江湖,最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如果尹万真拉的是陆巍,他不但不会救,还会趁机踹上一脚。 蓝若霜是个毒妇不假,但是他和尹万真斗法的关键之时,蓝若霜确实是出手帮了他一把,才能把尹万真逼到自爆的境地的。 滴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何况生死大恩? 这种关头他要是抛弃了对方自己跑了,于心何忍? 勾猪没有办法,只好挥起冥兰幽火剑,冲着尹万真抓住蓝若霜的右臂一阵猛砍! 尹万真最后关头放弃一切寿元,燃烧所有气血行的是钢化自爆之术,肉身硬如钢铁,此术一发,身体就也就再也不能回复了,甚至连再动弹一下都困难。 但只有身体足够之硬,自爆的效果也才更猛烈。 只是他是穷途末路才被迫了断,和那种心智坚定玉石俱焚的亡命之徒不同。 若是心坚赴死,自爆只是瞬间的事。他这种无奈之中选择的自爆,气息运行也就慢了一些。 勾猪连砍三剑,借着剑上的积尸气腐蚀这钢臂上的生机,又有玄阴真火的煅烧,这坚不可摧的胳膊竟然断了! 即便在这九死一生的境地,勾猪另一只贼手竟然也没闲着,摸走了尹万真身上的两个仙荷! 他连自己都不由得惊叹,为了偷点东西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这种行为似乎就是从自己的意识最深处自然而出,他自身根本都无法阻止。 勾猪将腰一躬,把肩膀顶在了蓝若霜的腹上,扛起就跑,在雪地上一路狂奔! 他的身后,一团红光猛然爆出,将天空都染红了。 尹万真如钢铁一般坚硬的躯体化成了无数的碎片,带着火光往四周飞散。 两人在红光的照射之下,身体一起飞起,影子在火焰中都变了形。 不但尹万真的身体爆炸了,他的炎阳烈火剑也生死随主,一齐爆炸了。 烈焰燎天,半空通红。 在如此猛烈的爆炸之中,即便他不为尹万真的残躯碎片所伤,光是被这红关照到也足以化为灰烬。他跑出的那十余丈远根本就是徒劳。 但是烈焰冲击之下,魂伤剑内的某种东西似乎觉醒了。 虽然在融合的过程中,它曾经受到重创,但是危机时刻,它忽然会被激活护主。 魂伤剑自然飞起竖立,阻挡在火焰与蓝若霜之间。剑身散发出强烈的玄阴之气,被火焰冲击,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护罩,刚好将蓝若霜和勾猪笼罩在其中。 这护罩虽然不能隔绝爆炸全部的威力,却分担了一部分冲击,使得这两人受伤虽重,却侥幸不死。 地上的积雪和冰层早就被蒸发变成气体。两人一齐摔倒在已经被烧得通红的地面上。但魂伤剑的玄阴灵气所至之处,一股冰寒将他们罩住,万火不侵。 爆炸之后,这片雪地变成一片漆黑的空地,地面依然滚烫,一些裂隙中依然有残火,发出红光。犹如刚被火山熔岩横扫过。 蓝若霜的衣裙被烧掉大半,褴褛不堪,大片肌肤露在外面,脸上沾满了黑灰,就像刚从碳火里捞出来。一头秀发被烧掉了一半,蓬乱得就像一个乞丐。 但她没死,脖子上虽然有几道深深的勒痕,但她毕竟是筑基女修,并没有被勒断脖子。她只是脸色有点发紫,眼神惊恐未定。 尹万真一死,勾猪心头忽然一松,感觉无比爽快,又恰好看到蓝若霜的窘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有那死门的锁龙桩,依然自顾自地竖立在哪里,安然无恙,等着有人前去开启。 119 过往不堪回首 (119 过往不堪回首) 蓝若霜被勾猪无端嘲笑,下巴一翘起,双目一瞪,正要发作,忽然听到一声细如蚊蝇的叫声: “师妹,饶你师兄一命吧!” 她仔细一看,却是尹万真的魂魄,此时正跪在他的面前。 魂魄本是无形,更不能开口言语。一旦离体就被业力卷走,不由自主进入业海轮回,最长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会转世而去。 但此时尹万真的魂魄被魂伤剑上的玄阴之气包裹,以气化形,却显出一个虚影来。 这个虚影和他生前一样,枯瘦面容,两撇胡子,一身灰色道袍,只是身上背着的炎阳烈火剑却已经消失无踪。 此剑即便在玄门灵剑之中,本也是绝世好剑,可惜在他盛怒之下,随他身躯一齐自爆了。将来若要重新炼制,还得再去地底找那炎阳烈火蕨,真是难比登天。 尹万真的双眼之中早就没有了之前的锐气。既然同归于尽不成,他必死的决心也就消失无踪了。 被拘拿在魂伤剑中并不会死,甚至还可以在魂伤剑中继续修炼。 只是有些凶神恶煞即便进了魂伤剑也会搅得天地不宁,所以魂伤剑会将他们的记忆清洗干净,让他们从头再修。 尹万真修道数十年,一身气血虽然消失无踪,但多年炼功习武,操控法宝的经验,对这玄门江湖世故的谙习,还有对长生大道的坚定不移,都是他舍不得抛弃的东西。 再说记忆没有了,即便能继续活下去,活着的还是自己吗?和入轮回,饮孟婆汤,转世而去有何区别? 如今蓝若霜是魂伤剑之主。他的记忆是否留存,都在此女的一念之间。如果此女怒了,将他魂魄揪出来打个魂飞魄散,让他再去轮回而去,也是有可能的。 他如今只能指望蓝若霜的一念仁慈,以保全自己。日后在这魂伤剑中继续修炼,长生之道也不算完全断绝。 “啧啧,“蓝若霜一脸烦躁的样子,“师兄这么说,奴家哪里担当得起啊。又不是要师兄的性命。”说道这里蓝若霜诡异地一笑,“人世繁华,不过梦一场而已。师兄还不愿意醒吗?”说完她的一念神识,似乎就要进入魂伤剑中,把尹万真的记忆清洗个干净。 蓝若霜行事本来就歹毒,她更怕别人卷土重来的报复。像尹万真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她怎么会留下被反攻倒算的机会? 尹万真心头一惊,连忙磕了两个头,口中急速说:“师兄有一事万般重要之事告知师妹,以换取保全这数十年的执念不灭。” “哦?”蓝若霜稍稍来了一点兴趣,“那要看师兄你的万般重要到底有多重要了。” 尹万真连忙又磕了一个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勾猪,似乎有些不便开口之意。 勾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嘻然一笑,说:“你们说你们的,我不听就是了。”说完吧冥兰剑扛在肩上,自个往死门的方向走去了。 他知道自爆之后的尹万真连肉身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魂魄,就连凡人都奈何不了,对蓝若霜更是一丝威胁都没有了。 尹万真已经没有了传音之能,他只能将虚影飘飞而已,落在蓝若霜的耳边,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小声说:“师妹可想知道自己身世?父母是谁?又是如何被卖入青楼,十余年尝尽人间苦楚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蓝若霜的脸色已经变了。 世人皆有父母,唯独她的记忆中对此全然是空白。似乎她一出生就在妓院,唯一的长辈就是凶悍的老鸨,这也曾让她满心疑惑,到底是何以至此? 但她实在无法去探寻事实的真相。她从有记忆开始,似乎就没怎么离开过妓院。一直到前年死里逃生,又来到了翠玉宫中。 她只能把这些当做是上天的安排。上天的安排是不可违逆的。 朝为田下郎,暮登天子堂。人生本来就是无常的。她出生就是鸡,现在不也成了凡夫俗子人人钦羡的仙道女修了么,何必去和上天纠结呢? 但如果有人告诉她,这一切并非是上天的安排,全是有人故意设计…… 她岂能继续平静? 她强忍住了剧烈波动的情绪,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说话都有些吐词不清了:“如果你说的属实,我当然可以饶了你。” 尹万真连忙跪下,说:“是否属实,师妹自然可以去验证。但有半分不实之处,师兄魂魄在剑中,任师妹处置。只是我所知的也不多,只能是知无不言罢了。” “行,”蓝若霜冷冷回复,“你说。” 尹万真小声讲了一个故事。 早在四十多年之前,云天城的古氏就得到了绝密的消息,知道消失已久的杀伐,其实藏在翠玉宫传塔的第二层,由一个元婴大妖温如雪看管。 古问天以垚人之尊,被送入到翠玉宫这个土人为主的玄门修道,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只是就算倾古族全族之力,也不可能是一个元婴妖修的对手。他们想要强夺杀伐,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但古族原本就擅长筹算。有人推算得出,温如雪五百年风火大劫将至,就在约四十年后。那时有应劫之人,以极为精纯的苦寒之体入极冥宫,引动极冥草妖的风火大劫。此时便是乘机夺取杀伐的唯一时机。 这其中的关键一步,就是要找到那个体有苦寒之毒的应劫之人。 五百年前雪族全灭,并非无人幸存。古氏有人查询官府记录的档案,便在玉州安城府找到了这温氏一族,正是雪族后裔,只是这一族人身上,并无一人拥有苦寒毒体。 即便是五百年前的雪族,也不是人人都拥有苦寒毒体。拥有此体的大多是雪族修士。究其原因,并非是血脉上有任何区别,而是苦寒毒母并非有了血脉的继承就会产生。 所谓苦寒,无苦则无寒。如果人生来顺境,心中苦,则苦寒毒母自然不会生长。唯有从小生活于恶劣的环境之中,历尽人间悲凉,尝尽世上苦楚,体内才会滋生出这苦寒毒母。 雪族中的修士都是从小培养,在极其严苛的环境之下成长。从小心境中吃苦越多,成长起来的苦寒毒体也就越是精纯。 二十多年前,古氏一族看中了温乔的夫人。倒不是这位夫人有培养的希望,而是当时她腹中有一个即将诞生的胎儿。 如果能取得这个胎儿,将他送到极为悲惨的环境之下成长,所得到的苦寒毒体也就最为精纯,也最能引发极冥草妖的风火大劫。 此时便由当时修道已有小城的古问天带着自己的弟子和一帮古族的人手负责。尹万真之所以知情,也是因为自己也是这谋划之中的一枚棋子。 古问天将此事做得极为干净,温家上下五十于口,全部在睡梦之中被闷死。然后放火烧屋。大火波及整条街巷,足足烧了一夜两天,因火而死者不计其数。 安城大火一事当年举世皆知。温氏全家尽没,但还有一个一岁的女婴活了下来,这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这女娃必须要吃苦,这事古问天也做得很简单。花了些银子将她送给青楼,并且关照了老鸨。这种关照是反面的:这女娃从小一定要吃苦头。苦头越多越好——但是绝对不能死了。要是死了,唯你是问。 其实蓝若霜之所以能活到十五岁,也是古氏有人照拂的结果。但这十五年的凄惨可想而知。 当她年纪稍大,自然有人将她接入翠玉宫修道,然后成了古问天的记名弟子。这样一来,后面的计划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谋划从古问天进入翠玉宫开始,四十余年啊。整整四十多年的谋划。但四十年对一个千年世家来说,也只不过短暂的一瞬而已。 天下第一望族,昊姓,已经统治神洲中土足有万年了。云天城的古氏在这千年中也在慢慢崛起。 虽然个人的寿元并不长久,三五百年几乎就是极限,但有了世家的照拂,据说转世还可能得到机会再度投生本家重头再修。这样一来,也就等于就有了数不尽的寿元了。 只要能获得杀伐,这个世家说不定能崛起到和四大豪族并驾齐驱的程度。 听尹万慢慢说完,蓝若霜依然陷在震惊之中。她满脑子仿佛都充满了全家被杀时令人窒息的恐怖。 “不用说了,”蓝若霜摆了摆手,“我会留下你的记忆。” 尹万真如释重负,连忙又磕了几个头,然后化作一缕青烟,飞快进入魂伤剑中去了。 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乖乖去魂伤剑中修炼。只有他的价值还在,蓝若霜才不会抹杀他的记忆。 蓝若霜从震惊之中慢慢清醒过来,心中依然翻腾着几乎无穷无尽的恨意。 她是有父、有母,和所有正常凡人一样,本可以乖乖地待在家里,长大、出嫁、生育、年老、死去的。那样她就可以享受着这最普通的人间悲喜,虽然没什么轰轰烈烈,但也是平静和甘美的。 但这一切在她一出生就完全被毁了! 完全没有必要一出生就生活在污泥浊水之中,受尽众人的鄙夷、凌辱、蹂躏,仅仅就是为了那什么鬼的苦寒之体!仅仅就是为了古氏一族和她毫无想干的野心! 她恨古问天!恨古族人!恨所有世家!恨这苍天安排的命运! 蓝若霜将魂伤剑插在地上,对天怒目而不拜。这天却不是真天,只是这仙树中的假天,只有茫茫的一片夜色中的浓云,和连绵万里的风雪。蓝若霜玉手紧握魂伤剑剑刃,将皓齿紧咬,泪流满面,口中恨恨念道: “我蓝若霜在此起誓:今生若不能诛灭云天城古氏全族,永绝其子孙后世,我一不得长生,二不入轮回,即便化作厉鬼,也得和古族纠缠永世,古氏不尽,我恨不息!今后我不水长生,不行仙道,只行仇杀之道。人阻我,我杀人;天挡我,我灭天!” 她手中狠命握着剑刃,用力过猛,早就将手掌划破。鲜血流出,渗入这冰蓝色的短剑之中,通体透明的剑身,渐渐染上了这血色。只是红蓝两色并不相融。那团血色就像一团火焰,在剑身中不断游走,似乎一头困兽,四处乱撞,却始终不得出。 120 道人血魄凝外身 (120 道人血魄凝外身) 当勾猪和第十九回来的时候,蓝若霜已经换了一身月白小袄,淡黄色裙。 她的碧涟佩中虽然没有纯阳丹,带的备用衣物却不少。 烧焦半边的头发她也剪去了,半边长发半边短,绾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她脸上的黑灰也擦了擦干净,回复了平时的媚态,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勾猪什么也没有问。 尹万真是被她所杀,怎么处理也是她自己的私事。反正在蓝若霜这个毒妇手下,这恶人是不会再有翻身之日就是了。 “师兄,你看为什么蓝姐姐的眼睛有点红!”第十九忽然认真地问。 本来夜里天色就暗,勾猪更不会仔细去看蓝若霜的眼睛,自然也就注意不到了。但是第十九这个仙树之木打造的傀儡的视觉敏锐可非同一般。 蓝若霜并没有理她,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里?”勾猪问。 “去找开门啊”。蓝若霜不耐烦地回答,眼睛里还闪烁着你怎么不乖乖跟来的疑问。 如果说这个大阵是以极冥宫为中心,那么既然知道死门的位置,也就可以大致推断出其他三个门的方位。只是具体的位置还得一番寻找了。 有了勾猪在这里,她倒是不担心找不到。她想到的是,如今尹万真已经降服,那就直接走开门离开,免得夜场梦多为最妙。 “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不着急跑路吧!”勾猪望了一眼附近黑漆漆的山崖。三股强弱不同属性各异的灵气波动依然在持续。其中一股最强的已经接近尾声。 “他们的灵种融合还没有完成,我们先去护法。” 蓝若霜翻了翻白眼:“有这必要?现在这大阵里可是连个鬼影都没有了。” “还是小心点好。”勾猪和蓝若霜不同,他不愿意他的兄弟有一丝意外。 他一挥手:“小十九,我们去。” “好嘞!”第十九高兴地跟上去了。 蓝若霜在后面娇嗔地瞪了一眼这两人。他们俨然已经把她丢下不管了。 要是勾猪和她一起去还好,现在她自己一个人去找开门,恐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到,那可真是自讨没趣。 她更想不通不知道第十九这样小仙女一般的女子,是怎么着了魔般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勾猪这种家伙的? 这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极度不爽之意。就好像有人在觊觎着她的什么东西。 但她也只好跟在后面了。不知道为何,虽然有魂伤剑在手,但是要一个人走,总是有不安的感觉。 虽然这个瘦男人的实力简直一无是处,打起来只会像苍蝇一样没命乱窜,偏偏跟在他后面,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才走到半路,三股灵气波动中有一股忽然一闪,就像流星划过天际,然后便消失无踪了。 “有人已经融合完成了。”不过勾猪谈不上放松,这第一个融合完成的既不是宋如海,也不是木头,而是实力最强的顾英蕙。 勾猪甚至仔细想了想,尹万真被降服之后,这个女人会不会成为一个变数。 最后他否定了这个想法。顾英蕙虽然性格古怪而且暴戾,但只是懦弱内心之外的伪装而已。 这种人装腔作势很容易,就像市井街头的女人,骂起人来狗血淋头。但让她动手杀人?她看见血就晕了,不堪一击。 顾英蕙得意地站在山崖之下的雪地中,傲然走出。 她看到恶斗之后的雪地时吃了一惊。厚厚的积雪和雪下的冰层都消失不见了,地面变成了焦黑色。 大雪依然在下,焦黑的地面上又开始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但是她感觉到了勾猪和蓝若霜的气息存在,尹万真却是不知所踪,她也不由得觉得一阵放松。这说明尹万真不是被杀就是被击退离开了。 自己的灵剑如今已经融合了两枚灵种。这灵剑的气息独一无二,属性极其复杂,几乎超出了她能感悟到的范围。 融合两枚灵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不小心就会导致灵剑损毁。如果不是这次被逼到生死无奈,她也不会冒死尝试这一回,没想到居然能够意外成功。 她非常得意,这说明她依然是上天眷顾的那个女子。 勾猪走近,他并不怎么关心这个女人融合了什么灵剑,但他关心依然藏在那山洞中的另外两人。 “若霜恭喜顾师叔大功告成!”蓝若霜倒是乖巧地做了一个万福。顾英蕙是杜问机的师妹,和古问天是同辈,自然也是她的师叔。 如今尹万真一败,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冲突。对于以后可能用得着的人,无论是男是女,蓝若霜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讨好的机会的。 顾英蕙反而是冷冷了白了她一眼。她是个无脑记仇的女人。她依然记得之前在死门,蓝若霜戳穿她的计谋时给她的羞辱感觉。 蓝若霜淡然一笑,她若真厌恶某人,绝不会露于形色。 这时顾英蕙忽然脸色剧变。无法说清她脸上写着什么,痛苦、恐惧、狰狞,简直无法言述。 一阵血肉破裂的声音从她身上传来,然后她的胸口血如泉涌,一只白玉一般的手掌从她的伤口中伸了出来,令人惊怖无比。 连勾猪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顾英蕙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的站位刚好被顾英蕙挡住,露出的一片衣角也刚好在顾英蕙的影中。 一般的修士出现,即便是尹万真这样的筑基九重大修,在如此之近的位置上,要完全隐匿自己的气息也是不可能的。 无论呼吸还是心跳,甚至是真气在经脉中的流动,都会有影响这天地自然,而被别人感悟得到。当然,能感悟到多少,就看对方的神识了。 眼前这个人影,对勾猪而言,简直如同一尊玉石神像,一无呼吸,二无血脉,三没有任何真气灵场。如果不是他忽然出手杀了顾英蕙,勾猪完全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筑基七重的顾英蕙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一命呜呼了。她身形一歪,便倒了下去,露出身后的一个人来。 这人身材修长挺拔,真如玉树临风。峨冠博带,一身蓝色道袍,在风中摆动,在朦胧的夜色里却闪现出五彩光华。 看面容他却是个少年道人,不过十五六岁,相貌英俊无比,双目清澈,目光有如大洋之浩,散发出无限寒光。 蓝若霜一见此人,心头立刻涌上一股强烈的杀意。但她表面却是一脸的惊喜,当即跪下了,口中念道:“若霜见过师父。” 勾猪一时都蒙了,这是问天道人古问天?先是死了杜问机,然后刚收了尹万真,又来了古问天?不是说好了这一层只有筑基弟子才能进来? 问天道人是有名的真传弟子,货真价实的虚丹境界,这种绝顶高人跑来专门给筑基弟子准备的传功塔?这不是作弊? 古问天冷眼望了望跪着的蓝若霜。 他当然要杀了顾英蕙。 杜问机可是真传弟子,一个伍院五人死了四个,如果还逃出去一个,到刑堂上一闹,无论是刑堂还是真传院,都得拿出一个交代来。 此事明显和尹万真有关。既然扯到了尹万真,那就难免扯到他。如果尹万真还活着,还可以把尹拿出来抵罪。 但是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尹的气息了,唯有一丝魂息还能感悟得到。 他虽不知道原因,尹万真多半肉身已死。一个魂魄是没办法拿来背黑锅的。 眼前这里还有一干外门弟子。但要抵一个真传弟子之死,这些人还不够资格。 只能是杜氏全门尽墨,这事变成一个悬案,就和谁也谈不上干系了。 顾英蕙一死,自然也不会有人跑去刑堂和真传院要说法了。这事最终也就是一个不了了之。 解决了此女,他才能安心地处理剩下的事情。 “吾徒尹万真何在?”他声音洪亮,犹如天外雷音,杀伐决断,尽在其中。 蓝若霜立刻感觉到魂伤剑中尹万真传来的一丝意念。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如今古问天要见尹万真,她阻止也没有意义。 但尹万真已经收在魂伤剑中,没有魂伤剑主人的首肯,他是出不去的。 尹万真再度化为玄阴之气的冰雾所组成的一阵虚影,跪在了古问天的面前。 “不肖徒尹万真见过师父。” “杀伐呢?”古问天口中蹦出了三个字。他又看了一眼尹万真,继续说道,“你若拿出了杀伐,也算你劳苦功高。为师回去设法为你再造一尊肉身,也未尝不可。” 尹万真将头一磕,却没有回答杀伐之事。 这个师父的个性他却是清楚得很。如果杀伐下落不明,古问天又笃定他们知道杀伐的下落,他们尚可暂时不死。但如果他们把杀伐真交了出去,那可就九死无生了。 (本书为作者自有IP,欢迎一切形式的IP转让或合作,有意者请书后留言联系。) 121 精魄血身难缠 (121 精魄血身难缠) 尹万真对杀伐避而不谈,却磕头说起了另一堆无关的事: “恭贺师父,如今师尊这精魄血身竟然已经修炼到筑基九重境界,且修为都在一身气血之中。虽然使不了神通法宝,但身躯如铁,气息如潮,虚丹之下,恐怕已罕有敌手! “只是这小子有支灵剑能放出积尸气,最善吸收血身生机。还有这个小师妹,手中法宝能放出乾金之气,锋锐无比。 “师尊血身虽坚,就怕他们以魂伤剑阻滞速度,加以积尸气消磨生机,再以乾金锐气杀伤。这血身毕竟是血肉之躯,还是得小心为妙。徒弟肉身已失,就不能为师父护法了。” 尹万真匆匆说完,自己立刻化作一缕青烟,遁入魂伤剑不见了。他这一番话看似是说给师父古问天听的,勾猪却清楚,这话是提醒他们几个如何应对。 如果不是尹万真提醒,他怎么可能知道眼前的问天道人,并非是本尊,只不过是一道精魄血身罢了。 精魄血身本是魂宗的神通。此术必须是至少虚丹境界的修士,取血一滴,注入自身一丝精魄,然后以此神通术法熬炼多年,最终化为一个和本尊并无二至的分身。 这分身与本尊神识相通,等同一心二体。 也只有借着这么一具刚好筑基九重修为的分身,古问天才能突破了传功塔第二层结界的限制,到达这里。 尹万真不但将此事点破,连这分身的修为全在一身气血,是一具纯粹的体修分身也说了出来。 筑基修士之中,以只炼肉身气血的体修最强。又是体修又是九重,在这一层自然是无敌了。 但体修有体修的弱点。所谓体修,最重要的就是那一缕生机。如果生机损耗,身弱体衰,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尹万真深知勾猪要是被古问天的身份吓得腿软,直接把杀伐交了出去,他们几个人也就死定了。他也非被从魂伤剑中拉出来魂飞魄散不可。 他这是点醒勾猪,你们几个千万别服软,这只不过一具分身,尽可一战。 尹万真这一番话,让古问天白玉一般的脸上,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但他暂时没兴趣和一个魂魄计较,双目寒光对准了勾猪: “将杀伐交出,我给你一个痛快的了断。” 虽然是体修,真气不能出体。但是他的真气在体内经脉中涌动,比起气修而言,反而更加浑厚坚实,犹如淬炼过的钢铁,发出的灵场威压压抑得在场几人几乎都不能呼吸。 勾猪虽然是壮着胆子,说话的声音也难免有一点飘:“东西……在爷……这里不假。但小爷我吃……吃软不吃硬!这位师兄若是想要……拿纯阳丹来换好了。” 他心里已经有盘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等宋如海和木头融合完成。 从山崖那边传来的灵气波动来感悟,这两人的融合差不多也已经接近尾声。 他一则需要拖延时间,而则要让古问天把矛头集中在自己身上,不要去找别人的麻烦。 古问天眉头一蹙,根本没和他谈起条件,而是玉手一伸,身形一闪,当面抓来。 他这一抓速度简直无与伦比,咫尺之间就划破了空气发出一阵尖啸之音。但他手风所至,在空中遇到如同渔网一般密布的红色细线,纯阳为体,乾金为用,竟然如无数的刀锋利刃密布在空中。 第十九早先一步,就在勾猪的身前布阵了朱痕血杀阵将他护住。 古问天变抓为拳,就这么硬生生一拳轰了过去。犹如一把巨锤砸入了刀阵之中,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之音之后,朱痕锐气纷纷断裂。 古问天的这具分身皮肉实在太过坚韧,拳上都未能见血,只留下一道道白痕。而他的宽袖大袍,竟然丝毫未损。显然这并非是一般的道袍,而是一件法衣。 朱痕阵虽然挡不住他,但是如同蛛丝一样在空间中重重密布,也微微迟滞了古问天速度。第十九一个闪身,已经挡在了勾猪的前面。 古问天一拳砸至,刚好砸在第十九的护体真气之上。 第十九的护体真气何其精纯,就是筑基九重巅峰的尹万真,催动九条火龙都未能击破。但是对上古问天这一击却未能挡住。 本是韧性极强的护体真气,在这过于猛烈的一击之下,终于是破裂了。他这一拳带起的拳风,如同狂风怒号,正中第十九的胸口。连勾猪都听到了第十九体内骨骼破裂的声音。 勾猪心中一阵剧痛,就好像这一拳打在他自己身上一样几无区别。他连忙念动仙荷收纳咒,瞬间将第十九收入仙荷之中。 仙荷虽然没有治疗之效,但其中时光静止,至少第十九的伤势不会恶化。 “仙荷?”古问天看到这仙荷的存在,他倒是想起什么。 他进了这八荒锁龙阵之后,就一直觉得奇怪。杀伐虽然是只剩一只猫大小的残躯,但终归是一个生灵。他既然进入阵中,就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但他偏偏什么都没有感觉得到。 因为一般的常识是活物不得进入仙荷,所以他也没想到杀伐会被收入某个仙荷中,而导致其气息完全消失了。 但看见勾猪将第十九收入到仙荷中,他顿时有所悟。原来这个奇怪的女子是至纯之体,收入到仙荷中也不会污秽法宝,所以无碍。 这么一说,身为四大上古神兽的杀伐也是如此。想必也是被此人收到仙荷中去了。 想到这里,古问天再度变拳为抓,拳风顿息。否则他这一拳必定把勾猪连人带仙荷击飞。仙荷这种东西灵机内敛,如果是掉在这山巅某处,找起来就如同大海捞针了。 古问天一把便抓在了那个仙荷之上,瞬间便抹去了勾猪烙印过的魂息,神识侵入其中。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这个仙荷中除了刚刚被收入的第十九之外,一无所有。 他很遗憾,随手一丢,将仙荷丢在地上。 勾猪却像不要命的守财奴一样冲了过去,把地上的仙荷捡起,打了打上面的灰尘收入怀中。口中念叨这:“这可是值五百枚纯阳丹的东西呢。” 古问天哪里能想到,勾猪身上的仙荷足有三个之多。除了最初属于龙武,后来由蓝若霜给他的那个被他收入了第十九之外,还有木头那个被他装入了杀伐,另外还有一个从尹万真身上摸来。 只是后面那两个都被他当做赃物一类。他做贼多年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稍微察觉到一点危险,赃物就会被他立刻丢弃,免得被人人赃俱获。 所以古问天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将那两个仙荷悄悄地丢在地上了。这是夜里又下着大雪,别人想要找到他丢弃的两个不起眼的仙荷也并非容易的事。 手中还剩一个空的,他也不过用来掩人耳目罢了。古问天道行精深,思虑也远超凡人,但是对勾猪这些小贼的江湖伎俩却并不熟悉,难免吃了一招。 古问天觉得奇怪,但他心智坚定无比,依然确定杀伐必定被收在某人的储物法宝中。他迅疾目光一转,盯住了蓝若霜。 蓝若霜将手中的碧涟佩一丢,说:“师父不用找了,杀伐就在徒弟的这枚碧涟佩中。” 古问天何其睿智,显然知道杀伐必不在其中,此是声东击西之计。但这是蓝若霜的阳谋,他自忖对方就是计成他也不惧,于是丢弃了勾猪,往飞来那物一把抓去。 蓝若霜立时祭起魂伤剑,一股玄阴之气卷席而来,不但彻骨寒冷,而且其中鬼哭神嚎,直慑人心,仿佛要拿了他的魂魄直入幽冥。 但这血身坚硬如铁,血脉洪大,四方的玄阴之气尽被他皮肉所挡不能入体,魂魄更是坚如磐石。古问天完全无视蓝若霜的剑气,瞬间又抹去了这枚碧涟佩上的魂息。 如他所料,其中有大堆女人衣物、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杂物,杀伐并不在其中。 虽然屡屡受挫,似乎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古问天并不担心。 这大阵是个封闭环境,极难进出。杀伐必在其中,无处可逃。大不了他一个一个折磨这些人,将他们的储物之宝逐个检查,找到杀伐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有尹万真、蓝若霜叛了师门,他这数十年来对蓝若霜做的恶事恐怕早已被揭了老底。若是逼问蓝若霜,她未必会老实交代,也许是个一死即休的结局。 但勾猪就不一样了。这少年看眼神滑溜无比,是个狡诈之人。越是狡诈的人越是惜命。 何况他本来和此事无关,古问天完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为了不惧生死。 注意拿定,他决定先拿勾猪下手。只是蓝若霜祭着魂伤剑,犹如一面盾牌,挡在他的面前。 这剑凌空悬浮,犹如一个凌冽的风眼,无数的玄阴之气从中狂啸而出。一股白色的雾气凝聚成了温如雪的虚影,漂浮剑上,对他淡然说道: “五百年前雪族族灭,也有你古氏的一份吧。”说起这个,温如雪愁眉不展,又想起了那些让她痛苦了五百年,再不愿提及的回忆。 五百年前古问天还未出生,但家族的历史他并非不清楚。温如雪问到这里他反而是仰天爽快地一笑,说:“若无诛灭雪国所得之机缘,我古氏也没有今天的地位。” 所谓的机缘,无非是将雪族人屠杀殆尽之后,所掠夺的那些本属于雪族的天材地宝罢了。古族确实是因此而崛起。 “你就不怕和温氏牵扯因果太深,内丹虽有幸成,大道却终成空吗?” 古问天厉声回复:“我古氏一族,无依无凭,无根无基,尽靠夺天地气运,杀戮血洗至今,才有如此气象,又何惧什么因果!” 他说完怒起一拳,往魂伤剑直砸而去。 122 大阵自爆,玉石俱焚 若温如雪依然是那个元婴大妖,他当然不是对手。只可惜她放低身段成了法宝之灵。这法宝必受主人的掣肘。 蓝若霜不过筑基四重修士,催动法宝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筑基九重的体修。 温如雪长叹一声,虚影消失了。 古问天的血身无任何神通,纯粹以臂力掀起空气,发出一阵音爆的震撼,这拳风之力也足以摧山碎碑。 他一拳击打在魂伤剑上,魂伤剑嗡地一声往后一屈,发出一声宛如惨叫的龙吟。 古问天拳力不收,猛力将蓝若霜和魂伤剑一起震飞到百步之外。 勾猪狂奔了过去,将蓝若霜拦腰抱起。他并不知道蓝若霜和古问天之间的血仇,只能理解成蓝若霜为了护住他才受了古问天这一重击。他一时甚至有些不解,蓝若霜怎么会变得这么拼命了? 难道是这女人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痴心一片了?不,这全无一丝可能…… 蓝若霜受伤极重,不省人事,但侥幸没死。魂伤剑的玄阴之气不但阻滞了古问天的拳风,也阻滞了她伤重死亡的过程。她现在被一团玄阴之气包裹着,漆黑如瀑的长发上竟然结起了霜。 蓝若霜气若游丝,但仍然喃喃自语:“弟弟,帮我报仇。” 勾猪抚了抚她的脸,在她耳边说:“傻大姐,你又死不了,报什么仇。”但他心里想的是,你让我去找古问天复仇?去挑衅一个虚丹境界的真传弟子?我疯了还差不多。 蓝若霜说的当然是让勾猪杀古问天为她报灭门之仇。只可惜勾猪并不知情罢了。 “别打了!”勾猪抱着蓝若霜,对着古问天怒目而视,“东西就在我这,我藏起来了。跟我走,我带你去找。” 古问天收了招。勾猪既然愿意交代,他也就有了耐心。这奸诈小人很可能有很多滑头,但他并无畏惧,且看对方能演出什么戏就是。 勾猪也不性急。反正他本来就受伤不轻,现在还浑身焦黑,外加还抱着一个伤更重的,走得慢点那是自然。 他走的是死门的方向。 到了死门,他便随时可以往死门的阵枢注入真气,引爆整个大阵。这一点古问天也清楚得很。 古问天安然跟在后面。他不相信这些人会为了一个对他们无关紧要的杀伐而选择和他同归于尽。 要知道即便同归于尽,他问天道人损失的也只不过一具分身而已。 对方可是实打实地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这大阵一爆,所有人都化为齑粉。 这小子如果真的是白痴到下此毒手,他也相信自己的速度足以阻止这个筑基二重的不知天高地厚外门弟子。 勾猪步子虽然走得慢悠悠,心中可是犹如火燎。根据他之前反复推演的结果,只有在这阵中成功地融合了灵种,将仙树的传送阵激活的人,才能在阵毁人亡之间被传送到第三层去。 现在顾英蕙已经毙命,无可挽回。还剩下宋如海和木头这两人,他们融合灵种的灵气波动依然在继续。 此事深关这大阵灵机。古问天虽然心智远超常人,但也不是神。他并未在这阵中感悟太久,自然想不到这其中的关窍。 勾猪走到那根挺立的龙木桩前,顺势蹲下。 “你若不怕死,尽管触动那阵枢。”他身后的古问天淡然笑道,“在你触动之前,你便会死,而此阵必然安然无恙。你死之后,我不过多耗点时间,在此阵中掘地三尺,必然能找到我要的东西。而你,只不过可悲地白死一场罢了。” 勾猪听了这话,似乎有所犹豫,但他掩饰得很好,又是笑着回答:“师兄说得对,小弟我只不过把这仙荷刚好藏在这木桩下面了。这四周原本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除了这里,其他地方东西也不好藏啊。” 这时远处山崖之下,两线灵波终于先后闪过,间隔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勾猪松了一口气,这两个拖沓鬼,总算是融合完成了! 古问天继续冷眼看着他的表演。有两个筑基四重的修士成功融合了灵种,他也感觉到了。眼前的小子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以等待两个帮手的到来。 但对他来说,对方就算是三对一,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又有何担忧? 只等这狡猾得像狐狸一样的小子表演完毕。 这时他身边忽然有几枚白如缟素的小花随风落下,轻轻地怦然一爆,化成一股白雾,一股腥臭浓烈的积尸气立刻包围了他。 这积尸气专门吸收生机,他的血身生机旺盛,反而是使得这积尸气兴奋无比,如苍蝇嗜血,狂扑而来。 古问天对此早有防备,并无一丝慌张。他一声冷哼,将双袖一抖,一股劲风立刻从袖上抖出,将四周的积尸气冲散。 积尸气虽然和他的皮肤小有接触,但他体内真气何其浩荡,立时便将这些积尸气祛除体外。 只是这些积尸气消失无踪了,他的皮肤上依然觉得一阵冰寒。低头一看,才发觉身上竟然燃起了一种暗淡白火,虽然细弱游丝,却是扑之不灭。 “玄阴幽火!”这下连他也是大吃了一惊。他千辛万苦弄来的玄阴幽火火种,什么时候被眼前这个才筑基二重的奸诈小伙给炼化了? 他这时才想起,尹万真之前将他们的手段几乎全点了一遍,但唯独故意漏掉了这最重要的玄阴幽火! 尹万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心思如此缜密,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如此安然地留下如此暗手。 他身上这玄阴幽火火势虽然不旺,但只有纯阳之气才能灭它,否则越是扑打,沾染越多。 若是在外面,阳光一照也就灭了。偏偏他这具血身并不曾修炼纯阳真气,也没有携带纯阳丹。这里第二层常年都是夜晚,哪里来的阳光? 无奈之中,他只能运起体内真气,将身体着火之处硬化。越是坚硬的东西,这玄阴幽火也就燃之越慢。 以这点文火的速度,他运起真气硬化之后,不烧满几个时辰,也伤不了他的血肉。 但他这一运起真气,必然分心,也就防不了勾猪了。 勾猪毫不犹豫,一丝青木真气从指尖激射而出,进入那根高高耸立的龙木桩中。 一刹那,整个龙木桩就像被人点亮了,上面无穷复杂的纹路一起亮起,仿佛通体成了一个火柱。 “蠢货,我只是死掉一具分身,你们却是粉身碎骨!” 古问天厉声大喝,但早已无济于事。龙木桩上无数纹路无限延伸,瞬间就像渔网一样充满了整个大阵。大阵之中的全部空间,都在龟裂! 勾猪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随着这碎裂被分解成了好几块碎片。但他神识还在,他头脑非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融合了冥界兰在法剑上,已经被仙树判定为通关。所以在大阵坍塌之后,死亡之前,他一定会被传送到第二层! 他身上早已存在的仙树之中的传送之力也极速活跃,就像火焰一样包围了他。 大阵完全坍塌了,他眼前一黑,一切重归于寂。 这时,翠玉宫中,问天峰上,青云洞密闭的静室中,玉榻上打坐的问天道人一惊之下,猛然觉醒。 这一惊赫然如同断指之痛。他口中一阵腥咸味,顿感恶心,张口一吐,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不知什么变故斩断了他和分身之间的联系。他这具分身是他的精魄所炼,这下断了岂同小可,如受重创。 然而此时他偏偏觉得脑中空空,只记得以精魄血身穿过传功塔结界,但在那到底发生过什么,竟然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 勾猪一睁眼,只觉得双目之中一片白茫茫,几乎睁不开。过了好半天,他才渐渐适应过来。他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白天了。 他躺在一段田埂上,路边的狗尾草伸到了自己的脖子里。 骄阳似火,考得土地一片滚烫。远处有几棵半枯的树,树上传来一阵喧嚣的蝉鸣。 这田埂两边原本都是水田,现在却是一点水都没有,龟裂得就像一张蛛网。稀稀落落的稻禾大多早已枯死。 “这在哪?”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走过第一层的索桥关,之后一片空白。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很清楚有一段空白在其中,明白传功塔抹去了他的一部分记忆。 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可能已经是第三层了。虽然看起来就是一片普通的田野,但隐隐有灵机隐藏在天地之间。和第一层一样,这也是一片离界。只不过这里看起来更加广大无边了。 勾猪身上的道袍被烧焦了大半,一边胳膊和肩膀漏在外边,已经看不出来是一件道袍了,完全就是一个乞丐。 但他身上的伤消失无踪,浑身筋骨舒畅,只是饿。 天地四方,只有蝉鸣,一个人都没有。倒是三个仙荷整整齐齐地摆在他身边,这让他眼前一亮。为什么忽然有了三个仙荷? 他原本没有仙荷。伍院仅有的两个仙荷一个给了宋如海,另一个木头拿着。 他只有一个放些杂物的包袱。不过那个包袱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他现在衣衫褴褛,也无法更换。 三个仙荷可不便宜!而且他更期待的是仙荷里面的东西。 这些仙荷中有一个是自己的魂印。另外一个属于木头所有。这倒是无所谓,有过木头的首肯,他一直都可以自如操作这个仙荷。 还有一个魂息暗弱。他也不客气,立刻将这不知名的魂息印记抹去,烙印上了自己的印记。 他立刻有了一种发财的感觉。 三个仙荷里的好东西可真是不少,而且稀奇古怪,什么都有。最实在的,是至少有一千枚纯阳丹,还有五十多枚玄阴丹。 还有一把沉甸甸的漆黑坚硬的三棱长刺。勾猪轻抚上去,竟然感觉灵波一动,这东西和自己心意想通。一股阴毒的兑金之气直渗脑海,他神识中闪过三个字: “攒心剑。” 接着是这剑的诸多妙用,一齐在神识中亮起。 法宝炼化之后,法宝中的灵性和物主神识相通。这神识却不是记忆,无法抹除。 勾猪心中大喜,真不知道自己在仙塔中碰到了什么奇遇,竟然会捡到这么好的东西。只不过这剑以阴狠毒辣为主,最好还是关键时刻再拿出来,平时还是收在仙荷中为好。 此外还有四根足有一丈来高,黄澄澄如同金柱的巨物,上面刻满纹各种花草鸟兽之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难道是金子?” 124 与运粮车队的纷争 勾猪又是摩挲又是指抠又是牙咬,一阵兴奋之后渐渐失望。此物虽然色泽如金,其实却是一种坚硬密实的木质。其重堪比玄铁,整根的重量简直不可想象。但值多少钱就不知道了。 他赫然发现,此巨物上有自己的魂息,仿佛被自己炼化过的法宝一般。他尝试以真气催动,上面发出一股扭曲空间的奇怪灵场。 “虽然不是金子,但也是好东西。”勾猪心中又转为喜。这东西上有灵机,能扭曲空间,似乎能用来布阵。就算他不会布阵,这玩意一根足有几万斤重,忽然从仙荷里挪移出来当头砸下,威力也是不小。砸不死人也能吓死人了。 这种东西太过巨大,在仙荷之中移入移出也是极耗真气。但只要用的时机够巧,绝对有出其不意的奇效。 其实这四根龙木桩的原主是杜问机。杜问机被尹万真所杀之后,此物已经无主。 最后勾猪在引爆大阵之时,将自己的一丝魂息也随着真气注入了死门阵枢之中。无主之法宝染上了魂息,也就成了有主之物。 仙树既然判定此物物主为勾猪,凡属通关者,出塔之时,有主之物都会物归原主。这是传功塔传送阵的原本就有的设定。所以这四根龙木桩才会出现的勾猪的仙荷之中。 他的仙荷就是最普通的仙荷,四根一丈来高的木柱放了进去,基本也就达到高度极限了。再大点的东西就放不下了。 此外还有一件法衣,布质纯白,轻薄若无物,其上却闪烁着五彩光芒,一股不知谁人注入在衣料上的真气气随着这五彩光芒传出一阵波动。 法衣是法器的一种,并非法宝,不用炼化,人人可用。只是法器中被注入的前人真气始终有限。这法衣不知道能抵挡几次攻击,一旦真气耗尽,也就废了。 勾猪本想自己穿上,但他并不喜欢这彩光太过招摇。何况又是盛夏,衣衫褴褛并不碍事,反而凉爽。 他想想就把这法衣收了。万一以后连菱又要出现,送给她穿倒是不错。 其实此衣本来是杜问天的分身所穿。因为古问天的分身被勾猪引爆八荒锁龙阵所击败,所以此物被仙树判定属于胜者,而传送给了勾猪。 更奇特的是,第十九居然也在他的仙荷中! 第十九在第二层被古问天一击重创,但早已被传功塔的传送阵所恢复,伤势全无。她一出来就明眸顾盼,人见人怜: “咦,这是哪?主人……不,师兄,你的衣服怎么这样了?” 勾猪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第二层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个小十九看上去还是和第一层刚出现时一样乖巧可爱。 “天太热啊,”为了不破坏自己在这个小妹心中高大无比的形象,勾猪整整身上破衣,装作认真地说,“太热了,师兄穿成这样比较凉爽。” “是很热啊,”第十九擦了擦头上的汗,望了一眼火热的日头。 但最诡异的,是他的仙荷中居然还有一只猫。 一只奇怪的白色胖猫,而且眼光很不友善。 “哇,好可爱的喵啊。”第十九蹲在地上,用手摸它的头。但这猫一点都不领情,极度不爽地昂起了头,喵了一声。 勾猪白了这猫一眼。对他来说,这一大堆东西里,最不值钱的就是这玩意了。 换了在青石街头,他要是饿极了,偷鸡摸狗都可以填饱肚子。但无论是鸡还是狗,都比猫要好得多。这猫上蹿下跑,又抓又咬,捉起来就很费劲,还没多少肉。猫皮又太小,不值钱。 他肚子里一阵咕咕叫的声音传来。 他想要不要把这猫剥皮烤了吃了。但看到第十九那天真无邪逗猫的样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吃掉这猫会严重影响他在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心中的伟岸形象,得不偿失。 不过他这念头一转的时候,那猫已经浑身猫毛倒竖,往后一弹,竟然开头说起话来: “小子,别犯傻!你烤了老子也只能吃个半饱,你要是能把老夫带出秦尊阳修的这破塔,白爷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咦?真的?”听到“荣华富贵”这四个字,勾猪仿佛就看到了无穷多的钱,他偷一辈子都不可能偷来的那么多的钱。 “当然,你以为我就是这头蠢猫吗?”这猫对自己是一只猫的事实也是极度不满的。他当然记得他是杀伐,只是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 但是他的神识之力依然惊人,很清楚自己依然在秦尊阳的传功塔中。 他一贯都觉得,秦尊阳建的这塔,就是为了镇压他而存在的。不管在哪一层,以他一只猫的身份,是断然冲不出去的。 “好,乖乖!”勾猪也摸了摸这猫。这猫毕竟会说话。一只会说话的猫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了。他暗想,就算这猫说的荣华富贵完全是瞎掰,一只能说话的猫带了出去,还不也是石破天惊啊。卖个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不在话下吧。 干脆在街头搞个会说话的猫表演,一两银子观摩一回,绝对有冤大头掏钱来。 “不过,空口无凭啊!”勾猪一边摸着猫头,一边危险地微笑着说。 被勾猪摸着,这猫也很怕。他神识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是一只猫,一只猫是没法打过一名筑基六重的修士的。他还真怕这傻小子忽然翻脸把它烤着吃了。 “那……你要怎么样?” “你有没有,”勾猪神识里忽然亮起一样东西,正是和蓝若霜签订的玄血契。他眉头一皱,心想怎么和这毒妇签了这个东西?但这给了他启发,“有没有玄血契?” “这简单,”杀伐马上反应了过来,“我们可以和你歃血为盟!” 歃血为盟可不是妖血契。只不过一人一猫弄点血出来,然后结拜兄弟,指天画地地发誓共谋人世富贵罢了。 这种誓言本来是不算数的。但杀伐毕竟是上古神兽,多少要有点神兽的样子,他当然不会轻易违约。而且这盟约求的是富贵,并非长生。 对来他来说,哪怕恢复百分之一的实力,给这个兄弟求个富贵也是易如反掌。 勾猪的心思就更简单了。这个猫兄弟能信便信。若是不可信的话也不吃亏。无非就是带上一只猫出塔吗? 可惜的是,一顿烤肉没了。原来还不那么明显,失去了这顿午饭,他忽然觉得饿极了,简直无法忍受。 勾猪翻遍了他的三个仙荷。虽然说这三个仙荷里的东西一样比一样让他惊喜,但悲催的是,一颗辟谷丹也没有找到。 这辟谷丹一个月只需一枚,平时用到不多。当时为了避免吃错,全部放在最擅长算账的宋如海的仙荷里由他统一每月分配了。但他们没有想到,一进入第三层,竟然会各自分开。 四周都是干涸的田野,也有一些农家舍院。勾猪和第十九走了一圈,发现这附近的村子都是空空荡荡。不但一个人都不见,屋子里能吃的东西也是卷席一空,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这让勾猪越来越焦躁不安。 在翠玉宫混了一年多,饱食终日,再也没有担心过饿肚子。到了如今,口袋里家财万贯,反而要饿肚子了? 而且这一层也太过蹊跷了,升到这一层,四处连个鬼影都不见,更不知道传功法师在哪里,更不知道通关之法。 田野间倒是有一条河,本有十来丈宽。但是极度干涸之后,只剩下两三步宽的一线水流,其余都是一片河沙。勾猪饥渴难耐,跑过去捧了几口水来喝。 一线清凉下肚,口干缓解了不少。但是他腹中声响如鼓,饿得更厉害了。他再站起身来的时候,竟然感觉浑身一阵虚脱,双腿直颤,怎么都起不来了。 这感觉他却并不陌生。在青石街做贼,有收成好的时候,自然也有饿肚子的时候。 一顿不吃就足以饿得心慌,两顿不吃天旋地转,三顿不吃便是这样,连走都走不动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顿饭没吃了,也不知道醒来之前昏迷了几天,只知道现在真的是饿得起不来了。 第十九虽然焦急,但也没有办法。好在她有纯阳丹吃,并不缺力气。勾猪走不动了,她便背着勾猪一路前进。 她本来是无头的苍蝇,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勾猪指着沿河而下的方向。 一般顺着河流就有人烟。只要有人,换点饭吃,再问问这一带的地理,总有办法找到传功法师所在。 那只白猫一脸鄙视地望了一眼趴在第十九背上的勾猪,安静地迈着猫步跟在后面。 这方离界不知道方圆多少,看起来真是广大无边,和现世几无区别。第十九从正午走到傍晚,前方终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鞍镫声,一支马队风尘仆仆而来。 这马队前方是旗号,然后是一帮骑马的刀客。中间有十多辆马车,满载的都是麻袋,似乎装着粮食。 再后是几匹马拉着几部清雅的车轿,挂着精致的布帘,像是押车的主人,两旁都有五大三粗的镖客持刀保护。 最后是一帮殿后的灰衣杂役,马拉着几辆破车装载杂物辎重。这些杂役也是各自背着兵器,全副武装的样子。 勾猪拿出一颗玄阴丹来交给第十九,说:“你拿这个去和他们换点吃的。等师兄我恢复了力气,后面就好办了。”第十九点点头。 其实一枚玄阴丹等于百枚纯阳丹,按翠玉宫兑换的价格,足有二百两银子了,买下这两车车的粮食也不难。拿去换干粮,勾猪心痛得要死。 如果用纯阳丹固然划算的多,但纯阳丹是第十九的食物。虽然现在还多,勾猪也舍不得。万一第十九再陷入饿得昏迷的状态,他可饶不了自己。 第十九刚把勾猪放下,那白猫却开口说话了:“赤地千里,十室九空,连运个粮食,都要几十名刀客随行。这一看就是乱世,你还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去讨饭吃,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这猫名叫杀伐,所到之处就是一片乱世。只是这五百年被囚禁在极冥宫,厚土王朝世道才清平了五百年。这样的乱世景象他当然是见怪不怪。 勾猪被这一说也觉得挺不放心,他掏出那把剧毒的“半尺寒”别在第十九腰间,说:“谁对你不老实,就拿刀子捅他!” 胖猫又白了他一眼,这小子还真以为有把刀子在手就足够保得天下太平了? “好嘞!”第十九倒是开心地一路奔跑,往那车队去了。 一个殿后灰衣大汉背上背着自己土磨的斧子,从马背上解下水囊,喝了一口。虽然他觉得远远不够,但还是忍住了将水喝光的冲动。 像这样的大旱,足有十余年没有见到过了。以他们的话说,今年必是有旱魃出世,否则不至于如此。 “大哥留步!” 他隐约听到后方有呼叫声传来。他们崇玄观一路运送粮食,一路也不知道被多少饥民纠缠乞讨,他早已见怪不怪。一般听到这种呼喊,他都是望都懒得一望。 但偏偏这声音清脆婉转,极为好听,他忍不住回头一望,却怔了一怔。 后面奔来一个窈窕女子,相貌清丽,肤白如雪,双目如星,宛如天人,却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破旧道袍,仿佛刚从灰土地里打滚过来。看那身衣服,肯定不是她自己的。不是别人施舍,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大汉连忙对旁边伙计一施眼色,几人都停了下来。这饥荒乱世里,流落四处的饥民他们见不过不少,人命不如草芥。 但这么好看的女人他们从没见过,顿时一下子看呆,连车子都停了下来。 这女子一路小跑过来,伸出雪白玉手摊开,掌心放着一枚黑漆漆如珠子一般的东西,规矩地给各位做了一个万福,然后说: “诸位大哥慢走,小妹这里有一枚丹,只换点干粮的,大哥多少拿点出来,这枚丹就可以收去了。“ 灰衣大汉看着这女子,越是近看越是觉得容貌绝美,比自家女主人都远有过之。尤其是那一双奇特的碧绿的眸子,简直如无底深潭一般。他只看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沉进去了,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小娘子是哪里人?怎么会流落到此?” 他只不过道观中的一个杂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也就是自家女主人。只不过主人深居简出,平时极难得一遇。就算是遇上了,也只能低眉垂首,瞅准机会才能大胆偷窥一眼。哪有如眼前这个落魄女子一样,盯着眼睛让他随便看? “哪里人?”第十九忽然一愣。她是朴老九制作的傀儡,在完工之前的记忆本来就是一片空白。所以一有人问起她是谁,她从哪里来之类的问题,她都会变得一片迷茫,“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看她一眼迷茫,大汉自认清楚了个十之八九。这饥荒年间,很多富户都是闭门不出,自以为凭着仓中有粮,上头有人就可以安然度过。却没有想到流民四起,很多大户都被洗劫一空。 这就难免有些深居闺房,毫无世故的富家小姐流落在外。所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就是说的这些女人。 那枚玄阴丹他那里能认出来,心想无非是这富家小姐从什么首饰上拆下的珠子罢了。 “这位小妹,”这大汉笑眯了眼,一脸的纹路就像树皮一样皱了起来,“现在兵荒马乱,你一个小女子在外面流落太危险了。不如跟了你大哥我,有吃有喝,再没有流落之苦。”说完他伸手一捞。 他这通废话第十九哪里能听懂,看他伸手过来,还以为他要拿自己手心的玄阴丹。没想到他大手一握,就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把她一拉,就拉到了马上。 这灰衣汉哈哈一笑,双手抱过来,就要把第十九抱在怀里。这时他却感觉脖子上一阵冰凉,低头一看,一把雪白如玉的匕首,正顶在自己的脖子上。这大汉的双手不由得僵住了。 四周一直流着口水看热闹的几个伙计,顿时发觉形势不对,各自掏出兵器在手,围了起来。 “小娘子,我只不过正要拿干粮给你,你为啥要动刀子呢?”这大汉将手顺势伸向马鞍下系着的布袋。第十九低头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堆面饼。 第十九并非为了惹事而来,勾猪在后边已经饿得快死了,她也懒得纠缠,将半尺寒收了,插回自己腰间。 没想到这壮汉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这妞儿厉害,我们大伙一齐悄悄地制住了他,丢到车里去享受一番,人人有份!” 他抓到这女子的手腕只觉得坚硬如铁,他根本扭之不动。但事已至此,他又不敢退缩,只好招呼旁边的伙计。 他的弟兄们一听“人人有份”,顿时都来了兴趣,轻手轻脚地冲上来,都想乘机揩一把油。这饥荒年间,人命连狗都不如,若是他们弄死一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人过问。当然,他们不能惊动车队前面的主人。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壮汉一声惨叫。他低头再看的时候,肚子上被捅了一个大窟窿,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125 心怀鬼胎的监事 “出人命啦!” “赵刚被人捅死啦!” 队伍后面的杂役们一片混乱。叫赵刚的那个壮汉更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惨叫挣扎。第十九默不作声,手持半尺寒冷冷地站在人群中。她的半尺寒上仍在滴着粘稠的黑血。 这狠手倒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勾猪在她出发之前,就说谁不老实你就捅谁。主人的话对她来说就是铁令。所以赵刚伸手不老实的时候,她也就不客气地在他肚子上捅了一下。 她只是没想到这一捅如此惨烈,这赵刚在血泊中挣扎,也没有人敢上去救援,眼看活不成了。 这喧闹终于惊动了主人,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何人大胆,无事喧哗?”一个方脸肃然的中年汉子,头戴混元巾偃月冠,身穿劲装灰色短袍,腰系玄色丝绦,脚蹬黑绸道履,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双目圆瞪,怒视众人,将这些喧嚣的杂役一下子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岳叔叔,你说是不是又有人皮肉痒了,欠鞭呢?” 随着一阵清凉香风袭来,这炎炎夏日仿佛都清凉了不少。他身后闪出来一个穿着淡红半臂,一身碎花黄罗群的年轻女子。 她年不过二十来岁,一头漆黑秀发扎在脑后,眉飞色舞,双目灵动,顾盼生情。只是脸上的似笑非笑之中,难掩一丝愠怒之色。 她便是这车队的主人,崇玄观观主黄岐之女,名为黄璐。观主黄岐出外游历,已经有五年未归。现在观中都以黄璐为少主。 那壮汉则是黄岐的亲弟,黄璐的叔叔,名为黄岳。黄岐出外游历之后,一直由他主持观中俗务,辅助少主黄璐。 看到主人家出现,这些恶奴们呆了一下,立刻就瘫软装起了可怜,一个个跪了下来,其中一个青年长相和被捅的赵刚相似,名叫赵坚,正是赵刚的亲弟弟,哭声最为响亮,他几乎就抱住黄岳的大腿哭叫道: “我大哥看这女人可怜,好心给她拿点干粮,没想到这个妖女一言不合就拿刀捅人,主家要为我大哥做主啊!” 黄岳将他一脚蹬开,然后将地上的赵刚翻过。他腹破肠出,又中了剧毒,流出的血都变成了黑色,双目圆瞪似有不甘,但已经呜呼死了。 行凶者是个看似柔弱的漂亮女子,一看不过二十来岁,一身风尘仆仆的道袍也掩不住她的绝美秀色。 虽然闯了血祸她依然面无惧色,手里拿着还滴血的凶器把持门户,随时还要再杀人的样子。 “筑基三重!”黄岳暗暗心惊。他只是个筑基一重的体修,但在这附近州县,已经算是了不得的高手了。 崇玄观中,现在实力最高的也就只有筑基二重的阵师黄璐。 一个筑基三重的气修,浑身上下真气精纯无比,容颜绝美,一双绿色的眸子更是奇特。这帮杂役也太不长眼了。换了他的话,根本不会去招惹此人。 黄岳也不敢擅自主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黄璐。虽然他是长辈,在崇玄观做主的却是他的这个自小被她爹百般宠爱,娇生惯养但又实力最强的侄女。 “呸!”黄璐抽出鞭子,啪一声抽在了赵坚的脸上。赵坚吃了这一边,咬牙忍住跪下磕头,半声惨叫都不敢发出。 他当然知道这个少主的脾气,你如果是叫得越惨,她后面抽得也越狠。如果你是一声不吭,她自觉没意思,十之八九倒是不会再抽。 “你们这帮恶奴又犯腥臊了不是?”她挥起鞭子把跪下的杂役全都抽了一遍,“又痒痒了不是?看见人家长得漂亮动心思了不是?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子,打不过居然还有脸哭! “来人,把这死人给我拖走烧掉!剩下的一人领十棍,狠狠地打!” 立刻有一帮短衣刀客围了过来。这些刀客竟然全部是筑基一重的体修。他们将死人拖走,把剩下的杂役被按倒行刑,一时间惨叫连天。 黄璐也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对她来说,流民遍地,观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奴仆。她最恨这些杂役混进了观里就开始狐假虎威,欺男霸女。 她看一眼第十九,说:“这个妹妹好秀气好威风,我喜欢,我要收下了。你们去把我的座驾腾腾干净,准备点心水果,我要好好招待妹妹。” 黄岳连忙一个稽首,小声对黄璐说:“少主子,如今世道混乱,这人气息非同一般,来历诡异,又手持凶器,恐对少主子不利。不如送点干粮打发了出去,免得这一路节外生枝。” 少女将眼睛一横,说:“叔叔管好你这些人别给我惹祸就好!”说完对着第十九莞尔一笑,“好妹妹,姐姐这里有吃有喝,还有漂亮的衣服哦……” 没多久,这两傻女就同车而行相谈甚欢去了。这也是让黄岳目瞪口呆,但黄璐这个女子一向娇惯刁蛮,他也管不了。 勾猪和白猫也被以客人之礼接到了车队中。只不过女主人和第十九同乘一车,勾猪和白猫坐在了另一辆车上。 和这些人闲谈,勾猪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翠玉宫,甚至连东胜神洲、厚土王朝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里叫做第三洲。第三洲有一人一魔两国,这人国有四州十六县,国号景离。 “什么第三洲,怕是第三层吧?这个国家整个都在离界之中,所以国号里有一个离字也不让人意外。”勾猪心里嘀咕。 这些人恐怕只不过是秦尊阳养在这传功塔里“陪练”的生灵,还真是坐井观天,竟然就以为自己所在就是整个天下了? 既然自己是第三洲,那么第一洲第二洲在哪里?问到这些问题,这些人都是呵呵一笑,说第三洲这个名字乃是天神所定,何人可以置喙?至于第一、第二有没有,则得去问天神了。 这个离界居然还有一位所谓的天神存在,勾猪立刻就想到,这天神很可能就是这一层的传功法师了。 天神居于第三洲的中心,名为人魔的巨山之上。 这支送粮的队伍去的方向正是往大陆的中心而去,刚好顺路,勾猪也不介意待在这车队里先填饱肚子。 “你家这些米糕真是味道不错,”勾猪指着空空的盘子,厚颜无耻地对旁边的侍女笑着说,“能不能再来个五六斤,小弟打包一点?” 这侍女还没见过这么直白伸手讨饭的客人,如今乱世里粮食贵如黄金,这小子竟然开口就要五六斤,还都是精致的米糕。 她替主家心痛,不由得脸色一冷。但主人家又交代过要好好招呼这个客人,她也不好当场发作。 但她脑子一转,直奔后面杂役们的车辆,拿来两斤粗糙的面饼,往勾猪的盘子里一放,嘴里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位小哥,米糕吃完了,饼还有,如今这粮价可不比平时了!” “嘿,多谢多谢!”,没想到勾猪全不在意,满脸媚笑,将这些饼全都收到仙荷里,连渣滓都没留下一点。 这侍女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这厚颜无耻的家伙,她实在是伺候不来。 这时另一辆车里,崇玄观监事黄岳,正和另一个人小声嘀咕。 “师兄,刚刚收到曲连县玉简传讯,说昨夜魔军突进,崇边镇已经失陷。我们崇玄观必然已经被毁,现在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黄岳似乎是早已预料,但也是暗暗震惊。崇边镇是重镇,镇中居民三四万人。如此失陷,几万人做了尸魔的粮食,可谓惨不忍睹。 如果他不是得到消息,上头早已放弃崇边打算死守曲连,赶紧带着全观的人手和粮食往曲连县赶,现在恐怕也是尸骨无存了。 他点点头说:“回去是别想了。就是曲连县,虽然说是要死守,其实也八成守不住。只有到了中州才可以高枕无忧。好在林将军已经答应护送我们去中州择地重立道场,这一劫应该是能平安渡过了。” 说到这里,那人又压低了声音,对黄岳说:“我们少主自小娇宠,天性刁蛮。你瞒着少主给她定下婚约,她真会乖乖嫁给林世虎这个公子哥做道侣?我怎么觉得此事还有很多变数。” 黄岳嘿嘿一笑,说:“老夫这个侄女性子是乖戾了一点。但是一个女儿家嫁人,她起初即便觉得不乐,久后自然知道我这个长辈为了崇玄观的千秋道统,有多么用心良苦。何况林公子是名门之后,她从此也是傍上了大树,青云直上,恐怕感激我都来不及。” 但他似乎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是眉头紧促:“本来我的计划是万无一失。偏偏车队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他想起那个筑基三重的女子,还有带着一个男修,也有筑基二重。论单打独斗,他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到他举事的时候,形势复杂无比。如果这两人混杂其中,一旦卷入,后果就难料了。 “要是真有变数,也就应在这两人身上了。看来老夫最好还是要抢先出手,先除掉这两人。” 126 布下奇阵阻魔蝗 天近黄昏,天空一片血红。连这条长长的沙土路,都被染成了红色,极似昏黄大地上的一条血河。 平原已经到了边缘,前面出现了一片险峻无比的群山。红黄交错犹如血肉一般的巨岩,横卧在前方的视野中。大路延伸之处,有一个犹如刀砍斧劈而成的缺口,大约有一里来宽,是通往西北方向的一道巨峡。 黄岳令车队在开阔之处停住,围成一圈。众人插起旗号,拉起帐篷。将马匹集中喂水喂草,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四下里一片死寂,但来路的尽头,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尘烟升起,宛如袅袅炊烟。没多久,能看到一些黑点从远处移动而来,越来越近,显出很多人影。再过一会儿,已经能看清头脸了。 “那是些什么人?”这一路上,勾猪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总觉得隐隐不安。 “你们一路逃难,竟然这都不知道?”黄小姐白了他一眼,然后望了一眼尘烟尽头处,一路嬉笑不停地这个少观主竟然阴沉了脸,说,“流民先至,后是魔军。” “流民是什么?”第十九傻傻地问勾猪。 凡是听到什么新词,她都要问是什么,对这个勾猪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崇边镇抵挡尸魔军那么久,黄璐也深知敌军的策略。像这种几万人的大镇沦陷之后,魔军并不会将凡人全部留下,而是故意放出半数。这些人逃难成为流民,反而会成为他们的先锋,一路冲击关隘,洗劫城镇。 魔劫起时,不管来自何门何派的修士,都应该同仇敌忾地去抵挡魔军了。 勾猪这个筑基二重的修士还带着一个筑基三重的侍女,居然如流民一般地奔逃,这让她也非常不齿。但别家门派之事她无权过问,所以懒得多说。 这时黄岳在旁边提醒道:“少主,该布阵了。否则流民冲击都抵挡不住。” 黄璐点点头,说:“叔叔快去令各位阵子各归其位。我来作法布阵。” 说完她双手掐诀,气海中真气涌动。虽然这一行人其他的修士都是清一色的体修,她却与众不同,乃是一名气修。真气出体,是精纯的筑基二重纯阳真气。 一阵灵气波动从她掌心传来,灵机正在结成。这感觉勾猪相当熟悉,当初在第一层,朴老九的地下室前,他感觉到的也是这种灵气波动。 不过这里的灵气比起朴老九那里就弱了不知道多少了。 虽然阵主能出体的真气并不强,但这阵中引动的灵机却布置得极为巧妙。 他们没有贸然进入山区,而是选择这片开阔之地布阵,很显然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引动天地灵机。 天地皆有灵,天地也皆有势。善于布阵者,善的是以自己的微末之力,借助天地之力,布成远超自身实力的大阵。 善于破阵者,也是善于感悟这天地大势,因势利导而破之。 但这地势一片平坦,恐怕就无法利用地势来布阵枢了。如果以人为枢,这位阵主不过筑基二重的修为,而且身体娇弱,要承受着天地灵机的张力,恐怕无法持久。 勾猪正在想着这个,忽然头顶一阵金光闪过。八根如筷子大小的通体金黄的小棍,从黄璐背后的木匣中飞出,如流光一般地飞往这阵中的八个方位。 其中一根几乎刚好落在勾猪的面前,只听一声轻响,就插在了地面上。 这小棍儿通体金黄,光泽闪烁,犹如真金。虽然勾猪不知道什么材料,但能感觉到上面有着强烈的灵机。这四方天地的灵气都被这八根“筷子”给牵引,似乎组成了一张大网。 “这是什么法宝,竟然有这种妙用?”勾猪之前见到朴老九所布的结界阵,并没有使用这种法宝,而是朴老九以强力改动木屋的灵机,使得天地灵气受之牵引而成阵。 而这些金棍儿不但天生就带着灵机,而且这灵机似乎可以被物主以注入的真气之力进行调整,从而因势布阵。这样一来,就比朴老九的徒手布阵要容易太多了。 勾猪忽然想起,黄璐使出的这几根棍儿,似乎和他仙荷中的那几根木柱是同一材质的。 他那木柱比起这几根筷子可是大太多了!随便拿一根都可以做出几千双这种“筷子”来。这么一想,那四根巨大的木柱凭空出现在自己的仙荷中,自己莫非是捡到大宝了? 就像一张弓,开始慢慢拉起,整个阵引动了天地灵机,正在渐渐蓄力。只不过这力并不强烈。 大约这阵势也就是用来抵挡凡人。像勾猪这样的筑基修士,还是能轻松穿过的。 八个阵枢之前,都守候了一名刀客。这些刀客虽然都只是筑基一重修士,但是在这阵中得到加持,实力正在不断攀升。 “这些人就是阵子了。” 布结界阵时既有阵师,也有阵子。阵不可动,阵枢不可动,但阵子可动。所谓的阵子便是阵中的棋子,也是阵的爪牙。阵与阵子配合,结阵的威力才能最大。 “可惜这屏障似乎太弱了。”勾猪摇了摇头。 “咦?”听到居然有人说她布下的阵太弱,黄小姐立刻翻脸,下巴一翘,横了他一眼,“你个公子哥儿懂什么!现在只是阻挡一下流民罢了。魔军还没到,浪费什么功夫!” 大批流民如同黑压压的蚁群,足有上万,已经赶到了。 跑在前面的都是些青年壮汉,老弱妇孺都在队伍的后面。他们都是在崇边镇失陷之后魔口余生,一路如同惊弓之鸟地狂奔,跑到此地,早已饥肠辘辘。 他们一见前面停着一支车队,尤其是车上鼓囊囊的粮食,这些人早就红了眼睛,狂冲了过来。 早一批人立刻撞上了阵前结界。黄璐并不想对这些灾民太过残忍,所以这阵力非常柔和。结界只不过生出一股斥力,越往里冲斥力越大。 这些人虽然拼命冲来,撞上也不会受伤,只是感觉被无数人拉住,怎么都冲不进去了。 勾猪和第十九所站之处,离这些往里冲击的难民不过咫尺之遥。但偏偏就是这咫尺之遥,那些人不管如何冲击,都冲不进来。 这些人并不死心,冲不进去之后,又开始往阵中丢石头,或是抡起手中器物猛砸。但这些东西也是像击在了弹簧上被弹回,反而打在自己头上。 百般无奈之后,他们开始跪在阵前,大哭大喊,玩命地磕头,恳请崇玄观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进入阵中。 第十九看他们哭得撕心裂肺,问勾猪:“他们这么可怜,为什么黄姐姐不放他们进来?” 黄璐最见不得这种情景,她早已背过身去,盘腿坐下,口中默念清心经。 “傻妹妹,”勾猪一望这阵形,“这阵不过方圆百步大小,能容得下几个人?这批人至少上万,放了他们进来,还不把这里都踩成平地了。” 第十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没多久,哭喊又变成了各种痛骂。 “崇玄观的道士果然都是卑鄙无耻之辈。” “我们可都是交了香火钱的,你们敢见死不救!” “真是养活了白眼狼啊。” “黄岐是个好人,但怎么生了个冷血无情的小贱人!” “是不是好人两说,但他的女人也是个贱货。” “黄璐这个小贱人到底是不是黄岐的亲女还没准呢。”有人故意嬉笑道。 这些人离背坐的黄小姐不过十步的距离,偏偏生死就是这十步之间。既然苦苦哀求对方也不开门,他们渐渐地就将矛头对准了这个少观主。 众人巴不得将她惹怒,期望着黄璐一怒之下开阵而出。这样他们一窝蜂地涌上,虽然打不过她,至少总有些人能浑水摸鱼。 黄璐没有怒,只是默然。她想起他们崇玄观一家在崇边镇独立支撑,与魔军苦苦争斗半年,死了多少长辈弟兄,如今却被他们保护的这些人如此辱骂。她不由得心中一片冰冷。 “那是什么?”第十九忽然一指空中。 太阳已经有半边落入了地平线下。天空已经变成暗蓝,只剩下最后一缕金色的余晖。 一片巨大的黑云,从和落日相反的方向铺天盖地地移动而来。 “那是魔蝗,”黄璐瞥一眼天空,她对第十九说:“魔蝗不吃草木,不吃鸟兽,只食人血人肉。魔蝗食多而凝聚,就是尸魔了。妹妹,看好你的主子,别到处乱跑。只要乖乖待在你姐姐这,保你们主仆平安无事。” 第十九乖乖地点头,黄璐就自己往车驾围住的阵心而去了。 看到黄璐对他们的辱骂不做理会,这些人众怒汹涌,极致疯狂。他们玩命地拿起各种巨石重物,疯狂地击打阵外的无形的屏障。 这时黄岳站在正中,提足真气,一声大吼: “你们回头看天,魔蝗已至!如今有我崇玄观的阵在,还能吸引魔军一夜。你等速速过了康度山峡,连夜赶路,明早便可到曲连县。曲连县有林将军的飞云军驻守,安如泰山,到那就可以保得性命!若非要留在这里,尸骨无存!” 黄岳毕竟是体修,一身真气都聚集在体内。这一声怒吼发出,众人耳膜鼓荡,再远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回头一看,果然在早已暗下去的背后,一片黑色的巨云已经在空中蠕动。 只不过前方还有一点落日的余晖,所以它们还没有汹涌而来。但这太阳落下也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魔蝗来了,快跑!”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 127 纯阳退魔如金汤 只不过一瞬间,人潮就汹涌分开,往两边而去。崇玄观的大阵虽然布在大路正中,但这一带相当开阔,他们并没有把所有的通道完全塞住。 人潮汹涌,一路哭喊,踩踏无数,全都涌入了山峡之中,留下一地的狼藉。没过多久,四周竟然空无一人了。 魔军惧怕阳光,只能昼伏夜出。一到晚上,魔军所至,连尸体都不会留下一具。这也是勾猪奇怪的,为什么他一路都能闻到血腥味,却看不到一个人,无论是死是活。 崇玄观众人之所以在这要大道上布阵,除了这里地势开阔之外,也是希望大阵灵机能吸引魔军在此停留,不至于追击前面的难民。 魔军的先头部队一般都是魔蝗和尸魔,他们的大阵尚可支持。只要守住一夜,到第二天天明魔军便会烟消云散。 这样可保得过去的上万流民夜行无忧。他们自己等天明再拔阵赶路,黄昏之前就可以到达曲连县。 勾猪安坐在阵枢旁。这布阵的灵机,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就好像当初在朴老九的地下室门前的感觉一样。 何况这个阵比起朴老九的阵来说,真是简单太多了。他感觉他不用多少功夫就能参透此阵所有的秘密。 不过朴老九那个阵是定阵,固定不变,参悟起来只要有耐心就足够了。而眼下这个崇玄观的阵,却是个变阵。黄璐依然在阵心作法,八个阵枢都在受她的控制不断运转,阵势依然在改变。 一种红色的灵光从天地引动,渐渐地出现在阵枢上。 “纯阳灵气?” “对,此阵名为‘纯阳退魔阵’”,黄岐得意地一笑,“即便是夜里,也能引动这天地残存的纯阳灵气,布为屏障,可退万魔。” 他虽然口中如数家珍,心中却是颇为失落。因为他只是一名阵子,而并非阵师。 在这景离国中,阵师才是真正人人仰慕的身份。而阵子,只不过阵师的棋子罢了。对这些威力无穷的结阵,他都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与此同时,魔蝗之云也是越来越近,勾猪几乎已经能听到无数飞蝗振动翅膀发出的嗤嗤怪声。 “退魔阵极赖这地势平整。”黄岳一指阵边地面上的一块巨石,“小兄弟,这石头对此阵有碍,你就别袖手旁观,去把石头移到阵势之外吧。” 移开这些障碍本来是阵子的职责。但他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双目却紧紧盯着勾猪,一副你在这里白吃白住难道还不想干活的责问之意。这眼神看得勾猪很不自在。 “要动手就快点,此阵马上要大成了。”看到勾猪没有动身,他又催促了一下。 勾猪在这里确实也白吃了不少。这个黄岳虽然态度让他不爽,但道理上言,他这要求也并不过分。 勾猪懒洋洋都走过,去搬石头。 “师兄,我来帮忙!”第十九连忙蹦蹦跳跳地跟上了。 空中大阵一阵灵波闪过,黄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而又阴狠的神色。 如此轻易就将这两个傻子给逐了出去! 勾猪虽然已经是筑基六重的境界,但是气海中的玄阴真气占据了三分之一。这部分虽然能催动玄阴真火,对肉身的力气却是毫无帮助。 那石头足有一人多高,勾猪也只能勉强能搬动。好在第十九力气不小,两人一鼓作气,终于把这块巨石推到百步之外。 勾猪回过头来,他却是一愣。这天地阵势,和刚刚已经完全不同了。 眼前一片淡红色的屏障,似极了第十九的朱痕血杀阵。只不过朱痕血杀是以乾金之属的金蚕丝牵引第十九的纯阳真气而成阵,而这座“纯阳退魔阵”却是以阵枢为点,以点连线,以线成面,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伞形巨罩。 天地之间的纯阳灵气被这些阵枢相连构成的骨架所固结,凝固在这虚无的空间中,发出淡淡的红色灵光。 只是这阵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内缩了一些,勾猪和第十九如今已然被锁在阵外。 勾猪和黄岳相隔不到五步,中间隔着一道纯阳屏障。与此同时,魔蝗之云已经遮蔽了整个夜空。 整个大阵强烈的灵机和陈中的活人气息就像血腥吸引苍蝇一样吸引着蝗群。 但这些魔蝗又天生恐惧这阵上的聚集纯阳灵气。他们既不敢冲击,又不远离去,竟然就在这大阵的上空盘旋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恐怖的黑色漩涡。 也有少量不怕死的魔蝗如飞蛾扑火从天顶直扑大阵的顶端。 一片红光闪过,那些魔蝗碰到纯阳结界,立刻就像火药碰到了火星,怦然爆裂,大阵的顶端顿时传来一片连绵不断地爆炸声。 “黄道友,这是什么意思?”勾猪冷冷地问道。 黄岳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玩味之色。 “小兄弟,对不起了!老夫对此阵形变化不熟,一时疏忽,误了你的藏身之计。如今开阵凶险万分,老夫要顾及全观安危,力不能及。你不如赶紧往康度山峡中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黄岳将话说完,却藏不住一脸的阴狠,看着阵外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此时已经入夜,地面因为日照而残留的纯阳之气逐渐消散,已经有不少魔蝗如同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魔蝗群凶悍异常,一碰到活人就玩命般过来啃咬。一个大活人只消片刻就会就被被啃食得连一根毛都不会剩下。 虽然和着两人并无仇怨,但他并不介意看着这二人被群蝗啃食痛苦惨叫的样子。 他做阵子已经四十多年了。这景离国中所有的玄观,何脉为阵师何脉为阵子,都有景离王颁布的牌牒为据。 他是黄岐的弟弟,生来就是阵子,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改变自己出生的顺序。 但他没想到会遇到林世虎看上了黄璐这种好事。林家在整个中州都是权倾一方。只要他设法让黄璐嫁给了林世虎做为道侣,他缺憾的一切都可以被改变。 林世虎已经答应为他请命景离王,从此继承崇玄道统。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正式成为崇玄一脉的阵师,再也不是如同为奴的阵子了。 但黄璐被他爹从小娇宠,个性清高乖戾。让她嫁给一个纨绔公子,她肯定不会乖乖就范。这一点黄岳也早已想好了,只要一到曲连县,他就设计将黄璐擒拿了,送给林世虎去把生米煮成熟饭。 如果换了平时他这么做,即便有林家撑腰,他这个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罪名也是少不了的。 但那时魔军早已毁了崇边镇,林世虎不但会宣布娶黄璐为妻,还会再中州为他们另择道场。这样黄璐再是愤恨,也拗不过全观要重获道场的人心。 这事少不了一番干戈。他早有完美的计划。只是勾猪和第十九这两个实力莫测的外人混在队伍里,到时难免卷入。这就像他心中的两根肉刺一般。如今终于拔掉,真是让他觉得无比地爽快。 “你就这么相信我们会死?”勾猪冷笑地望着黄岳。 这时他身周形成了一圈淡色的漂浮的火,将自己和第十九罩在其中。 魔蝗本是阴邪之物,阴气深重。碰到这嗜阴气的玄阴幽火,立刻被点燃,直接化为一团白火。 魔蝗不断冲击,这火罩不但不灭,反而不断添加柴一般,越烧越旺。 黄岳居住在这离界之中,哪里见过什么玄阴幽火。他暗想:“此人不过是筑基二重,竟然能施展神通?”但再转念想,能施展神通又如何?只要破不了这阵,他还不是迟早得被蝗群撕成碎片。 就算是虚丹境界的高手,遇到如此铺天盖地、杀之不绝的魔蝗群,遁走是没有问题,想要硬扛那却是不行的。 虚丹高手实力再强,体内的真气总归是有限的。而这魔蝗从魔国而来,不知其几十亿数。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他想要扛过这一整夜绝无可能。 这奇怪的火焰虽然是越烧越旺,但总归需要消耗真气来控制。否则大火失控,施法之人也必然被反噬。 魔蝗群很快发觉这大阵能将自身引爆,都不再硬冲。它们上下左右地乱飞,寻找缝隙之处。很多魔蝗很快发现了阵外的两人,也看到了那团诡异的玄阴真火。 和纯阳大阵不同。那大阵它们反复冲击,也毫无效果。那团火却是飘摇不定。虽然看似越来越旺,实则失控在即。 很快,如同一股黑色的狂风一般,几乎无穷无尽的飞蝗,一齐拍翅,发出鬼泣般的怪号,往这火堆狂扑而来。 本来是暗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火,现在全变成了一团诡异的跳跃的白雾一般的火堆。勾猪也觉得渐渐有点控制不住。 他呸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姓黄的,你就这么相信我进不了你这阵?你最好把屁股洗干净了才好讨打!” 黄岳故作为难地说:“此阵关乎我观数十条人命,老夫断然不敢开阵。” “呸!不用你开,老子照样进来。” 黄岳淡淡一笑。其实他只是一个阵子,这阵除了黄璐能开之外,他想动也动不了。要说一个外人能打开此阵,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天方夜谭。 虽然他只是阵子,但他也偷学过一些布阵的法门。这纯阳退魔阵极为复杂,涉及八个阵枢,各个都有不同的作用。 即便有人能领悟这阵枢灵机,没有在阵枢上烙印过魂息,也无法控制这些阵枢。这些阵枢都是极为稀罕的龙木所制。 八根足有尺长的龙木,放在整个中州也是罕见的阵宝,这是崇玄观赖以存在的基础。 任来的是谁也不可能光凭肉身与这些法宝对抗! 128 龙木大柱,穿阵无伤 这纯阳退魔阵是为退魔而设计,而非为了防人。 论规模和力道,此阵固然是洪大无比,但比起精巧复杂,就远逊于朴老九在自家地下工坊外布下的小阵了。 勾猪刚刚在阵内已经感悟得七七八八,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引动这八根阵枢。 这八根阵枢都是天然自带灵机,而且都有黄璐的魂印在内。他如果是以强力引动,也并非不可。但此举很可能激发大阵。到时候内有阵子围攻,外有无数魔蝗纷扰,一不小心就是个玉石俱焚,这里所有的人命都要给自己陪葬。 但勾猪只是嘿嘿一笑:“那就让你们开开眼界吧。” 说完他引动仙荷空遁,空中立刻金光大盛,如烈日当空。魔蝗群被这一惊吓,纷纷飞开两边。黄岳一时竟然睁不开眼。 这时黄璐坐在阵心玉榻之上,控制着八根阵枢。她忽然感觉阵势一变。整个大阵就像受了什么东西的牵扯,所有阵上灵机齐刷刷往东面倾斜而去。西北南三面的屏障顿时薄弱成了原来的三分之一。 空中的魔蝗群似乎也感悟到了这种变化。蝗群涌动,犹如垂天而下的一条长舌,往退魔阵西面的薄弱之处舔去。 这一舔又是触动阵机,爆出一大片血红的火光,犹如红色的雷暴。 蝗群再次一缩。但它们显然觉察到了这阵不再是坚不可摧,没有立刻退缩,而是重新排布,变成了尖锐的箭形。前锋直指大阵上最薄弱的一处,再次迅猛攻击! 蝗群的大部队在空中盘旋,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形的钻头。而在钻头尖上,一批批魔蝗前仆后继,撞上那越来越薄弱的纯阳屏障,化为飞灰,飘散而去。 “黄岳!你在那搞什么鬼!”黄璐竭力操控阵势复原,却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无力抵抗整个大阵往东面倾斜。 守护正东那根阵枢的阵子正是黄岳。她还以为黄岳又是在偷偷使用他自学的阵法,惹出了什么乱子。 黄岳心高志大,并不安于充当一名阵子,这种事情以前也是有过几次。每次出了乱子,她都是训斥几句了事。毕竟黄岳是她老爹的亲弟弟,她也不可能真把自己叔叔如何。 但现在大敌当前,这个大叔竟然还敢自作聪明出来捣乱? 黄璐从玉榻上一跃而下,直奔阵东。这时她美目定睛一看,和黄岳一样,她也惊呆了足有半晌没有动弹一下。 一根足有丈高、碗口粗细的龙木巨柱,正在大阵东面之外十步之处。勾猪在那掐诀引阵,而第十九在旁护法。 外面蝗飞如雨,但是这巨型阵枢的灵机实在太过强烈,早就把整个大阵给牵扯了出去,在那根巨柱之外凝结了强力的纯阳屏障,坚不可摧。蝗群只在外反复徘徊,连撞都不敢撞上来。 而原有的阵形屏障,只剩下薄薄地一层,犹如一泡沫,简直吹弹可破。 “这是怎么回事?”黄璐指着勾猪和第十九问黄岳,“他们俩为什么在阵外!” 黄岳已经跪下了,连连磕头:“老夫一时疏忽,把尊客锁在了阵外,还请少主责罚!” 勾猪一手拉着第十九,另一手将手指点在薄弱的屏障上。这片纯阳之膜立刻像阳光里的水泡一样,泛出了五彩光华。他小心翼翼地往前一走,连自己带第十九已经穿过了纯阳退魔阵。 他的小心倒不是怕伤到自己。这阵势如此之薄弱,根本就不可能伤到任何人了。他是怕一不小心,把整个大阵都给毁了。那时候这一伙可怜的家伙就成了魔蝗的粮食。 他竟然能穿过退魔阵而没有破阵,这能力也让黄璐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竟然也是一名阵师? 这么一说,第十九就是他的阵子了。独木布阵,单枢单子,倒也合理。 其实勾猪虽然能洞悉这大阵的灵机,也有可能操控的强力阵枢,却并不能布阵。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魔蝗群也是一筹莫展。 这就像能开锁的人,并不知道如何制造一把锁一样。 他在翠玉宫也才一年多,翠玉宫对外门弟子只会教授一些结阵的基础知识,并不会教他们布阵之法。这传功塔的第三层,按理就是传授结界阵的传功之处,只是并不知道传功法师在哪里。 这让勾猪忽然有所领悟。他一进这一层,仙荷里就被塞入了四根巨大的阵枢。然后这一路走来,又遇到这些人以阵退魔。莫非这一层的设计就是要让翠玉宫的弟子在这一路上历练,自学布阵之法? 如果是这样,他倒是没有必要着急去找什么传功法师,只需要跟着这伙人看能否学到阵术就行了。 如果学得到,说不定就可以学成通关。如果学不了,再去人魔山找那所谓的天神不迟。 他大部分猜得是不错,只可惜他丢失了第二层的记忆,完全不记得那四根龙木柱是杜问机这个冤大头从翠玉宫刑堂弄来,白送给他的了。 看见怒气冲天的黄璐,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黄爷只是怕魔蝗饿急了,故意骗我们出去,想送给它们垫垫肚子呢。” “来人,黄岳守阵不严,待客不周,差点酿成惨祸,家法伺候,打一百铁棍!” 黄璐的俏脸上一块白一块红,气得要死,但黄岳是她长辈,也是阵中重要的阵子。这让她束手束脚,急得她自己都要抓狂了。 她当然不能把黄岳一刀砍了。黄岳虽然小心思极多,但毕竟是长辈。而且眼下他自己不认,只说是疏忽,没有证据也罪不至死。现在魔蝗围攻,阵前斩将更是大忌。 但此人一次一次地挑战她的底线,再不加惩戒,怕是迟早要翻天。 黄岳也是机灵人,不顾一把年纪的尊严,主动把裤子脱了趴在地上。立刻有人过来操起铁棍啪啪啪一阵打。 勾猪暗想:这家伙是个体修,这铁棍打得再重,也不过一点皮肉之伤而已。真要打拿我的龙木大柱打上一棍试试?扛得住一棍算我输! 但他也不可能太过当真。于是他云淡风轻地将龙木桩给收了,带着第十九往车里去。 “小十九,休息去,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和第十九都没有不依不饶,黄璐倒是松了一口气。勾猪的龙木大桩一收,这阵形立刻像个大气泡一般地回弹,恢复了原状。 “黄监事,铁棍领完,到我座前说话。” 阵心一座黄梨木车驾之中,玉榻之上,黄璐安坐在紫色丝帘之后,冷眼看着跪在前面的族叔。 “你是故意把他们弄出阵的吧?”她也不拐弯抹角。 黄岳却是面不改色,他一拱手,正气凛然地说:“老夫为了我崇玄观千秋道统,不得已如此为之。这主仆二人城府深不可测,来历又说不清楚,谁知道是敌是友?如今我们崇玄观道场已失,大敌当前。如果再祸生肘腋,我何颜面以对列祖列宗?” 黄璐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些老顽固可真是顽得像木头一样,她真是恨不得用斧子把他们劈开看里面是不是肉长的。但她也懒得和此人继续争辩,只是冷冷地说: “我和第十九一见如故,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牵涉了。若是这两人有问题,后果由我一身承担。但你若是再出手,我还是拿你是问!” 没想到黄岳却反而压低声音凑了过来,说:“少主子放心,老叔我已经不再主张将他们逐出车队之外了。” 看他一眼贪婪冷血之色,黄璐吃了一惊,说:“你又打什么主意?” “不知道少主是否看见,他那根木柱,以老夫观之,乃是通体一根完整的龙木树干制成。这么大的龙木阵枢,可是你我生平所未见?若是此物为我崇玄观所有,恐怕别说中州,就是四州十六县的景离国中,我观也几无敌手了。不如找个机会,将这两人除了,悄悄找个地方埋掉,谁也不会知道……” “黄岳!滚!老老实实守你的阵枢去!”黄璐几乎气急,将他一脚踹出车外,“要是你敢离开半步,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129 又是冤家聚头 (120 又是冤家聚头) 车上的木塌狭小,勾猪又睡不着,让第十九一个人睡了。 第十九早就换掉了那身肥牛留给她的脏兮兮的道袍,穿了一身黄璐的衣服。这两人不但意同志契,而且高矮胖瘦也是差不了多少。 她里面穿了一身素净纯白的交领襦裙,外面套了一件轻若薄纱的淡红花鸟纹的褙子。酣睡如泥了。 勾猪抚过她的头发,犹如锦缎一般轻柔。这家伙实在是太听话了,他才说:“你在这塌上睡会儿。”话音刚落女孩儿竟然就睡着了。外面那么喧闹,对她竟然一点影响都没有。 勾猪可睡不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起初只是魔蝗飞舞的嗤嗤怪声,后来传来的是远远近近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 虽然黄璐说这退魔阵可以保得他们平安无事,但勾猪从来就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第十九倒是好办,关键时刻他只需要一个闪念就可以将她收到仙荷之中。但如果这一夜里阵势破了,自己要怎么保命呢? 也许从孤傲峰那个胖老头那黑来的飞行法宝能让他逃走。但那必然碰上满天乱飞的魔蝗。 勾猪越想越不放心,决定到外面去看看。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景象已经大变,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皓月当空,洒下一片雪白的阴光。月亮之上,无数的魔蝗如鬼影一般飞舞。而月色之下,从东而来的大路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尸魔。 这些尸魔体型如人,只是略为高大。一身都是漆黑的铠甲。但这些铠甲如黑云一般似有似无,很难说是真的实物。 这些东西的脸孔和身体也是一团漆黑,看不清脸面。只是脸上有两个幽蓝的亮点,似是一双眼睛。 他们手持一种乌亮的长矛,整齐地列为方队站立,时不时一齐发出诡异的吼叫: “魔!魔!魔!” 很难说他们用的是不是人族的语言,还是只是这声吼叫听起来像是“魔”而已。但千军万马一齐发出同一个声音的时候,每一声都像一声重锤,直接沉重地击打在每个人的胸腔上。 崇玄观的众人也是全副武装,在阵中列队。但他们不过五六十人,气势上比起魔军简直是大象前的蝼蚁。 有些人列在队中早已两腿发抖,只差大小便失禁了。如果不是这阵型之中还有一丝保命的机会而出阵必死,大半人早就一哄而散。 黄璐站在阵前,秀眉紧蹙。她本来的计划是在这里阻挡魔军一夜,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魔军的一支主力! 难道魔国已经决定拿下曲连县,再进攻中州? 自她幼年起,崇边镇就时不时受到魔国侵扰。守边上百年,他们早都已经习惯了。 今年魔国虽然形势大盛,但难道他们还想拿下拥有八十万人口的中州不成?景离王朝能在这第三洲占据四州之地万年之久,自然也不是盖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她心头蔓延起来,萦绕不去。 “魔!魔!魔!” 又是三声震人心魄的齐吼之后,所有尸魔军手中的黑矛齐刷刷地竖起,立刻变成了一片黑压压望不到边的黑矛森林。 “魔!” 只听唰唰两声,这些尸魔兵将手一缩,然后一齐将手中长矛掷出,顿时形成了一阵黑雨! 黑雨压境,轰击在退魔阵上,噼噼啪啪,形成了一阵连绵不断地红色闪光。整个大阵就如风暴中的楼船一样摇晃。 黄璐对此倒是并不担忧,退魔阵就是为了对付魔蝗和尸魔军而存在的。 她担忧的是尸魔军中的那一辆犹如幽冥中驶来,形如鬼魅的黑色马车。 这是魔族有人亲自前来? 以前她见过的魔国入侵,魔蝗和尸魔都没有灵智。它们只是循着活人血肉的气息,入夜而出,日出则伏,一路洗劫前行。只要各地布阵防守严密,魔军无隙可钻,食不到活人血肉,很快就会饿死。 但这一次不同了。不但这些魔蝗避实击虚,犹如有了灵智,这些尸魔也列队整齐,宛如军阵一般。明显是有人在控制的。 魔族都居住在暗离深渊,这几百年来从未听说有魔族来到地上。难道这一次破天荒了吗?碰上传说中的千年魔劫? 如果是这样,她一个残破的崇玄观直撄其锋,后果可想而知。 一次齐射之后,大阵安如泰山。黑矛碰到纯阳之气构成的退魔阵之后,爆裂成为了一阵黑烟。这烟在空中弥散不去,犹如幽灵一样回头往尸魔军再次聚集,竟然在那些尸魔手中再次凝聚成了黑色的长矛。 一击无效,尸魔军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分开两边,中间让出一条宽大道。不一会儿,那辆黑雾萦绕的驷马高车隆隆而来。一团黑气阴风随之而至。虽然隔着纯阳退魔阵,众人也是感觉透体一阵冰寒。 勾猪这才看清,拉车的四马并非一般的活马,而是和整台大车一样,犹如乌铁打造,浑身都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除了驾车和持矛的尸魔,车上还站有一人,虽然一身黑甲,脸上带着黑色面具,露出的两只眼睛中却并无蓝色幽光,而是一双如星黑眸。 车一驶近,他将手上面具摘去。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原以为魔族面目如何狰狞可怕,眼前露出的却是一个微笑少年的清秀脸庞。 勾猪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第一眼还不敢相信,再仔细一看,连忙低头,微微移动步伐,将自己移动到人堆之后。 这怎么可能?简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正是数月之前,青阳镇玄市之上偶遇,出手要夺他的雷玄木中,又勾结五行巡防使将他投入监牢,想了个变态法子差点害得他死在牢里的那个不知名的变态少年! 此人明显不是翠玉宫中的人,又是如何跑到了这个传功塔中来和他偶遇?还成了魔族? 莫非他知道自己毁了孤傲峰,就是为斩草除根而来? 勾猪哑然失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这名少年虽然来历不明,但是背景肯定深厚无比。这人发狠报复的时候是会有些变态想法,但还不至于不依不饶地追他到这传功塔中。 少年既然来了,而且还成了魔族,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不是他这个层次的人能参合的。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偷偷隐藏起来,先别和这个冤家打上照面。 好在他在人堆里,这少年一时还注意不到他。而对方则是众军之首,勾猪的贼眼一下就看到了。 这人开口传声,声音不大,却是直达每个人的脑海: “本魔帅远道而来,非为其他,只为此人!”说完他用手一指阵中鹤立的黄璐,然后脸上浮起一阵淫邪的笑容,说,“本帅久慕黄观主天姿国色,若能迎为本帅魔妃,从此永结为好,本帅立时引兵回暗离深渊,天下再无干戈,如何?” 黄璐也没想到魔族人会专门针对她,一时羞怒交加,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怒斥了一声:“你有病!” 勾猪却一眼看出,这个少年魔帅玩的是攻心之计。 魔军大举入侵,自然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对方显然是一眼就看出黄璐是这阵中的主心之骨。他这一番话只要让阵中一部分人内心动摇,转而怨恨黄璐,这计也就算是成了。 阵中这些人虽然都面无表情,但是恐怕已经有人在暗想:“魔族看上了你家女人,这是你黄家的私事,凭什么送死的却是我们?” 果不其然,这少年又接着说道:“看来黄观主是流水无情了,干戈难免啊。但本魔帅自有悲天悯人之心,今日若是有自愿出阵,入我魔族者,我不但不杀,可保他长生不死,荣华永年!但若你们非要以卵击石,今夜除了她留下给我侍寝——”,他又是色眯眯地一指黄璐,“其他人我一个不留!” 陈中沉寂了片刻,忽然有一人大叫一声:“观主,你自己又死不了,为什么非要我们去死?”这人一边大喊,一边狂奔,就要出阵。 纯阳退魔阵虽然从外往里极难突破,从里往外却是不难。这人眼看就要出阵投入魔军,黄璐手中掐诀,附近一处阵枢突然飞起,一线纯阳红芒从阵枢上发出,如剑一扫,这人的脖子犹如被利刃扫过,立时脱离了身体,一飞落地。 无头的身体竟然继续往前跑了两步,跑出了退魔阵的屏障,轰一声倒地。粘稠的红血从断头处喷涌而出,直喷了四五步之远。 天上的魔蝗群受了这血腥味道的吸引,直扑而下,吮血啃骨,不一会儿,连白骨都不剩下一点,地上血渍都干干净净不见了。 “有皮肉痒痒想投靠魔军的,”黄璐不客气地一指这已经不存在的人物,“这一滩烂肉就是你们的榜样!” 众人都是心下凛然,外有魔军压阵,内有黄璐的淫威,他们在这必死之地,别说掌控自己的命运,根本连大气都出不了了! 130 此阵不堪再摧折 (130 此阵不堪再摧折) 看到黄璐杀伐决断,魔族少年自觉继续攻心之计也不可能动摇此阵的根本,于是冷冷一笑,引车而退。 他的驷车虽然退去,中间的空路却还留着。两旁尸魔军依然肃立,并没有合拢。 不一会儿,一种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由慢而快,整个地面都在因为这种脚步而振动。 “魔犀!”有人大喊了一句。 一头足有一丈来高,五六丈长的巨兽,弓腰驼背,一声漆黑乌亮的鳞甲,头上顶着一长一短的两枚利角,轰隆隆地跑了出来,越跑越快。 因为人国擅长布阵防御,所以魔国也发展出了各种破阵的利器。只不过魔族的破阵之法和勾猪的悟阵不同。任你千变万化,我只以一股蛮力破之。 这魔犀力大无穷,正是破阵攻城的利器之一。 别看这货笨重得就像一座小山,一路小跑也是越来越快,渐渐地变成一股黑风,一声巨响撞在了纯阳退魔阵的屏壁上。 整个大阵轰然巨震,犹如地震中的高楼,随时都要解体坍塌一般。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一阵火花闪过,大阵的屏壁虽然扭曲得几乎要凹进去一个大孔,却并没有破裂。随着魔犀退后,又极富弹性地恢复了原状。 众人松了一口气,但谁都知道,任由这个魔犀如此冲撞下去,这阵是扛不过一个时辰的。 这魔犀一撞不成,往后一退,低头前蹄刨地,转眼又是冲过来。黄璐也不客气,一指这头凶悍的魔犀,令道: “杀了它!” 三名阵子立刻越阵而出。大阵之力在他们身上加持,这些人的境界极速提高,一瞬间几乎全部打达到了筑基三重以上的实力。 纯阳之气在他们身上凝结,化为乾金之属,浑身上下就好像穿上了一身金光闪耀的铠甲,与魔军的黑甲类似,只是属性完全相反。 他们手中的单刀明明是凡铁,此时一股乾金之气凝聚在刀身上,这些单刀都是金光大盛,犹如神器。 三个人越阵而出,极似三尊金像。一人横刀立马挡在阵前,另一人挥刀直砍冲来的牛腿,还有一人跃上牛背,猛砍牛颈。 这犀牛大怒,将头一挑,刚好击中头上那名阵子,将它顶起飞往数十步外,直接落回阵中。另一名阵子却是抓住了这机会横刀平切,牛腿无声而断。牛身失衡,往前一翻,撞在阵上。 魔犀之身虽然看似坚不可摧,一腿断了之后,断口中立刻冒出一股黑气。整个巨兽就像泄气的皮球一般,撞上退魔阵阵壁之后,完全化作了一股红火,消失得一干二净。 阵中困守的众人士气高涨,一阵欢呼! 黄璐蹲在被甩下牛背,丢进阵中的那名阵子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有退魔阵加持的乾金护甲的保护,被牛头一撞的冲击依然巨大无比。他落在阵中之后,七窍流血,早已没有了呼吸。 黄璐叹息一声,说:“排位第二十一的阵子何秋已殒,杜门阵子由排位第三十的李宏接任。” 偏偏这时,随着一阵刨蹄响鼻的声音,魔军的阵列的黑雾之中,竟然又走出来一头魔犀。 众人狂喜的内心又是猛然沉了下去。崇玄观的阵子原有三十二名。这一场场血战下来,如今只剩下十二名。剩下的也想必也是挨个排队赴死而已。只可惜他们人数极其有限,这些魔犀却不知道来了多少头。 眼下,他们最担心的是观主黄璐的目光。 如果被她目光扫中,又是一声令下,那么出战魔犀,也就轮到自己了。 但刚好相反,黄璐只是将香袖一甩,说:“八门阵子各守其位,擅自出阵者死!其他的全给我上车睡觉去,两个时辰之后换班!” 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就这种形势之下,回去睡大觉? 黄璐回到车中,端坐在她的玉榻之上。 事已至此,最后保命的手段似乎已经不用不行了。 如果是她父亲在此,说不定还会再扛下去。如果一条人命可以换掉一头魔犀,七八条人命下去,说不定魔犀尽耗,魔军也就无力再攻打退魔阵了。只要坚持到明早,对方的一切就会飞灰烟灭。 但黄璐最受不了看自己的人一个一个地去死。 她学阵术就是用来保住众人的。如果反而要花人命来护阵,那么这阵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花一条人命来保护一百条人命也是一样。即便为了全观所有人的活路,其实她也完全没有道理让一个人去送死。即便是为了崇边镇三四万人也是一样。 她拿出一个贴身的香囊打开,里面却并不是香料,而是一张黄纸的符。 这是她老爹临走时留给她的保命符,仅此一张,用完也就再也不会有了。此物应在生死攸关之际再使用。但现在离生死攸关也差不了多少了。 此符说是保命符,其实是一张拥有空遁之力的传送之符,能将方圆百步之内所有物件一齐传送到数十里外。 黄璐不再犹豫,心中一念,符纸立燃。 就像投石入水,整个空间都以她手中这张燃烧的符纸为心,波动了起来。这波纹一圈一圈传出,越来越强,然后猛然一震,天地仿佛都变成了一个漩涡,将他们的整个退魔阵都吸了进去。 勾猪只觉得天地一晃,眼前重重围困的魔军,就像镜花水月的幻影,转瞬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不只是魔军,而是整片暗夜下萧索的天地,都消失不见了。 眼前是一条三丈来宽的护城之河,河上吊桥已经收起,那边是一道大门紧闭的城墙。城墙上点着火把,有人夜巡。 “这是曲连县城!”有人惊呼道。崇玄观虽然是底蕴颇深的老观,但也没人见过如此强大的空遁之法。 虽然魔国大军压境,但曲连城内形势还好。只是多出了很多军士和流民。 曲连县城中有曲连侯林龙的侯府。林龙年届五十,掌控八万飞云军,是景离国中排名前五的大人物。他虽然带兵在外作战,不在曲连县,但是有他儿子林世虎把守曲连县,民心尚安。 曲连县城连周边乡镇人口多达三万户,十五万人,守军上万,说林家是万户侯一点也不为过。 各地数万流民涌入,林家将他们全部安置在城中。虽然这些人需要消耗粮食,但总比让他们做了魔军的粮食要强很多。魔军本来就是以人血肉为粮食。送给他们食粮越多,魔军也就越强大。 多年经营之下,曲连县城墙高城厚。林家在曲连县城中储备的粮食,足够十万人支撑数年之久。只要紧守城池,坚壁清野,魔军无隙可钻,不到年终就会开始饿死,自相残杀,剩下的龟缩回暗离深渊里去。 所以虽然崇边镇生灵涂炭,数万民众做了魔军口粮,曲连县城中却并不慌乱。 曲连林家的态度是:凡你从魔军之口逃出来的我都收下,莫说我林家寡德无情。至于那些没逃出来的,只能自怨命数去了。 这几日曲连侯府之中反而张灯结彩,似有大庆。明面上按习俗,三十四十不过寿。但暗地里谁都知道,马上就是林公子满三十而立之日,各地豪强都提着重礼纷沓至来。 崇玄观一行人是被林家亲召而来,所以在靠近侯府的一家院落内。这一带居住的除了林家之外,还有不少和林家沾亲带故的豪强。 平时巷子里常常有这些豪门家中的灰衣奴仆出没,所以被称为“灰衣巷”。 勾猪打定了主意要把崇玄观的阵术搞到手,所以还真的像狗皮膏药一样赖下不走了。只是一路匆忙,他还没摸准这伙人藏秘籍的所在。 他打算一找到,洗劫一空就走。 勾猪也换了崇玄观的道袍,整天和黄岳等人吃住在一起,俨然成了崇玄观的高层。 “林世虎这是什么意思?他有病是吧?”黄璐拿到第二日晚上赴宴的请帖,才大概明白过来,“一千多守军抽个精光、我崇玄观全观弃观而来,差点全都死在路上,几万人进了魔军肚子,原来只是为了给这个公子哥庆生!” “少主,话不能这么说!”黄岳一脸正色地喝止,“今年局势不同以往,魔军远比过去强大。据说中州早有决策,要放弃崇边镇死守曲连。就算守军不调,我们全观守在崇边,守得住吗?若是守不住,如何保存道统?如今林公子好心收留我们……” “行了,行了,”黄璐将手一摆,“别跟我公子公子什么的,这个鸟公子真是让人反胃……”其实崇玄观和曲连侯家并无什么交往。她和林世虎也只不过因为崇玄观的牌牒换发见过一面——这一面就足够了,那公子哥儿一见面就好似要把她扒光的眼神让她恶心到了极点。 “少主!”黄岳急得快要跪下了,“我们现在是无根之木,寄人篱下,万万不可随意得罪林家啊!” “我知道了!”黄璐不耐烦地说,“无非就是去吃个饭吗。本姑娘什么阵仗没见过,去就去啊。” 黄岳眼中闪出一线得意阴冷的光,暗想:“要这小妮子上钩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事已至此,她想逃也逃不了了。” 黄璐眼光一转,把一旁呆站着的第十九拉了过来:“十九妹妹,你可见过侯爷府邸?整个地板都是金砖铺成的啊!” 第十九摇摇头:“没见过。” “那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黄璐说得神采飞扬,“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见过没?山上的熊掌、海里的鱼翅,……” “这……”第十九只吃过纯阳丹,她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味道。 “见都没见过吧?”黄璐得意洋洋地搂住她肩,说,“今晚姐姐带你去开开眼界。” “真的?”第十九惊喜地抬头,“不过我师兄他……” “你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你那个师兄啊,没事,他跟我们一起去好了!” 131 围城未解夜宴欢 (131 围城未解夜宴欢) 林家送来的请帖只有四张。黄璐除了带上黄岳之外,只带上了勾猪和第十九。 这四人并没有径直往曲连侯府去,而是乘着天色还算早,登上城墙,看看战况。 太阳又一次落到身后的地平线上了。烈日当空的时候光芒万丈,耀得让人真不开眼。但是一旦落到地平线的上方,就变成了鲜嫩柔软的一个蛋黄一般,仿佛人人都可以伸手上去揉捏一把。 城墙拉出长长的影子,往无限远处延伸,几乎和东面绵延而来的黑暗连在了一起。 阴影中的尸魔军就像蚁群一样,在远处列队,隆隆而来。最前面的一批,或推着装满土的车,或背着巨大的土包,看他们的样子,想是打算把护城河给填了。 魔军有太多暴力冲阵的手段,但对付这护城河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有魔犀冲来,陷入护城河的淤泥中,也发挥不出一成的力量了。 “魔!魔!魔!” 随着一浪高过一浪和一种奇怪的尖啸一般的号声,前锋部队疯狂地往护城河冲去,仿佛要用自己的尸体把河填平一般。 魔气接近,曲连城的防护大阵受到了激发,散发出金、红二色的璀璨光芒。整个城墙仿佛都微微发红,就像烧热的顽铁。 护城河里的水冒出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气泡,越来越多,仿佛正在沸腾。 山河大阵,金城汤池!这阵势,真是让勾猪大开眼界。 如此大阵,以山川大势依凭,引动天地灵气。在关键之处布阵枢,以小牵大。最终一方天地之力,尽落一人之手,绝对是结界阵中最为宏伟巨大的存在。 其实曲连县所在是一片肥沃的平原,膏腴之地。周边遍布田野,一条曲连河绕城而过。 曲连县城的四周的护城河也就是这条直贯平原的大河。 其实此地除了几个小岗之外,并没有大山。然而先人筑城代山。山有地脉,城则有人聚之气。 与此同时,城上守军也整齐地在城墙上列队,将功拉满。弓弦吱吱格格的响声慢慢传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他们弓弦拉满,阵上的纯阳之气也像这拉紧弓弦带来的蓄力一样,在箭尖聚集。每一支箭的尖端,都有红光闪耀。 眼看狂冲的魔军已经靠近了护城河,连他们脸上的两点蓝色的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射!”有人大吼了一声。顿时万箭齐发。山河护城大阵之中,人人皆为阵子。这些箭受了大阵加持之力,射出犹如一线流光。万箭齐发如同万缕光芒。所至之处,魔军纷纷灰飞烟灭。 “少主!”黄岳跟在黄璐的背后提醒道,“林公子的家宴,恐怕就要开始了。” 魔军兵临城下,城主却在家中大宴宾客。黄璐本来生性乖张不羁,但也觉得这个林公子真是荒诞到了极点。黄岳也看出了这个侄女的想法。 “放心好了。”他微笑着说,“林家先祖布下的这道曲连山河护城大阵,就算守军都躺下睡觉,魔军也攻不进来。他们箭射魔军,只是想消耗尸魔,免得他们流窜到中州伤人罢了。” “林家的底子真是丰厚,”黄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闪出不屑的表情,“可是迟早得给他林世虎败个精光!” 黄璐带着三人下了城墙。 曲连侯府在灰衣巷,一片绿树成荫的环抱之中。巷子外面很远处就有军士巡逻,寻常百姓根本进不来这个地方。 到了侯府之外,四处宁静无声。除了角落里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叫,外面魔军攻城的怒吼到了这里一点都听不见了。如果不是他们刚刚在城墙上看过战况,还真有一种回到了太平盛世的错觉。 太阳早已沉到了城的另一边,明月升起。迎宾的杏树背后,竟然是一片静谧无波的湖。湖上倒映着灯火玲珑的阁楼亭台。已经有不少车轿停靠在外,很多人依次验身入场了。 黄璐此行并未穿道袍,而是穿了一身素白贴身的衣裙,黄色丝绦束着纤腰,外面套了一件黑色丝缎的褙子在外。衣裙轻柔如风,贴着玲珑的身姿,一路走过回廊,摇曳生姿。再加上第十九在旁,两人争芳斗艳,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几个铁甲兵士犹如铁像一样站在湖边回廊入口处一动不动。前面却是一个穿着灰色绸短衣的和颜悦色的老仆,笑眯眯地问道: “请问几位道长是?” 黄岳取出一枚木牒,交予对方说:“我们是崇边镇崇玄观来人。” 那老仆小心地双手接过木牒。上有崇玄阵子黄岳的刻字,下有景离王兵部玄阵司的印鉴。印鉴上一股特有的灵力波动传出,这绝不可能造假。 老仆知道此物真实无疑,连忙还礼,将木牒还给了黄岳。然后他取出四枚用小绳串着的玉片。 “诸位上师,请人各持一片入内,切勿遗失,否则必有大患。离开时交还老仆即可。” 这玉片一入手,勾猪顿时感觉周围气场一改。原来这曲连侯府中,也有结界阵的布置。这布置十分隐蔽,他竟然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这玉片在手,直接走进去,恐怕要吃大亏。 黄璐玉手接下,缠在手腕上,抬步就往回廊中走去。她却没顾及左右。另一伙人刚好也要进入,路被她给先占了。 那一伙人中也有一个年轻女修,穿着一身看似素白,但隐约五彩光芒闪耀的道袍,外面套着一件紫白双色菱纹比甲,头上秀发盘住,珠玉琳琅,手上却拿着一只拂尘。她口中哼了两声,冷冷地说: “没大没小!我还以为是谁。一个边陲小镇上的破观,怎么会跑到曲连侯府来的?曲连侯什么时候把身段放这么低了?” 走在他前面的灰袍男子头戴纯阳巾,身背双剑,看似四五十岁,白脸长须,他只是嘿嘿一笑,对这女子说:“秦溪,世上无知小人何其多,哪能回回和他们一般见识。” 以黄璐的火爆脾气,这么被人挤兑,说不定就出手打人了。但这毕竟是在林家,有气也不好发作,她只是回头望了一眼,没有再理他们,继续抬步往里。这时才发现一个年轻道人已经一闪身追了过来,堵在他们前面,用手一横,说: “诸位留步。” 黄璐脚步停下,问:“为何?” 这年轻道士恭恭敬敬地说道:“这是我家师父寻真观观主沐阳上人。平日中州的玄门修士见了都要跪拜。你们几个边陲远来,不拜也就算了。问道有先后,长幼有次序,岂能乱改?等我师父过去了,你们再过去不迟。” “刘沐阳?”这个名字黄璐倒是听说过。寻真观是中州最大的道观,也是飞云将军林龙的出师之地。这个沐阳上人其实是林龙的师弟,地位确实不低。 但黄璐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自然懒得理这个无礼的家伙,反而是纯真地一笑,说:“不认识。” 话音刚落她脚步一闪,就绕了过去。 那年轻道人一急,忙伸手一抓。没碰到黄璐的衣角,却一把将她身后的勾猪给抓住了。 这年轻道人也是刘沐阳的亲传弟子,寻真观中难得的俊才。他一把把勾猪抓住,立刻探出勾猪乃是筑基二重的实力,竟然和他同一境界。 筑基二重,在那种边远小镇,已经是绝顶高手的境界了。 但勾猪的筑基二重缥缈不定,似乎筑基不稳,最多也就是个筑基二重初期而已。而他自己是大观骄子,筑基稳如磐石,又是二重巅峰,故而想来个下马威,立刻将体内真气一运。 真气入了筋骨,他的一只手立刻变成铁钳一般。这么一抓,对方的上臂非断了不可。 但他一抓下去,并没有感觉到对手骨骼断裂。反倒是奇怪这人的胳膊犹如烂泥一般柔软,一抓之下,自己的指力完全陷入烂泥,几乎消失不见了。然后是一股阴寒之气从对方身体传出,侵入自己手指,沿着手臂蔓延开来。 勾猪已经修炼了《玄冥九死阴修经》,这阴阳转换却不是他自己主动,而是护体真气自然之发。 他倒是感觉到自己胳膊被人抓住,于是习惯性地一甩。这一发力,他体内真气瞬间由阴转阳,筑基六重的纯阳真气一流转,真是个力大无穷。 只听哗一声巨响,这名年轻的道士竟然被他甩到湖里,激起一人多高的水花。水里倒映的玲珑世界,顿时破碎成了一地光影。四周众人哄堂大笑。 “放肆!”一直故作清高的刘沐阳,也不由得老羞成怒了。 132 阴刃剔骨困阵皇 虽然发怒的是刘沐阳,但动手的是他手下那个如花似玉的叫做秦溪的徒弟。 秦姑娘银牙咬住朱唇,身形没动,手中拂尘却是一连几甩。犹如一阵金雨一般,十来根金色的细针犹如雨点一般地飞出,没入回廊中的青石地板中消失不见了。 她这一招架势甚大,威力却是雁过无声。谁也没感觉到一丝异样。众人都只是愣了一愣,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勾猪隐约觉察,这些金针似乎和他的龙木柱有相似的感觉,也是同样一属的东西。金针入地,这周围的气场又是微微改变了。 他试探性地往前一摸。 秦溪微微紧张的俏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虽然看似空间中一无所有,但勾猪手指所及,立刻感觉指尖传来一股刺痛。缩回一看,手指尖已经不知被什么锐器所伤,划出许多条长长的细得几乎不可见的伤痕,而且一直蔓延到自己的手肘。 他将手一抬,才发觉自己的袖子就像被刀片割过一样,碎成了好几片。整条胳膊都漏了出来,伤痕上迅速有血渗出,显出蛛网般的血痕。 “兑金之气!”勾猪暗暗一惊。兑金之气静而不显,锋锐暗藏,最是阴毒。此女这一手金针的把戏,其实是布成了一个兑金结阵,将他们困在其中。 可惜触阵的不是黄璐。秦溪心中略有些失望,她原本想象的是黄璐衣衫破烂脸上被划出丑的样子。 本来像崇玄观这样的小观根本就没有资格踏足曲连侯府。但世人皆知林世虎好色。秦溪看到黄璐的第一眼,就大致猜到了此女敢来这里的原因。 她最讨厌那些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自以为能攀上高枝的女人了。尤其这个女人还在她面前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她当然要给这人留下一点永生难忘的教训。 “大家都不要动!”勾猪小心提醒所有人。他们四个人都被这兑金结阵困在其中。他倒不是不可以感悟这个阵型,只是这也不是这几个瞬间就能感悟透彻的。 曲连县一半以上的达官贵人都站在这湖边看热闹。 秦溪对自己的这一手极为满意。这毕竟是在侯府中。如果几个人大动干戈,很快就会有林家的护院出来阻止,林家面上也不好看。 而她只是动了几下拂尘,不明真相的路人压根都不知道他们在动手,就轻松地将这伙人搞得灰头土脸,全都困住了。 她心中得意,玉足轻启,往前走了几步,隔着完全不可见的兑金结界,秀眉扬起,下颚微抬,眼中透着一半戏谑一半同情地对黄璐说: “你乖乖跪下磕三个头向我师父赔罪,我就放你出去。否则的话,我倒是要看谁能解这个阵。” 她的自信不无道理。曲连林家的护城大阵虽然无比强大,但那只是林家先祖花了大价钱请了无数的高人一起布设的。林家并无什么高深的阵术传承。 曲阳县也没什么名门大观,想来这里赴宴的恐怕根本都没有阵师。 即便有阵师在,高明过寻真观的中州也没有几家。更何况这小小的曲阳县? 只要她坚持不出手解阵,这几个人就是在这里饿死,旁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没想到黄璐一双明眸之中丝毫不见慌乱,反而目光闪向了他们的头顶。 众人头顶正中是一根画梁,其上有一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孔。这个小孔自然是被她的“乾坤一气钉”所打出的,正是位于此阵顶端最关键的一个阵枢。 黄璐目光这一闪,让秦溪暗暗吓了一跳。这女人不过筑基二重,即便是个阵师,应该也没什么本事才对。怎么会一眼往那? 那正是她最心虚之处。她这个“阴刃剔骨阵”最难掌握的,就是作为“天枢”的那枚乾坤锁气钉必须位于整个阵的最中心。如果有一丝偏差,也就留下了一个破阵的漏洞。 平时如果是提前布阵,有的是时间,为了避免出问题,一般的阵师布阵之时都是使用器具反复丈量,力求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样才能布下滴水不漏的阵形。 而她是把乾坤一气钉当做暗器来用。这样布阵迅捷无敌,但是随心出手的准头,就全凭功力了。此阵她苦练多年,十九枚阵枢中十八枚“地枢”极少出问题,唯独头顶那枚“天枢”她总是没有十分的把握。 黄璐犀利的目光让她心生寒意,但是她依然不惧,暗想:“你能看出这阵的漏洞又如何?这些乾坤锁气钉都是用出自须弥山的正品龙木削成,我且看你拿什么来破阵!” “你就这么自信能困住我?”黄璐不再观阵,直接眨巴着眼睛,看着秦溪傲慢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 她话音一落,手心金光一闪,已经出现了一根竖立着如筷子大小的龙木阵枢。这木枢迅疾飞起,犹如一线金光,直插他们头顶的画梁。 偏那小孔不到一厘,正中阵心! 秦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处在豪门大观,身为长老亲传弟子,年轻一代中的翘楚,筑基三重的境界,也只不过得到三十二枚细铁钉大小的乾坤一气钉。 这个边陲地带远来的不知名小观的年轻女弟子,竟然一出手就是一根筷子这么大的龙木木料! 不说雕琢如何精巧,光是比木料的分量,这一根“筷子”就足以盖过她的三十二枚乾坤一气钉之和了! 她当然不知道崇玄观虽然地处偏远,人丁稀少,传承可是不弱。而且八根“七寸枢”是崇玄观的镇观之宝,全都恰好握在这个看上去身份并不起眼的女子手中罢了。 这根七寸枢布设位置极为精准,刚好占了整个小阵的最中心。而且枢上灵机远远胜过几颗小小的木钉。只在刹那之间,它就取代了阴刃剔骨阵中天枢的位置。 地上一共十八枚地枢的灵机顿时齐刷刷被它所吸引,阵势虽然只是微变,灵机却已经大改。 秦溪脸色一变,花容失色。天枢依然在,只是如今控制天枢的神念已经不再属于她,而是对面这个嬉笑的年轻女子。 如果对方立刻破阵而出,倒也罢了,她全身而退,有身后的师父刘沐阳和林家做主,对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对方并没有立刻破阵,而是神念一转,引动天地灵机。一股滔滔不绝的兑金之气,从天枢上发出,顺着阵势,如瀑而下。 这股大力一下,地上十八枚地枢上,她留下的魂息烙印被席卷一空! 如果是寻常法宝,一个筑基二重的修士断然不可能抹去一个筑基三重修士在法宝上烙印的魂息。但如果是阵中的阵枢就难讲了。 阵枢就阵不就人,天地之气的力道,要是全部引动起来,无穷无尽,非人力可以阻挡。 魂息消失,等同这些物件已属他人。她脸上浮现出绝望的恐惧。 黄璐对她报以调皮女子的笑意,她手心轻轻一握,一根七寸枢以及地上十八枚乾坤一气钉已经随着她的神念消失得一干二净。 整个阵都消失了。当然头顶的画梁上,还有一枚偏位的乾坤一气钉。阵形变动之后,那枚木钉已经落在阵外,非阵力所及,黄璐也不可能强行去夺取它的控制权了。 即便如此,十八枚龙木钉瞬间失去,秦溪还是惊呆了半晌,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三十二枚乾坤一气钉可以说是她的安身立命之物,一眨眼就去了大半? 而且她还无话可说? 在旁人看来,他们只不过相互说了几句话,抖了一下拂尘而已。谁都没见他们相互打斗。如果她跳出来争抢失去的龙木钉,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动静。 曲连县的人物们都在围观。阵师斗阵,技不如人已经是极度丢脸,谁还能厚颜无耻地索要失去的阵枢?而且她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中州大观寻真观的脸。 如果就此罢手,那些围观者还未必能知道斗阵的胜负,寻真观也不至于失却太多的面子。但是那十八根乾坤一气钉…… 秦溪虽然脸色发白,却像被定住了一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站当场。 正在这时,她师父刘沐阳的传音回响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曲连侯府中不好动手,还怕以后找不到机会?放心,不但那几枚乾坤一气钉师父会帮你要回来,她手里那根龙木棍儿也会当做利息还给你。” 秦溪回头一望,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在这种悲催的形势之下,师父慈祥的目光就是自己唯一的安慰了。 刘沐阳用眼色将秦溪稳住,在这侯府之中他确实不好发作。 他传音虽然是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黑裙女子窈窕的背影,心中垂涎着这个不知名的小观中出身的女弟子无论身姿相貌还是资质都远胜过自己这个矫揉做作的女徒弟,总要想个什么办法收为自己的禁脔才好。 黄璐压根就没停留,四人一道往里走去。她满面春风,还在为捡来这笔横财狂喜不已。 133 公子娶亲 众人进了会场,才明白,这四处张灯结彩,到处挂着红绸,点着红蜡,贴着红色喜字,原来这不是给林少办生辰,而是给他办喜宴。大家多多少少都吃了一惊,到处议论纷纷。 “林公子又娶亲啦?” “这也不知道是第几回了?” “不知道这回娶的是谁家的大小姐?” “反正轮不到你家就是了。” 林世虎娶亲自然不是第一回,肯定也不是最后一回。景离王朝的规矩和勾猪所知的现世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钱办喜事,并没有任何数量上的限制。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也很正常。 林世虎毕竟是武将世家出生,身材高大魁梧,就是穿着华美的锦袍,也掩饰不住一身壮实的筋骨和肌肉,但他的脸却是相反,标准的白净小生模样。 他只出来见客一回,司仪宣布了喜讯。而众人最关心的新娘是何人,则被当成了最大的悬念。这回喜宴与众不同,先请众人大吃大喝。酒足饭饱之后,再上那些无聊的繁文缛节。 “这个公子哥儿心还真大,佩服!”黄璐拉着第十九的手,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外面都是魔军,他还安安心心地娶老婆!” “这就是娶亲么?”第十九怯生生地问,“娶亲之后,是不是就成了道侣?”第十九一直记着肥牛和她说的,只有成了道侣,才能和勾猪睡一起这件事。 “是啊。”黄璐笑呵呵地说,“十九也愁嫁了啊?” “这么巧,居然赶上办喜事?”勾猪难免心里一阵痒痒。达官贵人办喜宴,都会有大堆的贺礼送来。要是换了以前,他还不一定能扛走多少东西。如今有三个仙荷在此,每个都相当于一个大仓库的容量。他是不是得把这里洗劫一空? 但他内心也有少许纠结,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修士,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偷鸡摸狗的小贼了。 “大不了我劫富济贫还不行吗?”勾猪暗想。只是不知道这处离界中的金银珠宝之类,如果从离界中带出到现世中,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在这喜宴上心乱如麻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坐在他们对面不远处,来自中州寻真观的秦溪。她神采全无,双目失神,正在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饮。 失去了十八枚乾坤一气钉,已经让她情绪极坏。好在师父还没有怎么责怪她,想来这身外之物,也许将来还有失而复得之日也不一定。 但是身穿着绛红喜服满面春风地宣布婚讯的林郎,真是让她的身心都直坠冰窖之中。 换了往日到此,他们早就去后院的花园之中郎情妾意去了。哪能冷落在这里喝闷酒? 其实在情郎宣布婚讯的那一瞬间,她还在内心中还有一个如电击般闪过的念头。 林公子今晚娶亲,这新娘会不会是她? 但她立刻就哑然失笑了。如果说要娶的是她,而她至此还不知道,尤其还坐在喜宴上吃喝,这不是笑话? 很显然,林郎要娶老婆了,而且要娶的人又不是她。 她恨啊。论姿色,论出身,论地位,曲连县哪个女人能和她相比?就是整个中州,能以女子之身得到景离王亲赐的阵师牌牒的又能有几人?我不介意你三妻四妾,也不介意排位第几,但你总得给我留一个名分吧? 她借着醉意斜眼看师父,师父的神色也有些怪异。刘沐阳眉头紧锁,想来对林世虎如此作为也是不满的。但这又有何用? 盛夏之夜,明月高悬,张灯结彩,整个侯府沉浸在欢喜之中。她一身都是夏夜里的燥热感觉,却一杯杯地喝着酒,内心犹如隆冬一般萧索。 她师父没注意到她的怪异。不但如此,整个喜宴上人来人往,也没有一人注意到她的怪异。她只得独自酩酊大醉。 另一边,黄璐也好酒,这曲连侯府中别的都可以无视,唯独这酒香,可真是醉死人不偿命。 但第十九泯了第一口就吐掉了。不但如此,一桌子的好菜也根本入不了口,吃什么吐什么。 “十九妹妹,你这口味还真奇怪啊!”黄璐也有点微醺了,“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活下来的啊。” 第十九也是饿了的,她不好意思地拿出一颗纯阳丹塞到自己嘴里。除了纯阳丹和玄阴丹之外,她似乎什么都吃不下,连水都不能喝。 黄璐不知道为何,感觉一股醉意直冲头顶。灯红酒绿的宴会场,竟然有点旋转起来。她暗想,奇怪啊,明明只不过喝了一两杯而已?难道现在酒量这么不行了?还是这酒特别有后劲? 黄璐把头靠在第十九肩上,调笑着说:“诶呦,姐姐可真不行了。” 黄岳斜眼看了看黄璐的醉意,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当然知道黄璐杯中的酒是有特别加料的。他的大计成不成,全在这酒中的加料上。 第十九这个女娃儿虽然修为高,心思却是单纯得像七岁小孩一样,她肯定碍不了事。 但他又想起勾猪,往右一看,勾猪的席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这家伙吃喝得一片狼藉,人却不见了。黄岳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多想,也许喝多了,去外面湖边上透气去了。不管他去哪里,只要他不来碍今晚的大事就行。 黄璐已经伏在席上不省人事了。对面还有秦溪也是如此。 两个林家的侍女出现在黄璐的身后。其中一个靠过来在她耳边亲唤了两声。黄璐只是哼哼了两声做为回应,并没有起。她们一躬身,对旁边的第十九和黄岳说: “黄观主醉了,奴婢两个扶黄观主去后面客房歇息。” 黄岳立刻点点头,她们一左一右将黄璐扶起,往后堂去了。 第十九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傻傻地看着这纸醉金迷令人眼花缭乱的夜宴。她看了一会才回头望望四周,心中觉得极为古怪。 怎么勾猪师兄、黄璐,还有一同来的黄岳,一转眼全都不见了? 其实被林世虎突如其来的婚讯所震住的,还有一人,正是秦溪的师父,沐阳上人。 刘沐阳虽然是林龙的师弟,林世虎的师叔,但他并不是傻傻来贺寿,而是受人之托,到林府中取一样东西。为此,他才故意把秦溪带来。他这个女徒弟和林公子暧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换了以往,只要秦姑娘来了,必然会和林世虎跑到林府后院去卿卿我我。那样他才有机会下手。 如果没有秦溪来,他到这里也就是个做客的尊长,在前堂饮饮茶也就不错了,后院根本进不去! 他没想到的是,一来林世虎就宣布婚讯,把个好端端的秦美人搞得万念俱灰。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可就难办了。这让他眉头紧促。 林府之中几乎是步步禁制,结阵密不透风。如果今晚这么大场面他还不能得手,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秦溪。美人埋首在席间。明明盘好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得送了,一头如锦缎般的乱发如瀑而下,垂在案外,将她的脸完全遮住了。一只纤纤白玉手,依然攥着一只素色白瓷杯。杯子已倒,酒流了一桌。 刘沐阳看不过眼,叫了两个女侍过来。 “我这徒儿醉了,你们扶她去休息下。” 两个丫鬟领命将她扶起走了。刘沐阳在席间独自苦苦思索,还有什么法子,能今晚就得手? 想来想去,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丝亮光来。 恐怕除了如此,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 他脑中主意笃定,随便吃了几口菜,眼睛注意着四方的动静,然后装作如厕起身。 曲连侯府,前湖后山,楼台亭榭,风景绝美。即便是夜间,灯火通明,这气派也是丝毫不减,反而更有一番风韵了。 在刘沐阳起身之前,勾猪已经在这侯府中逛了良久。和这么多达官贵人混在一起,他时不时顺手牵羊,当然是所获颇丰。 但林家的金银珠宝他并没有什么斩获。 以他的感悟,林府本身就是一个大阵。或者说,是整个曲连县城的山河护城大阵之中嵌套的一个小阵。 至于阵中的阵枢,完全就固定在这座府邸所用的建筑材料之中。围墙、飞檐、尖塔、假山,无处不隐藏着灵机,无处不在牵引着天地灵气。 而且阵中有阵,重重叠叠,宛如迷宫一般。阵枢互相牵制,彼此勾连,一同引向一个位置不明的总枢。 勾猪所到之处,这些阵的种种细节,就像他平时听课时全部记下一样,都一清二楚地录入到了他的神识之中。他觉得他完全可以随时将阵图绘出然后在翠玉宫转手倒卖。 好的阵图,都是前辈高人呕心沥血之作,又是价值连城不亚于法宝! 到这里一行,在阵图上的收获都远远胜过顺手牵来的那些银子。 “不愧是专门传授阵法的传功塔第三层……”勾猪一边感慨,一边走向这结阵的深处。 但他停住了。因为前面出现了一堵墙——一堵完全看不见,但是坚不可摧的阵墙。即便他手持着避开这里无数屏障的那片给客人使用的玉片也无济于事。 134 任人摆布的新娘 这玉片也不简单,内含蹊跷无比的灵机。犹如一把钥匙,他所到之处遇到的屏障逢之则开。 但到了这里不行了。此处有一堵黑瓦高墙,一个六角形的门洞大开。门上一个古朴的木牌匾,上面写着“畅怡园”三个字。门内是一片树林中弯弯曲曲的石路,不知道通往哪里。显然这里就是曲连侯府的后院了。 如果说整个曲连县城的护城大阵的中心正是这座曲连侯府,那么这座侯府的大阵的中枢,则在这幽深的院落里无疑。这重重套叠的阵势,全部都引向那里。 如果林家有什么重宝,肯定藏在其中。只是到了这里,那枚玉片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想要感悟这阵,勾猪也非常清楚,没有个三年五年,他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这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高人用了多少年协力打造的阵形,和那种一时半刻布下的阵形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这一被阻挡,他反而是来了兴趣。他在外院徘徊起来,苦思破解之策。 曲阳侯府可真是大……对他来说,只要一段能挡风遮雨的残垣断壁,他就能活上十多年。而同属人类的林氏一族,却需要建造这么大的工程来居住。无论是这些雕廊画壁的建筑,还是密布空间的结界阵,都是精美到极致的艺术品。 外院的湖中,有一院落直接坐落水中,以一座足以通过车轿的石桥与回廊相连。几个侍女不时通过石桥来来去去。 那院中隐约有灵机透出,和他手中的玉片相似,但更为复杂。勾猪心中一亮,莫非那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穿过内院的禁制不成? 可惜入口之处有护院家丁驻守,看似并不向外客开放。但这下勾猪更是有了兴趣。区区几个守门的,岂能将他拦住。 他看似无聊地在湖边徘徊,忽然身形一低,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瞬息之后,他出现在石桥的下面。手攀附着桥墩,身体静静贴在石桥的下缘,犹如一只蜘蛛,轻巧地过了桥。 过桥之后,他并未直接上桥,而是在桥下继续攀爬而过,身体直接贴附在了一座阁楼的墙外。 这墙是木质,上面是木雕花窗,内嵌蓝色水晶,甚为华美。勾猪透过窗往里一看,吓了一跳,里面竟然有人。此人身形瘦小,一身道袍,花白头发,正是他们入门时遇到的那个不可一世的老道,叫刘沐阳的! “这老头鬼鬼祟祟来这里做什么?”勾猪心中奇怪。 吸引刘沐阳的却不是这一带的奇异灵机,而是他亲眼看着一顶红色的轿子进了这个院落。 他想来想去,林家的后院从来不对外人开放。但今晚公子娶亲,那么唯一能进入后院的外人,也就只剩下新娘了。 新娘是谁?新娘会在哪里? 林府如此之大,新娘肯定不会走着去后院的。所以他看上了那顶红色的轿子。轿子在哪里,新娘就在哪里。他也是死盯着那顶轿子,才跟进了这个院落。 但这个院落他看了一遍,只是林府为客人准备的卧室而已。他避开那些侍女,小心摸进房里。一间卧室用屏风隔开,两个塌上躺了两个女人。但并没有新娘。 两个烂醉如泥的女人。一个正是自己喝得大醉,他的好徒儿秦溪。另一个,则是让他一见倾心,现在还感觉有点百爪挠心的黄璐。 “原来只是这些喝醉的女客,被送到这里来休息而已。” 刘沐阳微微有些失望。但不省人事的美人沉醉而卧,让他不免有点色心忽起。 黄璐虽然双目紧闭,但是脸颊微红,青丝如瀑,一身黑裙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发而更让他产生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 但就算他色欲熏心,也不可能有色胆在如此险恶之地,又是重任在身的时候动手动脚。 “这么好的机会,绝不可以错过。”他忽然心中移动,手心多了一根闪亮的银针。 这千里定魂针,并非是寻真观的法宝,只是他意外得来。他已经在自家徒弟秦溪身上用过了,效果让他喜出望外。 当然,如果不是对方醉得不省人事,他断然没有这样的机会出手。 “美人,以后本座会好好宠你的。”他嘿嘿一笑,将手一拍,将手中银针拍入黄璐的头顶。然后身形一闪,迅疾退了出去。 窗外的勾猪也吓了一跳。本来他还以为这瘦老道欲行不轨。只要对方敢动手,他随便闹出点动静来就让这老家伙吃不了兜着走。却没想到他手轻轻往黄璐头上一拍,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勾猪暗叫不好。不知道这老头对黄璐使了什么手段。他和这个黄少观主虽然没多深的交情,但是好歹混吃混喝了好几天了。但此时,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把她弄醒,然后将此事告诉她。剩下的事,让他们崇玄观去找这老道讨说法了。”勾猪想了想,这样也算是仁尽义至了。 他正要推窗而入,忽然一阵叽叽喳喳,房里走进好几个女人来。有老妈子,也有年轻的小丫鬟。 “小丫头,别磨磨蹭蹭,快动手,给新娘子子穿上嫁衣。“ “哎呀,这就是新娘啊!都醉成这样了,还要怎么个拜天地啊。” “这个简单了。新娘上堂拜天地不是要盖盖头的吗?盖头一盖,谁知道谁是谁啊!随便找个身材差不多的女人去和公子拜堂,谁知道?” “呀,原来还能这样!” “嘿嘿,不知道谁有这福分代替新娘子和公子拜堂呢?想想也要美死个人啊。尤其是洞房花烛夜,新娘子又醒不来,公子一急,找那个假新娘来个假戏真做……” “想死了不是?主家的事你们哪里轮到你们叽叽歪歪!赶紧干活!” 一个老妈子喝止了他们的议论。然后几个小丫头七手八脚把黄璐从里到外换上嫁衣。至于头饰之类都免了,反正拜堂有人代替,就不用上了。 勾猪忽然可怜起这个观主来。 原来新娘子就是她!这女娃子自己醉得昏天暗地,莫名其妙就被人给嫁掉了!显而易见,这绝非她自己所愿。 这事一般人根本办不来。嫁娶要有婚书,婚书得长辈签字。勾猪一想,听闻她老爹黄岐消失多年,她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么能办出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她叔黄岳无疑了。 黄璐显然是蒙在鼓里。林家也是和黄岳一起玩了个暗度陈仓的把戏。 首先只说是赴宴,然后莫名变成娶亲。把黄璐弄得不省人事进了洞房,然后随便找个女人盖着头去拜堂。明早出来便木已成舟。 这么多达官贵人见证的明媒正娶,这少观主纵然是满腔怒火,也只能忍气吞声。 “多少也吃了你几天饭,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勾猪内心纠结,“但是怎么救?” 他虽然是贼,但也没强到能背着一个大活人离开一个布满了护院兵丁和禁制的府邸的地步。他是偷过很多东西,但从来没偷过活人。 他慢慢地将木窗推开,轻轻一翻,整个人就落在了客房里。 黄璐并不是彻底昏迷。勾猪喊了她两声,她竟然还半眯着眼用哼哼声做为回应。但是完全将她叫醒也是不可能的了。她不是酒醉那么简单,应该是被人下了江湖上常见的迷魂药。 “大姐,再不醒来,你可就要嫁人了!”勾猪也是急得抓耳挠腮。事到如今,除了这个女人自己醒来,再无第二个人能推掉这桩婚事了。 “嗯……”黄璐眯缝着眼斜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毫不在意地扭头睡了,似乎还是一脸满意的样子。 总不能他带着第十九,背着这个女人杀出去吧?且不说这侯府中到底有多少高手,光是这满府的禁制,要是被发动起来,恐怕他们都得被切成碎片。看来这女人真是命中注定,要嫁给这林公子做夫人了。 勾猪几乎已然放弃,正抬脚要走,忽然碰到旁边的屏风。这才想起这隔着屏风还有另一位佳人。 正是入门之时,对他们布阵下黑手的那个歹毒妇人秦溪。这个毒妇,把她嫁给林世虎倒是不错。 勾猪不由得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自己怎么如此迟钝。这么简单的办法,竟然差点没有想出来。 他绕过屏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秦溪拦腰抱起。这女人是真醉了,完全不省人事。他把秦溪抱到黄璐的塌上。一红一白,两个美人横陈塌上。 “幸好小爷不是淫贼……”勾猪搓了搓手,说,“二位大姐,小爷我勉为其难替你们更衣了……” 他把黄璐身上的红嫁衣给扒了,和秦溪身上的素色道袍交换。然后把秦溪按照黄璐的样子摆好,自己仔细看了看。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灯光之下,两人又都差不多不省人事,美人脸看上都差不多。都是青丝雪肌,美不胜收。勾猪有意将秦溪摆得头向里,用乱发将脸遮住。然后把穿了秦溪的道袍的黄璐抱到另一屏风另一边,侧卧在秦溪原来躺的塌上。 “小爷我仁尽义至!”勾猪满意地一笑,探身出了这间卧房。 135 灵枢飞轿入洞房 办了黄璐的事情,勾猪心下稍安。这下该好好地办自己的事情了。 那种奇怪的灵机的源头,并非在这卧房里,而是在院内天井的走廊上。 这走廊宽阔,停着一顶扎着红绸的轿子还可以过人。廊中点着一圈长明的灯笼。 天井中有一座假山,长满青苔,下有潺潺流水,水中养着锦鲤。青藤古树环绕,真是个清雅之地。假山上有灵机传出,显然也是一处阵枢,但并不是勾猪所寻找的那种怪异灵机的源头。 “是这顶轿子?”勾猪忽然有了感悟。 这轿子甚为宽大,估计是八抬大轿。如果是八个人抬进来,那进门辗转都很不方便了。但整个大轿上灵机流转,宛如法宝,显然不是寻常的东西。尤其是那两根裹上了红绸的轿杠。 勾猪用手轻轻一触,霍然惊觉,这两根轿杠竟然也是龙木!不但如此,整个轿子之中,不少部件也是特殊的材料。 他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灵枢飞轿”。这种轿子根本不用人抬,可以飞起自行。只不过这轿子早就被人烙印了魂息,更在此间大阵的保护之下,他不是主,自然无法控制。 这轿子缠满了红绸,想必就是今晚接新娘入洞房的喜轿了。勾猪忽然心头一亮。 看来要进林家的内院不难,只要躲在这轿子里,早晚都会跟着新娘进入内院了。 他直接抬脚上了轿子。这轿子里除了一张大椅子之外,并无他物。这椅子上也盖上了红布,刚好把椅子下面围成了一个足以藏人的空间。 勾猪嘿嘿一笑,把椅子下的红绸一掀开,身形一缩,整个人便钻进了椅子下面。红布一盖,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不进来也就罢了,一猫进来,立刻吓了一大跳,差点就魂飞魄散。 原来这椅子下已经猫了另外一个人。好在这椅子足够宽大,两人又都颇瘦,倒不至于挤出一人。只是四目相对之时,两人都是内心巨震,只差一点点就要出手。 早于勾猪蹲在这里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寻真观的刘沐阳。他早把头上的纯阳巾给摘了,道袍也不知道脱了放哪里去了,拂尘扎在身后,穿了一身短衣。 他在这一带徘徊甚久之后,也是认定这顶轿子肯定是接送新娘的轿子,只要躲在这轿子里,迟早有机会混入倒林府内院中。 他怎么会想得到还有一个人和他心有灵犀?所以看到勾猪进来时,他也是魂飞魄散,只差一点点就要出手了。 但他没有动。他只要一动,无论后果如何,今晚的计划肯定是玩完了。此事一旦不成,他就是回到寻真观,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敌不动,我不动。 好在勾猪被吓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心中也是大惊了一场,暗想:“居然会遇上同行!” 他翻墙入室那么多年,不是从来没有遇上过同行,但的确是非常罕见罢了。但是贼有贼的规矩,同行相遇,不得断人财路,不得夺人所获。各自出手,各凭手气罢了。所以他大惊之下,并没有立刻出手。 对方也没有出手。两人四目相对,如此尴尬地对望了几息。勾猪这才认出此人是刘沐阳,不由得哑然失笑,压低声音说道: “没想到道长您还有这重身份……” 刘沐阳一怔,心想原来这崇玄观只不过一个不知名的小观也就罢了,其弟子竟然还做贼! 而自己是堂堂筑基四重的阵师,中州大观寻真观掌门的亲传弟子,竟然也被当成了贼。他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怒道:“呸!谁和你这小贼一样身份!”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是本来就是去“拿”林世虎手上一样重要的东西。要说是贼么,其实也并不为过。 他不由得内心一声叹息,心想自己一世人杰,竟然被林龙这个师兄压得自己不得已到了做贼的地步,真是可悲。 勾猪却是笑眯眯地说:“道长不和小的一样身份也是无妨。但贼路朝天,各走半边。江湖规矩,待会拿到什么东西,大家各凭手气,不要下绊子就行。” 刘沐阳低声回道:“谁有空给你下绊子!” 如果是这样,两个人一起进去倒也是无妨。反正此人也就是一个贼而已。贼是不会主动去惹得天下大乱的,坏不了他的事情。 若是他要的东西真的被这贼先得手,他事后再抢夺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两人都不再出声,竭力收敛自己的气息。虽然说双方都没打算在这里出手对付对方,但也都是各自暗暗戒备。刘沐阳自忖筑基四重,对付这个筑基二重的小子应该不是问题。 但是此人之前只是轻轻一摆手,就把自己一个筑基二重的弟子甩得老远。这筑基二重的感觉又飘渺不定,让他看不出深浅。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夜已经深了,外头忽然敲锣打鼓一阵喧闹。不一会儿,又是一大帮女人冲了进来,急吼吼地喊到:“快!扶新娘子上轿!手脚麻利一点!” 只不过片刻,几个人掀开轿帘,把新娘子送了进来。 “哟,新娘子不省人事,难道是酒还没醒?” “你管这么多,送上轿子后就没事你事了。” “斜靠在轿椅上吧。万一摔倒就不好了。要不要唤个丫头在轿子上看着?” “这是老爷的灵枢飞轿,你以为随便一个丫头能坐的?这轿子自有灵觉,稳得很,不会摔倒的。” 一帮人手忙脚乱之后,勾猪明显感觉,新娘已经坐在斜靠在椅背上了。 “都走都走,轿子自己会走的。小心被撞到……“ 其他人退了出去。 刘沐阳毕竟是筑基四重的修士,神识也是颇为领命,立刻就感觉头顶这新娘的气息、体香相当熟悉。 这新娘是……难道是秦溪?是自己的徒弟? 刘沐阳头有点蒙。他用这女娃儿去勾搭林世虎,那是早有算计。但这女徒弟也算是自己的禁脔,林世虎真要娶回家,他是阻止不了,但内心定然是不乐意的。 但是他完全不知道?林家、秦家都是中州大户,这两家要联姻,他做为秦溪的师长,竟然完全被蒙在鼓里?这怎么可能? 想来想去都不合理。眼下的形势,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让他有头昏目眩的感觉。 如果说林世虎这一晚要娶的就是秦溪,他何必费尽心机像做贼一样躲到这轿子里来?万一被人发觉,那可真是颜面丢尽啊。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坐进轿子的女人是秦溪,他就又多了一分把握。至于林家想娶他的徒弟,他可以暂时忍忍。反正只要今晚这件事办成,管叫他林氏一族吃个大亏,从此翻不了身。 他避开勾猪的眼睛,头扭向另一方。气海中却是真气流转,汇入脑中。就像点亮了一盏灯,自己的神识立刻明亮了起来。他在神识中默默念诀。 “定魂舍身术!” 坐在轿子中的秦溪,刚刚还大醉不醒,盖着盖头横躺在轿椅上,忽然好像醉意全无,她的身体直直地坐了起来,伸出一只玉手,将头上的盖头扯下。一双美目已然睁开。 只是她的两眼依然是空洞无神,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脸颊微红,但神色上一点醉意也无,傲然端坐,如寒梅俏立。不一会儿,她才双眸流转,左顾右盼。 看清了上下左右的形势,她微微拉开轿帘,往外望去。 136 千里定魂牵人偶 此时,虽然掀起轿帘往外顾盼的是秦溪,但眼前景物入的眼却是刘沐阳之眼。 定魂舍身术是魂宗的奇术。此术类似于夺舍,首先需要将一枚“千里定魂针”透过百会穴扎入对方脑内。一般修士交手,头颅都是重点防御所在,难有机会得手。所以若用在修士斗法上,颇显鸡肋。 但此术若得手,千里之内,随时可以将中招者魂魄“定住”,暂时夺舍对方肉身和神识为己所用。 夺舍之后,不但对方肉身完全被控制,而且可以随时施展对方的法宝和神通,可以说自己平白多了一个分身,自然会给自己添加一份助力。 此术一停,对方又会恢复原状,对被他人操控之事浑然不觉。 寻真观的阵法的源头出自五行宗,自然不可能传承这种来自魂宗的阴毒魂术。 但刘沐阳数月之前偶遇机缘,得来一玉盒。盒中不但有千里定魂针数百枚,还有功法玉简,其上详述了定魂舍身术的功效和修习之法。 按寻真观的规矩,门下修士若有机缘得来法宝的功法,需要传功院先拿去研究一番,确定无碍才可修炼。 但此术关系着刘沐阳心中一份隐秘的邪念,故此他偷偷修炼了此法,然后毁掉了玉简,只将定魂针带在身上。 多年来他一直希望艳羡秦溪这个女徒弟貌美,想与她结为道侣,行双修之法,同证大道。只是这个女子看似单纯,实则世故,狡黠无比。他多次暗示,这个秦姑娘都是既不应允,也不回绝,而是嬉笑以对,顾左右而言他。让他憋着一股闷气,又无可奈何。 秦家也是中州大族,他在寻真观辈分虽然高,但不过一介阵师,毫无权势。比起师兄林龙,身居飞云将军,拥兵近十万,爵至县侯那相差实在是太远了。所以他虽然是有这份心,却没那份但,不敢妄自下手。 有了这定魂针,加上定魂舍身术,他不由得心中大喜。这岂不是正是他梦寐以求之法? 定魂针要入头顶百会穴,对付其他修士当然是不易,但对自己徒弟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借着醍醐灌顶的机会,他轻松将定魂针打入秦溪的头顶中。虽然此针入体本有痛觉,但等秦姑娘发觉之时,定魂之术已然发动,此时她魂魄被定住,身体尽被刘沐阳所操控,她也就再无知觉了。 此术一停,她此间的记忆又是消失殆尽,于是浑然不觉。 刘沐阳如此意外地得偿所愿,但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此法实在是太过阴邪。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罢了,万一要是东窗事发,不但秦家的人会扒了他的皮,就是寻真观也不可能护短放过他。 没想到数日之前,他忽然收到一封手书。展开一看,他差点当即魂飞魄散。此信第一句就是:“定魂之术,得尝君所愿否?” 真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人知道了这桩隐秘,如果是捅了出去,秦家找来高手取出秦溪脑中的定魂针,人赃俱获,他必死无疑! 要命的是他学的定魂针功法之中,只有施针之法,却没有取针之术。他现在就是想把这女徒弟脑中的针取出来消灭证据,也是不可能的。 这一下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在对方在信中只是强迫他去某处相见。他也笃定了主意,在见面之前就布下阵法。等到见面之时,杀人灭口。 只是见面之时,他完全放弃了灭口的想法。 “你这点雕虫小技,还是不要施展的好。”那人全身裹着黑布,连脸上也是,既看不出身形,也看不出相貌。但他说话声音苍老,应该是一个老者。 此人通体笼罩着一股可怕的灵气波动。刘沐阳虽然无法感知对方的真实境界,但清楚无比地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就困不住此人。 谁知道他惹了什么老怪物!如此恐怖的威压,放在这第三洲之中,已经是绝顶巅峰的战力。还不知道这四周是否已经被他布下了阵法。 这种境界高太多的高手布阵,顺山河之势,通天地之气,刘沐阳自忖以他的神识是根本发觉不了的。 “你究竟想要如何?”刘沐阳不安地问。他现在已经受制于人,又无法向师门求助,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老夫和曲连林氏有仇,只要你助我灭掉林氏一族,定魂针之类,只当老夫的薄礼罢了,哈哈。” 刘沐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对方只是和林氏有仇,并不是专门针对他。要说林龙,他的同门师兄,位高权重,压得他一辈子没透过气来。如果此人真的能将林氏灭族,对他也是求之不得的一件快事。 “尊者修为深不可测,何不自己动手?贫道去对付林龙,万万不是对手,岂不是白白送死?” 这老头发出一声阴笑:“林龙虽然带兵在外,林家基业全在曲连县。如今魔军兵临城下,只要尊驾能助力魔军破了曲连县城……” 刘沐阳心中大震。这个黑衣人如此深不可测,简直他生平所未见,难道是魔族? 他从未见过魔族人。在景离国西、中、南、北这四州之地上,极少有过魔族出没。每次魔军都是以尸魔、魔蝗之类的魔物进犯,罕见魔族亲出,所以也无人知道魔族的道行究竟如何。 但是勾结魔族,这是在景离国之中,仅次于谋反的大罪!若有犯者,必定被万人所唾弃。依律当筑高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迟处死。遗骨留于台上,暴尸千年,凭风吹雨打而自灭! 景离国人,最恨的还不是魔族。毕竟魔族食人,乃是天性。众人最痛恨的,乃是那些背叛自己的同族,与魔族勾连,屠戮自己人的败类。 身为一副人骨,却为魔作伥,尤为可恨。其心可诛,其身当灭! 就连刘沐阳这贪生怕死之徒也是犹豫了再三。但是他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毕竟他如果不答应,他也是必然完了。如果答应了这件事,只要做得隐秘,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勾结魔族的确是万人痛恨的大罪,但是如果没人知道,自然也祸不及己身。 至于曲连县十余万条人命,对不起,只能请他们转生而去了。 刘沐阳原本的计划,是乘着秦溪到内院去和林世虎卿卿我我的时候,发动定魂舍身术,伺机窃取曲连县护城大阵的总枢。总枢一旦入手,破了此城大阵不费吹灰之力。 但没想到碰上林公子娶亲。他以为秦溪肯定不会有机会上手了。只得自己钻进喜轿中藏好,准备自己进去林家内院想办法。 等他发现喜轿中坐的竟然是秦溪,他自然再度随机应变,不管还有个勾猪在一旁碍事,直接就发动了定魂舍身,控制了秦溪的身体。 秦溪拉开轿帘,看到的是这灵枢飞轿已经飞起。这轿极为平稳,里间几乎感觉不到,往外却能看到整个轿子飞了起来,从这院子天井中飞出,宛如有一群鬼魅抬着轿子行走在屋顶,直接往内院移动而去。 此轿上自有避阵灵机,一声不响地穿过了拦住勾猪的那道无形的屏障,进入了内院。 内院草木丰茂,曲径通幽,山水纵横,楼台叠嶂,真是一片盛景。 只是刘沐阳的心思却不在这景上。勾猪还在屏息静气,也看不到。 眼看轿子要落地,秦溪又将盖头盖上,双目一闭,在椅子上斜躺装睡。 不一会儿,轿子落在后山之下一片幽静之地。这是一座三层的木楼,名为“卧薪阁”。 林龙赴中州为官之时,曾经嘱咐自己儿子卧薪尝胆,苦修阵法。所以将这间古朴简单的木楼做为儿子的卧房。 只是没想到他离开这些年,这楼里已经装饰得不知道如何华美,已经早不是当年的卧薪之地了。 楼下已经等了一批人。除了身穿大红袍的林世虎之外,还有一些婆娘婢女。只见轿子一落下,林世虎立刻掀帘而进。 “公子,这新婚之夜”一个婆娘在后说了两声,似乎要交代一些繁文缛节。 林世虎没有理他,直入喜轿子,急不可耐地将新娘抱起,一股软玉温香的感觉顿时入怀。 “公子……”那婆娘似乎还有话说,被林世虎踹了一脚,话止住了。林世虎说: “滚,全给我滚。” 这一群人全散了。林世虎抱着新娘直上二楼,轻轻放在床上。 “乖乖,想死你爷我了。” 林世虎脑中翻腾着半年前崇玄观牌牒换发时见到黄璐时她那惊鸿一瞥,犹自心慕不已。如今玉人终入怀,心中巨喜,简直无视了周围所有的动静。 这时喜宴已散,只剩下一片狼藉。一群侍女在手忙脚乱地收拾。众客已归,只有第十九独自一人,依然坐在原位。她疑惑不已。 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见了? 为什么黄璐被他们扶去,就没有再回来?而且不一会儿,就被宣布成了新娘? 为什么主人也不见了? 但是她身上留有主人的魂息。她的魂魄虽然弱得几乎不可感觉,却是她主人魂魄上撕扯下来的一部分。 她和主人之间有着一种模糊的感应。虽然不是那么清晰。 她很清楚主人依然在这侯府之中,离她也就几百步的距离。 只是这几百步的距离之中,重重阻隔,几乎让她迷路。 最后她也走到了畅怡园门洞之前。她走来走去,发觉这是唯一的入口。而她的主人就在里面。 “小姐,宴席已散,请回吧。”她身后一直跟着那个灰衣老仆。 “我主人还在里面呢?我怎么可以回去?而且黄璐姐姐成了新娘,也未和我说过呢?我还没见到她,怎么可以走?” 第十九认真地说。她说话声音虽然不高,语气里却是无比坚硬。 137 杀意滔天傀女怒 其实勾猪在带着她来曲连侯府之前,就已经和她交代过。他有些“私事”,可能会“消失”一会儿。如果他不见了,让第十九跟着崇玄观的人自己回去。 第十九一直将主人的命令当做铁律,但一种情况除外,就是她觉得此事关系到主人的安危之时。 黄璐忽然失踪并成了新娘就已经让她隐隐觉得不安。然后主人似乎又被“困”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内,她自然也就不可能安心地离开了。 “黄小姐如今已经是少夫人,今夜自然是要进洞房的。贵主人想必早就回去了。姑娘还是安心回去吧。”这老仆依然是一副谦恭耐心的表情,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然而也完全没有引她入后院的意思。 “让黄姐姐和我出来说句话,让我家主人出来,我立刻就回。”第十九也是一步不退。 “佟总管……”老仆回头,看到一个一脸黑脸精瘦身穿绿色绸缎的中年人正在走来,他立刻恭敬地叫了一声。 佟总管看了一眼第十九,然后小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姐?” “崇玄观来的女修。” “哦,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佟总管摆了摆手让老仆下去了。他自己则冷哼了一声。他还以为谁家的小姐这么大牌在曲连侯府耍性子。原来只是崇玄观这个毫无权势的边陲小观。 观主黄璐虽然说晋升为少夫人了,但也不过是几夜之宠而已。林世虎的夫人又不是一个两个,这个新来的黄璐想要在这里混下去,到时候不乖乖讨好他这个前院总管那是不可能的。否则他虽只是个奴才,也足以让这个主子离开后院就寸步难行。 何况林世虎原本就有交代,凡是崇玄观来的人,除了留下黄璐之外,其他的一概送回,有不服不肯回的就先扣下,免得节外生枝。只要到了明天一早,这事就平安落地了。 “小姐,要见你家主人,先把这个还来。然后奴才自然会带您去见贵主人。”他手指着第十九手腕上的玉片。 第十九没有多想,直接把玉片摘下来还给他了。此物本来就是林家给她,要她归还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 “小姐请随我来。”佟总管背过身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他将手一指,在前带路。 佟总管带的路并非往畅怡园门洞中去。其实佟总管虽然身为前院总管,但根本没有进入后院的权利。他在前院东拐西绕,最后进入一片宽大的院子。 这院门口是两个凶悍的花岗岩石人,一个手持大棒,另一个手持双锤,令人望而生畏。 院内有一处屋子,犹如库房一般,堆积着很多杂物。 第十九一直在后面乖乖跟着。但到了这里,就连她都觉得有点不对了。 “佟总管,这是去哪里?”第十九在院中停下,并不入房中。 佟总管回过头来,嘿嘿一笑,说:“这位姑娘,你乖乖留在这里陪奴才一夜,明早自然能见到你的主人。” 他所想的是既然林少说了崇玄观不服的在这里全扣下,那他就把这个送上门来的绝色少女扣上一夜。至于扣在这里他做了什么,那是谁也不会去管的了。 而且这里是林府中的前院总务处,非常偏远。晚上少有人来,即便动起手来有什么喧闹,也不会惊扰主家。 第十九脸色一变,手边白光一闪,半尺寒已经握在左手中。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敌意。这敌意不是来源于眼前这个淫笑的黑瘦总管,而是来自整个院落。这让她非常不安。她往后一退,想先离开这个院子。 佟总管一闪身,欺了上来,伸出手来,作势要抓第十九的雪肩。 林家是武将世家,无数能人异士前来投奔。林龙乘此机会收了不少做为自家奴仆。这个佟总管能做到前院总管,自然也不是俗人,而是一个筑基三重的修士,境界比黄璐还高。 他一把抓来,第十九将手中半尺寒闪电一挥,直割对方手腕。佟总管又是冷冷一笑,往后一避。他对这一招倒是早有防备,出手并不意在将第十九制住。 第十九手中已经没有玉片,他只要勾起第十九的杀意,整个护院大阵就会与她为敌! 退后之后,他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变化。 第十九正要再退,忽然感觉脑后一阵劲风。这力量犹如山崩石裂,威力之大简直是她生平所未见。 她转身一看,竟然是那两个石人,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其中一人高举大锤,一锤往她脑后砸来。这巨锤不知道几百斤,通体花岗岩,就算她是铜皮铁骨也扛不住! 第十九往后一仰身,那带着劲风的巨锤便在她的脸上挥了过去。劲风阵阵,竟然刮得她脸疼。她来不及起身,就足下一发力,全身轻功发动,往前移动了十多步,从两个石人之间的缝隙急穿而出。 没想到这不知道几千斤重的笨重石人身形灵活并不亚于她。只听轰然一声,那持棍的石人已经纵身一跃,拔地而起,然后轰然落下。数千斤的巨石落地,砸得地面上几块石砖都变成粉碎。 然后这石人一个马步,两手虎口相对,持棍居中,固步戳棍,棍尖对准了第十九。于此同时巨锤石人依然在身后,一前一后夹击。 佟总管在一边袖手旁观,阴恻恻地说:“一个筑基三重阵子,也敢在林府撒野?我倒看你如何破阵?”他往后退了十步,笃定相信不会可能会被波及,只要弄起袖子看戏,等着这个女子被打得半残,他再收拾残局即可。 第十九将半尺寒插回腰间的刀鞘里。这半尺寒本来就是一种石片磨制,锋锐无比,又含剧毒,用来割喉那是再好不过。但是脆而易折,用来和这些花岗岩硬碰硬就不划算了。 那两个石人丝毫也不给她罢手的机会,前方石棍如风,后方又是一对巨锤舞起,力拔千钧,一齐往这身材娇小的窈窕女子身上招呼而来。 第十九一声娇叱:“朱痕血杀阵!”数个银锥顿时在空中舞起。石锤和石棍一齐砸过来,还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就被空中一团纵横交错的红色细线给拦住了。 如果这两个石人是寻常肉体,拿着寻常武器,进入这阵中,早就被割裂成了碎片。但这阵力加持之下,这些花岗岩上聚集了金土二气混合而成的石遁灵气,坚硬无比,遇到第十九的金蚕丝,只是撞出一片火花,传出一阵尖锐无比的摩擦之声。 金蚕丝被死死绷直,勒入岩石之中,却不能穿透。两个石人虽然被阻住,却丝毫不退,反而发出更大的力量,坚定前行,就像两头困在蛛网中的巨兽,眼看就要以暴力穿网而过。 于此同时,曲连侯府前院整个大阵犹如被惊醒了,杀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犹如无形的火焰一样升起,所有的灯火都在不住地抖动。 第十九将一把纯阳丹塞到嘴里,身体中真气顿时汹涌如潮。 《噬丹》秘术,古往今来最无解的秘术之一。炼成此术,可直接吞丹来提升境界! 只听一声锐响,犹如断弦,一只巨锤终于挣断了金蚕丝的缠绕,一锤直击第十九的左肩。第十九避也不避,那一锤千钧之力,直接砸在了她的护体真气之上。 犹如巨锤砸上一口大钟,第十九顿时感觉天地一阵猛颤,胸口气血翻涌,一口绿血直涌到口中,从嘴角出溢了出来。但她身体中真气汹涌,蓄势已成。 她右手中一枚银锥,犹如流星一般一甩而出,直飞使锤石人的额头,一击而入。 “天机绕,银锥破!” 轰然一声巨响,这个石人的头颅应声而破,爆裂成无数随时,向四周飞散而开。 “没想到这个女娃儿还有点本事,”佟总管在一旁安然观战,也难免有些震惊,这个崇玄观的女弟子的表现远超他的想象,“可惜只要这阵力不绝,她再费劲也没用。等将她拿下,先藏起来。崇玄观的事了了,我留下她好好调教一番,以后当做一个贴身的使唤丫头不错!” 这石人的头一破,一股天地灵气立刻从四周的阵枢发出,一地的碎石犹如磁石一般相互吸引,飞起组合,只是刹那之间,这石人居然又恢复如初了! 此时又是轰轰两声,另外两个石人各持兵器,从空中落下。 “你就好好杀吧,这种东西,不但你杀不死,而且会越杀越多……”佟总管阴笑,“放心你死不了,等会我会好好帮你疗伤的,哈哈。” 他正在得意,没想到眼前只见这女子身形犹如一阵风般地一闪,直接穿过了拦在身前的三个石人,杀意滔天,直奔自己而来。 三个石人立刻警醒,齐刷刷往后一转,四具石人一起冲来。 “难道还能来杀我不成!”佟总管断然没想到第十九如此神勇,竟然脱离了站圈直接来杀他! 他顿觉毛骨悚然,仓促要后退时,只觉得空中一阵香风,一线银光绕着自己一转,一圈既细又锋利的丝线,紧紧地缠绕上了自己的脖子。 他纵然有筑基三重的实力,却连躲都没有机会躲开。 138 宁静的林府后院 (138 宁静的林府后院) 佟总管立刻双手往脖子上一抓。那些细线早已勒进肉中,手抠不进,反而是越缠越紧,让他一身的本事丝毫也使不出来。形势转变如此之,让他刹那之间竟有目瞪口呆的感觉。 “姑娘,有话好说。你杀了我,是绝对不可能活着逃出曲连侯府的。”脖子被紧缠,喉咙却还能挣扎着发出低声,他因为一时自作聪明,把自己陷入绝境,心中后悔不迭。但此时后悔也没有用,只能言语警告,希望对方能立刻退却。 但第十九本是为主而生,为主而死的傀儡,哪里能在意自己的生死?他要是以勾猪的性命为威胁,第十九还能犹豫一下。如今以第十九自己“不能活着逃出”为威胁,对她毫无意义。她找不到勾猪和黄璐,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把这些石人的机关停了,然后带我去后院。”第十九将手中丝线收紧,冷冷回复。 第十九并不懂阵法,并不知道这些石人并非傀儡,而是这护院大阵灵机引动天地灵气,发起的石遁之术。此阵根本就不是这个佟总管能关掉的,纯粹被她的杀意激起。她心中的杀意越盛,这阵的杀机也是越强。 这时候那四个石人早就围拢来,各自使出武器。这些石人在阵机操控之下,能追踪侵入的外人心念,任何对林府不利者则格杀勿论。 佟总管身上只不过有一块隔绝阵机的玉牌,让阵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却不是林府的主人,这些石人手中的棍棒下来,可也丝毫不会投鼠忌器! “小姐,快放手,饶奴才一命!”佟总管心中再无一丝侥幸,被恐惧和悔意填满,大声求饶。 第十九也意识到这个人完全不能当做挡箭牌,留下他丝毫无益处,反而给自己增添麻烦。于是毫无犹豫,她将手中天机绕一拉。金蚕丝一勒脖子,如勒豆腐一般,佟总管人头顿时落地。 刹那之后,石棍石锤石鞭石锏一齐砸下,第十九将姓佟的尸身一抛,自己身形一缩,再度从两个石人之间的缝隙钻了出去。 轰然一阵巨响,一共六支兵器如雨点般砸下,将无头尸连带青石地砖都砸得粉碎,肉沫飞溅。 在林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这个不可一世的奴才,从此就这么不复存在了。 虽然杀了姓佟的,第十九心中并无一丝波动,依然眉头紧锁。 再这么混战下去,没完没了。她觉得还是先寻找勾猪要紧。这院子的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锁上。第十九冲到门口飞起一脚,大门立刻被她踹开。 一眼看到门外,她也吃了一惊。 整个林府杀气滔天,空中五色灵机交错,宛如一个光彩缤纷的牢笼,将这片天地死死罩住。 这小院外站了三排黑甲武士,全部手持长弓,弓弦拉满。锋锐无比的兑金灵气,就像这弓弦的蓄势一样,被牵引聚集在每支箭的尖箭。一眼望去,这些箭尖犹如夜空里点点的繁星,发出冷峻无比的光芒。 “射!”有人发出一声大吼。顿时箭如飞蝗,一齐往她射来。 虽然前院乱成一锅粥,在林家后院,此时却是一片宁静。 林家这护院大阵的设计,本来就是外紧内松。所有有实力的护院兵丁都被布置在前院。后院除了林氏父子的居所之外,只住有女眷和婢女。 平时前院就是再喧闹,一点杂音也不会传到后院。林氏祖先本就相信,再强的敌人,也不可能走过前院的护院之阵。所以内院就无需再安排人手了。即便真有人潜入,也会被阵机所诛。 何况林世虎已经急不可耐地扑在床上,更无心去关注前院传来的示警。 新娘被接出轿子之后,外面人群已散。又静待了一会,看到刘沐阳依然蹲着不动,勾猪懒得理他,自己走了出来。 他惊喜地发现,到了这里,手上这块玉片依然有效,似乎隔绝了大阵对他的感知。他能轻松地在这院中自由行动,感悟阵机。 他立刻就被内院密布的阵机给吸引住了。 其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究竟是被这偷窃的欲望所引诱,还是被这纷繁奇妙的结界阵所吸引,才费劲心思进入这内院的。或许是二者兼而有之,又或许是他所想偷窃的,正是这精妙无比的阵图。 比起常人,他似乎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这天地之间的灵气流转、冲撞、纠结,阴阳聚合、五行幻化,似乎都能在他的神识之中呈现出来,过目不忘。就像道讲之中,他能记下讲师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每个细微的动作一样。 如今终于到了这山河大阵的最核心,他看到这阵图种的阵机越发密集,简直密布了整个空间。无一处不是阵枢,或者这整个后院,就是一座阵枢。 就像海上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而眼前这个静谧的后院,看似古井无波,其实却是整个漩涡的中心。在这里如果谁掌握了总枢,那就等同于掌控了这整片天地的力量。 林家建设如此巨大的山河之阵,除了用来防范魔军的入侵之外,大概也是想引动这天地灵气来供自己的族人修炼。处在这一处阵中的核心地带,也和处在一片玄门福地差不了多少了。 勾猪闭上眼睛,忽然发觉这连绵数十里的山河大阵,他虽然在这后院种只得见一部分,但居然可以以此为源头,往外推导,渐渐将整个阵图完全推导出来! “不行……”在心中推算了半天,勾猪不得不摇摇头。要推断出完整的阵图,还缺一个最关键部分。缺了这个部分,整个大阵有形无实。那就是总枢。 这个大阵并非一人独立构建,而是集合了不知多少阵师的学识,花费多少苦工在建造而成。但最终能控制整个大阵的,仅有一人而已! 显然林家花钱构建的大阵,无论何时,他们都要确保整个大阵的控制权在家主的手中。这才是他们林氏家业的根基。 但如果仅凭人力要控制这整个大阵,谈何容易?所以,他们必然制造了一个精巧无比的阵枢。 从城墙到后院,连绵不断地阵枢层层引动,最后将所有阵机全部引到一个总枢上。不需要多么高深的修为,只要粗通阵术,拿着这个总枢,就能控制整个大阵,这才是整个阵形的最精妙之处。 当然如此重宝,肯定放在林府中最安全可靠的地方,林家可绝不会希望这种东西落到别人的手里。 勾猪心中大动,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并非想把这东西窃走,只需要握在手里感悟片刻,推断出整个大阵阵图,然后再悄悄地放回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他窃走总枢,一个不好把大阵给毁了,魔军毁城,这么大的罪孽他可承受不起。 这林府毕竟没有白来,他的阵术可以说是一日千里。虽然对于布阵的术法他依然是一窍不通,他却见识到了数十名先辈阵师多年积累的精华阵图。只需要找到那枚总枢,补齐最后一块缺口就行了。 要找到总枢的位置,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他而言,却有办法。他将双眼闭上,双耳塞住,尽量隔绝眼耳两识,仅仅凭着经脉中的流动的真气,去感觉这天地灵机。 灵机所聚之地,也就是总枢所在,似乎在二楼。 勾猪双目一阵,纵身攀缘而上。悄悄透过窗口一看室内,勾猪不由得眉头一皱:“倒霉!怎么刚好是这林公子的洞房?” 二楼是一间宽大的卧室,点着红烛,有一张巨大雕花木床,床上垂着红色的纱帐。林世虎在床上,丝毫也没察觉床上之人并非黄璐。 其实到了床上,隐约的烛光之间,对方又是不省人事的状态,不同的女人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但刘沐阳控制的秦溪并非真的昏迷,只是将一枚千里定魂针握在手心,装睡等待时机罢了。 林世虎虽然是在欲火中烧的状态,但毕竟是林家一员虎将,手中又掌控着整个大阵,不到万无一失,刘沐阳也不敢让秦溪贸然出手。 “果然难办,看来这总枢并非存放在某个隐秘之处,而是就在这个公子爷的身上!”勾猪一皱眉。 他可不想惹翻这家主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搅扰了林世虎的好事,他非和自己玩命不可。 恐怕也只能等这个公子熟睡之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了。 林世虎毕竟是上过战场在生死之间滚过的武将,不但修为不低,神识也是出奇地灵敏。勾猪在窗外轻轻一晃,并没有逃过他的觉察。 他听到窗外似有轻响,一阵莫名的气息传来,心中登时腾起警醒,偏头往那一望,口中怒喝了一声: “谁?!” 139 傀儡另有牵线人 (139 傀儡另有牵线人) 操控着秦溪身体的刘沐阳心中一震。林世虎忽然分心,这种机会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林世虎身下原本不省人事的秦溪忽然双目圆睁,右手一动,一根定魂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林世虎的头顶。 林世虎眼中的警惕立刻消失无踪,双目失了焦点,变成完全呆滞的眼神。 本来被林世虎那一声怒喝吓了一跳,但瞬间又看到这一幕,勾猪也惊呆了。 林世虎中了这一招,一个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公子哥,转眼就成一个木偶人的样子。 勾猪忽然想起在前院,刘沐阳对昏迷的黄璐使出的手段。只是当时黄璐是昏迷的状态,所以看不出任何变化。 “这个寻真观,怎么会用这些奇怪邪术?这个老色鬼,黄家的大小姐似乎也中招了。”勾猪喃喃自语。 他自小生活的青石街是翠玉宫的地盘,从未见过魂宗弟子出没。但难免有一些江湖传闻,传说魂宗弟子各种邪术的可怕。 伤魄、定魂、夺舍,种种恶招,玄乎其玄,骇人听闻。 勾猪也是吃过一招巫蛊人傀术,差点也就死了。现在还和碧落圣女给绑定在一起,只剩下五年的寿命。 这时秦溪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笑意。勾猪一眼就认出那笑意显然不是真出自这个女人,而是来自刚刚还和他挤在一个轿子里的刘沐阳。 “这个刘沐阳,居然能控制别人的肉身!” 黄璐也被他给控制了。这简直是高级淫贼啊,勾猪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想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院落里是不对的,必须去救她了。勾猪暗想。 秦溪的目光盯着的是林世虎手上的一枚乳白色雕有无数阵纹的扳指。 这件东西,显然就是整个大阵的总枢! 这种乳白如羊脂玉一般的材质,散发着强烈的灵机牵引四周空间而触发的灵波。它并非是龙木,而是更为珍贵的龙木树脂,又称龙木脂。 千年龙木万年脂! 这件东西不光是做为这座大阵的总枢。就算是当布阵的法宝来使用,也是妙用无穷。 如今林世虎的魂魄被定,魂息暗弱,这枚珍贵无比的龙木脂扳指实际上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刘沐阳贪念一动,立刻操控林世虎的神识,抹去了这扳指上暗弱的魂息。 林世虎目光呆滞,举止有些机械。毕竟刘沐阳刚刚才控制了这具躯体,他还有点不能适应。但他也勉强伸出了左手来,用力拉扯右手拇指上这枚扳指,似乎要将它取下。 勾猪听到一阵急骤的上楼的脚步声。 刘沐阳早已从轿子中溜了出来,已兴冲冲地在上楼的路上。想到一件如此珍贵的法宝只需要再烙印上自己的魂息就永远属于自己了,他兴奋得有点不能自持。 他之所以敢到曲连侯府来做这件事,除了被黑衣人所逼迫之外,对这件宝贝的垂涎也是原因之一。 换了平时,他断然不敢有如此念头。但现在被那黑衣人所制,不来也是完了。 他既然来了,祸兮福兮,不如来个火中取栗,也不算白白冒险一回。 这大阵对他来说没多大用处,又不能随身带走。 他就算控制了曲连县的护城大阵,没有朝廷的认可也不可能称霸这一方。何况他敢占林龙的老巢,林大将军回来了非把他撕碎了不可。 但这枚龙木脂扳指就不一样了。其内含无数阵图,胜过他数十年所学。而且这些阵图可随心布设。无论速度还是精准,都绝非一般人力所及。他悄悄带走隐匿了,谁也不知道。 **控的林世虎呆滞地弄了半天才把扳指取下。因为林公子带着这枚扳指已数年之久,从未取下过。这一取来,费力不少。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刘沐阳推门而入。林世虎为了这一夜的鱼水之欢不受搅扰,早就把所有人全部支开。所以这卧薪阁中再无他人,刘沐阳也毫无顾忌。直接扑过来接住了。 “好东西!”刘沐阳心中大喜,双手颤抖拿住。这扳指上的魂印已经被原主林世虎亲手抹去。刘沐阳连忙将手指一咬,挤出一滴血来。 没想到这一滴血往扳指上一滴,这枚扳指犹如火药中掉入了一枚火星,轰然变成一团雪亮的火球。 刘沐阳惨叫一声,转眼之间右手手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炭,空气中充满了烤肉的香味。 “火炎禁制?”勾猪暗想,这样的宝贝,林家果然不甘为他人所夺。除了烙印魂息之外,其上还下了禁制,可谓双保险了。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林世虎竟然会中了定魂针,自己主动抹去魂息。 这种禁制虽然厉害,但往往只是一次性的,一旦激发也就不复存在了。 火焰烧尽,这枚龙木脂扳指却是丝毫未损,叮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往窗口方向滴溜溜地滚了过来。 勾猪忍住了破窗而入抢走此物的欲望。刘沐阳这个人手段诡异,他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头顶也中上那种可怕的魂术,且再静观一段时间不迟。 刘沐阳右手已废,痛得涕泪横流。但他的贪欲丝毫未减,虽然一只手掌连着一大片衣袖全烧没了,他依然向着扳指滚落的方向扑了过去,用仅剩的一只左手将这宝贝狠狠地抓在了手里。 一边抓着,他一边擦了擦了头上的汗水和泪水,怪异地笑道:“虽然废了一只手,但是值了,值了,值……” 第三个值字刚出手,他忽然眼神一变。刚刚还充满了贪欲之火的双眼,突然变得空洞无神。 “什么鬼!”勾猪几乎惊讶得要掉下去了,“这个老淫贼竟然也被人控制了?” 刘沐阳左手拿着那枚扳指,并没有再次滴血去烙印自己的魂息。他眼中再无任何神色,脸色木然,和一旁床上坐着的林世虎与秦溪毫无区别。 他体内真气流转,聚入左手掌心。那枚扳指被注入了真气,变得通明透亮。他正在尝试操控这座大阵。 勾猪感觉到了总枢带来的灵机变化。 刘沐阳确实是在试图操纵这个阵,但他并非是在感悟总枢总的灵机,而是暴力侵入,似乎打算以暴力将此阵毁灭。 “你疯了!”勾猪也不由得脱口而出。如果大阵损毁,围城的魔军一拥而入,城中的十余万人尽入魔口,谁也不敢说就能有本事走脱! 刘沐阳脸上不再木然,而是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意。勾猪不管那么多,推窗而入。 不管这家伙想做什么,必须阻止他!勾猪可不想被一个疯子给埋葬在这城里。 传功塔的第一层还有重生之谷,这里是第三层,会不会真的死掉他可不知道。而且他手里也没有传送简。 传功塔中可是真有不少人一去不返的。 他的动作终究还是迟了一点。空中地下都在传来某种低沉怪异的格格的声音,宛如某种坚硬的岩石正在断裂。 这片阵心裂开了! 就好像寒风之中的阁楼被吹开了一个口子,一股阴冷腥臭的魔气涌了进来。 怎么可能,魔军不是还在城外吗,怎么可能进来得这么快……勾猪一边诧异,一边猛扑刘沐阳,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狠命一抖。如果扳指归了他手,重新运转,说不定阵型还能修复! 白色的扳指一飞而出,飞起在他的眼前。勾猪伸出妙手,一抓而过。 魔气从他脚下的裂纹中冒出,简直是冲天而起,正在冲击大阵。显然魔族早有谋划,他们早就在等着了! 他正要感悟阵枢,忽然发觉眼前的林世虎、清溪两人和之前不一样了。 两人掀被而起,都是一丝不挂,也不披衣,径直走出。 林世虎手上多出一支银色长枪,宛如一条银龙握在手中,枪尖寒芒 秦溪身上也是寸缕不着,但她毫不遮掩,脸上毫无羞意,手上拿着一把黑色的软剑,犹如一条黑蛇昂立,美眉秀目之间杀气腾腾。 勾猪心觉不妙,手心把那枚扳指握紧,身形一弓,往后一弹,背向那窗破了出去。 他刚翻身出窗,一银一黑两道光芒立刻把整个窗户破个粉碎。勾猪落在卧薪阁外的草地上,林世虎和秦溪立刻破窗追了出来。 这裂纹不是一点点,仿佛整片天地都裂开了。 勾猪刚刚站定,头顶月空之下,一道黑影从空中跃下,犹如一只硕大的蝙蝠,轻巧无声地落在了地面上。这人浑身黑衣,连面孔也蒙住了,只露出两只寒光闪烁的眼睛。 他只是隐藏相貌,却并没有隐藏一身的魂息和真气带来的威压。全身一股炽热的真气在流转,这感觉勾猪却并不陌生。 “你是……”勾猪暗自惊悚,竟然是在青阳镇玄市上,曾经和那个少年一起出现的使一手离火的深不可测的老者! “你果然没有死。”这老者早就认出了他,寒光中闪过一阵杀意。他早就想杀的人,居然活到了现在,这让他也佩服不已,“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但他没有动手,他是个谨慎的人。这少年屡次从他手下活着逃出,不免让他觉得此人必有什么依仗。尤其那个曾经阻住他一招离火爪的神秘高手,让他依旧有几分忌惮。 他不像他的少主一样有着睚眦必杀的嗜好。对他来说,只要今晚的计划完成,他也就可以安心而退了。 他手心出现一盏怪异的灯,黑光四射。这光并无杀气,却像是某种信号,似乎在召唤着某种东西。 眼前的地面在变化,犹如发芽一般,数十只漆黑的手,就这样才在眼前从地底伸了出来。 “尸魔?”勾猪心头被抹过一阵寒意。 大阵龟裂,尸魔被这老者的怪灯所吸引,直接从地下给钻了出来! 整个后院,无数的尸魔钻了出来。 黑衣人冲着林世虎和秦溪摆了摆手,说:“杀了他。” 然后他纵身跃起,一跃如飞,在明亮的月色之下,宛如化作一个飘忽的黑影,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整个山河护城大阵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140 斑鸠欲占雀巢 (140 斑鸠欲占雀巢) 林府虽然大乱,灰衣巷中却依然一片安静,喧闹一点都没有传出来。这样的深夜里,万家灯火已经熄灭,大多数人早已安然入梦。 空中的明月犹如一只巨大的魔眼,冷冷地注视着这一片魔军围困中却依然宁静的县城。 崇玄观一行人暂住的院落门窗紧闭,但里面却是灯火通明。各种消息传来,黄家人彻夜难眠。 三名长老坐了三张临时摆在上位的旧椅子,他们都是黄璐的爷爷、黄岐的父亲这一辈的黄氏兄弟,德高望重,代表了整个家族。 但黄璐的爷爷并不在其中。他早早抛下传承,便不知道哪里去了。黄岐出去云游之后,阵师一脉就只剩下黄璐一人。 如今依然固守崇玄观,坐在这太上长老位子上的,是老二、老三和老五。老五相对年轻,不过年届六十。老二、老三和老五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寿元将尽。 大堂中的杂物被腾开,黄岳跪在空出来的地上。老五厉声喝问: “黄岳,你可知罪?” 黄岳将头往地上一磕,敲得咚咚直响,然后抬起头来,凛然正气地说:“晚辈不知!” 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传来。老五心中愤怒异常,竟然连座椅的扶手都被他捏裂了。 “你家大伯就只剩下这一个孙女,你不和任何长辈商议就擅自将她骗到曲连侯府嫁给林世虎,你说你不知道犯了何罪?” 黄岳抬头正视五叔:“事从权急,来不及请示长辈,此事确实是我擅自所办!五叔若觉得不妥,我现在立刻去曲连侯府讨人,就是拼上这条命,我也会把璐儿讨回来!” 三名长老都有些面面相觑。婚书签了,聘礼收了,人都送进洞房了,现在去要人?那可是曲连侯府,他们拼了全观之力也未必能进得去。 而且就算林府同意退婚,得罪了林家,他们从此哪里有立足之地?就算是真的把黄璐给领了回来,如今举世皆知黄璐嫁了林世虎,将来还有谁敢娶? 老五平日里对黄璐最是照顾,深知这个孙女的性情。让她莫名其妙地嫁人,那比杀了她还难受。然而此时木已成舟,再也无法可想。他也只能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黄岳身上。 “来人,给我家法伺候!”老五盛怒不已,恨不得将这个黄岳打得半死。 几个黄氏子孙拿着棍棒过来。他们其中有些平时和黄璐交好的,对这个人也是恨之入骨。 黄岳大叫道:“长辈要罚,晚辈我心甘情愿领棍子。只是我有话要说,不吐不快!” 老大摆了摆手,冷冷地说:“事已至此,先听他说完再打不迟。” 黄岳的黑脸反射着飘摇的灯,发出一闪一闪的油光。他毫无惧意,两道竖眉飞舞,大声说道:“如今崇玄观道场已毁,魔军横行,除了几车米粮,百余两银子,我观还剩下何物?若是没有如今林家让我们在灰衣巷安顿,我等如今应当所往何处?”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有一些凛然寒意涌上心头。尤其是说道银子只剩下百余两。他们可是有五六十人要吃喝拉撒,更还打算要重建道场。钱没了,地没了,怎么办? 如果不是林家给他们一个暂时安顿之地,他们现在在哪里? 现在曲连县人满为患,他们恐怕也只能流落街头。树倒猢狲散,很快崇玄观除了几个老头之外,也将不复存在。 黄岳更是加了一句:“如此下去,道统何存?” 三名长老都一时木然。对他们来说,任何东西都在其次,只有道统是万年不改的中心。黄家崇玄观虽然不大,道统也传承了这么多年。如果在他们手里断掉,那可真是家族之中最大的罪人。 默然了一会,老五打破了沉寂:“今日只说你擅自嫁黄璐之事。璐儿虽然是你晚辈,但毕竟也是掌门之尊,你不知会她本人,也不和长辈商议就擅自做主,此乃以下犯上,说是欺师灭祖也不为过!” 黄岳立刻回道:“敢问几位叔伯,以黄璐的性情,此事若与她商议,她会应承否?” 众人都默然,谁都知道黄璐这个娇纵的性格,不管是不是她想嫁的人,只要你逼着她嫁,她就是誓死也不会嫁的。 “她若应了,林家与我黄家联姻,崇玄观可以在中州择地重建,我黄家的境遇可谓一日千里。她若不应,得罪了林家,从此天下之大,我崇玄观再无立足之地。 “此事若告知诸位长辈,与她商议,则我家道统必亡! “如此大罪,与其让诸位叔伯和璐儿来承担,不如让晚辈背上这个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恶名吧! “晚辈话说完了,请家法伺候!” 黄岳把话说完,将上身的道袍一扒,露出一张布满了伤痕的光背来,往地上一趴,做出一副心甘情愿要挨打的模样。 五叔骂道:“我呸!莫非我崇玄观的道统,非得靠卖嫁女才能挽救?” 但老五说这话也并不敢太大声。他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让如此乱世之下得罪了林家还不让崇玄观散伙。 但这阵术的道统,阵子易传,就是阵师不易传。 阵师一脉按惯例都是单传,如今也只剩下黄璐一人而已。黄璐是女身,如果不嫁人没有子嗣,自然也就无法继承道统。但反过来如果嫁了他人,拱手送了人家,那比断绝还惨。 这时老大发话了,问:“如今你把黄璐嫁了林家,今后阵师一脉如何传承?” 黄岳一连磕了三个头,大声说道:“晚辈不才,愿担此重任,继承阵师道统!恳请三位长老当机立断,令黄璐将《三阵经》传于晚辈!” 老五怒道:“黄岳,你大胆!你明明知道,黄岐一脉才有兵部颁发的阵师牌牒,你凭什么觊觎阵师的传承!” 他这时才隐约发觉,黄岳的搞出来的暗度陈仓嫁掌门这一出戏,不但是打算把黄璐这个大山搬走,还打算把黄家阵师一脉的传承给夺了。这个人的心机之深给了他巨大的震撼,但是黄岳几乎处处占理,让他一时找不到破绽。 黄岳面不改色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递上,说:“兵部颁发的阵师牌牒在此,请诸位长老过目。” 老五清晰地看到了牌牒上刀刻着的“黄岳”二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黄岳连这一手都预先准备了! 一块阵师牌牒,就是一脉阵师流传的基础。此物在整个景离王朝也不过数十块而已。林世虎这个公子,为了得到黄璐,竟然连这样的代价都付得起。 黄岳心中暗笑,这一切自然都在他的预计之中。他偷偷嫁掉黄璐,他回来被问罪是必然的。但这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因为这些老头子都知道,嫁出去的人就像泼出去的水,是不可能要回来的。而且他们内心也都贪图着林家给的好处呢,谁会愿意闹个击飞蛋打? 可怜的黄璐,莫名其妙失了身不说,回来还得被逼迫着把阵师的传承交给他这个罪魁祸首。他想一想就觉得畅快无比。 他被这个长兄黄岐压迫得太久了。如今他终于能抬头顶胸,继承观主之位了!他的后人,他黄岳一脉,终于能鸠占鹊巢,取代黄岐一脉,成为崇玄观今后永远的正统了! 唯一可惜的是,《三阵经》还在黄璐的身上。但黄岳并不担心。这个女人最多再矫情几天。 凭借着全观再加上林家的压力,她不把经书交出来是不可能的。她真要鱼死网破,按照黄家的家法,他可以完全可以将黄璐送去强行搜魂。那她才叫真惨! 黄岳心中正在得意,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这声音让他觉得颇为不祥。他心中暗暗暗祈祷:“老夫的计划如此完美,老天你可千万别坏我的事啊!” 这时几个年轻人冲了进来,低声说:“不好,林府出事了!听说林府内乱,打起来了,而且……而且……听说林府出现了尸魔!” “放屁!”黄岳几乎跳了起来,“曲连县城有山河大阵防护,魔军还在城外,明早就会烟消云散,你们几个胡言乱语,当家法伺候!拉下去给我打一百棍!” 黄岳的计划马上就要大成,却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方寸大乱,双目通红,脸上青筋暴起,一阵乱喊,但根本没人理会他。这时一阵阵如地震一般的喧闹、哭喊、惨叫清晰地从对面林府传来。老五巍然站起,振臂一挥,说: “我不管林家出了什么事,你们赶紧抄家伙,跟我去救观主!” 141 侯府大混战 这时候,在曲连侯府的前院,上百支羽箭,正在阵力加持之下,形成无数条流光,往第十九激射而去。 “天机绕,八方绞轮阵!” 第十九将天机绕上的银锥往空中一抛,这银锥立刻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枚银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竖立的形如八卦的圆盘。圆盘上红光流动的金蚕丝纵横交错,宛如一个巨大的蜘蛛网。 这个巨大的网如车轮一般飞转,转速猛烈,形成一股飓风,看上去成了一个红色的漩涡,让人望而生畏。 上百只羽箭刚好撞在这猛烈旋转的绞盘上,原本刚直的箭,一穿过立刻发出尖锐的怪响,变成了一堆飘飞的木屑。连箭尖上的铜头都被搅城了碎末。 “我只需进入后院,看一眼我的主人。”眼前横列甲兵数百,后有石人追袭而来,第十九毫无惧色。朴老九给她的设计之中,本来就没有恐惧这一项,“挡我者死!” 她将天机绕的银锥收了,垂落在手上,冷冷地发出最后的威胁。 “哪里来的妖女,真是狂妄无边!” “笑话!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我林家岂容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虽然第十九抵挡了一波箭势,但林家前院,没有人认为她能活着出去。 在这第三洲的天下,根本没人能孤身破了此阵,更何况是一个身份并不起眼的女人。 这阵中的一切,石人、假山、树木、砖瓦、流水,都可以蕴含绝世杀机。飞花摘叶,都是凶器。阵中每一个人,都是阵子。 阵力加持之下,这些阵子不但境界提升,只要天地不灭,阵势不破,真气就永不断绝。 一阵清风吹过,附近茂盛的大树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无数的树叶犹如有了灵性一般,像鸟儿一样从树上断落,极速飞来。 湖中的水似乎有了生命,从湖中飘起,化成一个一个透明如水晶的水球,漂浮在空中,将这一带团团围住。 数百甲兵身上的铁甲和兵器上光芒大盛,充斥着乾金之气,锋锐无边。 第十九身后八个巨大的石人,一齐高举着兵器,直砸下来。 第十九不再说话,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任凭劲风吹起,乱发扫过自己的白玉般脸颊。 她将护体真气祭出,这真气乃是纯阳之气,浓厚如斯,在她身周形成了一圈淡红色的光晕,犹如神明的宝光。 第十九站在中间,衣袂飘扬,如同仙子凌波。手中天机绕舞起,四周如同有无数的流光飞舞,直接杀入阵中。 银光红线,所到之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林家护院甲兵阵容中,顿时惨呼不断,血流成河。 虽然内圈阵子惨不忍睹,外院的林府甲兵们却愤怒欲狂。 林家不要说在曲连县,就是在中州,也是权势滔天的一族。他们虽然只是林府区区一个护院,在曲连县也习惯了横行无忌。 从来没有人想过,居然有一个偏远小观的女弟子,孤身一人,跑到林府来对他们大开杀戒,这本事本身就是奇耻大辱! “一定要抓活的!” “让她生不如死!” “诛她九族!” 虽然前面就像一个绞肉盘一样,血肉横飞,后面的人依然愤怒欲狂地往上冲击。但他们冲进内圈,看到眼前景象,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女子站在中间,衣衫破碎,身上脸上尽是鲜血,只是那血却不是她的。她嘴角的血是碧血,那浑身鲜红的血明显来自是林家的兵士。 她四周地上一地的血水和尸块,手中的银锥上竟然还带着一块血淋淋的残肉。 几个石人已经被她砸成了碎片,不知道杂碎了多少遍,但依然在兀自滚动,似要重新拼合。 她再度将手中天机绕舞起,重复一遍:“避我者生,挡我者死!”话音一落,空中的银光如雨点一般杀了过来。 这些愤怒欲狂的人都是一怔,不由自主地往后避开,让出一条路。 第十九就这样一步一杀,血流成河,一路杀到了曾经阻挡她进入后院的那个六角形的门洞前。 其实第十九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能走回到这里。 这个前院的大阵杀机四伏,根本就不是她能独立抗衡的。但就在血战之中,不知道为何,整个阵形似乎都在风雨飘摇,力道忽然忽勃忽衰,并不稳定,布满了破绽。 只是这个门洞之前的那个无形的屏障却依然存在,貌似坚不可摧, 第十九再度将她的八方绞杀阵祭起。这东西凌空飞旋,就像一个飞速旋转的轮形钢锯。第十九将这“钢锯”直接死死按在了阻碍她的屏障上。 一阵尖锐无比的啸身犹如利剑一般刺入每个人的耳朵,几乎要将耳膜割穿。众多明亮的火星从切口出飞出,拉出无数条炽热的亮线,组成了一个绚烂夺目的扇形。 “疯了,她居然打算强行破壁!” “这阵壁是内阵的防护,号称万人莫开,打不开也就罢了,如果真的割开,恐怕整个山河护城大阵都会受到影响!” “不可能!她绝不可能破开这道防护!” 不少神识敏锐的高手明显感觉到了大阵根基正在动摇,惊恐万状。 他们分辨不出这到底是阵势本身在动摇,还是第十九的疯狂举止催动了大阵的根基。就像万丈高楼正在摇摇欲坠,这种心悸的感觉压迫得他们,根本不敢动弹。 更多的神识麻木的人则是安然看热闹的心态,他们绝不相信他们赖以生存、赖以飞扬跋扈的大阵,会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毁掉。 他们想的是对的,第十九当然毁不了这个阵。 但谁能想到会有一个受外敌控制的刘沐阳在内院掌握了大阵总枢,存心破坏?这结局从此就是神鬼莫测了。 片刻之后,一声巨大的破裂之声传了出来。 林府所有的人心中一颤。破裂的与其说是阵壁,不如说是他们的胆。 内阵居然真的破裂了! 第十九自己都不知道这阵壁是被她破开,还是被来自后院的某种力量所引导而自己破裂的。但至少不是她一人之力。 这道屏障就像是某种水晶一样。只要一条裂纹出现,立刻就蔓延到整体。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空中出现了一道又一道银色光亮如闪电一般的裂纹,极速蔓延到整个阵壁上。 轰一声巨响,前后院之间的屏障崩碎变成了无数的碎片,然后爆裂成了灵子,发出的银色光芒把整个夜空照得明日白昼。 这瞬间的白昼让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到了满天的黑云。那些黑云并非是真正的云,而是魔蝗组成的魔蝗之云。 魔族的大军,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 “小十九!”第十九听到勾猪大喊了一声。她终于见到自己的主人,他正从内院冲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奇怪的杀手。 他身后的两个杀手,其中一个是浑身虬肉,手中挥舞着银色长枪林男子。另一个则是身材紧致,通体雪白,一头秀发珠玉玲珑的美人。美人手持黑色软剑,身周操控着十四枚金光闪闪的飞钉。 这两人双双一丝不挂,脸上丝毫没有羞色,就这么杀了出来。 但更令众人色变的是,一群黑色的尸魔两眼发着幽光,口中吐着白气杀了出来。 “不好,魔军来了!”目瞪口呆之下,有人呆呆地喊了一声。 对已经筑基六重的勾猪来说,尸魔对他的威胁并不大。这些尸魔都是阴毒魔气吸收了人尸中残存的生机和灵智而形成,虽然是数量众多极为难缠,但单个战斗的实力也就和一个普通的训练有素的军士相当。 勾猪烧起玄阴真火,烧得尸魔东倒西歪。 真正难缠的是已经沦为傀儡的林世虎和秦溪这一对奸夫**”。 林世虎使一杆银龙枪,那枪显然是一件奇品法宝,锐气惊人,勾猪的护体真气根本抵挡不住。 还有秦溪操控着那十四枚乾坤一气钉上下翻飞,让他疲于应付,还得小心她手中那把原本卷在拂尘上的黑色软剑,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勾猪一手雪白的冥兰幽火剑,一手黑色的攒心剑,浑身上下冥兰飞舞,幽火飘扬,地上时不时由黑色的攒心刺破土而出,和这两人且战且退,一路冲到后院门口,刚好撞上杀过来的第十九。 他根本没打算在这里抵挡魔军。 乘着魔军还没有大举入侵,先去那个客房小院里把黄璐这个超级倒霉蛋捞出来,然后赶紧逃! 逃出林府,找个安静的地方。他如果安心感悟,耐心操控,说不定能掌握这枚无主的扳指,说不定还能挽救这个护城大阵。 如果大阵稳住了,他就是这曲连县城无敌的存在。逐退入侵的魔族也不在话下。 这时林府前院中所有的人都醒了。内乱四起,全府戒备! 整个侯府陷入了一场奇怪的混战之中。许多兵士在与尸魔大战,但他们的公子带着自己的姘头正在追杀崇玄观的弟子。 而被当做崇玄观弟子勾猪和第十九则更暴烈,他们是一路砍杀,根本不问你是人是魔! 林世虎手持银枪往勾猪急奔的身形一指,提起全身中气,怒吼道: “崇玄观来人皆是魔军奸细!格杀勿论!” 他真气深厚,这一怒吼如滚滚闷雷,几乎传遍整个曲连县,人人都听见了。 142 魔云漫天,火烧曲连 在场所有人恍然大悟,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内阵会破裂,为什么大阵根基会动摇。 原来是魔族的奸细,崇玄观的人在搞鬼? 他们先是用美色**公子,然后等公子娶亲的时候,以新娘的身份进入后院抢夺大阵总枢。同时内外夹攻,搞得林府鸡犬不宁。 而魔族里应外合,早就等在地下了。所以后院阵形一破,尸魔军就钻了出来。 林府众人的蹊跷和郁闷终于找到了理由,满腔的愤怒得到了发泄的出口,所有的怒火都烧向了崇玄观。 “原来崇玄观的人是这样的败类!” “无耻!可恨!碎尸万段!” “这种人真是枉披了一副人皮!” 无数人在怒吼着,恨不得将他们剁碎吃肉。 在这样的愤激之下,众人再次团结了起来。大阵半残,他们依然以自身围成了一道防御,将勾猪、第十九和冲出来的尸魔挡住。 只有勾猪心中大骂:“真他娘的无耻,居然把刘沐阳的屎盆子扣爷的头上。这事小爷跟你们没完!” 他一把将第十九拉住,两人一起往空中一跃,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团红光在空中爆发而开,翼展足有数丈之宽的一头血色巨鹰出现在空中。 勾猪和第十九并排站立在巨鹰之上,往人群疾冲过来。 这些人虽然义愤填膺,但都是血肉之躯,谁敢拿自己肉身去抵挡这么一个巨物,立刻又是一哄而散。 “崇玄观的人就住在乌衣巷中,我们去将他们杀个干净!”有人想出了狠招。 崇玄观的人为了寻找黄璐,也恰好冲了进来,顿时短兵相接。 但是这两波人马并没有激战太久。无数的尸魔从地下爬出,双方都几乎被冲散了。 勾猪的巨鹰冲到半空,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一个俯冲,直接往林府外围的湖中小院冲了进去。 这一冲之下,半间木屋就像纸糊的一样破裂了。等这头巨鹰再度冲出,第十九已经把黄璐抱在手上。 黄璐已经中了那种奇怪的魂术。如果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即便被崇玄观的人救走,也是后果难料。 勾猪的巨鹰通体红光,低低地在曲连侯府上空掠过,极为瞩目。 第十九衣带当风,扶着黄璐稳稳地站在大鹰的巨翼上。 混乱的尸魔和人流之中,崇玄观也有人注意到了。 “快看,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外人把观主劫走了!” “师兄,我们去哪里?”第十九问。 “跑!”勾猪一指城外。这时候不赶紧走为上策他就是傻了。 他曾经试图利用手中的总枢重新稳定这个大阵,但是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大阵的崩溃犹如大厦将倾,他独立抵挡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他们……”第十九呆呆看着地上惊慌失措乱窜的无数人流,黯然问道,“都是要死了吗?” “谁说的只有他们,还有我们!”勾猪大喊了一声。眼下这么多尸魔和魔蝗,他也是要有奇迹才能逃出去了。 巨鹰低低地飞过这座风雨飘摇的县城。 大阵的裂纹已经不再局限于林府内,而是整个县城中,四处都在裂开,怪响连天。 无数的尸魔从地下爬出,寻找新鲜的肉身。 虽然这个国家屡遭魔族的侵扰,但在护城大阵的庇护之下,曲连县的十余万民众,早已习惯了高枕无忧的生活。 对他们来说,即便兵临城下,他们也依然安若泰山。直到这一夜,尸魔出现在大街上,他们乱作一团,毫无抵抗之力。 无数的活人狂乱奔走,很多人被尸魔军撕碎分食,血流一地,但很快地上的血也被舔光了。 但更多的老幼妇孺,被狂奔逃命的人流拥挤踩踏而死。 哭声、喊声、惨叫声,真正的腥风血雨,充斥了整个夜色之下的城市。 魔蝗就像下雨一样,从空中零零散散地掉下。这些魔蝗侥幸穿过残阵未灭,但大多受损,已经无法动弹,掉下来落得满地都是。 空中无处不在地充斥着一种诡异的传音,在每个人的识海中不断吟唱: “吞下蝗尸,入我魔门,与天不老!” 有人在即将被魔族分食的万分危急之下,真的在地上捡起一只魔蝗塞入口中咽下,果然四周的尸魔对他停止了攻击,很快转去攻击其他的人类。 只不过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快腹痛不止,口鼻中冒出一股漆黑的魔气,迅速蔓延到全身,全身化成黑色,变成了尸魔的样子,人性全无,开始攻击其他的人。 “千万不要吃魔蝗,会变成尸魔!”有人在绝望地大喊。 也有人暗想:“就算是变成尸魔,也比被活生生吃掉好吧。” 不少人都捡起地上死去的魔蝗,悄悄藏在衣袖中。 但魔蝗靠近活人之后会吸收人体的气息,即便死亡的魔蝗也可能复活过来钻入人体,这些人也是时不时惨叫连连,往尸魔转变。 “往西门去,那边没有尸魔,说不定还有活路!” 曲连县以西两百里就是中州。西门之外,有一条重要的驿道直通中州。对曲连县十多万惊恐万状的民众而言,西面就是唯一的活路。 魔军从东而来。景离国的四州十六县只有中、西、南、北四州,东州是不包括在内的。 东州是天下五州之中唯一不在景离王朝管辖之下的州。那个州离离暗深渊太近了,多年之前就已经被魔族变成了一片死城,没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景离国也不是没想过要收复东州,但每次征讨的大军都是一去不复返,最终也就放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中燃起了大火,烈火舔着原本繁荣熙熙攘攘的街道。无数木质宅楼在大火中变形。烈焰冲天,犹如地狱。 这火并非魔族所放。而是城池即将失守,即将崩溃的守军开始四处放火。 既然城市守不住,守军必须放火。他们不能把十多万的活人和一城储备的粮食留给魔族。魔族会用粮食圈养人类,他们的实力会再度增长好几倍。 大火会毁灭整个县城,最终给魔族留下一堆灰烬。 勾猪驾驭着巨鹰,几番想要冲出城外,都碰上了大阵布在空中的禁制。大阵在毁灭的边缘,这些禁制变得更加不稳定,随时可能会爆炸。他反而更加无法通过了。 犹如黑云一般的魔蝗群依然聚集在阵外,就如一个巨大的磨盘在碾磨整个大阵。空中电闪雷鸣,犹如雷暴。 “空中太不安全了,我们混在人群中出城。”勾猪将飞行法宝收了,落在地上。 地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往西门而去的街道原本有三条,但是这三条全都被堵住了。 大火和魔军都还没有抵达,但是三条宽阔的马路都被踩踏而死的尸首给塞住了。 虽然如此,还是有拥挤如潮的人攀爬这尸山血海,冲向西门。人群后浪推前浪,任何人只要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就再也不可能起来了。 勾猪可管不了这么多,拉着第十九背着黄璐,施展轻功,直接朝众人的肩上头上踩过去。 他轻功了得,第十九更是脚下御风,他们踩头而过,脚下的人几乎浑然不觉。 到了西门,勾猪才发觉,一路全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但是足以通过一辆马车的西门现在看起来窄得就像一个小小的喉咙,早就彻底堵死了。 这座城市本来就是为了死守,而不是为了逃亡而设计的。 虽然整个城门都被人推倒了,但是被踩踏而死的尸首还是死死地把城门塞住了。无数来人正在艰难地蠕动,寻找尸山和门洞之间的空隙。 有些人攀爬城墙,但是上城的石阶道上也塞满了人和尸体。 这倒是拦不住勾猪,他直接踩着陡直的城墙纵身往上。他可是爬过大银杉树上绝壁的修士。记忆失去了,神识中的技能还在。 第十九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纯阳丹,足下生风,即便背着黄璐也几乎可以御风而行。两人几乎一个纵身就翻过了城墙,落在城外。 到了城外,勾猪反而是吃了一惊。城外是一片幽静的树林,月明星稀,夜空如洗。 魔军围城并没有合围,而且魔蝗群受着城中活人气味的吸引,也都聚集在县城的上空,城外反而宁静得很了。 地上一些掉落的杂七杂八的物品和混乱的脚印,提示着这里并不是一直这么宁静的。第一批逃出县城的人,都已经惊慌失措地往西逃去了,一个都没有剩下。 勾猪回头,望着烧红了半边天的曲连县。西城门早就被惊慌失措的人群给堵死了,结果是现在一个人也跑不出来了。 有一些人在翻越城墙,也有人直接从城楼上跳下,直接摔死。但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挤不上上城墙的楼道。 哭喊的声音,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能听见。 黄璐在第十九的背上。她此时神志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身体难以行动罢了。 她回头看到烈火和魔军双重绞杀之下的县城,想到自己的长辈兄弟还有弟子们都还在城内,不由得黯然一滴泪下。 “师兄,我们想想办法救救他们?”要直接离去,第十九也是隐隐觉得不安。虽然她说不出为什么。 按理说,她只需要主人安全就万事大吉。不知道什么情况,可能是这几日和黄璐相处太多,一想到崇玄观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里,内心就觉得很不舒服。 勾猪皱了皱眉头。让他们这么几个人去抵挡魔军,那断然没有可能,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但是利用这个残破的大阵毁掉西门,同时阻滞一下魔军,让这些人能逃出一部分,似乎还是有可能的。 他在心中预演了若干次,觉得此事可行——只是——让他极度不爽的,这需要花钱!需要耗费他的纯阳丹!而且要不少的纯阳丹! 143 飞云横天荡邪魔 “走吧。”勾猪将玉鹰展开,三人一起待在鹰背上,并没有往西,而是回头往西门城楼上空飞去。 大阵本是无形,但是有无数的魔蝗攻击引起的灵气波动,形如满天的电芒,组成了一个通亮的残破的巨大圆盖,刚好将整个曲连县城罩在盖下。 从空中遥望过去,勾猪能看到西门内密集攒动的人头,就像洪水中一片树叶上密集的蚂蚁。 大阵正在崩溃,残阵之力可用。 勾猪提起筑基六重的丹田之气,从空中大吼过去:“全部退后,我要炸平西城楼,为大家开路,不退后必被炸死!” 他一连吼了好多次。下面的人群终于松动了,大部分人都在往后退去。毕竟人人都怕被炸死当场。但也有人偏偏不信,趁着人群松动反而疯狂地往前拥挤。 勾猪懒得再等了,再等到魔军聚集过来,人群更会再度拥向这里。他这种事本来就是铤而走险,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他掏出一把纯阳丹,至少五百枚,对准西门城楼上几个显而易见的阵枢打去。 原本从仙荷中得来的上千枚纯阳丹,瞬间只剩下不到八百枚了。勾猪心中一阵肉痛的感觉。 在这里他虽然不能拿纯阳丹当饭吃,但是无论是第十九还是催动玉鹰逃亡都需要纯阳丹。 曲连县城中的数万人的死活本来和他无关。但他是个讲义气的江湖人。这么些日子跟着崇玄观众人混吃混喝,他也不能随意看着他们去死而不管。 想要毁掉这段城墙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残阵的爆炸之力。不过仅仅找准阵枢的位置是不够的,还必须有引爆之物。 勾猪身上唯一能找到可以当炸药用的也就只有纯阳丹了。偏偏纯阳丹爆炸威力太小,他不得不大出血。 五百枚纯阳丹落在西门城楼上各处,先是噼噼啪啪一顿爆响,接着一阵光晕爆发,西门处的大阵被引爆了。 轰然一声巨响,一股大力就像水波一样四散蔓延,整个城楼都被炸碎,无数的碎石乱飞。 那些无视警告拼命拥挤上来最靠近城墙的人自然是和城楼一起飞灰烟灭。但这是勾猪能想到的救出大部分人的唯一办法了。 爆炸的威力把西门城楼和附近的建筑一并夷平,连一段护城河都填上了。 生路打开,人群再度汹涌,足足数万人,犹如潮水一般地涌出了已经不复存在的西门。 人群的涌动也吸引了魔蝗往西移动。勾猪万万不敢恋战,连忙操控玉鹰往西飞行。 人群一路奔逃,魔军则追杀在后。本应殿后的守军早已失去了战意,逃起来反而是一路领先。 倒是一些老弱妇孺断后,吸引了魔军,阻滞了魔军前进的速度。众人一路就这样逃出数十里,死伤无数。 奔逃到三十里外,西面的空中,出现了一排整齐的灯火,排布至少有数十里之宽,几乎布满了整个夜空。 勾猪仔细一看,居然是数百艘巨大的战船。这些战船上密布着奇怪的阵形,使得它们都产生了一股逆天之力,浮在空中。 每艘战船上都旗帜飘扬,云纹之上,写着巨大的“林”字。 “中州来的救兵终于到了!” “是林侯的飞云军!” “侯爷来救我们了!” 人群大喊着狂奔过去,不少人激动得涕泪齐下。 林龙相貌和林世虎有些类似,但是身材更是高大壮实,站立在人前犹如一堵巨墙,他一身铁甲戎装,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凡奔逃者中发现守军,一律射杀!”站在旗舰船头往下一望,林龙冷冷下令。 曲连县近万守军丢盔弃甲,混在民众之中玩命奔逃,甚至一马当先。身为统帅,林龙清楚,眼下挽救流民还在其次。如果他不以铁腕重振军心,恐怕这个国家会就此一溃千里。 众人冲向林龙的舰队,迎接他们的是箭如飞蝗。 凡是身上有着守军痕迹的,哪怕只是一顶头盔、身上有半片甲衣,或者是拿着兵器的,基本上都是弓箭招呼,立刻歪倒了一大片。 但人群依然汹涌地跑去。毕竟除了少数误伤之外,大多数普通民众活着通过了箭雨。 至于那些奔逃的守军,即便慌忙脱衣也是一样被射得抱头鼠窜,只有拿起兵器回头去抵挡魔军才能逃过箭杀。 林龙冷冷地看着人潮涌过,心中计算着人群通过的数量和魔军抵达的时间。 人群过了三分之二左右,如黑云一般的魔军出现了。 和慌乱的人群不同,魔军整齐布成鱼鳞阵,齐步推进。无数尸魔一期踏地的声音,犹如隆隆的雷声一般击打在每个人胸腔上。不用拼杀,这脚步声就足以击溃敌人。 夜空之中魔蝗组成的黑云,就像一块巨大的黑幕,正在缓缓拉上,要封闭整个天空。 勾猪心头浮起一丝不妙的感觉。现在他前面有舰队,后面有魔军,很有可能沦为夹心饼。 他倒是想逃,但这一片天地开阔,战场宽达数十里。飞云军和魔军犹如前后两座巨大的山脉,中间只留下一道窄窄的峡谷。更要命的是这峡谷还在越来越窄。 最后勾猪决定铤而走险,飞向林家的舰队。至少这支军队和他都是人族。 眼看离这些大船越来越近,他听到一阵巨大的木船发出的吱吱格格的声音。这些战船正在调整队形,每一首船都在掉头。面对他的船头一律往左转去,露出了船的侧面。 这些大船上展开着巨大的白帆,似乎是以风力驱动。不知道船身是用什么木料所制,通体泛发着古铜一般的金属光泽,布满了玄妙的阵纹,复杂的灵机牵引着天地灵气的波动。 完全横过来之后,每条船身上都露出一排十来个人头大小的洞口。原本这些洞口都是黑咕隆咚,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玩意。 但勾猪驾驭着玉鹰飞到数里之内,赫然发现这些船上的洞口一个个全都亮了起来,发出明亮的红光。 “不好!”勾猪大喊一声,急忙将鹰头压低,往地面上坠去。 一股不可思议的热浪铺面而来,在他惊恐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一股股激射的火流从那些船身上的空洞中喷射而出,犹如一把把巨大的扫帚一般横贯天际,直射数十里之外的魔军。 整片天空仿佛都被这些红色的火焰给点燃了,天地一片血红。勾猪看到第十九惊讶的脸也因为反射红光而全变成了红色。 巨大的火流犹如一股炽热无比的飓风,几乎就这样在他们的头顶上过去了。如果不是刚刚他猛然下坠,三人连带飞行法宝早已化为灰烬。 至少数百条这样巨大的火扫帚,就这样横扫长空。原本黑幕一般的魔蝗群完全被点燃,变成了一片连绵的火云,然后如火雨一样坠落下来。空气中充满了炽热和焦臭的味道。 扫荡了空中的魔军,这些巨大的火帚并没有停息的迹象,继续往地面上扫去。整齐的魔军顿时就像被烈火烧灼的蚂蚁,发出恐怖的吼叫和被烧焦的滋滋的声音。 勾猪胆战心惊地落在了地面上。好在他们所落之处人群和尸魔混杂,飞云军的火焰主要对准了后面魔军的阵型,并没有扫荡这一片。 黄璐差不多已经完全清醒,可以自由移动了。三人在人群和尸魔之中奔逃。 一阵隆隆声由远而近。 “小心!”勾猪将两个女人一拉,三人一起躲在一棵大树之后。这隆隆声迅疾逼近,竟然是铺天盖地的马蹄声。 “杀!”无数毛如锦缎的枣红色战马,载着铠甲之士,奔涌而来,往尸魔群中冲去,杀声震天。 一名悍将一马当先,他身材虽然不高,却敦厚结实,胳膊比常人足足粗了一倍,手持一柄青铜斧,上下翻飞,将无数尸魔砍成碎片。 勾猪看着着猛将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这家伙……”,他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木头?” 144 烈焰荡魔,再逢木头 林龙依然站在船头,犹如一尊巨石一样没有动。 一百二十艘舰烧起的烈焰,就像风卷残云一般地摧毁了魔军的先锋。显然魔军这次匆忙追击,逼近中州,并不是很明智的举动。 但曲连县的失陷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大约十五万军民,最终逃出的连三万都不到。 他的封地上十多万人的血肉,已经毫无疑问地变成了魔军的食粮。林龙虽然脸上冷峻得犹如铜铸,但心中也是翻起了滔天巨浪,只是他不能有任何表现罢了。 重压之下,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足以决定身后数百万军民的内心防线。如果他现在表现得失去方寸,整个人类的国度也将随之崩溃。 魔军占据了曲连县,除了拔掉一个坚不可摧的要塞之外,更可怕的是获得了一个山河天地交汇的灵机宝地。魔族很快会在那炼出遮天魔云。 遮天魔云不像魔蝗一样能将人变成尸魔,和一般乌云无异,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是林龙最大担心。因为它能隔绝阳光,万年不散! 东州也曾是人族的繁盛之地。自从被遮天魔云笼罩之后,就成了人类的地狱,魔族的天堂。 一旦炼出魔云,曲连县将永远成为魔族的领地。河山倾覆,再难归还。 此地将成为魔军进攻中州城的先头阵地。 眼下最正确的策略,就是乘魔军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将一百二十艘舰赌上,扫平曲连县,一举将魔军逐出中州。 林龙手中捏着传令玉简,表面毫无表情,手心却都出汗了,依然久久不能下令。并非是策略正确他就可以决断。身在景离王朝,每位将官都是被五花大绑的。 一个灰袍参军,过来低声对林龙说:“林帅,枢密院第三次传音询问了,是否回复?” 林龙手中的传令玉简终于有一阵微光闪过。他冷冷地说:“传音枢密院:魔军已退,将令已传,全军掉头,回转中州摩天营。” 这个参军连忙单膝跪下,双拳一抱:“下官领命。” 然后他又抬起头来,小声说:“公子找到了。性命无碍,只是受伤不轻,现在让军医调治中。林帅要不要去看看?” 不管事情轻重缓急,一律先公后私,这是林帅的规矩。 林龙一声冷哼,说:“我没空去理他。这个没用的废物,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眼中却是闪过巨石放下的轻松之意。 此子虽然无能至极,将祖先之地都丢了,但好歹还是命大,终究还是活着。他林家也算是没有绝后。 林龙将头一低,心头又掠过一丝忧虑。丢失重镇这种大过,身为守城主将,按律必斩无疑。这次不知道要费多少人情,才能保得他不死了。他不由得眉头紧锁起来,问: “曲连山河护城大阵是如何破的?” 这个灰衣参军低声说:“此事下官已问过少帅。据说昨日少帅娶亲,所娶崇玄观观主黄璐是魔族奸细。崇玄观的新娘和魔族里应外合,破了护城大阵。” “崇玄观?”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林龙的意料之外。 林世虎欲娶亲之事早就有家书向他禀报。他早年与崇玄观观主黄岐有过数面之缘,相当投契。因此听说两家要接亲,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书认可了。守边数十年的崇玄观竟然会和魔军勾结? “崇玄观在崇边镇经营数百年。今年枢密院忽然决定放弃崇边镇,导致崇玄观道场落入魔族之手。下官斗胆猜测,崇玄观众人对此不满,因而投了魔族,乘公子娶亲忽然发难。此事只要寻得确凿证据,曲连之失,罪魁祸首是崇玄观,公子就算无大过了。” 灰衣文士跟随林龙日久,当然明白主帅现在最着急的是如何给他儿子洗脱失城的罪名,这一套说辞他都已经预先准备好了。 只要能抓几个崇玄观的活人,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招供了。实在不行,用死人充数也不是不可以。 “四处布下眼线,凡是崇玄观的人,一律拿下送到摩天营待我问询,必须要捉活的!”林帅心中深恨崇玄观,手中拳头紧握,指骨格格直响。 “遵命!”这人抱拳领命,然后退了出去。抓捕崇玄观余孽之事,他早就暗中叫人开始办了。 虽然这一夜极其漫长,第一缕晨曦终于还是降临了天地。天空渐渐地泛出青色,东方更是被初生的红日映得火红。 曲连县的上空,一股灰蒙蒙的阴霾依然不散。往中州去的一路上,却重新变得一片苍翠。高高低低的一团团红土的小山岗上,横七竖八地遗留了很多残缺的尸体和已经不再动的尸魔。 这些尸魔通体黑色,身上有一层坚硬的黑甲,似是自然生成。面目狰狞怪异,有的手上还拿着和那种黑甲类似材质的兵器。但这一切到了阳光之下,就宛如一堆点燃的黑木炭,缓缓地燃烧,最后变成了一堆飘散的白灰。 木头带着数百名士兵将残余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堆上木柴,然后一把火烧掉。烈火熊熊,就像一只滚烫的大手抚在众人脸上。翻滚橘红色火光里,一切都化为灰烬。 死者太多,已经无法一一掩埋了。如果随意丢弃,到了夜晚又会变成尸魔。飞云舰队早已掉头回去,他们是被专门留下来清理这一带的尸体的。 一夜之间,崇玄观似乎成了名门大观,黄璐和勾猪也成了名人。在所有逃亡的流民和四处清理尸体和残余魔军的士兵当中,一直流传他们的“英雄事迹”。 传说中绝色少女观主不惜以身为饵,**林世虎,深入洞房窃取大阵总枢。一年轻修士为报复林氏,挽救少女,骑一巨鹰,引爆整个大阵,引魔族大军屠城等等,绘声绘色,把个脾气暴躁的黄璐气得差点吐血身亡。 四处游荡的飞云军斥候甚至把勾猪和黄璐的形象绘成了画像,到处巡捕缉拿。 好在木头早有准备,给他们三个全都穿上了飞云军的灰衣战袍加上铜鳞铠,带上头盔,看上去和士兵无异。乍一眼很难有人看出来。 木头背着他那张标志性的大弓和一个箭袋,还有一把显眼的黑斧。那斧手柄细长,足有三尺,到了尽头一左一右犹如双叶草一般,是两片锋利的斧刃。这本来是他的玄铁木剑,融合了一枚他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灵种之后变成这副怪样子。 他其实运气比勾猪还差,刚好降临在一片战场飞云军与魔军的战场之中。 但这个前猎户凭借着蛮力和防御都几乎无敌的先天木体,外加一柄大斧和一张强弓,精准神勇的箭术,几乎是一己之力挽救了战局,立刻就获得了林龙的青睐。 他就这样不但加入了飞云军,还青云直上,才区区几天,已经是一个正六品的百户了。 “那宋如海呢?”勾猪问。 “宋师兄啊,他……他出现在中州城中……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忽然继承了一家大户的资产,成了巨富!” 勾猪暗想,他降临第三洲的时候孑然一身,就一个第十九,两人只能去讨饭。而这两个师兄,一个青云直上,一个大富大贵,果然天命不同人生大异。 但这个第三洲终究只是一方离界,并非现世。他们就算在这里享尽繁华,区区一个半月之后自动踢出仙树之外,那又有何用?最关键的还是要得到这一层的阵法传承,才能算不虚此行。 “唔,确实……”木头让手下去拼命干活,自己和勾猪将猎获的一头野猪切成肉块,烧了一堆火烤起来。不一会儿,空气中就充满了美滋滋的烤肉味道。 “这一层的传功法师,宋师兄已经弄清楚了。” “不是人魔山的天神吗?” 人魔山?天神?木头连连摇头。为了寻找传功法师,中州的人魔山他也去过。那根本不是一座山,更别提什么神的存在了。那只是一团缥缈无形的雾气,就漂浮在景离宫的上方,形似一座倒立大山。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团云气会如此固定不散。据说也有修士用飞行法器去那高空看过。但那真的就是一团不可捉摸的云气,再无其他任何神秘之处。 有人说这是人魔两界交汇之处,故此称为人魔山。但想去人魔山上去找所谓的天神获得传功,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人魔山下,景离宫中,有一处“皇家阵院”,这里的阵师传承,便是景离国中最强阵师的传承。 所有皇帝御赐牌匾的道观之中持有牌牒的阵师,都可以每次以五人组队,四年一度进入皇家阵院考核。只需要考核通过,即可成为皇家阵院的阵师。 一旦成为皇家阵师,则直接等同皇家的身份,地位无比崇高,从此除了皇帝本人之外,再不受任何管束。 根据宋如海的推测,这皇家阵院的阵法传承,很可能就是这一层传功法师的传功。因为本有一条惯例:若是天外来客,可以无需考核,直接进入阵院接受传承。 “天外来客?”勾猪明白了,“那不就是我们?”皇家阵院这些规矩中,五人一组对应的是翠玉宫的伍院,天外来客就是指翠玉宫进来炼功的弟子们。这些规矩冥冥之中就是为给翠玉宫的弟子们传功而设计的。 木头点点头,但是他又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这条规则已经在半月之前废止了! 半月之前?看这个时间,大概也就是翠玉宫外门弟子排位大战之前刚好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开始,传功塔关闭,外门弟子不得再行进入。第三层的传功竟然也随之关闭? “嗯,但老大说,办法还有……” “什么办法?” 木头说,他们虽然不能再以天外来客的身份进入皇家阵院参加考核,却可以以另一种身份,参加皇家阵院四年一度的皇家阵师选拔,如果通过选拔,即可进入阵院接受传承了。 而这个考核的时间,刚好就在十天之后,也就是翠玉宫排位大战之前最后一个月开始的第一天。 勾猪想起着一路的辛苦,但也收获颇多。 第一层他学到了苦炼了剑法,提高了境界,还得到了第十九这个强力伙伴。在第二层他融合灵种获得了灵剑。如果第三层他再学会布阵之术,加上如今已经筑基六重的境界,回到外院,即便是对上筑基七重的天骄唐肃,也再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了! “妈的,姓唐的敢污蔑爷的伍院是贼院……”勾猪心中又是恨恨地骂了起来,“爷迟早把你打成贼!” “但是皇家阵师选拔,也不是想参加就行的……”勾猪还没有兴奋完,木头又给他泼上了一瓢冷水,“得是皇帝家赐了牌匾的观,还得是有阵师牌牒的弟子才可以。” “这个,”勾猪脑子一转,心想看来我又得大显身手,去偷几张阵师牌牒? “老大说,他已经打通了关节,花钱去买个假牌牒,说不定能蒙混过关,过不了也就算了,第三层白来一趟……” “不用了!”勾猪听到旁边锁链一响。那手上被拷着仙人镣,一直在一旁生闷气的黄璐,忽然抬起头来,秀目光射出一丝寒芒,口中冷冷吐出几个字: “牌匾我有,牌牒我也有!等我见了皇帝,看我扳不倒你姓林的!” 145 奇特的临时队伍 吃了一回迷魂药醒来,黄璐的脸色有些苍白,几无血色,但看起来也更是白皙如雪。一双散发黑玉般的眸子,反而更是精芒四射,恨不得立刻找到林世虎将他生吞活剥了。 她想过林世虎有不轨之心,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一位堂堂侯爷的府邸,众目睽睽的宴席上,居然还会有下药这么卑鄙的手段。她还是太高估林世虎的底线了。 吃了迷魂药之后她半醉半醒,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离,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但偏偏对勾猪扒她的衣服记得一清二楚,这让她对勾猪这人也连带给恨上了。 “这位大姐,如果我不给你换上秦溪的衣服,现在应该叫你林夫人了。”勾猪对女人的这种恩将仇记也是觉得很难理喻。 黄璐秀目怒瞪,一脸鄙夷地说:“本姑娘恩怨分明。救命之恩自当相报。但你就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你当时眼睛往哪乱瞅?手往哪乱放?自己不看了摸了不记得了?我就是看不起你为人!” 勾猪一时语塞,当时局势混乱,再说他只是个贼,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谁记得揩没揩油,只是没想到这当时明明昏迷不醒的女人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他无力反驳,只得转移目标,看了拷着仙人镣的黄璐几眼,说: “报什么报啊。你现在连个破观都没有了,还观主呢。你打算怎么报啊,以身相许吗?” “呸!本姑娘嫁……”她本想说嫁猪,但又把这个猪字给咽了回去,“嫁鸡嫁狗,也不会嫁你!”黄璐甩起手上仙人镣的长链,劈头盖脸地甩过来。两个人差点扭打到一起,被第十九和木头给拉开了。 这仙人镣就是当年在孤傲峰,将勾猪拷住的那一副。两手各有一个环扣扣住手腕,中间是一条足有七尺长的铁链。 勾猪在青霄巡防所的时候,这东西的链子是挂在梁上,把他吊起来的。勾猪感觉这东西价值也不低,临走时也顺手牵羊带上了。 给黄璐拷上仙人镣不是勾猪的主意。这点子是那只胖猫杀伐出的。 从曲连县逃出之后,勾猪几乎忘了这只白猫的存在。但曲连县翻天复地的灾变之下,他居然溜了出来,还阴魂不散地找到了勾猪。 猫远比人善于逃命。而且杀伐的神识依然极强,嗅觉尤其灵敏,在这第三洲找到他不是难事。这猫认准了勾猪能把他带出这座塔,当然会一路追来了。 黄璐也见过这只猫,但当这只猫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看这只猫的眼神完全变了。 一只憨厚、呆萌的猫,在女人的眼里,如果只是可爱也就罢了,它居然会开口说话!那么它一说话,它也就成了真神。 看黄璐那单纯的眼神,勾猪也就知道,这凶猫说什么她都会信了。 杀伐半坐在地上,将头抬起,眼神里充满了严肃,眼中的的凶悍被他隐藏得一干二净,一下子仿佛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智慧的慈祥的长者: “你脑中有一枚千里定魂针,这不是第三洲的术法,出自天外东胜神洲五大宗门之一的魂宗。 “使此针之人,在千里之外就能感觉到你的存在,窃取你的五识,而且随时能控制你的身体,把你变成他的一个分身。 “这种雕虫小技,老夫上千年前就见识过了……” 想到被刘沐阳这种老头控制自己的身体还不自知,黄璐心头泛起忍受不住的一阵恶心。 杀伐话没说完,已经被勾猪捏着脖子后面的猫皮给拎了起来。 勾猪拎着猫说:“这猫儿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它一直又凶又狡猾,现在这眼神明显的是装的……” “你干嘛欺负它?”黄璐那时还没拷上镣铐,她将手一甩,立刻一枚乾坤一气钉不客气地飞来。 勾猪慌忙一躲,乖乖把这猫放下。这猫扬了扬爪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勾猪,然后回头看着黄璐,又变成了一脸慈祥的样子。 “如果对方能随时控制你,我们岂不是随时会被你偷袭?”勾猪怕的倒不是刘沐阳,他怕的是那个和他缘分不浅的黑衣老者。 当时在孤傲峰上就差点将自己弄死,谁知道他会不会跟着黄璐所见所闻而追击过来,或者直接操控黄璐暗算了自己? 这猫居然乖乖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老夫倒是有个办法,你那有一根仙人镣……” 勾猪嫌那猫太烦的时候,曾经把仙人镣拿出来打算当猫绳用。但猫儿激烈反抗他才没有得手。 “这定魂针会利用你自身真气出体,和远处的操控者取得联系。”杀伐对黄璐说。 “但这仙人镣可以阻滞真气运行,隔绝真气出体。你可以扣上仙人镣,虽然一身术法不能再施展,但脑中的定魂针也一样暂时废了。” 黄璐乖乖地将勾猪递过去的仙人镣扣在了双手上,并没有上锁。这两个手环之间的铁链很长,虽然阻碍了她身体中的真气流转,倒是并不阻碍她双手活动,只是叮叮当当挂在身上有些碍事罢了。 仙人镣在身,修士和凡人也就没有区别了。黄璐无法再操控法宝,和勾猪吵起来时,也就只能一把将仙人镣的铁链当鞭子甩过去。 “你,去参加皇家阵院的考核?”勾猪忽然想了起来,这毕竟是考核,又不是无条件的传承。以他的本事,虽然观摩了不少阵法,但完全不知道如何布阵。 只会赚钱的宋如海和傻乎乎的木头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几个很可能根本都过不了第一关。 本来还可以指望黄璐,她毕竟是货真价实的阵师。但是…… “你虽然有崇玄观的阵师牌牒,但是锁着仙人镣,真气不能出体,操控不了阵枢,如何布阵?” 这让黄璐也是一阵纠结。她这个皇家阵院的考核她非去不可。 根据木头在军中打探到的消息,崇玄观大部分长老和长辈虽然都从曲连县逃了出来,但全都被飞云军缉拿了去,关在摩天营关押战俘的牢房中。 林龙暂时倒不会将他们如何,肯定会在抓捕黄璐和勾猪这两个首恶之后一并推到皇帝那里去给自己儿子背锅。 崇玄观如今受着这千古奇冤,眼看就要不复存在了。她就算能苟且偷生,也将背着与魔族勾结的一世污名。 但她一旦成为皇家的阵师,每名皇家阵师在接受牌牒之前,都会从景离宫的会心镜前走过。她以及崇玄观对景离皇帝的不二忠心都将被会心镜确定无疑。 那时她以皇家阵师的身份要求重查此案,崇玄观一定可以翻身。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考核通过! 一个凡人,无论脑中记得多少绝妙无比的阵图,多少布阵的经验,无法动用真气操控阵枢,是绝对无法通过考核的。 但如果将仙人镣摘掉,她又随时可能被莫名其妙的人控制……说不定只一个瞬间,这副身躯就沦为他人的万物。这其中的风险,也是她万万不敢无视的。 黄璐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劈开,直接用手把这根该死的定魂针取出来。 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找到能开颅取物而不死的高人,否则这一辈子,恐怕都只能戴着这个仙人镣,做为凡人而度过了。 这种高人就算存在,她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十天之内找到,并除掉脑中的定魂针。 “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杀伐慢吞吞地说道,“只是不知道姑娘你肯不肯了。” “什么方便不方便?”黄璐睁大了天真无邪的眼睛问。 “考核的时候不是单独布阵,是五人一组。 “老夫神识扫过,发觉勾猪这小伙神识奇特,资质绝佳,做阵师是天造之才。 “姑娘你如果把你的阵术都传了他,考核的时候你在一旁指点,由他布阵。 “你们两个达到心灵相通的地步,还有这个大力猛汉充当阵子,最后加上老夫在一旁运筹帷幄,还是有希望的。” 猫儿很认真地说。 勾猪忽然发现这猫虽然又凶悍又奸诈,但有时还是很好听的。这回它居然主动给自己找好处? 杀伐清楚,他如果要被勾猪带出传功塔外,则勾猪的闯关必须通过,不能失败。 凡属闯关失败者,在仙树中得到之物都会被仙树剥夺,无法带出。他这只猫也是一样。 必须是勾猪在闯关成功之后,被传送到下一层之前,直接使用传送简出塔,如此才能把他带出这个牢笼,别无他法。否则的话,他才懒得为此事出谋划策。 “传给他?”黄璐吃惊地一指在一旁笑眯眯的勾猪,“前辈你是说他?我和他?默契配合?心灵相通?我呸,做梦!” 勾猪也是一脸茫然。 一个只识阵图从没学过布阵的自己,加上一个拷着镣铐变成凡人的黄璐,还有只懂打野猪的木头,再加一只残废成了猫的自称的上古神兽,去参加皇家阵院的考核?真是一支奇特的队伍啊。 146 巨峡天喉,名城风露 据说中州的范围曾经奇大,崇边镇也不算边疆。而现在,连曲连县都失守了。眼前的天喉关,就已经是中州主城风露城最后的屏障了。 天喉关是一个巨大的峡谷,两边各有一座陡如刀削的黑色巨峰耸立。左边略高的名为摩天,右边稍矮的名为镇地。 摩天峰上隐隐有灵气流动,那是飞云舰队的驻地。 摩天镇地两峰高耸犹如两个门柱,构成了一个大的门,被称为天喉门。天喉门下有一座雄关,就是天喉关。 这时红日初升,碧空如洗。一声悠扬的号角从天喉关上缓缓吹出。天喉关外,无数等待入城的商队、流民都是一阵骚动。火红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背上,在他们面前拉出长长的影子。 关上士兵的衣甲也被初阳照得噌亮,他们开始转动关上的绞盘。一阵吱吱格格的声音传来,巨大的木门被缓缓拉起,人群的骚动更加严重了。 “都慢着,慢着,所有货物,一律排队检查!”门洞大开,里面是人货分行的通道。一道一道的检查关口,已经准备完毕。 虽然天喉关就在摩天岭的正下放,这里却不是飞云军的辖地,而是由禁军驻守。 飞云军镇守摩天岭,既是风露城的强力依仗,同样是也一把悬在皇帝头上的大剑,朝廷不可能全无防备。 所以飞云军平时被严格拘束在摩天岭范围之内。没有枢密院的帅命,绝对禁止外出。就算是受命外出,也只能在枢密院划定的范围内行动。 林龙也就乘着这一次阻击战,借着清剿魔军之名,在曲连县直到天喉关的一路上布满了耳目,将崇玄观一干人全都拿下了。但到了天喉关一带,他们也就无能为力了。 这时一辆双马拉动的货车吱吱呀呀驶入了关口,马车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般的“锦”字。。 “锦绣坊的车?押车的是谁?”一个黑衣兵士立刻跳了出来。 锦绣坊是风露城中数一数二的丝绸大坊,他们当然不会故意为难。但这种车子路过的时候,多少都有一点油水打发。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人,身穿一身素色绫罗直缀,头系逍遥巾,脚蹬一双暗色锦绣千里靴,相貌俊朗,一脸柔和的笑意,说:“在下锦绣坊宋如海。” “车里什么东西?” “都是北州来的白绢。” “入城绢引呢?”这兵士将手一伸。这叫宋如海的男子早有准备,双手恭恭敬敬递过来两张纸。第一张绢引上,赫然写着绢一百六十五匹。 这兵士在这城门查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像这一车绢,他一眼就能看出不下绝对不下三百匹,和这绢引所载完全对不上号。 最近魔军肆虐,禁军也加强了盘查,严防有魔军奸细混入城内。比如那个叛变崇玄观诸人,虽然大多数都已经被飞云军缉拿,但还有一男一女不知所终。像这种货车,他本来是毫无疑问要严查的。 但那男子递过来的两张纸,第二张赫然便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虽然说这位置上油水不少,但一车货拿个一二两银子,也算是大收获了。这一回一下到手就是二百两…… 宋如海的名字如今也是赫赫有名,一出手就是这么多,真不愧是锦绣坊的少东家啊。 他既然出手这么多,必然是夹带了什么价值远超白绢的私货无疑。这要是真查,查不出来什么也就罢了,万一真查出什么,后面也是个烫手的大山芋啊。 兵士将绢引和银票一起收了,面不改色地摇摇手,喊了一句:“白绢一百六十五匹已验,放行!” 车夫轻轻一声“驭!”两马一车轻松地过了狭长的城门口。 片刻之后,宋如海拉开货车头上的一个小窗,对里面的人笑道: “猪、小十九、黄姑娘,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虽然身上压的是绢,并不沉重,但勾猪一直在里边躺着不动,一连一个时辰,他还真是浑身都受不了了。这下解放,他立刻将手一伸,往下一按,就打算支撑着起来。 没想到这一抓,黄璐立刻大叫了起来:“你个淫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完链子一响,一个巴掌挥了过来。这时候刚好宋如海探头一望,黄璐立刻把巴掌收了回去,笑着说:“宋大哥辛苦了。” 木头第十九也从绢堆里爬了起来。大家将车上布帘掀开,顿时晨光之下,一座高楼叠嶂几乎占满天空,人群在街缝里熙熙攘攘的繁荣大城,随着沸沸扬扬的嘈杂声,映入了众人眼中。 “这么大的城,恐怕不亚于金玉城吧。”勾猪惊讶地说。他曾经有一个理想,就是到金玉城去亲手“探探”满地金玉的金玉城人到底有多富有。 只是他的贼师父和他说,一定要待在青石街上,直到一场大机缘之前,绝对不可离开。他才在青石街生活了十四年之久。 机缘还真来了,他被陈玄方抓上山九死一生,至今还在生死边缘徘徊。早知如此,他早就去看看世界有多么大了。 “嗯——”木头点点头,他在山上出生,见过的人最多的就是青石街了,“就是一百条青石街,也比不上这里吧。” “金玉城?青石街?什么鬼?”黄璐横了一眼勾猪。对她来说这些人就是一些土包子,这些地名她听都没听过,想必是什么犄角旮旯里不知名的小地方罢了,他们居然能拿来和第三洲最大的城市相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并非是第一次到风露城。看了一眼车外,她叹息道:“外面魔军肆虐,无数人生死不知,这里的人们依然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宋如海笑着说:“如果魔族都打到了风露城,那全第三洲的人族也就差不多全亡了。反正要死也是最后一个死,所以谁也不着急。” 宋如海和勾猪他们是真不着急,这第三洲他们只是匆匆过客。能得到传功最好,即便得不到,他们也不过是哪里来的再回哪里去。这里的一切只不过是幻影罢了。 但真正风露城中的那些豪门大族可不是表面上那样地安如泰山。尤其号称坚不可摧的要塞曲连县忽然失陷之后,整个风露城早已人心浮动。 一些大族秘密地和魔族交涉,希望在景离人国倾覆之后,仍然能获得一席之地继续他们奢靡的生活。 还有一些人则在追寻所谓的“天路”。在景离国一直有一个传说,人魔山有“天路”,能带人离开第三洲去往天外。 如果他们能带着万贯家财离开永久摆脱这犹如附骨之疽的魔族肆去往天外的平安之地,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古往今来,从来没有确实的消息,说人在这云团一般的人魔山上找到过所谓的天路。当然,如果真有人去了天外世界,那也只不过是失踪而已,不可能得到确证。 “但今天的人会更多一些,因为今天是皇家阵院的考核之日。”宋如海说。 为了这一日,他们也准备有十天了。宋如海确信一切都万无一失。 所有的人群都在往一处聚集,和这辆锦绣坊的货车方向一致。而目标就是整个风露城中最显眼的所在,就是景离宫,人魔山! 景离宫坐落在城中的一山顶平坦的小山上,四周有河水环绕。整个宫殿墙身都是如玉的白石,顶上则是连接成大片的天蓝色的琉璃瓦。蓝白相间,犹如一片晴天下的仙境。 但真正显眼的,还是整个宫殿之上的人魔山。 人魔山说是山,其实是一片巨大的乌云,正是一座倒立着的大山的形状。山脚在天上云间,而山峰则直接倒插入景离宫中。 勾猪抬头仰望,只觉得这团巨云恢弘无比,似乎随时都可能铺天盖地地倾覆下来,把自己压在这巨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他仔细看那乌云,惟妙惟肖,就如真的大山一般,有树有水,有石有土,山脊峡谷、天池瀑布,宛如一副寂静的水墨画。真不知道这么一团云为何会在这里千年不散,无论狂风还是暴雨都奈何不了它? 有人说这团云就是景离王朝的气运根基。所以景离宫必须建在这云下,承接这恢宏气运。 也有人说这团云其实是一团遮天魔云。因为魔云确实也是风雨不散的。只不过见过魔云的人大多已经成了尸魔,自然也就无从确证了。 其实人魔山倒插下来的山峰所指,并不是景离宫的正中心,而是景离宫南门的附属院落,皇家阵院。这四年一度的皇家阵院的考核,就在这个地方进行。 这一年和魔族之间的战争可谓惨败连连。景离国人心不稳,这一次考核来得正是时候。皇帝正需要这么一次能吸引所有人的磨光,重新振作军心民心的考核大战。 他已经宣布,这次考核中夺魁的队伍中的阵师,将直接被封为讨魔大军的统帅,掌管天下阵师和军队,并率大军扫荡天下魔族。 每看客都在想,我人族不会灭亡,因为始终都还有高人在。他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忘记了城外的惨烈,盯着人魔山。 整个为了争夺皇家阵院席位的考核大战,都会在人魔山的幻影中播放出来。每个人都在寻找最好的位置,准备观摩这场重振景离国运的惊世大战。 147 皇家阵院 四年里也只有这一天,景离宫的南门是直接敞开的。这更是吸引了无数的民众,争先恐后来目睹这四年方能一见的繁华。 景离宫坐落在小山之上,地势较高。南门的下方,一一座宽百丈,高九十九级的雪白的玉石台阶。 这时日上三杆,太阳不再是早起时柔和的模样,而是光芒万丈,撒在这雪白的台阶之上,让人眼前犹如茫茫一片雪地,耀得人睁不开眼。 台阶上早就挤满了闲人,但被台阶上排列的卫士挡住,正中留出了一条宽阔的空道。每个人都翘首以盼,等待参加考核的阵师们的到来。 “这是西州的夺龙观吧?上次正是他们夺魁,难道还想蝉联不成?” 西州夺龙观一行人,清一色的雪白道袍,头戴纯阳巾,身后背着玄门法剑。夺龙观在整个第三洲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观。如今皇家阵院的阵师,足有三分之一是此观出身,堪称一股强大的势力。 夺龙观的人刚过,后面走来五尊强壮的汉子,身上只披着一堆杂色布条,胳膊上露出壮如岩石的肌肉。 这些人更奇特的是发型,这些人都是将四边的头发剃光,露出噌亮如铜铁的头皮。中间留下的长发编织成很多小辫,就像一团乱藤从头顶垂下,看上去相当怪异。 看客们虽然有意取笑,但是谁都知道北州达族人凶悍无比。这些人一个眼神扫过,四周立刻寂静无声。只等他们过去了,才有人小声念叨道: “阴山派这些人看上去根本不像道士,全是一群莽汉!这些北州达子还是滚回去吧。” “还是水月庵的弟子有仙子之像啊。” 南州水月庵清一色都是女修。这些女子身穿素色淡黄长裙,外套黑白菱纹比甲,腰系丝绦,头上秀发间晶莹的玉簪簪着偃月冠。 这些女子虽然高矮不一,但都是玲珑身姿,冰玉面容,一路走过,香风自起,看得一四周无数看客都呆了半晌。 “也就是好看罢了,要论实力,谁能比得过我中州寻真观?” 万众期盼之下,寻真观的队伍终于姗姗来迟。寻真观的弟子四男一女,全部穿着玄色道袍,黑压压走来,阳光之下,人影交错,让人顿感神秘莫测。 队中那个女弟子,一身紧致的黑衣,衬得皮肤雪白。目光虽然是冷峻如冰,反而吸引了无数的艳羡。 “那个女冠,真是……”有人情不自禁地咽下口水。 “你就别瞎想了,那可是中州秦家的大小姐秦溪!此女倾国之姿,天赋绝伦,年纪轻轻,就成了寻真观大佬刘沐阳的弟子,是你这种人高攀得上的吗?” 寻真观论阵术在中州其实并不算最强。但此观的地位无比重要,因为它是唯一能炼造“横天火舰”的阵观。景离国全靠他们打造的舰队才赖以立国。 “难道今年的队伍只有四支?”有人忽然问。 相比四年之前,上百支队伍参加考核的盛况,这一次皇家阵院的门厅显然萧索了很多。 本来皇帝御赐牌匾的阵观就有上百家之多。凡是有牌匾的都可以来参加,大家当然是不愿意放弃机会。 皇家阵院可不是一个虚名,而是直接决定了每年玄门资源分配的实权机构。在第三洲,没有皇家阵院的席位,就完全没有了话语权。 但这一次,魔军横行天下,人族大多龟缩在城市里。虽然各州都还勉强能守住,两州之间的交通就成了大问题。谁也不愿意冒着风险将自己的得意弟子派出来在路上和魔军对上。 最后只得由皇帝下旨,每州至少出一队人马,由飞云舰队亲自护送到中州。出于公平起见,此次中州也只允许一支队伍参加,这样一来中州的队伍也就只剩下寻真观了。 “果然魔军肆虐,今年每州能各出一只队伍,已经算很不错了。”有人在议论。 每支队伍到了大门口,都有管事验过牌牒,大声唱出此队人马的观门,加上一些历史功绩,引来一阵阵欢呼。 当然这些看客把绝大部分欢呼都给了中州的寻真观。毕竟围观的都是中州风露城的人,他们自然而然地把道场就在风露城中的寻真观当做了自己人。 南州来的水月庵美色动人,也赢得了不少欢呼。西州的夺龙观是寻真观夺魁的大敌,自然也就不那么受待见了,甚至有些人喝起倒彩。至于北方蛮子组成的阴山派入场,看客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对,居然还有一支队伍!” 第五支队伍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少年男子,一身雪白的绫罗直缀,脑后逍遥巾随风飞舞,手中把玩着一把老旧的玉扇。 只是他的玉扇上却不是风雅的水墨画,却是画着一面锦缎,锦缎上绣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铜钱。 这个男子面上浮着柔和的笑容,目光扫过,看客中的女子们只觉得这温柔的笑容直入内心,没有一个不春心荡漾。但是众多的难看客纷纷不满了: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宋家锦绣坊那个爆发的纨绔少年宋如海吗?他也来参加皇家阵院的考核?” “难道阵师考核也是有钱就能通过的吗?” 有人小声嘀咕道:“听说这小子来历不明,是不是姓宋都没有人知道。刚好锦绣坊的宋钱病死之前收了此人为义子。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锦绣坊这么大产业居然给了这个外人。” “宋钱这人一生爱钱如命,可惜死了连个后人都没有。但他这一注大财不给外人还能给谁?” 也有人冷静地分析说:“宋如海这小子不简单,他这是花钱买皇家阵院的席位吧?现在魔军到处都是,朝廷军费吃紧。锦绣坊乘机捐上几十万两银子在皇家阵院买个席位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自古以来皇家阵院就没有不通过考核就能加入的,所以才让他来走个形式。” “你看这公子哥带的什么人啊,难道是胡奴?” 紧跟着宋如海的是一个身材婀娜多姿,惹人遐想无限的女子,穿着一身紧致的暗红色胡裙。 这些胡人的习俗,是女子必须以纱蒙面,只能看到白玉般的额下,一双透亮的眸子顾盼生情,一头如流水般的秀发批在红纱之后。 更要命的这胡女的双手,竟然拷着一双镣铐,中间连着一条七尺长链。她把链子挂在肩上,走路时叮当直响,看客们顿时生出数不清的想象来。 “有钱人就是好啊,尽然能买到这么惹火的胡奴,连走路都带着铁链子。要是我也有钱买一个,铐起来好好享受一番……” “这公子哥也太嚣张了吧,到阵院考核居然带着女奴?”也有人愤愤不平地叫喊。 他的胡奴还不止一个。另有一个穿着蓝缎胡裙的,身姿稍矮。身上虽然没有镣铐,但窈窕多姿丝毫也不亚于那个戴镣铐的红裙女奴。她也是戴着一脸白纱,看不见相貌。 “有钱人就是好啊,随便带几个女奴都是绝色。老实地可以放开着,不老实的给锁上链子,可惜都看不到相貌。这大热天她们遮着脸就不嫌热吗?” “你就别想了,这些胡女,你要她摘掉面纱,就和你让景族的女人当众脱衣一样。” 跟在宋如海后面,另有两个男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身长修长相貌清瘦,另一个矮个身材壮实,也是都是胡人。 他们头上戴着奇怪的三角形布帽,帽沿很低,两人的脸上都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身上服饰都是怪异的短衣,圆领窄袖,布料精致,如锦缎一半烁烁发光,上面缀满小粒珠玉。 男人不见发,女人不见脸,都喜欢打扮得珠光宝气,这正是第三洲西海外碎野洲绿食国胡人的习俗。 绿食国多年前曾经派出使臣向景离王朝称臣。虽然相隔天远,交集不多,但绿食名义上也算是景离的属国。 宋如海一面扇着手中的玉扇,一面微笑,一面大步上了台阶,直到大门前。 大门口几个管事纷纷一抬手,将他拦住。另一个年老的阵师,穿着皇帝御赐的金色法袍,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其实此次考核本来就是朝廷特意安排的四州大战。为的是选出最强阵师做为统帅,能减少四州阵观的内耗,统一四州阵师之力以对抗魔军。 皇家阵院为此筹划已很久,万事俱备。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有第五支阵师队伍出现。而且出现的又是宋如海这个爆发户,这让这个老资格的阵师极其不爽。 朝廷需要这些富户提供军费,对他们相当客气。但他是皇家阵师,就不必懂得这一套了。他看了一眼宋如海,冷冷地说道: “皇家阵院考核,不是儿戏。锦绣坊就是钱再多,也不可能花钱就能成了阵观。如果宋少主是来观战,还请站那旁边台阶上去!” 宋如海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说:“大师误会了。在下宋如海,并非来观战,而是以阵师身份,前来参加皇家阵院的考核。” 148 鹿鸣的挑衅 台阶两旁都是嘘声四起。有人直言不讳地大叫了起来:“宋少,你就直说你花了多少钱买到的阵师牌牒?” “现在就是皇家阵师的身份也马上就要明码标价了吧。” 这金袍老者一听就怒了。他毕生修习阵法,皇家阵师的身份就是他平生最大的成就。如今居然被人说成这身份也能买卖,他岂能干休,立刻正色大声说道: “天下所有阵师牌牒都是皇帝朱御亲批,兵部印鉴签发,岂有买卖的可能。再敢谣言惑众者,本座可直接拿下送风露府尹问罪!” 他此言一出,那些嚼舌根的立刻鸦雀无声。他又怒横一眼眼前的宋如海,说:“既是阵师,请拿出牌牒验过。” 在他眼里,这宋如海就是故意来找事的。如果此人拿不出牌牒或者牌牒是假,他必然让卫士将这人留下。他才不管什么锦绣坊的东家,对这些公子哥儿,一定要狠狠教训一下。 宋如海面不改色,一直陪着商人般的温润笑脸,乖乖地掏出一块牌牒,双手奉上。 “耶罗庭,宋洋?”金袍老者将木牌捏在手中,这块牌子相当老旧,一看就是数十年前的老样式。 皇帝御赐过牌匾的一百多座阵院他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但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耶罗庭”。 偏偏这木牌上布置的灵机,发出一阵阵微动,和老式的牌牒无异。只是他神识再是灵敏,对这种十年之前颁发一直都没有换发的牌牒一时也无法判断真假。 但这阵观的名字,他确实是闻所未闻。于是他冷冷一笑,说:“老夫孤陋寡闻了,景离国四州十六县一百六十三观,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耶罗庭?” 没想到宋如海面不改色地回道:“大师忘否?三十年之前,海外碎野洲绿食国遣使入朝,曾带有一批胡人阵师,与朝中阵师斗阵。胡人虽然不敌,依然获得圣上赏赐耶罗庭牌匾一块,阵师牌牒三枚。 “在下虽是景族人,但出在海商世家。家父宋洋,曾流落绿食国,在耶罗庭修习阵法,当时恰在这三名御赐阵师之中。 “如今在下已得家父传承,故此斗胆以耶罗庭之名,参与此次考核,请问大师准否?” 宋如海言中“准否”二字,已然加重了语气,将这金袍老者一震。他这时才想起,三十年之前,皇帝御赐海外阵观牌匾一事,皇家阵院也有记载,和宋如海所言并无二致。 只是三十年前他自己都还没有进皇家阵师大门,要他来判定这个牌牒的真假,也是勉为其难了。 但只要有牌匾御赐牌匾的阵观的阵师,拿着阵师牌牒就可以参加皇家阵院的考核,这却是刻在皇家阵院大门口的铁打的规矩。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不准”。 虽然这个牌牒他一时无法判断真假,但是一旦进入皇家阵院,阵院布阵的阵灵,立时就能决定此人是否有资格参与这次考核。所以他到也不太担心被宋如海蒙混过关。 “准。”这金袍老者面无表情地回复,然后将牌牒还了,冷冷地请他们入内。 如果宋如海拿的牌牒是假的,只要他踏入阵院门口,阵灵所爆发出来的锐气立刻就会把他削成肉泥。 他微微一躬身,将牌牒收入袖中,然后将手一挥,这一景四胡一行五人,立刻走向皇家阵院门口的暗淡光幕。 这光幕正是皇家阵院考核大阵的入口。此阵有阵灵,能识别牌牒真假。 如果这五人之中没有一人持有真实的牌牒,光幕会立刻变为金色,以乾金之气将闯入者诛杀在当场。 其实对一般人来说,就是拿着真的牌牒也不一定敢走。万一这东西有个错误,直接死了谁负责? 宋如海的“耶罗庭”的牌牒当然是假的。他摸准了这三十年前的牌牒要识别真假本来就很难。他又是花了重金请了高人仿制,瞒过这看门的不在话下。 这三十年就没听说过有绿食国的胡人来参加皇家阵院的考核,也不担心正主会忽然出现坏事。 这一点那金袍老者也想到了。所以他冷眼紧紧盯着宋如海一行步入那光幕之中。 一旦那光幕变成金色,这五人直接变成血泥,倒可以给这些想蒙混过关的纨绔子弟一个巨大震慑。 但是这五人脚步都没停,径直迈入,光幕直接变成了绿色,众人发出一阵惊呼。牌牒为真! 这金袍老者也是呆了一呆。这次考核还真是不同寻常,魔军肆虐也就罢了,居然连胡人也跑来争夺皇家阵院的席位了! 他立刻拿出玉简传音。他必须让皇家阵院的裁判团立刻知晓此事,早做决断。无论如何,皇家阵院的席位都绝对不可让海外胡人夺去了。 北州的达族已经是狂放不羁,让人头痛得很。好在达族人也是悍勇非常,与魔族作战出力巨大。但现在一向偏居海外的胡人也来趁乱分一杯羹,景离的朝廷恐怕是要坐不住了。 宋如海走过光幕,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他那个“耶罗庭”的牌牒,当然是假的。 但阵灵并不关心他是否持有假牌,只在意他们是否持有真牌! 宋如海制作那个假牌的时候,就没想要混过阵灵的觉察。他早先是想花钱借一块真牌一用。假牌用来过人,真牌用来过阵,反正阵灵是认牌不认人。 这回黄璐自己带着真的牌牒,让他连这一步都免了。勾猪都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个老大的头脑。其实金州宋家累世经商,最善无孔不入地打通各路关节。对宋如海来说,这只不过是老本行而已。 他们刚刚走过阵门,头顶立刻出现了五线金色的流光,落在他们五人手上,化为五面黑色金杆的小旗。 勾猪一眼就认出,这金色的旗杆正是龙木所制,最上品的阵枢。而这面黑色的旗子,上面勾画着一个奇特的白色水纹,隐隐透出灵机,仿佛能勾动天地之间所有的水行灵气。 “居然有白送的法宝?”勾猪顿感大占了便宜。 “这是皇家阵院的五行令旗中的玄水旗。”黄璐虽然没有进过皇家阵院,但她黄家是阵术世家,她尽得先辈传承,对阵术一路见多识广。“这不是白送的。考核之中,要相互争夺这些阵旗。一旦阵旗全失,当即淘汰出局。” 每个人都发现,到手的这件宝贝居然没有任何魂息。一到手中,就很自然地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之印,自己也取得了随心所欲操控这件法宝的能力。 神识入主,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这方天地中,哪怕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水汽,只需要一个意念,这些空气中的水汽都可以凝结成水。仿佛这天地中所有的水,都变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但是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黄璐。她拷着仙人镣,真气不能出体。虽然握着这法宝,也和拿着一杆木头没有区别。 光幕之后,是一片巨大雪白的广场。参加考核的五队一共二十五人,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手上都已经拿着一面阵旗,只不过每队的阵旗颜色不同。有白、青、玄、赤、黄五色。 勾猪一身胡人大半,他相信没人能认出自己。但让他不安的是,刘沐阳、秦溪这队鸳鸯师徒赫然便在寻真观的队伍里。 “这两人不是中了千里定魂针吗?”勾猪暗想,“居然还没死!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是自己在行动,还是被人控制了?” 勾猪正在想着,秦溪那一双秀目已经扫了过来,眼中的轻蔑倒是和在曲连侯府初见时类似。勾猪暗想:看来她此时还是自己,并没有被那神秘的黑衣老者控制。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别人的傀儡…… 秦溪一眼瞥见了黄璐,虽然没有认出来,但看到她手上的镣铐,想这必定是这宋家少主的什么变态嗜好,心中就生起一股无名业火,不由得冲她怒道: “看你这个胡女似乎也有几分姿色,怎么如此下贱,情愿让人挂着铁链当个玩物?竟然还有脸来参加皇家阵院的考核?和你这种贱货同场较量,简直是我的耻辱!” 以黄璐的脾气本来一链子就甩过去了,但是她现在是胡女,又被仙人镣完全锁死了修为,不好发作,只能忍了,充耳不闻,就当是听不懂。 “师妹,你别看这些胡女身姿妖娆,要论美貌,你以为真能和师妹比么?不信我掀开她的面纱给你看看。”秦溪没有再说话,却没想到她身边一个寻真观的男弟子开口说完,立刻脚下生风,转瞬就到了黄璐的面前。然后他嘿嘿一笑,伸手就摘黄璐的面纱。 此人姓鹿名鸣,他不是刘沐阳的弟子,却是刘沐阳的师兄,飞云将军林龙的记名弟子。此人天赋了得,修为远非刘沐阳可比,看似手轻轻一伸,其实内劲无穷。 黄璐慌忙拉起仙人镣上的铁链抵挡,却根本抵不住,一把就被他抓住了面纱的下角。鹿鸣看她手忙脚乱,双眼焦急的神色,自己脸上笑意微露,正要顺势扯下,忽然感觉一股阴寒锐气从下往上直击手肘。 “一把灵剑!”他目光一扫,瞥见的是一把通体雪白,寒气逼人,周围环绕着暗淡火焰的三尺灵剑,从下往上挑来,看这架势非挑断的手肘不可。 他立刻将手一松,身体上的护体阵枢被激发,全身笼罩进一阵纯阳红光。这一剑挑了上去,只听如刀剑相交的锐响,他的阵势未破,但也连退了三步。 他吃了这一招,丝毫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了两声。宋如海心中暗叫不好,这个故意挑事,看来是另有目的。 “人魔山之外,就有人出剑伤人,你们这些裁判也要视而不见吗?”鹿鸣直接对空大声说道。 “笑话!”他这么一说宋如海都怒了,“明明是你们先恶语挑拨,然后又出手侮辱!” 149 巨山下的考场 宋如海早就听说过这考核之中裁判团权力极大。但是整个考核过程都会在人魔山外放映出来,所有看客都能看见。他必须及时分辩,提醒裁判不能太过不公。 鹿鸣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只听说皇家阵院考核在人魔山之外不得出手伤人,没听说过连话都不能说吧?我出手也只是想看看这位胡人阵师的美貌,并未出手伤人。大家同道中人,初次见面,我只不过想认识认识,何罪之有?” 这时木头已经火冒三丈,操着斧头就要上去干,被宋如海强行按住了。 整个大阵发出了一阵波动,似乎是裁判们正在争议。不多时,一阵传音遍布了大阵内外: “耶罗庭小队在山外出剑伤人,有违考核规则,本应当即淘汰。裁判团念耶罗庭乃首次参加本阵院之考核,情有可原,特网开一面,只剥夺玄水旗四面,其他四队可各分得一面。若不服从,逐出考场!” 话音刚落,勾猪、宋如海、木头、第十九手上的玄水旗已经化为流光消失,瞬间出现在另外四队的手上。 鹿鸣面对秦溪,脸上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意。秦溪也是面露惊异。此人区区几句话,一个小动作,竟然就剥夺了一队人马的四面阵旗!要知道如果五面阵旗全失,那就当场淘汰出局了! 紧接着大阵继续传音道:“下面宣布考核的规则。若有违反者,裁判团将酌情判定处罚。 “第一:人魔山之内,可用任何方法争夺二十五面阵旗。争夺必有伤亡,生死自负!任何人可随时自行传送出人魔山以避免伤亡。人魔山之外,严禁出手互斗! “第二:每队最多五人。全队阵旗全失,会自动被传送出人魔山,当即淘汰。 “第三:若全队所有人全部传送出人魔山,则该队无论持有多少阵旗,一律淘汰。最后一支留在人魔山中的队伍立即获胜。 “第四:考核时间为三十日。今日午时开始,第三十日午时截止。截止时,留在人魔山中持有阵旗最多的一队获胜。 “第五:获胜队全体立即成为皇家阵师!” 宋如海等五人面面相觑。原来裁判团给他们留下一面阵旗,也就是仅仅保住了他们没有被淘汰而已。大概规则还没宣布,直接就将他们淘汰出局实在太说不过去吧。 但比赛的方式就是争夺阵旗,现在他们只剩下一面,而其他每队都有六面,可以说他们仅仅只剩下一口气而已。 一刚入场的波折,其实是寻真观的鹿鸣利用他们不知道规则,直接给他们下了的黑手。现在明白过来也晚了。 “不就是抢旗子?”宋如海脸色发黑,木头怒火冲天,勾猪却并不懊恼,“打打杀杀,抢来抢去,和强盗一样,最没有意思了。不是说可以用任何手段?等到了人魔山里,小爷把你们偷个干净!” “人魔山明明只是一团云雾,他们怎么可能进入?”台阶上有看客在问。 “其实他们只不过被传送到一片荒山野岭罢了,并非真的在这片云雾之上比斗。否则斗阵激烈,殃及池鱼,这风露城八十多万民众,误伤起来祸就大了。”有人回答。 果然阵光一闪,这些人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他们四周环境已变,处在一座荒蛮无人的巨山之下。 这是一座真正的巨山,巍峨而立,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的视野,整个天空都黑暗了下来。站在这山前,每个人只觉得一片黑影压在眼前,心中莫名惊恐。 看客们看到的是皇家阵院上空结界阵上映射的投影,即便如此,也都吓了一跳。 “什么地方有这么巨大的山?这恐怕不是第三洲吧?” “第三洲有多大你哪里知道?何况还有海外无数的仙岛。据说海中有须弥山,高达十万里,可直达天庭,可能就是这个吧。”有人绘声绘色地回答。 “等等,我发现宋如海这支胡人的队伍,并不只有五人!” “这怎么可能?” “是五个人,只是,你看他们后边,还跟着一只猫!” 他们入场的时候,那只白色的猫就已经跟在他们身后。看客们虽然多,但几乎都直勾勾地盯着身份奇特的宋如海,还有体态婀娜多姿的两个胡女,所有人都忽视了那只和台阶、广场同一个颜色,几乎混为一体的白猫。 “这不奇怪吧,规则只说每队最多五人,并没有说这些人不能带宠物。” 勾猪直接就站在这山脚下,才真正感觉到这座巨山的可怕。光是这巨大山体给人带来的威压,就足够让凡人震恐得不能动弹了。 整座大山都是黑色,倒不是说这座山上没有植被,而是这山太巨大了,在他面前几乎遮蔽了半天天空,太阳刚好在被遮住的那边。 他的前面是坚实的山脚,土黄色的岩石上堆积着厚厚的红土,红土上生长着茂盛的植被。他的身后,则是一团分不清虚无还是真实的灰暗雾气,一片朦胧,不但让人分不清远近,甚至是真是幻也捉摸不透。 没有人敢往那边走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那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灰雾吞没了会有什么结果。 更诡异的是这里的天空。相对于黑压压的山体,天空更加明亮,但不是单纯的蓝色或者灰白,而是一种朦胧的彩色,犹如一幅色彩鲜明的锦绣,被化成了一层云雾。 勾猪聚集目力看去,在那天幕上,似乎能看到如镜的湖水、黑色的山峦、如叶脉一般蔓延的路,还有方正的城池、迷宫般的街道和楼阁亭台,甚至还有如蚂蚁般黑压压的人群。 仿佛是风露城,中州,整个第三洲都缩小了,变成了彩色的云画,贴在了天幕上! 勾猪被眼前的巨山所震慑,一时都没发觉,自己手上多了一枚玉简。 玉简上有一个简单的传送符。他只需要一丝真气注入,这个传送符便会将他送回皇家阵院内的白玉广场。 此外,玉简中还有一副地图,将整个巨大的人魔山包括在内。地图上有二十五颜色不同的光点在闪烁。此刻这些光点距离极近。 很显然,这就是二十五面阵旗的位置。 因为考核的方式是争夺阵旗,所以只要有这个玉简,就总是能找到阵旗,不用担心有人将阵旗藏起来导致无法找到的情况。 “这面旗子,还是给你吧。”黄璐将玄水旗丢给勾猪。她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凡人,手拿玄水旗也没有任何用处。 其实不但手中这面玄水旗,还有十八枚乾坤一气钉、八根七寸枢,她身上一切能操控的法宝,她都给了勾猪。 被仙人镣锁住,她完全无法操控任何阵枢。如果就以这样的状态来参加这次考核,他们是毫无胜算的。勾猪虽然会一些阵图,对结界阵也有推演破解的能力,但双方斗阵,可不是有时间让他慢慢推演的。 所以为了这次考核能有一线希望,黄璐不惜付出重大的代价:在自己的神识上烙印了勾猪的魂息之印! 如此一来,她的神识,就像是勾猪的法宝一般。勾猪虽然不能随时操控她的神识,但是她在神识中的一切阵法、阵术,却可以随时动用! 对于勾猪这个人,她一直抱着极度鄙夷的态度。对她来说,这个人就是一个有个忠心耿耿的侍女养活才活到今天的无赖混混,有时候还喜欢偷鸡摸狗占点小便宜。如果她可以选,她情愿和宋如海甚至木头来配合。 但奇怪的是,宋如海和木头的神识,都远不如勾猪强大。 神识,可以说就是元神的修为。但是神识又不与元神等同。神识只能依赖肉体才能产生。一旦失去肉身,神识就立刻归为虚无了。而元神则和肉体无关。只要魂还在,元神就在。 东胜神洲五大宗,除了灵源宗无所不修,其他各有专长。阴阳宗修气,五行宗修器,极武宗修体,魂宗修元神。 翠玉宫做为五行宗的下宗,对神识的修炼并不怎么擅长。虽然一般随着修为境界的提高,神识之力也随之提高,但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也有些境界很高的修士神识偏偏很弱,反之也是存在的。 勾猪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从小做贼还是和碧落圣女互为人傀的缘故,但神识就很强大。强大到黄璐都很满意。 强大的神识如果不用来感悟天地、操控阵法,那就没有任何用处。 尤其是阵枢这种法宝,和一般的法宝有本质的不同。一般的法宝威力越大,催发它的威力需要的真气也越强。所以修为低的修士即使用着高阶的法宝,也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 而阵枢,则是只要布下了,只需要一丝真气注入神识就能操控!神识越是强大,能同时操控的阵枢也就越多,和修士自身的修为几乎没什么关系。 勾猪自身的修为还不错,操控十八枚乾坤一气钉,加上八根七寸枢来布阵,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布阵之法,就要从黄璐的神识之中获得了。 当然,除了他们有所准备之外,来参加考核的另外四只队伍都是出自底蕴无穷的大派,他们显然不可能没有准备更多的箱底手段。 五只队伍几乎同时出现在山脚,而且都聚集在不到方圆半里的一片空地上。这气氛立刻就僵硬得似乎连空气都要冻结了起来。 在这里,考核已经正式展开。他们相互之间,全部都是敌人! 150 五军夺旗大乱斗 虽然他们各自都是敌人,当然仓促之间也没有人敢贸然出手。 那是因为谁也没有把握能一挑四将所有敌人全部拿下。一旦他们率先出手,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得利的就是其他作壁上观的队伍了。 但每一支队伍都希望有更多的队伍淘汰出局,只要那一队不是自己!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几息,每个人都谨慎地关注着敌我的动静。 木头怒目鹿鸣。刚刚入阵之前,正是此人恶意挑事,导致他们直接失去了四面阵旗。既然刚刚在人魔山之外不可斗殴,那么现在已经在人魔山之内,他岂不是可以随时痛殴此人了? 木头已经不是在翠玉宫的那个木头了。有了参加飞云军,和魔军血战的经历,虽然时间不长,他也算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了。 他本来就是猎户,杀生不眨眼。但现在的他,浑身更有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煞气,似乎不止是杀生,就是杀人也如同割草一般惬意。仿佛如果不是宋如海强行将他按住,寻真观一干人等的人头已经在他手里提着了。 这目光和鹿鸣对撞,纵然鹿鸣是寻真观的年轻天骄,心头也不由得泛起一阵寒意。 但他眼珠一转,忽然正色大声喊了起来: “夺龙观、水月庵、阴山派三宗道友,听我一言。你我虽然并非师出一门,但都是我景离朝的臣子!如今国家危难,我们难道不应该先放下私仇,一致对外? “这胡人凶悍,煞气冲天。但他们仅余一面阵旗。不如我们乘此机会联手,先将他们淘汰出局。否则这些胡人在后必成大患!” 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当然在场的无论哪一方,都是希望能有一队先淘汰掉的。任何一队的淘汰,都能让他们获胜的希望提升两成之多,何乐而不为? 以四围一,实力悬殊,既可以轻松灭掉一队,也可以避免自己和对手打得两败俱伤。 他们所需要的,就是一个结盟的理由,确保自己是那四队之一,而不是被围殴的那一队就行了。 鹿鸣抢先提供了这个理由,而且光明正大,搬出国恨家仇,让人无以质疑。他再次成功地施展了他那恶毒的心计! “无耻!”木头几乎被他激得狂怒了。勾猪也陷入了纠结之中,他把玉鹰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带五人一猫一起飞行逃走。 但是即便他有飞行法宝,别的队伍也未必就没有。他们只要有阵旗在手,别人的玉简上就能显示出他们的位置。就是他们在这人魔山上逃跑,恐怕也是无穷无尽的被追杀之路。 而且这飞行法宝需要烧纯阳丹。一旦纯阳丹耗尽,也就无处可逃了。 究竟是先逃一阵,期望形势改变,还是干脆破釜沉舟殊死一搏呢? 地上的白猫倒是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寻真观的鹿鸣。这寻真观的鹿姓身材不高,长相面色黄蜡,一双眼窝深陷,嘴唇却是薄如一线,嘴角微翘,仿佛微笑间三寸不烂之舌足以挑动天下风云。 “这小孩在老夫帐下,也勉强可以充个打头阵去送死的说客了。”这猫儿居然老成地开口说道。 “哈哈哈哈!”一阵豪气冲天的笑声,忽然打破了临战之前的沉寂。勾猪循声一望,大笑的是阴山派的一名壮汉。他手中正拿着勾猪他们被剥夺的一面玄水旗。 “你们景人果然是阴险毒辣。玩心机,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我们达人,从来不屑于玩这些手段!而且靠这些手段得来的东西,我们达人也不屑于接下!”说完他竟然将手中的玄水旗一丢。这面旗子立刻化作一线金光,直奔宋如海一行人而来。 “早闻人魔山是第三洲之根,景离祖地,内有造化无穷。你们先战一战,我们去找我们的造化去!”这帮达族猛汉一边丢了旗子,一边连吼带说吐出了这几句话,然后一起纵身往上,迈入人魔山的林莽中消失不见了! 鹿鸣眉头一皱。他以景离一国对抗胡人的名义,把这四队拉到一起,却忘了这一队中阴山派这些人虽然也属于景离国,但他们并不是景族,而是达族人。 而且剩下的三队,可都是景族。这么一来,按他自己的逻辑,耶罗庭的队伍被灭之后,接下来就是三队景族连枝同气,来对付这支达人的队伍了。 这些达人一点也不像他他们外表的那么简单。反而是聪明得很。抽身而退的同时,他们还还了一面阵旗,显出自己大义凛然的同时,还博取所有这些队伍的好感。 将来其他队伍选择结盟的时候,谁都愿意和他们结盟,而不会选择寻真观这样心机难测的队伍了。一下就避开了可能一打三的不利境地。 甚至他们丢出这一面旗帜,说不定能挑起其他四队之间的混战,反而渔翁得利。 但鹿鸣面不改色,继续阴笑着说:“现在多余了两面玄水旗。这两面阵旗我寻真观都不染指。夺龙观、水月庵两宗道友,你们尽可以凭各自本事夺之。我寻真观定将鼎力相助。” 他这声明一出,寻真观反而置身事外,夺龙观和水月庵成了耶罗庭的正面之敌! 眼前那旗子飞来,勾猪站得最近,他立刻将筑基六重巅峰的真气一运,脚下生风,拔地而起,打算去接下那面旗帜。眼看离这旗子已经不到两丈之远,他眼前却是白光闪过。夺龙观的少年白衣弟子,手持龙木宝剑在前一横。一片纯阳灵气波动之下,以他的宝剑为枢,竟然形成了一堵红光微闪的纯阳阵壁。 宋如海、木头也是脸色一变,正要上前支援,忽然前面一阵女人的笑声传来: “我水月庵最好结交海外知己,可惜听不懂你们胡人的语言。我们不如以阵为语,好好聊聊。” 水月庵五大美人,在他们前面问问占据了五角方位,隐隐布成了一个五星阵形。这五女各持一个龙木雕刻而成的如意在手,阵中灵波翻滚,犹如一个无敌深潭。四周虽然没有阵壁,门户大开,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无人敢闯。 果然,虽然阴山派退出,水月庵和夺龙观依然觉得围殴这支胡人队伍大有可为。还有两面阵旗可以争夺不说,能就此淘汰一只队伍也是不错的诱惑。 “妈的,纯阳阵壁如何破?”勾猪眼看就要直接撞墙,脑子却是一片糊涂。他的冥兰剑是无论是积尸气还是玄阴幽火,都天生被纯阳灵气克制,一时也是一筹莫展。 “纯阳之气,至刚至强,无坚不催……” “不要废话!” “去死!你怪我废话?当初你破我的纯阳退魔阵那根大棒槌,你自己忘了怪谁!” 勾猪和黄璐两人通过神念交流,并不需要言语,几来几往,和一人自己的念头差不多,只是一刹那的事。这时勾猪也是惊醒了过来。这纯阳阵壁再是难破,只要法宝足够强,自然是无坚不摧!唯一的难度,就在于展开空遁把这笨重的巨大龙木从仙荷中挪移出来。好在他如今已经是筑基六重,非往日那个勾猪了。 夺龙观这名弟子瞬间布阵,连他自己的都极为得意。这一阵壁刚好布在飞速跃来的勾猪的正前方,对方就是想避开也无法借力。 纯阳之气虽然是无形之物,但坚如钢铁,一旦正面撞上,后果可想而知。想到这里,他也不用再出招,而是竭力维护着这纯阳阵壁,微笑着坐等对方一头栽上来。 没想到勾猪将手中仙荷一挥,一片金光闪过。一根巨大的龙木大柱凭空出现,和勾猪速度方向都一样,一头直接往他的阵壁撞来。 “这是什么东西!”不但这名夺龙观的弟子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下面所有二十名弟子都大吃了一惊。虽然这大柱通体金黄,其上迸发出几乎不可阻挡的灵波之力,几乎扭曲了空间,众人还是不愿意相信,居然有这么巨大一根的龙木存在! 倒不是说这么大的木料不会存在,只是如果有,早就被皇家阵院以某种代价换走或者干脆就是征收,用来送到寻真观去制作横天火舰了。 这种宝物可以有,但在一个小观修士手中就奇怪了! 这巨物一头撞上纯阳阵壁,根本就没有停顿一下的意思。轰然一声巨响,淡红波动的阵壁顿时一片粉碎。那名夺龙观弟子惨叫一声,连人带剑往后飞出。好在他只是被阵破反噬而伤,并非被那根龙木大柱撞上,否则立刻成为肉饼! 夺龙观众人心中都是大惊,早知道这海外远来的耶罗庭有这种底蕴,他们根本不会为了区区一面阵旗被寻真观的人当枪使。 勾猪施展轻功,在龙木大柱子上轻轻一点,伸手一捞,终于把那面玄水旗拿在了手中。他正想在黄璐的神识中询问如何使用这玄水旗攻击鹿鸣,却发现他和黄璐之间的神识联系已经中断。 毕竟他只是在黄璐的神识上烙印了魂息,并非是千里定魂针那样能超远距离使用的法宝。距离稍远,这种联系竟然就中断了。 勾猪立刻一指还在一旁隔岸关火的鹿鸣,大声喊道:“我们只为寻找人魔山造化而来,对皇家阵院席位没兴趣,不想与诸位道友无谓相争。但是这个寻真观的贱人,几次三番恶意挑拨,我必杀之!谁挡我我杀谁!”说完他又对木头一声大喊,“射他!” 水月庵的奇怪阵法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杂烩,五角形的范围内各色灵气蒸腾,发出一种奇怪的香艳之气。 无数幽灵一般的绝色女子身形,如实如虚,如影如幻,从这五角怪潭中飞升而出,远远脱出了阵势的范围,将木头、宋如海等人紧紧包围。 木头本来怒气冲天,但莫名其妙被一股女人的香味包裹,感觉浑身上下无处不被轻柔抚摸,一阵酥软。 这感觉不但木头和宋如海受不了,连第十九和黄璐一时都呆住了,完全不能动弹。 木头不但怒火消弭于无形,而且还颇为受用这种感觉。他和宋如海两人一前一后,竟然痴呆一般地往水月庵五名美女构成的那个怪阵中走去。 “你傻了,射他!”勾猪一面绕开夺龙的人,盘旋着冲鹿鸣而去,另一面又大吼了一声。这一吼内含真气暗劲,直灌入木头耳内。木头忽然一惊,醒了过来。想起身上背着的巨弓,他立刻拉弓射箭。 一股超越虚丹的恐怖波动,从弓内传出! 151 水镜折光阵 木头的大弓是树妖木飞所化。木飞实力惊人,和这些筑基弟子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但他生为树妖,天生受到这传功塔仙树的压制,只能维持弓的形状,无法恢复原形。 虽然如此,他体内强悍无比的虚丹境界的真气,依然在木弓之内涌动。当木头拉动弓弦的时候,这股恐怖的威压,就直接爆发了出来。 这股威压犹如泰山压顶,直接碾压,镇得水月庵的怪阵中沸腾的灵气几乎都平静了下来。接着在这些女人们的尖叫声中,轰然巨响,一支普通的竹片削成的箭,从木头的弓弦上如爆炸般飞出。 箭离弦一刹,已经激起音爆,轰出一团白雾,巨响几乎将水月庵五美掀翻。紧接着,箭头被极速摩擦生热,整支箭化为烈火。 这团烈火急速扩大,犹如野兽一般狂暴前奔跑,生生地将水月庵的五美迷魂阵从地面上彻底抹除。 狂烈的空气掀起的飓风,在地上划出了一条巨大的沟壑,直奔寻真观的鹿鸣而去。 鹿鸣唯一庆幸的是,在木头松弦的瞬间,他已经侧身一避。 毕竟木头所射的箭并非是法宝,没有灵性,只能直来直往。但这箭的速度如此之恐怖,他哪怕慢上一毫厘,只要被这箭带起的气团轰个正中,他也是粉身碎骨无疑。 烈风扫过,刚好擦过他的左侧。鹿鸣被这大风扫起,就像风吹树叶一样飘飞到数丈之外。半边衣袖被刮得粉碎,左手鲜血淋漓。但他脚步不停,立刻闪入茂密的树林之中。 他最怕的是这个疯子拉弓连射,那样他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树林当然抵挡不住那种狂烈无比的箭风,但可以遮蔽视线,让对方失去了准头。 但一路狂飙的勾猪也杀到了。他一身胡袍,珠光闪烁,手持一柄半透明的雪白长剑,犹如一根冰锥,双目寒光凛冽,在茂密的林莽中跳跃如飞,往鹿鸣直刺而去。 “布阵!”刘沐阳低声下令。 眼看鹿鸣慌不择路,勾猪一剑直刺,眼看就要当胸刺穿,他却惊讶地看到,这柄冥兰剑的剑尖,竟然消失不见了! 鹿鸣虽然没死,但是吓得脸都白了。他挣扎着一个翻身,竟然也消失不见了。 勾猪连忙将冥兰剑一抽。万幸剑尖又再度出现了,他的灵剑并未损坏。这一处怪异类似将剑插入了水中,剑尖被水面反光阻挡,似乎消失不见了一样。 “这是寻真观的水镜折光阵!”勾猪的神识之中,响起黄璐的传音。 勾猪这才发现,他身边树木上的隐蔽之处,不少地方已经被钉上了金光闪闪的乾坤一气钉。阵型发动,所有的一气钉发出金光,相互连接成线,将空间分割成了一个一个交错的形体。这些形体就像棱镜一般,折光反射,奇幻无穷。 然后所有的乾坤一气钉一起消失,只剩下了支离破碎的空间! 勾猪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此复杂的怪阵,他倒不是不能去领悟其阵型布局寻找破阵之法。只是寻真观几个人都混在这阵中,随时可能出手突袭,他哪有时间耐心去破阵? “你直接说怎么破阵啊!”他连忙询问黄璐的神识。 “此阵空间交错,光影迷离,若被此阵困住,一般手段绝对无法脱困……” “少废话!” 夺龙观、水月庵两波人马早就知趣而退了。对他们来说,与其为了两面阵旗和这帮手段惊人的胡人火并,还不如先去宝藏一般的人魔山上找自己的造化。 而且这胡人指名道姓要杀寻真观的鹿鸣,就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在宋如海、木头、黄璐他们看来,四周所有的人影,忽然就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不但夺龙观、水月庵的弟子们悄然离去,寻真观五名黑衣弟子,加上勾猪,当阵势起时,全部消失在丛林之中。 这片林莽深厚无边。头顶橘色的阳光撒下,树影斑驳。粗大的树干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地上爬满了老根怪藤,覆盖着深深的腐叶,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树林中除了不知名的昆虫的鸣叫,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射箭来把阵破掉!”木头四方张望。纵然他对森林如此熟悉,却看不出来一点端倪。但是他要是无差别乱射,说不定真能射中。 “那样的话,困在阵里的人也会死。” 黄璐制止了冲动的木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小心地走在前方,让另外三人跟在身后。 寻真观的水镜折光阵隐匿在茂密的树林里,一旦发动,从外面就完全无法感觉到它的存在了。无论是光影还是灵机,都被巧妙地隔离了开来。 黄璐停下了脚步,她不敢在这树林中乱走了。仙人镣虽然限制了她的真气出体,但并没有限制她的神识,她却怎么都看不见这水镜折光镜的所在。 然而一股危险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因为她刚刚明明看见寻真观的五名弟子就在这里布阵。 随意乱闯,他们也可能会闯入到看不见的折光阵中。一旦闯入,也就和勾猪一样被困在里面,无法出来了。 这阵是寻真观的绝学。虽然只是隐匿,没有防御和攻击之力,但一旦敌人误闯入阵中,阵中混乱的空间和光影,足以让他寸步难行,晕头转向。 而此阵的布设之人,则可以隐藏在混乱的空间之中以逸待劳,等待时机出手偷袭,完全就是瓮中捉鳖。 在阵外,是无论如何都是看不透这个阵的,纵然是世上最绝顶的阵师也不可能! 勾猪走在这片支离破碎的树影林莽中。对他来说,空间光挂陆离,犹如许多的碎片拼接而成。有些碎片相当狭小,锋利如刀,不小心撞上必死无疑。有些却足够宽广,他可以在其中走动。有些碎片之间有通路可以互通,而有些则可望而不可及。 他径直穿过这些通路,却并一定是到达彼处,而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不可思议的地方。一眼望去,这碎片拼成的树林广阔无比,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把你的两面玄水旗、灵剑和仙荷一并放下,自缚手脚。我会留你一命,准你出阵传送离开。” 这冷冷的话声正是鹿鸣所说,他其实只说过一次。但此声在错乱的阵型之中回荡,就像回声一般,反反复复地传入勾猪的耳朵。 “如果你用传送简逃命……”鹿鸣得意地暗想,“错乱的空间会导致传送失败,这人会被割裂的空间削成碎片!” 勾猪无论如何张望,都看不到鹿鸣,还有寻真观其他四人的影子。所以他并没有回话。他无法根据声音找到对方的所在,但对方熟悉此阵,这就说不定了。也许开口回复,正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你才是阵师啊!你不是有什么无所不载的《三阵经》吗?快想办法让我出去啊。”勾猪连连在神识中喊叫黄璐。 “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黄璐忽然冷哼了一声,“你和第十九混入我崇玄观,表面上是为了混口饭吃,其实是为了盗取《三阵经》吧?” 勾猪一时语塞。没想到黄璐这个女子表面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显然是他几次三番在他们车队中寻找秘笈,被黄璐给察觉了。 对这个看上有点贼眉鼠眼的少年,黄璐倒情愿他是来盗取经书的。至少说明他不是一个靠着侍女去乞讨混饭吃的落魄的纨绔子弟。 玄门盗经是大忌讳,但是也是有大志向、大胆略的人才做得出。 她原本在自己神识上烙印勾猪的魂息,设想的是自己来找破阵之法,让勾猪读取,然后由他破阵。 但他们一个在阵里,一个在阵外,眼识又不能相通。就算她进了阵内,找不到勾猪的位置,两人不能从同一视角去寻找破阵之法,也是无用。 如此一来,似乎只能传授他一部分《三阵经》,由他自己破阵了。 早知道如此,她就用绳子把自己和勾猪捆在一起,死也不分开,也比得传授经书给他要好! 《三阵经》被他父亲称为第三洲阵术第一奇书。黄氏的传承正来源于此。没有长老会三名长辈的认可,是绝不可以外传的。 黄璐不是死板之辈。如果此战不胜,崇玄观都要不复存在了,她自己的结局很可能是被天下追缉,最后死在断头台上,还守着一部经书有什么用。 她朱唇一咬,在神识中喊道:“猪,你这次要是不能赢,我一定杀了你!” 152 三阵奇经究阵道 随着她一个闪念,无数的经文就随着他们之间的神识的联系传递了过去。她当然没有传递完整的《三阵经》,只传递了他一些基础之法。 这些信息一瞬间就刻录在了他的神识之壁上。如果是寻常修士,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去领悟。但是对从小修习《眼观六路不忘诀》的勾猪来说,这些信息简直是瞬间就和他的神识融合在了一起。 “所谓三阵,乃天、地、人三阵。 “人阵,虽然能借动天地之力,然而依然以人为根基,需要阵子维持。若阵子死亡或脱阵,则阵即崩溃。人非长久之物,所以人阵亦不可能长久,为阵中下品。 “地阵,顺天意,借地势。以不同地形为基,无需阵子维持。地势在则阵不溃,可存千年万年之久。可惜地终有形之物,不得永生,地阵无地则不能设,为阵之中品。 “上品之阵,乃天阵。不赖阵子,无需地势。无形无边,缥缈不定。可囊六合四方,可括古往今来,无所不包,无处不可布阵。天在则阵在,永世长生! “入此三阵者,若茫然无觉,则是神识未开,此凡人也。若是察觉此处灵机变化,能鉴识此阵,绘出阵图者,则为阵师。阵师之境界,亦有上、中、下三品。 “下品者,为手阵。手持罗盘、绳、规、矩、锥,丈量天地、穷极细微,以绘阵图。此法既拙且慢,但与神识无关。只要阵师耐心足够,即明鉴天下一切人、地之阵。 “中品者,为眼阵。手中无规矩,心中有规矩。眼见之处,一切分毫毕现。绘于图中,毫厘不差。此法随目光而至,鉴阵极速,但只有眼见才可鉴。若阵势有遮挡之处,则无法可鉴。 “上品者,为心阵。生平之中,一切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五识所感,尽入神识。天地为物,神识为鉴。若有遮蔽之处,以心神推之,迷惑自解。心鉴者,一管而窥豹,一叶而知秋。” 在翠玉宫的入门教学中,虽然有阵法的初步介绍,但并没有这些详细的内容。尤其是天地人三种阵,以及阵师中手阵、眼阵和心阵的三个境界,勾猪还是第一次听说。 寻真观的水镜折光阵确实神妙,但在阵图的排级上是末流,只不过天地人三阵中的人阵而已。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这阵势中有人在维持,而且不止一人。如果没有阵子维持着关键的灵机,这个阵势早已溃散。 “只要杀了他们,就可以破阵……”勾猪的目光中闪出一丝寒意。 他和寻真观的人本来无冤无仇,偏偏在曲连侯府初见开始,这些人就不依不饶地找他的麻烦,他也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杀之又何妨! 但是,他连对手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杀? 他悟阵从来都没有用过工具丈量。似乎他天生就对尺寸、角度和方位有着精确的感悟一般。不知道这是做贼的天赋,还是从小苦炼《眼观六路不忘诀》的成果。 如今他直接眼观就能感悟这折光阵中各个碎片空间的走向。做为一个阵师,他已经处在“眼阵”的阶段。 但折光阵中破碎的光影,极大地限制了他的眼识。他所见的区域,看似极为宽广,但其中充满了各种重复和扭曲,真实的大小恐怕连整个阵形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找到阵子的位置。 除非他能突破眼阵,达到心阵的境界! “如何才能达到心阵的境界?”他一边戒备着寻真观弟子的偷袭,一边在神识中问黄璐。 “你做梦!” 其实绝大部分勤学苦练的阵师,终生都停留在“手阵”的境界。手阵的境界并不妨碍一个阵师设计出惊天动地,甚至达到天阵级别的阵图。 但想要丢弃手中的工具,达到几乎随心所欲的“眼阵”,没有天赋异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刘沐阳、秦溪这种,能以乾坤一气钉随手布阵,在寻真观都能算得上一代天骄。只是刘沐阳的风头完全被师兄林龙给抢去了。 而勾猪这个人,是黄璐生平所未见。他似乎对布阵一无所知,但鉴阵之术,直接就达到了“眼阵”的境界! 他能直接看出纯阳退魔阵的关键所在,还能用纯阳丹爆破了曲连县的山河护城大阵,完全凭的是眼力,根本就没有用任何法器。 他们手里唯一的一件用来量阵的法器也就是第十九手中的墨斗,并不在他的手中。 天生的眼阵境界……她自己自出生神识中就被刻录了《三阵经》,从五岁开始学习阵法,精通天地阵理,继承了黄家最为精纯的阵师血脉,也花了十年时间,到了十五岁才修炼到眼阵境界。 “心阵,如果有绝顶的天赋,百年小成,千年大成!如果没有绝顶天赋,你就是修炼一亿年,也是白费!” 勾猪吐了一口气,心阵境界既然阵这么难,那他想要在这里就地突破,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了。 既找不到对方所在,又要对对方出手…… 他忽然想起,连菱所传授的冥界兰的术法之中,有一种名为“冥兰风”的术。 碧落圣女只出了一招,整个龙骸谷阴风蔽日,积尸气蔓延,生机被吸收个干净,草木全部死亡。 如今同样是在密林之中,腐叶遍地,若是使出那一招来,倒是刚好合适。 他的冥界兰种,早就融合进了他的冥兰剑中。他将神识借助真气注入到剑中,一团柔和的白色寒光笼罩了剑身。剑上立刻长出许多素洁雪白如水晶一般的小花。这花极白、极寒、极美,身周笼罩了一层暗淡的白火。 这火正是玄阴幽火,嗜阴恶阳,无物不燃的玄阴幽火,已经在这灵剑之中与这同样属阴的冥界兰合二为一。 如今它们已经不再是原本普通的冥界兰,而是三界独有的冥火兰! 这些冥火兰被勾猪的神识催动,生长成熟,然后继续被神识引动,怦然爆裂,化作无数尘埃一般的白色花种。这些花种如烟似雾,立刻在满地的腐叶中发芽生长,如此循环。 勾猪的境界远不如碧落圣女,他也只是抱着赌一把试试的想法。 但只不过几息的时间,支离破碎的折光阵中,已经充满了疯狂吸收所有生机的积尸气! 这个阵势,变成了一片真正的死阵。尤其这阵范围颇小,不过百步方圆,又内外封闭。聚集越来越多的积尸气在其中无法外散,阵中犹如幽冥地狱。 刘沐阳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对。维持这阵型并没有消耗他多少真气,却开始疯狂吸收他的生机。整个阵内充斥着一股死亡之气。 “快退!”他果断传音给自己的弟子秦溪。当然在传音的同时,他已经自己退出阵外。 鹿鸣虽然是寻真观的天骄,却不是他的弟子。相比貌美如仙又完全受自己的定魂针控制的秦溪,他当然更愿意把鹿鸣一个人留下承受阵势之力的反噬。 此阵一共需要三名阵子维持。但撤阵并不简单。如是依法而撤,需要复杂的顺序,更需要至少二十息的时间。而在刘沐阳看来,身上生机流逝的速度,二十息非被吸成干尸不可。 秦溪应声而退。折光阵犹如大厦将倾,整个阵势的重压立刻压到了一直在冷笑等着勾猪崩溃的鹿鸣身上。只是他没想到勾猪还没有崩溃,这折光阵却即将先行崩溃了。 “师弟,过来替我!”鹿鸣挥手一招。那两名师弟本来不参与布阵,是两名备用的阵子,任务只是只在一旁等勾猪失去戒备,借着阵势加持之力,乘机偷袭击杀对方。 其中一人神识较弱,尚没有感觉到生机正在流失。让他替阵,这是难得的机会,他反而兴奋得很。 这名师弟刚一替阵,立刻感觉千钧之力压在身上,有如泰山压顶。他也知道了形势危险,但要脱身也是不可能的。整个大阵之力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根本就无力退出。 “鹿师兄救我!” “你坚持片刻,我就会来救你!”鹿鸣将手一甩,头也不回地出了阵。 听到师兄的承诺,这名师弟心中稍安。但看着鹿鸣背影消失在错落的光影中,他忽然意识到,这种承诺只不过镜花水月,心中立刻升起一阵无望的恐慌。 老谋深算的鹿鸣比他清楚得多,事到如今,不牺牲一人,他们根本就无法全身而退! 他的身上,传来骨骼破裂的闷响。好在全身的生机,犹如流水一般的流逝,这让他觉得昏昏欲睡,痛苦全无。 哗啦啦一连串尖锐的脆响,就像一座由无数镜子组成的宝殿,再也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在密林中轰然而塌。无数锋利的碎片呼啸着飞出,将附近的树木削得满目疮痍。 但于此同时,支离破碎的阵几乎整个化为散落的灵子,灵子中含有着布阵者的神念,如雨般落下,又被阵中强大的神识所吸引,就像水落入洞窟,犹如漩涡一般,进入勾猪的神识之中。 这些神念竟然可以被他吸收。 他感觉自己的绝识之壁似乎有了一点微光。犹如黎明之前的黑暗,破晓将至! 153 寻真观的底牌 “布阵之道,与炼气无关。若不通阵理,纵然炼气到金丹大成,亦不能布阵。 “但玄门结阵,博大精深。纵有万千阵图法门在手,神识无以驾驭操控,也是枉然。所以阵师之修,除修习阵图,务求精熟,以至于随心所欲之外,应专修神识。 “神识汇聚,乃为识海。识海深广,则神识强大。反之则神识暗弱。 “玄门修士纵然肉身真气化丹、元婴成熟、仙体蜕凡,识海既不增一分,亦难减一分。 “若欲增识海,则必吞他人之神念。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故吾辈阵师好斗阵。斗阵非意气之争,实乃夺他人布于阵中之神念,为修炼自身元神之用也。 “神识之境界,亦分上、中、下三品。 “下品者,名曰暮境。绝识之壁阻挡,识海漆黑如墨,元神昏沉不化。此境者,神识之力暗弱,一人之力,无法布设大阵,往往以多人协作布阵。 “中品者,名曰晓境。若能吸收他人神念,壮大识海,反复冲击绝识之壁,绝壁将逐渐破裂而开。 “晓境犹如破晓,绝识之壁初开,识海微明,元神初醒。此境者,布阵有如神助。百里大阵,弹指即成。 “炼气之道,本无法增减识海。但虚丹若成,丹光照耀绝识之壁,能自动破晓。可惜此破为外破。绝壁虽破,识海之量,并不能增减一分。 “上品者,名曰昼境。绝识之壁融于识海,识海金色,有如烈阳烁烁。此境者千里万里大阵,可随心而就。 “若再有过五识而不忘之天赋异禀,勤加修炼,则可心阵大成。从此天地宇宙、万物众生,无不在阵中!” 《三阵经》中提到神识炼到昼境,达成心阵大成之后的顶级阵师的论断,把勾猪吓了一跳。 天地宇宙、万物众生都囊括到了他的阵中,岂不是他举手抬足就能毁灭三界? 其实毁灭倒在其次。如果是以众生为棋子,当做自己的娱乐用具,那就可怕到极点了。 勾猪没有再去细想。反正自己离那一步还差得太远。但这个阵势崩溃的情景,倒是早就在他的预计之中。 阵师想要修炼自己的神识,最好的办法,就是破阵! 根据《三阵经》所说,阵师布阵,实则是将自己的神念注入天地灵机之中,以操控天地灵气。这神念虽然注入了阵中,依然与自己的元神同存,并无损耗。 即便这阵日久毁于天地,这神念也会重归自己的元神所有。 但如果此阵被破,那结局就不一定了。因为破阵的阵师能洞悉此阵中神念的布设,完全可以乘机夺取这些神念,来强大自己的元神! 而对方的元神,则会因此遭到无可挽回的损失。 但如果破阵失败,破阵的阵师耗费在破阵上的神念,也将被大阵吸收,成为布阵之人神念的一部分。 这也是阵师们喜欢斗阵的原因所在。要么吞噬对方的神念,要么被人吞噬。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神识的修炼之法! 当水镜折光阵破裂,勾猪早就在等着这一时机了。 空间碎片爆飞,主要是由里向外。尤其最惨的是那名最后留守的阵子,他根本无法抽身躲避,全身都被横飞的碎片削成肉泥。 勾猪站在风暴的中心,反而是最为安全。即便如此,他为了保险起见,硬是催动全身真气,把那四根龙木大柱从仙荷中给挪移了出来,竖立在他身周四方。 他虽然不会布阵,却知道这四根大柱天生就有扭曲空间之力。如果有碎片飞来,会被这扭曲的空间传送到其他的方向去。 神识却不受空间的影响。乘着大阵崩溃,他立刻展开自己的神识,接受那些如尘埃飞逝的神念。 他的识海之中,仿佛下起了一阵大雨。雨点是金色的,大海却是漆黑一片。金雨入海,泛起了一片片金色的涟漪。识海随之狂啸,大浪滔天,不断地往绝识之壁卷席而去。 勾猪第一次感觉到绝识之壁的动摇。虽然要乘着这一次吸收神念就破开这绝壁是不可能的。但它的确在动摇,细微的裂缝已经出现。如此一来,只要能吸收更多的神念,破晓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他的绝识之壁本来就不是全黑,而是刻着无数发光的文字。 其中最明亮的莫过于温如雪标注过的《九死阴修经》。仿佛她要是刻写的时候再加一点力道,就能直接帮他把这绝识之壁破开了一样。 还有黄璐给他刻上不全的《三阵经》也是类似。只是刻痕比起温如雪的手笔来说暗淡了不少。如果仔细观察,他还能看到自己修炼过的《筑基纯阳功》。 甚至他和蓝若霜签订的玄血契,也在他的绝识之壁上显现着。 “难道不断地签订玄血契,最终也能将这绝识之壁破掉?”勾猪暗想。不过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且不说玄血契价格昂贵,这刻在壁上的字迹很可能就是对方留下的神念。而签订之时,自己的神念也交换给了对方,到底是赚是赔,谁也说不清楚。 这种通过神念进行的传递,无论是传功还是签订玄血契,都会导致识海的消长,只是程度不一而已了。 勾猪饱吸神念,立刻感觉识海充盈,自己神清气爽,仿佛一下子眼明心亮了起来。 而刘沐阳、秦溪和鹿鸣,则立刻感觉自己的一段神念和自己失去了联系,原本就漆黑的识海,更是又沉静了不少。 “居然会被破阵!”鹿鸣咬牙切齿。他堂堂寻真观的天骄少年,最善谋略心计。他原本看到这个暴发户宋如海就很不顺眼,心想这帮胡人最好下手,随便使几个小计策随便就可以玩死他们。 没想到他先是被一个矮个蛮子用箭射得几乎没地方跑,然后又被这个诡异的瘦子持剑追杀。寻真观全队之力布阵反击,本应万无一失,结果竟然会被对方破阵? 自己差点被阵力反噬不算,还因此损失了不少神念。这东西可是多少年的修炼也弥补不回,想要恢复只能去破阵! 明明只是一个筑基二重的胡人修士,居然能使出这种罕见的吸人生机的阴修神通? 他们随便拿出一根龙木都有一丈高,碗口那么粗? 一个筑基四重的修士,也能操控能爆发出虚丹之力的法宝?号称四大名观的水月庵,只中了一箭就落荒而逃了? 这是些什么人物,天外来客? 不合情,不合理,这一切太过荒谬,完全把他当成了傻子。他不甘心,极度不甘心! 随着口中一甜,一口热血涌出,鹿鸣不但双目赤红,满脑子都充满了无法忍受的血腥之气,他的脸色变得狰狞不堪。 他要报复,他要反击,他要让这几个胡人绝对的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他暴走的心念,一团强烈的金光在他的头顶爆射而出。 “师侄!虽然掌门有言,这次出征我等都听从你的号令,但是……”感觉到这阵波动,刘沐阳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件东西,绝对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可轻易动用!” 对刘沐阳来说,他要的是最终取胜,而不是和这些胡人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眼下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四支队伍。每一支队伍都要争胜,形势复杂,会如何发展谁也说不清楚。 他们完全没必要急于分出胜负。等这支胡人队伍和其他队伍拼出死伤,他们再最后动用底牌来收拾残局即可。 一旦现在就动用了底牌,就算能歼灭这支耶罗庭的队伍,他们的秘密也已经暴露。其他四支队伍自然会有应对之策,那时他们就极为被动了。 但鹿鸣对刘沐阳的劝解只当做耳边之风。 现在他满心充塞的,只有受挫之后的无比恼恨。不要说一张底牌,就算是身家性命,整个寻真观,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赌上。 他口中念诀,将手一甩,头顶的光团被他甩到了地上。 “快上来!”勾猪展开玉鹰,让弟兄们赶紧上法宝飞遁。 他现在神识比以往更加强大,当鹿鸣头顶金光爆现时,就立刻感觉到了一阵生死危机。 这股灵气的波动,甚至超过了虚丹,比木头手中的木飞大弓更加恐怖! 这必定是是一件威力惊人的法宝。就算他们合力,也必然不是对手。立刻逃遁,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木头、宋如海和第十九实力都不差,轻松跃上了飞掠而来的玉鹰。只有被仙人镣束缚的黄璐要笨拙一点。勾猪将身体一低,将她的仙人镣一把抓住,直接给拎了上来。 黄璐也不客气,将手中仙人镣一环,围成了一个圈,套在了勾猪腰上。 “你干什么!” “我要是从这里掉下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黄璐眼中带着无奈说道。 大鹰掠过林间,犹如一片巨影。无数树枝树叶夹在风中从他们脸上扫过。他们穿破斑驳的树影,直刺如洗的碧空。 玉鹰飞到极速,勾猪感觉两侧和脚下的万物都成了线条。狂风扑面,他宛如站在一片浪潮之巅,急速前飞,飞过这片密林,脚下变成了一片宽广无比的湖泊。 他们逃脱的密林之中,传出一阵恐怖的波动。整个空间凹陷了一大片,出现了一团数十丈宽的模糊光影。这光影迅速化虚为实,金光爆盛,宛如烈日凌空。 众人回头,心中皆是凛然。 这居然是一艘巨大的横天火舰! “去死,你们都去死!”鹿鸣在船头咆哮。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要先灭了这帮让他受到羞辱的胡人。 154 坠落悬水深不知 人魔山上的场景,每个参加考核的阵师眼中所见,都被映射在云彩之间的天幕上。所有的看客都几近疯狂了。 “他们竟然将一艘横天火舰带了进去!” “据说这东西光是飞半个时辰,耗费的纯阳丹就不下千枚!” “你说的只是飞行。横天火舰一炮就是五千枚纯阳丹起步。真的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寻真观家底虽然厚实,但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吧。这样的重器,只有朝廷才用得起。” 也有人脸色阴暗地说:“寻真观这是犯了死罪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朝廷会如何处置。” 横天火舰虽然是寻真观所炼造,但朝廷早有法度,这样的重武器,没有枢密院的军令,就是军队都不可随便动用。 一个玄门道观为了一场考核,竟然就把这货私自带入了人魔山。 大敌魔族当前,景离王庭还需要寻真观炼造更多的横天火舰,想要真的按律处罚也是不可能的。 裁判团始终处于沉默之中。皇家阵院的人魔山考核规则之中,并没有不能使用横天火舰这一条。 勾猪他们当然不知道外面的状况,他依然在极速狂飙。 远处的横天火舰,传来一阵吱吱格格的声音,显然正在调转炮口。勾猪甚至看见那船身侧的一个黑洞洞的炮口中,已经发出了红色的光。 鹿鸣站在船头,半边身体依然是血色。他双眼发红,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狞笑。横天火舰的飞行和开火消耗的纯阳丹都是海量,用横天火舰的炮火来攻击几个修士更是奢侈到了极点。 但他受不了了,他受不了屡屡在这几个诡异的胡人手里受挫,他的耐心已经忍受到了极点,只有把这几个家伙烧成灰烬,才能一泄他的心头之恨! 刘沐阳和秦溪也目瞪口呆地望着接近疯狂的鹿鸣。刘沐阳虽然是他的师叔,但他们这一脉根本就没有操控横天火舰的资格。所以他们也只能抬头仰望。 横天火舰本来是他们寻真观最大的底牌,可惜这么早就暴露了出来。 “别以为拿着旗子我就会投鼠忌器,这些旗子在这人魔山五行大阵之中是水火不侵的。你们会被我烧成灰,旗子会干干净地留下来。” 鹿鸣一边传音,一边手握船头阵枢,将炮口对准了玉简上标出的勾猪手中的两面玄水旗。 “而且现在你们把旗子留下也迟了。”他继续微笑道,“留下旗子,我也会先杀了你们!” 勾猪在空中操控,将玉鹰的速度施展到了极致。但是他清楚,无论这鹰飞得有多快,现在上下四方都是一片空旷,他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过横天火舰足以横天的炮火的一次横扫的。 如果他们靠近地面,快速落入到山上的密林中,虽然横天火舰转瞬就能将大片山林烧成灰烬,山上地形复杂,他们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但偏偏下面是一个大湖,碧波千顷,一片空旷,毫无遮挡。就算他们现在直接往湖里坠落,也必然会在落水之前就被炮火扫中。 勾猪也想过直接把旗子丢掉。但令旗脱手并不会立刻转让所有权。上面的魂息烙印依然是他们的,就不会被大阵判定为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旗子。 他让宋如海的神识接管了玉鹰。 勾猪望着下面,极高极远。湖面被风吹起层层叠叠的波浪,此刻竟然像是凝固了一样。目视之下,他几乎失去了对空间和方向的判断。只觉得极为宽广不可度量的空间的那一边,竖立着一道无边无际的水墙,足以吞没一切,让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 “一直往那边飞。”勾猪一指前面湖边的密林,“我们先后跳下,尽量散开,一到半空,我们就动用传送简!” 传送简即便催发,也需要大约两息的时间才能成功传送。如果他们一起在这鹰上传送,必然会被横天火舰一扫成灰。 大家分头跳下,各自散开,一炮扫过,总还有些人能活下来,在砸落水面之前就传送出去。 “那一定有人会死!”宋如海有点犹豫,他在寻找所有人一个不落的活路。让他眼看着兄弟们去死,他接受不了。 再说以这个高度往水面落去,如果传送稍慢,略有差池,和直接落地差不了多少,必死无疑。 “赶快跳,没时间了!”勾猪说完纵身一跃,从玉鹰上跳下。 其实看到那红点亮起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是绝对不会留在这鹰上等死的。他一定会跳。 只要跳了,至少有五成的机会,横天火舰会炮击玉鹰,而不是那些跃下的人。等那炮口掉转,他可能已经掉到湖里了。这值得一赌。 逃离曲连县的那天,看到的飞云舰队的烈火横扫天际,是他平生最震撼的记忆之一。但他一定要活! “主人!”第十九大喊了一声。她差点跟着勾猪一起跳出,被背后宋如海一把抓住了。 只不过一瞬间,第十九往下望时,既没有望到勾猪,也没有望到天湖,而是看到一道惊天动地的火流咆哮而过。 夺目的红光从这火流上散出,天地宛如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熔岩。热浪翻滚,连空间都扭曲了起来。 火流也带起了滚烫的飓风,空气因为被加得炽热而变成了红色。红色的飓风咆哮而过,玉鹰就像一片在飓风边缘被卷起的落叶,一下被吹往天边。 宋如海谨慎地掌握着玉鹰的方向。他们并没有被炮火直接命中。虽然他感觉浑身滚烫,仿佛连衣服和头发都要燃烧起来,但这玉鹰居然还在他的控制之中。 反而是这股飓风,带来了强大无比的动力。他调整玉鹰翅膀的方向,借力加速逃亡。 是勾猪跳下吸引了炮火,才带来了他们几个的活命!勾猪为了大家牺牲了自己!想到这里,他双目发红,心如刀绞。但勾猪其实只是想赌一把而已。 “你自己想死,为什么要带上我!”黄璐在勾猪身后拼命勾住了他的脖子,几乎将他勒死。 勾猪这才想起,一根仙人镣的铁索,把他和另一个人给捆在了一起! “谁要带你!”勾猪话音刚落,他的身后一片火海。猛烈炽热的飓风卷席而过。 在鹿鸣操控横天火舰的炮火的时候,他正要发射,他的目标却发生了改变,一分为二了。 他来不及去思考,自然而然地将目标对准了这两个黑点的中间! 这完全是一个条件反射,他太想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了。尤其是勾猪,他忍受不了这个小子能跳水逃走。但他也不能放过那个在空中飞行的大鹰上剩下的几条人命。 瞄准两个目标的中间,这样最有可能同时命中两个目标。 但结果是两个都不命中!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猛烈的火龙喷薄而出,刚好往两个目标之间的空挡狂冲而去。用巨炮打蚊子正是这个效果。如果一炮没打中,想要再移动炮口追击就难了。 鹿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再次换成了满脸的不甘和疯狂。他操纵炮口上下乱扫,整个长空烈焰横天,但是两个黑点早已消失不见了。无法断定到底是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还是借风远遁了。 偏偏这时遥远的一声水响传入了他的耳中。犹如碧玉一般微皱的湖面上,激起了一躲白色的水花。 他立刻转动炮口,烈火直接冲着湖面而去,正中那朵白色的水花。 水火相触,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暴。整个巨大的湖面都凹了进去,烈火的下端,发出一阵猛烈的爆炸,就像一朵巨大的白色蘑菇一样轰然散开腾起,然后化成了一躲浓密的白云。 整个大湖都被雾气笼罩了。天地之间都弥漫着浓浓的汗气。 “烧死你!烧死你!”鹿鸣披头散发,双眼血红,疯狂地操控炮口持续不断地喷出烈焰,连船身都开始变得滚烫了。 “师兄,放手!他们死定了!”一个冷静的师弟过来夺走阵枢,阻止了鹿鸣继续疯狂。 横天火舰威力固然巨大,但想要把这宽广无比的天湖烧沸,那也是断然没有可能的。再这么烧下去,只会把他们的纯阳丹耗光,横天火舰自己都有可能着火。 “下去找!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鹿鸣眼中的神色依然狰狞无比。 155 裁判的干预 勾猪被黄璐勒住了脖子才想起来,竟然还有这个人存在。他在亡命一跳时,把此人忘了个干净。现在想了起来,却略有点迟了。 他的玉简已经在手上,只要一个闪念就可以发动。既然横天火舰一炮没中,他的生存机率可就爆增到七成了。 但被这个疯了一般的女人勒住了脖子,他终究是没有发动传送。这倒不是因为他透不过气来沒法发动,而是他忽然想到,如果他将自己传送走了,那这女人就死定了! 她虽然也有传送简,但是没法用。因为她手上牢牢扣着仙人镣呢。真气不能出体,自然也无法注入传送简了。 一个凡人这样落水,只能被拍死在水面上。 这一瞬间,勾猪感觉头都大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要回头来将黄璐手上的仙人镣解开。 黄璐手上的镣铐只是扣住而己,并未上锁,按理解开不是难事。但两人在高空一起坠落,大风刮面连眼睛都睁不开,脚下又无实地,全身轻浮,天旋地转。 两人手脚乱挣,铁链纠缠,犹如一团乱麻一般在空中翻滚。勾猪奋力挣扎了半天,徒劳无功,连调整入水姿势的机会都失去了。 黄璐的面纱早就被大风刮摔了,露出一张白皙惊恐的美人脸,满头青丝和一身红裙随着狂风乱飞,就像一片坠落的血色枫叶,颠倒了风露域景离宫人魔山下,无数的看客和众生。 “宋家少爷果然有艳福,连个胡奴都是如此绝色。” “这哪里是什么胡奴,这长像明明就是我们景人的女子。再说她又不是宋少的女人,你看这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抱在一起呢。” “这对少年胡人,就连死都要用绳索捆在一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想不到一帮胡人,也是如此情重于山!” 人群中,不少少男少女已经热泪盈眶,在默默祈祷,虽然谁都知道这两人从那么高的地方坠入湖中,那是必死无疑。 要是这些人的议论被他们听到,勾猪倒是不会在意,可能还觉得占了便宜。黄璐可是就算不摔死,也要被活活气死了。 但也有人看到了这张脸,立刻就变了颜色。 此刻的林龙,正在皇家阵院的五云厅中,看着虚空中投影的景象。 这些景象共有二十五面,和观众们在景离宫外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正是参加考核的二十五名阵师眼中所见。但某一面景象巳经变成了一片漆黑。原因也很简单,寻真观有一名弟子已经死亡。 紧接着,强烈的火光闪过,整个大厅都被映红了,然后有两面图景变成一片黑! 又有两人死亡!这回死的两人,是耶罗庭的一男一女,坠湖而死。 林龙是皇家阵院的资深阵师之一。如今他也是阵院考核裁判团中的裁判之一。 他看到勾猪眼中,那个红裙胡女的面纱被吹落,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显然能认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胡人女子。这是那个毁了他在曲连县的全部家底,把自己的儿子逼得快要变成疯子的亡国祸水! 那个和她纠缠在一起的胡人男子,显然就是那个毁了他的山河大阵的最魁祸手。这两人在这高空中当众缠绵,让林将军怒火中烧。 只要进了我林家的大门,哪怕你是皇亲国戚,也要受我林家家法的管束。你既然是我林家的叛媳,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得被抓回我林家。 他们就这么死了,林龙心中愤怒难平,恨不得去人魔山掘尸。 不一会儿,一个白衣吏走了进来,低头小声对林龙说:“侯爷,世子在外求见。” 林龙起身到门外回廊,看了一眼他那早已跪在地上的不成器的儿子。 “父亲,孩儿知错了!但求父亲给孩儿一个机会,去人魔山,亲手杀了这个贱人!” 这个女人,果然成了他儿子心中一个恐怖的阴影。有这么一个心结在,要指望他的儿子修炼有成,继承他的事业,扛起林氏一族,去和风露城中那些大姓争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让他亲手杀了这个**,的确是他彻底摆脱这份心结最好的办法。 “迟了。她已经死了。”林龙冷峻地望看儿子。他显然是在外面看到黄璐露出真实相貌就匆匆赶来,但并沒有看到两面投影已经变黑。 林龙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错都能弥补,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后悔药可以吃。 “禀侯爷,”林世虎身后一人上前一步,也跪下了,低头说道,“小的以人头担保,此人此刻未死。”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枚枣大的珠子,赫然正是一枚指魂丹! 林龙明白了。第三洲的大多数玄门宗派,都会把掌门的魂息收在一枚指魂丹中。这枚指魂丹中的魂息不灭,则说明掌门性命犹在。 指魂丹越是接近本人,丹中的魂息也越是活跃。根据指魂丹中魂息的活动的强弱,就能找到本人的位置。 这人方脸黝黑油亮,神色假装坦然,实则隐藏不住地紧张。他原本身材强壮,此刻却倦缩得如一只幼小的绵羊。 “你是黄岐之弟,黄岳?”林龙认识此人。黄岐黄岳两兄弟相貌神似,但气度与为人,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卖主求荣的狗,”林龙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一生刚烈,最看不起这些小人。但此刻这人有利用的价值,他也不会拒绝,“直说吧,你要什么代价?” 黄岳将头往地上使劲一磕,砰砰作响,说:“只求林侯许我对此女搜魂,取出《三阵经》,让老夫保存我崇玄观一线传承!” 明明是自己想要夺取传承,却说得好像自己身担重任一样。林侯虽然觉得极为鄙夷,但是这笔交易仍是可行。他对《三阵经》没什么兴趣。但黄璐这个判媳他必定是要由他儿子亲手施以家法的。 如果现在不动手,他们万一真的在考核中获胜,黄璐这贱女真的成了皇家阵师,他恐怕也不好出手了。 即便裁判团知道了耶罗庭的队伍中,混进了崇玄观的人,他也没有办法立刻剥夺他们参加考核的资格。因为考核唯一的标准是通过人魔山五行大阵的认可。凡是大阵认可参加考核的,除非被淘汰,没有人有办法再让大阵将他们逐出。 也从来没有一名阵师在考核通过之后,被剥夺皇家阵师的头衔。只要符合大阵的条件被判定获胜,胜利的队伍中所有的阵师都会立刻被认可成为皇家阵师。 在这个国家无论官吏还是军队没有人可以对一名皇家阵师下手,唯一能剥夺皇家阵师身份的是皇帝本人。 到时候林龙要杀黄璐,还得过皇帝那一关,那就太不可预料了。皇家阵师是景离王朝最重要的人才。五百年来,景离的皇帝还从未诛杀过一名皇家阵师,连被剥夺身份的都没有。 但裁判团并不是没有手段干预比赛的过程。这手段不但有,而且他们已经用了多年了。那就是裁判直接进入人魔山,亲自出手干预! 人魔山的大阵,除了允许参加考核的选手进入之外,拥有裁判团的裁判身份,也是被允许进入的。而且一名裁判可以任意带两名助手进入。 无论是裁判还是助手,都不会在外面的虚空投影中显示出来。对观众而言,他们是隐形的。 他们完全可以亲自出手杀人,来改变考核的结果。 林龙带着林世虎和黄岳,回到五云厅中,径直朝虚空中那些投影走去。 “林侯,你要带人进入人魔山?”五云厅中其他的裁判,有一些吃惊地望着他。 “对,”林龙冷冷地回头,“有什么不可?”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裁判团打算出手改变结果,一定会先有一番商议。但林龙直接带人进去,相当地奇怪,也太特立独行了一点。但从规则上言,他作为裁判,确实有随时进入考场的权力,无人可以置喙。 “没什么不可。”有人悻悻地回答。 裁判团其实早已内定寻真观夺魁,鹿鸣这个智多星天骄会成为精神上的少帅,激励着全国的少年修士们去拧成一股绳和魔军战斗。 只是这人开局的表现之差尤其是受挫之后疯狂的样子让所有的裁判都颇觉尴尬。就这么一个人,如此脆弱而又狠毒的心性,能成为全国年轻人的榜样和统帅? 尤其这个人魔山考核的规则,还使得他们想掩饰都不可能。无数的人都在围观虚空中的投影呢。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少裁判已经后悔原来的选择,尤其是西州背景的裁判随时准备着拿出他们夺龙观的人选取代鹿鸣了。 林龙这是怕夜长梦多打算直接杀进去帮助寻真观夺魁吗?这样做也不怕太明显? 但林龙并不理会他们,健步如飞,领着身后两人,大踏步进入人魔山的虚影中,消失不见了。 156 悬水之下 经过一番高空的翻滚,地下那片宽阔无边犹如墨玉一般宽广无边的水面,终于直接砸到了面前。 广大、冰冷、深邃如宇宙一般,勾猪的眼中只剩下这一片令他无比心悸的水面,犹如一张无比深广的大嘴,直接吞噬了他的全部的视野,和全部的世界。 浑身就像被束缚了一样,他根本就无法调整入水的姿势。连竖直起来都做不到。最终的结果,他是横着,脸朝下,当胸直接砸向水面的。而黄璐则趴在他的背后,显然把他当成了肉垫。 两张脸,四只眼,惊恐地望着这次他们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猛烈的撞击。 想到要和这么一个猥琐瘦不拉几的男人一起化为肉泥恐怕死了都没办法分开,黄璐就觉得怒火中烧,天命不公! 在他们撞击水面之前,他们带起的气流就先和水面撞击了。勾猪暗暗吃了一惊,这水面被猛然拍出一躲巨大的白色水花,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大力拍扁身体的痛觉,反而水面正在主动分开、凹陷,一股阴寒的柔力正在托住他们。 两线黑光正围绕他们急速旋转,正在操控着水面激烈地让开一条既能帮他们减速又不至于将他们直接撞死的通路。 是那两面玄水旗!这旗子竟然是一种有灵性的法宝,在关键时刻居然会飞起护主。它们有操控水的能力,当然也能让勾猪掉入水中而不至于摔死。 但也就是他们凑巧坠入这个湖中。如果是掉在地面上,玄水旗在手也是必死。 勾猪连忙猛吸一口气,看来这次有机会死里逃生了! 但他这念头刚起,身下凹陷的墨绿的水面,忽然反射出一阵猛烈的红光,这红光一如眼,他闭目已经来不及。眼前一团乱光一闪,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接着是一股不可思议的热浪,让他觉得背后就像紧紧贴在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上。背后的衣物立刻着火燃烧变成灰烬然后和自己被烧焦的皮肉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永远也分不开了。 皮之下,血肉和油脂之类的东西正在沸腾,鼓起一个一个的大包,似乎要爆裂出来。 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而已。至于背上的黄璐,连一声惨叫都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全身就变成了类似烧焦的木炭的颜色。最多也就是形状上还能看出是一个人类。 连仙人镣都融化了,变成了金属的液体,却还紧紧地贴着两人烧焦的皮肉。紧接着两人入水了。 横天火舰那气势惊人的一炮,刚好正中两人。如果不是在水中,又加上强大的玄水旗的阻挡,他们早就化为灰烬。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剩下一点游丝之气了。 两人坠入水中,那水是沸腾的,翻滚着滚烫的气泡。但对勾猪来说无所谓了,反正他早已失去了感觉。两人就像粘连在一起的两块木炭,一起掉入水中,发出一阵阵滋滋淬火的声音。 但玄水旗依然在两人身周旋转。玄水旗有避水之能,使得他们不至于被水溺死。 只是这两人看上去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就像是已经烧成木炭的两根粗木,被一圈奇怪的金属条束缚在一起。这条金属是仙人镣的铁索被烧得融化,入水之后又迅速凝固而成的。 两根焦木就这样在水中飘荡,却并不浮起,而是渐渐下沉。这悬水湖真不知道有多深,犹如一个半透明的碧玉般的时间,谁也看不出来到底有多深,有多广。 阳光就像一片片闪烁的星光一样,在远处的水面晃动。而另一个方向,则是令人心悸的,从碧绿变得墨绿,然后从墨绿变得漆黑的无边无敌的深渊。 下坠,下坠,几乎永久不停地下坠。 玄水旗飞速旋转,就像一层外壳一样,在极速运行之中还不断制造着一层极薄的气泡维持着他们细若游丝的气息,并抵御着越来越强大的水压。 在这种深度,就算他们能在水下呼吸,被这水压也压死了。 很难说这是不是湖底,但他们渐渐地被吸入了一个洞窟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岩洞。他们会进入这里也不是巧合。湖底的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从这里涌入。至于它们会从哪里出去就难说了。 激烈的水流中,两人被卡在两块岩石之中了。 在这漆黑一片的水底,居然亮起了一丝光。从远到近,越来越清晰。 光亮照亮了附近深黑的水底。这是一处地形复杂的岩洞,岩壁光洁如镜,洞中水流极为清澈,却激如烈风,完全看不出来这些洞壁是人工开凿打磨,还是万年流水以至于如此光滑。 这光并非是一盏灯,而是一个人,一个优雅的女人。身上穿着一身轻柔似水的黑裙,长发随水流而漂,如风似影。她浑身上下撒发出柔和的光亮,就是一盏精致的美人灯。 如果黄璐能睁眼看到,她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个女人的相貌,和她极为神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是这个女人,更精致、更高雅、更绝美无边,她双眸犹如这湖底之水,清澈无边得能映射出整个世界。缓步走来这一行的气度,飘摇如仙。 即便是相貌完全一样的两个女人,犹如两尊宝玉。一个在人间颠沛,饱受风霜,喜怒哀乐轮番侵袭,另一个深居水下,于世无挣,只有流水打磨,洗去一切尘垢,这两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低头看到了卡在石中的两块“焦炭”,感觉到这两股极为微弱的气息,其中一股她还极为熟悉,古井无波的绝色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果然是按时来了。浴火重生,或许更有意思呢。”她正要动手,忽然想起一件事,“虽然进了人魔山,可这肉身依然是这第三洲轮回大阵中因果所结,我切切不可沾染。天幸这另一具肉身是来自天外,因果无关,刚好一用。” 她将手心一摊,自身只发出了一丝极为微弱的灵气波动。这湖底的周围,却是为止一动。不知多远的地方,一线线绿光汇聚而来,就如蛛丝一般,顺水飘来,汇聚到她的手心,竟然都是极为精纯的青木灵气。 “此人竟然修炼过青木修复术,想必是在第一层重生谷经历过肉身重生了,这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这女子将手中聚集的青木真气,醍醐灌顶,注入来自天外那人的天灵盖中。 然后她淡然一笑,笑魇倾城,身体竟然变得虚幻,身上光芒暗淡,逐渐隐没在这湖底深渊的黑暗中。 勾猪从意识全失的困境中醒来,他当然没有睁开眼。他的眼中依然闪烁着跳动的混乱的光团,就好像横天火舰那一炮的红光刺入双目之后,就一直都没有消失。 他的身体仿佛僵直了,身躯之外包着一层厚厚的硬壳。既没有感觉,又无法移动。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泛起被烈焰包围的场景,四周的深沉的水压又沉重地抑制着他的气息,他渐渐地明白了。 “应该是被大火烧焦,然后又沉入了湖底。但是为什么居然没有死……想来是玄水旗的避水之功让我没有溺死。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呢?她居然也没死!真是命大!” 黄璐就粘在他的身后,依然在呼吸,有那么游丝一般的气息和心跳。 如果他不是吸收了折光阵中的神念强化了神识,他甚至可能都感觉不到这一丝气息的存在。可怕的是,这游丝般的气息依然在稳定地变得更加衰弱。 “如此强大浓烈的青木真气……”勾猪又一次有了和第一层重生峡谷之下一样的感觉。那时他肉身全毁,但峡谷中的仙树树髓提供了无穷无尽的青木灵气,几乎重塑了他的整个肉身。 而在这里,他又一次又了这种感觉,只是这些青木灵气并非源源不断地出现,而是聚集成团,几乎全塞在他的气海中。他都很奇怪自己居然没有爆体,想来是这湖底强大的水压起了抑制的作用。如果升到湖面,他的气海恐怕立刻就爆炸了。 “果然,练功塔每一层都有避死的机制。第一层有重生峡谷,第二层有传送阵。第三层又有这来源奇怪的青木真气。” “不对,这女人身上怎么一点青木真气都没有感觉到?” 勾猪的表层皮肉已经被烧焦,他身后的黄璐也是如此。这两块焦炭现在紧紧地粘连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分开。勾猪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感觉她依然存在的微弱的心跳。 “对了,她并非翠玉宫的人,只是这仙树之中出生的生灵。给翠玉宫弟子设计的传功塔,当然不会给她安排重生之术了。” 勾猪在神识中叹了一口气。像黄璐这样仙树中诞生的众生,到底是不是六道轮回中转世的生灵呢?还是只是这仙树灵气在这离界中自生的幻影,生死根本就是无所谓的呢? 157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 如果说虚幻,那么整个传功塔,以及传功塔的每一层,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虚幻世界。至少从外面的真实世界来看,它就是一棵形似九层宝塔的树而已。 但虚幻的世界,里面也有一些真实的存在。 比如第一层的朴老九,是五百年前一直活到现在的人物。第十九,她是朴老九用这仙树上的树脂、树髓这些材料制作出来的傀儡,每天触手可及地在他面前晃荡。第二层的元婴大妖温如雪,她是真正来自极地冰原的一株草。 黄璐,她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只是这个虚幻离界中的一个幻影? 这让勾猪陷入了纠结之中。他体内青木真气澎湃如潮,随时可以启动青木修复术来重生肉体。 一场大火虽然毁了他的表层皮肉,可是内脏器官还在护体真气的保护之下。只要他的青木修复术一运转,虽然耗点时光,迟早能把层皮肉重生出来。 但是身后和自己紧紧粘连在一起的这个烧焦的女人,体内却是一点青木真气也无,生机还在迅速地流逝,不出一两天的时间,必死无疑。 先救人,还是先救自己? 如果他先救自己,两天内黄璐必死无疑。如果他先救黄璐,自己的生机也会随之流逝,甚至不知道体内这些青木真气,是否足够支撑两个人一起恢复。 “这该死的女人,看来真是吃定我了!” 勾猪恼恨地想。不管她是不是虚幻的,她现在是真实地贴在自己的背上。两人的皮肉都烧成了焦炭,后背和前胸粘连在了一起,结成了一块漆黑的硬壳。 他们的肺和心脏就这样比邻而居,以至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正在一点一点地衰竭,这种感觉根本无法区分虚幻与真实。 他所亏欠此人的,也就是一饭之恩。他落在这第三层,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这女人给了他一顿米糕和大饼,让他吃了个饱。但他也报答过了。曲连县城不是他冒死把这女人救出,她恐怕已经变成尸魔了吧。 勾猪终究是个讲义气的贼。 “算了,我先确保她不死,至于能不能活,就不管了。让她先苟延几天,我再回头救我自己。” 他下定决定,青木修复术开始运转,青木真气如潮水一般,透过这烧焦的硬壳,注入到身后残留的生命体中。 勾猪没有想到的是,这术对的神识的要求极高,一经开启,他立刻入定,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一切都不再受他自己的控制。 真气是是被神识融合控制的灵气,所以外人真气一旦入体,会遭到自身神识的强烈抵制。以勾猪的青木修复术去修复别人的身体,原本是不可能的。但黄璐的神识已经烙印了勾猪的魂息,如同认主的法宝一般,对主体的真气并不抵制。 这真气入体之后,她原本越来越衰弱的心跳,竟然犹如鼓点一般,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的几近干涸的血液从青木真气中吸收了生机,开始加速运转。身体残存的血肉强行吸收周围的养分,生长、分化。不多久,脑中的神识也恢复了过来。她竟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皮早就失去了弹性。眼珠轻轻一转动,烧焦的眼皮就掉落了,黑暗中露出一对恐怖的眼白。她当然什么都看不见,除了一片漆黑。 但她能感觉到全身的惨状。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毁容更可怕的了。但是现在,她全身就没有一处不被毁的。 在湖上坠落,然后被横天火舰炮火击中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反复翻腾,就好像她至今没有离开那烈火的炙烤一样。 偏偏身前这个人,不断地往她体内注入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真气,维持了这副残躯的运转。一些血肉还带着敏感的神经,如发芽一般四处生长。这丝毫不让她觉得幸运,反而是无比恐惧。 “让我去死!”她用尽气力向这个人传音说。她是真的想死,不像这样如鬼一般地生存下去,也不想让这个人再浪费真气。 这人没有答复。他正在全力运转一种奇特的功法,这种功法通过一种真气带来生机,让自己的全身上下都维系着运转,并且还在不断地修复之中。 他似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听不进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感觉。 他自己的身体也一样被烧焦了,两人粘连在一起,卡在两块光滑的岩石之中一动不动。从外面看来,这就是两具被烧焦的尸体,看不到一丝的生气。 黄璐心中忽然一动。这个人并不是只是在拯救她,似乎还在牺牲自己。他完全可以把这种生机勃勃的真气先用在自己身上,没有必要在她身上运转这种功法。 这个无法理喻的人,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救我,就因为我给了你一碗饭吃么? 都已经烧成这样了,就不能让我干干净净地去死么? 人一旦死了转世而去,真是一身轻松。什么魔军肆虐,什么道场被毁,什么崇玄观的传承,真是可笑啊,从此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偏偏这个无可解释的男人,一点一点生机的注入,就好像一只摆脱不掉的手,将她往死亡的路上死死拉住了。 对于这个猥琐、贼眉鼠目,时不时还喜欢占点便宜的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但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亏欠他,亏欠到永远都还不清的地步? 偏偏她又不能拒绝。这种离奇的修复之法,如果她默默承受还好。如果是稍加抵抗,这术可能会走火入魔,两人一起命归黄泉。她死了不要紧,真的把想救自己的人拉下垫背,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再挣扎求死了。 她只能默默承受,一天,又一天,就这样不知道过去多少天。 每一天她身体中的血肉都在这副焦臭的躯壳中的生长,有时如利刃割体,她虽想惨叫却喊不出声。有时如万虫挠心,奇痒无比,让她几近癫狂。 自己居然没有疯,这真是一个奇迹。 不知道是渐渐地习惯了,还是这痛苦终于慢慢减弱。不知道多久之后,她的身体终于一天比一天更加轻松了。 剧痛和奇痒都在不断地减弱。她甚至觉得她有可能已经可以移动了。她轻轻地动了一下手指。 以往,虽然她的一些肌肉恢复了正常,但只要她轻轻地一动,肌肉牵扯身体上的皮肤,立刻就会有闪电一般的剧痛传来。 但是这一次,她听到咔擦地一声,手指上一层烧焦的硬壳破裂了,就像蛋壳一样地裂开,然后被水流抚走。 这根手指的皮肤直接接触了湖底的水流,感觉到无比轻柔和冰凉。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身体各个部位都在这样地脱壳而出,宛如破茧成蝶。这种奇特的修复术,几乎完整地在她烧焦的肉身中,重新长出了一副新的肉身,宛如新生。 她小心地挣脱残余的漆黑坚硬的壳,一点一点地剥落。她已经不再担心会弄伤自己,但她担心会弄伤依然留在黑壳中的勾猪。 她头上的残壳犹如头盔一般,似乎她的整个头盖骨都重生了。原本的头骨被挤出了身体之外。她腾出手来,将这残壳摘去。一枚银色的长针钉在了这残壳之上,被随之拔出了。 “千里定魂针!” 黄璐恨透了这枚东西。如果不是有它,她就不会给自己拷上仙人镣,也就不会坠入到这湖中,更不会经历这一番生死折磨了。 但现在,她在黑暗中破茧成蝶,终于自由了。 她烧焦的头发既然恢复了原状,比之从前,更加轻柔如水。 肌体反而被抹去了无数岁月的痕迹,全身的皮肤光洁如玉,犹如婴儿。猛烈的流水冲过,却被环绕的玄水旗改变了力道,变得轻如抚摸。 她全身都裸露在这轻柔冰冷的深渊之水中,感觉无比地轻松惬意。 气海中真气勃动,明显已经不再是筑基二重,而是筑基三重的实力了! 她停留在筑基二重多年,倒不是她不能突破。而是阵师的布阵之术,对炼气境界要求并不高,她太多精力花在修炼阵法和神识上了。 这毁灭肉身再重生的方式,或许是炼气的捷径之一,但要求实在太高了。首先要将自己毁灭濒死,然后还要海量的青木真气,再加上那种一运转就让人入定的神奇功法,中间只要一步不济,也就是个身死道消。 这一瞬间,仿佛她成了这黑暗湖底的主人。 按理说炼气境界的提升,对神识并没有什么作用。不吸收别人的神念,神识是不可能提升的。 但是她的神识明显变得更强大了。这可能不是吸收了别人的神念的作用,而是她识海中本来就存在的某种东西开始觉醒了。 虽然在这几乎绝对的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她的神识却奇迹般地通透无边。她身上每一寸皮肤,皮肤上的每一根汗毛,都仿佛成了一只眼睛,感觉到了这湖底幽深湖水每一线细微的流动,和它们撞击在那些光滑的石壁上击出的微小的声音。 无数这样细微的感觉聚集在神识中,这构成湖底岩洞的整个形状,都映射在她的识海中。 绝识之壁上金光大盛。《三阵经》在绝壁上烁烁闪光。本来她将《三阵经》的一部分传授给勾猪已经损耗了不少神念,这字迹已经暗淡了不少,现在却被以前更加明亮了。 勾猪的身体依然是烧焦的形状。但这种重生之术依然在运转,并没有停息。在完全重生了黄璐之后,这术开始自行修复勾猪的身体。 “如果这样下去十多天,可能他也能从这黑壳中重新活过来。”黄璐喃喃自语。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确保这十多天平安无事。 黄璐的神识扫过,发觉勾猪的黑壳外,居然粘着三个仙荷。 这些仙荷看似只是树叶所制,柔弱无比,其内部时光停滞,也导致了它本身水火不侵。因为停滞的时光是无法发生任何改变的。 黄璐轻轻地将三个仙荷取下。如果能在仙荷中找到乾坤一气钉之类的布阵之物,她或许能布下一个护法结阵。仙荷中可能还有一些日常用物,她想找一件衣服来穿,或者是一枚辟谷丹来恢复体力。 “小气鬼!仙荷上竟然都下了魂印。” 勾猪看起来才筑基二重,但魂印的气息强烈无比,她现在都筑基三重了还完全撼之不动,看来平时是小看了他。 什么物品她都取不出来,无奈中她把三个仙荷束在她的长发上,然后走出岩洞。 她希望这里足够安全,能渡过十多天的时光,等到勾猪重生醒来。 洞外是一片深广无垠的墨黑,即便是抬头仰望,也见不到一丝丝光亮。但她的神识能感觉到脚下崇山峻岭,气势磅礴无边。头顶无数狂啸的水流,犹如飓风一般,在黑暗中无声地呼啸。 但这绝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线光芒。 这线光芒传来一种如针刺般的危机感,刺痛了她的神识,使得她猛然警醒。 有人来了。 158 一代阵皇眠此地 那绝对黑暗中的一线光芒来源于鹿鸣。他早就疯了,而且一直疯着,没有丝毫的好转。他已经忘记了进入人魔山之前,朝廷和寻真观的大佬们早就既定的剧本:他将带着寻真观的小队横扫其他三只队伍,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皇家阵师。他现在彻底和那些胡人卯上了。 他把皇家阵师名额的争夺战搁置在了一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将那个当着万众之面羞辱了他的胡人阵师剥皮示众。 他可是付出了一名同门师弟的性命的代价才逃了出来。这种行为即便在尔虞我诈的玄门也是极其地令人不齿,更何况这场考试是面向风露城所有民众直播的。 除了恼羞成怒之外,他非要不依不饶,也是因为贪念。 这个胡人阵师的神识之强,远超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能吞掉此人的元神,这就不是吸收一点点神念能比的。那时他的神识将比现在强悍太多,或许直接破晓也不一定。 强大的神识意味着元神也会存在得更久。最长七七四十九天,都有可能在他的尸体附近找到他的元神。 还有那柄不错的灵剑,以及极品的龙木大柱。这些东西到手了,皇家阵师的席位也就自然到手了。有这些宝贝在手,加上横天火舰,他不相信在这人魔山中还有任何对手。 贪婪和羞愤之火交织燃烧,烧得他双目赤红,彻底疯狂。 横天火舰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在他疯狂地要下悬水湖寻找那一对胡人男女的尸体的时候,对他一直隐忍的刘沐阳和他发生了强烈的争执。 刘沐阳警告他,悬水湖是人魔山上五大绝地之首。五大绝地之中,其他四大绝地都有各有造化,唯独这悬水湖,数百年来有进无出,不要说造化了,都没有人活着出来过。 “鹿贤侄既然执意要下悬水湖,师叔不敢强行阻止。但是那艘横天火舰是我观重宝,如果在水下有个闪失,何人可以担当?” 鹿鸣只得把横天火舰交给了刘沐阳。这舰虽然威力奇大,但水能克火,他带着这个下水毫无用处。 悬水湖,方圆五百里,一望无边。至于到底有多深,至今也没有人能说得清。只要从湖面看那深沉广阔的墨绿色,就足以让人感到心悸了。 他之所以敢下湖,是因为他并不需要到湖底最深处去寻找造化。他只需要找到那两个胡人的尸体,以及他们遗留的法宝即可。 当然,如果他们没死,那就杀了他们。 有玉简在手,他能看到随着那两人坠入湖中的两面玄水旗的位置。他自己也有一面玄水旗,让他在水中能疾行无碍。快去快回,他未必会有什么闪失。 他将一枚夜明珠放在浑天冠上。这珠子光芒并不强烈,但方圆十丈之内,能有这淡淡的一丝微光,以他作为一个修士的目力,也是足够了。 玄水旗在他的操控之下,身周的湖水都随心急速流动。虽然这湖底暗流众多,他依然凭着感觉时而顺水疾行,时而逆水而上,很快接近了玉简指出的区域。 到了那一带,他才惊觉,这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一处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湖底巨岩,山峰高耸,巨峡深陷,岩石中又有无数的孔洞,水流在这些孔洞间疯狂流动,形成了无数的漩涡。 那两人会漂往何处,完全取决于他们会卷入哪一路暗流,进入哪一个漩涡。不同的深度上,水流纵横交错,流向完全不同。 而在玉简显示的地图上,无论是一丈深处,还是千丈深处,都只是重叠的一个亮点而已。 但鹿鸣没有放弃,他展现出了作为寻真观天才阵师的真正天才。 他将这一带的地形以及水流随着时间的变化,都在玉简上画出了复杂的图形,然后从中挑选处了大约二十处不同深度,对方最有可能卷入的暗流。 然后逐个排除开始了。每道水流他都会顺水漂流,最后进入岩洞之中,仔细搜索,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每一处搜索完毕,他都会在玉简上将之划去。这样一连十余天,地图上有嫌疑的范围也确实越来越少了。 他居然就这样在水下潜心搜寻,呆了半个月,几乎忘记了人魔山上还在进行着激烈的争夺之战。 这一次,他遇到了一股强劲的暗流,然后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漩涡的终点,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巨大岩洞。这岩洞与一般的岩洞略有不同。似乎这些石壁乃人工雕琢,尤为光滑。全部是清一色的花岗岩,终年被湖水清洗,洁净如镜。 岩洞所在,是一座花岗岩的巨塔,然而上面只有最高处一个门洞。这巨物通体就像一根超大的石笋一样,突兀地坐落在湖底群山环抱的隐蔽之处。如果不是他按图排除,穷微尽细,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 门洞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 “阵皇陵”。 尤其那个皇字,简直是霸气无边。仅仅是笔锋之力,已经足以让人感到一股神识的威压。 鹿鸣心中巨震,继而狂喜不已。 “我竟然找到了阵皇陵!” 阵皇是传说中的阵法之皇,那个纯粹以阵法构建了第三洲的世界的女人。她既是传说中的第三洲的天神,也是第一任的景离皇帝。 从那时起,景离的历届皇帝都是女人。到如今,景离的女皇帝已传承了三十一世,但阵皇之后的历代都不称阵皇,只称皇帝。 阵皇陵是整个第三洲最大的秘密。因为除了首代之外,历代的皇帝都有公开的陵墓,而阵皇做为首代是没有的。 传说中这是因为阵皇根本就不会死! 阵皇永远处在死而复生的循环之中,她的陵墓只是用作复生之用。如果有人能进入阵皇陵,不但能得到阵皇留下的阵图和法宝,阵皇的绝世传承,还能一窥永生之秘! 鹿鸣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找到过阵皇陵。原来阵皇陵在人魔山悬水湖下。而悬水湖有进无出,自古还没有人活着出来,自然也就没有人能活着讲述阵皇陵的发现了。 想到不一定能活着出去,鹿鸣心中一阵恐惧,但这恐惧立刻就消散了。他是寻真观的不世之材,天选之子,自然不是寻常人物可比。 如今上天把阵皇陵都送到了他面前。如此的大气运、大机缘,他竟然心生恐惧和犹豫,那真是太愚昧,太无能了。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勾猪和黄璐这两个倒霉蛋,已经被他一炮轰焦,坠落在这里呆了足足十多天了。 门洞之内,借着头上夜明珠的微光,他看到一双岩石的巨手,双手合十。这与其说是人工雕琢,反而更像是火山熔岩喷发,在冷水中凝固自然形成。 鹿鸣闻到水中一股焦臭的尸骸味。 虽然水流不断冲刷,这气味已经极淡,但他还是闻到了,来源就是那双巨大的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缝间。 虽然水流激烈,但总有一些细小的缝隙是水流冲击不到的。鹿鸣发现了一种黑色如木炭般的东西。他捏起来仔细一看,居然是烧焦的尸骸。 “我说呢,这两个人明明都被我烧焦了!”他大声说道,“为什么费我这么多功夫找了这么久,尸体却不见了?” 横天火舰的炮火之下,他们应该立刻化为灰烬才对。但是他们一瞬间便落入了水中,所以只烧焦了外皮,肉身应该还在。 但是他们那里去了? 一丝微响从水流之中传来,并没有逃过他敏锐的听觉和神识。他忽然急速一跃,已经闪身到了那双巨手之后。 在他夜明珠的微光之下,虽然很模糊,他看到了远处深黑的石洞中一闪而过的一道靓影。 “那个胡女?居然还活着?”鹿鸣猛然一惊,醒悟道,“阵皇果然有死而复生之术!” 从地上残余的烧焦的尸骸来看,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活。但他居然看到一个模糊的活人的影子,感觉到的气息也和那个红裙带面纱和镣铐的胡女别无二致。 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阵皇的死而复生之术! 这个女人的身体完全重生了。就在那烧焦的尸体之中重新生长了出来。这术也太惊世骇俗了。能死而复生,就意味着不死,意味着永生! 但他只感觉到这个女子一人的气息。那个破阵的蓝袍男子的气息并不存在。天幸如此,复活的只是那个女奴。他在景离宫前去扯此女面纱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此女完全是一个凡人,感觉不到一丝真气的波动。 如果复活的是那个男人,他拿出龙木柱和那把灵剑的话,鹿鸣自觉要应付起来也不容易。 但对付一个凡人,那太简单了。 “进来之前连脸都不肯让我看一下。”鹿鸣想起初次见到这个胡女看到的窈窕身段,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淫邪的笑容,“抓住你之后,我会好好待你,将你换根金链栓着,让你乖乖说出永生之术的秘密。” 159 地下晶穴,纯阳阵壁 这时候,黄璐正心急如焚。鹿鸣这条无法摆脱的跗骨之蛆,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如果鹿鸣早一点,那时候她还不能动弹,自然认栽等死。如果晚一点,勾猪恢复了过来,他手里一堆的法宝,八根七寸枢,十八枚乾坤一气钉,还有龙木大柱,她又脱掉了仙人镣,布起阵来得心应手,对付这个鹿鸣也未必会输。 偏偏这时候,她一无所有!而且鹿鸣一旦闯入者岩洞,勾猪的肉身重生之术必然被打断。 一时之间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抱起已经烧成木炭的勾猪往岩洞深处躲藏。 好在他们深处水中,在水的浮力之下,拖动这么一副烧焦的“尸体”并不是太费劲。要换了在岸上,她恐怕也只能丢了这家伙自己逃命去了。 这时勾猪的神识也已经醒来,只不过他还在抵抗肉身重生的剧痛,暗弱无比。除了若有若无的传音,什么都做不了。 “你把我扔下,自己逃命去吧。” 黄璐正惊慌失措地在混乱的岩洞之中乱钻,见隙即入,但勾猪的“尸体”体积相当大,又不能随意弯折,让她心烦意乱,忽然听到勾猪有气无力地传音,她更是恼火: “你少聒噪,你以为本姑娘不敢丢下你?只不过寻真观这些小杂碎,本姑娘还没看在眼上!” 其实她倒是想逃,但是她现在一无所有,传送简也早就在坠落湖中的时候丢失掉了。 “其实,”勾猪的话虽然有气无力,但充满了神秘感,“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有屁快放!” “其实我是天外之人。我们天外之人到这里是不会死的。这世界自有救我之法。所以你丢下我,那人肯定停下寻我身上的法宝。你自己用传送简赶紧出去就行,我根本死不了。” 黄璐听了这话一愣,然后笑了,接着骂道:“勾猪,你真是个小人!真心想让我先走,你的理由至少编得圆一点。这么一番无稽之谈,你是故意要我死保你是吧!罢了罢了,本姑娘虽然讨厌你,但不是无情无义之辈。你好好扛着别死就行!” 勾猪一阵呆滞,心想女人可真是不可思议,我说得这么真诚,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多做解释,只得拣要紧的继续说: “我左手手腕上有一串手链,是十八颗纯阳丹串成。纯阳丹水火不侵,说不定还在。” 黄璐一摸他烧焦的手腕,摸上去和一段焦黑的枯枝无异。最外一层就是一层木炭一般的壳。黄璐也顾不得温柔了,狠命一剥,果然有几枚纯阳丹嵌在其中。 勾猪疼得满头大汗,却哭不出声。 虽然她手上没有阵枢,但是这些纯阳丹可以用来布置一个纯阳之壁。纯阳阵壁坚硬难摧,要破解几乎没有捷径,只能硬轰,说不定能抵挡一阵。 这阵壁只需要抵挡几天,不用太久,勾猪如果能再恢复少许,能动用真气开启仙荷,一切就有救了。 没有阵枢,难以引动天地灵气。纯阳丹只有这么多,布置阵壁自然是阵壁面积越小,能坚持的时间越久。 她必须找到一处空间,只有面积很小的出入口,用纯阳阵壁将所有的出入口都封死,才能换得一时的安全。 好在她神识足够强大。这岩石中空隙密布,洞穴幽深,但都在她的神识之中早已谙熟于胸。她很快找到一处蔓延足有数百步的巨大空间,与外界却只有一个只容一人勉强挤过的小口相通。她把所有的纯阳丹都用在这里,布设了一个纯阳阵壁。 以她的阵法造诣,这自然不是问题。 十八枚纯阳丹一次消耗完毕。这些丹药中的纯阳灵气并没有消失,只是在只容一人匍匐爬过的洞口上凝结成了一层看不见的纯阳结界。 在没有动静的时候,这条路空若无物,并没有任何灵气损耗。但是如果有人试图强行通过,结界就会发出红光,纯阳灵气组成的结界就会显现出来。 这空间内部,到处布满密密麻麻的巨大的石英晶体,有的有数丈之高,有的只有手指粗细,就像满地的植物一样四处生长。如果有亮光,这里一定是一片水晶宫一般绚烂夺目的世界。 但人要在其中行进就很不方便了。尤其她还扛着一具“尸体”。黄璐让烧焦的“烤猪”尽量悬浮在水中,避开地上那些尖锐的晶体。自己则小心地寻找落脚点。 即便如此,她脚上也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流出,血腥味飘散在原本纯净无比的湖水中。这一带是湖底洞穴的一个盲腔,所以水流不再那么急促,血腥味久久不散。 “你这活烤猪,可千万别死,不然枉费我多少心血……”黄璐口中喃喃自语。她想寻找一个隐蔽平整的地方把勾猪放下,然后她就可以专心地去对付鹿鸣了。 往里走了一百来步,她忽然就像踩在一堆尖锐的荆棘上,她脚心传来一阵剧痛,血腥味翻涌而出。 她连忙将脚一收,踩过之处竟然有白光泛起,一阵灵气波动传来。她低头一看,她刚刚踩在了一团大小和形状都极似一朵小菊花,但其实是无数尖锐的小晶片生长而出,组成的水晶小花上。 “这是地穴晶种!”黄璐也大吃了一惊。果然人魔山中的绝地并不缺造化,只看有没有命去得到了。 地穴晶种是《三阵经》上记载的地阵至宝之一。只在地下深处的布满晶体的“晶穴”中有可能找到。“晶穴”本来就罕见,更别说晶穴中要找到更为罕见的地穴晶种了。 而且地穴晶种这个东西还不到一朵雏菊的大小,混在无数的晶体之中,不散发任何灵气波动,就是在眼前,常人也根本发现不了。它也只有在吸收了血气被烙印魂息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灵气。 偏偏就被黄璐给一脚踩上,鲜血直流。这血蕴含了魂息,这地穴深处无主的晶种立刻认主。 黄璐小心将它摘下束在头发上,继续前进。 晶穴到了尽头,终于有一个小小的洞窟是平整的,她将勾猪放下,然后出去布置了一番。 没多久,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每一响,都让整个晶穴震动一下,就像地震一般。琳琅满目的晶体,摇晃起来,发出风铃般的声音。 是鹿鸣发现了入口,攻击开始了。 对这种纯阳阵壁鹿鸣也很犯愁。纯阳结界是结界中最简单但是又最强硬的一种。简单得就如一堵墙。墙只要够硬够厚就足矣。除了一些玄门极为罕见的手段,几乎没有迅速破解之道,只能硬轰。 他召唤出一百零八枚乾坤一气钉。 多年苦炼的操控之术,使得这些龙木钉就像灵活的游鱼一样,在这湖水中围绕他飞速游动。 每枚乾坤一气钉上刻着的纹路都有所不同。在寻真观,根本没有两枚完全一样的钉子。这些钉子用来布阵,各有神妙。如果真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一百多枚一气钉来布阵,就是放在东胜神洲,也是绝学。 只可惜此时他却不好施展阵法,用这些一气钉只是硬轰墙壁。 很简单,所有钉子排成长队,轮番轰击这纯阳阵壁。 他也尝试过轰击外面的花岗岩壁。但这花岗岩是万年岩浆所化,又在这万钧水压之下,坚硬如铁,足有数丈之厚。以他的本事,比轰击这纯阳阵壁更加困难。 “不要躲了,乖乖出来做我的胡奴,今后保你小乖乖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一面不断轰击,一面往这洞窟种不断传音,扰乱对方的心神。 足足数日,阵壁越来越薄弱,里面却始终一点回响也无。 一连几天,黄璐在洞内的布置也完毕了。她估计这纯阳结界还能撑最多不过一日。而在这一日之内,要勾猪恢复到开启仙荷基本没有可能。 但她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鹿鸣的无耻的传音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听得她心烦意乱。 “小乖乖,出来认主吧!” “你既然甘愿做宋如海的胡奴,换个主人有何不可。宋如海也不过就是有钱罢了。我寻真观炼一艘横天火舰,抵得上他家卖一年的丝绸。” “你要是自己出来也就罢了。要是等我轰进去,哈哈,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着他唠叨着那些恶心的话,黄璐再也受不了了。破罐子破摔的最后一战应该是一日之后,结界破裂之时。与其在这里听他聒噪,不如去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 走到晶穴的尽头,她在勾猪旁边抱膝埋头而坐。这家伙依然是一块烧焦的木头,并没有一点要破壳重生的迹象。 但他依然在恢复。 这幽深的小洞内,几乎万籁俱寂。连鹿鸣轰击结界的和传音的声音,都被外面无数的晶体吸收掉了。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极度压抑。 “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竟然会困在这个鬼地方,和这么一个死猪死在一起。简直太凄惨了。”她懊恼地想。 “我并不是死猪。我是尊贵的天外来客,翠玉宫外门弟子!”勾猪自从不再做贼成了“仙人”之后,就自觉身份拔高了太多,没想到还老是被人看不起,这让他觉得很失望。 黄璐这才想起自己的神识中烙印着勾猪的魂印,对方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窥视自己的念头。 “卑鄙无耻,不要偷窥!”她几乎要跳起来,“等你活了,第一件事抹掉这肮脏的魂印,这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好了,我不偷窥。”其实勾猪也没想要窥视黄璐的想法。只是重生之中血肉生长实在太痛苦了,他的神识才会四处蔓延想要分散注意力,“但我有那么不堪么?” “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黄璐安静下来,她看人是完全凭感觉的。 比如第十九,她一看就喜欢,觉得乖巧可爱,意气相投,做为闺蜜真是再好不过了。宋如海高大英俊,气度非凡,也是看得她花痴不已。 唯独这个勾猪,一双贼眼,瘦骨嶙峋,让她觉得讨厌得很。 “也就是不入眼呗,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总比那林世虎和鹿鸣好点!” “唔,确实如此。我第一眼看到你,也是觉得很不入眼的。”勾猪的神识安静认真地回道。 “你!”黄璐怒火中烧。她自幼就是少观主,一贯被娇宠,相当傲气。居然有人当面说她不入眼,虽然是她无所谓的人,但她还是受了不小打击,“谁要入你眼了!” 勾猪忽然觉得这真是祸从口出。万一这女人真怒了,出手杀他,他可是只能坐以待毙。只好补充连忙编排道:“说不入眼不是因为你不够漂亮,是因为我心中已经有非常倾慕的女人了。” “哦?什么人?”听到这八卦,黄璐瞬间就来了兴趣。 勾猪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往下编:“一年之前,我见过一个绝世女子,举步高雅,倾国倾城,惊若天人。美得简直让人不可仰视。”他脑海里想起的是那时被陈玄方抓了,路过荷塘,偶遇碧落圣女,圣女目光扫过自己的那惊鸿一瞥。 碧落圣女连菱虽然美,但那是一种冷艳,和他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就是仰慕也没这胆子的。 但这会拿来应付一下黄璐应该没问题,反正她也是一观之主,连菱也是,这就不算掉她的身价了。 “哦?”黄璐听他吹嘘,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那她是什么人?” “她是我们宗派掌门。” “哈哈,”黄璐大笑了起来,“你在做梦吧。你这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她也是玄门弟子,当然知道那些大门派里等级如何森严。区区一个外门弟子,连内门的边都沾不上,还敢觊觎掌门? “那也不一定。”勾猪最厌恶被人看不起,“虽然她说话不多,但每次我要死的时候,她都会出来拼死救我。” “笑话。你现在就快死了,你的掌门相好哪里去了?” “她就算救不了我,如果我死了,她也会乖乖地陪着我一起死,我们黄泉路上作伴。” 连菱就留着一丝性命活在他体内的修罗兰中。如果他死了,连菱当然也是陪死,但这话在黄璐听来,就荒唐可笑了。 “你还真是会白日做梦!”黄璐觉得这个人满嘴荒诞无稽,实在无法和他聊下去。但她又忽然想起了第十九,不由得又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第十九对你千依百顺,你居然还敢觊觎别的女人!” 160 百钉神游消水魄 他们的争论没有继续下去。远处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洞口的纯阳阵壁已经破裂了。这比黄璐估计的还早了很多。 鹿鸣终于闯了进来。 整个洞穴就像水晶的森林一般,里面纵横交错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晶柱。鹿鸣甚至无法理解这个女人是如何穿过这些锋利晶体之间的缝隙躲藏其中的。 明明只是个凡人,她却能布阵。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纯阳结界,也足以让他大吃一惊了。 只需要会阵法,凡人也是可以布阵的。阵法越是精深,越是能使用更少的真气来引动天地灵气。凡人虽然不是修士,但真气多少是有一点点的。 但这足够惊世骇俗。鹿鸣更加渴望获得这个胡奴了——不但天姿国色,还精通阵法的胡奴,那简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无形中感觉到一股锋锐剑风。 有玄水旗帮他避水呼吸,他行走在这充斥了水的世界中,几乎早就忘记了水的存在。这水就像空气一样,实有若无,只是比空气更加粘滞,让他行动的速度降低了很多。 但忽然之间,这水中有了异样,就像一把利剑当胸刺来。他立刻将手中的法剑横起一隔。只听当地一声,竟然犹如两剑相交,让他感觉虎口爆振。 其实并没有剑,只是水,水中之水。这些水受了某种灵机的控制,犹如水魄一般,从中化出了剑气。但这水魄不是真的水魄,而是布阵之人以自己的精魄替代。 “南州杜老怪的无影水魄阵!你不是胡人!”鹿鸣再次一惊。 对方是凡人布阵也就罢了,没有阵枢,这么复杂的阵也能布阵成形?无影水魄阵又不是只要有纯阳灵气就能布置的纯阳阵壁! 难道她已经到了心阵的境界,能以心为阵不成?但这第三洲除了阵皇,还有谁能达到心阵的境界? 她已在这里得了阵皇的传承? 鹿鸣心下一横。你得了阵皇的传承更好,就这几天的功夫也不可能稳固修为,我乘机收了你为奴,神识里烙上我的魂印,那阵皇的传承也就成了我的! 他顺手一招,三枚乾坤一气钉就迅疾如风地直穿而过,留下三线白色的气泡。 三钉穿水而过,前面水中浮现出一个持剑女子的虚影。她只是一团极速流动的水,并无真身。被三枚钉子搅乱了灵机,就像人中箭一样,惨叫了一声,身形扭曲,然后迅速消散了。 然而更多的水魄出现了。一个、两个……足足十来个,都是清一色的持剑女子,显然是布阵者的精魄所化,形体上和阵主一样,只不过她们只是透明无色的水。 水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我明白了,不是心阵。她没有法宝可作阵枢,所以用了血烙之法!够狠,宁可被宋如海栓上铁链,却宁死也不肯做我的胡奴吗?” 寻真观的弟子,在没有龙木阵枢的情况下如果要布阵,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自己的血来烙印自然之物,强制把自然之中的石、土、木等外物烙印成自己的法宝,变成阵枢。 这法对自己的气血和神念损耗都是极大,效果又远比使用阵枢要差,没事谁也不会强行去用。 此女用自己血烙印的还不是土石这种固化之物,而是水。水火无形,血烙也是极难无比,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你确实有点本事,也是我小看了你。”鹿鸣手中掐诀,他那上百枚一齐抬头,犹如群蛇暴起,暴雨一般向那些水魄杀了过去。 “这是我寻真观百钉神游阵,我看你如何破!”鹿鸣一声怒吼,一百零八枚乾坤一气钉漫天飞舞,杀得那些水魄支离破碎,根本无法近他之身。只是这些水魄被击散又能复合,绵绵不绝。 鹿鸣持续与之混战,并不心急,反而是嘴角上露出一丝嘲讽之意。 有十余枚乾坤一气钉并不在这战团之中,而是如游蛇一般,悄悄往晶穴深处而去,四处寻觅对方真身的下落。 这百钉神游阵的绝妙之处,就在于这一百枚钉子都能延展他的神识,他就像多了一百零八个耳目一样。 虽然这些耳目看不到也听不见,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和身形。到时候直接偷袭了她的真身,这些水魄也就不驱自散了。 也是凑巧这战场被限制在这数百步大小的晶穴之中。如果在外界,他的百钉神游阵范围有限,如果对方躲在阵外,他也难以寻到对方。 如大树参天蔽日的一团巨大晶柱中,鹿鸣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真身的存在。她藏身在密布的水晶中,盘膝而坐,正在竭力地维持水魄阵,简直是毫无防备,完全没有发现十多枚乾坤一气钉已经悄然而来。 “十多个大穴,应该先找哪个下手?”鹿鸣内心冷笑不已,“算了,先温和一点,一双足三里,让你暂且无法移动。” 黄璐正全心控制水魄,忽然双腿一痛,一对膝下足三里感觉一阵剧痛。 两枚乾坤一气钉已经破体而入,皮肤上只剩下两个血窟窿。这乾坤一气钉入体也如布阵一般,一下就锁住了她下半身经脉,让她动弹不得。 “好阴毒的手段!”虽然有些心理准备,黄璐依然是暗暗震撼。 她正在维持水魄阵形,双脚被制,又不能撤阵。如果贸然撤阵,必然受到阵势反噬,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可想。只能任由那两枚乾坤一气钉钉住要穴,自己催动水魄杀来。 “你没机会了。”鹿鸣淡然传音,“你乖乖认输,我必不杀你,你何必苦苦支撑?”说完心念一动,又是两枚一气钉暴起,刺入对方一双外棱穴中。 黄璐正竭力催动水魄做最后一搏,忽然下腹双侧又传来一阵剧痛。经脉气泄,那些水魄的威力一下子减了三成不止,血流如注。阵势立刻反噬,她胸中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你乖乖把那个同伙交出,我一定留你性命。如果要和我死拼到底,我这里还有百枚乾坤一气钉,枚枚扎你要穴,我倒想知道,你能撑多久!” 果然,这个鹿鸣不依不饶地追来,是对勾猪那根惊世骇俗的龙木大柱起了贪念。 这东西就在她头发上的仙荷之中。但她如果交了出去,对方打不开这仙荷,必然不会相信。到时候又会逼迫她交出勾猪下落。勾猪藏在晶穴深处运转重生之术。一旦他被发现,这十多天来的苦苦支撑也就白费。 “再撑一撑,说不定再撑片刻,这家伙运气好,就重生完成了……”黄璐强令自己镇定。 看到黄璐没有任何回应,鹿鸣一脸阴冷。这时水魄对他已经不够成威胁,他一面在这些晶柱缝隙中穿行,一面掐诀,又是四枚一气钉一刺。 黄璐一声惨叫,腹部天枢,滑肉门四处大穴同时中招,足阳明胃经完全锁死,真气阻塞,血如泉涌,剧痛无比! 鹿鸣已经来到了不远处。虽然隔着密密麻麻丛生的晶柱,但夜明珠的照耀之下,他已经看见对方在晶丛背后扭曲隐约的身影了。 “别……别过来……”对方的话音一点都不带胡人的味道,倒是标准的中州口语,话音中充满了令人绝望的恐惧,“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就是!你赶紧滚,赶紧滚!”随着这一声低吟,三个仙荷从缝隙中丢了出来。 “嘿嘿,”鹿鸣得意地从地上将仙荷捡起。他最受用对方的这种恐惧。但是到手的仙荷他用手一探,其中魂息强烈,他竟然撼之不动。这让他吓了一跳。 这说明那个胡人蓝袍阵师,竟然还活着!因为只有活人,才能留下这么强烈的魂息。 如果对方活着,却一直没有露面,只能说明对方暂时无法出手,而这个女人,可能是一直在拖延时间。 鹿鸣毕竟是天才少年,当即想通了这一切。这一男一女一起被横天火舰的炮火烧焦掉入这阵皇陵中,两人是一起获得了阵皇重生之术的造化。只不过重生之法有先有后,这个女人先重生了,那个最令他忌惮的蓝袍阵师还在重生之中。 一旦对方重生完毕,唤出那根龙木大柱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刻改变了计划。 如果对方有意隐藏,他就算再拼命寻找,也未必能找出来。这阵皇陵下到底有多少秘密空间,谁也搞不清楚。还不如威逼利诱,让这个女人乖乖地交代出那人的下落。 “这是传送简。”鹿鸣直接将自己的传送简在晶柱之间丢了过去,叮当一声,掉在了正在地上挣扎的黄璐面前。 “只要你告诉我这仙荷主人的下落,便可以自己用这枚传送简离开。但如果你不说,后果你也知道。” 黄璐满嘴是血,回头一个惨笑,说:“恕难从命。” 鹿鸣脸色一变,又是几枚乾坤一气钉如爪牙一般飞出。 气舍穴! 一双臑俞穴! 一双天髎穴! 又是五钉入体,肩颈全部被制,头颈难抬,双臂难移。看你能硬扛多久? 黄璐匍匐在地,口中喷出一口血来,骂道:“寻真观的小人,回头我真的要扒了你的皮!” 她的性格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本来她还真以为快扛不住了,会直接把勾猪送出去顶锅,自己传送出去逃命。 但是这个鹿鸣招招阴毒,步步强逼,让她怒火难忍,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传送简就在你的面前。”鹿鸣冷笑着说,“你自己不用,能怪谁?乖乖地将那人的下落说出来,身上的阵枢钉我自然会帮你除掉。你又可以传送出去,我们不是皆大欢喜?” 161 奇计反杀鹿鸣 “呸!什么狗屁中州第一观……要不是老娘手里……没有阵宝……会轮到你唧唧歪歪?” 黄璐一边挣扎,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这会她真是恨死了勾猪,为什么把她的法宝都锁进了仙荷里。用不着龙木大柱,只要她手里有那原本就属于她的七寸枢,她对付起寻真观这个小人来,办法实在太多了。 “看来你还不服。”鹿鸣也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身骨之硬远超他的预料。如果继续这么耗下去,真的耗到另外那个人恢复了过来,形势就太难预料了,只能加紧逼问。 附分、魄户、膏肓、神堂,他一连又钉了对方背上八大穴位。这女人已经说不出话了,但也没有传音过来。她只是在地上不断挣扎,似乎还挣扎着想要爬出那一团晶簇的环绕,想要逃离此地。 “老实说吧。” “……你做梦!” 身中二十一枚乾坤一气钉,就算中的不是大穴,身上被捅二十一刀,常人也绝对难以忍受了。她只需要一个神念传音,交代了那人的下落,立刻就能结束这一切痛苦。但她宁可一身血挣扎着前行,徒劳地想要逃亡,却死活不肯松口。 这让鹿鸣都感觉到全身寒意。他也无法再扎,再扎这女人就死了。看来没有办法,只能搜魂了。 他本不想搜魂。搜魂完毕,这女子会变成一个白痴。好好的精通阵法的女奴就这么毁了。 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搜魂耗时耗力。搜魂就算能找到那人的下落,鹿鸣也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气力去对付他了。 他闪身进了那一堆晶簇。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凡人。但是身上那么多穴道经脉被制,对方不可能再对自己有什么威胁了。 “非要逼我搜魂。”鹿鸣一把钳住她的下巴,将她提了起来,他手中已经多了一颗搜魂丹。 这女子黑发如瀑,身姿曼妙,身上的血不断涌出,从二十一个窟窿中汩汩而出,往下飘散,形成了一件恐怖的血色红裙,遮蔽了她的身体,整个如女鬼一般可怖。鹿鸣看到她的眼睛,眼中闪烁着怪异的神色。 “你死定了。”她嘴唇被鹿鸣钳住强行打开,正要塞入搜魂丹,她却吐出这么一句话。 鹿鸣心中一惊,立刻感觉脚心传来一阵剧痛。他手一松,想要移动脚步,发现已经不可能。 地上两枚晶柱如笋尖一般破土而出,直插他双脚涌泉穴,透出脚背,变成了两枚血色水晶! 不止两枚,地上犹如雨后春笋一般,无数大大小小的晶柱犹如利剑一般生出,纵横交错,穿刺他的肉身,这恐怖远远胜过了几枚乾坤一气钉刺**道。 鹿鸣只感觉浑身冰凉,不知道身中几剑。那些晶体并非如剑一样直进直出,而是顺着他的血脉生长,几乎填充了他的身体。他全身热血喷涌而出,身上生机迅速流逝。 他这一瞬间已经完全无力,再也无法控制一百零八枚乾坤一气钉了。不要说控制那些阵钉,就是要呼吸也困难了。 在夜明珠的微光之下,这一小片水域立刻完全变成了一片血红的世界。 “为什么你居然能控制这些晶体!”鹿鸣的神念传音而出,他心中极度不甘,也极度不解。 即便对方能够血烙,布下一个勉强可用的阵形,也绝对没有能力控制这些地晶自行生长,甚至成为她操控的武器。 他来到这人魔山的世界中,就是为了横扫一切其他对手而来的,这本来就是他设定的剧本,他断然没有想到自己会横死在这悬水湖里,深渊下的岩洞中。 人魔山之中的争斗虽然是人魔山大阵自行向风露城所有观众直播的,但他在这湖底下极度黑暗的环境中,也就只有头上夜明珠那一点点微光。这样外面是看到的影像也只是一片漆黑,和他死了无异。 而他现在是真的要死了。无论他以往如何在寻真观被捧为天骄,无论他前途如何既定地远大,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本来这一切都可不会发生。只要他远远避开这几个诡异的“胡人”,就什么事情也不会有!即便在这人魔山之战中败北,回到寻真观中,他依然是一等一的天骄,四年之后依然可以来争夺皇家阵师的名分。 黄璐并没有回答他。她虽然为人大大咧咧,但死斗之中可不敢口无遮拦。她获得这地心晶种时间太短,根本就无法稳定地控制。她也就能布置这么一个最多五步之内有效的小型地阵而已。 虽然小,这却是一个地阵。地阵和人阵不同,是不需要任何阵师和阵子来维持的。所以即便她全身经脉被锁,这阵也能偷袭成功。 但只有一个条件,就是鹿鸣必须自己入阵,而且毫无警惕之心。 她本是想把这个地阵布阵在这空间的入口,和鹿鸣拼死一搏的。她没这么阴险,又是血烙湖水,又是藏身隐蔽之处,甚至身中数十枚一气钉还隐忍不发。 这一切都是勾猪的主意。勾猪觉得寻真观这种底蕴深厚的大观,连横天火舰都能拿出手,很难预估鹿鸣这种天骄弟子身上会藏着什么惊人的手段。如果他不失去警惕,就算是一个地阵也未必能解决掉他。 勾猪在江湖上争夺地盘打架不多。但他知道,要对付比自己强的恶霸,就得步步吃亏,引得对方放心地落入自己的陷阱,然后一通暴打,打得别人再也不敢染指他的地盘。 他一直在给黄璐传音,让她显露一切弱点。没有阵宝,东躲西藏,毫无警惕,被乾坤一气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说在得到龙木大柱之前,鹿鸣绝对不会真下杀手。黄璐居然真信了。她没想到的是这该死的百钉神游阵能折磨她这么久。差一点点她就把勾猪丢出去换那枚传送简了。 鹿鸣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识海似乎在泄露。 无数的神念,穿透了出去,正在被吸入对面这个女子的脑中。这可不是他布阵百钉神游阵所消耗的神念,而是对方在直接吸收他的识海! “你……”鹿鸣更加惊愕无比,“居然……能吞噬元神?” 吞噬元神,极为恶毒之术,在第三洲根本没有公开的传承。也就是寻真观私藏的秘术,偷偷地传给他这样的天骄弟子,用来当做修炼神识的捷径使用。 他是想吞那个蓝袍胡人的元神,但没想到最终被吞的是他自己。 但此法副作用根本无法估计。吞噬了对方的元神,和吞噬神念不同。吞噬元神会吞噬掉一切好的和不好的东西。甚至连自身的性格和命运都有可能被改变。 而元神被吞噬之人,等于神识被消灭。人死之时,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都随肉身而灭,神识和藏识随魂魄转世而去。但他神识既灭,八识之中,只剩下藏识转世了。 这样的转世,除非大彻大悟之释门大能,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后果。 同样,吞噬了别人的元神,自己的元神会受到什么影响,谁也不知道。 但黄璐浑然不觉。她根本就没想吸收此人的元神。只是她脑中的《三阵经》似乎被激发了,文字变得雪亮,无数神念如暴雨一般袭来,远远超过了想象,宛如一个识海倒扣,倾盆而下。 她还没心思去管自己的神识,肉身的痛苦已经将她折磨得难以忍受。 二十一枚乾坤一气钉还在体内。但好在鹿鸣死了,这些一气钉上的魂息立刻暗弱。她小心地运转全身残余的真气,以血烙印。只有将这些乾坤一气钉烙印成自己的法宝,才能操控它们逆转,从体内取出。 片刻之后,血已止住,有几枚钉子终于老实了,渐渐地从伤口中倒退了出来。其他的还在体内,剧痛依然,但是也算稳定。但她体内真气不济,暂时也无法继续了。她忽然想起鹿鸣死了,他的仙荷中可能有疗伤丹药。 她打开鹿鸣的仙荷,找出一身干净道袍穿上,又找到几枚能提振真气的丹药吞下,连忙盘坐调息运功。 “这个活烤猪,竟然拿老娘当诱饵给他保驾。”吃了这么多苦头,九死一生,黄璐越想越气。“你要活不过来也就算了。如果活了过来,看我怎么对付你!” 162 林家叛媳 服用了丹药,黄璐重新开始尝试逼出这些阵钉。二十一枚乾坤一气钉都被她烙印了魂息成了自己的法宝。但要运转它们出体再止住血流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勾猪没有再传音,这家伙就像死了一样。黄璐甚至巴不得他真死。但她有个不祥之感,此人命硬得很,肯定死不了。她不由得心中又是一句诅咒。 她这诅咒刚出,就像中了她的诅咒一般,这晶穴中传来一种怪异的尖啸之声。 怪音时强时弱,时尖时沉,似乎在不断调整。不一会儿,晶**所有的晶柱都嗡嗡地振动了起来,越来越猛烈,然后轰然一声爆响,一齐粉碎! 这洞窟上下左右洞壁之上都长满了水晶,大的犹如参天大树,要几人环抱才行,小的细如毛发,却都在这同一瞬间,猛然碎裂。无数大块的晶石从洞壁上掉落,破裂,纷飞如雪。 怪音并没有停息,反而在不断变调。空中无数的锋利的碎片被这声音振动,一齐旋转乱飞,若是有人在其中,非一起粉碎了不可。 黄璐引动护体真气,在体外构成了一道纯阳结界阻挡。这结界虽然能阻挡纷飞的碎片,对那怪异的声音却无任何抵抗之力。她只感觉这声音直刺胸腔,连同自己的气海也一起振动了起来,全身气血翻涌,痛苦至极。 好在对方这一招只是为了破坏晶穴中潜藏的阵形,而不是专门针对她。否则她必被振得经脉爆裂。 怪声变到了最后,居然变成了一句人言。 “没想到如此重伤之下,你还能杀了鹿鸣。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你确实够格做我林家的儿媳。” 晶穴之中,所有的水晶都已经粉碎成末。原本地形极为复杂的一个洞窟,现在所有的复杂都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空旷无比的巨腔。水晶的碎片就像雪一样沉淀下来,平铺在了地上。 对方这一招并非是要杀她,而是要粉碎这复杂地形中的所有埋伏的结界阵。他不想像鹿鸣一样被伏击而死。 虽然没有任何光,但在黑暗中,黄璐也能感觉到三个人正缓步走来,地上的无数碎晶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 这三人居中一人,身材高大,犹如一座大山。正面走来,气势惊人,威压让人窒息,毫无疑问,正是曲连侯林龙。 林龙带着林世虎和黄岳,三人戴着避水珠进入悬水湖。虽然说黄岳手中的指魂珠能在接近黄璐的时候有所反应,但是这湖里地形实在太过复杂,他们也遇到了和鹿鸣一样的难题。 林龙精通兵法。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当然不会蛮干,而是带着林世虎和黄岳两人,小心地隐藏身形,悄悄地跟在鹿鸣之后,眼看着他将这湖底的可疑之处一一排除。 直到鹿鸣的气息完全消失。他才终于现身。 “本姑娘够不够格关你屁事,想要娶老娘入门,你不先撒泡尿照照你家够不够格?” “哦?”林龙脸上露出淡漠的笑容。他见过的阿谀奉承之辈多如牛毛,但在他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也不少。 “我林家世代豪门,高居侯位,执掌兵权。犬子也是寻真观的天骄弟子,十岁就突破至眼阵境界,一支破阵枪同辈无敌,难道还不够格娶你这个无名小观的观主?” 黄璐白眼一翻,笑道:“你自己的儿子,你不问问他做了什么?勾结我观叛贼,私定婚书,有没有问过我?夜宴之上,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下迷魂药欲行不轨,这种江湖流氓的下作手段,你林家也好意思自称豪门望族?” “你个贱人!”林世虎被说破不光彩的事迹,老羞成怒,但他生来畏惧父亲,也不敢立刻动手,否则他老爹口中的家法还真不是摆设。 林龙冷眼一瞥自己的儿子。从那眼神中的惊慌和激动,他已经看出黄璐所说是事实。这起基业尽毁的大祸之酿,并非林世虎一直所说的外力,一切都是他家自己造成。 这名大将忽然有点后悔。因为带领飞云军南征北战,险象环生,他不愿自家儿子处在这种危险之中,才把他留在曲连县,让他独当一面镇守林家基业。没想到几年过去,他变得不学无术,贪酒好色,性格乖戾,暴虐无常。 这人彻底毁了。 如果当年他把儿子带在身边,随着飞云军去冲锋陷阵,血雨腥风里死去活来,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不至于堕落至此。 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有点迟了。不知道亡羊补牢,还来不来得及。但这是林家私事,也绝对轮不到外人染指。 “我不论你如何嫁入林家,只要你已是我林家的儿媳,除非我家休了你,你就得守我林家的家法!”林龙说话声音虽然不大,真气却是无比雄浑冷酷,“你私通魔族,毁我林家基业,你可知罪?” “你的狗屁家法,你自己享受去吧。老娘我要毁的就是你林家。不但要毁你林家基业,还要让你林家断子绝孙,永世不得翻身!” 黄璐一声惨笑。但她也觉得爽快。本来以为要获得皇家阵师的身份,才有机会面见皇帝,检举林家迫害崇玄观之事。现在林龙已经在她面前,她当面快意恩仇的机会已经到来。 此战不管是胜是负,她都觉得爽快! 何况黄岳这个小人就站在他们旁边。这三个人都是她恨不得能手刃的仇人。 你们以势压人又如何?三个人一起上又如何? 黄璐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识海中《三阵经》通明雪亮,战意昂扬。 她站了起来。身周玄水旗卷起湖水,一头秀发随着水流四散而开,身上宽大的道袍衣袂飘扬。她身形绝美,双目如星,寒光冷冽,一股冷酷的气息席卷而出,仿佛换了一个人。 “世虎,”林龙嘴角微微一动,“杀了她。” 对他来说,这个儿子如果连这个女人都杀不死,也就真的不够格做他的儿子了。 林世虎将手中的破阵枪一抖,一步迈出,坚如磐石,他的心中却有一点发虚。 自从五年前他父亲离开曲连县,让他一个人坐镇林侯府,他就再也没有自己动手出招过了。 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要和何人动手,只要他动动手指,都有人替他出头。无论他想要什么,无论他看上哪个女人,只要他多看两眼,自然就会有人想方设计地给他送上。 有这样的地位和权势,还修炼什么真气,学什么阵法?他唯一畏惧的,也就是那个强横无比的父亲而已。 但这几年魔军四起,北方南方叛乱不断,林龙自然没有精力来管他,他这几年也就落得个逍遥自在。在曲连县过着皇帝一般的生活。 五年了,终究还是逃不过要自己出手。 但是五年之间,自己就已经是筑基四重,而且是眼阵阵师。眼前这女人虽然杀了鹿鸣,看上最多也就是筑基三重。对方要对付自己,唯一能用的也就是神鬼莫测的阵法了。 父亲那一招鬼音术,已经破解了这里的地势。对方要布阵,也只能光明正大地重新布阵。明面上的阵法,还有什么能扛得住他手中的破阵枪? 这破阵枪就是一件顶级的阵宝。它能聚集天地灵气在枪尖,生成无比强大的乾金灵气,只集中在枪尖那微末大小的一点之上。一枪刺出,穿透力第三洲第一,就是再厚的纯阳阵壁也抵挡不住。 果然四面办法一股股金线在空中浮动,形如螺旋一般聚集而来。枪尖变得金光烁烁,尽然将这黑暗的洞窟给照亮了。 黄璐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林龙身后的黄岳。他目光紧盯着眼前的侄女,眼中燃烧的却是贪欲之火。 多年来,他想方设计地去获取他的阵师传承。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如今阵师牌牒都到手了,唯独没有《三阵经》,依然是有名无实。 但《三阵经》已经近在眼前了。搜魂丹他已经备好,在黄璐死亡之前,他会用搜魂术将这本经书的完整内容全部从她脑中挖掘出来。 黄璐后悔了。后悔明明知道此人对崇玄观的阵师传承心有贪念,不知道为何仅仅因为对方是自己的长辈,就始终没有杀他。 那些什么长幼尊卑,成规陋习真是扯淡!如果她随便找个接口将这人引到某个地方杀了埋了,谁也不会知道。就算有人发现,谁也不敢质疑自家的掌门。没有黄岳,后来一系列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黄璐的眼中闪出一线杀意。黄岳也是心头一凛,不由自主把自己的钢刀给拔了出来。黄璐脸上露出极度鄙视之意。纵然持有阵师牌牒,他也只不过是一名阵子而已。没有阵力加持,他就只不过是蝼蚁一只。 这时林世虎一身真气涌动,破阵枪威压猛然爆发,在黑暗中形成一线金光,往黄璐疾刺而去! 163 恩仇快意诛黄岳 林龙位高权重,又是长辈,和黄璐之父黄岐有故交,他当然不会亲自对一个无知晚辈动手,这太折损他的威严了。 黄岳则乖乖地待在林龙身后。他虽然感觉到了黄璐眼中的杀气,但只是忽然一惊,立刻就觉得反正有恃无恐,并无大碍。 你黄璐虽然得到了黄岐的真传,但毕竟年轻,道行尚且,难道还能单挑过林侯唯一的儿子林世虎不成? 就算你真的能过林世虎那一关,还有林龙这座大山呢?林龙号称是寻真观千古奇才,第三洲第一猛将,就算是黄岐在这里恐怕也不是对手,你一个年轻后备能扛过几招? 他虽然手里还握着刀柄,心中却是渐渐得意。根据和他林龙的协议,黄璐肉身死亡之后,林龙会出手镇压她的元神。 神魂散失之前,他可以对此女实行搜魂之术,把她神识中的《三阵经》搜出。 看到这娇纵的少观主九死无生,想到《三阵经》即将到手,他眼中充满狰狞的渴望,心中激动得无法自持。 那一线光芒激射而来,黄璐身形一闪,退后了三步,双手掐诀一念,神念催动头发上的地心晶种。晶种变得雪亮,变成一躲光芒四射的绝美的水晶之莲。 白光照出,一枚硕大无朋的水晶晶柱拔地而出,宛如一面巨大的透镜,挡在了她身前。 林世虎心中冷笑。对方显然掌握了什么能控制地底水晶为武器的法宝,用它们来布置防御之阵。 但这水晶壁再强也没用,因为它碰上的刚好是这无坚不摧的破阵枪。他根本不考虑这一路上的阻碍,只用枪尖对准了对方的心脏,对方就必死无疑了。 果然,这一线聚焦无比的乾金之气,撞在这一堵坚硬无比的水晶之墙上,只是微微一滞,枪尖立刻金光大盛,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整块水晶都被映成了金色,变成了一堵金墙。无法估量的锋锐之气被这水晶阻挡,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毁灭性力量。 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瞬间就蔓延到了整块晶体,只听轰然一声爆响,整块水晶化为齑粉。 虽然说来话长,但这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林世虎手中的破阵枪也就停滞了一刹那,就如穿过豆腐一般,依然保持着一条直线,穿透这些飘散的碎末,直奔黄璐的心脏而去。 碎末飘散,林世虎心中一惊,忽然发觉失算。 这水晶看似平整,实则犹如一面棱镜,除了阻挡攻击之外,也能折射光线。只是这折射并不明显,他并没有注意到。 所以他依然看准黄璐的心脏直刺而去,却没想到这骗人的水晶,已经误导了他的方向。 破阵枪之犀利天下无敌,而缺点就是一旦刺出,再要调整方向,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林世虎豁出全力,才略微改变了方向,终于没有刺空,而是一枪刺入了黄璐的左肩肩头。 这一枪从她雪白的锁骨下入,透穿后背肩胛骨而出,黄璐毫无惧色,左手一伸,将左肩前刺入的枪杆一把抓住了。 枪劲猛烈无比,她虽然抓住了枪杆,身体却被这猛力往后带去,直退了数十步之远。 这是两人距离接近,也不过三步之遥。林世虎用力想将破阵枪从黄璐身上拔出,但这枪被死死抓住,他竟然拔之不动。 黄璐冷冷一笑,这久居曲连县称王称霸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儿,虽然手握至宝,但轻而易举地被水晶折光骗过,实战经验实在是太差了。 破阵枪的乾金之气入体一震,没有伤了她的要害,反而是把她体内残余的十多枚乾坤一气钉振松了。她现在可以说全身都是武器! 黄璐面不改色地一退,挣脱了枪尖。然后身形一转,一头如瀑青丝和一身宽大道袍衣袂,夹带这飙出的红血一齐旋转,犹如一躲鲜红如血的牡丹霍然绽放。 她苍白的脸上,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百钉神游!” 十多枚沾着热血的乾坤一气钉立刻从她身体中被甩出,如游鱼一般在水中划出一条条弧线,纷纷扎入林世虎身体中。 林世虎连声惨叫,剧痛焚身! 百钉神游是寻真观的独门阵法,但她也不知道为何,脑海中的《三阵经》上明明就记录着百钉神游的阵图和布阵要诀。 不但如此,这些内容就在她神识之中,仿佛早已修习过无数遍一般精熟无比。 这些钉子,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分身,控制自如,瞬间就钉入了林世虎身上各处大穴。 这个飞扬跋扈不学无术的纨绔弟子,居然敢对老娘我下药?也让你尝尝百钉**的滋味。 黄璐哈哈一笑,快意恩仇,心中无限爽快。她当然不止于此,最后一枚乾坤一气钉出了她的体,立刻直奔林世虎的眉心而去。 两眉之间的印堂穴,即是上丹田,神识的源头,此处一若破了,神志全毁,立马轮回里去了! 不出她所料,一道音波传来,在林世虎的额头前形成了一股漩流,其中蕴含大力,将这枚乾坤一气钉弹出。 林龙出手! 没想到当年论道他输给黄岐,如今自己的儿子手持至宝竟然还会输给对方的女儿。 他本想让自己儿子和黄璐决一死战,自生自灭。毕竟这个儿子让他失望已极。如果他能知耻而后勇,用斩杀对手来给自己正名,林大将军或许还能感觉到一丝希望。 如今,这一丝希望也没了。但无论他如何不成器,也是林家的子嗣。要生要杀,也只能由自己这个一家之主,而不能由外人来决定。 对一个晚辈而且是女流出手,对林龙也是极为掉价的行为。幸好这是在湖下,观众看到的也就是是不是一闪而过的灵光。否则他也就名声扫地了。 女人他不得不杀。否则他真怀疑,真个林家都有可能毁在她的手里。真正的亡国祸水啊。 林龙将五指伸出。丢在地上的破阵枪上灵光乍现,竟然有一股灵识发出了回应。 仿佛一个本来没有灵性的法宝,忽然有了灵性。 这长枪嗡地一声,如断弦的长弓一样弯起一弹,就回到了林龙的手中。 林龙才是破阵枪的真实主人,林世虎只不过经过他神识允许的借用罢了。 也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出破阵枪的真正威力。 黄璐丝毫不惧,身形跃起,如仙子凌波,一头青丝无风而扬,双手掐诀,数十枚乾坤一气钉,一面玄水旗环绕身侧,直杀过来。 她所要击杀的对象,却不是林龙。她完全无视了林龙的存在,直接攻击林龙身后的黄岳! 黄岳大惊失色,急往前看。林龙那如山的背影却没有一丝动静。 林龙这个人一诺千金,他许诺过黄璐死前会让黄岳先行搜魂,他自然就会做到这一点。 但他没有许诺在黄璐死前,黄岳不死。 他没有许诺过的事情,他自然没有必要去做。而且黄岳这个人对他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找到黄璐的位置。现在黄璐已在眼前,这个黄家的叛逆,对他来说已经一文不值了。 黄岳终于明白了过来,当他完成了找到黄璐这一使命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被绞索套在脖子上了。 难道要功败垂成? 难道他谋划了这么久,想了这么多阴谋诡计,拉拢了那么多人,却连一个黄岐的后辈都对付不了? 黄璐完全把身侧的破绽让给了林龙,手中操控数十枚乾坤一起钉围杀而至。 “不!”黄岳一声怒吼,发泄出数十年来他最痛苦压抑的感受,“黄家的传承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三阵经》也应该是我的!”他手中钢刀暴起,如他心中的怒火一般往黄璐砍去。 毫无意义的最后一搏而已。他做为阵子在阵的一部分能提升好几个境界。但在这里,没有阵师为他布阵,在真正的阵师面前,他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百多枚乾坤一气钉从地上堆积的水晶碎末之中飞起,一枚枚地来回游动,每次都是对穿。黄岳的身体变成了蜂窝状。 但他依然保持着持刀猛冲的姿势,双目圆睁,漂浮在水中,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像红绸一样裹了起来。 黄璐叹了一口气。这毕竟是她的亲叔。只可惜他不甘心世世代代成为长脉的阵子,对崇玄观传承的执念如此之深,以至于他们成了生死仇敌。 只要他不死,他始终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去夺取他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停歇。这一死对他而言反而是最好的解脱。 “你黄家的事已了,现在轮到我林家。”林龙手握破阵枪,冷冷说道,“故友之女,我许你先行布阵。无论何阵,我只用手中这杆破阵枪杀你!” 164 将军的弱点 黄璐刚刚重创了林世虎,亲手诛杀了黄岳,也算是报了崇玄观几乎被灭门的大仇,心中无比爽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丝毫没考虑对付林龙有几成胜算。 她直接双手掐诀,神识中阵图变幻,秀发上的地心晶种宛如一个漂亮的头饰,再放奇芒。 如雪地一般水晶碎末堆积的地底,一百零八枚乾坤一气钉一枚不缺地飞起。 黄璐举手间,这些阵钉都像有了神识,各自钉入洞壁之中。其中每一处位置,都与她的阵图分毫不差,几乎一点破绽也无。 “水晶折光阵!” 顿时这湖底洞窟中的空间,被这些阵钉之间的连线割裂得支离破碎。无数的水晶晶柱从洞壁各处生长出来,填充了支离破碎的空间。 乍一看,只觉得上下颠倒,左右难分,纵横难辨。只看到五彩琳琅无数碎片所组成的一个世界,再也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敌人又在何方。 黄璐手中只有乾坤一气钉是可以随意操作的阵宝,她干脆直接使用寻真观的阵法,但她也没有直接照搬,而是融合了地心晶种的能力。 也不知道是这《三阵经》上本来就记载着这些寻真观的阵图,还是《三阵经》吞噬了鹿鸣的元神而来,她根本懒得去分辨。 百钉神游能布设一个方圆百丈的阵,引动天地灵气操控百枚以上的乾坤一气钉。如果仅仅是炼气修士,筑基阶段根本无力同时操控这么多法宝。 她手中的地心晶种本来还无力掌控到这么大范围,但是和寻真观的“水镜折光阵”结合,这些晶体似远实近,远近交错,让人根本无法判断,这下让折光阵更添加了变化莫测之能。 百钉神游、水镜折光和她的地心晶种就这么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了一起,一气呵成,毫无破绽! 林龙既然说了只用破阵枪来破阵,而不使用其他的术法,她当然针锋相对。破阵枪锋锐无边,要硬扛无论什么阵法都不可能。唯独这个折光阵,让空间错乱,光彩迷离,对方找不到目标的位置,就破阵枪再锋利有什么用? 她布置此阵,全神贯注,几乎忘我。她身边没有阵子保护,其实此时就是最大的破绽。林龙若是要杀她,这个时间下手她必死无疑。 但林大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等她布阵完毕,他自然就会等他布阵完毕。 没想到这时一个身影迫到了她身后,她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直到神识中收到传音,她才霍然惊醒。 “不管你布什么阵,你都活不过他一招!” 黄璐正要说话,嘴却被一只手捂住了,接着勾猪的传音继续说:“你别分心,接着布阵,随我移动,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林龙望着眼前支离破碎犹如被蛛网交错填充的世界,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但立刻转为冷漠。 “这样就算大阵已成了么?只可惜,在这破阵枪下……” 林龙不再刻意压制体内的真气波动,一时之间,威压暴涨,直接就超越了筑基的实力,至少是虚丹! 黄璐根本就感觉不出他的确切实力。勾猪已经是筑基六重,但他能感觉到的最高也就筑基九重,一到虚丹境界的对手,实力就再也不在他能感悟的范围内了。 “虚丹高手,至于是几色虚丹,就没法知道了。”勾猪小心地传音说道。对方的威压之强,几乎让他传音都要出现障碍。 筑基有九重,虚丹有七色,紫府有五气,金丹有三花。越是往上,修行越难。整个翠玉宫近万弟子,也不过数十名虚丹,至于紫府则一共也只有三人。 阵法可以引动天地之力为己所用,一定程度上可以填平炼气境界之间的差距。要不然黄璐自己才筑基三重初期,也不可能一招就把林世虎这个筑基四重打残。 但若是虚丹和筑基之间这种犹如天壤之别的差距,那就不是一般的阵法能有用的了。 林龙手中的破阵枪光芒大盛。这次已经不是枪尖聚集乾金之气的一线流光,而是在他手中明如烈日,光焰万丈! 其实林龙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改变了一件法宝的特质。破阵枪只有本来就只有枪尖才具有聚集乾金之气的能力。 只是林龙和林世虎不同,他出枪实在太快,只是一瞬间,已经刺出无数枪。这烈日发出的无限光芒,每一束都是一枪。光芒所到之处,一切都破碎了。 水晶折光阵虽然折叠了空间,扰乱了他的感觉,但他根本不用去寻找对方的所在,直接无差别穿刺就可以。这就是真正的实力碾压,无需任何技巧! 空间中所有填充的水晶全部粉碎,连构成洞壁的花岗岩壁,被这光芒一照,也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石。 大洞摇摇欲坠,几乎要坍塌! 整个百余步宽大的洞穴,只剩下一个完好无损的地方了。 那个地方,他是绝对不会贸然攻击的。而且经过水晶折光阵的离奇变幻,他依然在记忆中锁定了那个位置。 破阵枪的光芒终于消隐了。再这么下去,整个洞穴都会坍塌,碎石会把所有人全都埋葬在这湖底。 林龙的枪尖,指着这洞壁边唯一完好的一处。就在这一处之外,花岗岩洞壁上布满了一个一个的圆孔,犹如蜂窝一般。至于再远一点的地方,原来洞壁早已不复存在,变成一堆碎石坍塌下来。 洞窟似乎扩大了不少。但地上堆积的碎石和碎晶填充了新出现的空间。原来的入口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勾猪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出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重生过来,怎么愿意这么去死。 但林龙并没有继续刺过去。他被一件东西给阻挡了。 此物正是是林世虎。勾猪将这位受伤的将门虎子当做人肉盾牌挡在他和黄璐的前面。 黄璐为了施展完整的百钉神游,早就把乾坤一气钉从林世虎的身体里退了出来。他又是筑基四重的炼气之士,受伤虽然重,但还不至于死。 但现在,他脖子上被勾猪架着一把通体雪白的灵剑不说,还脸色惨白,生机暗弱。 他身上生长着一种通体如缟素,四周萦绕着暗淡的白火的小花。这种花极度阴毒,明显正在吸收林世虎身上所剩不多的生机。 林龙身经百战,杀人如麻,铁血无情。但这一次身陷悬水湖底,是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抓到了心中唯一残存的薄弱之处。 虽然这个儿子很不成器,让他失望至极,但这人依旧是他的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 他几次三番想让他自生自灭。但黄璐要一钉灭此子神识的时候,他阻止了。勾猪拿此子做挡箭牌,他又再度罢手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把这东西塞回他娘胎,让他回炉再造。但让这不肖子死在自己面前,他依然无法接受。 其实如果只是一把灵剑,两个筑基修士也就罢了。他以自己的本事,绝对可以将灵剑夺下,杀二人于一瞬之间,让林世虎平安无事。 但那种恶毒的白花,以及花上幽暗的火苗、四周不断散发着出来的积尸气,都让他感觉毫无把握。 林龙自忖见闻博广,但第三洲之中阴修实在罕见。这花更不是第三洲之物,似是天外的某种阴修所操控的法宝。 林世虎现在生机极度暗弱。可以说他的生死,就在对面这个阴修的一念之间。 这个掌控着他儿子性命的少年,他早就在亲自颁发的悬赏令上见过了。 这人年纪轻轻,比林世虎都要小山三四岁的年纪。一脸精瘦,身材修长。但那眼神,虽然透着贼光,却一点都不幼稚,反而像是一个久经江湖的狠角色。 一般的少年,在他这样的大将面前,早就吓得浑身发抖了。这个少年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一种狠劲,仿佛是不管你是谁,爷贱命一条谁也不怕的样子。 就是这个人,勾结魔军,破了林家在曲连县的山河护城大阵? 他手指上,赫然还带着本来属于林世虎的那枚记录了林家收集的所有阵图的那枚白玉扳指。 林龙第一眼就确信,如果他轻举妄动,这个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玉石俱焚。 其实他期待的儿子,想要的也就是这样的心性。此人显然是出生微贱,在混混堆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个性,但出生微贱又如何,生死一念,杀伐决断,毫不含糊,就是将才。 但林世虎是没希望了。 “你想要如何?”林龙没有放下破阵枪。他既然已经开口,就是放低了姿态。本来以他的身份地位,是不会开口和这种微末之人对话的。 “用你儿子的命,换一条活路。”勾猪毫无顾忌地直盯着飞云将军的眼,嘴角上浮现出侥幸赌赢的笑容。死马当做活马医,他都没想到自己赌对了。 一个杀人如麻的大将,居然也会有弱点被抓在他手里! 165 虎将败于犬子 林世虎显然受了多年来从未受到过的折磨和惊吓。 在曲连县的时候,他几乎不可能受伤。任何威胁都有高手帮他事先摆平。甚至别人要把他惹怒都很难,因为在此之前对方就死定了。 但这一次,只在一招之内,他就吃了十多枚足有寸长的乾坤一气钉,而且枚枚穿皮透骨。 吃了钉子也就罢了,他的脖子上还架着剑,剑锋就紧紧地贴在他脖子上跳动的动脉上。仿佛不用对方发力,这跳动的动脉自己就会撞上剑锋被割破,然后一股热血就会狂飙而出。 居然有人敢用他来当人肉盾牌。 还有身上莫名其妙长出来的那种恐怖的白花,通体就带着死亡的味道。 暗弱的生机使得他浑身疲乏无力,似乎连腿都抬不起来。对死亡的恐惧却使得他的神志格外地清醒,满眼惊恐,浑身筛糠,只差要吓尿了! “父亲,求求你,救救我!”林世虎这发抖的声音听起来比待宰的羔羊还可怜。 黄璐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想到这家伙只不过给自己下药,还并没有得手。如今他又这么可怜,是不是应该把他放了? 可林龙表面上并没有动声色,依然是冷眼以对。 勾猪给飞云将军开的条件是先用他的虚丹之力在这一片狼藉的阵皇陵中打开一条通路,让大伙能看到外边。然后林龙发誓林黄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放他们离去。勾猪便放人并把林世虎身上的冥火兰收回。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允诺,老夫一言九鼎。但只有一条,你必须先放人,否则免谈。” 林龙的语气硬得就像是石头一样。他是不愿意自己儿子死,但是作为飞云军的大将,他也不能接受没完没了的勒索。他必须把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中。 勾猪是江湖老手,在他的观念中先放人再收赎金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将军,您如果是谈条件,小的我也没有办法,大不了先撕票,再逃命了。” “你尽可以撕票。”林龙的声音冷得就像冰,把个林世虎吓得面无人色。 “你如果是撕票了,我不但要把你和这个女人,还有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全部扒皮抽筋,永镇元神。即便他们身在天外,我也会追杀去天外。我林龙说到做到。” 林龙把话说完,双方僵持了片刻。这对勾猪来说很犯难,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他们不是林龙的对手。但如果他直接出手杀了林世虎,也等于是自杀行为,愤怒的飞云将军会立刻出手杀他。 他被扒皮抽筋也就罢了,想到宋如海、木头和第十九可能要被自己连累,还有绝世圣女连菱也会和自己一起去死,他心头也是一阵踌躇。 “算你狠!”勾猪将手中的人向林龙的方向一推,吓破胆了的林世虎就踉跄着往他老爹奔了过去。勾猪一个神念闪过,林世虎身上的冥火兰瞬间已经枯萎,化为飞灰。 这当然只是表面功夫。冥火兰的种子非常细小,就像白色的灰尘一般。勾猪将几颗种子藏在了林世虎身上,一旦情况有变,他只需要一个念头,这些种子就会发芽生长,吞噬林世虎身上残余的生机。 林世虎如获大赦,冲到了老爹面前,竟然一把将他老爹抱住,一双热泪汹涌而出。 他倒不是感激他老爸救他,而是从鬼门关里走一趟回来,纯粹吓哭了而已。 他老爸虽然令他畏惧,现在却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当然热泪盈眶了。 他心中早已后悔到了极点。如果能回到过去,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去打黄璐的主意。对他来说,要找到比黄璐漂亮的女子简直易如反掌。为了一时之快受这些皮肉之苦,性命之危,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还有这个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的男子。如果在以前,那个人是趴在地上舔他的脚趾他都懒得低头看的角色。但现在,对他来说,简直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存在。 一阵浑厚无比的真气从林龙身上出体扫过自己儿子的全身,勾猪和他留在此人身上的几枚冥火兰种立刻失去了联系。这几枚种子在发芽之前就被涤荡一清了。 飞云将军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勾猪又回到了手中没有任何依凭的起点。这一次,他其实已经输了。 勾猪只能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期待谙熟兵不厌诈的飞云将军,竟然会履行他对敌军所承诺的誓言了。 林龙怀抱着痛哭的儿子,忽然想起十多年前,那时林世虎而是一个婴儿,他那时也曾大哭,他也曾这样把自己儿子抱在怀里。 只是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抱过了。这一瞬间,他仿佛感觉时光已经倒流,林世虎已经回到了初始状态。他对这不肖之子的失望都已经流逝,一切都还可以从头再来。 “都是爹的错。”林龙战意全失,“我们回去吧。”他已经扭头不再面对勾猪和黄璐这两个仇敌。 他决定离开此地,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虽然河山已经破碎,曲连县已被魔云覆盖,但八万飞云军还在手中。他手下都是忠诚可靠之士。他没有能扫清魔军,只是因为朝廷这帮贪生怕死的奸臣贼子,蒙蔽了皇帝的视听,始终束缚着他的手脚。 他打算一离开人魔山,就立刻带兵围城,宣布清君侧,先把朝廷中一并奸臣全部剪除,控制景离宫,挟天子以令诸侯。 然后他会奇袭击曲连县,先消灭中州的魔军,然后直捣东州,攻打暗离深渊,根绝魔患! 等重新收拾河山,他就交还兵权,退隐山林,带着这个逆子去寻仙访道,以求长生。从此再不是权势富贵中人。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龙无视了勾猪和黄璐的存在,直接跨步往前。 虽然前面是坚硬的花岗岩洞壁,但他所走之处,似乎有伟力开路,洞壁在嗡嗡颤动之中不断地开裂,坍塌,碎石如雨飞出。而林龙面不改色,行走其中。他身边环绕着如宝光一般的护体真气,将他和林世虎环绕其中,横飞的碎石都被弹开了。 勾猪拉着黄璐知趣地跟在后边。想要活着出去,只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这时候,变故徒生! 林龙怀中痛哭的林世虎忽然眼神一变,右手悄悄抚上了自己老爹的头顶。 勾猪顿觉不妙。 “小心!”他疾呼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林龙的护体真气一直在防御狂飞的碎石,而且把他和他儿子都笼罩在气罩范围之内,他死也想不到现在脆弱的就像一块饼干的儿子,竟然会出手袭击他。 勾猪倒是知道林世虎中了千里定魂针,有受人操控的可能。但他并没有提醒林龙。他刚刚和林龙还是敌人,他当然不会去提醒自己的敌人。 何况他也没想到林世虎手里居然会备有千里定魂针! 这必然是幕后的操控之人谋划已久了。即便操控着林世虎,想要乘机控制林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忽然出手,以林龙久经过沙场的警觉和身手,也未必真的会中招。 但这个时候,林世虎身受重伤,精神接近崩溃,林龙完全成了一个伤心的父亲,对他必定完全失去了警惕,而且护体真气也扩张到了二人之外,这种机会确实是太难得了。 林龙只觉得头顶一阵刺痛,然后他眼中的一切就神奇地放慢了。飞来的碎石在空中缓慢地停止了,而儿子的眼神,永远停留在寒光凛冽暴起的那一刻。 阴险,怨毒,让他永远停留在冰窖之中。 对他来说时间停止了,世界变为静态。当然世界并没有停止,只是定魂针定住了他的魂魄。然后有另一个元神入侵进来,操控了他的神识和肉身,一切继续,但是和他无关了。 林龙和林世虎两人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仿佛变成了同一个人,勾猪能看到一种熟悉的目光。这阴毒而又深藏不露的眼神他在青阳镇的玄市上见过一回,又在孤傲峰的五行巡防所的就的监牢中见过一回。最后一次看到,则是在曲连侯府中。 此人和他一样来自天外,实力深不可测,手段阴毒,来历神秘,他又有一个暴虐不堪的少年主人。勾猪可真不在这里和他狭路相逢。 166 一代阵皇埋此土 林龙身上的真气威压一点都没有改变,但眼神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带来的恐怖感觉让黄璐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顺便把勾猪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她刚刚还不惧生死地想和林龙一较高下,但那只不过挟杀鹿鸣、伤林世虎、诛黄岳连胜之威,一下子热血上涌罢了,根本就没认真考虑过后果。 而现在,林龙手中破阵枪的威力,已经将她完全震慑住,对死亡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她就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能给她带来一点点安全感的东西。 她就这样情不自禁把勾猪的手给抓住,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瘦弱得就像一根稻杆,但他确实和林龙这个深不可测足足对峙了一刻之久,甚至差一点就带着他们两人全身而退了。 那一点安全感虽然微不足道,但确实是存在的。至少比她孤立无援要强多了。 勾猪在翠玉宫的无数师姐师妹的万花丛中过,但被一个年轻女子紧紧抓住手还是第一次。 女人的手可真是一种奇特的存在,无论是触感还是温度,在心理上都有显著的不同。让他觉得从未感觉到过这样的柔软和温暖。尤其她的手传过来一种瑟瑟发抖的恐惧,手心微微在出汗,让他油然生怜。 “你怎么怕得要死……”勾猪暗自传音说。 “你真会放屁,说得你好像就不怕死一样?”黄璐没好气地回复。 “我是说你别慌,有没有什么办法再混淆一次他的视觉,就像折光阵那样。只要他一击不中,我就引爆冥火兰,用玄阴幽火把他烧死,我们再自己找出路。” “你真会瞎扯,林龙这样的实力,你那火能烧死他?” 幸好黄璐的神识中烙印这勾猪的魂印,两人之间没有屏障,虽然说来话长,但交流都是闪念。 “不用烧死他,只要他来杀我,你就用传送简逃走。” 黄璐杀鹿鸣的时候,确实得到了鹿鸣的传送简。她之所以一直没用,就是因为传送简只有一枚,只能送出她一个人。毕竟和勾猪在这里历经过生生死死,勾猪并没有放弃过她,她也不想独自一人活着出去。 “你又放屁了。”黄璐还真分不清这家伙是真的义薄云天呢还是特别会说瞎话来讨女人的欢心,“我不是那种人,要死一起死!” 她不由得把勾猪的手抓得更紧了,好像要掐下一块肉来似的。 勾猪一下子头大了不少。其实他想的是他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一定会真死,说不定传功塔中还有什么机制能阻止他的死亡,毕竟这一切对他来说很可能都是虚幻的。 但这时候要让这女人相信是不可能的了。 他脑海瞬间就转了无数圈,无论他怎么计算,他都觉得在一个虚丹高手面前,他根本没有活路。 当时在木飞手下,如果没有连菱出现,他整个伍院也不可能有人走脱。 只是如今把连菱换成了黄璐。 “我有四根龙木大柱……”勾猪传音道。 “四根!”黄璐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只见过一根,已经惊世骇俗了,这家伙居然有四根! 林龙的眼神虽然变了,但并没有立刻出手。定魂针刚入人体,即便控制者立刻开始控制,也需要数息的时间才能适应这个身体。 “勾猪小兄弟,你我真是有缘。”林龙的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但是语气变得阴沉平缓。这个老人办事滴水不漏。在孤傲峰失手之后,他就已经调查清楚,勾猪此人不过是翠玉宫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身后并无什么背景,他也就没把这人放在心上。 “不知前辈贵姓,如何称呼?”勾猪也乐得继续拖延,黄璐布阵也需要时间。 “免贵姓夜,名澜。久不入江湖,如今无名之辈而已。” “夜前辈,您和小弟我虽然有些恩怨,但是并没有生死大仇。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管前辈来此有何贵干,小弟我都不插手,你我从此各自路过,如何?” 这老人在林龙的身体中哈哈一笑,说:“小兄弟果然明白事理,如此甚好。”说完他手中破阵枪尖一亮,却对准了勾猪身边紧抓着她手的黄璐,没来由地大笑一声,说: “黄泉,你要再不出来,我就直接破了这具肉身!看你心疼否?” 一股杀气从枪尖喷薄而出,气氛突变。勾猪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说的黄泉是谁。 好在黄璐的阵势已经备好,两人将各自的真气合二为一,一齐发动空遁,白光一阵闪过,那四根龙木大柱子从天而降,轰隆隆地砸入地面堆积的碎晶和碎石之中,却丝毫不歪斜,傲然矗立,将夜澜围在其中。 “八荒锁龙!” 如果是要将对方困住,用八荒锁龙阵再是合适不过。只是此阵的布设极为困难。在第二层极冥宫顶,筑基九重的真传弟子杜问机带着四名真佐弟子,也花了一个晚上测量地势,才把这阵布阵出来。 黄璐只有勾猪和夜澜对话的几息时间,仓促定位,到了布置阵枢之时,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将阵形合拢。 但夜澜也没想到他们会有着如此巨大的四根阵枢。其实这四根东西是翠玉宫刑堂长老专门交给杜问机来围捕杀伐的,当然非同小可。 夜澜更没想到的是,黄璐居然能在几息时间就布出八荒锁龙这种超强地阵。 “不愧是能自称阵皇的黄泉啊。”连他也不由得一句感慨。如果对方能布出完整的八荒锁龙,就算是他要破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惜这阵除了需要阵枢之外,对地势的依赖实在太强。这狭小的空间内,不过数十步范围,根本没有地势可言,这阵的威力也就不到原来的百分之一了。 黄璐仓促布阵,也留下了满身的破绽。夜澜有破阵枪在手,破此阵不是问题。 “黄泉,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夜澜嘿嘿一笑,手中破阵枪暴起。 一束精光首先撕破了八荒锁龙阵上的一道破绽。就如大河决堤一般,破绽裂口急剧扩大,爆发出的精光扫成了一道扇形,极速往黄璐掠去,几乎将她的身影一扫成两半。 但只是一道身影而已!一面巨大到几乎让人无视的水晶之墙当即传来了尖锐无比的破裂之音。 这水晶棱镜的全反射,导致夜澜手中破阵枪的锋锐之气扫中的只是一道镜中的虚影。 与此同时,八荒锁龙阵中有一种尘埃般的种子迅速生长爆裂,一时之间,夜澜被暗淡的玄阴幽火和积尸气包围。玄阴幽火焚烧实物,而积尸气吞噬生机,又被封闭在八荒锁龙阵中,浓度极高,如果换了筑基修士,恐怕撑不了几息。 “玄阴幽火。有点意思,你们两个,居然还能施展阴修之法。”夜澜在阵中站立不动,在勾猪的目瞪口呆之中,一股强如烈焰的纯阳真气从林龙的身体上发出,竟然硬生生将阵内的玄阴幽火逼得无处可逃,完全熄灭了。 “竟然这样都不能伤他?”勾猪也是大吃一惊。他并不知道这冥火兰上的玄阴幽火从哪里来。似乎是过了第二层,他的冥界兰和法剑就已经融合,自然而然就产生了这神奇的幽火。 但他知道这火灼烧能力极强,几乎能燃烧一切实物,唯独被纯阳灵气所隔绝。但也没想到竟然能一个闪念就被这怪老者给熄灭了!这让他一怔,几乎呆住了。 “傻猪,赶紧跑啊!”勾猪还在呆滞之中,好在黄璐将他一拉,两人迅速隐没在破阵枪划破洞壁之后,露出的一道缝隙之中,四根锁龙桩顿时消失不见,八荒锁龙阵随之消解无踪。 夜澜操控着林龙的身体,并没有立刻追击。 玄阴幽火虽然能被纯阳灵气隔绝,但其实并不能熄灭。这火在阵中爆开来,难免有部分沾染了林龙的身体。夜澜对抗的方法也是简单粗暴,先以纯阳真气隔绝之,然后待它燃尽! 林龙身体的一部分,必然要被这火烧尽。虽然只是一层表皮,他也不得不停下来,等待几息的时间。 看似八荒锁龙阵和玄阴幽火都已经消失,他却依然被自己的纯阳真气包裹着,脸上逐渐出现了大片烧伤似的伤疤。十息之后,他才跨步而行。 他一面走一面放肆地向四周传音: “黄泉,你何必躲躲藏藏?有我家主人在此,你在坤离宫私逃之罪,即可立时一笔勾销。我家主人求贤若渴,你若肯出山,可胜过在这树里边躲躲藏藏不见天日?” 167 玄血契束黄泉命 “黄泉,你真是死心塌地要跟着秦尊阳这个叛逆造反不成?” 夜澜在林龙和林世虎的身体中,跟着勾猪和黄璐的气息,渐渐追近,他却并不急躁,只在这幽深的地底一面大步而行,一面继续向四面八方传音: “我乃当今玄铁卫千户夜澜。你至今没有除籍,依然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玄铁卫,见到千户大人竟敢不跪?身为玄铁卫谋反,后果你也是再清楚不过。” 前方是一个方圆上百丈的硕大的空间,地面平台,空无一物。既没有满地的法宝,也没有财物,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唯独中间有一口常人大小的石棺,毫无雕琢,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提示着这是一代阵皇的安息之地。 勾猪和黄璐跑到这里,已经无路可逃。唯一的入口便是林龙和林世虎这两个人偶所走来的那条。再说那条路出去之后,出路也早就被碎石封死。 那棺材盖渐渐地被推开。外面并没有人动手,是有人从里面推开的。 一个绝美无比的女人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她的相貌与黄璐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冰冷,更加虚幻,更加完美无暇而已。 她浑身散发着柔光,双目如黑色的宝石一般璀璨,乌青的柔发顺水漂动,犹如黑色的浪涌。她肤色惨白,身穿一身如水轻柔的黑裙,更反衬出她雪白的肌肤,犹如水墨画上的留白一样皎洁无暇。 她身姿曼妙,犹如水底那些最美的水母,她的身体就是水,那些颜色和线条只不过是水中某些灵气聚集而发出的光芒。但她的眼神里却露出不甘和不解的神色: “为什么,都五百年了,明明只是一个死人,连魂息都不复存在,你们还能上门来?” “厚土天荣十八年,在坤离宫布设六合至尊虚空大阵一共一千三百六十八名阵师,”夜澜的脸上古井无波,声音沙哑,却是不徐不慢地解释道,“老夫只是奇怪,为何卷宗说记载的鹿萃台庆功宴上的尸体清点之数,却只有一千三百六十七具。” 厚土王朝在东胜神州立国万年之久,贤君无数,但天荣帝却是足以排名前十的暴君。 此君造孽无数,仇人遍布天下。有那么多仇家在,他活着又如何能安稳?他应对的策略也只有一招,那就是以杀止仇。将仇家从肉体上灭杀,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找自己复仇了。 但他每杀一人,又难免结下更多的仇家,这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他又不可能灭杀了全天下的人。 这样为了能安稳睡眠,天荣帝耗资无数,重修坤离宫,在宫中布设了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强力大阵:六合至尊虚空大阵。此阵号称就是天神下凡也未必能攻破。他一人把持着大阵总枢,终于能安稳睡个好觉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令玄铁卫将所有参与布阵的阵师全部处死,永绝后患。一千多名阵师死在鹿萃台。鹿萃台之后完全被焚毁,从此再无踪迹。 黄泉露出不屑的神色:“哼,这有什么奇怪吗,因为有一人,在此之前就死了。” “叱咤风云的厚土王朝第一阵师黄泉,六合至尊虚空大阵的设计师之一,居然会因为撰写一部《阵皇经》呕心沥血,耗尽神念而死?而且这时间也太巧了吧。”夜澜目光如炬,盯着眼前身形飘忽的女子。 黄泉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更让她绝色的脸上凄美无双,“难道夜大人有所怀疑?” “嗯,所以十年之前,老夫不得不掘你棺木,验你尸身!”夜澜冷冷回复。 “哈哈,夜大人品味真是独特。一个老女人,身死数百年,血肉成灰,烂骨一副,夜大人可赏玩尽兴否?”黄泉大笑着揶揄他,她厌恶极了这伙挖洞寻蛇无所不用其极的玄铁卫。 “尸骨确实是你黄泉无疑。八识尽散,绝无异常。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不但肉身尽毁,魂魄也早已转世去了。真正蹊跷的,是那部《阵皇经》。” 黄泉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寒意。她并没有等到鹿萃台的庆功大宴。五百年前受厚土皇帝之征,参与监造坤离宫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绝不可能活着离开厚土城了。 一座暴君坐镇,天地无敌的大阵,如果不把参与建造的阵师全部杀绝,睡在阵中龙床上的暴君岂能安心? 从那时开始,她就在撰写《阵皇经》。写入《阵皇经》的每一副阵图都要损耗一定的神念。虽然这些神念依然存在于她所能操控的这部经书之中,但一旦她的神念全部耗尽,以至于识海干枯,她也就死了。 这是完全真实的死亡,犹如被人吞噬了元神一般。没有了元神,神识尽毁,魂魄只剩下藏识转世而去,肉身死亡而朽坏,绝对无药可医,更别提死而复生了。 唯一的区别是,她的元神并未被人吞噬,而是被她写入了《阵皇经》之中。 “所以老夫去寻那部《阵皇经》。此事既然是玄铁卫一手操办,那么这一切之物都应该保存在玄铁卫的库房之中才对。但直到老夫去清点才发现,原来这部融合了当年第一阵师黄泉的无价之宝《阵皇经》,竟然在数百年前就被五行宗的叛逆之徒秦尊阳盗走了!” “哈哈,”听到这夜大人为了追寻她的下落就像苍蝇一样乱转,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秦尊阳已飞升数百年,你们玄铁卫不如去天上找他吧。” “你耗尽心血的《阵皇经》,怎么舍得让秦尊阳给带到天上去,想必是留在这第三洲了。”夜澜冷眼一扫不远处无处可逃的黄璐。 “《阵皇经》依然在这第三洲离界,只是已经改名为《三阵经》!老夫早知道《三阵经》在中州边陲崇玄观。可惜我家主人统帅魔军,从东州一路横扫到风露城,老幼妇孺一个都不放过,逐个吞噬元神,都没有找到《三阵经》的所在。 “却没想到这你这具肉身带着《三阵经》一路奔逃,竟然跑到了人魔山中。” “胡说!”黄璐一听就怒了,“这《三阵经》,是我黄家世代传承,世代增删,积累百年,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夜澜根本就没有理她,却盯着眼前飘忽虚幻的黄泉惊讶地说:“居然能将自己的整个元神都写入一本经书之中,然后又构建了这座五行定元大阵,将单纯的元神固定在此阵中,以脱离生死轮回,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思妙想啊!” 要知道天下芸芸修士,所求无非长生不老。所谓长生,也无非就是跳出六道轮回之外。但修士芸芸不尽,最终能修得长生的又能有几人? 而黄泉竟然将自己肉身和魂魄一齐舍弃,只将神识留在一本经书之中。然后又以这经书构建五行定元大阵确保元神不散,从此在这大阵中逍遥,岂不是一种另类的长生之法? 168 镇元大阵镇轮回 (168 镇元大阵镇轮回) 黄泉面露苦笑。其实原本的她除了一些残存的神念之外一无所有,魂魄和肉身皆无,本来只是一部经书而已。 如果不是秦尊阳读了《三阵经》之后,按她的要求在传功塔中构建了这座定元大阵,她又在这阵中轮回,她根本就谈不上“活”这个字,和死物完全无异。 现在她凭借大阵之力,以天地灵气构筑的这虚幻之体,和当初那个元阳真身的黄泉相比,究竟算不算是同一“人”?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她只是不甘在那暴君的淫威之下,让一生学识彻底湮灭罢了。 “如今正是我家主人求贤若渴,如果有你这样的大师出山相助,坐拥天下之大,资源无尽,大师何愁不得天地逍遥,长生不老?何必困守这一隅离界?” 夜澜的话音清淡如水,不带任何情绪,他已经将一切都决定权都给予听者,只等着这位五百年来只剩下一缕神识的阵法大师的一念决定。 “这是打算让我再去死一次么?”黄泉脸上笑容依然冰冷,很明显地表明着在厚土王朝手下她已经死过一次,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夜澜脸色一变,手中已经多了一枚黑色的铁牌,上面刀刻着一个“玄”字。他将这铁牌在黄泉眼前一闪,厉声喝道: “黄泉,玄铁令在此,你竟敢不跪!” 黄泉美丽无比的双眸之中,忽然透出无穷的恐惧,让她的原本清丽的脸都像拉开的弓一样,变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她的身形完全是由神识操控大阵所化。一旦神识受到惊恐波动,整个身体都会扭曲起来。 她双手按在太阳穴上,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这惨叫并非是她的身体所发出,而是整个大阵在颤动,尖锐的声音在湖底回荡。 “连肉身和魂魄都没有了,只剩下神识,居然还摆脱不了五百多年前留在神识上的玄血契!” 在剧烈的波动之中,黄泉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原型。但她双膝已经跪地,两手无力地支撑在地面上,一头如瀑的秀发撒落满地。 只要她稍稍抗拒,烙印在神识中的玄血契就如烈火一般烧灼,让她全身犹如在炽热中煎熬。 所有的玄铁卫在加入之初,都签订了玄血契。契上的内容只有一条:见玄铁令,无命不从! 让她跪下,她就必须跪下。她若不从,则要忍受如烈焰焚身之痛。 可惜的是这玄血契只能约束神识,却不能改变神识。 如今的黄泉,已经不再是那个忠诚于厚土王朝的黄泉。所以即便玄血契依然约束着她,却无法改变她的念想。 她不想重归玄铁卫,即便这契约强迫她回去了也无用。她不会忠心效力不说,一有机会就反水更是心腹大患。一个阵师不安心效命,她布置的结阵可能比敌人布置的结阵更加危险。 不是万不得已,夜澜也不想拿出这块玄铁令。就算拿了出来,能控制她的行动,也无法笼络她的心。他无非是想以此做个谈判的条件罢了。 “黄泉,只要你回归玄铁卫,忠心为我家主人效命,有我主一道血契在此,可将你一切过往抹除,包括你神识中的玄血契。” 夜澜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血色薄纸。虽然只是一张纸,上面却印着一名皇族的血烙的一缕神识。 玄铁卫的玄血契正是与皇族所签。如果要解除,必须双方皆认可。皇族成员的认可解除此契的神念便封存在这薄薄的一张纸中。 如果这张纸被黄泉得到,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意愿了。只要她认可,随时皆可抹掉伴随了她五百多年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玄血契。她也就永久地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怎么样?”夜澜挥动着手中的红纸,“主人正在用人之际,他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而且无需你接受任何束缚。我家主人必定奉你为上宾,就算你想要离开,想必也没人拦得住你。” 黄泉从地上的乱发中抬起被神识中的玄血契灼烧痛苦得疲惫了的脸:“确实,这很让我动心。你需要什么条件才肯给我?” “我只要你一句话,此间事了,随我去面见我主人一趟。” “呵呵,一句话而已,有何为难。我黄泉随你去见你的主子就行了。”黄泉满头秀发凌乱,形容疲惫。她抬起头来,但身体依然跪在地上。持玄铁令之人尚未令她起来,她起身就是违契。 夜澜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血契丢出。 对他来说,上策是直接说服了黄泉,不用抹除玄血契就带去给他主子效命。但只对话几句,他已经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中策是给她抹除了玄血契,给她许多好处,让她安心归顺。当然还有一道万不得已的下策。 若是走下策的话,这人彻底死了事小,他家主子的助力可就要缺失一大块。尤其当今天下最强的阵师已经归顺了他主子的对手。如果不能拉拢这个前代最强,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上策他已知道不可能,现在他也只能打赌试试中策了。赌赢了是好事。就算是赌输了,他还能继续走下策,虽然极为可惜,但也谈不上什么损失。 黄泉摊开一片白皙的掌心,在她纷乱的长发中,这掌心犹如墨海中的一片白玉,仿佛带着某种吸力,那片红色的纸片被吸引到她的掌心,立刻融化,就像一滴血滴在了白雪上,迅速化开成一道血色的红印,然后火焰腾了起来。 这火焰抚过,就像清除掉白玉中的瑕疵一样,她的眼神变得晶莹透亮,所有的恐惧、痛苦和疲惫消失无踪。她重新又站了起来,身上原本单色的黑裙,逐渐变得五彩夺目,华丽无比。她两眼神色大概,眼中射出犹如俾睨天下的王者之光。 “哈哈,谢谢你家主子的好意。”她随手一挥,这巨大的岩洞中出现了无数细微亮点,如灰尘一般在空中飞扬,聚集,如真似幻地组合、拼接。一座华丽无比的大殿就这样凭空出现了。 白玉构成的排巨大的柱子支撑了殿顶,一道如血瀑布一般的红毯逆流而上,之上三十二层台阶,顶端是一座纯金雕龙的宝座,而黄泉正身着华服安坐殿上。 “黄泉,你还在沉迷你的梦境么?”夜澜眼中露出不祥之色。 “大胆!景离开国阵皇在此,你等何人,竟敢直呼朕的名讳!”黄泉脸色突变。但她又想到刚刚的承诺,呵呵一笑,“至于你家主人……哈哈,待朕有空时,自然会下旨召见。现在朕只想安坐宝殿,谁也不想见。” 没有了神识中玄血契的限制,她再也不是玄铁卫。别说区区一个千户,就是厚土王朝皇帝亲来,她也不过平起平坐而已。 夜澜脸色铁青地说:“黄泉,我既然敢解除你的玄血契,自然有把握破掉你的五行定元大阵。你的皇帝梦能做多久?现在跟我去了还来得及,不然就是神形俱灭!” “哦?”黄泉坐在宝座上,神色依然高冷,“朕就高坐在此,看你如何破我的大阵?” 169 山顶奇枢隔天地 其实此事也没有超乎夜澜的预料。在他的计划中,中策也只不过一次死马当做活马医的试探罢了。 他早就知道,真正要实行的,是那最后一手下策。 黄泉这个人个性飘忽无信,喜怒无常,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人极其惧死。尤其这数百年来在这第三洲享尽身为皇者的荣华富贵之后,就更恋生了,即便她其实只算是一缕生死难言的神识而已。 他只需要破掉这维持着这一律神识存在的五行定元大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黄泉的性子再桀骜,也不得不乖乖地跟着他们。至于这一缕神识,他们自然有法子让她继续存在下去,只是没有这第三洲身为皇者之尊那么舒适罢了。 剩下的,许诺她再造肉身、高官厚禄、裂土封侯又有何不可,不怕她不安心归顺。 这阵本来就是为了维持她的神识和荣华奢靡的生活而存在,并非什么防御大阵。如何破阵,他们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研究。 “你所谓的五行定元大阵,名为五行,实为阴阳……以魔为阴,以人为阳。暗离景离两国彼此兴衰交替,相长相杀,四年一轮回,以此为基。”夜澜缓缓说道。 这十多年来他们始终受到仙树的排斥,虽然进不来翠玉宫,但通过卧底的眼线,对这个大阵的了解不是一星半点。 直到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获得千里定魂针,才借助这东西的诡异能力,以另外一种形式给混了进来。 “所以你们协助魔国,想将景离人国彻底灭亡,以破我定元大阵?”黄泉盯着他的眼睛。 人魔平衡是这座大阵的阴阳平衡的基础所在。这个平衡没有了,此阵自然崩灭。 夜澜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那些魔族被你困在暗离深渊之底,不见天日,悲惨无比,最好说服。老夫只是空口承诺第三洲崩灭之后,魔族的长老们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往天外,他们就变得像听话的狗一样服从我家主人的号令。” “想法不错,可惜你单凭调动魔族之力,要毁我大阵阳枢,还差得远吧。阳枢不毁,我看你要怎么攻破景离宫!” “嗯,所以如果我们出手毁了阳枢,那就……” “怎么可能!人魔山顶的阳枢的禁制,就凭你区区几个借着定魂针混进来的玄铁卫能打开?” 黄泉的眼中露出一丝惊慌。果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这些玄铁卫准备了十余年,看来这一出手就是不把她抓回去誓不摆休了。 她也想到了如果大阵被毁,那时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投靠这帮玄铁卫。即便明知是饮鸩止渴,也比当场就渴死了要好一点。 夜澜没有答话,但手心光芒一闪,一丝空遁之后,他手心出现了一枚玉简。玉简光芒大盛,将外面的景象,投影在这洞窟之中,所见之景,正是人魔山顶。 人魔巨山,越是接近山顶,众人所见越是不可思议。这山顶看似与天相接,所以越是往上,天越是黑压压地压了下来,让人感觉无比压抑。 更可怕的这天空,本来是一副色彩斑斓的第三洲地图,现在越来越近了之后,才知道这并非是地图,而是货真价实的第三洲! 肉眼看见的风露城,越是往山顶就越是接近,也越是变得巨大无比,渐渐地连四周围绕的城墙,如棋盘一般的街市,甚至高耸无比的哨塔,都越来越大,看得清晰无比,就倒悬在自己头顶,仿佛随时可能掉落而下,看得人惊心动魄。 而人魔山的顶端所在,正是倒扣着的景离宫。越是接近山顶,他们越是连景离宫外聚集观望的黑压压的人群都能看到了。 投过这投影,勾猪渐渐明白了。这人魔山真的就是他们白日里在城中见到的景离宫中弥漫而出的那团巨大无比,接天不散的黑云。他们并非被传送到了远处的什么荒山野岭,他们始终就在团巨大的云上。 只是这团云本来是虚幻的,现在却变成了实在。而实实在在的第三洲,现在已经难说到底是虚还是实了。 大约接近山巅还有数十里处,两伙人正在激斗。其中一伙正是那些身着彩色破布条一般的粗犷达族人,另一伙则是身穿白衣的夺龙观才俊。 人魔山接近山顶之下一段光滑如玉的白色山脊,人称鲤鱼腹,鲤鱼腹的尽头,是一座雄关,名为白龙喉,白龙喉上有强烈的禁制。只有突破了这禁制,才能进入山顶区域的守阳塔。 而此时,原本雪白如玉的白色山脊上,已经稀稀拉拉染上了一片片棕红色的血。三个美艳少女的尸体,身着各色衣裙,正横躺在这白色的山脊之上,流血五步,早已香消玉殒。 据说人魔山是景离开国的阵皇亲自所建,她早将无数的法宝、功法、阵图埋藏在这山上作为造化留给她的后备弟子,待有缘者得之。而每四年一次的皇家阵师考核,就是进入人魔山的唯一机会。这些各观才俊当然不会放过。 乘着原本实力最强的寻真观和那个神秘的海外道观耶罗庭战得死去活来,剩下的三支队伍都在四处寻找造化。 二十多天他们几乎搜遍了人魔山,才发现山上原本各处守护那些造化的禁制虽然都还在,但是强行打开进入之后,却发现里面早都是一片狼藉,有人捷足先登了 想来是四年一次的考核,这山每四年都被搜刮一次。等到他们来当然剩不下什么了。 白费了很多气力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山顶的守阳塔。那是一处惊人的重地,据说是整个景离人国的真正根基所在,有一处要枢,直接关联着整个人国的气运。 守阳塔既然是重地之中的重地,想必进入其中所能得到的造化也是惊人的。只是那地方的禁制远比其他地方要强,没有两队人马合作,任何单独一队都不可能通过那些禁制。 三队人马聚集在鲤鱼腹上,通过禁制只需要两队合作就可以了。至于剩下的那一队,很可能会潜伏一旁,乘着这两队暂时打开禁制,反而冲到守阳塔内去捷足先登,这显然是合作的那两队所不能接受的。 夺龙观的的年轻天才弟子们望了望眼前身姿婀娜,笑颜如花的水月庵美女,又望了望那些达族的粗犷大汉,其中领头一人眼色微动,已经做出了决断。 两队人马同时暴起动手,水月庵的美女们一声惊叫,有三人顿时殒命,另外两人花容失色,顿时往鲤鱼腹下一滚,同时发起了传送。 两息之后,虽然在山坡上滚得浑身是伤,这两人总算是传送了出去。 对夺龙观的才俊们来说,水月庵这些美女虽然秀色可餐,但眼下毫无用处,而且这些女子的狐媚之术还随时可能将他们带到坑里。 他们要的是能强力突破禁制的能力。相比这些善于媚术的女子,自然是那些浑身灵压浑厚无比的达族人更加有用。而且这些达族人个性淳朴,性格憨厚,显然更好控制一些。 “进入守阳塔一切所得,两队平分。获得造化之后,一起扫除其他队伍,最后我们在山顶公平决战!” 两队的队长相互点头,做了君子之约,然后便开始尝试破开禁制。 人魔山上的禁制都不是纯阳禁制,而是一种让人感觉奇特的水木禁制。一入这禁制之中,犹如人落水中,被无数丝般水草缠绕,越是往禁制之中去,这纠缠之力越大,弹性十足,让人就是有力气也使不出来。 他们唯有两队人马合作,在这千缠万绕之中撕扯出一条通路,才能小心地进入阵内。至于出禁制就简单了,这禁制是禁入不禁出的。 十人都使出了箱底本事,先动用法宝在禁制上破开一个口子。然后人一个一个进去用自身真气扛住,避免这破口合拢。然后逐渐深入。这通道也就这样越来越深,终于贯通了禁制。 正在关键时刻,夺龙观一名弟子却膛目结舌地看着寻真观的刘沐阳身后跟着他那得意的女弟子秦溪和另一人,三人一袭黑衣,面不改色地走进了他们千辛万苦打造的通道之中。 “刘沐阳?你!”这夺龙观的弟子大惊,却不敢发作。整个禁制强烈的收缩之力,都压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他们可是连发动传送的机会都没有的。 刘沐阳脸上微微一笑,带着两名弟子安然通过。他当然也不会对这些开启通道的夺龙观弟子出手。他出手固然能轻而易举诛杀对手,却难免禁制重新合拢,将他们困死在这闭合的通道之中。 “达子,快截住他们!” 一名达人早已通过了禁制,眼看着刘沐阳带着两个弟子堂而皇之穿过通道,他却像呆子一样毫无阻止之意,反而木然地向通道中其他的四名达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这四人立刻将身上的重压一释,身体一轻,往通道口极速奔去!顿时所有的缠绕之力全落在了几名夺龙观弟子身上。 “达子反水了,兄弟们赶紧过去!”这些夺龙观弟子也不是等闲之辈。过这个通道本来就是凶险万分,他们每个都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也时时提防这这些达人抢先通关。这下变故忽起,他们也有准备,一齐将身上重压一释,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那出口一飚而去。 本来说好的从外到里逐个释放,然后逐个通过,这下就变成了两伙人一齐释放,一齐抢关了!这通道是被水木灵气所凝结的充满了弹性的坚韧细丝缠绕而成,这些人一起将支柱之力释放之后,它虽然迅速缩小,但也不是瞬时。 转眼之间,这帮人七七八八地冲出了通道,唯独最后一个夺龙观弟子被缠在了通道之中没有冲出。只见通道一闭,这人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缠,顿时变成了一堆血泥。 “你们竟然早有勾结!”夺龙观的弟子们惊怒不已。寻真观的人诡计多端这是事实,他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批看似憨厚的达子,竟然和他们合作的时候早就埋下了后手,这真是大大超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这有什么奇怪么?”一个粗壮无比的达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坚硬的笑容,“只需你们景人狡诈无边,就不许我们达人用计反噬?”说完手上大刀一舞,竟然就直接杀了过来。 一片混战之后,夺龙观的弟子们在寻真观三人和这些达人的联手之下全部殒命,竟然连一名通过传送逃离的都没有。 刘沐阳将地上一名夺龙观弟子的尸体踢开,开路往前,嘴上冷哼了一声:“你们还真以为这守阳塔有什么阵皇传下的造化呢?黄泉这么吝啬的女人,会留给你们什么?” 抬头往上,景色越发奇特起来。 眼前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只不过一个在他们脚下,另一个就倒悬在他们头顶。而这个倒悬在他们头顶的,正是位于中州风露城中的景离宫。 他们现在距离如此之近,如果景离宫中这片宫室中有人,他们都快可以交谈了。只不过这倒悬的景离宫,宛如一阵烟雾所凝,如云似雾,但又清晰无比。究竟是虚是实,除非他们用飞行法宝飞上去亲手触摸,否则谁也说不清楚。 守阳塔是山巅上一座七层高塔,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更没有什么雕廊画栋,极为古朴。但最为惊人是塔顶上一枚雪亮的大明珠,犹如太阳一般,耀目无比。再往上,是景离宫中一座一模一样的高塔。两座塔顶刚好一正一反对接,共同将这同一枚明珠托在塔顶,极为奇特。 如果说这人魔山和第三洲,一者为实,一者为虚,那么这枚巨大的明珠,也就是这虚实之间承托的关键之物了。 “奇怪了,这座塔,居然没有门!”一个寻真观弟子急于寻找宝物,围着这塔跑了一圈,发现竟然根本无门可入。不但没有门,整座十丈来高的巨塔,竟然连一扇窗,一个小小的墙缝都找不到,难道通体是一块完整的白玉? 刘沐阳说:“定元九阳塔,必是实心白玉所建,你去找门?” “如果是实心的,那宝物在哪里?”这弟子疑惑地问道。 刘沐阳和秦溪两人脸上毫无表情,倒是五个达族大汉脸上露出了冷峻之色。刘沐阳忽然一声冷笑,说道:“谁说我们是找宝物来了?”说完手中金芒一线,一枚乾坤一气钉噗嗤一声穿过了这名寻真观弟子的头颅,这人应声而倒。 一个达族大汉冷哼了一声,说:“夺龙观和水月庵的人都已经料理了。倒是你那个叫鹿鸣的同门,还有海外耶罗庭的那几人,你不怕他们碍事?难道不先去解决了他们?” 刘沐阳淡然一摆手说:“无妨。如今景离国大阳枢在此,直接砸了,景离国运即灭,你们达族终于有望一吐这数百年之怨,更能入主风露城,成为中州之主。如此打造化,老夫就这么白送了,你们就老老实实在一边护法,别让那剩余的几个小子来骚扰就行。” 这达族壮汉怒道:“呸!要不是你刘沐阳在寻真观混不出头,我族族长又许诺了你大祭司之位,你会在这里?哪有什么白送的造化!” 他表面虽然愤怒,心中却是狂喜不已。想到这景族的帝国终于将毁在自己手里,而达族将豁然崛起,他望着头顶第三洲无限壮观的山河,心中不由得大爽,对空怒吼了一声: “今日为始,我北州达人,反了!” 他这一声自然被景离宫周围的影像直播,声音传遍了风露城,人群一片慌乱,气氛之压抑,有如乌云压城。 170 不破阳枢誓不还 此刘沐阳并非真的是刘沐阳。刘沐阳这个人虽然有点小野心,小聪明,但还不至于有主动勾连魔族、达族直接反叛景离王朝的大气魄。 现在的刘沐阳、秦溪二人,和林龙、林世虎二人一样,只不过是夜澜用千里定魂针控制的傀儡而已。 傀儡刘沐阳抬头一看这定元九阳塔上的阳枢,虽然近在眼前,他却深知想要动手摧毁可没那么容易。 这人魔山上每四年都有一场争夺皇家阵院名额的大战。要是这阳枢这么容易被摧毁,景离王朝早就灭亡了。 除了白龙喉上的禁制之外,这定元九阳塔上,更是有一层几乎坚不可摧的纯阳禁制。以他们这些人最多不过筑基的修为,根本就不可能动得了一分一毫的。 一片金光闪过,刘沐阳手中多出了一艘金色的舰船,只不过巴掌大小。他将此物往空中一丢。顿时金光夺目,一团乾金离火混合之气喷涌而出。数十丈长的横天火舰已经悬浮悬浮在空中。 将横天火舰带入,本来是违规之举,但有利于寻真观争夺这个皇家阵院的名额。故而在刘沐阳的极力主张之下,寻真观的高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出力阻止。他们只是限定此舰由鹿鸣控制而已。 即便鹿鸣不放弃,夜澜控制的刘沐阳也早就打算下黑手夺得此舰。不过鹿鸣急于下悬水湖追杀两个胡人,让他省去了麻烦,轻松将此舰掌控在自己手中。 不一会儿,横天火舰上离火灵波大盛。火流从九个炮口中同时喷出,却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分散而开,犹如扫帚一般横扫长天,而是汇聚成了一点。 那一点汇聚之处,恐怖的高温之中能见到的已经不再是赤红色的火苗,而是一团炫目的白光。四周浮光涌动,让人窒息的高温之下,仿佛连空间都被灼烧得扭曲了。 刘沐阳小心地操控阵枢,将这个高温到极致光点,移动到定元九阳塔塔顶的阳枢之上。 一层红色的纯阳阵壁在塔顶上浮现了出来。就像巨大的赤红石壁一般。这炫目的白光照在石壁之上,反射出炽热的光芒,形成了一团犹如烈日的火球。 纯阳阵壁遇到这高温,竟然也像岩石一样融化了,融化的纯阳之气变成了犹如熔岩一般的明亮的红色液体,从这塔顶流淌而下。它们遇到塔下的低温,和山顶的烈风,立刻又化为点点纯阳之气四散而去了。 看上去就像空中挂着一条在顶端流淌而底端消散的熔岩瀑布,热浪袭人,恐怖至极。 夜澜将这些影像用玉简在阵皇陵中播放出来给黄泉看,原本是让黄泉在阳枢崩溃之前自己臣服。然而他的脸色上渐渐浮现出了异色。 这阳枢上的纯阳阵壁虽然被不断地熔化消散,但是这阳枢是整个第三洲的阳气交汇之处,岂同小可。阵壁上阳气熔化流失之后,立刻有天地纯阳灵气前来补充。一时之间虽然形成了这道恐怖的瀑布,但阳枢安然无恙。 夜澜皱了皱眉头。破这阳枢的方法他早已研究过多年,一艘横天火舰将所有炮火都击中在小小的一点上突破,绝对是可以攻破那阵壁的防御的。 只是这刘沐阳的身体修为实在太差,由他操控横天火舰,炮火能发挥出的威力连原本的三分之一也不到。 黄泉看到这玉简中投影出的景象,她脸上古井无波,似乎在默默等待。她当然不是在坐以待毙,她是在坐等翻盘! 只差一个时辰,便是这五行定元大阵一个四年周期的轮回的结束,也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到了那时,她就可以灵肉合一,将整个大阵重置。不管现在如何天翻地覆,到时候一切都会复原。 以后她自然不会给这些玄铁卫再进入第三洲的机会。在下个轮回前稍微修改一下大阵,让类似千里定魂针之类的怪异法宝受到排斥无法入阵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夜澜也不能再坐等了。这四年一轮回的机会对他来说只剩下一个时辰而已。下次机会就是四年之后,到时候他要混入传功塔只会更加困难。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黄璐和勾猪。两人都在安静地打坐等待时机。既然出不去,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挑衅。 先诛杀黄璐的念头在他脑中转了一转。破坏黄泉的肉身,固然可以对她的真元造成重创,但并不是根绝之计。即便变得虚弱,黄泉依然可以在这大阵中再造出一副肉身来,无非是耗费一点时间罢了。 何况旁边这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也很有点邪门。此人屡次被重创而不死,隐隐还有翠玉宫的高手在暗中保护。如果他试图诛杀黄璐,这人也很有可能出来搅局。 他只有借用林龙的身体,先操控横天火舰摧毁了阳枢,便大势可定。至于勾猪,只要不碍事,不去管他为好。 念头一定,夜澜不再犹豫。看到身旁的林世虎,他眼中露出一丝轻蔑之意。此人已然无用,但脑中那枚定魂针还有点价值。他毫不犹豫将手一伸,按在林世虎的头顶。 只听哗然一声,林世虎的头颅就像砸落地面的西瓜一样碎裂了,红白各色液体和破碎的骨肉一起乱飞,遍地都是。 夜澜一只手中捏着那根被染得脏兮兮的定魂针,随便擦拭了一下,顺手别在衣甲上的某处。然后他将破阵枪祭起,一束金光从他的身周拔地而升。顿时地动山摇,一连串犹如破山的巨响之后,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勾猪虽然看似安心打坐的样子,实际则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形势的变化。眼看夜澜这个深不可测的大敌凭空消失,林世虎也当场毙命了,他立刻贼眼一睁,便站了起来。 这阵皇陵原本就是湖底的一座花岗岩巨山,而且入口早已因为连串大战而坍塌,原本是根本无路可出的。 但是这时候,勾猪小心走到夜澜消失之处抬头一看,头顶竟然出现了一个足有数尺方圆的大破洞。 虽然里边一片漆黑,但水流涌动,回声隆隆,勾猪猜也猜得出,这里就是刚刚夜澜用破阵枪强行破开,离开此山的孔洞,应该是直通山外的湖底的。 勾猪心中一松。终于有了一条活路了。他正要离开,却一眼看到了旁边林世虎的无头残尸。血肉漂浮在水中,难掩一股腥臊之气。但这尸体附近还飘着一团淡绿色的柔光,大约有一颗莲子大小。 他不由一阵手痒,竟然不着急出去,而是将这枚莲子抓在手中。 “呵呵,”看到勾猪贼头贼脑的样子,坐在皇位上的黄泉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打趣说,“贼小子,那可是一枚避水珠,至少价值五千纯阳丹。你发财了!” 勾猪将珠子擦拭干净收到仙荷离,回头一望黄泉端坐皇位之上。他忽然想起这传功塔中,每层都有一名传功法师。如果接受传功,就可以自动传送出去。 如今他在这传功塔中已经混了快三个月,离翠玉宫排位大战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了。他也不再奢望还能再进第四、第五层。如果他能直接在这里接受了传功习得阵法,然后传送出去,倒也算不虚此行。 于是勾猪眼睛一转,问道:“尊驾就是第三层传功法师吗?” 黄泉早就看出此人来自天外,并非第三洲本土之人,对这个问题倒也并不惊讶。她绝色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干脆地回答:“正是。” 勾猪心中大喜,连忙按拜师之礼一拜,恭恭敬敬地说:“弟子不愿闯关,愿接受传功。” 黄璐在一旁看到一头雾水。但夜澜丢在地上那枚放映着刘沐阳和达族人攻打定元九阳塔的玉简依然在,她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在一旁骂:“你个傻猪!阳枢一旦破了,人国就完了,你还要传功有什么用?” 然后她已经扑通一声跪下,然后连磕了数个头,大声说道:“草民黄璐,恳请陛下出手击退魔军,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说完连连磕头,额上鲜血直流。 黄泉哈哈一笑,说:“起来吧。你们两个,一个要朕传功,一个要朕出手退魔,都是为难啊。” 说完她一眼望向勾猪,说:“要我传功退魔,平时都可以。唯独本月不行。我这五行定元大阵,四年一轮回。如今正是这轮回中最后一个月。这月之中,大阵不稳,朕假身崩溃,真身又神志未失无法入体。如今朕只是一缕神念,在这阵皇陵中弄点幻影出来尚可,别的可无能为力了。除非……” “除非什么?”追问的却不是勾猪,而是黄璐。对勾猪来说,管你传不传功,只要出去了找到宋如海他们,拿到传送简传送出去亦可。黄璐却是人国将灭,心急如焚,哪有时间听这个阵皇慢慢悠悠地说完? “除非,你借我肉身一用。”黄泉盯着这个和自己容颜酷似的年轻女子黄璐,脸上的表情似暖还寒,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底细。 171 六尺娇躯肯借否 “肉身?” 肉身这东西可真不比身外之物。不管是谁要借,哪怕是亲爹亲妈来借,听到的人也难免心中一寒。黄璐再是天真无邪,这时也难免顿了一顿,犹豫而没有作答。 黄泉却是冷冷地说:“你就眼见景离王朝灭亡,千万子民沦为魔族的盘中餐么?你这肉身不借我,只需要阳枢一毁,天地阴阳失衡,最后也不过是魔族的食物而已。” 其实景离王朝灭亡,与她倒是没有太多干涉。但是她从小在崇边镇长大,和当地父兄亲朋牵涉甚多。如今崇边镇虽然已经沦为魔地,但数万崇边镇人依然在四方流亡。她又如何忍心看天地倾覆,他们再无一个安生之地? 尤其她的父亲黄岐,数年前就出去游历了,虽然下落不明,但是魂息犹在,显然尚在人间。如果景离人国灭亡,父亲恐怕也无可能幸存了。 而这个阵皇黄泉和自己的相貌如此神似,似乎有着某种血脉关联一般,竟然也是同姓,也许就是景离王朝的黄姓先祖也不一定,想来不至于对一个小小后辈有什么不利吧。 想来想去,她也懒得纠结了。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气冲上了脑门,竟然往前走去:“小女一副皮囊而已,如果还能有救得天下这么大用,陛下想用就拿去用吧……” 黄泉冰冷脸上终于重现了难得的笑容。她这个专门给自己锻造了数百年的肉身,终于到了可以使用的这一天了。唯一庆幸的就是夜澜这个狠毒无比的玄铁卫,竟然给她留了一天后路,没有出手毁掉她的这具肉身。 当然夜澜既然想要她出山相助,自然也需要她拥有一具肉身。光一个元神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眼看黄璐正在走近,她的脚步却忽然停下了。但她并非是自己停下,而是被背后那个相貌清瘦身材修长的小子从背后一把拽住了胳膊。 “看在你给了我一口饭吃的份上,我再救你一回,否则小爷我才懒得理你!” 黄璐警醒般地一回头:“你想做什么?” “你也不想想,这人到底是谁?她说借了你就借了?万一她借了你的肉身,拍拍屁股走人了,将魔族继续放任不管怎么办?而且既然是借,有借有还才是正理吧。你怎么连借据都不要一张,她借了不还怎么办?” “这……”其实这些风险黄璐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一看夜澜留下的玉简正在播放的影像,魔军压城,而大阵的阳枢岌岌可危,她实在没有时间可供讨价还价了。 勾猪也看了一眼横天火舰正在集中炮火轰击阳枢的景象,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对着宝座上的黄泉说: “前辈想要借个肉身,此事不难。但为了免得被前辈意外夺舍,不妨让原主在前辈元神上留下一道魂息烙印。等前辈将肉身归还之后,原主自然会抹掉这道烙印就是了。” 宝座上的华服女子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说道:“在本皇元神上下烙印?亏你们想得出!两个小辈,有什么资格和本皇讨价还价!” 黄璐无言,勾猪却是嘿嘿一笑,说:“阳枢被毁,遭殃的不止是人国,还有前辈吧?刚刚前辈和这魔头的对话,明明说了前辈元神可全都系在这大阵上。如果是这阵毁了,嘿嘿……烙上一道魂息之印,虽然从此受人节制,但总好过形神俱灭?” “你敢威胁我?”黄泉在宝座上,面若冰霜,两眼犀利如刀,似乎只一抬手就能将他们抹杀了似的。 “不敢不敢!”勾猪连连抱歉,“小辈只是担心,现在前辈没有肉身,元神又离不开阵皇陵。大敌当前,如果没有我们一旁协助,恐怕元神被这些人拘走甚至陨落只是片刻之事了吧? “小辈不过一个翠玉宫外门弟子,传功不成,无非传送出去再做外门弟子,学费白交了而已,又何必威胁前辈。倒是前辈从此消失,或者成为笼中之鸟……” “你!”黄泉勃然大怒,雪白的玉颜之上泛起一阵血红,猛然站了起来。但是转念之后,她又坐了下去。 原本她几句话已经唬住了黄璐,眼看肉身可用。没想到这精瘦的小子颇有些心思,竟然抓住了她的弱点坏了她的好事。看黄璐越来越犹疑不决,似乎她还对这小子颇为信任倚重的样子。 黄璐的神识和她的神识本是一体。所谓的黄璐,只不过她分出一缕神念,自成元神,然后以这仙树精华再造的肉身罢了。故而她和黄璐的性格也是极似。勇气有余,沉稳不足。一不小心反而被这小子抓住七寸倒也不奇怪了。 这让她怒火冲天,但一时也无可奈何。现在她没有肉身,就是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强行对黄璐夺舍也没有用,反而会废弃了这好容易锤炼了数百年的肉身。 但若是再推迟一些按她原定的计划行事,在夜澜等人操控横天火舰的强力攻打之下,这五行定元打阵的阳枢,恐怕根本扛不到到大阵天地重归混沌,阵主元神复位的时候。 数百年的谋划,竟然要毁于这不过片刻的时差?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她当然不是无路可走的。 这叫勾猪的小辈虽然自以为聪明,他却绝对想不到她和黄璐的神念原本就是一体。如果让黄璐给自己的元神烙印魂息,等二者合二为一之后,等于是自己给自己烙印魂息一样毫无差别。也无所谓受制于人了。 虽然以她一界之主的身份受两个小辈的挟持而交易让她觉得大失颜面,总算比百年谋划毁于一旦要好得多了。 “好!好!好!”黄璐接连发出三声大笑,豪气冲天的笑声中却充满了苦涩之味,“本皇答应了。黄璐,本皇的元神允许你烙下一道魂息之印。只是你务必发下重誓,待朕荡平入侵此界的这些宵小,将肉身归还与你,你必须将此道魂息抹去。” 黄璐对此当年没有意见,当即发下重誓。 黄泉也是活过千年的老妖物了。她当然不会相信随口而说的一道誓言。之所以要黄璐发誓只不过免得旁边这个精明的小子疑心罢了。反正这烙印对她本来就不会起作用,到手的肉身她自然也不会归还。 至于这个讨厌的小辈,竟然敢在这节骨眼上耍弄小聪明坏她的事儿。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她自然不能随便放过了。 其人不过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筑基的修为。就算剥离他的肉身制作成傀儡她都觉得看不上眼。 看在他还有点小聪明的份上,到时候将他肉身废弃,抽出魂魄和元神来,给自己做一个魂奴,偶尔给自己出谋划策,或许还有点用处。 至于翠玉宫,绝对犯不着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来她这里找麻烦的。何况如今秦尊阳早已飞升,翠玉宫也再没人有实力和她以平辈对话。 黄璐单纯的脸上没有任何疑心。她将手指一划,挤出一点血来。一丝真气将这一点血凝固在水中,聚集成一颗黄豆大小的血滴,然后以真气一催。这点红宝石般的血滴立刻成了一条红线,往王座上的黄泉一射而去,正中这位阵皇的眉心。 一个金色的魂迹图案立刻在阵皇雪白如玉的眉心显现而出,光芒大作,然后迅速暗淡。转眼之间,黄泉的眉心已经恢复如初。 黄泉一声大笑,身形一晃,身体迅速虚化,无论时雪白的肌肤还是青丝如瀑的长发,还是身上各色交错斑斓多彩的华府,都如同掉入水中的颜料一半,溶解成了一团水中的迷雾,往黄璐的身体卷席而来。 勾猪眼神略变,隐约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一丝不妥之处。但他也来不及细想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阵皇的元神侵入黄璐的肉身之中。 要以连魂魄都没有的元神夺舍,不知道要多么神妙的手段和多么巨大的代价。反正勾猪这种修为是完全无法了解的。 肉身、元神、魂魄,犹如同一棵大树的树冠、树干和树根一般。要将一棵大树的树干替换掉,树冠和树根却还是原有的,谈何容易?但偏偏这一切就发生在眼前。 黄璐目光呆滞,眼中瞳孔仿佛变成了一片深邃的大海,几乎将勾猪的神念都要吸进去了。 172 双魂同体融不同 勾猪强行定了定神,就恢复了过来。这让眼前目光深邃的“黄璐”,目光中也泛出一丝意外。 她重获肉身,正是想趁势将神识一散,直接凭借这元神吞噬的余力,将这不过筑基六重的小子一齐吞噬了的。这样可以省得她再次施法的麻烦。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修炼了某种神识功法,神识的定力还真是非同常人。 她立刻就放弃了。毕竟她已经元神归位。只要不是操之过急,片刻之后,她便可以稳固地操控这具肉身。那时一个筑基弟子,无论神识再强又能如何?她想要将此人吞噬留下一个听话的魂奴有不下一百种法子。 她已经不是黄璐,而是黄泉了。 但或许她依然是黄璐。 黄泉施展元神吞噬的时候,因为黄璐是出于自愿,这两人的元神又是同出一源,所以丝毫都没有阻碍,顺利地就融为一体了。只是两人不同记忆的融合,引发了一些冲击。 黄璐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入了她的脑中。当然对于黄璐来说也是如此。 黄泉的记忆相比起来更为可怕,那可是跨越上千年的逆天而行修炼求生的记忆。犹如一片汹涌的大海,混杂着无穷无尽的沙砾、鱼虾、海草,和谁也说不清是何物的无数碎屑和尘埃,如经过天地之间一个巨大的漏斗,疯狂地灌入她的头脑之中。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虚幻的。”黄璐忽然叹了一口气。黄泉这个造物之主的记忆完全入体,她当然也就了解到了一切真相。 她所经历的一切,她从小的记忆,那些在幽深回忆里迷离的隐约的明亮的场景和片段,她关于父亲和母亲所有的记忆,竟然都只是一场编造的梦。 这五行定远大阵最初构建之时,并无一物。只是秦尊阳利用这仙树吸收的天地灵气,才开辟出第三层这片空间来。 这空间中唯一的存在,就是那座亦真亦幻的人魔山。至于所谓的第三洲,只不过是他们头顶那一座虚幻的画一般的天阵。 人魔山的灵气,吸引了三界六道轮回中的生灵们在此驻留,沉迷于此而不知归途。但真正的可悲之处是,这个大阵的轮回只有四年。每隔四年就会重归浑沌,重开天地。而她脑中所谓的四年之前的记忆,可完完全全是阵皇黄泉写在书里的。 纯属虚构。 至于她的父亲,母亲,都是四年之前就已经失踪的人物——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她本身就是黄泉给自己重塑的肉体。一次一次轮回的存在,只不过让这肉体受到这仙树更多的滋养,和人间无数凡事的锤炼罢了。 她的肉身是一个超脱轮回的存在。而神识,则是黄泉的一缕分神。至于藏识,则完全是随机使用这第三洲中的任何一道藏识。她就是这么一个组合的怪物,一种培养物般的存在。 每回大阵重置,她就会怀着这些固定的记忆,完整地从这个世界的四年之前的那一晨,随着这世界一起醒来。 “当然。但我是真实的。”黄泉的嘴角微微翘起,就像冰雕玉琢的一片花瓣。现在很难说她到底是黄泉还是黄璐。两份记忆的融合,就像两种颜色染料的混合,混合之后,很难说究竟是哪种颜色。 但黄泉的记忆深厚磅礴如海,黄璐的记忆清澈单纯如泉,二者相融,黄泉占据主流那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她也只有一瞬间,才回去悲叹这世道轮回的虚无,和自己在这造物主眼中犹如物体一般的地位。更多的时候,她想的是如何处理掉这眼前的小子。 这肉身的启用来得太早了一些,比她计划中少了数十个轮回。所以她现在也只能恢复到大概筑基九重,低于虚丹的实力。长远来说这不是问题,大不了再修炼个十年百年,她迟早能恢复巅峰时的完美肉身。 但眼前,她要对付掌握着横天火舰的夜澜一伙,这肉身是否够用? 黄泉眉头一皱,美目中露出一丝犹疑。 她的神识如今已经融合了黄璐这个分神,至少可比巅峰时期九成的实力。更何况还有五行定元大阵在自己的手中。只是这肉身所能承受的阵法之力,不能超过一厘。以一厘的阵法之力,还是撼动不了那艘横天火舰的。 但眼前这个相貌清瘦,莫有点獐头鼠目的筑基弟子倒是让她心头一亮。这家伙身上竟然有四根龙木大柱! 龙木能承受巨大的阵法之力,是绝好的布阵法器,在某种程度上,完全是自己肉身的延伸。 她也曾收集过无数的龙木。只不过早在五百年前肉身死亡的时候,这些宝藏也就深藏地下,再无人开启了。 这仙树之中并无龙木。少量的龙木都是秦尊阳从外带入,后来都用在了这五行定元大阵之中,很难拆卸了。 四根龙木大柱,足以让她肉身的承受之力增十倍,动用这大阵法力的一成。这样足以将夜澜等人逐出大阵了。 心念一定,黄泉心中大爽,对勾猪嫣然一笑,美目发出勾魂夺魄般的光芒。 “你身上好像还有几件宝贝,借本皇一用吧。” 勾猪脸色一变。按理说黄璐虽然把她的肉身借给了黄璐,但是她的神识应该依然在这具肉身之中才对。 黄泉的神识之中有黄璐的魂息烙印,她就是想借神识之力直接将对方吞噬也是不可能。黄璐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轻易将她逐出体外。 他之前和黄璐凭借这他给黄璐打上的烙印联络,两人之间心灵想通,完全无需通过言语。但是现在莫名奇妙地,他似乎和黄璐的神识失去了联系一般。 仿佛黄璐整个人都已经消失了…… 难道她被黄泉吞噬,竟然没有发出任何抵抗?勾猪心中一紧,感觉大事不妙。但他明白地知道硬扛肯定不是对手,只能看这事还有没有得商量了。如果对方只是要几件宝贝也就算了,千万不能把小命丢在这里…… 他只好尴尬地笑道: “前辈这是?您怎么说也是一界之主,不会要放下身份抢夺我这么一个小辈弟子吧。” “哈哈,让我出手,是你的福气。放心,即便没有肉身,作为我的魂奴,也好过你在轮回中吃苦的。”话音刚落,黄泉古井无波的脸上,就像涟漪一半泛起了媚笑,只是这媚笑之中,带着一丝狰狞血腥之意。 与此同时,她眼中发出一阵令人炫目的蓝光。这光犹如闪电一般炫目而过,勾猪只感觉自己仙荷微微一震,然后便是一空。仿佛仙荷中什么巨大的物体,被对方用强大的神识硬生生地召唤了出来。 金光亮起,勾猪举目四望,才发现是那四根龙木大柱,已经稳稳地立在了他的四周。金光炫目,是因为柱身上无数的符文亮起,犹如活过来了一般,在大柱之上游动。 无数的金色丝线从这些符文上飘摇而出,往中心聚集而来。勾猪正在这小阵中心,自然深觉不妙。他拔腿要逃,却浑身上下一阵勒紧的感觉。这些金丝宛如实体的丝线一半,已经将他死死缠住。 不但如此,这些金丝还在钻入他的皮肤,顺着他的经脉延伸,仿佛要直接夺舍了他的肉体。 勾猪大惧,浑身虽然无法动弹,冷汗却直接从毛孔里爆了出来,融入四周的湖水之中。他心中极度不解,这四根龙木大柱上明明他已经烙印了自己的魂息,应该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才对,为何竟然会被对方强行操纵? “可惜这几根柱子上有你的魂印,本皇用起来并不那么顺手。一座四盘尸解阵,将你肉身解剖,痛苦是多了点。但你不要太多怨气。你肉身消解了之后,我会将你魂魄一分为四,留在这四根龙木大柱上。这些柱子我将来会贴身携带,作为本命之宝,也算你小子艳福不浅了!” 黄泉刚说完,这些金丝就如刀刃一般在勾猪体内一绞…… 肉身之力全失,勾猪在绝望之中,将神识之力全放。他没有能力以神识之力与对方应撼,只想联系上被他下过魂印的黄璐的元神。如今黄璐和这魔女共用一体,和他里应外合,他就还有一丝挣脱的希望。 只要能挣脱离开,他立刻就逃离这恐怖的阵皇陵,这莫名诡异的悬水湖,这深不可测的人魔山,还有这传功塔的第三层,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传功再有价值,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 风华绝代的阵皇,自信而妩媚的脸上,忽然微微一怔。 她发觉自己磅礴无比的识海之中,混入了什么东西,不再那么纯净了。而她入体黄璐的时候,急于融合,竟然没有发觉。 “这是什么?”她忽然脸色大变,整个秀美无比的脸孔都扭曲了起来,“为什么我的神识里,竟然有你的魂印!这不可能!我明明只允许我这副肉身给我下了魂印,你的魂息,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勾猪没有管她,只是拼命地将自己的神识,往那点感觉遥不可及的魂印注入而去。 那点勾猪的魂印当然不是勾猪自己打上去的。而是他们来参加人魔山大战之前,为了布阵方便,而黄璐又因为仙人镣而法力全失,才让勾猪烙印在黄璐的元神之上的。 黄泉和黄璐的元神融合结束,这烙印也就转移到二人合二为一的元神上了。它虽然是暗淡了很多,但并没有消失。原本勾猪早已感觉不到,这生死之间的亡命一搏,竟然又被他给唤醒了。 黄泉在惊怒之下去翻阅刚刚融合的记忆,才发现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一件事。 “不!”她一声尖叫。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玄铁卫的玄血契,竟然又莫名其妙地被烙印上了一个魂息。她和在俗世里混迹长大的黄璐不同,她是至高无上的阵皇,清高无比,一身纯净,有着强烈洁癖的女人,她岂能接受被一个她眼中的蝼蚁,一个污浊不堪的男修,污秽了自己的元神? 173 湖岸重逢 惊叫,挣扎,分裂…… 短短的几息时间,很难说黄泉经历了什么。对她来说,这几息的经历几乎比她过往上千年的一生更加漫长。 她在坚决不接受勾猪的魂印控制的执念之下,几乎发起了最为疯狂的举动:将已经融合的元神重新割离开,试图以此来“切除”勾猪留下的魂息烙印。 这和用刀将自己生生地一切两半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无穷的痛苦几乎让她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她的元神真的重新发生了某种分裂。一个近乎独立的黄璐,就像某个人身上重新割离而出的一个血淋淋的肉身,就这么重新产生了出来。只是黄璐和黄泉,这二者依然像连体婴儿一样,在某种程度上紧紧相连。最后的几刀,黄泉再也无力砍下了。 这也有勾猪的意志在其中。无论如何,她的元神上有勾猪的魂印,也就相当于被对方随心所欲控制的法宝。虽然神识力量的巨大差距使得这种控制力变得很弱了,但它依然是存在的。 勾猪在这其中毫不客气,不失时机地倾力扶植黄璐上位。他大体上也明白了在黄璐的身体中发生了什么。 黄璐的眼神不断地发生着各种改变。有时惊恐,有时焦虑,有时激动,有时平静。有时她仿佛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有时又恢复了那个曾经叱咤天下的阵皇黄泉。 终于,她平静了下来,眼中闪烁的蓝光消失了。她一身的香汗,都被湖水给抹除了。 勾猪盯着她的眼睛。 “你是黄璐还是黄泉?” 他小心翼翼地问。 “别看了,你这傻猪!”女人这种世上最难解的生物,偏偏又都拥有着一种迷一般的自信,那就是觉得身边的男人理所当然就能一眼看穿自己,否则就是冷漠或者蠢得无可救药了。 第二天,雪白的鲤鱼背下的悬崖下,晨曦随着凉风透过密密的树林。一个身着水蓝色袄衫,淡黄百褶裙的妖媚女修,在一片比人还深的杂草中抬起头来。一双明眸飞速四顾一圈,眉宇之间却是充满了疑惑。 “竟然没有人上钩?”她朱唇轻启似乎自言自语地说。看她这一身衣着,竟然是一名滚落山崖的水月庵的女弟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恐怕并非为了争夺所谓皇家阵师的席位而来。这鲤鱼腹上,人魔山顶,一定有什么重要机缘。所以他们才会对这些旗子置之不理。继续等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旁边闪出一名身材矮墩,但是体格壮实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穿着一身在这第三洲极为平常的灰布道袍。但奇怪的是这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生机,反而是从衣袍内不断透出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更怪异的是他的脸孔。虽然就是一个有着胡子的枯瘦中年人的面貌,但是原本应该是肉色的肌肤,现在完全是如水晶一般透明的冰块所组成。 至于原本是头发、眉毛和胡子的地方,则全是洁白的雪片,直接沾在冰上。 此人的相貌,如果恢复原色,正和第二层的尹万真一模一样。他也正是肉身和炎阳烈火剑一起自爆之后,在魂伤剑中获得了玄冰假身的尹万真。 尹万真依赖这魂伤剑苟延性命,自然也不得不奉蓝若霜这个魂伤剑之主为自己的主人。 而这妖媚女子,则正是乔装打扮之后的蓝若霜。她听完尹万真的想法,微微点了点头。尹万真将手一招,顿时树影中走出六个和他一样的玄冰修士来。 这些人只简单地向他一拱手,然后便化为虚雾,飞入蓝若霜的魂伤剑中消失不见了。 蓝若霜双手结印,喃喃念出法诀。四方灵气一阵波动。在这茂密的树林之中竟然泛起一阵蹊跷的灵力波动。五青一黑的六面阵旗子在一棵参天大树密布的枝桠之中显现了出来。 在这茂盛的树林中,斑驳的树影之下,竟然隐藏了一座以五面青木旗和一面玄水旗为阵枢而构造的结界阵。 此阵并非是防御阵。就以撤阵时锋锐无比的灵气波动,谁也能感觉到这是一座凶悍的杀阵。犹如那种捕兽用的巨大陷阱。是一大片土地挖空,下面插满了削尖的木刺。只要野兽一脚踩上掉了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蓝若霜在这第三洲一出现,就落在了南州水月庵,混入水月庵成了核心弟子。这一路辛苦,也是直奔这人魔山的传功导师而来。 手里有了魂伤剑,如果能再获得第三层的阵法传承,她在马上就要举行的排名大战中给自己争得一席之地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一直以美色诱惑夺龙观那些弟子,自以为同盟稳固,才一时大意。没有想到会遭遇到夺龙观和达族人忽然联手,在鲤鱼腹这个上下不能的绝地上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几乎全军覆没。 不过她早就把全队所有的阵旗都集中在自己手上。所以转眼之间同门的女弟子三死一传送,对她自己影响并不大。她立刻一起坠下山崖,并启动了传送简。 她对传送出人魔山并没有兴趣。传送玉简一开始启动,她自己立刻远离了传送阵。这样大阵之中所有的人都只能感觉到传送被启动了,却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离开。 有了魂伤剑,她根本不缺人手。她立刻从魂伤剑中将尹万真等玄冰修士召唤出来,就以手中的六面阵旗布下陷阱。按她原本的想法,这考核的胜负是以夺旗的数量来决出的。既然对方以为水月庵全军覆没,他们就不可能不来获取这些阵旗。 只要对方前来,必然落入她布下的陷阱,到时不死也必重创。 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天一夜过去,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来,必须自己去闯一趟白龙喉了。” 蓝若霜望着雪白的山崖尽头的那座雄关。 “以魂伤剑的威力,破开那道禁制倒是没有问题。”尹万真在后面提醒,“不过如今达族人和寻真观的横天火舰联手,威力不可小觑啊。这一关的传功虽然重要,但真值得师妹以身犯险?” “值不值得另说,但要撤什么时候不能撤?如今已到了这里,不妨再观望观望。不是还有一支胡人的队伍吗?我可是很看好他们啊。” 这时正是清晨,东面一片血红的朝霞。她仿佛看到晨风夹杂着一股无形的杀气,卷席而来。 不久之前,在悬水湖下。虽然有玄水旗护体,勾猪和黄璐还是费了差不多一夜的功夫,才避开了湖底那些错综复杂的暗流,回到了水面上。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那湖边好像有人。” “当然,我的兄弟,我就知道他们不会不管我。” 勾猪一眼就认出了背对湖面,一高一胖,正是宋如海和木头的身影。这两个家伙早就脱掉了一身胡袍,恢复了正常的翠玉宫弟子的装束。两人坐在一个小土堆旁,点了一堆火,赈灾烧烤着什么猎物,肉香四溢。 木头啃了一口肉,又撕了一大片下来,低头放在土堆前,说:“勾师兄,小弟自然不会忘了你的。你可别有怨气!这水太深了,我们几次三番都捞不上来你。我们也只能在这里坐等到你肯浮上来。你要再不浮上来,我们也只能留下这个衣冠墓,以后年年来给你烧点纸钱了。” 这土堆上赫然立着一块木头,上面恭恭敬敬刻着“师兄勾猪之墓”。 “哼,谁说老子浮不上来?”勾猪忽然跳出来一声大叫,把这木头和宋如海都吓得魂飞魄散。 勾猪和黄璐被炮火击中之后,这伙人连同那只活猫倒是一起逃到了湖边。他们也试图下水去找勾猪,但这悬水湖实在太大太深了,根本就是如大海捞针一般。宋如海和木头尝试了几天之后,两人又都没有能避水的法宝,便无可奈何地放弃了。 但他们也没有离开,想着这人溺死在湖里,只要没被炮火烧成灰,被水泡久了,尸体一般都会浮上水面。他们早就没有了去寻找传功的念头,一日一日只是在这湖边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浮上水面来。 只有第十九坚持认为勾猪并没有死。她毕竟是属于勾猪的傀儡,身上那一道主人的联系,虽然极其暗淡了,但依然是存在的。 她并不理会宋如海和木头的劝阻,每日都执着地下水。第十九本是仙树木髓打造的身躯,在水中能自然扶起,没入水中也不会溺亡。她便在手脚上绑上了许多石头,直接沉入湖底去寻找。只是这湖实在太大太深了,她又不像鹿鸣那样能观测水流,按部就班。她只好凭着她的感觉,日复一日地在湖底摸索,就这样快一个月,大有不将整个大湖翻个底朝天誓不罢休的气概。 她只是没想到,这回她回到湖岸上,竟然还能看到主人完好无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鼻子一酸,立刻扑了过去,不管一身湿漉漉的,冲到勾猪的怀里,紧紧抱住,二话不说嘤嘤地哭了起来。 174 人魔阴阳天裂 “好啦,你看师兄我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吗?”勾猪安慰她说。 第十九头上脸上都是水,一头秀发湿漉漉地乱粘在脸上,碧绿的眸子这会哭得通红,也不知道那满脸的水珠哪些是湖水,哪些是眼泪了。 将她紧拥在怀里,虽然湿透了浑身冰凉,但软玉即便是冷香,勾猪依然是难以言述的舒服的感觉。他甚至恨不得时间就这么停下,就这么一直抱着没完没了。 翠玉宫的外门弟子本来就是可以随自己心意娶道侣的。即便是出身其他宗派的女子也没有关系,师门只是略加审核,很少干涉。勾猪甚至想要不就娶了第十九,这一辈子也不算亏了。 虽然碧落圣女那样的女子高不可攀,但咱怀里的小十九也一点都不差呢。 可惜自己五年内不能结丹,砒寒毒发作就是一个死。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得连累几次三番救了他的碧落圣女一起死?还得连累第十九做寡妇?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且第十九对主人的爱,是被朴老九这个色老头写在神识里的。这种预设的规则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勾猪还没忘记给朴老九的承诺:将第十九带出去,让她在人世之中生活,直到能产生出自己的灵魂。 到那时,这个痴迷主人的第十九,也许就会摆脱朴老九设定的这些规则,有了自己的想法吧。如果她那时依然如此,真正是她自己的决定,再娶她不迟。 想是这样想,但抱着柔若无骨的第十九,他却怎么都舍不得放开手。 黄璐瞥了一眼,轻轻一哼,目光中露出不屑的神色,仿佛她这千年人生,早就看穿了各种荒谬的儿女情长一般。 然后她就猛然扭头,正朝着东面黑压压的人魔山山顶的方向,大步走去。 这时候天空一片湛蓝,清澈如水。几片红霞飘在天上。一轮红日正躲在山边,露出如一道微笑的嘴一般的日牙。红霞就像脉络一样在空中缓缓扩张。大风吹来,黄璐的背影映在这画面下,清秀挺拔,宛如一棵风中的优雅的树。 “你去哪?”勾猪忽然将她叫住。 “我还能去哪?”黄璐虽然站住,却没有回头。她只是往空中一指:“你看这天上的裂纹。” 勾猪这才注意到,这些空中血红色的东西并非是朝霞,而是某种裂纹。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就注意不到。黑压压的人魔山后,整个天空就像一片纯蓝的水晶。只是这水晶上,出现了好几道红色的裂缝。这些裂缝正在不断地蔓延,整片天空随时可能崩灭的样子。 “这是什么?” “这是他们攻打阳枢的后果。”黄璐脑中翻阅着黄泉的记忆,“如果阳枢彻底被毁,这片天空就会像一面镜子一样破碎。外面的魔气会像决堤的海水一样涌进来,天地变成纯阴魔界,这世界也就不可收拾了。” “你要去对付那些人?”勾猪一把将她拉住了,“就凭你?才筑基二重?别管这些了,我们赶紧一起出塔吧。我带你去天外,管这里一塌糊涂呢?” 经过和黄泉分分合合的争斗,她身体的境界也经历了忽高忽低的消长,现在又恢复到了筑基二重,而且还是最脆弱的筑基二重初期的境界,一不小心就会跌落到筑基一重的样子。 “就凭我,不行吗?”黄璐白了他一眼,“你带我去天外?就凭你啊?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女人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还望了一眼第十九。勾猪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忽然又恢复了冷峻的眼神,接着说道: “我的神识,如今大部分依然是在这五行定元大阵中的。只有四年轮回期至,天地重归浑沌的时候,才能完全回收入体。这帮玄铁卫就是想在这之前将大阵崩灭,让我神无所倚,然后一举擒拿的。所以现在我就算能逃出这传功塔,也没有意义。” 黄璐神色忽然变得妩媚,直勾勾地盯着勾猪说:“忘了告诉主人,到时候天地崩灭,我的神识被魔气所染,魔气会反噬主人的哦!到时候不管你跑到哪里,都是魔气攻心,倒是可别怪妾身没有提醒主人!” 勾猪大惊失色,心想这眼神,难道这一瞬间黄璐又变回了黄泉? 她又继续媚笑道:“当然,主人也可以选择将这道魂息烙印抹去。这样你我再无关联。这人魔山上就算天翻地覆,自有这翠玉宫传功院的那帮老头去收拾。至于妾身,最多也就是乖乖回去给玄铁卫效命了。”说完她的美目中似乎无比哀怨。 但这表情也就维持了一瞬间。她忽然又是神色一变,面上再无一丝轻薄之色,而恢复了原来的高冷。 “你还是自己把这道魂息抹去吧。”她冷冷地说,“你本是天外之人,就不应该卷入这场大祸之中。虽然我救过你,但悬水湖下你也算是救过我。我们早就扯平了。这帮玄铁卫,我自己有办法去对付。” 勾猪擦了擦汗。这个女人现在太不可琢磨了。他拿不准究竟是黄泉和黄璐这两人的性格交替在一个肉身上出现,还是说现在的黄璐本来就融合了黄泉的一部分人格。 但要他抹去这魂印,从此和她再不相干,这决定他又做不下来。且不说她一个人有没有办法对付夜澜和他控制的刘沐阳等人。他的那道魂印可以说是在她体内压制黄泉的关键。一旦抹去,黄泉的神识可能东山再起,将她彻底吞噬掉。 那时黄璐这个人也就可以说彻底不存在了,化为一个仅仅存在过短暂四年的梦境。 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他们毕竟相处过这么多天。而且一起同生共死过。勾猪是凭着义气才活到如今的,他自然无法看着这个人去死而无动于衷。 但那个林龙手里的破阵枪究竟有多厉害他又不是不知道。操控此人的那个夜澜更是深不可测。还有曾经把他烤得半熟的横天火舰,他就更是心有余悸了。像这样的情况,换了平时他肯定是远远避开。现在居然要去主动挑衅,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他被烤得外焦里嫩掉入湖中之后,自己不是也没死么。那种被剑傀虐杀之后在重生峡谷下,无数的青木灵气四面涌来将自己的身体重新修复的感觉又一次出现,让他避免了死亡。 或许这个传功塔就是有这样的设定。他就是不会死的!想到这里,他微微安心。当然他若知道那次死而复生仅仅是黄泉出手的巧合,根本不是什么系统设定,就不知道他又会如何想了。 再说手里还有出塔的传送简呢。形势不妙他再走为上还来得及。 在第一层和肥牛分别之后,肥牛的传送简已经无用,留在了宋如海的仙荷里。现在重新分配,倒是刚好人手一枚——除了第十九之外。 第十九虽然没有传送简,但她是傀儡可以收入仙荷,到时候一起传送出去就可以了。 “那我们一起去吧。”勾猪着实犹豫了一下,才追上去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不需要!”黄璐冷冷地拒绝了。不知道她是出自真实的冷傲还是觉得让勾猪他们一起去只是多一些人送死而已。 “哼!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勾猪心念一动,一股意志直接从他的神识通过黄璐神识中的魂印给传递了过去。 这道魂印虽然已经变得很弱,让他的控制之力不能起太大作用,但是在黄璐脑海中造成一些困扰是足够了。 黄璐一愣,立刻火冒三丈起来。她一把揪住了勾猪的衣领,将他抓到了自己面前,“你敢控制我?”两人立刻扭打成一团。宋如海和木头跑过来,加上第十九,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分开。 这时候,在炽热的纯阳之气下,就算是操控着林龙这个专修纯阳真气的虚丹高手的肉身,夜澜都感到一阵阵热浪袭来,几乎让他窒息。 他盘坐在横天火舰舵盘前,小心地操控体内纯阳真气出体,仿佛变成了一双纯阳之手,紧紧地抓住眼前的舵盘,将自己的意志不断地传递到这艘纯阳大舰之中。 虽然整个大舰看似安稳,但其实它悬浮在空中,任何一点空中的乱流,和舰上各种结阵运转的力量,都会导致舰身的振动。在这纷乱之中他要稳稳地操控火舰运转,持续地发出纯阳烈焰,本来就不太容易。他还要将所有的高温都集中在只有一抱大小的景离阳枢上,就更耗费心神了。 纯阳灵气,如果作为防御,则是坚不可摧的阵壁。如果用来攻击,就是炽热无比的高温。 这高温和离火类似,但又不同。离火飘渺无形,却有虚影之身,可以变幻。而这纯阳烈焰,说是烈焰,其实无焰,只是一束单纯的红光。这红光温度极高,横扫天下,万物无不融化自燃。所以这舰才被叫做横天火舰。 虽然舵盘四周有重重禁制防护,夜澜依然感觉身体四周温度极高,让他每次呼吸都感觉在吞吐火焰。 此事远比他预料的要难。他收集的五行定元大阵的情报,还是十余年前的。没想到这阵的力量并不是恒定,而是随着时间不断增长的。 足足一天一夜时间过去,那个令人炫目的光球,也只是出现了几丝裂缝而已。 就是这几丝裂纹,终于打破了一切沉寂,一丝魔气,开始在裂纹之外涌动起来。 175 跋扈少年的怒火 夜澜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次贸然进入了对昊家而言几近禁区的句芒仙树盘踞之地,也是铤而走险之举。只要这一丝裂纹出现,阳阵外魔气涌动,里应外合,就大有成功的希望了。 就在这一瞬,裂纹中一团黑气大盛,爆裂而出,一瞬间几乎将裂纹扩大了十倍。但偏偏又撞上了横天火舰发出的纯阳烈焰,顿时一缩,几乎又要被逼退到裂纹之外。 夜澜果断将真气一敛,操控纯阳烈焰急剧变弱。这团黑气终于穿破结界而出,就像一团黑云一般,在横天火舰上聚集起来。 纯阳烈焰收敛的瞬间,那原本扩张了的裂纹又迅速恢复了原状。夜澜叹了一口气,将纯阳烈焰重开。他将能借着这时机让这团魔气冲破屏障已经不容易了,借此彻底毁掉阳枢是不可能的。 黑云聚集成一团,越来越粘稠,仿佛变成了液体的墨汁一般。不多时,这墨汁中走出一个俊美的少年。他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身穿一身仿佛是魔气凝结而成的黑甲。这少年肤白貌美,眼中却充斥着一股骄横暴虐之气。 此人正是夜澜的少主,勾猪多次见过的飞扬跋扈的锦衣少年。 从这团黑液之中走出,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正在舵盘之前控制横天火舰,完全无暇分身的夜澜。 “那个女人呢?” 他一出来就问。 对于传说之中,号称人界第一阵师的这个传奇女子,即便高贵如他,也是带着一丝的好奇的。不知道她相貌如何,身材体态又是如何?这些传奇一般的女修,除了极少数性格怪异会把自己弄成一个老太婆形象之外,很多都会用各种驻颜仙术将自己弄成美貌女子的形象。想来这个黄泉也不会太丑的。 这么一个大能女子即将归于自己麾下,从此鞍前马后堂前榻上乖乖地服侍自己,他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迫不及待的期望。但好容易穿过这阳枢的屏障进入人魔山中,却没有见到他期望的女子,这让他大失所望。 夜澜继续盘坐施法控制横天火舰,一面向主子请罪道:“属下无能,未能说服黄泉归附。但如今之计,此女肉身尚未稳固,只要摧毁了这五行定元大阵,她元神无处可倚,到时也只有主人手里的定神丹能救她。少主乘机再诱惑以高官厚禄,不怕她不降了!” “救她?”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狞笑,“一个老不死的女人而已,我救她?还高官厚禄?要不是我对她的肉身还有点兴趣,早就让你直接把她打死。只要留下那部《阵皇经》给我修习几年,我就不信我的阵术会比一个女人差到哪里去!” 夜澜只能是一声叹息。这些垚族少年就是如此。他们一生下来就是天才,又难以经历到挫折,当然就有无所不能的幻觉。阵术博大精深,黄泉的阵皇之名,又岂是一个傲慢无知的少年,读几年《阵皇经》就能成就的? 想要与如今阵术天下第一的那人抗衡,没有黄泉忠心归附恐怕是不可能的。但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黄泉死不归附,那么就带回一部刻录这黄泉绝大部分元神的《阵皇经》也算不虚此行。 “你留下了她的肉身,这倒是不错。我会将她带回去好好玩玩。”想到这里,少年满意地一笑,“她要是聪明的话,就乖乖在床上传授我《阵皇经》,本王自然不会杀她。” 但他脸色又是一变,紧紧盯着夜澜问:“这该死的阵,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破掉?” 对夜澜来说,收服黄泉可以增添一大助力,极其有利自己的少主在家族中的前途。 但对这个少主来说,这就是一场游戏。目标是一个在他的幻想中很漂亮很妖娆又桀骜不驯的女人,没有这种驯服的游戏更有趣的了。 至于风险,他只不过用一具分身来此,就算毁灭了也无碍本体。夜澜更是用千里定魂针直接使用别人的肉身。他们稳坐高台,用别人的性命,玩一场好玩的游戏而已。而他现在对游戏的成就奖励已经迫不及待了。 “禀少主,两个时辰之后,此阵重归为零,一切周而复始,所有外物都会被推出阵外。到那时,就是老奴也无能为力了。但是如果无人骚扰,老奴在这两个时辰之内,绝对可以破开阳枢,毁灭此阵。怕的是有人打断,就后果难料了。” 这少年眉毛一扬,说:“哼!你这是让本王给你护法?” “老奴不敢!”夜澜嘴上是说不敢,但是身体依然盘坐在原处。他操控这横天火舰轰击阳枢,片刻不可中断。一中断,大阵吸收天地阳气自动修补,阳枢恢复原状,他一日一夜的功夫也就前功尽弃了。虽然他早已布置达族五人在外,刘沐阳和秦溪在内一齐护法,心中也总是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如果有这个少主出手,又可以再多一重保障。 少年将冷脸一收,又是嘿嘿一笑道:“老夜师父,徒儿给师父护法,有何不可。哈哈,那几个达族体修不是很懂事很听话吗?夺龙观几个不听话的小孩又全死掉了。只可惜了水月庵的几个美女。风露城现在早已一片混乱,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会来骚扰你?本王就静坐在这里,等这鱼儿自己来上钩好了。” “少主,你可忘了一个故人?” “故人?”少年得意的脸上忽然浮现出阴霾。 “青阳镇,孤傲峰,那小子居然没有死。而且看来在这传功塔中修为又有精进。如今不知道如何,和那个女人搅和在了一起。” “那个人,他不是个没有什么背景的货真价实的贼吗?”莫名的怒火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那个狂妄无知的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完全无视自己的警告,当面摸走那颗自己寻找了多年的雷玄木种的情景,又一次浮上了他的心头。 他厌恶,他痛恨,他根本就不能容忍有如此愚蠢的人类存在。自从他出生以来,他身边的人有谁敢不对他唯唯诺诺,毕恭毕敬?有谁敢忤逆他?倒也有过,只是他们的结局都很悲惨。他们都在悲惨的求饶和后悔之中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去了。 只有那个叫做勾猪的翠玉宫外门弟子,竟然像一只踩不死的蟑螂一样,活着从孤傲峰上逃了出来,让他窝火不已。 他一度以为,这清瘦少年身后有什么雄厚的背景。但暗中调查的结果,却发现这个家伙的出身和他贼眉鼠眼的相貌一样,就是青石街上一个纯正的小偷! 他什么时候堕落到被一个贼忤逆、玩弄和激怒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利用翠玉宫里的内线让这个人永远消失。但是他们还在翠玉宫中筹划好几件大事,每件事都关系到他在家族中的前途。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只是暂时将这份痛恨放在了一边而已。 没想到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他甚至怒极反笑了。 “哈哈,好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不就是一个贼么,”他不经意地构思了一个小小的计划,自言自语地说,“人人都有弱点,是贼就免不了贪财。” 说完他没再理会夜澜,头顶一颗御风珠,借着一阵狂风拔地而起,直往白龙喉而去了。 白龙喉是一座雄关,看上去年岁虽久,那些米黄色的巨石的厚重可一点都没减少。每一块都足有上万斤重,就这样堆磊在人魔山山巅唯一的通道之前。除了这里之外,四周都是光滑的绝壁,根本无法攀登。 人魔山又是如此之高,不知道什么灵机引动了天地元气,峰顶四周围绕着恐怖的罡风之墙,无论是飞行法器还是风遁都不可能穿越。 米黄色巨大的石墙外面,是一道如同灰雾一般的禁制。这禁制倒是简单,没有一丝杀气,只是阻滞而已。勾猪还没有走到那面前,已经感觉到一股粘滞之力,似乎有无数人将他拉住,稍微往前都是举步维艰。 离奇的是黄璐,她径直走进了灰雾之中,丝毫没有任何停顿,就好像那禁制对她来说完全不存在一般。 “这白龙喉,可是我的——不,是黄泉曾经住过的地方。”这地方对黄璐来说很熟。她拥有黄泉的记忆和部分人格。但她如今对黄泉又抱着一个不相容的态度,这让她常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她曾经很喜欢这个地方。这一片浑沌的空间,天地初开,这股罡风已经存在。站在这巨山之顶,天地之间,她用这熔岩凝固成的巨石,给自己修筑了一座宫殿,同时又是一座牢不可破的雄关。就算是那个捉摸不透的怪人秦尊阳,想要不经过她的允许进来,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当年她就是在这里,仰头看天,以天为布,以元神念力为笔,一笔一划,将整个第三洲给画了出来。 176 龙喉一宫锁人魔 黄璐往后一看,所有的人都被阻挡在灰雾所组成的禁制之外。他们不但无法进入,甚至连对她喊叫的声音都无法传入到这灰雾中。而她的喃喃自语却一点都不受到阻挡,勾猪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这浑水雾并没有一丝攻击之力,但是用于防御确是绝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音波都无法侵入。 和纯阳阵壁不同的是,纯阳壁乃是至刚之物,倘若破了,就是被毁。这浑水雾却是水木灵气组成,即便强力破开,也会因为强大的韧性而自行恢复。 当年她被秦尊阳放置在这仙树众,从仙树中吸取精髓初铸肉身,身上一丝真气也无,随便一个猛兽都能吞了她。就是靠借了秦尊阳的这浑水雾,充当护体之宝,她才在这天地初生,万物相竞的环境下活了下来。 后来定元大阵大成,天地在她的掌控之下,浑水雾也就没有大用了。她居住这龙喉宫,便把浑水雾给设置在了宫外,作为护宫大阵的一部分。 她喜欢安静,这浑水雾一罩,整个龙喉宫一片死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外面就是火山地震,也不会有一点声音传入。 不过后来她不再独居这里了。每个轮回的四年,她大多数时间都坐在景离宫的宝座上,被万民仰慕。她留恋这种富贵尊高,喜欢莺歌燕舞。只有轮回终结重生之时,才会到这人魔山上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厚土王朝的皇帝那么挖空心思维护自己的宝座,为此甚至不惜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剩下这一缕元神寄生于世了。 听说皇族都是上天的遗族,这和修行无关,只关乎血脉。她偏不信。什么天定福缘?都是骗人的。 那些垚族人真是天人遗孤的后代?反正天人又不会下界现身作证,凡人更不可能上天求证。他们也就是身材高大,相貌更加俊俏而已了。要说长相,她黄荃长得也不差啊。虽然这是她修道之途上,不知道用了多少美颜妙法塑身奇珍的结果。 黄荃还是她少女时期的名字。后来她觉得不够霸气,改名黄泉。 在这个世界里,她一样称皇称帝,受万人仰慕,一言九鼎,生杀予夺。 魔国暗离也是这完美世界的一部分。如果没有魔族,景离的养尊处优的子民们才不会老老实实地尊她为皇,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来。 这一次,只是魔族被外人利用,才成了破掉她大阵的主力。 但她现在既不是黄荃,更不是黄泉,她是黄璐。 黄璐暗暗吃了一惊,终于从黄泉的回忆中回过神来。黄泉的元神虽然被压抑着,但是她似乎没有放过任何机会。只要略有触景生情,她就立刻冒出头来。她依然在留恋她在第三洲众创造的这一切。 黄璐一声叹息,这虚幻的轮回世界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她只想安然地离开。 她将右手伸出,掌心摊开,念动法诀。立刻外面的灰雾不安地涌动起来,然后一齐向她的掌心聚集。 虽然这护宫阵法早已被人破开过,甚至有人小心地改变了宫中的禁制,这浑水雾依然烙印着她的魂息,是她可以随心控制的法宝。 外面的灰雾越来越淡,最终全部聚集到了她的掌心之上,变成了一枚鸡蛋大小的水球。这水球并比清澈,而是一团不透明的浑水。奇怪地维持着球形,漂浮在她的掌心。 黄璐朱唇一启,这水球便飞起来落入她皓齿之间,往里一钻,消失不见了。 这附近的灰雾消失无踪之后,龙喉宫的景象变得清澈无比。勾猪他们再也没有任何阻滞,直接走来过来。 他们一道来的是五人一猫,勾猪、宋如海、木头、第十九和那只胖猫。 勾猪其实是被黄璐逼来的。如果不是不忍心看她去送死,又害怕自己被魔气攻心,他才不会来送死。不过他早已经打定主意,只要碰到他不可能应付的危险,他第一个抹掉黄璐元神上自己的魂印,然后启动传送简直接传送自己出去。有些人是自己作死,他想帮也是帮不了的。 宋如海和木头则是共进退的。他们是一个伍院的兄弟。自从在青阳镇遭遇木飞的袭击开始,他们那么多生生死死都经历过来了,倒是不在乎再多来这一回。反正每个人手里也都捏着传送简。 最郁闷的那只猫。它是堂堂的白虎杀伐,怎么会和勾猪这个傻子结拜了兄弟?还是歃血为盟? 其实它要的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小的仙荷。它钻进仙荷里,然后只要有人把仙荷带了出去,他也就大功告成了。偏偏这事又无比麻烦。找到一个仙荷容易,但如何才能确保仙荷被人带出去,而且带出去之后还把它取出来? 一旦进入仙荷,对它来说时间也就停止了。一切都不在它的控制之下。只有勾猪还略有点可信。 好歹它对勾猪还有个给他荣华富贵的承诺,一个结义兄弟的名分。它相信这一看就很贪财的小子,为了它承诺中的那笔大财一定会把它放出来。 所以无论勾猪要往水里还是火里去,它都只能死死地跟着,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剩下的只有第十九心思最为单纯。主人就是她的一切。主人上天她也上天,主人下地狱她也跟着下地狱去,绝无二话,更无二心。 就这么五人一猫,整个虚构的耶罗庭的队伍,又奇迹般地聚齐了。眼前的布满了沧桑感的黄色巨石所堆磊而成的龙喉宫的大门,就像一张巨大的嘴,仿佛能吞噬了一切。 和勾猪预想的相反,龙喉宫内外给他的感觉是禁制全无,甚至连大门都直接敞开着,这是开门揖盗的意思? 夜澜既然在山顶攻击阳枢,阴山派的达族人又投奔了他们,寻真观的刘沐阳、秦溪这些人都在他的定魂针的控制之下。这山顶地势如此险峻,他只要派人收住这座关隘,就可以高枕无忧,坐等阳枢毁灭。如今大门敞开,不合情理,反而让他有点汗毛倒竖,不由得脚步一停,竟然不敢往里走了。 勾猪脚步一停,第十九也停了,宋如海和木头也裹足不前。那猫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聊地发起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它只想等着大阵崩溃这些人都用传送简传送出去就好,在那之前,它会看准时机钻进勾猪的仙荷之中。 “你……”勾猪望着敞开的巨大石门,望着里面黑黝黝的门洞,不安地问,“这地方你不是很熟吗?你确定不会有埋伏?” 黄璐嘴角调皮地翘起,神秘一笑:“有没有埋伏我不知道。但是这可是阵皇黄泉的居住之地,她留下的宝物应该不少。” 听到宝物,勾猪心中一动。这一回闯传功塔他虽然交了学费,但是收获也不少。 四根龙木大柱,一把攒心剑,还有一堆从温如雪那换来的玄阴丹,都是实打实能还钱的好东西。 但这第三层他除了在黄璐那讨了几个面饼,混了几日吃喝,还有一只一无是处的胖猫之外,还真是一无所获。 寻真观的乾坤一气钉,还有刚刚那片灰雾聚集而成那团的奇怪液球,看起来都是了不得的法宝,但都被黄璐给收去了,一毛也没给他留下。 但这里就算有黄泉的遗宝,恐怕也不知道被以前的探险者们搜刮过多少次了。而且门洞打开,阴山派的达族人和寻真观的弟子早已捷足先登。想到这里勾猪立刻感觉上当: “别骗我!要真有东西,那帮达族人会放过?何况还有刘沐阳那个老鬼。他可也个顺手牵羊的老手。”勾猪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曲连侯府潜入后院时,和刘沐阳在轿子里偶遇的场景。 “嘿嘿,”黄璐就好像捏准了他的癖好似的,“总有些真正的好东西,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位置哦。而且这次……任何东西,都算你的,我绝不出手就是了。” 说完她也不理勾猪,自己径直走入那黑漆漆的门洞之中。 这下勾猪不再犹豫,壮着胆子跟在身后。 在这黑暗中,没有一丝敌人灵压,没有任何敌人的气息,也没有任何禁制上的灵气波动。有的只有如夜色下的潭水一般的黑暗,空旷的巨大的走廊和门厅里回荡的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这废弃的宫殿中原本就没有生物,连一只老鼠都没有,它们都被浑水雾阻挡在外了。 看不见的敌人最可怕,每个人都强烈不安。 木头将木飞弓从身上取下,右手持弓,左手从身后拔出一箭搭在弓弦上。如果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先往那地方来上一箭再说。以木飞弓的威力,直接射穿这厚厚的巨石之墙也没问题。 宋如海手上托着一团火——看似一个火把,其实那团火来自于他的神火鼎。只要一有危险,他就会立刻把整个神火鼎都召唤出来。 勾猪手中紧紧地握着他的冥火剑,剑上发出的暗淡白光隐约照亮了这座深宫的内部。 黄璐的身形变得有点模糊,四周有灰雾缠绕。她已经将刚刚得到的浑水雾召唤了出来,以防意外。 白猫走在最后,它的步子完全没有一点声音,宛如一个白色的鬼魅。 177 旧恨未泯添新仇 整个宫殿的内部,简直就是一座迷宫。 它禁制全开的时候,原本就是用来困敌的一座迷阵。五百年前,黄泉刚从《阵皇经》中缓过神来,她可不想被自己大阵灵机吸引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中各种生物打扰而中断修炼,但她也不愿意轻易杀戮毁了这个初生世界的生机。 因此闯过了第一关浑水雾的强大生物,都会被第二关困在这些石墙组成的内部迷宫之中,蹿上几天都出不去,直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又走到了最初的入口。 这样它们就会刻骨铭心地离开,并再也不会来骚扰她的清修。 但现在,这些禁制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这让黄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黄泉布设的结阵当然没有可能这么容易被破解。就算是破解了,也不可能没有一丝破坏的痕迹。这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掌控了这龙喉宫的总枢。 这些玄铁卫果然蓄谋已久,准备极为充足。掌控了总枢,就可以控制这座关隘的大阵。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全力发动阵形阻止他们的进入,反而是把禁制彻底地关掉唱起了空城计。 或许对方知道她是这部分结阵的创建者,无论如何发动此阵都不可能阻挡她。所以他还不如干脆撤去,另外设伏。 黄璐走在最前,带着他们走过各种不合理的路径。楼道先下后上,仿佛在做无用功。回廊盘桓,连续往右,似乎在转圈一般。即便没有开启禁制,这龙喉宫中的迷宫也是极其复杂的。 最后走过一间简单的居室,黄璐冷漠地望了一眼。 那是一面陈旧的,纯白色的墙壁。除了岁月留下的一些瘢痕之外,一无所有。墙壁之前只有一个蒲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连一张床也没有。 这面墙就是当年她的参悟之物。都说心阵的境界百年小成,千年大成。即便她这个天才也不例外。不满千年,始终没有能心阵大成。 到她这个境界,任何秘籍、阵图,前人的心得都没有意义了。 她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参考,甚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参悟,除了“无”。只有这代表了无的一无所有的墙,让她还能有一丝的疑惑,但也只是一丝而已。她在这里又参悟了多年,依然没有心阵大成。 “这就是你的藏宝之地啊?”勾猪脸色难看。走到这里,他明白再次上了黄璐这个小女人的当了。原来传说中的阵皇竟然比他还穷。 黄泉喜欢清静整洁,无论她的墓室还是居室都是如此。只是她又贪恋权势。空空如也的宫室里,一切华美的外物,她随时都可以布置幻阵幻化出来,随心所欲,那些东西只是给别人看的。 “这里有人来过了。”黄璐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她闻到了有人闯入过的味道,而且不久。但现在这些人已经不在了。她讨厌别人闯入她的房间,即便这房间是黄泉的。 她没有逗留,带着众人直接走到了出口处。 从黄泉的居室离开迷宫,是最短的一条路径。出口之外就已经能望见人魔山的绝顶了。巨大得恐怖的第三洲,就倒悬在门外的穹顶之上。 竟然要就这么走出来了。勾猪非常失望,整个龙喉宫,竟然就是一座货真价实的石宫,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一点点灵机。 不,其实并非如此。眼前众人就要从出口走出,勾猪忽然望向一个黑暗的角落。 那一片黑咕隆咚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幽幽地发出白光。 这也是在整个大殿之中,勾猪唯一一次感觉到灵波的存在,虽然非常微弱。 角落安安静静地躺着有一枚绿色的玉佩,有点像当年连萍给他展示过的碧涟佩,只是形状略有不同。翠绿的石头边缘,装饰着精美的黄金镶边。 “这是什么?”勾猪问。 黄璐扭头看了一眼,她在黄泉的记忆之中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此物的一点踪迹。但黄泉何其见多识广,纵然不认识此物,也能识别出一个大概。 “没有见过,这不是黄泉遗留之物。从灵机上感觉,似乎是一个凡品的传送法宝。可能是那些来过这里的人遗失在这里的。” 虽然灵机上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她却奇怪地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黄璐紧接着说:“不要去动它。” 哼,不拿白不拿……这东西除了一股温和的空遁灵机之外,无任何杀机,可以说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唯一的缺点是品阶稍低。不过对勾猪来说不算什么。贼出不空手是他的职业信条之一。 勾猪没有理会黄璐。他将那玩意摸在手中。这东西上竟然没有魂息。他情不自禁将一线魂息注入。这时一阵不安的波动急剧从这神秘玉佩中传出。黄璐忽然喊了一声:“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了让你不要去动!” 她话音刚落,落在勾猪手上的整个玉佩已经释放了所有的灵气,自身化为齑粉。而那股传送灵波已经变成一股暴风,眨眼之间就把这众人卷入这风暴之中。 众人眼前景色一变。 宋如海、木头、勾猪、第十九,眼前都是惊呆了。 整个龙喉宫,甚至人魔山都消失了。他们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看似正是一片肃杀的秋色,天色青灰,草木枯黄,冷风瑟瑟。 但真正可怕的是,四面隆隆作响,几乎震耳欲聋的,是数不清的巨大蛮牛,不知道有多少个巨大蹄子,在这草原上疯狂奔跑,犹如潮水一般涌动。 这架势冲过来,让人胆战心惊。任谁遇到这群野兽,都得踩成肉泥。 好在这些牛形巨兽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都乖乖地绕了过去,在他们四周,形成了一个方圆百步的大圈。如果从天顶上看,这些牛群都是在绕圈奔跑,犹如一个漩涡。而他们所处之处,就是漩涡之眼。 他们被包围了。 “如果没有这个喜欢顺手牵羊的小贼,要请黄小姐入阵,恐怕没那么容易吧。”一个身材挺拔秀美的少年,身穿一身锦绣华服,外面套着一层如乌金一般的魔甲,从兽群之中安然步出。 他相貌俊朗,举止高傲,眼睛盯着黄璐,脸上却泛起一股淫邪的笑容。 这个女人他并非第一次见。早在带着尸魔军一路进攻中州的时候他就遇见过。当时并不知道是竟然就是阵皇黄泉为自己再造的肉身。 对于此女他当时就一见倾心,势在必得。只是没想到对方动用了一个什么传送法宝,从他掌心里溜掉了。 看来命中注定是自己的东西是绝对走不了的。否则她不会溜掉之后,又在这里重逢了。 要说相貌,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国色天骄的女子。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早就失去了吸引力。让他沉醉不已的,是这个女子脸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傲气。越是去征服这样的女人,就越是让他有一股莫名的快感。 黄璐也认出了此人。那晚以纯阳退魔阵阻挡尸魔军,坐在驷马战车上的这个跋扈少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可惜不是什么好印象,这个少年的目光里充满了傲慢、执拗、唯我独尊的怪异感觉,打量她的目光让她觉得浑身恶心。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会在这里遇到。 “小屁孩,你是魔族?”黄璐秀眉微蹙,“不,你不是魔族。我知道了,你是夜澜的少主?玄铁卫的人?” 黄璐的语气让少年微怒,但是内心又更是喜欢她了。 “你这么想也可以。我的真实身份,暂时还不能透露。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少年下巴扬起,脸上带着骄傲无比的神色,“我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你想要什么?财富,权势,还是长生飞升?只要你乖乖地跟着我,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满足。我不会把你当作一个普通的手下的,我可以让你做我的侍妾。”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顿,脸上的尊荣仿佛他赐下的这个侍妾的名分已经是天地间至大的荣幸了。 “但如果你非要不从,就你身边这几个蝼蚁一般的小子,就像土渣一样的废物,根本就帮不了你。等我将他们打扫干净,我就留下你给我永世为奴。到时候你再求我也来不及了。” 木头最受不了就是一个“土”字,更何况这人说的还是“土渣”两个字,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但是想要反驳,他又激动得唔唔唔说不出话来。这闷罐子闷得难受,他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中木飞弓一扬,就要一箭射去。管他娘的什么身份,化成灰了都是一个鸟样! 但诡异的是,木头只觉得双手一轻,仿佛手中沉重的弓矢在这一瞬已经化作无法把握的虚无。 他低头一看,目瞪口呆,此时他的确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178 万牛狂奔莽原阵 “不要去找了,在这里,所有的法宝、仙荷都会消失。真气无法出体,任何法术都无法施展,无论是法宝还是神通。” 黄璐阻止了想要到处去寻找他的宝贝大弓的木头。这时勾猪也发现自己的冥火剑,甚至装着法宝的三个仙荷也消失不见了。自己如今一样赤手空拳。 宋如海的神火鼎、第十九从不离手的墨斗天机绕都一样不知所踪。 “放心,你们的法宝并没有丢。只是被莽原万蹄阵隔离在阵外了。”黄璐说。 这时开始,她疯狂地搜寻黄泉的记忆,想要找到破掉此阵的方法。然而一无所获。但是在记忆的深处,她遇见了黄泉。 “哈哈,你不想成为那狂妄无知的小子的玩物吧。”黄泉得意地笑着,“让我主宰这肉身片刻,我会破掉它。” “哼,你以为我会再上一次当吗?”黄璐冷冷地回答,忽然她的脸上也变成了那种怪异的笑容,“反正成为玩物的,又不止是我。” “出来!”这时一声低沉怒吼,几乎盖过了四周铺天盖地的牛蹄轰鸣的声音。一个上身赤裸,露出一身如石块般的肌肉和古铜色的皮肤,满头碎辫,下身系着无数彩色布条的达族巨汉从这少年的背后闪出。 一根粗大的手指指着对方队伍众身材最为高大健壮的宋如海。他双眼血红,宛如要吃人的野兽一般。 达族人久居草原,以游牧为生,几乎人人都是天生的体修,体格健壮,真气雄厚,力大无穷。但他们对阵术的研究就比中州的景族人差得太远了。 虽然如此,达族人中的巫师依然会一种阵法,这也是达族人唯一能使用的一种阵法,也就是这个“莽原万蹄阵”。 一旦进入此阵,一切法宝甚至是武器都被隔离在阵外。真气无法出体,神识被结阵抑制,所以任何出体的神通都无法施展。在这里,只有实打实的肉身之力才能参与对决。 这本来是达族人为了公平决斗,由祭师构建的结界阵。后来达族人发现,他们天生强壮,如果用此阵与外族人对决,往往是大占便宜。所以此阵也就成了战时对付外族人的阵法。 一股天地的神识之力笼罩着大阵,尤其是宋如海,他竟然在这压力下,不得不跨步往前,犹如木偶一般地走到空地的中心,正面对那足足高了他一头,身材也强壮了一大圈的达族猛汉。 这神识之力并非来自这些达族人,而来是达族人自古拜祭天地所收集,原本就是这大阵中的神识之力,本属于黄泉。但是黄璐进入这阵中,自己的神识刚好被这大阵隔绝,她想不到一丝方法联系阵外的天地神识。 黄泉或许有办法可以,但黄璐也绝不敢贸然让她来执掌肉身,否则说不定她顺势再把自己吞了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看到宋如海莫名奇妙地往前,木头和勾猪都不由自主出手要阻拦,但都被一股无形的神识之力给阻挡了。这力量仿佛来自于天地,根本就不可抵触! 宋如海和那个强壮得像牛一样的达族人,一起站在大阵的圆心中。那圆心被一股无法言述的伟力所包围,其他人只能眼睁睁在外看着,根本无法踏足。 “在这莽原阵中,对方的挑战不能拒绝。一旦拒绝,自己的神识就会被这大阵烙印上对方的魂息。这魂印无比之强,足以让你成为对方的奴隶。”黄泉无可奈何地说,“胜者为主,败者为奴,这是达族人的生存铁则。” 这些达族人并不只一人。另外四人先后从兽群中闪出,装扮都差不多,身材也类似,都是如一根根巨大的黑色铜柱一般矗立在那少年身后。那少年则用不可一世的目光,紧盯着对面黄璐的脸,仿佛在鉴赏自己新收的女奴一般。 其实他是想第一个就挑战黄璐的。其他的人对他来说都是土渣。对方队伍中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姿容也是不凡,但他对这种清淡依人风格的少女一点兴趣都没有。 至于那个讨厌的勾猪,可以留到最后慢慢折磨。 但挑战女人对达族人来说太可耻了。他们不是不喜欢女奴,只是那只是他们击败对方男人之后的附赠品而已。对方这三个男人之中非矮即瘦,也只有身材高大魁梧的宋如海能略微入他们的眼了。 “阴山人狼部赫巴,讨教了!”那人双手互拧,做了个奇怪的姿势,这句话虽然客气,说出来却像怒吼一般,振聋发聩,几乎把宋如海给逼得倒退了几步。。 “金州宋家宋如海!”宋如海也毫无怯色。双手作揖。宋家严格的家教也不是吃素的。格斗技击之术,他从小就开始练习了。虽然对方体格明显比他强壮一大圈,宋家格斗技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他未必就没有取胜的机会。 两人刚通报过大名,宋如海立刻感觉面前一股劲风。抬头一看既不是拳头也不是腿脚,而是这达族人的巨大的面门,犹如一个沉重的铜锤一般,狠命冲着自己的面门砸了过来! 宋如海并不慌张,身形往左一低,避过了这一重击,身形敏捷地闪到了赫巴的右侧,然后右手变掌为刀,狠命往这达族人光溜溜的背上一斩。 赫巴正在全力头击,力量向前,又加上宋如海在后一斩,正是借力打力之势。以他那么沉重的身形,只要一个踉跄轰然倒地,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那时宋如海将他制在地上,一阵狂殴,对方也就输了。 宋如海这一手劈在对方背上,只听轰然一声闷响,他只觉得击中了一根巨大的铜柱,和他想象的完全相反,对方丝毫没有踉跄,岿然不动。 赫巴身形一停,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右手握拳一扫,根本没有任何章法,直接击在他防护严密的右臂上。 他顿时觉得一股不可阻挡的大力直透经脉,整个身体的骨骼都吱吱格格犹如一栋风中的木楼一般飘摇了起来。幸好他宋家的护体之法,把这力量均匀地扩散到了全身,才免得右臂彻底粉碎。即便是如此,他也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一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沉重地落在了草地上。 随着他轰然落地,又是一股强烈的劲风,竟是这看似笨重的达族人动作迅捷无比,他膝盖一屈,换了个半蹲的姿势。右手一记直拳,犹如一道粗大的无法阻挡的黑风,直冲宋如海的鼻尖而来。 宋如海虽然被打蒙了,却知道这一拳要是真落到了自己鼻尖,非把自己脑袋打穿了不可。求生的本能反应之下,他用尽全身力气往右一滚。只听噗地一声,那人的巨拳打在草地上,泥土被砸出一个大坑来。整个地面都是轰然一振,被砸得弹了起来。 宋如海目瞪口呆,还没有继续反应,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铁钳一般的左手抓住了。大手直接呃住自己的喉咙,让自己完全无法呼吸。他拼着命用手去掰那只大手,感觉完全就是一根冰凉的铁柱,丝毫扳之不动。 这时候大阵一动,那股如圆罩一般的力量猛然撤去了。看起来莽原阵自身对决斗的胜负有一个判定。一旦胜负已判,这决斗场的限制之力也就忽然放松,只是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神识之力直接注入到了败者的识海中去了。 达族人赫巴也松开了手,站起来狂笑了两声,往后退去,口中喊着:“太弱了!太弱了!你们这些景族人,根本不够打的!” 赫巴也是第一回离开北州的草原,对景离国的地理并不熟悉。他根本不知道金州不在第三洲之中,所以把宋如还当成了景族人。 虽然不够打,但他并没有痛下杀手。达族人对自己的奴隶并不滥杀。因为奴隶的数量多少是他们身份高低的标志。更何况外族奴隶比普通的奴隶更加值钱。 宋如海一脸怪异,也站了起来,他却并没有往勾猪他们这边走,而是往达族人那边走去。 “老大……”木头连忙喊叫。 宋如海回过头来,眼神中似乎有无限纠结,眉头紧锁。然而他依然脚步不停,步着达族人后尘去,站在了那个少年的身后。 “不用喊他了,他已经是那个达人的奴隶!”黄璐眼中透出无限焦急和慌乱的神色,“喊他也是没有用的,除非,除非……”她自己竟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在达族人的世界里,要夺回一个奴隶,往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达族人对奴隶由生杀予夺之权。如果要强行夺取一个奴隶,主人就算被击败,也可能屈服之前就把自己的奴隶给处死了。 “出来!我要挑战你!”乘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勾猪大叫一声,用手一指对面那个脸色得意的少年。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对付那五个达人壮汉他没有一丝胜算。但是既然这是一个“公平”的决斗场,对方能挑战宋如海,他也能挑对方中最弱的一人! 179 莽原岂有二主 其实宋如海和赫巴决斗的时候,他就一直试图向那个少年挑战,但是被莽原阵神力所抑制,根本就说不出来,甚至连想想都会被阻止。 莽原阵一次只允许一场决斗。一场决斗还没结束,任何挑战都是被禁止的。 所以宋如海一战败,勾猪立刻不失时机地发起了挑战! 那个锦衣黑甲的少年,虽然比他略微高大魁梧一点,比起那些犹如铜墙铁壁的达族人来说,就相差太远了。 要说法宝兵器,他既然用不了,对方自然也用不了。就凭着一双赤手空拳公平决斗,勾猪还真不相信自己能比对方弱多少。虽然说没有从小习武,但街头小混混抢地盘斗殴他没少参与。 衣服再吊,一砖拍倒。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虽然现在他手上既没有砖头也没有菜刀,但挖眼掏裆的功夫总比对方不会差到哪里去。真打起来,那就要看这跋扈的少年是不是浑身上下都是金刚不坏了。 忽然遭到挑战,这少年似乎也是愣了一愣。这时挑战显然已经被大阵认可,一股无形的神念之力,犹如风暴一般在空旷的草原上卷起,将挑战和被挑战之人牢牢锁定。 “哈哈,”只不过一瞬,这少年的脸色便又恢复如常,他随手一指身后五个达族人中的一个,“你上吧。” 勾猪心中一惊,对方竟然可以随意指定上场的人?这怎么可能?当时宋如海被挑战的时候,木头也是试图代替宋如海出战的,但明明被这莽原阵之力隔阻在外了。为什么这个少年竟然可以随时指定这些达族人替代自己迎战? 这不是达族人的公平决斗之阵吗?难道被这少年做了什么手脚? 莽原阵的神念之力完全听从了少年的指挥,立刻就将风暴的漩涡从少年身上移动到了他所指定的那名达族大汉的身上。 “你……这是作弊!”木头也是气得目瞪口呆。 “莽原阵中,主人可以指代奴隶替代自己出战。”黄璐盯着着没有一丝破绽的大阵灵机。这莽原阵之所以难破,也正在于这种绝对公平所带来的天地平衡的无懈可击。如果这少年想要从中作弊,当然并非不可能,只是这样大阵之力失衡,也就给她破阵留下了突破之口。但现在看来,她一丝破阵的机会都没有。对方并没有作弊。 “没有道理……那五个达族人又没有和他决斗过,怎么会是他的奴隶?”勾猪嘟哝了一声,但他立刻就想到了。 在进入莽原阵之前,这少年就和这些达族人达成了某种协议,给他们烙上了自己的魂印。所以在大阵开启之前,他们就已经成了主人与奴隶的关系。这种情况,莽原阵也是同样认可的! 果然够狠! 勾猪也感觉到了,黄璐的神识中有他的魂印,而第十九是她的傀儡,这两个人也被大阵当成了他的奴隶。他随时都可以指定这两人代替自己出战。 但是她们只是两个女人而已。让两个人女人去和那些凶神恶煞肉搏?除非自己不是人,否则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无法再抵抗,只能顺着那股风暴之力,走向决斗场的中心。 魔甲少年得意地盘坐在草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表演。 三招五招下来,勾猪败了! 不是他招式不下作不阴毒,也不是他反应不够敏捷,轻功不够好。而是这达人的皮肉实在太厚太坚韧了。真的就像面对一堵厚而有富有弹性的墙,勾猪无论是挖眼还是掏裆都是毫无效果。 勾猪好几次挖对方眼睛,手指都插入半寸了,但是就是无法将对方的眼球挖出!那眼球看似柔嫩,实际上却坚韧得像个皮球一样。他手指一抠,它也是一缩,他手指一松,那皮球立刻便恢复了原样。 当然,这些达族人的皮肉虽然坚韧,但并非是真的铜墙铁壁。如果他有半尺寒在手,再厚的牛皮也是能一刀戳破的。不一定需要半尺寒,哪怕有一柄普通的利刃,甚至一把菜刀,勾猪都不会觉得如此无力。 偏偏莽原阵将他剥夺得手无寸铁。他不得已试过了用指甲抓,用牙齿咬,根本都无用。他面对的是那种牙咬厚厚的皮甲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而对方的反击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这个达族人每一拳每一脚都不志在杀他或者伤他,而意在将他打服,似乎非要将他打得心服口服甘心奴才肯罢休。 勾猪身体受伤并不严重,甚至没有骨折。但是脸上却伤得不成样子,原本清瘦的脸已经在肿大得就像一个五颜六色的猪头。黄璐甚至遮住眼睛不忍心观看,而第十九心急如焚却依然动弹不得,惊恐呆滞的脸上淌着泪水。 就这样,对方依然一拳一拳地狠狠地砸在他脸上的伤口上。每一拳勾猪都觉得天旋地转,偏偏大阵却不如宋如海出战那么灵敏了,迟迟都没有判定决斗结束。 “行了行了!”勾猪嘴里和着血和唾沫发出嘟嘟哝哝的声音,“老子不打了,老子认输!” 其实他鬼主意再多,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是没有用的!对方体重至少是他的一倍。双方都没有武器,又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无任何屏障可以利用。甚至地上只有土和草,连一块他能抡起来的石头都没有。 莽原阵是根据一方受伤或者受制的严重程度来判断输赢的。勾猪只要没完全失去抵抗能力这场暴打就不会结束。不想被打成傻子的情况下,勾猪只好主动投降了。 他也不知道他那张早就不成样子的嘴里嘟哝的声音有没有人听到,但是在他动这个心思的同时,大阵维持决斗的这股念力就立刻改变了。 就像一股飓风霍然缩小,变成了某种活着的生物一般钻入了自己脑中,刻在了自己的绝识之壁上。 这东西钻入自己的神念,立时就好像自己的神识之中多了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一切想法,让他感觉到浑身都不自在。 “小子,过来!”那达族人得意地一招手。走过去的念头就像一股重压一样压在了自己的心头,勾猪完全提不起反抗之力。这种神识上的魂息烙印比他烙印在黄璐神识上的烙印实在霸道太多了,让他忍不住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就好像自己脖子上被套上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项圈,而绳子的另一头就拉在那个悍匪一般的达族人手中。这个达族人将勾猪“牵来”之后有意放在了宋如海的旁边。两相比较之后,他摇了摇头,显然不太满意。 相比身材高大而且相貌堂堂的宋如海,勾猪太瘦了,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对他来说也只能是聊胜于无。 两场决斗之下,对方只剩下三人。黄璐和一个不知名的少女,还有一个面色黝黑,毫不起眼的矮个小子。 魔甲少年看了看面色阴晴不定的黄璐,忽然起了一个直接挑战她的兴头。直接用肉身之间地对抗,将她狠狠地制服于自己身下,那不是这场游戏的最刺激的部分吗? 进了这场游戏,他一直小心谨慎。虽然他使用的是分身出马,也不不愿出现任何意外。 分身受伤或者死亡并不会危及本体,最多的修炼分身所消耗的修为和资源打了水漂。但分身和本体以神识相连,受伤或者死亡所要经受的痛苦和绝望他可是一样逃不了的。 所以即便明知肉身相搏他的分身也绝对不会弱于勾猪那样的玄门低级弟子,他也没有轻易出击,而是稳妥地让手下的达族奴隶代替自己出战。 但对于黄璐就不一样了,毕竟这是自己要征服的女人,必须是自己来亲手征服。 他和达族人之间有过协议,虽然形式上他是这些达族人的主人,但他不能肆意地通过神识上的魂印去控制这些达族人,更不可随便夺取他们到手的奴隶。这些达族人为了暂时的盟约可以委曲求全,但他们的尊严底线是不可挑衅的。他自己想要获得奴隶,他也只能通过决斗。 他用手指着黄璐,自己却愣了一愣。他发现自己无法向黄璐法起挑战。 这是一个意外。 达族人的莽原阵中,只有主人才可以被挑战,奴隶是不可以被挑战的。黄璐神识中存在勾猪的魂印的缘故,导致她被判定成了一个奴隶。 不但如此,第十九也被判定成了勾猪的奴隶。没有了勾猪的授意,她连挑战都无法发起。否则她早就挑战那名暴打勾猪的达族人了。 “挑战女人,……算什么本事。你的对手……是我!”怒目院瞪的木头在一旁憋了大半天了,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哼,”魔甲少年完全无视了木头这个“土渣”,反而是冷冷地盯了一眼黄璐,“虽然我暂时无法挑战你,但大阵决斗结束之后,我自然会让达族人控制这小子,乖乖把你交到我的手上。你根本就不可能逃出我的手心。” 虽然达族人的奴隶不可强夺,但是区区一个女奴,他通过一番讨价还价总是能买下的。 黄璐白眼一翻:“你现在放屁有什么用,先赢了决斗再说!” 自古莽原无二主。莽原大阵一旦开启,除非只剩下一人为主,其他所有人都成为奴隶,无法结束! 而眼下,黄璐和第十九是勾猪的奴隶,勾猪和宋如海又成了达族人的手下败将。而达族人是这魔甲少年的奴隶。 除了魔甲少年之外,唯一的自由之身,也只剩下木头一个人了。 180 胜者为主败者奴 只要少年将这个矮个子击败,则大阵结束。这阵中所有的人,都将直接或者间接成为他的奴隶。而且他并不用自己出战,让达族人代劳就行了。 五个达族人,包括已经出战的两人,全部毫发未损。他们都渴望出战,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奴隶。 少年看了他们一眼,随意指了一人。他完全无需慎重考虑。对他来说,这些达族人就是长相都没什么区别。哪怕这五人中最矮瘦的那个,也足足比对手高了两个头。这是大象和绵羊之间的战斗。 木头双眼血红,牢牢地盯着对面那壮实得像一头熊的达族人,仿佛看着他最为凶悍的猎物,滔天的怒火和恐怖的危机感萦绕在他心头。 他天生就是一个猎手,但猎手从来都不会和野兽公平决斗。他有弓箭、会布陷阱,还有捕兽夹,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真的只能看如何战斗得更有尊严了。 而达族人则有些失望。这个奴隶实在有点太矮了,几乎没有一头草原莽牛那么高。但看上去这家伙身材还算壮实。他也刚好需要一个奴隶去看守羊群。 他没有多说话,真的就像一头熊一样,一巴掌从上而下地拍了过去。木头没有躲避,而是一双铁拳争锋相对地砸向对方扑来的手臂。既然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任何技巧都是没用的那就,干脆不用任何技巧,直接硬碰硬好了。 其实木头也没有考虑过用任何技巧。只有在捕猎的时候他才会动脑筋,斗殴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凭着一腔怒火蛮干。 虽然之前看过宋如海和勾猪和达族人打过,但只有这力道落在自己身上,木头才体会到这些达族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大,那完全是碾压性的。 木头口中爆出一阵暴怒的臭骂,虽然连他自己都听不清骂了什么。 该死,这达族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他双拳击在对方砸落下来的小臂上,就像撞到一根巨大的铜棍,根本不能阻止其下落,反而是浑身一震,感觉一股巨力往自己全身一压。他从肩膀到脚猛烈巨震,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啪啪作响。这时他忽然感觉双脚竟然陷入了土中,身体往后倒去。 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和自己硬碰硬,这个达族人也火了,双臂犹如风车一般地舞起,披头盖脸地往这已经倒地的矮子砸去。 你既然是弱,就应该认,就应该服,就应该乖乖投降!居然还敢硬碰硬?居然还敢发火? 怒火,只有强者的怒火才是可怕的,弱者之怒,不过是破罐子破摔的自残之举而已! 牛群奔跑的荒野之上,黄璐和第十九只能看到土地被打得隆隆作响,尘烟扬起,木头已经不见了,他已经在无数的重拳之下被硬生生地砸进了土中。他是真的入土快要消失了。 这达族人并没有罢手,反而是一拳接着一拳如雨点一般地落下,他不把手是因为大阵并没有判定对手已经失败! 这让他非常疑惑,他已经将对手砸得不成人形了。这个人陷入土中,身上道袍破烂,皮开肉绽,犹如一个血人,又和上了一身泥土,和他们先捣烂再盖上黄土再点火烧熟的烤全牛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但是大阵依然没有判定结束,这只能说明对方依然有反抗之力,纯肉身的反抗之力! 这个达族人暗暗吃惊,他动作慢了下来。这倒不是他想停手,只是他真的累了。难道自己体力耗尽都奈何不了对手? “唔,呸!”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从泥土之下传来,木头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打够了?” 忽然达族壮汉感觉脚下一股振动。接着一个粗可满抱的一身紫红的怪物从地面钻了出来,犹如一只巨大的怪手,但其实是一棵树! “这是什么,木遁神通?”达族人大吃一惊,连一旁一直得意洋洋观战的魔甲少年,脸上都是一阵奇怪的呆滞。 且不说翠玉宫的木遁术至少要虚丹级别才能施展,就算有虚丹、紫府境界的高手在此,不将莽原万蹄阵破掉,真气连出体都不可能,怎么能使用遁术? 这树越长越高,一眨眼已经高大一丈,比起这达族壮汉来说,已经高了不止一个半身。这树虽然没有脚,但身上枝丫可并不缺。只听一声怪吼,一根足有达族人腰那么粗的大枝当头砸下。 达族人双手举起抵挡,只听咔擦两声接连在一起的闷响,每个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那达族人坚不可摧的双臂,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断掉了!双臂齐断! 少年双目一缩,忽然大怒道:“先天树体?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伙人中有一个先天树体?” 为了这次乘着五行定元大阵刚好到了轮回周期,黄泉虚弱的时候将她带出翠玉峰,他们早已谋划了多年。夜澜一直在说他的计划是如何地万无一失,但他从来没有提过他们会碰到一个先天树体的外门弟子? 先天树体直接就是肉身,肉身就是树,树就是肉身。有这样的敌人的情况下,他居然傻乎乎开启莽原阵,逼迫所有人只能用肉身来决斗? 一个壮汉肉身天生再强,又怎么可能去和一棵树去硬拼?早知如此,他根本不会使用这样的策略! “比拳头?看谁硬?”木头,其实是那棵树依然在怒吼。他身体的更多的部分从土壤里钻出来,越来越高大,全身紫红如凝固的干血,表皮犹如千沟万壑的高原地表。一片片诡异形如五爪的树叶在树梢上一片一片地长出来。 但是他出手的始终只有那一根枝条,犹如一条巨鞭一样鞭笞而下。那个达族人浑身咔擦一响,只听一身惨叫,身体变成了一滩血泥,人死了! 对手虽死,但决斗并没有结束。 因为这场决斗,本来就是木头和魔甲少年之间的决斗。这两人没有一人被打得失去抵抗之力,这场决斗是不会结束的。 活死人般木头竟然从土里站了起来。但他与其说是站起,不如说是被某种力量给支撑着竖立了起来。但他的头依然低垂着,带血的头发垂落在脸上,双手耷拉。看不到他的脚,他的膝盖以下依然在土中。那棵凭空从地底长出来的怪树,就在他的正后方三步之处,全身发出吱吱格格的怪声。 “你们……太弱了!一起来吧。” 谁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通过木头的口说出,还是来自这棵怪异的树。但这低沉的怪音,每个人都听懂了。尤其是几个达族人。对他们来说,身体的强悍就是他们最大的尊严所在。历来只有他们嘲笑景族人身体的孱弱,现在居然有人说他们太弱?这让他们的脸色全都变了。这是赤裸裸的打脸,是嘲笑,是不可接受的侮辱。 但一个同族被一棍拍死的惨状依然近在眼前,自己的肉身和这颗树的肉身之间巨大的差距所造成的恐怖死死地镇住了他们。所以即便对方允许他们一起上,他们也半天没有动弹。 莽原大阵虽然是公平的一对一的决斗,但是只要双方都认可,一对多依然是可以被大阵接受的! “你们在干什么,赶紧给我上!”在达族人还在纠结斗争的时候,那魔甲少年的脸孔已经歪曲变形,他目光中充满了疯狂之色,“赶紧给我上!难道你们都是怕死鬼吗?”他一边怒骂讥讽,一边毫不犹豫地违背了协议,动用了神识魂印的力量。 他虽然也经历过无数的历练,但最多也就是有惊无险,从来没有陷入这样的险境过。莽原大阵是他独立决定开启,用来将黄璐收为自己的女奴的。此阵一旦开启就无法结束,夜澜在外面即便知道阵中的他陷入了险境,也完全无法救援。 这颗怪树迟早要对决到他的头上,一旦他对决失败,就不可思议地要成为对方,这个他眼中的“土渣”的奴隶!以他身份,去成为一个土渣的奴隶,让对方的肮脏的魂印来污染自己高贵的神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可接受的噩梦。 虽然阵中的只是他的分身,他完全可以割断舍弃这部分神识来避免对本体的影响,但此事也绝对会成为他的心魔,成为他长生之路上最可怕的障碍! “给我上,一起上,撕碎了他!”他怒吼着,但吼声中充斥的正是无穷恐惧之下的疯狂。这时他将对几个达族人的操控之力提升到了极致。四个达族人终于忘记了恐惧,奋勇而上。 “你们两个从左右牵制他的外围!” “你,攻击他的树干,撕掉他一圈树皮!” “还有树根,一定要断了他的根!” 少年虽然惊慌,但并没有失去方寸。这土渣虽然是先天树体,但明显还没有成长起来,巨大的力量依然被封印。 眼前的状况,只不过是因为那个达族人将土渣暴打埋入土中,先天树体受到生死危机的刺激,又在土中吸收了地气,才偶然解封了一部分力量。这种力量属于纯粹的肉身之力,完全不受莽原阵的压制,但也不可能持久。 而且树体并非没有弱点。树身落地之后必须有根,防御虽然无敌,却不能随意移动。对方只要能断掉它的根,或者破坏掉树干上的树皮,树体无法吸收到地气,也就无以为继了。 勾猪他们在青阳镇上遭遇虚丹级的树妖木飞,碧落圣女连菱正是以青帝龙蛇之术将木飞的树身连根拔起,才让木飞彻底臣服。 少年强迫自己冷静,小心地操控四个达族人,从不同方向欺近这棵怪树。他无法等待太久。等待时间越长,这树吸收的地气越多,力量也就越无法估量! 181 莽原阵崩魔甲碎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连串噌噌噌的声音,宛如无数的利剑忽然出鞘,宛如无数的长矛忽然从地面穿刺而出,宛如无数的伏兵汹涌而现——但这声音一瞬间便结束,一切又重归安静。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再次震惊了。 紫红色的大树,无论是树干还是树枝上,都忽然弹出了无数锋利的芒刺。这些芒刺和紫色的树皮颜色不同,全都是一种看上去惨白可怖的明晃晃的银色,每一根都大约手指粗细,横面呈三棱形,每一面上都有一条深深的血槽。 这种芒刺的尽头并不尖锐,却是锋利无比的一个扁口。它们猛然从这颗大树上长出,从四面接近的四名达族人根本来不及后退。芒刺伸长到这些达族人赤膊的肉身之上,如穿豆腐一般豁然而进。鲜红的血液立刻顺着血槽如吸血一般地涌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四名达族人已经被刺成了筛子,成了挂在这大树芒刺之上的尸体,只剩下几下如抽搐般的挣扎而已。 又是一连串宝刀入鞘摩擦的声音。这些白色的银刺豁然消失,全部收入了树身之内。一阵噼啪之响,四个死得不能再死的达族人已经掉落在地。 接着土壤中传来根系断裂的声音,伴随着轰轰隆隆一阵摇动,这大树脚下的土壤隆起了一个土堆,两条粗壮如蟒蛇、牵扯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须根的大树根,竟然就像腿一样,从土壤中迈了出来。 这棵树究竟是不是木头已经很难说了,但是木头的愤怒,和他一定要击败对方恢复勾猪和宋如海的自由的执念依然在。他居然主动拉断了自己的根,就是为了能像常人一样移动,将对面那个跋扈的魔甲少年置于死地! 其实此时宋如海和勾猪脑中的魂印已经消失了,他们已经完全恢复了自由。因为他们神识中的魂印属于那两个达族人。那些达族人现在已经全部死了。只不过此时是木头和那个少年之间的决斗,他们无法插手。 身穿魔甲的少年浑身发抖,犹如筛糠。他惊恐地望着眼前一步步走来的怪物——自己拥有的五个奴隶已经全部死亡,他已经无路可退。大阵之力压迫他迎着恐惧而上,去面对那满身獠牙的巨树。 虽然只是分身,他也一样怕死。分身就是分身,他现在就是分身,并非是主体。他也不关心主体的生死。在融合回主体之前,他只关心自己的生死。 明明机关算尽,怎么会让自己落到如此的境地?怎么会自己的聪明反而误了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谋划其实是没有错的。要说错了,就是夜澜这个蠢货,竟然连翠玉宫中有一名先天树体的弟子他都没有调查清楚!这一瞬间,他简直狠透了夜澜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但形势由不得他多想。那树的枝桠就像灵活的触手一样伸了过来,就像一条灵活得恐怖同时又力大无穷的巨蟒,将他死死地缠住了。无论是他躲避、挣扎、惨叫还是发狂都没有能够挣脱。 这树也和他一样变态,并没有立刻长出那种银色的芒刺将他立刻扎死,而是慢慢地收紧缠绕他的力量。这力量一点一点地增加,他就像被巨人死死捏紧的水囊,越捏越紧,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马上就要爆炸出来! 其实这倒不是木头真的不想立刻杀了他,而是他的先天树体变身维持的时间和力量都有限制。他已经一口气解决了五名达族人的性命,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再施展一次那样的杀招是不可能的,只能用剩余的肉身之力将这少年慢慢地绞死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少年双目血红,仿佛血液都被从眼睛中喷出来,他身上的魔甲发出恐怖的黑光,“要死的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 “不好!”黄璐眼色一变,朝这四周望去,才发现四周原本狂奔的无数的野牛,现在就像一幅画一样,已经暂停了下来。四周变成一片死寂。尤其是那些跃到半空中的牛,竟然也静止在半空中。一切显得极不真实,莽原阵的虚幻表露无遗。 “莽原阵居然要崩溃?”黄璐的目光停在了快要被木头的树身捏碎的少年身上的那件魔甲上,“原来如此!太无耻了,居然用那件魔甲作为莽原阵的阵枢!” 莽原阵是一座地阵,也同样需要阵枢。阵枢崩溃则大阵崩溃。但正常只有肉身之力的阵中诸人是绝对没有力量去击破一件由法宝构成的阵枢的,甚至连找出来都做不到。所以从来就没有人把攻击阵枢当作莽原阵的破解之法。 木头有先天树体,这是一个意外。 但更意外的是,这少年居然把阵枢当作护甲穿在自己身上? 这样设计的后果就是,如果要击败他,就难免要破坏护甲。一旦护甲破坏,莽原阵的阵枢就毁了,也就自动崩溃。反过来如果不破坏护甲,又无法击败他。所以在莽原阵中,他就是一个不败的存在。 作弊,这绝对是作弊!只不过这样恰好利用了莽原阵的规则,成了一个逃过规则的完美的作弊!就是她,阵皇黄泉,也未必能想出这么完美的设计! “哈哈!死,你们都要死!想要击败我?做梦!你们这些土人、贱命,怎么可能击败我!”少年双眼中已经有鲜血如泪流下,但他的笑容却是狰狞到无比疯狂。 他无法使用真气出体,却完全可以使用肉身的力量,和这怪力之树“里应外合”地将这副魔甲顶碎!他的肉身虽然不如先天树体恐怖,但也是经历了千锤百炼的释门金刚之体。真气在体内运转,力道也足以摧金断石! “杀了他,在大阵崩溃之前杀掉他!”黄璐对木头一声大喊,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在莽原阵中,纯粹拼肉身之力,这少年不是先天树体的对手。但是一旦莽原阵破裂,纯粹来依赖这大阵地气的先天树体无以为继,而对方背景深厚,可能有无数的手段可以施展,到时候就异常棘手了。 木头使出了最后的力量,拼死一绞。 “你们这些土渣竟然敢和本王对着干,你们全都要死,我要灭你们九族!” 少年一阵狂笑,将金刚体运转到极致,身体猛然一膨胀。只听卡擦一声,仿佛什么天地机关被触动了,大地天空,宛如一面脆弱的镜子,瞬间粉碎! 天为尘地为烟,尘烟飘散,一切化为虚无! 虚无之外,依然是虚无。若是这莽原阵是虚无天地,那么莽原阵外的人魔山,人魔山之外的传功塔仙树,又何尝不是虚无的天地了。 这正是他们刚刚步出龙喉宫的地方。定元塔下,人魔山顶。只不过,此时的地面上,已经满地都是火焰,他们站在火焰之中。 天顶变成了一片火天。天顶正中,有一个巨大的转轮,犹如风车一般飞速旋转,仿佛搅动了天空中的烈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漩涡。而这极速转动的飞轮,散发出五彩之光,正位于天顶最中,这漩涡之眼。 无数的火焰正是从这漩涡之眼中如雨落下。 “这是……”黄璐立刻就从黄泉的记忆中搜索到了飞轮的来源,“这是天界法宝万火雷霆罩!” 万火雷霆罩,是罕见的阵宝。出手成阵,无论敌人有多少,一律罩入阵中,雷火交加,直接炼化。 显然莽原阵在这少年臣服为奴之前就崩溃了。他乘机取出了这法宝发动雷霆一击。 “哼,你们这些没用的后辈,这点儿火就受不了了。”听到这话勾猪才注意到那只没用的白胖猫又回到了他们中间,“当年老夫在朱雀烧起的天火中都能跑了个来回,还安然无恙地出来……” 他所说虽然口气颇大,行为上却一点都不嚣张,而是紧紧贴着勾猪的小腿,躲在勾猪胯下,把勾猪当成了一把人肉的防护伞。 这烈焰下来,他非变成烤猫不可。现在他也只能提提当年之勇罢了。 宋如海果断召唤出了神火鼎。这青铜巨物凭空出现,悬浮在众人头顶。犹如一头青铜昂头张口一般。无数火雨落下,都被它吸入巨口中, “你们这帮穷渣,居然有一件奇品法宝!”随着火雨落下的,还有那少年尖锐而又扭曲的骂声。他在莽原阵中几乎成了这帮“土渣”的奴隶,如今正要将他们全部炼成真正的渣子以泄他的心头之恨,为此他连还没炼成多久的箱底法宝都拿了出来。 没想到这帮穷渣竟然不穷,居然能奇品法宝都能拿得出手? 他和夜澜花了十年时间才凑齐材料勉强炼成的万火雷霆罩,如果再深加锤炼,是可以达到极品的。但目前,也只不过是一件奇品上等的法宝而已。 这些穷渣居然也使用奇品的法宝,他们也配? 他当然知道宋如海是江南宋家的子弟。只不过这些地方富户他还从未放入眼中。有钱有什么用?多少钱还不也是朝廷想抄就抄了。 “你们这些贱命,被我炼成灰之后,我一定会诛你们九族,男女老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一边怒吼,一边极力催动这疯狂旋转的万火雷霆罩。 一线雷霆之气,犹如游动的银蛇一般,在旋转的光罩上游动起来。 182 雷霆罩破玄种回 勾猪、宋如海、黄璐和第十九紧紧站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向外的圈,将木头围在中间。 这火焰太猛烈了,仿佛空气中都充斥着烈火。他们每个人单独都无法抵挡,只有众人聚集在一起,将护体真气联通一气,又躲在宋如海的神火鼎之下,才能勉强支撑下去。 木头浑身是伤,先天树体早已随着莽原阵的崩溃而消失。这些伤倒不是问题,树体皮糙肉厚,只伤表皮未损筋骨。但莽原阵中的决斗几乎耗尽了他体内的真气。木飞弓虽然还在手上,这时候却根本没有气力再催动了。 勾猪给了他几枚纯阳丹,让他在手心吸收纯阳丹来恢复损耗的纯阳真气。但他可不是拥有“噬丹”秘术,能直接吞纯阳丹的第十九。他只能将纯阳丹放在掌心炼化,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炼化三枚纯阳丹,才能将他筑基四重的真气恢复到七成。 黄璐一边催动自己的护体真气,盯着这雷霆罩的变化。 虽然这法宝厉害至极,但是宋如海的神火鼎也并不弱。这火鼎有些老旧,大约是奇品下等的档次。虽然比上等要差一些,但并非不堪一击。 对方只有一人在催动法宝,纵然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持久。而他们是四人合力以四比以的对比,大家又都是筑基,如此消耗下去,对方必败无疑。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那一线游动的雷霆之气。 “不好!”黄璐忽然低声对众人说,“他要发动雷击!” 神火鼎是火行之宝,具有辟火之能,与万火雷霆罩的火雨相抗尚可以不落下风。但它自身是金属之物,本来就极易引来雷击。一旦被雷霆击中,鼎中吸收的无数火行灵气非立刻被引爆不可!到时候火鼎之下,岂有余生? 这正是那少年的疯狂的想法。只是火雨之术他已经修炼多年,但雷霆攻击从未发动过。毕竟他也是数月之前,在青阳阵,遇到勾猪他们,才抢夺到手的雷玄木种。 但眼看以火雨攻击并无效果,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决心就算废了这件来之不易的法宝,也要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得罪肆意得罪他的土渣彻底葬身在此了。 这时他神识中传来头顶横天火舰中夜澜的传音。 “少主,雷霆万火罩虽成,雷玄木种的融合尚不稳固。如果强行发动雷霆术,会有莫大损耗!” 即便是在地位极高的垚人家族,有着极品潜质的法宝也并不常见。这件万火雷霆罩耗费了他巨大的心血,是他给这位少主准备的杀手锏之一,他实在不忍心因为少主一时之怒而被废在这里。 “那又如何?”没想到主子的反应却充满了不屑,“不就是一件法宝?今天没了,明天再炼十件!但这几个卑劣的土人,本王如果让他们活到明天,哪里还有什么颜面立于天下!” 他明显已经被恼怒冲昏了头。 夜澜叹息一声。他十年的功夫才炼成这一件有成为极品的潜质的法宝,却没想到被主子当成了可有可无的垃圾。这令他无可奈何。 但无论这个少主如何折腾,只要他能尽快破掉阳枢,天地魔化,黄泉无路可投,则一切则重归他的掌控之下。于是他不再管这一档子烦心之事,全力催动横天火舰轰击阳枢去了。 这时,少年也将万火雷霆罩催动到了极致。这罩中心最明显的那颗雷玄木种,发出璀璨之光,它在这法宝上融合生长而出的根系脉络,也变得雪亮,犹如夏夜时密布在天上的闪电。 “就是那,闪电的中心!”黄璐忽然用手一指。虽然是满天的火雨之下,她依然捕捉到了漫天火海之中的那一缕雷霆之气的来源。 这时木头已经站了起来,手持巨大的木飞弓。满天的火雨让他仰望时除了一片片闪烁的亮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低头能看到黄璐手指的方向。 有这个方向,就足够了! 木头从小射箭。无需看到飞鸟,只需要听到鸟儿从空中飞过的声音,他抬手也能射中。 现在,既然有人指点,那就往那个方向射去就行了! 大弓在手,他一扫在莽原阵中手无寸铁的窝囊。全身傲然而立,目光如炬,双手拉开弯弓。巨弓弯曲的弧度,完全成了半轮元月。 这时无数的雷霆正在空中聚集,犹如这天空皮肤上暴起的血管。 “去死吧,土渣们!”这少年一声怒吼。他几乎燃尽体内的纯阳真气,注入万火雷霆罩中,一记雷霆万钧之击即将爆发! 偏偏这时,被火焰掩盖的地面上,一线惊人的流光犹如金色的长矛一般,豁然穿刺而出,直射万火雷霆罩。 大多数法宝都有惊人的防御之力,尤其是他的万火雷霆罩。一般法宝对攻,都是乘隙攻击法宝的操控者。法宝再强也需要操控之人以自身真气催动,若是人死或伤了,法宝也就是废铁一块。 但万火雷霆罩是阵宝,直接讲对手罩在阵内,法宝之主则隔离在阵外,对方想攻击也摸不着门。 “愚蠢,竟然敢直接攻击法宝,不知轻重的蠢货!”这少年脑中忽然产生了如此的想法。 这一线攻击并非是一支箭——木头只有普通的竹箭。在他射出之后真正的箭立刻就湮灭在火焰里了。但这力道如此之猛,即便箭化成了灰烬,冲击的气流依然如箭一般狂飙而来。 它并不是简单地攻击万火雷霆罩,而是瞄准了上面最明亮的,那颗雷玄木种。 黄璐一眼就看穿了这件万火雷霆罩的唯一的弱点。它的雷玄木种融合不久,尚不稳固。如果对方不使用雷击也就罢了,一旦使用雷击,这雷玄木种就是这件法宝最明显的弱点,而且是强弩之末,亦足以击穿的弱点。 只听砰一声轻响,雷霆之击尚没有发出,这雷霆万火罩上忽然一暗。那颗明亮的雷玄木种被木头的箭气击中,竟然混在火海中掉落下来。 然后是轰一声巨响。整个万火雷霆罩如一座玻璃盏一般哗然而碎,在少年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分裂成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碎片,往四周飞散而去。 在雷玄木种没有融合之前,它几乎是坚不可摧的。但雷玄木种融合之后,不稳固的雷玄木种反而成了此物最脆弱的地方。一旦被攻击而松动,它又在极速的旋转之下,自然因为离心力而解体了! 空中五彩的漩涡之眼立刻消散。满天的火焰犹如渐渐停息的大雪一样,逐渐稀疏,很快便只剩下一些飘散的黑色余烬了。犹如一场黑色的鹅毛大雪。 这些黑色轻如空气的余烬落在地上,并不堆积,而是如同烟雾一般飘散了。 完整的天地重现出来。眼前正是他们在夜澜的玉简播放出来的影像之中见过的一座高大的白塔。 白塔的顶端正和倒立的景离宫中,一座几乎一样的倒立的白塔相连。犹如空中是一面镜子,他们就好像初在这镜子反射的第三洲的倒影之中一样。 正倒两座白塔的相连之处,是一个犹如太阳一般发亮的光球,也正是整个第三洲的阳枢所在。 空中悬浮在头顶犹如一块巨大阴云的横天火舰,正在持续地发出一阵阵纯阳之气的波动。炽热无比的红色的纯阳之束,集中在阳枢周围的那一圈纯阳阵壁上。 以纯阳之烈焰,破纯阳坚壁! 世间有灵气亿万种类,但只有纯阳之气为万气之首。其坚不可摧,其焰不可阻。想要和纯阳之气正面抗衡,所能用最妙的依然是纯阳之气。 横天火舰这样的巨物,已经很难说是一件什么品级的法宝了。从威力而论,或许极品的法宝也未必与之相比。但驾驭它所消耗的资源之巨,操控只复杂,都是不是法宝所能相比的。 这种依靠玄门术法炼制而成的巨大武器,一般不称法宝,而称玄器。玄器的弱点在于它不能自行吸收天地之气而释放威力。所以操控它作战必须消耗巨量的资源,比如纯阳丹。 据说也有同样如此巨大,而且无需消耗资源,纯粹凭天地之气就能操控的恐怖武器。这就不是玄器而是玄宝了。 勾猪望着这艘巨大的横天火舰,看到的是舰身上纵横交错的灵机之线。数不清的禁制将它团团包围。这让他感觉就像看到了一直巨大的刺猬,让他无从下口的感觉。 183 天地魔化不惜 “黄泉,何必如此执着,放弃吧!”头顶传来夜澜冷冷的传音,“最多还有半颗,阳枢必然崩溃。你现在不主动放弃,到时候为了逃避天地魔化,元神还不得乖乖地进入我的定魂珠之中。到时候一切悬与人手,何必?” 但回答他的人并不是黄泉,而是黄璐。 “天地魔化?你可知道这第三洲之中有多少生灵?如果天地魔化,这亿万生灵都将堕入魔道,受魔界深渊之苦。你们这些天外的玄门高人,都是如此视天地众生如无物的吗?” 她所说的这些“玄门高人”,自然也是把黄泉算在之中了。黄泉在这阵中埋下魔气,而夜澜则让魔气爆发开来。 夜澜哈哈一笑,心想这千年老怪黄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自古天地视万物为刍狗,名将功成而万骨成灰,鸿鹄岂顾燕雀之生死?再说这一切的源头,还不是因为你黄泉不肯归顺我主。他们要怨,就去怨你吧!” “我射死他!”木头再度举起了弓。他对这个少年的恨意马上转移到了这个幕后居于这艘横天火舰之上的这名神秘人身上。他出身普通的山民,最恨这些将他们当做土渣的垚人。 “等等!”黄璐出手将他阻住。木飞弓虽然厉害,现在攻击这艘横天火舰也不过如同蚍蜉撼树一样。横天火舰并非没有弱点,也并非不可攻击,只是要找准时机。 横天火舰要三人才能操控。一人掌舵,一人控帆,一人掌控炮火。 如今夜澜正在全力催动炮火,实际上是刘沐阳在掌舵,秦溪控帆。这两人出身在寻真观,虽然本来没有资格掌控一艘横天火舰,但都修习过横天火舰的操控之法。 这三人如果有一人露出破绽,黄璐都有办法阻止横天火舰的攻击。只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个时候,勾猪走向定元白塔下,那里有一处大坑,犹如火烧过一般,例外焦黑,是破灭的雷霆万火罩最后的坠落之处。 焦黑的大坑之中,躺着一个人,正是夜澜的少主,原来身着锦衣和魔甲,现在魔甲破碎,一闪褴褛,浑身焦黑重伤的那个俊美少年。万火雷霆罩如此猛烈的爆炸之下,他居然没死,勾猪心中大叫幸运。 他虽然浑身焦黑,一双白里透红的眼白确实分外地鲜明。他不但没死,神志还格外地清醒。一看到勾猪走来,他眼神中透出极度恐惧的慌乱,几乎就要挣扎着站起。漆黑的脸孔扭曲成了一块仿佛在火焰中变形的木炭。 “你想干什么?滚,给我滚远一点!” 勾猪偏偏没有滚远,反而是瘦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往坑里走来。 少年的脸色再变,这次变成了哀求:“快,救救我,不然我可能会死!只要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都没问题!你要知道,我可是……” 他似乎很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但这时他忽然怔住了。明明他要说的东西很简单,但偏偏此时一片空白。他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明白了。他只是一个分身而已,神识和主体相连。他的主体并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泄露出来,所以果断地阻止了他读取主体的记忆。也就是说,他被放弃了。 这让他更是一阵恐慌。死亡的恐惧,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勾猪一把将他本来已经无力的双手制住,然后一把象牙一般的散发着死气和怪异幽火的利剑就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别傻了,别蠢了!我可是……是……”他无奈地挣扎了半天还是没有能说出那部分自己已经被断绝的记忆,“不管我是谁,动了我你一定会后悔。你要是放过我,你我恩怨就此揭过。但你想杀我,你将来一定会被千刀万剐,你全家全族,哪怕躲在翠玉宫不出去,我的真身也会踏平翠玉宫,追杀你獒天涯海角,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勾猪吐一口唾沫在他脸上,说:“我现在就后悔来到这世界上了!”然后用剑架着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走出了这深坑,然后望着天上如黑云一般压低着的横天火舰和如太阳一般明亮的阳枢。 “小子,如果你真的不想死,就让那船上的老头乖乖停下来,这样我们的恩怨可就真的揭过了!” 黄璐一时呆滞。她一直在寻找横天火舰的弱点好让木头乘机进攻,却没想到勾猪还有这么恶毒的招儿。 威逼利诱,勾猪这街头混混是最擅长了。他拿着冥火剑在这少年的脖子上轻轻地摩擦,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和剑上玄阴幽火的火候。这火刚好紧紧贴着他脆弱的脖子烧掉他的几根本来就已经焦黑的汗毛。这感觉比直接拿刀子捅他还可怕。 虽然只是一道分身,看似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此刻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想死。即便他只不过是一道分身,就算活着也是要合并回主体的存在,但此刻在生死边缘,他是真的不想死。 对于本体真实身份的具体信息,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他依然留存着本体出生以来,绝大部分记忆和感受。 从小受便是天之骄子,受万千之宠。他住在最奢华最高贵的宫殿之中,享受世上最精美珍贵的食物。自小有高人教授自己阴阳五行,魂学幻术,以各种丹药淬体,所到之处,人人都低头跪拜,无人敢忤逆于他。 他想要人向东,无人敢向西。他想要人到他面前来,无人敢远去。他想要人消失,无人敢再存在一个瞬息。 一旦死了,这心明眼亮的意识就再也不存在了,这柳绿花红的明媚世界也就再也不存在了,这片可以颐气指使的天地也就不复存在了!他是真心后悔为什么要来招惹黄璐、勾猪这种运气好到变态的人物。 他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贱命都可以碾压。即便以他的身份也一样可能踢到铁板。 在这种时候,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狂喊了起来: “夜澜!快把这横天火舰收了!” 夜澜没有动,也没有传音。横天火舰继续在释放纯阳烈焰,一切照旧。此时夜澜心中一片焦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少主的分身并没有死。 如果少主的分身刚刚死了,那么一切都和他无关。再有个几分钟,他绝对可以击破这阳枢,无论黄泉从与不从,都将她的元神带回去。但是少主的分身如果没死,这事就……即便他多年修炼,心境沉稳,临危不乱,此时也难免泛起一阵波澜。 “夜澜,你这老鬼,这是命令,我的命令你都敢违逆?”一喊不动,这少年极为震惊,也更为恼怒和恐惧。夜澜这个对他唯命是从的老仆,如今居然敢有命不从? 勾猪毫不犹豫,一剑从他脸上划过,留下一条寸深的大伤痕,然后把剑重新架回脖子上。 “夜老鬼,你敢!”这时候这少主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你敢不听,我要是死了也就罢了,要是我活着出去,我发誓,我一定要活剐了你的皮!我要灭你祖宗十八代!我要你夜氏一族彻底灭绝!” 就是面泰山崩而不乱的夜澜,此时心中也大为震惊。这些他们常常用来威胁别人的话语,今天居然落在了他头上? 在他看来,捕获黄泉的计划已经唾手可成。虽然她还没有归顺,只要元神拿了回去,威逼利诱,迟早都有办法让她乖乖效命。这样自己的少主可就增添一个巨大的助力了。 至于这具分身,不过区区几年修炼的功夫而已。损失了之后,即便主人修为受损,几年也就修炼回来了,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原本以为主人以分身来此,早就有了损失掉这具分身的觉悟。没想到临到头来,这具分身竟然会如此怕死,甚至不惜威胁他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一丝主仆之间不信任的感觉在他心头蔓延。这对他来说,真是恐怖的不安感。 但就此罢手,带着这分身安然而退,显然不是忠心为主之举。 他心中一横,决定对这个威胁不加理会。这分身虽然怕死,但少主的真身一定会理解他的处境,赞同他的决定。 没想到勾猪听了这少年的话,呵呵一笑,大声说道:“老头,我若是不杀这分身,把他折磨半死,先切了他的耳朵,再挖了他的眼睛,然后割了他的蛋蛋,最后再交还给你,你猜猜会怎么样?” 夜澜心中大惊。 他违抗命令,不顾这分身的死活,显然此分身已经对他恨之入骨。 这分身如果死在这里也就罢了,如果没死,还交换给了他,那就真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即便是一个分身而已,他也断然不敢以下犯上出手抹杀,也不敢随意放弃,势必要带他回去。 一旦回去了,合并回主体的话……分身的神识,必然会和主体合并。分身的想法,虽然不起决定性的作用,但对主人的想法,多少都是会有一点影响的。 疏不间亲。更何况这分身本来就是他主子自身的一部分。 他多年来为这少主费尽心血。如果说主仆之间有了猜忌,君疑臣则臣必死,那可就全然付之东流了! 184 夜澜的最后一赌 反之,捕捉黄泉失败并不会导致致命的后果。即便少主在族中争斗,比对手少了一个强力的阵师做为依仗,总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弥补。 “夜澜,师父!救命!”这时候少主的呼叫已经变成了哀嚎。勾猪已经切掉了一只耳朵,手里拿着一把白色雪亮的匕首,作势要挖他的眼睛的样子。 夜澜明白,再这么下去,这个主子分身可真的要和自己没完了。他这一瞬间已经冷静地在脑中将所有的利害缕清,这一瞬间便不再犹豫。 “好,此事由你。只要你把少主还我,从此你我一切恩怨两清。但如果你们再生事端,我夜澜在这里发誓,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把你们扒皮销骨,炼成魂奴,只要我夜澜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投胎转世!” 他将话说完,横天火舰的炮火立刻熄灭了。 这阳枢的修复能力还真是惊人,天空上的裂痕,顿时以众人可见的速度开始消失。 黄璐松了一口气。 攻击阳枢,一旦停止,就等于是前功尽弃了。夜澜此事就算翻脸返回,想要重新开始攻击也是不可能的。 第三洲这亿万生灵,终于免于魔化。 虽然说她已经决心要离开这里去往天外,但在她的记忆中,她毕竟是在这里长大,仿佛生存了二十余年的感觉。 而且她的神识还是黄泉的分神。这一切众生都是因为她创世吸引而来的子民。 这里有些人让她不齿,但又有更多的人,还有更多的生灵,一虫一兽,一草一木,她都不忍他们归于魔渊,受那轮回之中最恶之苦。 虽然这片天地重归浑沌,这些生灵都将堕入轮回,但不至于落到最悲惨的境地了。何况天地马上重生,这些生灵又会在如同四年之前一样的那个黎明间醒来。对他们来说,只不过这场梦又一次开始重复罢了。 这时候,她其实很想将整个魔国抹去,让一切魔族众生都脱离暗离深渊。但以她之力这是不可能的。即便黄泉出手,也未必就不会影响这片天地的平衡,反而招致灭绝之祸。于是她放弃了。 就让这些生灵,去凭借着自己的造化生存吧。 她心中数着时间。 再有三十息,三十息的时间,一切就会结束。一切外物将被排出,五行定元大阵将会在这里重置,以后永久地这样运行下去。 她留着神识中勾猪的魂印。这是她作为外物的证据。 如果没有,她也会随着这大阵一起被重置,以黄璐的身份,在四年前的黎明,崇玄观中自己的床上醒来。 但现在有这个魂印,她就是勾猪这个天外之人的私有之物。到时大阵重置,她就会和勾猪一样被大阵排出天外。这就是人魔山上的所谓的天路,也是离开这天地的唯一方法。 还有二十息! 勾猪已经松开了半死不活的少年。那少年如获大赦,仿佛身体一下活了过来,竟然像一只半残的蟑螂一样挣扎着往前跑去。这时候夜澜手中白光一闪,施展了一个空遁挪移之术。这少年立刻出现在了横天火舰的甲板之上。 他这一辈子还从未这样惊恐过。忽然抬头一看,周围已经没有了凶神恶煞般的对手,只有自己师父盘坐在前方。虽然他师父现在用着林龙的身体,但那慈眉善目可一点没有改变。他顿时心中感觉到无限的幸运和美好。二话不说就挣扎着奔跑过去。 在横天火舰上有重重禁制保护,但是那里也没有师父的背后更加安全。他师父如果在外界,可是紫府级别的高手!在这里用定魂针控制林龙的身体,也是虚丹境界。下面那一帮筑基修士,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他就这样奔跑着过去,从来没有觉得眼前这个师父对自己如此重要。短短二十步的距离,偏偏感觉跑得比一辈子还长久。 这时他忽然觉得全身冰寒,仿佛身体的血液都凝固成了一团一样,但鼻腔那很热,一股热流逃跑一般汹涌而出。他用手一摸,竟然是一团鼻血,流得满身都是。这时候偏偏浑身发抖,身体就像在融化一样瘫软下去。一阵绝望涌上心头,他却又不愿意放弃。只能趴在冰冷的甲板上,往夜澜伸出手去,口里喃喃地喊着: “救我……” “寒毒?”夜澜立刻认出这是一种强力的寒毒。先不说有没有解药,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少主分身已经七窍流血,呜呼死了。就算有法子解毒,他也根本就来不及出手。 “你,竟然敢玩我?”夜澜这次是真的怒了。他表面依然是波澜不惊,内心却是怒火中烧,忍无可忍。 他虽然借用的是林龙这个虚丹境界的身体,自身修为也被限制在了虚丹境界。但他的身为紫府修士的阅历和心智可并没有变弱一点点。 眼前这个仅仅筑基小子杀不死也就算了,居然敢出尔反尔,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这个少主的分身给斩尽杀绝了,这让他的颜面荡然无存,让他的怒火冲天而烧。 此时如果流传于江湖,他这个紫府上人也就是众人闲谈的笑料了。 “小爷玩的就是你!”勾猪已经和众人躲在了神火鼎之下,一脸不屑地盯着上方的横天火舰,“只剩下十息的时间就是大阵重置,我看你要怎么杀我?” 纵然对方是虚丹高手,手中有破阵枪,但他们在神火鼎的保护之下,木头还有木飞弓在手,以一敌四,夜澜想要在十息之内斩杀这些人,也是断然不可能的。 “你有点小聪明,但是聪明过头也是会误了你的命的!”夜澜罕见地一声怒喝。说完毫不犹豫,将全身穴位一闭,驱动真气逆行。 犹如江河倒卷,林龙的身体中顿时巨浪滔天。 正经奇脉,纷纷爆裂,犹如火山一般。林龙眉心呈现出一个红点。 虽然只是用定魂针控制林龙的身体,但自爆肉身带来的巨大痛苦他还是要分毫不差地亲身体验一次。 只不过他和他的少主不同。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他也体验过不止一两回了。他不但是追求长生之道的纯粹修士,而且绝不怕死。 每个人的神识都感觉到了林龙身体中那强烈到几乎要崩溃的真气波动。 “果然是要自爆!但是有横天火舰碍事,我们又神火鼎防护,距离还这么远,他就是自爆也我们死不了。” 勾猪一向睚眦必报。被那少年差点杀了好几次了,虽然明明知道那只是一道分身,他依然要不顾后果地斩杀彻底。哪怕只是废掉那少年几年的修为,给他一点教训也是不错的。 既然自己早已被他们盯上,此仇就算是自己放走对方也不可能真的了结。既然对方不可能放过自己,那还不如一有机会就狠狠地咬上一口。 他在用半尺寒对那少年下手的时候就已经计算清楚,夜澜人在那布满了禁制的横天火舰上。那些禁制复杂无比,密集的灵机线犹如一个巨大的茧子一般把横天火舰裹得严严实实。 横天火舰本身就是一座人阵,阵中的人枢不可轻撤,只能按序徐退。 夜澜再厉害,先要关闭横天火舰的禁制,还要离开那控制横天火舰的主位,最后还要发动攻击将他们全部诛杀,十息时间是绝对不够的!即便是自爆肉身也不够! 如果他要操控横天火舰调转船头来向他们开火,那可不止是十息了。要知道他们现在在横天火舰的正下方,正是盲区所在。 就算是他要自爆,也会被碍事的巨舰阻挡,他们头顶还顶着神火鼎,可以说万无一失! 勾猪心中还在得意,却看到黄璐眼神巨变: “不好,他不是要自爆,他是要引爆横天火舰!” 横天火舰上的禁制在急剧暗淡,犹如灯灭。但夜澜并没有任何破阵而出的迹象,他依然留在原处,催动肉身中的真气乱行。 关闭舰上的禁制,自己却不出来,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天地异变,灵机本来就已经极为混乱,就是使用传送简也不可能了。 勾猪心中顿时一沉。自己终究还是太过自信了吗? 千算万算,机关终究是没有算尽啊,这么巨大的玄器,居然能被人这么快引爆?在他的意识中,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想曲连县城的山河大阵,他有总枢在手,还花了五百多枚纯阳丹,精准打击阵枢,面对的还是一座正在崩灭的残阵,也才爆破了一座西城门而已。一整艘横天火舰,单人在十息内直接引爆?这怎么可能? 但他忘记了一个虚丹高手不惜自爆肉身所能引发的巨大怪力。如果把这怪力击中在总枢上,加上为了驱动这横天火舰,船舱中存储着的几万枚纯阳丹一齐引爆的话,还真有可能把这艘巨舰给当做一个大火药桶给引爆了。 但这夜澜要做得这么绝,即便他是用定魂针操控,神识上受到的反噬也绝对不轻,看来他是舍得几年的修为,也要把勾猪这个兔崽子给彻底解决在这里了。否则,真不知道这小子还会坏他多少事! 虽然是阳枢已经修复,但天地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仿佛一种淡淡的雾气充满了世间。其实这雾气并非是凭空产生,而是这天地万物,仿佛在升华一般,逐渐地消解自己,释放出一团团的灵子。这些灵子在空中聚集,越来越粘稠,逐渐化为薄雾。 一旦薄雾转浓,天地即将重归混沌! 185 离开传功塔 整艘横天火舰,在薄雾里放出红光,犹如天空的一团恐怖的如血红霞,这红光还在不断地变得明亮。 这红光并不是来自横天火舰,而是来自林龙身体中的真气。 勾猪等人躲在神火鼎之下。他们能做的只是祈祷了。祈祷在横天火舰被引爆之前,这大阵就重置回浑沌状态。 究竟哪件事会先发生,如今已经无人可以预料。即便是夜澜,他也只是赌一把而已! 他所操控的刘沐阳、秦溪早已自己化为一团模糊的血雾,被吸入了林龙的身体中。 林龙的肉身内部也已经彻底粉碎,血肉早就成了碎末,和翻腾的真气混合在一起成为灵气和实物残渣混合而成的灵浆,和一团沸腾的岩浆没有区别。 但从外表上看,他的皮囊依然在,只是犹如一个恐怖的气球一般鼓起,七窍都鼓胀得有如鸡蛋大小。目中无珠,口中无舌,能见到的只有如火焰一般翻腾的灵浆。 他头顶的千里定魂针已经被顶出来两三寸,但依然插在他头顶,犹如一枚烧得火红的长钉,却没有融化。夜澜在外界依然死死地控制着这具躯体。他并非是要自爆这具躯体,而是要将这躯体的所有力量,都爆发在横天火舰的舵盘中心的总枢上。 如果能引燃总枢,首当其冲的是横天火舰中燃炉之中已经存有的数万枚纯阳丹。这些纯阳丹爆炸的威力,足以毁灭横天火舰内部的全部防御,彻底引爆整艘大舰。只需要不到十分之一息的时间,方圆二十里范围内不会留下活口。 但这比自爆还要困难很多。他竭力遏制维持了这具皮囊的存在,只把出口留在了眉心。只要力道突破了临界点,所有的爆炸之力都会从眉心爆裂而出直奔舵盘! 勾猪把第十九和那只胆小的白猫都装入了仙荷中。 他心中计算着时间,以神识感悟着头顶的横天火舰中已经混乱得就像一大锅沸腾的粥一般的灵机的变化。 还有一息!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张等待结局,每个人都紧张得要窒息了。 在翠玉峰外,某处绝密的静室中,夜澜的真身盘坐于地,浑身都被汗水给湿透了。前面是他少主的真身,因为分身被杀带来的巨大痛苦和恐惧的神识冲击,已然昏厥了过去。 相对于使用分身,利用千里定魂针直接操控他人做为傀儡其实也安全不了多少。夜澜所受的反噬也极为严重,只不过他修为不凡,还能清醒地坚持至今。 夺取黄泉元神的计划已经失败,少主的分身也已经被杀。如此大辱,他真不知道回到少主家族中后如何交代? 此刻,他与定魂针控制的林龙神魂相连,浑身犹如烈火焚身。 但他眼中已经露出略有放松的安详。虽然只剩下一息,但是大局已定。黄泉既然不归顺,那就灭掉她的元神,总比把这货送给了自家对手的好。勾猪这个蝼蚁不断地坏事,从事灭了一了百了。 但偏偏是这时,他忽然一怔。一股冰寒无比的感觉从自己后背传来,接着这寒气就包围了自己的全身。明明只需要十分之一息时间就会喷薄而出的肉身爆炸的力量,居然被迟滞了一下。 迟滞!为什么偏偏是迟滞? 夜澜操控林龙自毁肉身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再注意背后的防御。但他也考虑到,即便别人从背后攻击,最多也就是将引爆提前,导致大舰被引爆的成功率下降一点点罢了,想完全阻止爆炸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有这种寒冰系的法宝,居然能迟滞他的行为!哪怕只迟滞一息,这计划也完了。因为五行定元大阵的重置时间已经只剩下了一息! 一息之后,他大叫一声,就连他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昏倒在地上。林龙自爆肉身的力道虽然被浑沌天地所吸收,神识之力的冲击却是结结实实地通过定魂针反噬在他的身上。 “嘿,我这个弟弟还真是不错呢,竟然能把他们打成了这样。”看到林龙被逼得要自爆肉身,蓝若霜不由自主地一声媚笑,说出口来。 但当她发现林龙要引爆的并不只是自己的肉身,而是整艘横天火舰之后,她笑不出来了。 当黄璐收了浑水雾,蓝若霜就悄悄跟在后面毫无阻碍地过了龙喉宫,也到了人魔山顶。 她来此地只是为了顺手牵羊,不为别的。如果能得到传功更好,得不到也没什么。反正她已经有了魂伤剑在手,又来到了传功塔第三层,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依然保留着第二层的记忆。这是因为她收了元婴大妖温如雪做为器灵,炼成了魂伤剑。她在第二层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收入了魂伤剑中,被她重新读了出来。 所以她记得和古问天的大仇,也记得和勾猪的姐弟之盟。 想要杀古问天,以她现在的修为就算有了魂伤剑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她能突破到虚丹境界,加上魂伤剑倒是足以一搏。但她现在只不过是筑基四重圆满而已,离筑基还差得太远。 这也是她非要来到这人魔山顶来的原因之一。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有更多的造化的可能。 不过她可没有想要出手帮助勾猪。她和勾猪之间的玄血契上只有不能相杀的条款,可没有说不能见死不救。 何况林龙的修为至少是虚丹,远远不是她能挑战的。就算她出手也只不过送死罢了。 只是她没想到有人会要自爆横天火舰,此时就算后悔想逃也来不及,她也是几乎只剩下等死的份儿了。 但是寻真观的人一个个都化成了血雾,横天火舰上的禁制也消失了,这巨大的玄器已经成了无主之物。只剩下林龙,在做着最后的引爆。那火中取栗的胆气忽然涌了上来,让她心中一横。坐等灰飞烟灭,不如冒死一搏。 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得到这艘横天火舰,大不了以后多找些纯阳丹,再勾引几个人来一起操控,说不定一炮就把问天峰给抹平了。 她毕竟是蓝若霜,那个最善背后捅刀子的女人,瞬间就下了决断。 魂伤剑就像一块蓝色的锋利的薄冰,直接插入了膨胀如球的林龙的背部。林龙的肉身并没有立刻爆裂。一股冰寒的蓝光笼罩了四周,无论是空中漂浮的尘烟,还是林龙身体中膨胀的烈火,还是那破裂的伤口的崩裂,一切都慢了下来,仿佛连时间都变慢了。 魂伤剑虽然厉害,却只是阴寒系的法宝,并无虚遁术的操控时光之力。这一切变慢纯粹只因为寒气造成。 蓝光之外,一切依旧。半息之间,蓝若霜已经将自己指尖划破,一滴鲜红透亮的血,晶莹如红色玛瑙,在空中划出一线红光,带着自己的魂息落在了横天火舰的舵盘之上。 天地雾化,瞬间一片纯白。 如雪,如雾,万物都消失了,天地间完全变成了白色的雾气。这雾越来越浓,简直浓得就像奶油一般,将勾猪的全身都包裹进其中。然后是一股强烈的排斥之力传来。他感觉浑身一震,眼前的白雾瞬间消失,眼前变黑了。自己就像被这斥力打了一记,昏厥了过去。 然后他便睁眼醒来。这中间不知道有多久。但他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一张略有点眼熟的笑脸。 这是一个颇大的树洞,点着明亮的灯。勾猪、宋如海、木头、蓝若霜和黄璐刚好五人,躺在地面上。这地面也是木质,显然他们还在传功塔的仙树之中。 至于第十九和那只白猫,自然是早被他装入到仙荷里了。 “诸位师弟师妹,别来无恙啊。”勾猪看到这颇为熟悉的笑眯眯的笑脸,才想起,正是几个月前进入传功塔的时候,带他们入塔,又卖了一大堆丹药给他们的那个传功弟子。 186 气壑无底不可填 十一月,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在树洞中,大家都换上了薄的棉被。到了清晨,勾猪更是不愿意起来了。虽然醒了,也宁可用头蒙着被子。 经历了传功塔中的生生死死,他越来越感觉这宜人的树洞简直是一个福地。在这里可以晚睡早起,一夜无忧,外面的禁制让任何魑魅魍魉都进不来。 “想死啊,还不起来!”但勾猪想都不用想,被子外面立刻又传来宋如海如催命一般的喊叫。下一个瞬间,他立刻浑身一凉,身上的被子被掀到一边。没有办法,他只好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这个树洞住的三个人中,也只有勾猪起不来。时辰一到,木头直接就上峰顶去了。宋如海则负责把剩下的勾猪弄起。这两个人就像打更一样准时。 和以往不同的是,到了朝阳峰上,他们再也不用木头费劲去占据五个位置了。 三百多个一级伍院,一千五百多名一级伍院弟子,绝大部分都还停留在筑基一重的境界。一个伍院只需要出得了一名筑基二重的弟子,也就称得上天骄了。这些所谓的天骄,也不超过一百来人。 这一百多人,能够在入翠玉宫的前两年就突破到筑基二重,自然有翠玉宫内各大势力纷纷在背后认领,或明或暗地加以扶持。 尤其是每年一度的排位大战近在眼前,他们更是不惜代价,丹药、功法、法宝各显神通开起了小灶,不少天骄弟子也乘这段时间迅猛突破到筑基三重。 一旦伍院中拥有筑基四重的弟子,那么就不再是天骄伍院了。一级伍院,筑基四重,那属于变态伍院。 变态伍院在朝阳峰顶是无需去争夺打坐的位置的。每一个变态级的伍院,都自然而然地被人留出了空位,而且都在朝阳峰顶最高,最好,最吸收到最多纯阳之气的地方。 外院对此没有任何规则,完全是众人自发地这个规则就形成了。没有任何人抵触,没有任何人敢违反。即便这些伍院的人早晨并没有来练功,也没有人敢把那些空出的最好的位置占据掉。 即便勾猪他们伍院是出了名的“贼院”,太多的人不服,也只能背后指指点点,没有任何人敢逾矩。 这个伍院只是闯了一个传功塔,居然就冒出了两个筑基四重、两个筑基三重,剩下的最不成器的勾猪也是筑基二重的实力。这把整个外院都震惊了。就是那些三级、四级伍院中的佼佼者,也未必能达到这个实力。 传功院对此倒是欢心鼓舞,他们的生意又能红火一阵子了。 勾猪懒洋洋地迎向初阳吐纳。他的吐纳之术依然如故,就算是占据了这么好的位置,也根本就凝不成纯阳丹。他坐在这里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自从修炼了温如雪传授的《玄冥九死阴修经》之后,他体内的真气就以玄阴真气为主了。原来修炼的纯阳真气,如今只占据气海的一小部分。 正常情况下,想要阴阳共济,随心所欲地变幻天地五行之气,需要先突破筑基六重,填满气壑,然后才能成就阴阳气海。但勾猪意外得了苦寒之体,阴阳二气能在经脉中共存,走上了非同寻常的阴修之路。 只是阳气外放而阴气内敛。在同辈修士看来,他身上的纯阳真气不过勉强筑基二重。勾猪也乐得如此,免得引人注意,招惹是非。 如今他能随心控制的冥界兰达到了十八株,每日能凝玄阴丹十八枚,等同纯阳丹一千八百枚!所以他再也不缺钱了。 当然这些玄阴丹的凝结是以吸收整个翠玉峰的灵气和生机为代价的。他每天凝玄阴丹十八枚,那么整个翠玉峰每日的纯阳丹的产量也就下降了一千八百枚。 勾猪认真计算过,整个翠玉宫每日凝炼纯阳丹的弟子大概八千人,但平均每日产量不过每人三到四颗。一日的产量也就在三四万枚左右。 他也不把十八株冥界兰全部用上,只是每日凝炼玄阴丹十枚,等同一千枚纯阳丹。在整个翠玉宫看来,产量不过下降了三十分之一,应该是看不出来的。所以他稳定地用这个速度积攒着财富。 十多天过去,他们伍院又一次积攒起了价值两万多枚纯阳丹的巨额财富。 他所不知道的是,整个翠玉宫藏宝洞的纯阳丹收入忽然下降了三十分之一,这事早就引起了代长老的注意。只是藏宝弟子们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暂时也就只能归咎于年成不好了。 除了钱之外,他们甚至也不缺女人了。 这伍院不再是一个残院,反而人口爆发,从一个残院变成了人口超额的大伍院。 黄璐从传功塔出来之后,很快便被翠玉宫收为外门弟子。刚好勾猪他们伍院缺少一个女弟子,也就补充了进去,将这个伍院凑齐了五人。 至于第十九,也堂而皇之地住在这个伍院中,和肥牛慕容清、黄璐她们住在一起。 对翠玉宫的上层来说,她只是一个傀儡,并不算在弟子名额中。但她是翠玉宫弟子的私有之物,和法宝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要收为弟子或者逐出山门的道理。 而对其他的伍院来说,虽然不平勾猪这家伍院竟然有三名女弟子,但上层默许之下,他们也无可奈何。 伍院超过五人并非没有先例。根据翠玉宫的规矩,如果两个伍院的男女弟子结为道侣,那么这两人就必须一起选择加入其中一个伍院之中。这样其中一个伍院自然就会多出一人,而另一个伍院就会变成残院。 所以最多的时候,一个伍院可以每人带进一个道侣,最多达到十人。而一个残院最多可以少到只剩一人。 第十九这个俏丽的小姑娘,每天都跟在勾猪的屁股后边,这不禁让人觉得,这两人就算不是道侣,也差不了多少了。 嫉恨、不平的同辈弟子不计其数。 这么漂亮的师妹,跟谁不好,偏偏要跟着那个贼? 也有不少人动起了心思,据说一级伍院中仅次于唐肃,境界刚刚突破到六重的另一个天才弟子柳惠,对第十九一见倾心。他甚至不惜放出话来,得不到第十九芳心誓不罢休。 但对勾猪来说,这些事还真轮不到他来心烦。他心烦的是,如何才能填满气壑,突破到筑基七重的境界。 气壑是一道坎。十之八九的修道之士一辈子都过不去。勾猪虽然早早地到达了筑基六重的境界,这完全是丹药、传功塔中的机缘和高人给他醍醐灌顶的效果,对气壑的逾越并没有任何作用。 在翠玉宫,筑基六重也就拥有了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每名内门弟子背后后翠玉宫中各大势力的支持,会有各种资源投入,让他们最终结丹成为虚丹弟子。只是这个过程非常长。 从筑基七重开始,一直到结丹,这个过程在二十年到五十年不等,更多的人一辈子也到不了筑基九重圆满的境界,自然也不可能结丹了。 勾猪不想坐以待毙。就算等着上层某支势力来保送他进入内门,他也照样活不过五年了。他必须自己想办法。 他曾经尝试用纯阳丹做为灵气的来源,不断补充自己的纯阳真气,注入气壑之中尝试突破。结果他发现这气壑仿佛深不可测,无论多少纯阳之气注入其中,都像注入了沙漏一般,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数百枚纯阳丹就这样挥霍殆尽,就像拿银子打水漂一般,竟然连个响都没有,这不禁让他心痛不已。 但黄璐读取了黄泉的记忆告诉他,持续地以超多的灵气灌注,在气壑中的真气流失之前就将它填满,将它凝固成一条气海之中隔离阴阳真气的“气岭”,就是突破到筑基七重唯一的办法。 这其中难点有二。一个就是不断吸收灵气快速提纯凝炼成自己真气的能力,也就是吐纳之术。修士能修到筑基六重圆满,一般吐纳之术也不会太弱。就算此术的掌握有所不足,一番苦练迟早是能提高的。 另一个就是要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了。就算是在灵气再充沛的福地,外加高人给他醍醐灌顶,也是绝对没可能轻易填满凝固一条气壑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那些众修士们日积月累凝炼积攒下来的纯阳丹了。 想要突破,勾猪估摸着自己得准备三十万枚以上的纯阳丹! 三十万枚纯阳丹,也就是三千枚玄阴丹。这要换了自己是散修,那一辈子是没指望了。但对能操控冥界兰的勾猪而言,又处在翠玉宫这个生机盎然的地方,倒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目标。以他一夜十枚玄阴丹的速度,一年可成。 这事不可以太急,也不可以太缓。太缓了时间来不及,五年后砒寒毒无法遏制自己必死。太急了,如果被翠玉宫的人发现有人在以一天十枚如此疯狂的速度凝炼玄阴丹,吸走此山的灵气和生机,他们非把他扒皮抽筋了不可。 他这是偷盗翠玉宫之天地灵气,也偷盗了那些每日苦修凝炼玄阴丹的内门弟子的机缘。但修道之路,本来就是窃天地之造化,夺他人之机缘。 勾猪一时还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修道,还是继续在做贼。 为了这事,早晨虽然难起,可一到晚上三更,他变立刻精神抖擞,一抬眼皮便坐了起来。夜里的寒气犹如针扎在脸上,反而让他瞬间从梦里的温柔乡中清醒,浑身轻快,仿佛充满了力量。 他翻身下床,全套墨染的夜行衣已经披在身上。他全身再没有任何其他披挂,黑布蒙脸,只有怀中藏有一个仙荷。再加上他以阴修的功夫气息内敛,就算出去被人撞见,只要对方不是虚丹高人,他绝对不至于暴露身份。 187 月下虚情定终身 走进门廊中,正要出门,他才忽然想起,这天晚上竟然没有听见木头的鼾声。他回头一看,木头的榻上没有人,被子散乱地被踢到了旁边。用手摸摸,这被子还是热的。 这家伙竟然也有鬼,半夜偷偷摸摸地跑出去了?倒是宋如海酣睡如泥。 其实勾猪是每夜都会起来出去凝炼玄阴丹,但看见木头消失还是第一回。 他懒得去多想,反正木头是个憨货。半夜消失,也许尿急去马桶了? 他轻轻推开门,潜入树影中,悄无声息地前行。 外面风大,寒风刺骨,天地如冻。时近十五,一轮如霜明月挂在中天。这月色把外院的伍院林照射得宛如被白雪覆盖了一般。勾猪皱了皱眉头,这天气如此晴朗,圆月虽然对吸收玄阴灵气有利,但对他的夜行就很不利了。 好在外院伍院林只是一个外院弟子的居住之地,晚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警戒。主要的巡逻守夜都在伍院林之外。 平时夜里熄灯之后也有些男女弟子非要跑到伍院林里来看月亮谈人生,外院也是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不出伍院林就行。 勾猪避开那些明亮的通路,直奔后山。他刚转过一颗巨大的伍院树下,忽然耳边传来声响。他急忙将身体一低。前面的月色中映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身材娇小体态玲珑,明显是一个年轻的女弟子。另一个是个敦实的矮个。这两人的身影还都让勾猪颇觉得眼熟。 居然是木头和小师妹巫瑕! 自从被唐肃揭穿了勾猪原本是青石街上的一个小贼,他们这个伍院就被人另眼相看了。巫瑕也小心地和他们保持了距离。尤其是对勾猪,她想起当初还曾经和勾猪约定以后都由他转授平时的道讲给她,现在都觉得一阵寒意。 自己居然和一个贼做起了这种交易……真是丢人丢到份了。 不但勾猪,就连宋如海她都悄悄地保持了距离。宋如海这个大少爷竟然自甘堕落,没有坚决要求外院将勾猪这个小贼逐出,反而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边,这让巫瑕也暗暗吃惊。无论她如何仰慕年少多金高大英俊的宋少,也不得不把这心思放下了。 但还有一个让人心烦的,就是这个叫木头的矮个了。他似乎对自己,目光一直有那么一点奇怪。其实巫瑕再清楚不过,这家伙只不过对自己有意思,又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听说他以前只不过是一个猎户。不知道走什么狗屎运进入了翠玉宫。好像是因为有什么神秘的天赋吧。这种仅仅靠天赋又没有任何背景的玄门弟子又能有什么出息呢?天才到处都是,能成材的又有几人。 自从他们从传功塔出来,木头好几次路上见到她似乎都想和她说几句什么。但平时她都避免和勾猪整个伍院的人说话,一看见她就轻快地逃开了,没有给木头留下任何说话的机会。 但收到木头的传书,想约她三更夜里在伍院树下一见,她还是应允了下来。一方面半夜见面不会有人撞见,也免得有人说她和贼院的弟子有往来。另一方面,她也需要这个机会和木头这个痴货说个清楚,免得他以后再缠着自己了。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直说吧。”巫瑕一望四面确实无人,安下心来。虽然明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巫瑕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痛痛快快说出来,好绝了他的念想。 木头背对月光,脸埋在黑影里。巫瑕却是面对月光,如水的月色将她的脸照射得洁白如玉,四周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月晕,实在是说不出的美丽。木头嘴里不知道呜呜着什么,手里却拽着一样东西,仿佛拼了命才伸出手来。他手心有一个黑乎乎的玩意,有一枚枣核大小。 巫瑕原以为他半夜约出来是为了表白,没想到他只是支支吾吾地说:“这次去传功塔……没拿到什么好东西。只有……这枚种子……”木头好像忽然集满了勇气,将她手一把抓过,把这黑乎乎的枣核塞在了她手里。 “这种子送给你。” 巫瑕连忙摇头,问:“这是什么东西?太珍贵的东西,我可不能要。” “没……”木头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如此急中生智,“没什么,就是漂亮的……花儿种子罢了。”说完他已经放手往后逃开。 巫瑕也是无奈地一笑,这个家伙给师妹不送花,却送花的种子?别看他呆头呆脑,倒也有点心思啊。 巫瑕虽然不是穷苦人家出生,但也不是玄门世家,更不是垚人。她现在也不过徘徊在筑基一重的外门弟子,没进过传功塔,也没见过灵种。她更想不到木头随便送她的一颗种子竟然会是一颗价值几千纯阳丹的灵种。 倒是躲在阴影里窥视的勾猪心中在流血。 木头啊你个木头,为了一个一般般的师妹你竟然连一颗灵种都送出去了?那可是五六千两银子啊。够养活你几辈子了。 这些灵种都是勾猪在极冥宫舍命给蓝若霜护法才换来的。其中三颗被木头、宋如海和顾惠英给融合掉了。还剩下两颗。在人魔山顶大战魔甲少年的万火雷霆罩的时候,雷玄木种从人魔山顶崩落了下来,被宋如海捡到了。 这样他们伍院还剩下三枚灵种。众人商议之后,雷玄木种给了还没有融合灵剑的慕容清。另一枚给了黄璐。剩下一枚给了功劳最大的勾猪。 勾猪的灵剑融合的是冥界兰种。他一时之间也不打算融合更多的灵种,所以那颗灵种便留在手中。如果拿出去卖,也价值几千枚纯阳丹了。但架不住木头的各种要求就送给他了。 没想到木头居然会用来给师妹献殷勤。要不是勾猪现在穿着夜行衣,他还真有可能跳出来棒打鸳鸯了。 巫瑕勉强地将那花儿种子收了,本来等着木头继续开口。但木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回头就要离开。 “木头,等等,我有几句话说给你。” 木头停住脚步,回头不安地望着这月色中的仙子。 “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我还是要说给你听,免得你将来有什么误会。” “你……说吧。” “你我虽然是同门师兄妹,但是出身地位相差实在是太远。你我即便有意,也是没有可能的。” 这几句一出口,连巫瑕自己都觉得有点伤人。但她又找不出更温柔的话来,反正要表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还有点担心忽然激怒了这个莽汉。 但木头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动弹一下。只是在月色的阴影里,他的面孔似乎在缩小,几乎要消失不见了。 “这次出了传功塔,你都到筑基四重了。虽然说这个筑基四重在一级伍院里惊艳绝伦,但是放在整个玄门根本不算什么的。你想想筑基之上还有虚丹真人,虚丹之上还有紫府上人,紫府上人之上还有金丹真君,区区一个筑基……” 木头低着头,脸完全埋进暗影里了。巫瑕忽然觉得话这么说越来越没有道理了。难道非要一个金丹真君才能和她匹配?她自己不过区区一个筑基一重。整个翠玉宫现在也只有三名紫府,金丹的数量更是为零。她连忙话锋一转,继续说: “就算你我真的好了,你想想,我爹我娘会同意吗?巫家虽然不是豪门世家,但在云天城也不算无名之户啊。我家祖上还做过一任知县呢。我家怎么可能允许我嫁入一个猎户人家……除非……” “除非什么?”听到了除非两个字,木头忽然从暗影里抬起头来。 巫瑕心中一惊,略有点后悔说了除非两个字。早知道还不如不要给他留希望了。她本想说除非你成为内门弟子……但转念一下,木头已经是筑基四重了。离筑基六重也并不遥远。要是他真的没几年成了内门弟子怎么办?难道自己还真要嫁给这么一个猎户出生的矮个土包子不成? 她便把话咽了回去,想改成说“真传弟子”。翠玉宫的真传弟子也就区区不到百人,一个个位高权重,身价百万。但她又觉得木头这样即便成了真传弟子,她也没法接受。不如干脆找一个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实现的除非得了。 “除非你能成为翠玉宫的掌门!要是你真能成了掌门,那说明你真的可以靠你的努力改变了你的出身。那时我家人也不可能阻止我们了。” 勾猪在一旁听得差点吐血。掌门?你以为你是谁啊。云天城里不起眼的一小户人家的女儿,你开口就要求人家坐上翠玉宫掌门的宝座?你好意思? 但木头听了这个反而是精神一震,立刻说了一声: “好!我木头发誓,一定会成为这翠玉宫的掌门。师妹,你可要等我啊。” “……谁等你!”巫瑕吓了一跳,然后立刻就笑了起来,白了他一眼,“谁有空等你?难道你一日不当上翠玉宫宫主,我就一日不嫁人?” “好,我木头发誓,一定要在师妹出嫁之前,当上翠玉宫的掌门!师妹你就看着吧。” 木头说完也不多话回头便走,口里还喃喃念叨:“一定要当上掌门!一定要当上掌门!” 巫瑕真是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她莞尔一笑,对自己说:“他能当上掌门?”这事儿在她的心里,就像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一样地可笑。了结了这件事,让她这一晚心情无比地舒畅,回头往上,便去伍院树洞里睡觉去了。 勾猪松了口气,这才从黑暗中走出。前面是伍院林的边缘,有一道突兀的山崖。 188 寂林陷阱待贼 无边的月色下,夜空犹如一颗暗蓝色的冰凉的眼球。而那中天的明亮的圆月,正是这巨大妖目的瞳孔。 伍院林的边缘,是一个巨大的山崖。站在山崖上往下望去,翠玉峰和附近的大大小小的山峰就好像是群聚的巨大的灵兽。月光照射着这些野兽的背脊,展开了山峰之间广大得让人恐惧的巨大空间。 勾猪以前也在这里发呆过。他很羡慕那些鸟儿,可以轻松地穿越这些巨大的空间,畅游无阻。 但是翠玉峰附近的高空中并没有鸟能够飞过。那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密布着禁制。在外围任何飞行物都被排斥出去或者传送移开了。如果它们闯入内部,禁制中则充满了杀机,非让它们粉身碎骨不可。 伍院林四周有围墙,夜里外门有巡夜的弟子严密守护。唯独这一段没有围墙,因为这就是一个山崖,下面是绝壁。 即便是绝壁,绝壁上也有特殊的禁制阻止别人随意攀爬。这些禁制不一定能阻挡住高手,但是高手也难以避免触发这些禁制惊动外门的巡夜弟子们。 但这些禁制对勾猪倒是没有什么用。 他摸出一块黄玉,其上染着一片棕黑的血色。他稍微以真气注入,这东西立刻变大,变成了一头足以载上五六个人的巨大怪鹰。它身上的羽毛犹如黄玉鳞片一般烁烁发光,双眼通明透亮,犹如红色的灯笼。巨大的喙宛如上下两把锋利的弯刀拼合在一起。 此物不是一般的飞鸢。飞鸢是五行宗出品的有名的飞行法器,大多是木质的,用纯阳丹驱动。木飞鸢质量不一,大多数用不了多久就会损坏。勾猪从孤傲峰偶然得到这个玉飞鸢,却不是一般的飞行法器,而是一件凡品上等的法宝,名为凤血鸢。 传说此物须用黄龙玉,取凤血一匙,渍印在玉上,然后以五行宗的秘法打造方成。它虽然是法宝,但吸收天地灵气只能维持自身不损,飞行时依然要使用纯阳丹才能驱动。否则也不至于只能居于凡品了。 勾猪当时得来简单,也不了解这东西的价值。好在黄璐读取了黄泉的记忆之后几乎无所不知,才知道这东西竟然是个法宝。 勾猪跳到它背上,这凤血鸢立刻双翅一扇,巨大的身影如同一片影子悄无声息地跃起,紧紧贴着绝壁往山崖下去了。 这条通路也是勾猪研究出来的。虽然绝壁上有禁制,高空也有禁制,但是树林低空中却什么都没有。所以翠玉峰上那些虫子鸟儿依然可以在树林间飞来飞去。 他只要将飞鸢尽力压低,几乎贴着树梢,就不会触碰任何禁制,甚至谁也不会去注意漆黑的树林上犹如风一般掠过去的那片阴影。 就在翠玉峰下,有一道漆黑的深壑,也就是勾猪所熟悉的龙骸谷。掠过山谷上空,他又听到了熟悉的隆隆的水声。 这里阴气深重,最适合冥界兰的生长。勾猪收了凤血鸢,站在湿漉漉的谷底,半身都埋在了丛生的杂草之中。 外面还有月光,而这里的月光只剩下头顶的一线了。这线月光落到中间的龙溪附近,也只有此处还朦胧可见。当年碧落圣女连菱就是从青龙涎坠落,然后被水冲到这里九死一生的。 至于龙溪旁边密林,草木茂盛遮天蔽日,就算是白天也没有多少阳光,更别说这晚上了。勾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的包围之中,他反而觉得特别安全。他毕竟是贼,黑夜就是贼最好的防护。 如果是白天,人们能看到这里很多大树都已经死亡,枝叶尽凋,只是树干还没有倒,也变成了黑色,上面长满了菌类。四处一股积尸气萦绕不散。 这自然是半年之前连菱给勾猪传授冥界兰时留下的杰作。当年连菱也不清楚冥兰风的威力,随手给勾猪演示了一记。结果整个山谷大半草木都被吸尽了生机,全都死了。 如今半年过去,青苔杂草和藤蔓都重新长了出来,但那些死亡的树就没那么快恢复了。 这是一片死林,刚好也最适合冥界兰生长。勾猪虽然在彻底的黑暗中,依然凭着敏锐的神识,在识海中勾勒着这谷底的面貌。 很快他到了一棵大树的底部,虽然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依然能感觉到那里有十株冥界兰。那些冥界兰上都有他的魂息,就像他的分身一样,和他的神识联系在一起。这让他能轻易地找来这个地方。 勾猪盘坐在草丛中,将一枚轻飘飘的基丹握在掌心。然后以真气催动。顿时一株冥界兰随他心意崩解成一团幽蓝的寒光,在他神识的控制之下,被吸入基丹之中。这枚基丹就像饱吸墨汁的海绵球,变得冰凉漆黑,犹如铜珠一般沉重。勾猪满意地将这枚凝炼好的玄阴丹收入到仙荷中。 一枚,两枚,这过程和往常一样地顺利。不一会儿,十枚沉甸甸的玄阴丹已经到手。这可是一千枚纯阳丹!这敛财的速度,对他来说真是不可思议。 一般翠玉宫的内门弟子都要靠肉身来吸收天地玄阴灵气,然后凝炼玄阴丹。炼成一枚得花上近十天的时间。当然日日如此凝炼,也能日积月累地扩张自己的阴阳气海,是结丹之前的必修之课。 但只有冥界兰这种世间含有的奇草,才能霸道地吸收生机来凝聚玄阴之气。又因为这些冥界兰之种全都有勾猪的魂息,才让他免去了费力炼功这一步。 碧落圣女连菱大概也是知道想要他五年结丹,就必须有非常之法,才把冥界兰这么阴毒霸道的灵种传授给他。 稍事休息,他正要离开,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 他起身正要抬脚,忽然被轻轻一绊。一种坚韧得就像铁丝一样的怪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他的脚背。紧接着这些东西攀缘而上,迅速缠上了他的小腿! 勾猪顿时汗毛倒竖。这片死期沉沉的山谷他已经来过了无数次。除了丛生的植物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动物之外,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或者其他怪异的东西。 这地方太过荒僻,入谷之路又极为隐蔽。再加上这里阴气深重,对翠玉宫那些阳修有益无害,自然少有人来了。否则当年陈玄方密谋刺杀宫主连菱,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把地点安排在这里。 但是,今天,这里居然有了埋伏? 勾猪心中一阵悔意。他不应该因为每夜来这里都很平安,就放弃了警惕。但这时后悔已晚,这铁线一般的东西已经缠绕了他全身。稍一发力,他立刻感觉到身上一阵刺痛。这些铁线不但是坚韧无比,而且上面长着锋利的芒刺。 这是一个陷阱……就在区区一个白天的时间,有人在这里死林中精心布置了陷阱,等着他这个鱼儿乖乖来上钩。只是恐怕布设这陷阱之人,都没有想到他会上钩得这么快吧。 龙骸谷中有一株参天的大树,不知道有多少年岁。即便十个人环抱也抱不过来。树干中间早已朽坏,变成了一个足可以容纳三四人如同小屋一般的空间。 这原本黑漆漆的空间,现在却亮起了一颗光芒暗淡的夜明珠。空气中漂浮着干果和淡淡的酒香。 地面上已经铺开一块麻布,上面摆着一些干果零食。还有一个小巧的白色酒瓶,一对酒杯。一老一少两名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一边闲聊,一边浅酌慢饮。 这两人的灰袍之上,都带着藏宝洞的金色丝带,乃是两名藏宝弟子。 那老者白发苍苍,看似至少有六七十岁的年纪。另一名年纪轻些,但也至少三四十岁了。 翠玉宫的规矩是禁止外门弟子在宗门内饮酒的。但这些老弟子大多是已经出师,但又结丹无望,他们不愿离开翠玉宫,通过考核便留下成了翠玉宫的各种执事弟子。 如传功院的执事弟子即是传功弟子,藏宝洞的执事弟子则是藏宝弟子。这些人大部分也是外门弟子,却不受外院的拘束。而且他们很多是老油条,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并不把规矩当回事儿。 这树洞中虽然有微光,但四周有禁制防护,无论是香味、声音还是光都一点也漏不到外边。 两人显然是在这里困守了一整日了,都闷得够呛。那稍微年少的弟子的弟子抱怨道:“都说藏宝弟子的位子是个肥差,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好容易揽下一个案子,结果傻坐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守多久,到时候鬼也等不来一个!” 这老人却是笑了,说:“这才是真正的肥差呢。一天短了一千枚纯阳丹啊。你想想要是落在咱们手里,还用得着喝这么没味儿的酒吗?” “每天纯阳丹的收成,是好是坏,有这么准?说少多少就能多少,还能找回来?”这年轻弟子一脸的不信,“再说这龙骸谷不是查过好几回了,连一根鸟毛也没找出来。让你我兄弟两个傻待在这里有鬼用?” 老头摇摇头,说:“这地方确实有鬼啊。那么整片的树林就那么死了。我们就在这里乖乖地守几天好了,有财发财,没财就干坐两天回去交差了事。你老大我带着你,还怕没有肥差吗?” 年轻弟子无奈地一笑,他才不相信在这毫无人迹的地方能等到什么结果。其实干待上几天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也就是闷得实在太难受罢了。这时他才瞥了一眼地上一字儿排开的十多枚玉简。偏偏这时他才看到,竟然有一枚玉简上发出红光。 “钱老哥,这……”强烈的紧张感涌上心头,他一时还真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这才第一天,难道真这么快就有鱼儿上钩了?” 189 假借公营谋私利 枯燥地坐在这里无聊几天,对他来说虽然痛苦,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一想到要动手,这何姓的藏宝弟子不禁心中一阵发毛。刀枪无眼,万一失手自己伤了或者陨落了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在区区筑基三重就混入了藏宝洞成了藏宝弟子,可不是为了拼死拼活来的。 但那钱姓老者显然老道很多。看到玉简告警,他并未慌乱,反而是眼中放出那种老鼠见到大米般的神采。他不慌不忙地将一线真气聚集在指尖,注入那告警的玉简之中。那玉简顿时射出光华,在空中形成了一片只有黑灰两色的朦胧图景。 翠玉宫中的外门弟子凝炼纯阳丹,虽然每个弟子收获不同,但每日的总量是差不多的。这也就是翠玉峰每日的天地造化恒定,但弟子们相互争夺。今日你凝炼失败损失一枚,自然有别人能多凝炼出一枚。 翠玉宫就是凭着这样的人海战术,才能充分地捕捉这翠玉峰福地的天地造化,不漏一丝。 所以发现每日的纯阳丹收入少了上千枚之后,负责管理每日纯阳丹收入的藏宝洞就开始了拉网一般的搜索。最终他们发现,龙骸谷中似乎有些异常。那地方死气深重,翠玉峰的生机和灵气,就是从那里流逝的。 这点每日流失的生机对翠玉峰本身而言,犹如九牛一毛,实在没什么损害。但一千枚纯阳丹对他们来说,可就不止一毛了。反正那么多藏宝弟子没事可干,他们总是要找点事做的。 他们在龙骸骨搜索一番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他们在十多个可疑之处都布下了陷阱,并且派两个人悄悄守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这些陷阱都极其隐蔽,平时根本不会有灵气流动。即便被人踩上,也只是将警讯传到玉简上。只有操控玉简之人催动才会触发,所以极难被人察觉。 那钱姓老者催动玉简放出警讯中的影像,他们看到的是一棵已死的大树之下,一全身黑衣的人影盘坐。此人身上灵波不强,只是一个低阶弟子而已。 真正让钱姓老者大吃一惊的是,此人将一株只不过一根手指大小的不起眼的植物摘下,只不过几息的功夫,居然就凝炼出了一枚玄阴丹! “钱老哥,”何姓弟子越来越紧张,他已经拿起了传音玉简,“我们赶紧传讯,叫援兵来抓人吧……”虽然对手明显不是高阶弟子,他心中依然打鼓的厉害。这种死气沉沉的山谷中出现的像鬼一样的人物,谁知道是什么来头? “慢!”老者果断喝止了他,然后呆呆地看着影像中的暗影将一株接着一株那种古怪的植物凝炼成了玄阴丹,一共十枚!他双目射出强烈的贪婪之色,“不,此事绝不可外传!” 他只不过筑基七重修士而已。虽然气岭已成,也可以修炼玄阴真气。但是以他的本事,凝炼一枚玄阴丹至少也是十天半月的事情。这个人居然瞬间就是十枚?他要是有这本事,不早就发大财了? 从这影像他也看出来了。这其中的玄妙,主要还在那种古怪的小花似的植物上。那种植物能吸收生机和玄阴灵气,凝聚在花中。 不过若只是如此,灵气不是真气,无法控制,花谢则灵气散,依然无用。只有可能是有人将这些怪异花种炼化成了法宝,做为分身,直接吸取的玄阴灵气便成了玄阴真气,就可以直接注入到基丹中变成玄阴丹了。 放在翠玉峰这种生机盎然,灵气充沛的地方,此花种简直是无法估价的至宝! 他脑中迅速勾勒出一个计划。先将此人擒住,逼迫他将灵种上的魂息抹去。这样他便会在无主的灵种上烙印自己的魂息。在这之后他会把此人杀了灭口,所有这种植物全部毁掉,私藏灵种,然后交出尸身给藏宝洞做为交代。到时候反正人已经死了,灵种归他。藏宝洞什么都查不出来,却也有个交代完事。他以后有的时间慢慢凝炼玄阴丹。发财了,发大财了! “到了阴间可别记恨老夫啊。区区一个筑基二重的弟子,”他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资格持有这么珍稀的灵种?”他喃喃将话说完,眼看对方正要起身离开,立刻发动了陷阱机关。 话说另一边,勾猪挣扎了几下,不但没能挣脱,反而全身都被缠得死死的。从头到脚,再无一个地方能动态了。 这明显是以木遁术驱动的一种带刺的藤蔓,坚硬如铁。其实勾猪如果是运起全身真气奋力一挣,倒并不是无法挣断。只是这上面长满了芒刺,越是用力,越是痛入心髓。 勾猪又想起了在孤傲峰被仙人镣困住的那种无奈感觉。 但仙人镣是用玄铁掺入了枯灵铁髓而打造的。这枯灵铁髓是世间一切灵气的克星。犹如无底洞一般,任何灵气遇到都会被吸收得一干二净,所以被仙人镣捆住的修士真气无法出体。但也因此仙人镣只是死物,无法以灵机驱动,更无法做成这种能困人的陷阱了。 他现在被这种荆棘困住,真气出体却是无碍。只是一时挣扎不开。 如果动用玄阴真火,他倒是有九成把握烧断这些东西。但是玄阴真火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之一。怎么来的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一旦暴露,被窥视陷阱的人看到就后果难测了。 怀璧其罪,冥界兰就已经足够让人大起贪念了,再加上玄阴真火,他真的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 既然这个陷阱只是困人,并没有后继一步的杀招,而且对方也已经来了,不如再等上一等,见机行事。勾猪干脆假装不省人事,埋头装死。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勾猪已经感觉到黑暗中有两个身影飘然而来。一前一后,一老一少。老者步子沉稳,呼吸平静而深厚。而年轻的那个,步子慌乱,呼吸急促,似乎紧张得要死。 两人走近,年轻人拔剑在手。老人却是两手空空,作揖问:“我二人钱炎、何四,皆是藏宝弟子。受藏宝洞侯代长老之命,在此调查一桩案子。不知困住了哪位同门,还请通报一声,免得有什么误会。” 钱炎毕竟是老油条,行事缜密。他虽然心中有了计划,但在此之前,还是要掂量一下对方的分量。这黑衣人如果有什么背景,这时候一定会亮出来。太大的后台,他也是不敢得罪的。但如果没什么背景,他就会按原计划行事了。 勾猪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这不过是两名藏宝弟子,想必是在调查每日流失了一千枚纯阳丹的事情。 龙骸骨只不过一个荒山野岭,本来就没有什么禁止外门弟子进入之说。至于冥界兰更是他的私有之物,吸取翠玉峰的生机虽然夺了一些造化,但也并非宗门明令禁止之事。无非是大家各凭本事罢了。 他唯一违反的,也就是外院宵禁之令。这事不大,到外院领十记铁棍也就结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马上通知宋如海和木头他们,并且拖延时间。等一大帮人都来了,也就只能按规矩处理了。 “在下是外院弟子勾猪,在此修炼而已,不知道犯了那条门规?”勾猪一边客气回复,一边悄悄将神念注入一枚传音玉简。一阵灵机顿时传出,但撞上了这陷阱周围一面看不见的屏障,在空中空荡了一会儿,消失不见了。 “妈的,居然动了手脚,连传音都被屏蔽了!”勾猪不由得暗骂起来。 “勾猪?一级伍院,筑基二重,贼院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哈哈。” 钱炎也注意到了这阵传音波动,黑暗中,他脸上露出别人察觉不到的笑容。用屏障禁止传音本来不是这陷阱的一部分,是他特意设下的,为的就是有什么造化的时候隔离在此,不被外界所知。没想到他如此有先见之明,竟然真用上了。 对方的身份他已经了然,勾猪这个人虽然名气很大,他们伍院实力也强劲,但还真没什么后台。区区几个筑基四重的弟子对他来说如同蝼蚁一样。再说这里被他设置了隔音屏障,发生了什么外面一点都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喜。既然眼前这人并无后台,又不过一个区区筑基二重的弟子,那么那可以用来凝炼玄阴丹的古怪灵种,从此之后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一脸正色地怒道: “你偷盗翠玉峰灵气,造成龙骸谷升级流失,山谷都变成了死谷,你还敢问犯了哪条?”说完右手做了一个抓的姿势。那缠绕在勾猪脖子上的荆棘就像变成了他的手一样,忽然一紧,抓着他的脖子,竟然就这样将他提了起来。 “你用来吸取玄阴真气的灵种,乃是重要物证,现在拿出来吧。此乃公事公办,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190 遍地缠身铁线棘 这一晚上,木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月光和树枝丫间的暗影组成的明暗交错,就像他乍暖还寒的心情。暖的是巫瑕收下了他的礼物,寒的是她那一番话。但自己出身猎户,和巫瑕这样出生在云天城里的女子,确实是差距远了点。 这隔阂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横亘在他面前,恨也恨不掉,搬也搬不走。其实他远远没有想要谈婚论嫁,只是想把那灵种送给她,让她开心一笑,便满足了。只是没想到她会说出那一番话来让他心烦不已。 回到了伍院树洞中,他觉得这树洞中气氛都有点不同了。仿佛是空荡了不少。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让他觉得不安的死静。 “勾猪师兄,去哪里了?”他很快发现了这种感觉的来源。原来勾猪的木榻上空空如也,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虽然勾猪每夜都会出去一次,但他相当小心,总是三更出发,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回来,所以木头和宋如海倒是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次只是木头出去幽会,碰巧了而已。 木头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躺倒床上蒙头一睡,心中却是继续五味翻腾,怎么都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枕头下面一阵嗡嗡的声音传来。他本来也睡不着,干脆就不睡了。用手一摸,是一片玉简内设置了灵机,其中有纯阳灵气正在波动,放出红光,玉简正在振动。 他想起来,此物正是勾猪十多天之前塞在他枕头底下的。勾猪说,如果有一日这玉简放出灵波警讯,便说明他遇到了危险,伍院的弟兄们必须马上来救。玉简中有一幅地图,标示了他可能出事的地点和去那里的路线。 “出事了?现在?大半夜里?”木头心中一惊,立刻也就清醒了过来。 勾猪每夜跑到龙骸谷去炼玄阴丹,他也留了后手。他故意放一片玉简在木头这里,如果到了四更他还未能回到树洞,此玉简就会自动传出警讯。 木头这个人虽然憨,但别人托付之事,不管大事小事,他从不怠慢,绝对是忠于职守得像是一条狗一样。 不一会儿,木头就把所有人都弄醒了。包括女生树洞中的黄璐、慕容清和第十九。 “这小子就会没事找事……”黄璐睡到大半夜被人叫醒,心中正郁闷着呢,一头乱发铺了半边俏脸,她拿着梳子梳了半天也没能梳通顺,怒道,“什么危险,恐怕是在外边做贼被抓住了吧!” “不会,”宋如海摇摇头说,“勾师弟办事一向很有分寸。他怎么会去做贼?除非是身陷危机,他绝不会随便发警讯的。” 黄璐顿时觉得在宋如海这个大帅哥面前有点失态,大损淑女形象,颇为后悔,立刻缩回去不说话了。 “师兄真的很危险,我能感觉到,他的神识很紧张。”和黄璐相反,和勾猪神识有联系的第十九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先给长老传音求救,然后我们立刻出发!”宋如海望了望外院伍院林外密密的藩篱,和外面走来走去的巡防队伍,想到违反宵禁令必领的十记铁棍,屁股仿佛已经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龙骸谷中,小半个时辰之前,勾猪传音已经被阻,但他并不是很着急。他想拖延时间,等木头手中的玉简自动告警。众人来了,他自然可以确保没事。 只是没想到钱炎这老头似乎是怕夜长梦多,急不可耐地下死手,用铁线棘将他的脖子缠得死死地,吊起来足有小半刻的时间,才松手放下。 勾猪差点昏死过去,快把舌头吐出来了,也就剩下那一丝气没死。 他当然是拿准了注意,对方不得到冥界兰种决不会出手杀了他。一旦他死了,那些几枚细若尘埃的冥界兰种根本无人能识,只会被人忽视掉。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但这老头下手也太狠了…… “兄弟,不就一枚灵种,我给你就是……”被五花大绑的勾猪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但你得松开我一只手掌哇,不然我动也动不了,怎么给你?” “这就对了,大家都是同门,我也决不为难师弟。只要你把灵种交出来,我立刻放你回去。我也只将这物证上交藏宝洞。至于你的事情,自有外院和藏宝洞的长老定夺,就和老哥我无关了。” 钱炎老头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面的何四使了个眼色。这何四本来神经兮兮紧张得浑身发抖,拿着剑躲在后边。被钱炎这眼色一使,他无奈,不得不移步上前来。 勾猪瞥了一眼。原本指望着这老头想独吞冥界兰种,只有一个人在近前,他还有机会一招重创对手然后逃之夭夭。没想到这老头滴水不漏,竟然让同伴上来一同胁迫。这两人联手,他可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不得不提早发动,对钱炎说:“灵种就在这里,你来拿吧。” 钱炎低头一看,明明他还没有松绑,此人的手却已经伸了出来。他掌心上有一团淡淡白色的火,如烟似雾。烟雾中漂浮着几枚犹如白色灰尘的灵种。他正要仔细看看,对方手掌一翻,一股腥臭的积尸气如浪翻涌,当胸一掌拍来。 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挣脱了身上重重捆缚的铁线棘,而他一点都没有发现。但钱炎老谋深算,早就防着对方出手。眼前这一掌拍来,他并没有慌张。脚下如飞,他往后急退。同时身上护体真气早已运转,将那一掌牢牢抵住。 即便如此,他还是轻咦了一声。这一掌的力道和筑基二重的修士并没有区别。但是这掌风,内含一股汹涌无比的积尸气,让他感觉身体生机极速流逝。还带有一团怪异的火,这火甚至点燃了护体真气。好他在果断将部分护体真气舍弃散失,才避免了引火上身。 这掌怪异无比,不但吸取他的生机,还消耗他的真气,论威力绝不可能是筑基二重的修士能施展的。这让他心中感觉极为疑惑,不由得口中喃喃自问:“这是什么掌法,难道是阴修?” 翠玉宫根本就没有阴修。就算是放眼整个东胜神洲的玄门江湖,尤其是厚土王朝境内,明面上的阴修宗门也没几个。这让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好小子,让你尝尝老子的铁棘掌!”说完双手一摊,两手手掌之上,各出现了一个蠕动的黑色线球。 这两线球其实是之前缠绕勾猪的那种铁线棘组成。上面长满了寸长的芒刺,犹如两个狼牙锤一左一右,直冲勾猪当胸而去。 勾猪要躲已经来不及,只能将冥火剑横在手中一档。这所谓的铁棘掌并非是两个死的铁线棘球。而是犹如活的章鱼一般,一下子伸出无数的铁线棘,全都是带刺的铁线,轻松就越过了冥火剑的阻挡,往勾猪身上再度缠绕而来。 那些铁线棘虽然能被玄阴真火烧断,但是带着芒刺缠在身上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勾猪虽然暗地摆脱,但一身的伤口还火辣辣地疼痛,哪里愿意再被缠上? 勾猪将体内玄阴真气聚集在口中猛然一吐。冥火剑上的玄阴真火遇到他吐出的玄阴真气,犹如火上吐油一般,猛然大作,变成一团白色的烈火,将两个铁线棘球和它们伸出的无数铁线棘条烧成了一片火海。 可惜钱炎老谋深算,一击之下就已经退开到十来步外,并不在火海之内。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盯着勾猪的玄阴真火。他也看出来了,勾猪这玄阴真火虽然威力巨大,但自身真气不足,并不敢肆意纵火。否则此火失控,此人体内火种必然反噬自身。这让他眼中的贪婪之意更加强烈了。 没想到本来只是追查每日一千多枚纯阳丹的下落,却遇到一条超级大肥鱼上钩。 无论是那种能吸收玄阴灵气的灵种,还是这种怪异的阴火,都是自然之中极为罕见之物。想要炼化成法宝就更困难了。就算是有虚丹的实力也未必能啃得动。一个不好还容易被这些东西反噬,要么失了生机丢命,要么魂肉一齐落入这些灵物的掌控之中,从此沦为傀儡生不如死。 所以这些东西虽然都是世间至宝,但平时就算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动心。 但现在,这些东西居然已经被炼化成了法宝!那就不同了。已经炼化成了法宝的话,只要杀死对方,法宝上的魂息暗淡,他就可以轻松烙印自己的魂息,将这些东西纳为己有了。 他虽然这辈子已经结丹无望,但多炼些玄阴丹去换取寿元丹药多活些年月还是不错的。那阴性的真火在虚丹修士手中更是强大无比的武器,他们一定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来换取。 而且在这龙骸谷中,无论他做了什么,除了他身边这个有点嫩的助手何四,再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了。到时候他自然有办法让何四闭嘴。 “何四,此人竟敢拒捕,暗算执事弟子!杀了他,千万不要留手!” 说完他全身真气汹涌,四周林中无数的铁线棘,沙沙作响,就像蛇一样纷纷抬起头来。 191 一盒三千棘如蛇 勾猪那一口气吐完,真气消耗大半。第二口气根本提不上来,哪里有心思恋战,只想脚底抹油赶紧溜走。但等他回头四望,四面八方都已经布满了窸窸窣窣如同蛇一般在吐着猩红舌尖的铁线棘。他还有哪里可去? 幸好身后就是一棵虽然枯死但依然枯枝参天的大树。他一面将一枚玄阴丹握在掌心,缓缓吸收玄阴真气,一面脚上真气一提,就像猴子一般地上了树。 攀到树上,他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只听一阵嚯嚯风响,一件漆黑的东西如雨燕一般极速飞来,直冲他的面门!勾猪急忙将头一偏,只听叮一声巨响,一个五六寸长,两头尖尖如一条乌木小船的玩意半身已经钉入枯树之中,扎出巴掌大小的一个孔洞。 毫厘之差,这东西就会扎到他脸上。脑袋上这么大一窟窿,他就是神仙也活不下来。勾猪这一惊吓不轻,口中脱口而出:“居然有法梭?” 翠玉宫只培植灵种,却不会打造法宝。这法梭也是五行宗的打造的名器之一。材质为木,形状如梭。和一般的玄门飞剑不同,此物虽然无刃,但两头都是尖的,前后皆可啄击,疾若鹰隼,威力极大,操控又方便。只是法梭在翠玉宫极少,有的都是宝贝,勾猪这种外门弟子哪里见过,只是听过传闻而已。 “我何师弟的游隼梭不错吧!但比起我手里的宝贝,可还是有点不如。”钱炎嘿嘿一笑,然后将手一抬,手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八角形的精致紫檀木盒。那盒上八个立面,每个立面上有一个方孔。 “我们藏宝弟子别无长处,法宝管够,反正都是库里的东西,没人用也是闲着。我这八面千种盒中有铁线棘灵种三千枚,皆可操控随心,就是种满这龙骸谷底也是够了。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去?乖乖把灵种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否则,你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铁线棘术让勾猪想起一年多前,碧落圣女在这里施展青木龙蛇一举诛杀四名玄字辈虚丹高手的场景。 不过碧落圣女发动的是木遁神通,瞬间就掌控了龙骸谷中几乎所有的植物,尽吸这谷中所有地气,倾力一战,可谓惊天骇地。三名长老加上陈玄方四名虚丹高手将护体真气结连成阵,都几乎抵挡不住,最后全都死在连菱神出鬼没的剑术之下。 勾猪本来就疑惑,钱炎只不过一名筑基修士,筑基修士无法使用神通,只能操控法宝。他能把几枚铁线棘种炼化成了法宝来操控并不奇怪。但他竟然能同时操控满地数不清的铁线棘,这就太没有道理了。 原来还有一种叫做千种盒的法宝,能同时操控几千枚灵种! 这些铁线棘从龙骸谷中吸收水土地气而急速生长,并不需要损耗此人的真气。 钱炎托着木盒安然微笑。他只是以真气催动千种盒,便可丝毫不用出手,只需要待在一旁,看对手在棘林之中慢慢挣扎而死。 这不起眼的老头操控那些铁线棘各自盘曲组合,渐渐地组成了一条一条的大蟒,将勾猪死死围住。 虽然说只是使用法宝,但此人如此精妙的操控之术,比起宋如海操控神火鼎,魔甲少年操控雷霆万火罩,一味只知道凭借法宝的威力硬冲乱打,可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勾猪不知道,这老头活到这么大年纪,几十年中一直都只会用这千种盒操控铁线棘来杀人。他数十年如一日地使用,自然是纯熟无比了。但如果换一个宝贝,施展起来未必有如此精湛。 勾猪逃跑无路,干脆从树上跃下。他一手冥火剑,一手掐诀纵火。 他浑身的玄阴真火炽烈燃烧,硬生生在铁棘丛中烧出了一片空地。他操控这些玄阴真火,也是渐渐变成了火蛇,犹如大蛇抬头林立,和钱炎的铁线棘蟒对视。 以真气操控天地自然之力,虽然对方操控的是植物,他操控的是火,二者却是完全相通。 勾猪本来就有过目不忘之能,此种运使之法,他一看就记下了大半,虽然没有对方纯熟,但也是有模有样! “既然这里传音已经被屏蔽,”勾猪也是冷冷回复,“那我在这里杀了你们,外面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吧。” 他一身筑基六重的阴修灵气波动,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去。 钱炎的瞳孔一缩。眼前这名对手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竟然和自己一样,练的运气法门的也是《青木龙蛇诀》? 宋如海给外院传音之后,并没有回复。一般外院弟子外出遇险求救,传音都是先传到外院值班弟子处。值班弟子们视情况紧急再决定是否通报长老。 但这次勾猪遇险却是在翠玉峰内,真是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外院到底会如何处理。 宋如海他们当然不能干等。但他们又没有飞行法器。于是他只好带着这一行人,硬着头皮闯外院伍院林玄关而去。 到了玄关,果然被外院的巡防弟子挡住。 “没有长老的允许,半夜还想闯出去?”这些巡防弟子都以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这个奇怪的伍院的人。虽然在一级伍院中他们算是出类拔萃,但在人口众多的整个外院之中,他们还远远不到能横行无忌的档次。 “我们必须马上出去救人。”宋如海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其实要是他能从容不迫地筹划,花点纯阳丹打通关节并不是难事。但偏偏事出紧急,大庭广众之下他就是手里有钱也无处下手。 但他也想过了,实在是说不通,他就唤出神火鼎来制造混乱,然后众人乘机突围。至于以后屁股上要挨多少棍子,为了勾猪这个活宝,他也只能咬牙忍了。 “对不起,就算有人要救,要是本院值夜弟子去救。你们不想吃棍子的话,就乖乖回去睡觉!” “不就是屁股上十棍吗?”木头低头将牙一咬,已经把屁股送了上去,“你赶紧打完,然后放我出去行不?” 巡防弟子一时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到主动要求领棍子的傻蛋。 再说棍子打完让不让出去?这个规矩上没说啊。 虽然说只是屁股上打十棍,但那些棍子都是玄铁重棍。打的时候,严禁运使护体真气,打完之后,一个月内不许去回春院医治,就没有人不是真正的屁股开花,在床上俯躺一个月的。 黄璐心中恶寒,暗想:“你是先天树体,当然不怕挨棍子。为了那个到处惹祸的蠢猪,老娘才不会跟着你们一起挨棍子!”形势不妙,她随时准备开溜。 没想到木头这时又低声说:“我们一共五人,也就是五十棍,我一个人全包了,行不?” 偏偏这时,所有巡防弟子的玉简之中,一起响起了长老霍云的传音。 “嘿嘿,真难得有人愿意主动挨棍子。放他们出去吧——棍子记下,明儿到惩戒处来领!” 这时勾猪已经在龙骸谷中,和两名藏宝弟子的恶战良久。 钱炎的八面千种盒虽然厉害,但他的玄阴真火也不是吃素的。两人恶斗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能分出胜负。但勾猪渐渐不支。 其实以他的本事,面对筑基七重的对手,就算不能拿下,拔腿溜走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偏偏就是这漫山遍野的铁线棘,就像一张巨大的渔网一样困住了他。 就算他动用凤血鸢,飞得太低无法摆脱这些铁线棘的缠绕,飞得太高又会撞上空中的禁制,真是无路可逃。 他也想过干脆近身和这老头殊死一搏,把十多颗冥界兰种一齐放出,将这老头的生机吸光。 但偏偏对方并非只有一人。两人相互配合,而且相距颇远,而且所操控的法宝还都能远程攻击。他如果贴身其中一人,另一人的法宝攻击足够让他屁股开花了。 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人数优势的用处。 那个叫做何四的年轻藏宝弟子,极为胆小惜命,实力也不过筑基三重,本来对他根本不够成威胁。 偏偏那只游隼梭,犹如鬼魅一样飞来飞去。每次他打算和钱炎拼死一搏的时候,这东西就带着劲风啾呼而来,让他烦不胜烦。 “哼,和我拼人多……”勾猪心中暗骂,“看我人多堆死你!” 何四虽然已经在翠玉宫修炼了三年,但是他是个极为惜命的人。每次真刀真枪地上阵,他都使出浑身解数,出动各路关系给免除掉了。 他根本没兴趣真的要追求长生。能混入翠玉宫成了藏宝弟子,时不时有点夜草横财,衣食无忧地过完这辈子,他也就心满意足了。他只是没想到成了藏宝弟子还得出来动手,开始真的是被吓尿了。 打打杀杀都是一样,头一回吓得要死,但稍加适应之后,他很快就兴奋起来。 对方始终被钱老头的铁线棘死死困住,他只要操控着游隼梭在四周徘徊,一到机会就狠狠一击就行了。自己完全在战圈之外,毫无危险。 自从得到这游隼梭,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保命之宝,自然勤加练习。只是用于实战还是第一次。 一想到此物能随意穿透对方的肉身,自己不但不会受到惩罚,反而能在藏宝洞立下一记大功,他竟然有一种克制不住的兴奋感涌上心头。 只是那个黑衣怪人身形实在太敏捷了,他好几次出击都未能得手。 “这位师兄,”他正在兴奋和失望的交替中沉浮,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温柔好听的女声,“小妹是外院一级伍院弟子慕容清,听闻师兄剑法了得,不知可否见教几招?” 这女声让他心头一酥,回头一望,借着身处这龙溪旁能见到的微弱月光,他看到却是一身雪白的外院弟子道袍,青丝如瀑,和一张雪白如面团一般圆滚滚的胖脸。 自己还没反应,对方明晃晃的法剑一横,已经毫不留情地杀了过来。 192 神鼎火焚铁棘 (192 神鼎火焚铁棘) 翠玉宫的弟子都是从入门便开始练剑,之后勤习不辍。何四实力虽然一般,但是入门也三年多了,见这胖妞剑锋所致,自己立刻反射一般立剑格挡。心中暗想:“我还以为是谁,原来只是一个胖妞!” 玄门女子一般都会精心打理自己的身形与容貌。美貌与修为成正比绝非虚言。虽然轻视之心大起,何四下手却一点都不怠慢。一面剑招应付,一面心中念诀。那正在和铁线棘一起与勾猪缠斗的游隼梭,倏忽而回,直奔慕容清而去。 这时钱炎正全力催动铁线棘,打算将被游隼梭骚扰得头尾难顾的勾猪一举击杀,没想到一眨眼之间,游隼梭已经消失不见了! 勾猪大松了一口气,从战团之中挣脱出来,盘地而坐,掏出一枚玄阴丹和一枚纯阳丹,默默运气,吸收丹中的阴阳灵气来补充自己的真气。看着样子,竟然完全无视了姓钱的存在。 “你找死!”钱炎被纠缠良久,又被何四这没用的东西关键的时候抽刀,这让原本沉稳的他也憋了一口闷气。 虽然说这龙骸骨实在偏远,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他又到处下了隔音禁制,但时间拖长了,煮熟的鸭子总是飞来飞去,也让他忍不住怒火冲天。 他把手中的八面千中盒往空中一丢,八个方孔中立刻生长出无数的铁线棘,相互纠缠,又四处延伸,很快变成了一个足有三四丈高的一个巨大的如同八爪鱼一般的怪物。 这怪物身上无数的长刺长出,弥漫着一股青木真气和兑金之气混合的充满了生机但是又暗藏杀机的恐怖之气。 青木为主,兑金为辅,这是一件难得的木金之宝。虽然只是凡品的上等的宝贝,但是因为它生生不息的韧性,离奇品也不算远了。 漆黑的夜里,勾猪完全凭神识辨识耳中听到的声音,和皮肤上暗风的流动,才能勾勒出这样的景象。但在这一片完全漆黑的夜里,他眼中所见,只不过一片黑暗涂抹在另一片黑暗之上的一团漆黑的景象罢了。 禁制虽然隔绝了传音,却隔绝不了风。一股股寒风顺着山间的缝隙呼啸而来,混合着水声,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狂啸。于此同时,一连串树枝折断的刺啦啦的怪响,无边黑暗里那个黑暗的巨影狂扑而来。 直到对方满是长刺的怪手离自己的脑袋不过一尺的距离,勾猪才将体内真气猛然一提,施展轻功,身体如同移形换位一般,消失不见,然后出现在一棵足有三五人才能环抱的大树之后。 那怪物丝毫没有停顿,本来要将勾猪环抱怀中,被这树一挡,它顺势就把这棵枯死的大树给环抱了,然后轻松一绞。 这怪物每一根触手都如同一把铁锯一样。只听到一阵刺耳的刺啦啦摩擦的声音,整颗大树的要数人才能环抱的树干基部竟然被绞得粉碎,无数锯末如雪片般落下。大树轰然而倒。 这怪物的如钢锯一般的触手比人手灵活许多,整个身体就像海底极速爬动的章鱼一样,势不可挡地将树后的勾猪就像一只老鼠一样吞如入八条手臂之下,布满了密密麻麻如牙一般的刺的口中。 “木能生火,火能克金!”勾猪大吼一声,他等待这个时机已经很久了。说完眼前红光乍起,一团烈火喷薄而出。这时另一个清脆的男声传来: “神火鼎,燃!” 钱炎这时才发现,千种盒怪缠住的并非是勾猪,而是一口已经变得通红,而且正吐着火舌的青铜大鼎。更要命的是这火舌的正上方,正是他的八面千种盒的方位。他想要收宝,已然来不及。那烈火一吐,犹如火山一般冲天而起,刚好击中那个巨大的铁线棘组成的刺球。 这铁线棘坚韧无比,但独独怕火。偏偏这寒冬之夜,谷中大风狂啸,刺球被火燎风吹,立刻成了一个巨大汹涌的火球,把个龙骸谷映得通红。 而这时,游隼梭已经到了慕容清的面前。她并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得一股劲风铺面而来,想也没想,手中剑招随心而出,将法剑在空中如同神龙摆尾地一抖。 这一抖如同一个耳光,将剑身横拍在了游隼梭的侧面。这招劲力对游隼梭的速度丝毫无损,只是将游隼梭的方向打偏。慕容清这才发现来的并非是剑,而是一件法宝。她顺势将剑身一弯,一股强大的弹力击在了游隼梭的尾上。不但没有将它停止下来,反而加速弹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游隼梭直接击中一颗大树。但这次并非是钉在了树上,而是犹如热锅里的游鱼钻豆腐一般,直接转入了树身之内。 这下何四可真的慌了,连忙催动真气,掐诀召唤。那大树树干一阵抖动,显然游隼梭也在其中挣扎,但怎么也脱身不出。 慕容清没有客气,手中冰寒的长剑一翻,利刃已经架在了何四的脖子上。这个家伙本来就胆小,利刃上身,还没有发力,他已经浑身发软,裤裆一热,竟然尿了出来。 相比何四,钱炎可就冷静多了。八面千种盒陷入火海,比直接烧他的心头之肉还惨痛。但他毕竟在玄门混了这么多年,立刻就回过神来,明白对方强援已至。 那冥界兰种和玄阴幽火虽然价值连城,但怎么也比不上他的老命重要。再说这些东西在这个一级外门弟子的身上,只要不走漏消息被别人强先,他还有的是机会去取。 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自己和千种盒之间的神识联系。这千种盒他操控多年,早已如同他的臂膀一般。这一斩而断,和自断一臂其实的痛苦差不了多少。 也是他足够果断。千种盒中海量的青木灵气,就像被烧沸的油一般,轰然而爆,变成了一团恐怖的火球,火舌乱舞,往四面枯死的树林舔去。整个树林响起了噼噼啪啪爆燃的声音。 如果刚刚他不是忍痛斩断了联系,他就被这爆燃的千种盒反噬,烈火攻心而死了。 他虽然侥幸逃得性命,但是至少有三名敌人已经在烟火弥漫的树林中悄然接近了他。 除了一直和他恶斗了一个晚上的勾猪之外,还有两个黑影。一个身材高大俊秀,另一个矮墩壮实。三人来自不同方向,他被包围其中,无路可逃。 还有另外两人,潜藏在不远处等待机会。 这五人中最弱的也是筑基三重。这样的实力,在玄门江湖上都足以荡平一些小门派了。钱炎立马取出一块黄澄澄的锦缎,往自己身形上一盖。 这布上一阵灵波流转,金黄色的锦上显出无数血红的符咒,放出一阵夺目的红光,然后随即暗淡了下去。 这锦缎不但上面的红色符咒彻底消失,就是这块锦似乎也失去光泽,变得如同一块破布。里面站立的人形也陡然消失,整个塌陷下来。 “居然……跑了?”木头看着他的青铜斧,正打算大干一场,不由得有点扫兴。 “这是传送锦!”宋如海用剑将这块残余的破布挑起。这种传送锦类似传送玉简,都是一次性的传送法宝。但是传送锦传送速度极快,几乎是瞬息传送而出,是昂贵无比的传送法宝。 就算是剩下的这块破布,也是翠玉宫百草堂出产的玉黄锦。只需要用朱砂重新书写符咒,注入真气即可再度制作成传送锦,并不便宜。 勾猪不露声色地将这片玉黄锦一扯,收入怀中。他这一扯,才看到原本钱炎所站之地,留下的一堆晶莹剔透的蓝白色如水晶一般的珠子。 他脸色一变,喊了一声“雷珠!”众人被提醒,一同极速散开往后退去。 只是一瞬间,这片树林就被一阵蓝白色的雷爆给吞没了! 寒风呼啸的谷中,空中虽然密布着如刀锋一般的禁制,但是一队人马,每人都骑着一头足有一丈来宽,双目瞪得如同灯笼一般的巨大木鸢,正在狂烈的北风之中往下谷底坠去。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系着一根代表着刑堂的蓝色丝带。如今这丝带泛出淡淡的蓝色灵光,这代表着他们正在执行刑堂的任务。 这一队人马至少有数十人,既有白袍,也有灰袍弟子,但全部以白纱蒙面,裹得严实,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露出来。 丝带上和木鸢眼睛发出的蓝光在这夜空里就像点点的繁星一样。这些人盘旋而下,从地面看去,就像空中盘旋着一条越来越近的蓝色项链。 为首的一人,却是身穿与众不同的蓝色道袍。他头上裹着的白纱之后,一条逍遥巾随风飞舞,身后无剑,却背着一把雪白拂尘。 他正盘旋在空中,望着下面烟火缭绕的谷底。忽然感觉一阵空间波动冲天而起。 “大胆!”他一声大喝,忽然将手一伸,一阵劲风随着他的手在空中一摆。这股风犹如利刃一般,将空间中波动的通路一斩而断。顿时有人惨叫了一声,空中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团黑影。 这黑影正要坠落回谷底,却被蓝衣修士纵鸢而过,一把抓住了脖子,吊在空中。 “翠玉峰下,你竟敢使用传送之术!” 在翠玉宫内部,除了刑堂弟子出任务的时候可以使用木鸢飞行之外,使用传送术和飞行一样,是被严厉禁止的。 193 刑堂法使镇龙谷 (193 刑堂法使镇龙谷) 这空中的黑影喉咙中咝咝地回答: “法使大人饶命,是自己人……” 刑堂弟子的身份在翠玉宫尤其特别,他们具有执法之权。尤其是以内门以上弟子的身份,进入刑堂的所谓法使,具有独立的拘押、调查之权,随时都可以找个理由对真传弟子以下的弟子出手,权力极大。 蓝袍法使也看到了这个被他从空间通道中揪出来的黑影胳膊上的金色丝带和他枯老的瘦脸。他没有再逼问,而是将他放在了木鸢上同行。 “原来是藏宝洞的钱师侄。什么事半夜到这荒谷,还搞得这么狼狈?” “敌袭,有强敌袭击龙骸谷!”钱炎立刻断言。但他脸上的惧色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反而是变成了一副慷慨激昂随时准备为宗门赴死的样子。 他本来只是想全身而退。但被这个蓝衣法使意外拦截,他反而改了主意。 现在他如果抽身回去,所有的宝贝都得落入刑堂手中,他一根毛儿也捞不着。但如果他能混在这伙刑堂弟子中一起去对付那个一级伍院,设法让双方交手,混战之中,他就有很多机会顺手牵羊了。 这是真正的火中取栗的机会,也只有他这种千年老滑头才能抓住了。 “我奉藏宝代长老之命,在这里调查天地灵气散失之案,没想到忽然遭遇不知名的强敌来袭。对方使一口强大的青铜火鼎,法使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钱炎犹豫了一下,说出了那口巨大的火鼎。毕竟那火鼎目标太大,不可能逃过这些刑堂弟子的耳目,他是绝对没有机会得手的。但勾猪的冥界兰和玄阴幽火他只字未提。 “敌袭?”蓝衣法使冷哼了一声。在白纱之下,他的双目依然带着寒光,仿佛一眼就看透了这个藏宝洞的老滑头所有的心思似的。 “宗门之内,翠玉峰之下,谁敢来袭!”他倒是仰头望了望天顶。翠玉峰就像一把利剑一样,从天插下。他头顶仰望之处,清澈如镜的夜空之中,看到的是翠玉峰顶的一点灯火。灯火隐约飘摇,似极近,似极远。那正是丹阳阁所在之处。 他倒不担心有什么强敌来袭,他担心的是丹阳阁的人出手坏他的事。 “你们四散开来,守住龙骸谷所有的出口。布下幻象铁笼阵。飞出一只鸟儿,我就拿你们是问。” 几句冷冷的命令随口而出,在山谷中回荡。这些灰白两色法袍的刑堂弟子立刻分头行事,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蓝衣法使并不着急,依然在空中徘徊。 不一会儿,多股灵机波动从八面而起,犹如投石如水,空间荡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如果站在翠玉峰顶往下望去,下面幽深无底的龙骸骨,本来是腾起了若有若无的点点火光,就好像炭火余烬中的红点。现在这里却是变得一片漆黑,与平常无异了。 一般刑堂抓人,用的都是有进无出的八荒锁龙阵。幻象铁笼阵的防护之力要差了不少,但多了幻象的功能。从阵外望阵内,所见皆为幻象。这蓝衣法使显然是不喜欢龙骸谷下的事情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空中的木鸢只剩下一只,也就是这名蓝衣法使带着钱炎。他看到幻象铁笼阵已经布置完毕,也不再犹豫,纵鸢直坠,然后一收,轻轻地落在了大火蔓延的龙骸谷中。 龙骸谷中有龙溪流过,又加上谷底深处极为潮湿,大火蔓延并不容易。 但有许多古老的大树都被连菱当年那一招冥兰风给吸尽生机而死,枯木易燃,一个一个就像巨大的火把一样,在谷中熊熊燃烧。火光将原本黑暗的龙骸骨照得一片通红。 枯木燃尽,倒在潮湿的谷底,只留下一堆堆炭火的余烬。 蒙面的蓝衣法站在龙溪中。水深虽然过膝,但是他的身体对这水流自有一种排斥之力。他所至之处,原本湍急的溪水却是自然地分开。溪流底部露出五彩斑斓的各色光滑的鹅卵石。它们瞬间就像被烘干一样,一滴水也没有残留。 蓝衣法使脚穿一双内玄外素的飞云履,走在这五彩的碎石路上,犹如白雾腾空,让人看不清是沉是浮。 钱炎心中大为震惊。在玄门之中,蓝袍弟子的地位不高不低。法袍颜色越深,代表着修士的修为越是高深。所谓白为下,灰为常,蓝为中,褐为上,玄为尊。蓝袍大约是虚丹刚入门的品级。 但他的护体真气竟然到了滴水不漏的境地,这实力远超一般虚丹入门的弟子。此人虽然蒙着面,但是听话音和气息似乎极为年轻。看来此人必然是年轻一代中极为拔尖的天才弟子。 钱炎心中不禁打鼓,不知道自己顺手牵羊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机会实现了。 蓝衣法使刚走了几步,阵外一阵喧嚣,然后一串尖细的传音飞来: “这位法使,老夫苏玄璧。刑堂办案,我自不当干涉。但是老夫身为代长老,进来做个目证也不可么?难道你们刑堂做的事都是这么见不得光不成?哈哈。” “哼,苏玄璧这个老家伙,还真是苍蝇一样,闻到点腥味就来了。”蓝衣法使暗暗哼声,却不敢大声回复。他拿出玉简一看,苏玄璧已经带了一大帮带着金色丝带的藏宝弟子,和在谷口布阵的刑堂弟子们各不相让,对峙在一起。 在一年半前,藏宝长老王玄奉莫名失踪,结果让苏玄璧这个老守财奴占了大便宜,成了代藏宝长老。当然,三年之期未到,他这长老之名前终究有个代字。就算三年到了,他的长老之位能不能坐实,还得看翠玉宫里几大势力讨价还价的结果。 无论是这蓝衣法使还是苏连璧,都想不到龙骸骨就是藏宝长老王玄奉的殒命之处。连尸体都被勾猪给扒光,然后推到龙溪的激流里冲出翠玉宫,飞流直下三千尺到东海喂鱼去了。 蓝衣法使抬头对阵外传音道:“放开一条通路,恭迎苏代长老入阵。” 苏连璧也让他带来的藏宝弟子们守在阵外,自己笑呵呵地走进龙骸谷的火场里来。 这人年纪不小,看似六七十岁,一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胖脸油光发亮,眼睛极小,几乎眯缝成一条线,笑呵呵看着蓝衣法使和钱炎,自己却不上前,只是找了一片无火的高处盘坐。 “法使请便,老夫到此,只不过做个见证罢了,哈哈。钱炎,你既然在此,就听从法使差遣即可。” “苏代长老请便!”蓝袍法使无可奈何,但也更懒得理他。只得心里当他不存在,自己大踏步顺着溪流而下,走往龙骸谷的中心地带。 “快!”于此同时,勾猪正驾驭着凤血鸢,载着众人,从烟熏火燎的龙骸谷中往东急飞。 龙骸谷在翠玉峰下,虽然是一副幽深不见底的样子,但相对于东海的青龙湾来说,地势依然是极高。勾猪带着他们飞到了尽头,那是两块巨石之间一个三四丈宽的狭口。 狭口的下面,龙溪水流聚集在这里,形成了在黑夜里如墨玉一般的一个大湖。但紧接那狭口处,水流湍急,冲出石缝去,形成了瀑布,直冲谷外。下面数百丈下,是在峡谷中汹涌的怒河。 勾猪打算从那狭口先冲出龙骸谷,在低空盘旋回外院伍院林去。 一旦回了外院,这些藏宝弟子和刑堂弟子想要拿人,也得过了外院长老霍云这关。 霍云修为高深,对外院弟子也颇为护短。别人就算想拿他们问罪,有了霍长老在,也只能名正言顺地拿宗门条例问罪,无法下黑手了。 眼看凤血鸢已经再有数百步就要出了龙骸谷,黄璐忽然大喊了一声:“前面有阵壁!”几乎于此同时,勾猪已经将凤血鸢急纵起,三四丈的双翅往前一挡,整个身形往上一窜,竖立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紧紧贴在鸢背上,感觉肠胃翻江倒海。 出了传功塔之后,黄璐并没有让勾猪抹掉留在她神识上的魂印。虽然这东西如跗骨之蛆,让她极度难受,但是她还需要勾猪来牵制她神识中的黄泉。没有勾猪这个主人的压制,黄泉随时可能反客为主。 也因此她和勾猪之间的神识沟通比言语要快速得多。如若不是如此,他们已经一头撞在了幻象铁笼阵看不见的阵壁之上。这和拿鸡蛋狂冲过去砸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整个龙骸谷居然被封锁了!” 勾猪的心不禁凉了。一个贼最可怕的噩梦,就是落在捕快们设置的包围圈里。 194 玄铁缠天锁深谷 一番盘旋之后,凤血鸢落在了那冰凉的湖边,顺着两边陡峭的岩壁,大家小心地前进。 脚下是激流,水声哗哗。虽然很小心,但狂涌的流水溅起的水花还是把勾猪膝盖以下都打湿了。 水流外涌,狂风却是铺面而来,前面的峡口中涌入。那冷风颇为怪异,仿佛含有某种金行灵气,沉重无比,吹在脸上,宛如锤击。 勾猪心中郁闷,明明前面就是自由了。 大家站在峡口,外面是一片空旷的山岭,怒河的流水声就像兽吼一样下面极远处传来。 勾猪伸手一摸,眼前明明一无所有,但是他手触之处,一块黑色的铁墙瞬间而成。 这块墙形如黑色的方形铁碑,不过尺来厚,被四周的怪风托着悬浮空中。勾猪尝试用力推它,它纹丝不动。 “幻象铁笼阵,是五行宗的金遁阵法。这空气中充满了玄铁之气,盘旋围绕。你要是走过去,气凝为实,直接化为玄铁厚壁。” “你一定有办法逃出去吧。”勾猪眼巴巴地望着黄璐。要论阵法,没有谁比她更精通了。他本来只是指望大家一起对付了那两个心怀鬼胎的藏宝弟子,却没有想到会引来刑堂的人。 他和刑堂弟子们更是不对付。尤其是唐肃,一直在挖空心思抓他的辫子。这一次要是落在刑堂的手上,真难以推测会被安上什么罪名。 但至少绝不能让同伍院的兄弟们给自己陪葬。 黄璐白了他一眼:“哼,你这个蠢猪惹的祸,让我来想办法?” 一股强大无比的灵气波动,从龙溪的那一头顺水传来。如果是虚丹境界的高手,就算是筑基六重的勾猪也不可能去感悟对方的实力。但是此人丝毫没有掩饰地夸张地炫耀着自己的灵气威压,让每个人心头都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接着是一阵阵闷雷般的传音: “只要乖乖随我回到刑堂,今日你们和藏宝弟子冲突之事,本法使自然给你们一个公断。若是心怀侥幸,妄想拒捕脱逃,本法使格杀不论。” 他说话语气平淡,似出随意,但传音之中内含恐怖的神识威压,每个字都如同天降陨石一般,击入众人各自的识海之中,激起惊天骇浪。这绝对是远高于筑基修士的修为。 黄璐把勾猪晾在一旁,一双美目含着焦灼,对宋如海说:“宋大哥,幻象铁笼阵不是没有弱点。火能克金,用你的神火鼎将铁壁烧化,以木头撼山斧的威力不断劈击,在一刻钟内击穿这阵壁,此阵就会破灭!” 然后她又对慕容清和第十九两个妹妹说:“这个破阵之法绝不能停顿,一旦半途而废,大阵就会自动修复,前功尽弃,所以你们两个一定留下护法。否则要是这里有刑堂弟子出现,宋大哥和木头分心被反噬,大家就全完了。” “我把凤血鸢留下,你们一破阵赶紧飞去外院通知长老。他们既然要抓我,我就先去投案。这只不过是宗门内的小事,只要霍长老来了,他们自然不敢把我怎么样。如果你们也一块被抓,那才真的惨了。”勾猪摸了摸第十九的头发,“一定乖乖留在这里等阵破开。” 第十九内心煎熬,但主人命令又不能不听,她只能含泪点点头。 勾猪回头笑笑,一转身踏着碎石,急奔而去,迅速在湖边密林里消失不见了。 宋如海将神火鼎唤出,巨鼎飞起横卧,巨大的鼎口朝着峡口之外,犹如一门巨炮。 烈火喷涌而出,冲到峡口,惊扰了空中盘旋的玄铁灵气之风,这些灵气极速凝结,犹如水凝为冰,在峡口形成了一块玄铁巨壁。 只不过这次这铜墙铁壁不再是黑暗的了,而是被烈火烧得通红。 木头站在这通红的铁壁之前,将背上的撼山斧抽出,双手紧握,一声怒吼,额上青筋暴起,巨斧铛地一声巨响,击打在通红的铁墙之上。他恨不得一斧就把这阵劈开。但这是不可能的。 一个人的力气,无论多大,即便配以趁手的武器,比起天地之力来说也差得太远了。 但天地如千里之堤,人力如蝼蚁,蝼蚁虽然不可能一斧将巨坝劈碎,但能慢慢地掏出一个洞穴来。千里之堤照样可以溃于蚁穴。 木头这一斧头下去,火星四溅。铁墙虽然没有就此粉碎,却像劈在一块粘稠的硬糖之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印。只不过这凹印在运转大阵的天地之力下,又开始缓缓地平复。 木头毫不泄气,一斧一斧,如同吴刚砍桂树一般,闷头乱砍,几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这一斧一斧冲击大阵引发的灵气波动,自然也牵引到了布阵之人的神识。在龙溪中行走的蓝衣法使,感觉到了这一阵阵的冲击。他白纱下的嘴角微翘,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自不量力的家伙,竟然想妄想破阵。” 但他轻蔑而不轻视,立刻向两个在外布阵的刑堂弟子传音:“你们两个去到龙溪大瀑口。在那破阵拒捕之人,可格杀勿论。” 龙骸谷颇为狭长,从他所处的谷口,一直到勾猪等人破阵的龙溪大瀑口,大概有五六里的距离。但那两名弟子本来就在那方位不远,又驾着木鸢,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 他自己脚下一阵白雾升起,全身瞬间就变成了一连串向前疾蹦的残影,往前飞驰而去。钱炎想要跟上,却瞬间不见了对方的影子。 只不过两三息的时间,蓝衣法使已经身在两三里之外。但是他停了下来,站在龙溪之中,望着眼前微弱的月光之下,同样站在龙溪之中的一个黑影。 “你倒是颇有自知之明。”蓝衣法使淡淡一笑。他手中白光一闪,已经多了一副漆黑锃亮的仙人镣。他蓝袖一拂,已经将仙人镣甩了过去,通地一声落在龙溪中,丢在了对方的面前。 “你自己将仙人镣锁上,乖乖跟我回刑堂,自然确保你无事。” 那人穿着夜行衣,身形瘦长。他将仙人镣捡起,但并没有立刻戴上,而是颇为不平地回:“我只不过有点小机缘,在这龙骸谷中吸取天地灵气独自修炼而已,请问犯了哪条门规,怎会劳动法使布下大阵追捕?” 翠玉峰生机灵气泄漏当然是大案,但如果是宗门内弟子修炼所致,那就不算什么了。 这么多玄门弟子聚集在翠玉峰,无论外门内门还是真传弟子都是一样,哪个修炼依仗的不是这翠玉峰的生机和灵气?只不过各凭机缘,各凭本事罢了。 当然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等级的弟子占据。比如外门弟子就绝不可以跑到真传弟子的山峰上去修炼。但是这龙骸谷却是根本无主的荒山野地。从门规来说,他在这里就是搞个天翻地覆,也犯不上什么事。 “这位师弟有话,尽可以到了刑堂验明正身再说。”蓝衣法使嘴上冷冷回复,心中却想,你恐怕是没有机会到刑堂了。 “法使大人一定要拿小人问罪也行,但是能否将铁笼阵撤掉,让我的伍院兄弟返回外院。他们并未参与在龙骸谷炼气的事。” 蓝袍法使冷冷将袖袍一甩。纯粹是他挥动的袖袍甩动的空气,竟然就像利刃一般,咆哮而起,在龙溪急速流动的水流上一划而过,激起一面整齐的水墙,将勾猪吓得毛骨悚然。 “在锁上仙人镣之前,你以为你有资格讨价还价吗?”蓝衣法使白纱之下的双目寒光毕露,“做为一个一级外院弟子,你确实有点本事。但年少有为的天才夭折的,实在是数不胜数。光有天才有什么用,这世上,只有聪明人才能活下去。你乖乖锁上仙人镣,后面的事我自然酌情处理。” 勾猪不再回话,将仙人镣两个手铐戴上。清脆的两声咔哒传来,很明显两个手铐都锁上了。这种手铐只需要稍微用力就能锁上,但是要打开就得用钥匙了。而且只要戴上,全身真气不能出体,再也不能动用神通和法宝,这人也就只剩下肉身之力了。 “我已经锁上了,现在就和你去刑堂。你可以放开大阵了吧。” 蓝衣法使轻蔑地一笑:“我说过只有聪明人才能活下去。你不戴上仙人镣都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更何况自己已经束手就擒了?” 195 一身血肉坚如铁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已经落在了勾猪的面前,接着他毫不客气伸出左手一捏,捏住了勾猪的两颊。他这两指冰冷如铁夹一般,力大无比,夹得勾猪不得已将嘴张开。 蓝衣法使右手中早已捏着一枚葡萄大小的橙色圆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勾猪的口中。 这人一连串动作如闪电一般,迅疾如风,远远超乎勾猪的想象,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怪珠子入了口,他心中大慌,只得将口舌紧闭,鼻中吸了口气,打算将这珠子吐出。 没想到的是这橙色的怪珠入口即化,迅速变成一摊火热刺人的水。甚至根本不用他吞咽,这火热的感觉就直接顺着咽喉而下,入了肠胃,然后又极速蔓延到全身,让他仿佛全身都着火了一般。 但偏偏此时,他的脑中极为清醒,似乎是被这火烧的刺激,无数早已消失的回忆,又从尘封的历史里浮现了出来,宛在眼前。这时他霍然惊觉,脑中猛然冒出了两个让他内心直沉谷底的两个字:“搜魂!” 以他有限的玄门学识来判断,他服下的这怪珠子,并非什么毒药,要是玄门之中让任何人都胆战心惊恨之入骨的搜魂丹。 搜魂是魂宗术法,但此术流传甚广。想要将一个人在神识和藏识中的今生记忆全部挖出,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有些记忆就是他本人也都未必能想起了。 于是有人炼造了这惨无人道的搜魂丹。被搜魂者只要服下此丹,丹火焚魂,直接刺激魂魄,使人在强烈的刺激之下,就能记起今生所有的记忆。 无论是在神识中还记得的一切,还是早已遗忘,但依然留在藏识中的早已消失的记忆,全部能被翻腾而起,成为逼真的影像一样在识海中闪过。此时对方如果施展搜魂术,则再没有什么能逃过搜索了。 在如此强烈的刺激之下再经过搜魂术的掘地三尺之后,没有人能正常地活下去,但也不会死。所有人都会变得神志混乱,非疯即痴,没有例外。 勾猪在这刺激之下尤其清醒,但他就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如果你想要的只是冥界兰,我现在就给你得了。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要非要用这种手段?” “原来你竟然有玄阴三宝之一的冥界兰。怪不得藏宝洞的人跟在你后边,就像苍蝇一样讨厌。” 勾猪也没想到这个人和藏宝弟子不同,根本都不知道他拥有冥界兰。这让他更是心底一沉。 “你敢对同门用搜魂术,就不怕门规不会放过你?” 刑堂弟子虽然有权执法,但绝无权力决定对一名同宗弟子搜魂。搜魂和清理门户一样,除非长老会评议通过不可行。 蓝衣法使将脸上的白纱取下。他肤白如雪,脸上的轮廓线条犹如刀刻,双目犹如宝石一般晶莹。他冷笑道:“这里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你变成白痴,当然是因为走火入魔了,又有谁知道是搜魂术所致?” “你……是问天峰古问天?” 勾猪远远见过此人的相貌。这个翠玉宫问字辈中,最年轻的天才,最出类拔萃的真传弟子,被视为翠玉宫未来的希望。 但他丝毫也记不起自己和此人有过任何仇怨,这让他怒从心起:“我他妈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他能想到的唯一关联,是自己得罪了唐肃,而唐肃是古问天的外甥。但唐肃只不过一个外门弟子,而古问天却是高居真传弟子之位。区区一个唐肃,就值得他这种绝代天骄来对自己出手? 古问天脸上隐匿了所有的表情。这个入玄门不到两年,就达到了筑基六重的少年确实有点变态。但对他来说依然只不过一只可以随便掐死的蚂蚁。他根本没兴趣与之对话。 但搜魂丹的药性的发作还需要几十息的时间,而且搜魂之术相当麻烦。如果此人被蒙在鼓里搜魂,心有迷茫,就会效果不佳,甚至有可能被搜出错误扭曲的记忆。 想要顺利,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死得明明白白,这是搜魂术的关键要诀之一。 古问天靠近勾猪耳边,此时他也不敢传音,怕传音入神,扰乱了即将施展的搜魂术。他只是小声说:“一月之前,我有一具血魄分身入了传功塔二层,可惜有进无出,我很想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勾猪苦笑道:“入传功塔的弟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找上我?据说搜魂之术极耗功力,你也不怕浪费了自己的修为?” 古问天说:“当时入了传功塔二层的伍院一共有三个。一个三级伍院四伤一死。还有一个一级伍院,倒是都活着出来了。这两个伍院我都各选一人进行了搜魂。可惜,这两人脑子里都没有我想要找的东西。那么,就只剩下你们伍院的人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传功塔二层所发生的事件,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奇特了。三级伍院筑基四重的龙五,莫名其妙身体被传送到了回春院,头颅却不见了。 蓝若霜已经融合了极冥草种,获得了魂伤剑,这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 他将蓝若霜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杀伐所在。但她已经是魂伤剑之主,又是自己的记名弟子,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她的魂伤剑和苦寒之体将来对自己还有大用,所以他暂时也舍不得对此女施展搜魂之术。 更蹊跷的是尹万真、陆巍,甚至杜问机带了整个伍院,一共七人全部有去无回,看来是一起死在本来不会死人,只会剥夺记忆的传功塔二层中了。 古问天虽然聪明绝顶,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是不是他自己的分身所杀他都不知道,因为他的分身已经不存在了。而且相关的记忆,也已经被传功塔强行删除。 但没有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对那些当时进入过传功塔二层又活着出来的弟子,一个一个搜魂就好。即便把他们全部变成白痴和疯子也没关系,这症状本来就和炼功走火入魔差不多。 这一晚龙骸谷大火,这个伍院的弟子全都落入他的手中,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古问天在勾猪耳边徐徐而道,让他了解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免得心中疑惑扰乱了搜魂。勾猪虽然听着,但其实心思压根不在这上边。一群高级修士争夺一头传说中的神兽,这和他有一毛钱关系? 他甚至压根就没想到过那只在传功塔中赖上了他,出来之后就好吃懒做整天蜷缩在他们伍院树洞口晒太阳的会说话的懒猫。 不管他们在争夺什么,只有自己脱身,才是最重要的。这古问天千算万算,也算不出来他这个贼,最擅长的就是开锁。 “前辈的分身很值钱吗?小弟我别的没有,钱管够,赔你玄阴丹还不行吗?”勾猪装作白痴,很无辜地回答。 古问天略带怜悯地微笑了一下。这个家伙现在还不知道状况,真不知道怎么在一年内混到筑基六重的。天下真的有这么好运的人?只不过他的好运也到此为止了。 一套“搜魂诀”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正要退身念诀,忽然两声清脆的咔哒声传入了他耳中。他还没想到是怎么回事,又是两声咔哒。这次,他感觉到两个手腕上一凉。 勾猪双手只是轻轻一抖,那副仙人镣已经戴在了古问天的手上,而且双双锁住了。 这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来以他虚丹修士的强大神识,勾猪根本就不可能偷袭得手。但他眼看勾猪明明已经被仙人镣锁上,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他还能有任何动作。而自己又全神贯注地在准备搜魂术,就在这么一个反应的间隙,竟然被对方得手了。 勾猪心中一松,想一年多前用这招算计了陈玄方,现在又用这招暗算了古问天,可惜这些神仙真不长记性,就不知道他这个贼是最擅长开锁的吗? 他毫不犹豫张口一吐,一股玄阴真火怒喷而出,直接点燃了古问天一头一脸,然后自己身形爆退。 在古问天丢出仙人镣的时候,他就已经构思好了这一切。与其让对方把自己打得半死,不如自己乖乖戴上仙人镣。对方绝对想不到自己是随时可以解锁的,那是自己也就有了突袭的机会。 只不过那颗搜魂丹是个巨大的意外。勾猪怎么也没想到古问天对自己非要下搜魂这种死手。 但是搜魂丹服下后,只要不被对方施以搜魂术,也就是神魂经历个把时辰的煎熬便可恢复,事后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勾猪身体只退了半步,便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古问天五指如钩,早已迅疾出手,抓入他胸口的肋骨缝间,将他牢牢地扣住了。 这时他手上依然扣着仙人镣,上身被勾猪的玄阴真火点燃,布满了淡色幽火,人如鬼魅,他脸色却丝毫没变。 “很好,很好,你是个聪明人,没有让我失望。” 勾猪哪有心思听他的评断,连忙拔出冥火剑来一阵乱砍猛刺。但是古问天的身体简直犹如钢铸一般,剑砍在他身上,当当作响,火星四溅,衣衫破烂,却是没丝毫左右。 “连我都无法炼化的玄阴幽火,竟然被你炼化了。”古问天叹道。他倒不是很眼馋这玄阴幽火。此火虽然珍贵,和他这个纯粹的阳修的属性却不是很合。他对法宝的选择精益求精,从来不能有任何瑕疵。 但这玄阴幽火种是被他封在万年玄铁中,交给尹万真让蓝若霜服下,去设计陷害极冥宫的守护者,元婴大妖温如雪的。如今居然出现在了此人这里,这只能说明,他找对人了。 要炼化玄阴幽火,非温如雪亲自出手不可。所以这小子必然参与了极冥宫一战。那么被关押在极冥宫的白虎杀伐的下落,肯定能从这小子身上搜魂得到了。 搜魂,必须继续搜魂…… “用仙人镣反客为主,这招很不错。只可惜仙人镣的作用是限制真气出体。但很少有人知道我古问天其实是个体修,真气不用出体,也能轻易把你捏在手里。你不用抱怨,只能说天亡你也。” 古问天右手扣着勾猪的肋骨随他挣扎,左手将身上着火的道袍一撕,丢在了空中。这道袍立刻被烧得连灰都不剩,只留下淡淡白光在暗夜里渐渐消失了。 古问天露出身上匀称结实的肌肉,犹如一块一块玉石一般,完美无暇。 摆脱了身上的玄阴幽火,但他的脸依然在燃烧。他将左手手指弯成弯钩,直接插入自己耳后的血肉之中,然后是一阵血肉破裂的声音。在勾猪目瞪口呆之中,他就像摘下面具一般,把自己的面皮生生地剥了下来,血淋淋地也丢到了空中。 那面皮因为脱离了他的护体真气,也就像干草一样被玄阴幽火一焚而尽。 勾猪呆呆地望着他血淋漓的没有人皮的脸。但就像幻术一般,他的脸皮就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在两三息之间,重新生长了出来。长成之后,他依然面如冠玉,连一点伤疤也没留下。 196 颠倒错乱脱身 (196 颠倒错乱脱身) 天下玄门有四修为主,其他都是旁支。 气修炼气,体修铸体,法修悟法,魂修修魂。这四条修炼之路都源出自灵源宗,然后被其他四大宗各自发扬光大。阴阳宗主气修,极武宗主体修,五行宗主法修,魂宗主魂修。 翠玉宫师出五行宗,却和五行宗有所不同。五行宗的修士们大多精研天地万物五行幻化之法,驾驭万物,对自身炼气却不重视。因此多数为法修。法修虽然也一样炼丹,但所炼之丹为外丹。 秦尊阳原本也是五行宗弟子,主修木遁之术。但他在种植灵种时,参悟了人木同修之法,能将自身真气与灵草仙木一气贯通,修成内丹,成了炼气之修。 所以翠玉宫在五行宗诸多流派中独树一帜,不炼法宝只种灵木。用灵木的生长,吸收天地之气来滋养自身真气结丹,是以青木真气为主的炼气之修。 气修大多数将真气聚集在丹田气海之中,而体修则不同,真气散于经脉,凝于血肉。一般修士血肉根本无法容纳越来越充沛的真气,不是被逼得精神崩溃走火入魔就是爆体而亡。 只有体修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锤炼自己的肉身,把自己变得钢筋铁骨,才能承受体内真气的巨大能量。 气满自凝,体修最终也会结成内丹。但体修这种并不有意追求结丹的修炼之法,实力显然要远超同等境界的气修。 但对勾猪来说,古问天无论是什么境界都一样。他既然是体修,仙人镣的束缚就没有意义了。 他抓着勾猪胸口肋骨的右手之上还戴着仙人镣,这丝毫没有减少他手指如同钢勾一般的力道。他身上的玄阴幽火早已随着他撕碎的道袍和面皮燃烧殆尽,左手已经腾出,一把抓在了扣在自己手上的手镣。 仙人镣原本就是用来捆修士用的,乃是玄铁所制,坚韧无比,要挣脱哪有那么容易? 但他根本就没有去拿钥匙,而是用左手两个手指将铁环勾住,然后直接往外拉扯。 坚固无比的玄铁就像是软糖一样被拉长了。一般的修士就是有这么大的力量,以这样强力拉扯,就算能破坏仙人镣,手腕也承受不住,非拉断手骨不可。 然而紧接着噌的一声,这仙人镣的手环已经应声而断。 仙人镣不能奈何他肉身的强大,却阻碍了他施展搜魂术。所以他不得不要一手制住勾猪,另一手将手上的仙人镣除去。 古问天将手一换,用依然戴着镣铐的左手抓住勾猪的脖颈,扣住他几大要穴,免得他再动用真气,喷出那无法抵御的玄阴幽火来。 然后他用腾出的右手,扣在左手的仙人镣手环上,再次强掰。 正要发力,他眼前猛然亮起一团强光。这光是冰冷皎洁的月光,但是如此之强,就好像龙骸谷狭长的天缝之外,那明亮的月亮忽然被搬运到了他眼前一样。 “幻术?”古问天心中一震。翠玉宫中,能施展幻术的修士屈指可数。再说他手中的刑堂天眼玉简分明显示着这龙骸谷中,只有勾猪伍院的五人,和一个被捆住丢在溪水边的何四。 难道还有外敌入侵?这不可能。真有外敌入侵,而完全没惊动翠玉宫外重重的禁制,这怎么可能? 这时,他左手指尖感觉一空,手上原本牢牢扣住的勾猪已经不见踪影。 “幻阵!”古问天并不懊恼,顺势扯去了左手上的仙人镣。神识上的束缚立刻消失。他感觉到了四周的阵势传来的灵机波动。 体修的神识比气修要差一些,但古问天做为一个虚丹体修,说有筑基修士要瞒过他的神识在他周围布阵,那绝无可能。只是仙人镣限制修士了的真气出体,也就限制了他神识的外放。 有人就趁着他被扣上仙人镣这短短的时间内,在他周围布下了一个阵。 “颠倒错乱阵。”古问天颇为博学,对这个阵法一望便知。他眼前明亮无比的月光,其实来自头顶天缝之外遥远的夜空。 此阵直接干扰人的神识。所见所触之处,越是遥远的事物便越是近在眼前,越是近在眼前的事物便越是觉得远在天边。但这一切其实都是阵力虚构出来的幻觉,并非真实。 勾猪近在他眼前,却被扰乱神识让他以为挪移到了远处,他才觉得手指尖一空,然后上当放手,让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种阵法不要说翠玉宫中,就是五行宗也未听说有人能够施展。倒是在魂宗,这不过是入门级的乱神之阵。古问天心中甚至浮起一丝不安: “难道这个伍院,有人和魂宗有……” 但他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天下大宗之中,阴阳宗和五行宗都是魂宗的死敌。魂宗有些术法流传于世并不奇怪。比如玄门常用的搜魂术,只不过有些常见,有些罕见罢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外门伍院,一帮筑基弟子,要和魂宗有交往而不被宗派发觉,绝无可能。 古问天心神一定,运转体内真气,正要破阵而出。 “法使大人!”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却是拼命赶上来气喘吁吁的钱炎。他这一喊不要紧,古问天犹如从梦中惊醒,颠倒错乱阵轰然坍塌。 神识阵法犹如梦境,陷入梦境者自难挣脱。但一旦有外人闯入将梦中之人惊醒,阵法便一触即溃。 钱炎意外破阵,并没有让古问天有任何感激。他原本自信悠然的脸上,反而是眉头不知不觉地紧蹙了起来。 他用疾行步甩掉钱炎,就是不想有人看见自己对一个外门弟子搜魂。 但是这个藏宝弟子真是如狗皮膏药一样难缠。他又不能出手把钱炎制住,毕竟还要顾及在后面坐镇的代藏宝长老苏玄璧。 古问天没有立刻去追逃遁的勾猪,反而是将钱炎的去路给阻住了。 “你们藏宝洞想要的,无非是这小子身上的冥界兰吧。冥界兰是玄阴三宝之一,凝聚玄阴之气炼制玄阴丹的速度,可谓天下无双。” “古师叔言重了。”钱炎的老脸皱巴巴地一笑,“若是证物,自然听凭法使大人处置。” “冥界兰和这小子身上所有的玄阴丹都归你。”古问天却懒得和他客套下去。他现在要封住这藏宝弟子的嘴,也只有给他好处了。 钱炎知趣地笑道:“法使大人果然仗义。若有差遣,大人尽管吩咐,小的万死不辞。” 冥界兰虽然是至宝,但肯定是要被上交给苏玄璧的了。他虽不能私吞,但也有获宝破案之功。另外古问天简直无微不至,还特意点明了此人身上所有的玄阴丹都归他。这样他也必然捞上一大笔,不虚此行了。到了这地步,他还不知趣,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古问天说:“此去龙溪下游三里处的龙溪口大瀑布之上,有不知死活的几个外门弟子在破阵。你去处理一下,按拒捕格杀而论。” 古问天之前已经派两名执法弟子去了那里。让他疑惑的是,轰击幻象铁笼阵的硬气的灵机震荡,犹如击鼓一般,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来越沉重的感觉了。 他虽然不相信这帮外门弟子真能破阵,但这让他越发不安。 现在阵法完好,勾猪即便暂时脱身,也是无处可逃。一旦大阵破裂,这帮人出去叫来了外院长老霍云,后面的事就很棘手了。 眼前这个钱炎很碍手碍脚,不如来个废物利用,让他去对付那几个想破阵的外门弟子。除了钱炎之外,他也调动了更多的刑堂弟子前去。 “谨遵法使之命。”钱炎乖乖将头一低,转身顺着龙溪要走。 “今夜龙骸骨中发生的一切事,我都会写入案卷之中。但是我不想有任何不同的说法。” 钱炎临走之前,古问天冷冷地传音提醒。勾猪被搜魂而导致变成白痴,他自然会写成因为拒捕运功而导致走火入魔。 苏玄璧是个视财如命的人,拿了冥界兰的好处,必然不会多说。这个钱炎看起来也很聪明,但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古法使放心,我们长老,岂会如此不通情理?”钱炎嘿嘿一笑,不提自己,却提他的上司。 片刻之前,黄璐在神火鼎下,看着宋如海调动全身真气,催动那巨大的神火鼎,烈火焚烧着幻象铁笼阵的厚重铁墙。 强烈的焰光映在脸上,将这暗夜里所有的寒意一扫而光,让她觉得面颊滚烫。 “一刻钟,根本不够……”她喃喃而道。她原来的推测,是建立在神火鼎的威力恒定不变的基础之上的。神火鼎是件罕见的古宝,千百年间吸收天地离火之气,也不知道聚集了多少能量。但想要随心所欲地催动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不是宋家有传承的催动之法,又加上宋如海的父亲从小栽培,不断加强他和神火鼎的神识联系,以宋如海这点筑基的修为,恐怕根本就催动不起来。 如今他勉强催动,出手偷袭还没问题。要如此持久地灼烧,威力就难免不断下降。慕容清在一旁手握纯阳丹吸收纯阳真气,然后从背后给注入,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宋如海盘坐于地,他身上的纯阳真气早已运转到极致,全身四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光。他双目紧闭,不视不闻,已经进入了无我的境界。除了不断地催动神火鼎,脑中再也没有别的事情。 而木头,现在看上去更加恐怖了。 他就站在神火鼎的烈焰之下,手握巨斧,正对着那块被烧得通红的铁墙。头顶火星四溅,如下雨一般落满全身。一身道袍早就千疮百孔,露出了他一身大汗淋漓,青筋暴起的虬肉。但他丝毫不惧,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下一下地将巨斧砸在那烧红的铁壁上。眼前的铁墙已经凹下去足有半尺的一个大坑。 再有半尺,这大阵可就穿了! 197 青龙吸水困法使 (197 青龙吸水困法使) 但这半尺,尤其艰难。这阵壁的破孔越是深入,阵壁上的修复之力越是强大。而宋如海的神火鼎,威力也正在减弱。 更要命的是,空中传来两声清亮的鸢鸣。苍茫夜空中,冰冷的月色下,两个巨大的黑影飘然而过。是两名灰袍刑堂执法弟子,驾着木鸢而来。 这两名刑堂弟子虽然到了大瀑布的近处,但幻象铁笼阵的幻象对他们一样有效。往龙溪口一望,他们眼中所见也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但阵中黄璐看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勾猪早已把凤血鸢的控制之权交到她的手上。这倒是她出手唯一的机会了。她一咬牙,自己展开凤血鸢,直接往高空如箭一般窜起。 操控凤血鸢她这是第一次。但好歹和勾猪一起飞过好几回,不算是完全不懂。 鸢背上有一股强大的吸引之力,将驾驭之人牢牢固定在鸢背上不会坠落。但是飞起时铺面而来的狂风,以及天旋地转带来的那种恨不得连肠子都要吐出来的感觉,还是要自己来承受了。 急速飞行带起的飓风将她好不容易束好的一头青丝吹散,她来不及去绾,只能随它去,自己紧紧地贴在鸢背上。 凤血鸢和木鸢不同。一旦展开,就像活了过来。背后显出犹如火红鳞片一般的羽毛,摸上去既柔软又光滑。她甚至能感觉到凤血鸢蓬勃的心跳。这让她勇气大增。 空中的飞行禁制就像密布的刀锋,越是往高空越是密集。这些禁制的灵机波动相当微弱,一般的筑基修士几乎无法察觉。 但对神识灵敏的虚丹修士来说,看到的就是一棵巨大的树,伸出宽达百里的巨大伞盖覆盖了整个翠玉峰周围所有的空间。 它的每一条枝丫上都长满了锋利的长刺,每一片树叶都像刀刃一样闪着寒光。更可怕的是这些禁制不是静止不动的。它们在此消彼长,不断变幻。 黄璐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往禁制丛中冲去,凭借着自己的感觉躲避。恐怖的场景把黄泉都吓醒了。 “你想自杀就自杀,但别伤了朕的肉身!” 黄泉依然以第三洲景离王朝的皇帝自居,朕字不能离口。她的神识不由自主地操控起了凤血鸢,以惊人的敏捷躲避着满天的禁制。 执法弟子的蓝色丝带上发出的蓝光,所到之处,这些看似坚固无比的禁制如烟飘散。等他们飞过又重新聚合。到了幻象铁笼阵边缘,他们一闪而过。 他们本来就是这阵的阵子,所以阵壁对他们并没有阻碍。 两名执法弟子并不是在一处入阵的,相距有一定的距离。他们有意飞到了高处,以防阵内敌人的突袭。 其中一人刚入阵,就吓得魂飞魄散。密布的禁制之中,有一头浑身红光的大鸟,直冲他而来,几乎就要当头撞上。 黄璐当然不想和对方对撞。以这个速度相撞,两人连同飞鸢都会撞个粉碎。她既不想死也不想杀人。两鸢就要相遇的瞬间,她将鸢头一偏,往左闪过。凤血鸢大翅一拍,翅尖的长羽擦着这名执法弟子的鼻子过去了。 同一时间,一枚乾坤一气钉,从他身下木鸢的左眼飞入,右眼飞出,然后极速跟上前面的凤血鸢,回到了黄璐的手上。 法宝的灵性大多从眼而出,双眼就是枢机所在。木鸢双眼被破,立刻失去灵性,再也无法操控,变成了一个呆板大风筝。 也就这样,虽然无法再飞,但也没有粉身碎骨,这名执法弟子只是坐在木鸢上斜穿峡谷,轰一声坠落在下面的墨水湖中。 另一名执法弟子发现有人埋伏,顿时怒吼了一声:“哪里来的妖孽,竟敢对我执法弟子出手!”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一线隐约的流光飞速赶来,也是从木鸢左眼入右眼出。木鸢立刻失去了灵性,滑翔着急速坠往冰冷的湖水中。 两个灰袍执法弟子落入水中,但并不至于淹死。翠玉宫的刑堂执法弟子出勤,除了木鸢、面纱和刑堂蓝带必须之外,还有一样是避水珠含在口中,以防犯人从水中遁走。 但冷水一浸,浑身湿透,两人都是狼狈不堪,怒火中烧。虽然刚刚空中这一照面时间短暂,但两人都已经发现,对方只不过一个筑基三重的女子,驾驭着一件不错的飞行法宝而已。 “区区筑基三重,居然暴力抗法,真是嫌命长了!”要知道根据翠玉宫的规矩,对执法弟子动用武力抗拒,是可以格杀勿论的。他们都有留影玉简随身,这一切过程的映像已经留在玉简中,完全可以立刻动手杀了此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催动避水珠,在湖中挣扎而起,恨不得能立刻跳出来给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低阶弟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但奇怪的是湖中水流本来明明是比较平缓,这时候却慢慢地激烈起来,推动他们沿着湖边开始转动。 “不好,这水……”两人虽然极力挣扎,但是这水却像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吸力,将他们死死拉住。不一会儿,水面似乎开始倾斜,湖心出现了一个明显凹陷,越来越深,变成了一个黑咕隆咚让人望而生畏的旋转的水洞。 两人将头伸出水面,只觉得整个山谷和天地都在旋转。一旦没入水下,强大的水流如飓风一般,充斥了整个大湖,让人根本无法抗拒。 黄璐早已落在湖边,将凤血鸢收了。八枚七寸枢在早先就已经被她钉在湖中八个不同的方位。她盘坐于湖边大石上,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口诀而出的是一阵灵机波动,引动墨水湖水面微动,湖水在龙溪流动的推力之下,开始渐渐旋转。 不一会儿,一个充斥了整个大湖的巨大漩涡,开始渐渐成型。两名筑基五重的执法弟子虽然口含避水珠不至于溺死,却被巨大的漩涡生生困住,一身的本事使不出来分毫。他们心中虽然是怒火冲天,身体却是无可奈何。 “不错,不愧是朕的分身。”在黄璐的神识之中,黄泉哈哈大笑。她平时受到黄璐和勾猪两人的抑制,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沉睡的状态,只有黄璐陷入危机,无力再抑制她的时候才会觉醒。 “这里是龙溪入口,龙溪的水流甚急,只不过地势相冲,才没有形成漩涡。你用八枚七寸枢调整地势,青龙吸水阵自然而成,简直是天衣无缝。果然有朕当年初出龙山的风范。” “谁是你的分身?”黄璐最烦自己脑子中还住着另外这个人。但偏偏她没有办法把这人踢出自己的肉身去。 黄泉并没有理会她的反驳,反而是诡异地一笑,说:“只不过你的境界实在太差。这个青龙吸水阵最多也就维持不到一刻钟而已。到时候这两个筑基五重的执法弟子出来,一定会发狠报复。你们这几个人还要破幻象铁笼阵,根本不是对手。 “想我阵皇当年纵横天下,区区几个筑基修士何曾放在我眼里!就是整个翠玉宫,没有了秦尊阳那老东西,他这些徒子徒孙有哪个是朕的对手! “你不如乖乖和朕合体了,朕光凭神识就能收拾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是你想要恢复往日的金丹境界,也不过就是几年功夫。” “你别做梦了。”黄璐不屑一顾地站了起来。黄泉诱她将二人神识合二为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反正也总是当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金丹境界,在紫府之上,金丹之后是元婴。但元婴修士因为要培养元婴,战力反而有损。金丹号称仙之下战力最强。黄璐对这样的境界只感觉高山仰止。她虽然渴望,但并绝不愿意放弃了自我去换取。 但黄泉关于这青龙吸水阵只能维持不到一刻钟的说法,却是丝毫不假。 黄璐不由得看了看慕容清和第十九。她的阵法能拖延的时间过去之后,就只能她们三个筑基三重的女人一起硬拼这两名筑基五重的执法弟子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脑海中如同闪电闪过,头部一阵剧痛。然后是一种如火燃烧的感觉,渐渐从某个被击穿的破口渗透了进来。 “岂有此理,竟然是焚魂丹火。你勾搭的那白痴小子,被人喂了搜魂丹!”黄璐神识中的黄泉忽然一声怪叫。 服下搜魂丹的虽然是勾猪,但是这焚魂丹火会随着魂印而蔓延。由于黄璐的神识上本来就有勾猪的魂印,所以她也受到了搜魂丹的影响。同时也就连累了自认不可一世的黄泉。 黄璐虽然有所感觉,但还支持得住。第十九却已经昏倒了过去,不省人事了。她的神识是朴老九人造的,比起常人来说弱了太多。而她和勾猪之间的神识联系,又远比黄璐和勾猪之间的联系要强太多。所以丹火焚魂之下,直接就失去了知觉。 黄璐没有多想,展开凤血鸢,正要飞起去救,神识之中却被黄泉一把拉住了。 “你那点本事,不要去找死了!乘这那小子自顾不暇的机会,把他的魂印给强行抹了!你只不过是怕我乘机吞噬你而已?我可以自我封印!” 198 一路荒岭走血鸢 (198 一路荒岭走血鸢) 黄泉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让她一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勾猪既然被喂了搜魂丹,接下来自然就是搜魂术。搜魂丹的丹火焚魂只是单纯的刺激煎熬而已,但搜魂术一旦展开,神识非被搅成一锅粥不可。不但勾猪变成白痴,连带她和黄泉、第十九也要一起被搜魂而完蛋。 也是因为如此,黄泉才惊恐到如此地步吧。虽然这个阵皇诡计多端,但这一回的惊叫倒是出于本心。她居然愿意自我封印,还愿意帮自己提升到金丹境界!要说黄璐完全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无论是抹掉勾猪的魂印,还是等待黄泉自我封印,都得消耗不短的时间。如此一来,她可以活命不假,勾猪和第十九两人就双双要变成白痴了。 黄璐犹豫了这一瞬,没有再多想,直接纵起凤血鸢,保持着树梢左右的高度,往神识中感应到的勾猪的位置疾飞过去。 命悬一线!且不说飞过去来不来得及,就算赶上了,对方明显是一个虚丹境界的高手,她只不过区区一个筑基三重的外门弟子,她岂不是去白白送死?黄泉脸色都变白了,破口大骂: “你个痴情货!没有我能有你?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居然为了那小子去送死,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堂堂阵皇的肉身,居然被你白送那小毛贼!” 黄璐随她骂,依然一路疾驰。痴情?她还真是痴情。但并不是对勾猪。勾猪那枯瘦的身材,一脸的贼眉鼠目她实在是看不上眼。甚至纯论外貌,就是飞扬跋扈的林世虎都比勾猪更让人能接受一点。可惜那林世虎的品行,简直是粪坑里的蛆虫一样让她恶心。 如果有个出身地位不低,相貌堂堂,高大魁梧又温文尔雅、品行端正的男子,那必然就会是她的梦中偶像。所以当她在风露城外,第一眼看到一身白锦、轻摇纸扇的锦绣堂少主人宋如海,她的心就完全掉了进去。 那时开始,她就决定再也不要在五行定元大阵中享受那虚假的轮回,她要来到天外,在宋郎的左右,来期盼属于她自己的真情实感的人生了。 在翠玉宫她每天早起的时候都悉心打扮,希望那个人能注意到自己。宋如海似乎还没有发觉,但他也明显没有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他们现在是同一个伍院,她还有的是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伍院里又没有什么对手——胖胖的慕容清和痴迷勾猪的第十九显然对她不构成威胁。黄璐坚信就这么潜移默化下去,她种下的这颗情种,终究会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但是,这个伍院才是这情种所依赖的土壤。无论是勾猪还是第十九,都是这伍院的一份子。这个伍院现在对她来说无比重要,必须保持完璧无暇。所以无论黄泉怎么诱惑,她都不会动心。 “真是万幸!”当黄璐赶到勾猪附近,她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到那个至少虚丹境界的强大神识,居然被仙人镣给束缚住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枚乾坤一气钉立刻出手,将勾猪和那名蓝衣法使,一起罩在了颠倒错乱阵之中。 勾猪这一刻只觉得神识尤其清明,如水晶一般剔透。他位于遥远无比的夜空,巨大的雪亮的月,就炫目地悬在自己眼前,几乎贴着自己的鼻尖。而自己身边的一切都随自己远去了,连胸口肋骨被古问天抓住的炽烈的痛感也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怪异的感觉,难道搜魂术开始了?”勾猪胆战心惊地想。他虽然听说过搜魂术的可怕,但毕竟没有亲身体验过。 这个奇异的世界就像一面扭曲铜镜中的影像一样。当镜面倒转,一切瞬间变幻,从远而近,从近而远。他瞬间又从夜空回到了地上,在龙骸谷中的密林中穿梭,一股香风钻入了他的鼻孔,是女人的香味。 “黄璐?”勾猪想了起来。伍院里只有黄璐会涂脂抹粉。虽然她妆容极淡,但那淡淡的香气勾猪是很熟悉的。黄璐似乎挟着他的腰,坐在凤血鸢上疾飞。而他自己的脸,埋在这个师姐不断飘飞的柔软的裙摆处。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救你,等你死啊。”黄璐没好气地回答。 “不用飞了,凤血鸢没他快。还不如找个地方躲一躲。”勾猪冷静地说。 他说得没错,这四周的阵围得和铁桶一样,根本不可能飞出去。而且凤血鸢再快,也比不过古问天虚丹修士直接施展风遁的速度。反而是一路疾飞,发出的灵气波动就像夜空里的明灯一样给对方指引着自己的位置。不如两人将气息收敛了,躲在这漆黑的密林里,能躲多久算多久。 只有宋如海和木头他们能破了幻象铁笼阵,外院的援军才有可能到来。就算来不及去外院,只要他们破阵惊动了更多的人,这事闹得整个翠玉宫无人不知,古问天碍手碍脚,搜魂之术自然无法进行。 “哼,就你聪明。”黄璐虽然嘴上像刀子一样,脚下却落在了地上,把凤血鸢收了,丢还给勾猪。 勾猪本想自己走路,没想到站在地上随便走两步,都是摔得起仰八叉。他的神识确实是清晰无比,然而清晰得过了头,对身体的控制出现了紊乱。摆手抬脚,不是太轻就是太重,比酩酊大醉更加严重。 凤血鸢停息之处的位置,对方肯定能感觉得到。如果要躲藏,先必须要收敛了自己体内真气。然后他们可以不使用真气徒步走上一段距离,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但勾猪这要死要活的样子,看来是走不了了。 黄璐没有办法,一咬牙,干脆将勾猪背起。这个男人看似瘦弱,但比她自己还是沉重了太多。好在她的道行虽然并不高深,但好歹是个筑基修士。背这么一个男人在身上,勉强还是能跑得动的。 她不敢催动真气,只能一路在布满了荆棘的密林各种狂奔。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反正越远越好。那个虚丹境界的法使早就已经挣脱了仙人镣的束缚,他的灵气威压和神识的触角就像一团乌云密布在黄璐身后的上方,还在不断地传音: “明知跑不掉,何苦还要逃?何苦还要连累你们的伍院弟兄?勾猪,你若乖乖就擒,搜魂之后,我给你一个痛快。你的伍院兄弟,我保证他们毫发无损。” 过了一会,又听到传音:“你们伍院的另外几个,都已经落在我的手上。你们再不老老实实地出来,我每十息的时间就杀一人。四十息的时间,全部杀光。你们想要我从谁开始杀起?” 黄璐反而松了一口气。果然这个虚丹法使的神识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大,还没有感觉到她的具体位置。否则对方根本不会对这一大片区域传音,而是直接过来将他们擒住了。 狂奔,继续狂奔。这传音来的方向反而暴露了对方所在,使得她知道应该往相反的方向逃离。只不过这个方向上都是起伏的山坡,密布的枯林。地上长满了荆棘。黄璐就这样磕磕绊绊背着勾猪一路亡命逃窜。 但她和敌人的距离并没有越来越远,只是时远时近。每当她想停下歇口气的时候,对方恐吓的传音就会再次传来。 古问天虽然是体修,神识不是他的强悍之处,但他手中有刑堂独有的翠玉宫法眼玉简。这法眼玉简展开来是一张翠玉宫的地图,龙骸谷自然在内。所有内门、外门弟子此时所在的位置,他从玉简中可以一目了然。 有了这件法宝,他自然不怕勾猪和黄璐逃出他的手心。他所在乎的,是这里复杂的山川地形。黄璐能举手之间布下颠倒错乱阵,说不定还会利用这里的天时地势布置出什么鬼阵来。他虽然不怵,但也不想阴沟里翻船。 他反复地绕过各种可能的陷阱,然后紧紧地咬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不要跑了。”勾猪在她耳边低声说,“他肯定有什么秘法能知道我们的位置。不断传音,是想赶着你跑,等你体力耗尽,免得落到你的阵里。” “哼,就你懂!”黄璐也是实在没力气跑了,“就算布阵,我又怎么可能困住一个虚丹道人?境界相差也太远了!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你说我能怎么办?干脆把你丢下给他搜魂去吧!” 199 五钉沉山镇法使 “前面山壁下有水声风声,一定有个山洞。如果躲进山洞里,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勾猪浑身发抖,声音嘶哑低声地说。搜魂丹的药性发作越来越厉害,焚魂燃魄,他越来越坚持不住了。 对黄璐来说眼前一片漆黑,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地面上的磕磕绊绊。她也不在乎后面的追兵了,干脆将真气运起,神识展开。即便如此,她也只能从天地风声回音感觉到前面的密林之后,是一面巨大的山壁。山壁上虽然有坎坷不平,她却几乎感觉不到有个洞口的存在。 “往左……这地方我来过……”勾猪继续有气无力地提醒。黄璐反而是大吃了一惊。这地方一片漆黑,乱石嶙峋,山风呼啸,勾猪这小子竟然能找出几乎几乎完全被草木封死的一个只有锅盖大小的洞口来。他的神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但立刻她就想起来,勾猪是刚服下搜魂丹。搜魂丹让神魂备受煎熬,但是神识也会短暂地提升。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找到这么隐蔽的洞口。 山洞当然阻止不了一个虚丹修士的攻击,但是山洞内的狭小空间和厚厚的土石,是阻挡神识探知的最好的所在。 黄璐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背着勾猪爬进洞里。洞壁潮湿,洞底泥泞不堪。要命的是洞穴太小,勾猪又趴在她背上,根本就起不了身。一身精致的锦绣衫裙等于是喂了狗了不打紧,半身都陷在冰凉漆黑的泥水里。滴滴答答的泉水在头顶如雨而下,一股潮湿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她差点呕吐了。 她含泪骂道:“你真是属老鼠的?这种鬼地方你也钻过?把我也哄进来,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了!” 勾猪是真来过这个地方。他一直在龙骸谷种植冥界兰来收集玄阴丹,早就把这一带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像这种可以藏身的地穴,也早就探得一清二楚了。 他继续低声说:“这个山洞是个通路,出入口有两个……前面很空,你可以在必经之处藏个阵枢……我们守在洞里,阵枢感应到古问天进来,我们从就另一个出口逃脱……同时引爆在洞内先藏好的纯阳丹,让洞穴坍塌,把古问天封在洞里!” 果然,继续往前爬了十来步的距离,洞窟变大了,霍然开朗。虽然依然潮湿,但地上的泥泞却消失不见了,变成了被水流抚得光滑的冰冷的岩石。看来只是洞口处有外界的灰尘进入,才形成那些泥泞。岩洞的深处,是水流侵蚀而成,与世隔绝,一尘不染。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黄璐凭借着自己呼吸的声音在这洞穴中的回荡,以神识感悟,感觉到这洞穴不知多高,地面布满了石笋,头顶布满了钟乳石。这些钟乳石形状奇特,犹如某些奇特生物的脏器,在这幽闭的空间里不知道生长了多少万年。 黄璐从勾猪身上翻出许多纯阳丹,正要布在这些钟乳石上,想了想又觉得纯阳丹威力太小,就算炸下几个钟乳石,也未必就能把古问天缠住多久。她忍痛拿出一枚乾坤一气钉来,往头顶一击,钉在一个不起眼处,嘴里喃喃骂道: “结丹高人又如何,一座山还压不死你?” 勾猪撑着最后的力气一路指点,黄璐在这幽深的地穴中一路前行,用神识感悟着方位,沿途一共钉下了五枚乾坤一气钉。他们最后到了空旷处,是一处岩洞中水流聚集而成的只有齐膝深的浅水潭。黄璐累得双腿直抖,再也没有力气,一晃之下竟然坐在了潭水中。潭水冰凉,让她打起了寒颤。 “这里离出口只有几十步远了,在这里等古问天入瓮就行。只是你那几枚钉子,能炸塌出入口吗?” “哼……你懂个屁!我那是沉山阵,我不信压不死他!” 如果说青龙吸水阵利用的是水流之力形成漩涡,沉山阵利用的就是山体不知道多少亿斤的重量。山体的重量自然有山体自己支撑,坚不可摧。但是一旦山下有了洞穴和或者暗河,就可以用阵枢打入山势的关键支撑之处,以小小的阵枢之力引动整个山体下沉,将地下洞穴彻底压平,将敌人永镇山下。 别看此阵需要的环境特殊,不是随手可布,但古今多少大妖巨怪被镇压在地下,就是这沉山阵之功。虽然这山有点小,但用来对付区区一个虚丹修士,都有点小题大做了。 黄璐心痛的是,那五枚布设在山体中的乾坤一气钉,一旦阵势发动山体坍塌,也就永埋地下,再也没法取出来了。 她已经坐下了,但勾猪依然从后面搂着她的脖子攀在她的背上,这让她很不舒服,她伸手在勾猪的额头上推了一把:“一边歇着去,别狗皮膏药一样占我便宜!” 勾猪喃喃回道:“沉山阵!果然够狠……但……木克土……”不过他话音越来越小,黄璐根本都听不见了。但他双手依然死死地搂着怀中佳人没有松开。 他感觉浑身冰冷,血液都要凝固,但偏偏这凝固血液的冰寒之中的经脉里,又似乎有烈火在燃烧。烈火在全身无处个毛孔处烧起,顺着经脉,直入心脏,然后上冲至脑海,让他双目通红,头痛欲裂。 如果不是有黄璐,他早就抱着头颅在地上打滚,以头撞石,恨不得将自己头颅撞破来结束这种痛苦了。 一个温暖,柔软,有着清香的身躯在怀,他的痛苦仿佛减轻了几分。就这样他不得不死死抱住,打死也不肯撒手了。但即便如此,他浑身痛苦也依然要命,随时可能发出惨叫来。 黄璐自己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轻微得多。她和勾猪之间的神识联系,早就被她减弱到了极限,只是保持着让黄泉无法翻身而已。 她这时才想起勾猪正在搜魂丹药性发作的最难熬的时刻,不忍再推,只好低声劝道: “忍忍啊!你可是个男人,这点痛苦忍忍就过去了。要是叫出声来,恐怕来不及发动沉山阵,古问天就赶来了!对了,你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可以咬个东西在嘴里。”黄璐反手将自己的法剑连鞘递了过去。 勾猪没有理会她递过来的宝剑,却看准了眼前的香肩,一口咬去,刚好咬在黄璐的肩上,再也不松口了。 黄璐忍住了一声惨叫,眼泪都飚了出来。她忍痛低声大骂:“你个死猪,我不把你大卸八块我不姓黄!” 对古问天来说,虽然不断有人敲打幻象铁笼阵的阵壁让他很心烦,但是在法眼玉简上,他能看到钱炎和他所指派的两名刑堂执法弟子都已经赶到。还有更多的刑堂弟子甚至藏宝弟子都在路上,他断然不相信几个外门筑基弟子真能有机会真的攻破他布下的大阵。 可惜法眼玉简只能看到这些人的大致位置,却显示不出他们的状况来。要是他看到他派去的两个执法弟子一直在墨水湖的大漩涡中旋转,他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既然大阵无忧,他在时间上并不着急,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黄璐和勾猪的后边。直到他们的气息忽然之间减弱到几乎消失了,这才让他稍微惊醒。 “原来是进了山洞。”走近之后,他呵呵一笑。“想来他们也是穷途末路了。还是尽快出手解决了他们比较好,不然夜长梦多。” 山洞确实能隔绝神识的探索,但是对他来说不是问题。翠玉宫的“青叶神脉”之术最擅长以神识在复杂的环境中追踪对手的去向,即便是在地底洞穴之中也不在话下。 至于入口那个只能爬行的洞穴,他只是以虚丹体修之力挥起一拳,便卷起一股强大的气流将整个洞口轰然爆开,露出一人多高的一个山洞入口。 洞穴中路径虽然复杂,但前面两人经过时留下了太多的气息。在青叶神脉术下,他神识中清晰地显示出对方走过路径,甚至是每步停留的驻脚之处。 “在这山洞中搜魂,外界无法打扰,倒是不错。”他对这岩洞中的环境反而相当满意。直到他走过一处,感觉头顶灵机一阵微弱波动传来。 “阵枢?”古问天也不由自主地抬头。他早已想过对方可能在山洞中布阵,只不过他没觉得一个筑基修士能布设出任何能困住他的阵来。即便对方能让他停滞几个呼吸的时间,又如何左右大局? 但这微弱的灵波,仿佛唤醒了这地底的什么。紧接着的是一阵纯粹的震动,宛如地址一般。头顶一些钟乳石已经摇晃起来,摇摇欲坠。 古问天心中一惊:“沉山之力!”他断然想不到,一个筑基修士,怎么可能找到山势节点,又会有如此精妙的阵枢,竟然能引动骇人听闻的沉山之力? 这是要把他古问天当做天地大妖,永镇这大山之底? 古问天自虚丹结成以来,第一次感觉死亡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这竟然是一个筑基修士设置的陷阱?现在他正在山底的中心,要跑,肯定是来不及了。如果他会土遁之术,倒是可以轻易跑掉,但是翠玉宫是木遁宗派,他哪里会土遁之术? 接着是一阵恐怖的破山碎石的巨响,他四周的岩壁一齐粉碎坍塌。冰冷的洞顶带着无数的钟乳石,轰然落下,整个洞穴眼看就要消失无宗。 古问天来不及细想,不由自主地举手擎天。但这座山虽然小,也是上亿斤的重量,远远超出一个虚丹修士的极限,即便他是体修也一样。 他那双如钢柱一般的手臂,在山石毫不留情的重压之下,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很快断裂、崩塌了。 200 倾城女修持碧鞭 山底洞穴中的最后一丝空隙也不可阻止地消失了。一切就像夯土一样被夯实。古问天的躯干瞬间就被折断,但是几段残肢依然坚不可摧,被压在密密实实的厚土之中。顶着亿万斤的重压,他已经无法呼吸了。但他的神志保持着清醒,且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他体内树核的存在,他现在已经死了。但木能克土,树核不惧土埋。上穷碧落下黄泉,树核能吸收地气来维持生命,承载他的灵魂,甚至恢复他的肉身。 在孤傲峰的时候,木飞以树身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摧毁了整个孤傲峰。后天树体的虚丹修士与之相比也差不了太远。即便把孤傲峰压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会死。 “但如果我不是后天树体,我确实已经死了。”即便是孤傲如古问天,他也难免有点余悸。他忽然对那个会布阵的外门年轻的女弟子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这样的人,要么为自己所用,要么就斩草除根。 古问天的树核一面吸收着地气,一面长出如同蟒蛇一般的树根,在山体下的泥土和碎石中寻找各种缝隙,每找到一个细小的缝隙,便有无数细小的须根生长出来,钻入缝隙中,然后膨胀,将裂缝不断扩大。 这事说来话长,但在古问天虚丹真气的驱动之下,这只不过几息的功夫,如雷暴般噼噼啪啪的岩石破裂的声音从山壁上传来。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根生长了出来。一具男性的肉身就像果实一样,在上面迅速生长,只不过两息之后,便身长七尺,完璧无瑕了。 古问天全身的道袍和他所有随身的法宝物品都留在地下消失无踪。但对他来说无所谓。他是一个体修,肉身才是他最强大的武器。他浑身肌肉线条犹如柔和起伏的山峦,宛如天神下凡。 他的后天树体和连菱的天界修罗兰肉身类似。但连菱被陈玄方用半尺寒刺穿心脏,气海受损,修为被重创,能活下来就算是万幸了。他却只是被压折了四肢,元气未伤。 出了大山,古文天望向东面,只见一线流光如游鱼紧贴着树梢往东。那正是他追击的一男一女,驾驭着飞行法器往峡谷尽头的大瀑口而去。他眉头一皱,脚下顿时狂风呼啸将他身形卷起,身如流星,在后追去。 这时钱炎将手中宝剑紧握在手,头上大汗淋淋。一半是因为疲惫,一半是几回生死搏杀,让他也是心惊肉跳。 半刻之前,接近峡谷尽头的墨水湖,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浩荡的青龙吸水阵,两名刑堂弟子被困其中。虽然他们有避水珠不至于溺死,却困在其中丝毫动弹不得。湖中大水狂涌,淹没了湖边的碎石滩。 他当然没空去解救这些人,只是施展轻功直接从悬崖石壁上过,走过了这一关。 过了墨水湖,他看到的是一面通红的铁壁,正在被悬浮在空中青铜火鼎灼烧。铁壁下有一个矮个敦实的少年,裸着上身,手持一柄斧,一击一击击打在这铁壁上。火光映着他浑身虬肉的大汗淋漓的身体,真如搬山力士一般,每次击打都导致幻象铁笼阵如同地震般晃动。 他的前面,另一个白衣少年盘坐于地,正在全力催动火鼎。这两人都进入了无我的境界,对外界的形势一概不知。 此外还有一名秀美娇小的女子,双手抱头,卧倒在火光中动弹不得,似乎中了什么攻击神魂的术法。 钱炎嘴角翘起,发出一声冷笑。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这些人破阵的时候竟然不设防备,现在他只要上去随便干扰一下,大阵反噬也足以让他们丢了性命。 他现在是协助法使办案,就是把这些人杀个干净,也不需要半句解释。能凝聚玄阴丹的灵种虽然不在此处,但那口火鼎可是同样价值连城的宝物。 想到这里,他得意地拔出剑来。千种盒虽然被毁了,他的灵剑还在。此剑通体黑色,表面凸凹不平,布满了斑驳锈迹。此剑名为铁棘剑。铁棘剑是他用法剑融合了铁线棘的灵种而成,虽然不如千种盒同时操控数千株铁线棘威力大,对付这些外门弟子应该足够了。 但是当他真气一催,却感觉一阵粘滞。真气出体犹如逆水行舟,困难无比。剑上的铁线棘竟然催发不出来。这四周存在某种灵机,竟然阻碍了他催动法宝。 这当然是黄璐的杰作。她早已预料到有人会来,离开之前,便利用峡谷尽头大瀑布口吞吐天地灵气的地势,布下了一个减弱修士真气运行的阵法。 钱炎冷哼了一声。这些外门弟子果然是有点小聪明,但可惜是过了头。他根本不用催动铁线棘,就是手上的剑只是破铜烂铁,也足够杀了他们。 他将剑尖往下,手提剑柄,径直走到横卧在地的那名女修身前,口中发出一声冷笑,目中寒光一闪,手中剑就要刺下。 一股劲风从他脖子后面传来。这让他心头猛然一紧,连忙反手起剑一挡。只听刺啦一声,两剑相交,但是这力道却是若有若无,让他摸不清对方的底细。紧接着对方剑身在自己剑上轻轻一滑,已经绕过了自己的剑尖,诡异地在自己面前出现,横劈自己的脖子。 钱炎差点魂飞魄散。好在他在玄门江湖混迹多年,此时求生的欲望操控之下,不自觉地往后一仰,那冰凉的剑身刚好轻轻地削掉他鼻尖上一小块皮。他立刻足下御风,往后爆退了十多步远。 这意外的一击让他心有余悸,鼻尖也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捂着鼻子,看着面前一个全身白裙的肥胖女子。但这女人并不多话,手中一柄蹭亮的法剑,舞动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杀了过来。 身后是墨水湖,左右两面是悬崖,四周都是那诡异的封闭真气出体的阵法,面前是持剑女子。钱炎无可奈何,只能拼着老命一战。 好在对方虽然剑法精妙,但根基远逊于他。他虽然剑法不敌,但以体内真气运起轻功,腾挪躲闪,伺机反击,还不至于立刻落败。而且这四周的阵法,不能长久维持,正在逐渐减弱。 慕容清也是心中焦躁。眼前这个老者剑法虽然一般,但对敌技巧老道至极。无论是躲闪还是诱敌,出手成计。她几番都差点落入对方的陷阱。一旦黄璐的阵法彻底失效,对方使出法宝和灵剑的威力来,她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此时,一阵咔擦破裂的声音忽然传来,紧接着是轰然一声巨响,大地震动,响彻天地! 幻想铁笼阵就像一个被灵机鼓起的气球一样。只要能扎出一个破口来,整个大阵也就维系不住,只能轰一声爆炸了。 好在大阵位于龙骸骨中,四周都是山峦环绕。猛烈的冲击波被山壁吸收,并不会摧毁翠玉宫的建筑。只是一番地动山摇是少不了的了。 宋如海和木头真气几乎耗尽。这时候大功告成,他们心头一松,双双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时慕容清正和钱炎斗到最关键时刻。 “这一招,一定要伤了他!”慕容清暗暗咬牙,一剑将钱炎的铁棘剑要荡开,然后就要直刺对方肋下。 没想到这一回两剑相交,她却没有听到清脆的剑响。而是仿佛拍在了柔软的草绳上,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她心头一紧,连忙拔剑,却拔不出来。手中法剑已经被铁线棘牢牢缠住了。 她明白了,幻象铁笼阵破裂,导致天地阵势起了变化,黄璐布下的阵法已经失效! “你可以去死了。”钱炎嘿嘿一笑,手中剑身生长出来的铁线棘犹如一只黑手一般,直接往慕容清的脖子卷去。 “要死的是你。”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钱炎回头,就在谷口的方向,亭亭而立着一个高挑女子的靓影,长发如瀑,衣带如风。不知道她何时来,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修为如何。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动用任何真气,也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发出。 钱炎很自然地将她当成这些外门弟子中的一人。她知道这伍院中有三个女子,他已经见到了其中两个。那么这一个,想必就是第三个了。 没有了阵法,他对付这几个筑基三重的女修毫无压力。 “好大的口气!”他不屑地一瞥,手中铁棘剑已经催动。一线铁棘势如长蛇,往这女子袭去。但只不过下一个瞬间,他就后悔了。 这女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根闪着莹莹碧光的长鞭,她身上真气一动,简直是风起云涌,山河为之色变。钱炎感觉犹如大风铺面,根本不能呼吸。 “你是什么人!”他心中无比震惊。以他在翠玉宫混了数十年的经验,这样的威势也是前所未见。自己手中的铁线棘早已萎靡,犹如百兽见到兽王一般匍匐在地颤抖不已。 他还没看到对方的动作,那碧绿的长鞭就像一双温柔的女人手一样,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感觉格外舒服,却恐怖无比。 “九龙棘?”钱炎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连求饶的话都被生生绞杀了。 201 一拳崩空不过海 青龙吸水漩涡的力道刚刚退去,两名执法弟子终于挣脱而出。他们挣扎着上岸看到的第一眼,正是藏宝弟子钱炎被一条翠绿的长鞭,裹挟着巨大的力道牢牢扼住了脖子。持鞭者是一名墨绿衣裙的身材颀长的女修,双目之中充满了杀意。 这两名弟子都只觉得对方法力浩荡,却不知道对方具体的境界,只能猜测对方是一名已经结丹的真传弟子。他们执法弟子执法时也甚少遇到辣手,且执法者自有特权,更是从未见过有人在他们面前出手杀人。其中年轻的一人已经不顾自己刚刚出水的狼狈,怒喊: “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执事弟子出手……”话音未完,那鞭子犹如蟒蛇一般再度伸长,连同他的脖子也一起束住了。这人和钱炎一起,顿时成了一根绳上的两条蚂蚱。紧接着这鞭子便毫不讲理地紧缩。 他拼死挣扎,身上的本事和法宝却是一样都使不出来。只能乖乖地任这鞭子就像一只大手,将自己脖子死死捏住,肌肉被挤压骨骼咔擦断裂的声音立刻就传了出来。 两人就像被捏死的两只小鸡,一齐掉在了地上,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仿佛心中不甘,连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可怜钱炎修道数十年,只想敛点钱财安度余生,却就此呜呼哀哉转世去了。 另一名执法弟子早就吓呆,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浑身发抖,口中不断念叨:“代守饶命!” 他已经认出眼前之人并非是一个普通的真传弟子,而是丹阳阁代守,连萍女冠。 连萍不但是掌门碧落圣女连菱的亲妹妹,也是她的弟子。师承辈分上,求玄问万法,连菱是玄字辈,她是问字辈,和古问天同辈。只不过她讨厌“问萍女冠”这一称号,懒得改自己名字罢了。 丹阳阁是翠玉宫历代掌门的居所。掌门在时,代守只是看守丹阳阁,默默无闻。一旦掌门不在,丹阳阁代守立刻升格为长老,享掌门之威仪。在外以代掌门身份行走天下,在内会同长老会决断宗内大小事务。 代守比掌门唯一的不足,也就是原本掌门可以一意决定的事,现在必须是会同长老会一起决议了。 掌门之威仪可不是好玩的。以下犯上是玄门大忌。他们这些下层弟子只要有任何冲撞,随手就被杀了,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连萍并没有看他。她只是要立威而已,并非要斩尽杀绝。真要全杀光了,也就无法传播她的威名了。 她看着不远处的天空,两线流光飞驰而来,一前一后前面。显然是一尊飞行法器载着两人,后面则是一名虚丹修士御风而追。 古问天也没想到对方的飞行法器非同一般,自己全力风遁,瞬间还未追上。 偏偏这时幻象铁笼阵轰然而塌。这么大的动静,不惊动翠玉峰顶的丹阳阁那是不可能的。他想要在这里秘密地对勾猪搜魂来找到杀伐的下落,已经是绝对没机会了。 但这对他来说并无所谓。失之东隅,来日依然能收之桑榆。只是眼前的混乱局势,必须有一个合理的收场。否则他已经给勾猪喂下的搜魂丹不好解释。他虽然是刑堂法使,也绝对没有擅自对一个同门弟子实行搜魂术的权力。刑堂弟子知法犯法,这把柄让丹阳阁的人抓住,有可能被大做文章。 要做干净,只有眼前这两人死了,魂飞魄散,搜魂丹的事自然随之湮灭!只是眼前他们之间还有百丈左右的距离。 体修利于近战。但对付两个筑基弟子,百丈之远,一拳足矣。古问天凝神静气,将体内真气全部击中于右拳,五指一握,在空中带起一股旋风,然后一拳击出,正是体修绝学“旋空拳”! 此拳一出,空中出现一个猛烈旋转的气团,足有一丈大小。暴力带起的气旋中空气猛烈摩擦,分解为阴阳雷气,明如烈日,迅如疾风,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急速往前面的凤血鸢轰去。 黄璐只顾一路奔逃,后面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没有空回头去看。她心想这回要死就是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和心中男神宋如海表达心意,就又一次和这倒霉鬼勾猪死在一起,真是冤死。 古问天的气旋速度远超双方飞遁的速度,只是一眨眼功夫,眼看就要将前面的凤血鸢彻底吞没。 犹如有人投石如水,空中忽然荡起了一阵碧波。只是这在虚实之间波动的水面,并非是水平,而是竖立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波光粼粼的碧绿屏障,将双方隔开了。 古问天的旋空气旋,被这波光拦住,却好像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样,直接穿透而过,彻底消失不见。 “空遁术!”古问天心中一惊。他以二色虚丹体修之力发出的这记旋空拳,自忖虚丹境界之内,难有人能硬扛。没想到对方并不硬接,而是以空遁术轻松化去。 空遁术是错乱空间的术法。他这一拳之力虽然丝毫没有受到阻滞,却进入了空间裂缝,早不知道被挪移到哪里去了。空遁术正是体修拳法的克星。 但古问天并不迟疑,出手又是一拳。此拳为他的劈空拳中的第二招,名为“崩空”。一拳巨力出手,空气来不及流动,并未带起大风,却是一声折金断玉的锐响,直接轰击空间。 只要实力足够,他尽可以一拳崩碎这空间裂缝,以空间波动反噬对手。他是刑堂法使,缉捕疑犯之中尽可以肆意行事,无人可挡! 连萍就站在龙骸谷的尽头,身姿卓绝,衣带当风,浑身萦绕着一种霸道无边的水木真气。古问天这一拳犹如闪电,在她如水清澈般的眼眸中明灭而过。 “古问天,你这点本事,就别在本座面前炫宝了!”她纤纤玉指一捏,手中一枚碧涟佩已经粉碎。顿时如狂风暴起,空中的空间涟漪中掀起一阵巨浪。 崩空拳击在这巨浪上,好似泥牛入海,转瞬就被碧涟佩破裂掀起的惊天骇浪给吞没了,消失无踪。 “这拳法,终究还是未能大成。”古问天轻叹一声。他身为翠玉宫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的弟子,古氏天骄,从小便生活在赞誉之中,所向无敌,却没有什么机会和实力超出自己如此之多的高手动手,难得如此受挫一次,心境难免颓然。 连萍和他同是问字辈弟子,但对方已经是虚丹七色,半步紫府,实力远远超过了他。 但是论资质和未来的希望,他却依然是宗内无人可企及。要知道他在问字辈中年龄最轻,寿数不过四十多岁,就已经到虚丹二色。将来极有可能年不过六十,就能进阶紫府。他只要没有大的意外,稳稳可以百岁内进阶金丹。 碧落圣女连菱进阶紫府,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女人的年龄虽然永远是绝密,但连萍比她姐小不了多少岁。她至今离紫府还差着小半步。随着时光流逝,她将来想要进阶金丹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了。 那股大浪轻松扑灭了崩空拳,但并没有停息。而是犹如猛虎扑食一般,朝着空中的古问天直扑过去。 混乱的空间波动如果及身,可不是传送那么简单。这些空间破碎犹如海浪中的泡沫,极有可能把他的肉身撕得粉碎,不同的部分传送到不同的空间里去。 古问天刚刚还在受挫的颓然中,现在看着这股势不可挡扑来的巨浪却是更加惊呆了。 他虽然常出手杀人,却没想过自己也会被杀。 怎么,她是要杀了我? 她敢?! 我是刑堂长老鬼玄阴的弟子,我是翠玉宫第一天骄,我是云天城古氏的希望之星,她竟然敢出手杀我?岂有此理!就算她可以不把刑堂长老放在眼里,难道她敢得罪云天城古氏?她敢得罪厚土王朝盘根错节的古族?她敢得罪掌控朝廷统治着神洲中土数万年的垚人? 她疯了? 眼看这巨浪扑下,他根本无处藏身,毫无抵抗之力,简直是在震惊之中坐以待毙。 连萍和她姐心性不同。碧落圣女连菱与世无争,专心修炼。她身为掌门也是处世低调谨慎,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以连菱的性格,既不愿意得罪门中的长老们,更不会去撩拨那些豪门大族。 但连萍完全不同。那姓鬼的刑堂长老带着一帮手下在翠玉宫处处与丹阳阁作对,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古问天竟然敢在她面前出手,典型的以下犯上,明显不把她这个代守放在眼里。 如此好的机会不杀,更待何时?至于得罪古族,得罪垚人这些,她根本想都懒得去想。她的脑子本来就是很狭小的,想的东西太多了,她就会觉得很累。与其患得患失,不如痛快出手。 为此她甚至不惜捏碎一枚碧涟佩,自然不能空手而回。就算杀不了这古问天,至少也要将他重创。让他这个刑堂一脉的希望之星从此成为绝望之星。 让鬼玄阴抓狂去吧。 202 九龙难撼玄阴树 (202 九龙难撼玄阴树) 那滔天的大浪中传出阵阵龙吟,九条细长的龙影,就像是狼尖上射出的一串串水珠,咆哮而出,鳞爪飞扬。 “代守,有话好说!”苏玄璧感应到自己门下钱炎轻松被诛之后,怒气冲冲地杀来,看到的却是满天杀气,不由得一呆,然后变了口气。 他只不过是一个长老,还是暂代的。代长老只是暂代长老管理执事弟子。不享长老威仪,在长老会也没有参与决议之权。见了掌门,他是要跪拜的。 但是自己下属当场被杀,特别死的还是钱炎这精明的老头,这一口恶气他实在是没办法吞下。钱炎此人修为一般,但是敛财是一把好手。自从他接任代长老,钱炎给他的供奉可不在少数。现在忽然死了,他的口袋要瘪下去一大块。 连萍要杀古问天,他当然站在古问天这一边。没有鬼玄阴的鼎力支持,他这个藏宝代长老的位置也坐不下去。但要不要出手? 他是虚丹四色,高不成低不就。和古问天联手能不能挡住虚丹七色的连萍“九龙啸海”的倾力一击,他自己也没有把握。犹豫了一下,他硬憋着没有出手,仅仅是如同劝架一般喊了一声,以示立场。 “哼!”半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也不知道是对连萍不满,还是蔑视苏玄璧的退缩。这哼声一起,一股透骨的寒气顿时弥漫了天地,每个人都不由得浑身一缩。 呆若木鸡的古问天身前,长出了一棵从根到叶,通体漆黑的树。庞大的树冠就像一把黑色的大伞,将古问天笼罩在其中。 这树一出现,就开始疯狂吸收空气中任何一丝阳气。玄阴之气从树冠上凝结成浓雾,如瀑布一般从树冠上流下。所到之处,空气中的水汽凝固,瞬间结成了一片冰墙。 空中咆哮的九龙所掀起的九条空间裂缝的蔓延,在碰到这坚硬无比的冰墙上之后,竟然也缓慢了下来。冰墙上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寒气与破碎的空间裂缝,正在那浓雾的掩盖之下激烈地碰撞。 连萍暗骂道:“老不死的,来得真快。”她不再去看那空中的激斗。鬼玄阴人称玄阴上人,境界高达紫府四气,只比掌门连菱的紫府五气差上一气。他既然来了,注定古问天要逃得生天了。 寒气本身无法阻挡空间裂缝的延伸。但是空气中漂浮的一切灵子都会被寒气冻结而结晶,空间裂缝蔓延到这些坚硬的实质之上,就像海浪碰到了岩石一般,多少有所阻滞。鬼玄阴以紫府之力凝成的玄阴罩,当然不是虚丹境界的连萍所能突破的了。 玄阴上人就是凭借着这一棵天地无双的玄阴古树纵横天下,撑起翠玉宫中几乎独立于丹阳阁之外的刑堂一脉的。 刑堂长老,在翠玉宫中是仅次于掌门的存在。即便面见掌门,也是以平级之礼见,不跪不拜。更何况他的实力,比连萍高了太多。在连菱还在的时候,连萍当然不惧他。但现在连菱不在,她独立支撑,就感觉相当势单力薄了。 玄阴罩与九龙啸海一齐坍塌,消失无踪。鬼玄阴的力道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但天地并未归于平静,而是充斥着一股紫府上人的威压。 男修到紫府即可称为上人,女修为圣女。东胜神洲生机黯弱,修士寿元都相当有限。即便是紫府,也不过一百五十年左右的寿元。再以寿元丹药延寿,最长也不过二百。鬼玄阴已经年届一百三十多岁,如果不能延寿,马上要进入气衰道散的阶段,今生金丹已经无望。 但在翠玉宫,没有了碧落圣女,玄阴上人的威势依然无人可比。 此人一身玄色道袍,脸上也蒙着黑布,仿佛就是黑暗中的一个高大的虚影,但威势却是压迫得所有人都无法呼吸。 古问天和苏玄璧站在他的左右。一直以来,刑堂和藏宝洞一直是他的势力范围。 在他最鼎盛的时期,他这个伍院大师兄任刑堂长老,二师兄王玄奉任藏宝长老,三师兄何玄真是真传院长老,四师兄白玄妙是内院长老。他一个伍院就占了翠玉宫五院、二堂、一洞这八部之中的半壁江山。只剩下小师弟陈玄方,一直只是一个真传弟子。 他也没想到风云突变。王玄奉、何玄真、白玄妙、陈玄方竟然一战尽殁,搞得他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 好在对方也不见了碧落圣女,现在双方势力还算是均衡。甚至他这边还要更占上风一点。 百草堂、回春院这几家都是墙头草,轻易不会站队。还有一个传功长老多年闭关,不问世事。现在真正死心塌地跟着丹阳阁连萍的,现在也只剩下外院了。 鬼玄阴站在龙溪中,望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一名藏宝弟子和一名刑堂弟子殒命,还有四个外门弟子不省人事。黄璐自然不敢远遁,也不敢参和这种远超她实力的冲撞,乖乖躲在连萍身后。 “代守大人,这几人之死,是否要有个交代?”鬼玄阴的面孔埋在面纱之后,看不出他的表情。但神识的威压,就像碧波万顷的海浪一样,一浪未退,一浪又来,重重叠叠,毫无顾忌地往连萍一方压去。 连萍哼了一声:“你们人多,拳头硬就是道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交代个鬼!” 她根本理都不想理他们。反正自己是代守,除非所有长老一致弹劾,就是刑堂长老也无法把自己拉下马。而且她今天虽然没杀掉古问天,但杀了一名藏宝弟子和一名刑堂弟子来立威,已经是占了便宜。 鬼玄阴忘了一眼连萍身后的黄璐,还有几名不省人事的外门弟子。 “代守大人既然不能交代,本座作为刑堂长老,也只能将在此将除了代守外所有人等全部拿下,到刑堂问话了。” 他虽然拿不了代守,但拿下其他所有人并没有问题。 “你敢!”虽然在鬼玄阴神识重压之下,连萍依然怒不可遏。宋如海、木头和慕容清都是她挑选的弟子。鬼玄阴这是要故意扫她的颜面。 这时另一股紫府威压从谷外而来,站在了连萍这一方。虽然没有鬼玄阴的威压那么强硬,却是如水渗沙,绵绵细细,稳稳地往前推进。两股紫府之威相互冲击,逼得苏玄璧和古问天都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只剩下连萍和鬼玄阴还在对峙。 黄璐松了一口气。除了连菱之外,翠玉宫的紫府上人只有两人,一是刑堂长老鬼玄阴,二是外院长老霍云。这下人全都到齐,就看双方是否真的要动手了。 “这两人以下犯上,冒犯代守,难道不该死?倒是古问天,我想问问,我外院弟子犯了何种弥天大罪,竟然让你使出了搜魂之术?” 外院长老霍云从连萍身后走出,手指着在地上昏厥的勾猪。虽然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伤,但是以几个虚丹以上修士的敏锐神识,都能感觉到此人神识中传来的混乱波动,正是服下了搜魂丹的效果。 霍云这一问,让鬼玄阴也是脸色一变。他做为刑堂长老,一向是以执法如山自居的。古问天对外门弟子用搜魂术如果是坐实,他要严惩的话至少也要废了古问天的修为。但古问天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又是古氏天骄。此事既得罪外援,又威胁自己的传承,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鬼玄阴面孔变得阴霾无比。如果到了万般无奈之时,他就是当场起事,将对方全部灭杀当场,他也会毫不犹豫! 就算他是四气紫府,要对付霍云和连萍也没有十全的把握。霍云只要将他死死拖住,让连萍有机会返回丹阳阁,掌控翠玉宫阵枢,他也就再没有机会了。到时候欺师灭祖的叛逆之徒就是他了。 但古问天已经从与连萍交手的震惊之中冷静了下来,再度恢复了古井无波冷淡的样子。 “霍长老言重了,”他冷笑回复,“此人只不过服用了搜魂丹,并未被施以搜魂之术。否则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安睡?” “哦?”霍云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辩解,“如果不是你要对他使用搜魂术,给他服下搜魂丹做什么用?难道搜魂丹还能治病疗伤不成?” 古问天毫不慌张,阴恻恻一笑,说:“此丹不是我给他喂下的。我是刑堂法使,身上又怎么会备有如此狠毒的丹药?” “古问天,你们刑堂一脉的厚颜无耻,每次都让我大开眼界!“连萍和刑堂一脉早就不对付,自己辩又辩不过,憋了无穷的恶气。要不是鬼玄阴这个大佬站在这里她实在是打不过,她就直接上去把古问天碎尸万段了。 霍云也是呵呵一笑,说:“古问天,你当这里一圈人是三岁小孩?这搜魂丹既然不是你喂的,难道是他自己吃的不成?” 古问天正色回答:“霍长老果然明察秋毫。” 然后他一指勾猪,说:“此子原本是青石街上一名窃贼,歹毒奸滑。今日被我擒住之后,为了反诬我等刑堂弟子,竟然不惜自己吞下搜魂丹,他打的这是好算盘呢。” “你!”连萍被他气得满脸通红,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203 天地相接丹阳阁 (203 天地相接丹阳阁) 霍云脸色一沉。原本以为抓住了古问天的把柄,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事已至此,要坐实这件事确实难了。 连萍眼看着古问天说着连篇鬼话,将一件执法犯法,以搜魂之术残害同门的罪名推脱得一干二净,自己却无从反驳,心中只觉得一股恶气滔天而起,却冲不出来。她憋了半天,驳了一句: “他一个外门弟子,入门才不到两年,到哪里去弄搜魂丹?” “回代守大人,这属下就无从得知了,恐怕大人还得去问他本人。”古问天面不改色地回答,“只是属下记得,外门弟子白长生横死一案,此人有涉。案卷有载,此子在青阳镇玄市曾经兑换纯阳丹近万枚。至于他有没有兑换过其他的丹药,属下就无从得知了!” “你!”连萍被气得满脸通红,原本不甚凸凹的胸脯剧烈起伏,却再无语反驳。毕竟那枚搜魂丹确实已经被勾猪吃在肚里。至于原本属于谁,是怎么吃掉的,根本就是谁也无法证实的事。 这时鬼玄阴开口了。他也是松了一口气。古问天确实是打算搜魂,但万幸搜魂之术还没有开始,这样就算落在了丹阳阁连萍的手里,也这让他也还有回旋的余地。更何况古问天旁征博引,连勾猪的历史也给翻了出来,这一番话已经自圆其说,对方又拿不出任何反驳的证据。 “古问天搜魂一事疑点太多,待老夫彻查之后再论。此外龙骸谷生机流失、谷中纵火、两名执事弟子冲撞代守等事,老夫会一并详查。这几个外门弟子,请跟我回刑堂问话吧。” 鬼玄阴和古问天之间暗自传音,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这几个外门弟子和杀伐之间的关联。根据翠玉宫自古门规,对于外门和内门弟子,刑堂法使本来就有资格随意提去调查。只要这几个人到了刑堂,虽然不一定能搜魂,他总也有办法挖出一点有用的线索来。更何况今日之事,岂能就这么算了? “你们敢!”连萍美目一横,眼神中杀气冲天。鬼玄阴要是把她逼急了,她不在乎拼死一战,大不了带人躲进丹阳阁操控护山大阵。 勾猪是她寻找她姐下落的唯一线索。如果被提到刑堂落到鬼玄阴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她早就下定决心,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对方得逞。 古问天不发言语,心中却是冷笑。连萍虽然是代守,但是这一晚龙骸谷中发生这么多事,竟然不让提人去刑堂问话,面对的又是鬼玄阴这著名的“铁面判官”,这下有好戏看了。 鬼玄阴语气冰冷,问道:“代守大人这是要以权徇私,让刑堂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大人这是要置我翠玉宫数百年来的门规铁律于何地?代守亲为表率,将来我刑堂办事,何以服众?”鬼玄阴一连几个反问,语气一句比一句强硬,神识威压随之如大浪高叠,逼得连萍几乎要往后退去。 此事确实是鬼玄阴占了理。原本除非是真传弟子,只要是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刑堂都可以随时提去问话。但也有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说某人如果被长老收为弟子,又收在长老门内修炼的话,刑堂要办事,就得先秉过这位长老才行了。 但霍云是例外。他自身是外院长老,所有的外门弟子默认都算他的记名弟子,没有豁免刑堂提拿之权。他这时望了一眼连萍,连萍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鬼老儿,别聒噪!”连萍将朱唇一咬,“这几个人,我全部收为记名弟子,即日起入翠玉峰丹阳阁修炼,我倒看谁敢来我阁上抓人!” 外门弟子,直接上翠玉峰,收入丹阳阁?众人都是呆了一呆,四下一片死静。这事儿确实不合规矩,只不过如何招收门下弟子,这规矩只归丹阳阁管,刑堂就管不着了。 …… 勾猪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煎熬。醒来的时候,被子和枕头都是汗水涔涔的。但搜魂丹药性带来的阵痛早已过去,这时他的神魂都沉浸在一一种舒缓的平静里。 他从榻上爬了起来。这不是他的树屋,而是一间简朴的卧室。窗口大开,正是清晨。一股温和的凉风吹进屋内,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勾猪奔到窗口一望,灰茫茫一片,就像堆满了无边无际灰白棉絮的云海。云海之上是稀疏的黑色岛屿。天尽头是一条灰蒙蒙的横线,隐隐覆着一层金色的天光。万丈光芒很快就要喷薄而出。 “这是翠玉峰顶?” 青霄山脉上,最高的便是翠玉峰。在东海边上,犹如鹤立鸡群。也只有在翠玉峰上,才能如此一览众山小,感觉翠玉峰附近的山峰都矮了一头。此地比起勾猪曾经去过的朝阳峰来说,地势更高,天地灵气也更充沛。 呼吸之间,无需调息,他便能感觉到一股清气吸入,浊气自然吐出,真是说不出的舒服。更妙的是这里和风煦煦,温暖如春。却是此地天然能聚集纯阳之气,四周常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抵御了这天外的罡风和寒气。故此峰又名丹阳峰,山上的丹阳阁,就是整个翠玉宫最好的修炼福地了。 “你知道宫主的下落?”他耳畔传来一句轻柔的女声。 勾猪连忙回头,这时才看见门帘已经掀开。连萍身姿如柳,一张未事梳妆的素面赛雪欺霜,穿着素净的月牙白衣裙,秀发垂肩,灵动的美目之中带着强烈的期待,似乎等着他直接说出她姐连菱的下落来。 她的卧室就在这一层上,与此处不远。一察觉到勾猪醒来,她来不及梳洗,就拖着一双木屐直接走了过来。 她已经盘问过这个伍院其他的人。没人知道连菱的下落。根本不用逼问,她看着他们的眼睛就知道他们没有说谎。 但这个人一定知道。 数月之前勾猪等人出山去青阳镇,她曾以分身影之术附着在勾猪身上,虽然没有看到连菱的真身,却感悟到了连菱的气息。还有那惊世骇俗的青木龙蛇之术,也断然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使。这让她笃定连菱的下落的线索,就在此人的身上。 但她姐办事一向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如果连菱愿意将自己的下落告诉她,恐怕早就告诉她了。她至今也蒙在鼓里,只能说明,某种原因,连菱并不打算让自己知道。 这大概也和自己那毛糙的性子有关。她这个人行事冲动,不计后果。很容易落入鬼玄阴、古问天等一干人等的陷阱里。连菱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不是有外院长老霍云在背后支持,她恐怕早就被这些对头赶出丹阳阁了。 连萍暗想:姐姐一定是对我不放心,所以才干脆不让我知道的吧。 连菱失踪的同时,鬼玄阴一方也有三名长老和一名真传弟子失踪。 连她都能猜出来这一定有一番苦战。连菱既然没有死,很可能是躲起来疗伤了。她知不知道姐姐的下落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鬼玄阴不能知道。否则连菱重伤未愈,又加上这帮人追杀,性命有危。 所以她一直让霍云小心地盯着这个伍院,只是连霍云也没有想到,勾猪竟然有法子半夜飞出外院,跑到龙骸谷去凝丹,而且还落到了苏玄璧和古问天的手里。 真是惊魂一夜。好在最终是有惊无险。 “前辈您说笑了……”勾猪的一看到她,两眼立刻眯缝了起来,做出了讨好的表情,“小弟只不过一个外门弟子,怎么可能知道宫主的下落……昨夜没被古问天那杂碎整死,一定是前辈救命吧。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让小弟效劳的,小的我那个——肝脑涂地,也跟定您了!……” 连萍皱起了眉头。以她的修为,居然看不透这个贼头鼠目的小子。一般的下层弟子和她对话,她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便可注意到细微的情绪变化,知道对方是紧张还是心虚,是实话还是撒谎。而这个人,则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厚颜无耻地撒谎,让她根本就不需要去判断了,自己的简单的读心之术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 但这个人身上明显有太多的秘密。 连萍忽然将手一伸,按住了勾猪右手手腕脉搏不远处的阳溪穴。 她手指纤细,洁白如藕,轻轻扣住,勾猪根本不敢挣扎。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水木真气从阳溪穴入,顺着经脉涌入,顿时整个胳膊中的经脉犹如利刃入体,疼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您就是杀了小弟,我也说不出来啊。再逼我,我也只能瞎掰一个地方了!”勾猪带着哭腔大喊。连萍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五指如钩牢牢扣着,让他动弹不得。 足足坚持了半刻时间,勾猪虽然哭叫连连,却死活没有松口。连萍这才暗暗放心。看来这小子口风还算紧。 她用真气探勾猪的经脉,逼出了不少怪异的东西。 这小贼的手上血脉鼓起,皮肤变得惨白,一股寒气萦绕,青色的血管上透出一阵白色的寒光,几个血红的符咒从皮肤下隐隐透出。 “我并非要你告诉我宫主的下落。只是你身上秘密实在太多——砒寒毒、苦寒体,还有人傀巫蛊术!你究竟是谁的巫蛊人傀?难道是……” 204 天诛地灭之诛 虽然勾猪什么都没说,但连萍隐隐猜到了答案。为什么在青阳镇他们陷入险境的时候,姐姐会在暗处施展青帝龙蛇来助他们脱困?姐姐以重伤之躯,冒着暴露自己行踪的风险,难道仅仅是为了行侠仗义?绝对没这可能。 勾猪的人魁巫蛊之术的牵连的另一头,很可能便是姐姐连菱。换句话说,此人死了,姐姐也会死。 想到这里,连萍几乎惊出一声冷汗来。砒寒毒对筑基修士来说几乎就是无解之毒,那他岂不是必死?人傀巫蛊之术同死同伤,岂不是姐姐也是必死? 无论是这术还是这毒,她目前都是无法可解,更不可贸然求助。否则这事要是泄漏了出去,被鬼玄阴他们抓住机会逼宫,更是凶险万分。 连萍很少动这么多心思。这一会儿,似乎让她把十年的脑汁都绞尽了。偏偏没有一个人可以来帮她定夺。此事关系实在太重大,她也不知道在翠玉宫中,究竟谁可以信任。就算是霍云,也绝对不能知道此事。 她是多希望姐姐在啊。姐姐在的时候,她完全不用多想,听从安排的就是了。这让她不免想到:“如果姐姐在,她会要我怎么办呢?” 她想起不知道多少年前,姐姐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就什么都不要做。老老实实地等我回来找你。” 什么都不要做,乖乖等她回来? 当然,勾猪这家伙,绝对不能出事。还有这该死的毒,是一定要想办法解的。 她想来想去,觉得唯一的途径,就是先不动声色,把这人留在丹阳阁中修炼,暗中寻找解除砒寒毒的办法。待姐姐伤体复原,再去寻高人解开那人傀巫蛊之术了。 有了决断,她就这样心念一动,注入勾猪经脉内的那一缕真气,随着她的心念浮出勾猪体表,爆出一串绿色的火花,空气中传来了皮肉烧透的味道。勾猪又是一声凄厉如杀猪的惨叫。但这灼痛瞬间即逝,他也立刻老实了。 勾猪抬起手腕,在他的掌心正下方,手腕正中,多出了一个豌豆大小的墨绿色的奇怪符咒。勾猪翻来覆去也看不懂。 “别看了。那是个诛字——天诛地灭的诛。”连萍嘴角露出一枚虎牙,咬牙切齿地说,“这是天诛印。从此你就是我连萍的记名弟子。若是将来你敢背叛师门……嘿嘿,你自然会知道这咒印的厉害……” 勾猪一听,立刻觉得感觉如芒在腕。这印记看似平淡无奇,但他确实有一种隐隐刺痛在其中。仿佛某种锋芒之物被封印在内,一旦释放,足以毁了自己的肉身。 “前辈……这是何必呢!”勾猪本来被砒寒毒附体,已经命吊在刀口上,没想到又被埋下一柄暗剑,心中大叫不好。但连萍丝毫不为他的苦苦哀求所动,反而是一挑眉毛: “勾猪这名字太难听了。从今天开始,你叫勾诛——天诛地灭的诛!” 她眼里浮现着骄傲的神色,为她这个心血来潮的创意得意不已。 …… 翠玉宫上大部分建筑都是仙树自动长成,唯独丹阳阁不是。这阁楼的一座简朴古老的木楼。那些木头经历了几百年岁月,散发着古老的木香,变成了如炭一样的乌黑色。 五百多年前秦尊阳来到这的时候,他刚刚将仙树的种子种下,自然也就没有现在密布在翠玉宫上的那些由仙树长成的树屋。这座就地伐木取材的木楼就是秦尊阳当年的洞府了。 此楼不大,依山而建。一楼有一间宽大的议事堂,是平时掌门和长老们决议宗门大事的所在。二楼都是炼功静室和卧房。本来是秦尊阳的弟子们居住和炼功的地方。 连菱性格冷清,喜欢独居,这些房间一直空置。她的弟子和侍女包括连萍,都住在丹阳阁外的鹤嘴楼中。只有每日洒扫送饭,才有侍女会进来。 她失踪之后,代守连萍搬了进来。如今勾猪整个伍院连同第十九和那只白猫,也都搬到了这些房间中。 他们在这里待遇大大提升,每人都有一间卧房和一间连在一起的炼功静室。只要一推开窗,炼功房正对朝阳,再也不用每天早起跑去朝阳峰了。 三楼是掌门居所,有栈道可以直通山顶上的紫韵温泉。那温泉内含极为精纯的纯阳灵气,正是翠玉宫中炼功的最妙的福地,但只有翠玉宫的掌门才有资格使用。连菱失踪之后,三楼以上就全部空置了,再也没有人上去过。 整个丹阳阁中似乎有一种禁锁之力。勾诛只要离开了他的房间,便立刻感觉自己变成了凡人。全身真气不但不能出体,甚至连在筋脉中流动都不可能了。神识也完全被限制得和凡人无异。 这显然是丹阳阁的防护大阵的作用,阵枢中除了龙木之外,肯定用了仙人镣中常见的枯灵铁髓,和其他一些天材地宝。通过巧妙的布置,让众人都变成凡人。 至于掌控阵枢之人,显然是不受限制的。这也就确保了丹阳阁内安全无忧。 而每个人的房间内又有相反的布置,功力恢复,便不耽误修行炼功。 住在鹤嘴的侍女们,每日都会往丹阳阁中送来锦衣玉食,一切吃穿用度都不用担心。连萍也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宋如海、木头和黄璐甚至猫儿都可以随意出入丹阳阁,到其他各峰走动。 唯独勾诛不行。 一旦走出丹阳阁一步,他的手腕上的天诛印都会传来剧烈的刺痛。离开丹阳阁越远,这种刺痛越是强烈,无论他忍受多久,这痛苦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缓解。 但只要他一步退回丹阳阁内,这痛苦立刻消失无踪,让他长吁一口气。真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不能出丹阳阁,意味着他就无法种植冥界兰来凝结玄阴丹了。冥界兰在这纯阳灵气充沛的地方根本就吸收不到玄阴之气。 所以在这里虽然感觉修炼速度加快了,但对他来说却是毫无意义。毕竟他修炼速度再快,那气壑没有三十多万枚纯阳丹也是无法填满的。 宋如海他们虽然能出入丹阳阁,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帮他弄来那么多纯阳丹。冥界兰更不可能交给伍院兄弟去操控,那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勾诛在这里闷头修炼了一个多月,感觉越来越百无聊赖了。这时离伍院排位大战已经没几天了。如果换了他们待在外院的话,早就在外院的组织下磨刀霍霍准备参加排名大战了。 但他待在这里一点消息也无。看起来连萍为了他的安全,打算根本就不让他参加排名大战。 偏偏宋如海、木头、黄璐几个,好像没什么事一般。常常嘻嘻哈哈地出去听道讲,到外院去和那些师兄姐弟混在一起。只有入夜才会回来,丝毫也不在意把他一个人晾在这里。 连第十九都不肯和他待在一起留在这楼里了。显然她知道这楼里勾猪的安全无忧,她可以放心地跟着黄璐他们出去玩。 勾诛生性好动。被这样关了起来,真是如初入笼中的鸟儿一样焦灼不安。 就这样不安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伍院兄弟们还没有回来。这时候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 窗棂的影子落在那些古老的地板上。勾诛无聊地在这些影子画成的格子间踱着步子。整个丹阳阁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连萍一连几日都没有回来,可能是出远门了。 整个丹阳阁现在只有他一个。他走到走廊里,黑漆漆的长廊尽头只有一小扇窗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白色的亮点。 其实他如果有足够的纯阳丹,在这里突破气壑倒是一个绝好的所在。丹阳阁外部禁制戒备森严,没有连萍签发的牌符根本就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是凡人一个。 每个人的炼功静室上也有禁制。不管这有多少强度,凡人肯定是攻破不了的。 他在静室中突破气壑,悄悄达到筑基七重。接下来结丹之路就一路坦途了。 这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钱。想到这里,他忽然心头一亮。这可是翠玉宫掌门的居住的地方。翠玉宫的宫主,怎么会缺钱?这让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了,就因为这里是翠玉宫至高无上的所在,所以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直有着很严重的拘束感,不敢到处乱闯。但其实,既然连萍不在……那种久违的手痒的感觉又来了。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虽然不一定是纯阳丹,大不了交给第十九,让第十九去青阳镇换成纯阳丹好了。 反正第十九一定会无条件地执行他的命令。 偷窃,这事儿要是让宋如海他们知道,还真是很不光彩。不过,嘿嘿,有了第十九这个可靠无比的帮凶,他们绝对不会发现的。 当然,他绝不敢去偷连萍的东西。那样连萍迟早都会发觉,到时候这个暴躁的女人就是砍了他的手脚也不奇怪。他把目光投向了那道黑漆漆的通往三楼的楼梯。 三楼是掌门的居所。也就是说,是碧落圣女连菱以前居住的地方。现在那地方连连萍也没有资格上去,所以空置了一年多了。 既然没有人会上去,那么如果丢了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人发觉。勾诛最希望的是找到大把的玄阴丹或者更高级的丹药。丹药不像法宝那么危险,很容易就能在玄市上换成纯阳丹,一点都不用担心被人怀疑。 这个走廊很久没人走过,已经积了薄薄地一层灰尘。平时必须有连菱的允许才会有人上去,所以现在就连洒扫的侍女也只扫到二楼为止了。 即便变成了凡人,他依然是一个身手敏捷的窃贼。他轻轻一跃,双腿摆了个大字型,支撑在了楼梯两面的木墙之上,然后一蹬一蹬地上了楼。这样楼梯面上的灰尘没有被破坏,谁也看不出来有人上去过了。 205 筑基岂可僭紫韵 (205 筑基岂可僭紫韵) 原本以为宫主的房间会极尽奢侈豪华,让他有很多东西可以摸,但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他很容易地找到了连菱住过的房间。这并不困难。因为一上到第三楼,他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幽的清香。 这味道让他想起被擒上翠玉峰,第一次和连菱在荷塘长廊上撞见的时候。 毕竟是圣女居住过的地方,即便一年多没有人来了,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也没有完全消失。 连菱的房间简朴得让他惊讶。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卧房,一张木榻、一个修行的蒲团。一面墙是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垒满了玉简。另一个面墙是两个普通的木柜。木柜旁边是一个简单的梳妆台,台上摆着一面铜镜。 所有的东西都被仔细地擦拭过,除了这一年来积下的一层薄薄的灰尘之外,一点痕迹都没有。玉简一片片地插在书架上,没有一丝凌乱。 勾诛随便抽出几片来,其中内容全都是连菱修炼时积攒的感悟和心得。这些东西对她自己并没有什么用处,显然是留给弟子看的。但她的弟子原本也只有连萍一个人而已,后来在龙骸谷才收下勾诛。 虽然说这些东西的价值无可衡量,勾诛却是毫无兴趣。他把玉简都小心地放回原处。然后打开了木柜。 木柜都是整整齐齐叠好的衣服。连菱的衣物不算太多,但都如叠得没有一丝皱褶。勾诛都不好意思翻动看里边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些衣服都不是法器也不是法宝,就是普通的女人衣服而已。甚至大部分是棉布和细麻的材质,绸缎只是少数。 东胜神洲的玄门道法无论修炼到多么高深,即便能够寿元千载,移山倒海,但衣食器具这些终究不能无中生有,还是一样得辛苦劳作而来。 所以这翠玉宫上的一针一线一粟一饭都是要用纯阳丹或者其他收入换成银两,然后再从民间换取而来的。既然有些修士极尽奢侈,尽情挥霍,自然也有像连菱这种无欲无求,简朴至极的修士。 何况她本来就是绝色的女子。无论身着绫罗绸缎,还是素色道袍,颜色并不会增减一份。 勾诛失望地合上了柜门,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梳妆台,摸了摸那面铜镜。 这铜镜古朴得很,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但可惜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无论他如何试探,都没有任何灵机的波动发出。 勾诛彻底失望了。这抠门的宫主,除了一堆玉简之外,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连菱应该也有丹药和法宝,很可能是和连萍一样,藏在碧涟佩中的。 那东西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会在温泉那里。 勾诛抬眼望了望窗外的绝壁。 虽然说丹阳阁在翠玉峰顶,但并不在最高之处。翠玉峰绝顶是一块长宽高都足有二三十丈的巨大的岩石,四周岩壁嶙峋,无法搭建木屋。丹阳阁只是建在巨石之下的东面。 这岩石是地气上涌,带来的熔岩在山顶凝固而成。就是如今,翠玉峰下火热的地气也没有停息,带动热泉上升,所以山顶才有温泉。 玄阴在下,纯阳上涌,又加上日日沐浴在朝阳之中,所以这山顶的温泉,才会成为翠玉峰上炼功最好的福地。 不过这里只有掌门才有资格上去,就是代守连萍也不行。连菱失踪之后,偏偏她的魂息丹内魂息并未消失,这里也就一直空置着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翠玉宫内各大势力对此地的觊觎。谁都想坐上掌门的位置,然后将紫韵温泉据为己有。 既然是去沐浴的,连菱肯定会把她的随身之物放在温泉附近了。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上去过,那就是说,可能还在那里。 想到这里,勾猪心头一阵痒痒。 但偷她的东西……果然圣女依然是圣女,贼却依然是贼么。勾诛居然感觉到有点下不去手。要知道他自小视这天地一切财物皆为己有,下起手来,从无一丝犹豫。 偏偏荷塘廊桥惊鸿一瞥,给他心里种下了一颗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种子,让他觉得这女子有某种不可亵渎的高洁气质。 “如果我不能结丹,她也会死。所以……我哪里是偷她的东西,只是用她的东西,来救她的命而已。” 想到这里,他忽然变得大义凌然了,宛如一个正要救出女神的英雄。 丹阳阁的后面之外便是高耸的石壁。绝壁上只有一条栈道,就是碗口粗细的单根木头,被手指粗细的铁钉钉在石壁上。这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遗迹,早就无人使用了。 连菱是紫府圣女,又不受这里防御阵的限制,完全可以御风而上。 勾诛就不行了,他现在只是凡人。 他将后门吱呀一声推开,山顶的大风如潮水一般灌了进来。他小心地上了那栈道。没走两步,只听哗啦一声,一断朽坏的木头应声而落。许久之后,才听到幽黑的深谷中传来一声微弱的轻响,下面便是龙骸谷。要是他从这掉下去,恐怕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不远的前方,傍晚时分金黄的天空之下,翠玉峰顶的巨石就像一个青龙之头。水声哗然,青龙涎如一条银色的匹练,垂在空中,带着蒙蒙雾气直坠而下。 当年的连菱在陈玄方的奸计之下就是从这里坠落龙骸谷的了。 好在即便是凡人,勾猪也是个能飞檐走壁的贼。他攀着石峰小心地走过绝壁,终于到达了巨石之巅。 翠玉峰的顶端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尖顶,而是如火山口一般,中间有一个凹陷。热泉喷涌而上,将凹陷的山顶填成了一片热泉。泉中不知道有什么矿物,使得泉水呈现淡淡的紫色。这大概也就是紫韵温泉名称的由来。 温泉附近的岩洞中,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可惜勾诛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虽然说名义上,紫韵温泉只有掌门才能使用,但是连菱在这里失踪,连萍她们必然来这里调查过。就算有遗留的什么物品在此,肯定也早被取走了。 此处离开丹阳阁其实已经颇远,中间只有那条破落的栈道相连。丹阳阁的防护结阵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效果。勾诛体内的真气又恢复流动了。看来翠玉宫最初的建造者原本并没有限制谁可以来这紫韵温泉炼功。 他原本就在筑基六重圆满,如今体内真气一动,又感觉到了温泉中翻腾的纯阳灵气,犹如水满则溢,一些真气竟然情不自禁流入气壑中,消失无踪。 这让勾诛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只是需要纯阳灵气来填满气壑罢了。虽然没有找到纯阳丹,但这紫韵温泉中灵气翻腾,犹如一锅煮沸的热汤。如果他跳进去突破七重,不知能否成功填满气壑? 这想法一产生他就遏制不住了。他自从进了翠玉宫修炼,先是连菱帮他醍醐灌顶,然后又是吃洗髓丹、筑基丹,后来又是炼功塔中种种奇遇,还真没走过寻常路。如今紫韵温泉这样的天大机缘送到了眼前,他又岂能放过? 他原本是胆大心细的人,但这一激动之下,倒忘了仔细想想,紫韵温泉空置如此之久,连连萍都自觉没资格使用,其中难道不是有什么理由?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将一身道袍脱了,赤条条地跳到了温泉之中。一股温暖的感觉立刻包围了他。 这可是当年碧落圣女沐浴的地方。 如果不是时间上有所落差,就空间上而言,他也算和圣女同池而沐了。勾诛收起喜滋滋的心情,开始运转体内真气,尝试突破筑基七重之前的最后屏障。 这真气不运转的时候他还没感觉,一运转起来,简直是如同溜车下坡一般,速度越来越快,根本就刹不住了。 紫韵温泉弥散在他身周的纯阳灵气,犹如海底深渊的重压,压迫得自己体内的真气无处可逃,只能排山倒海一般往气壑之中流去,根本就不可阻挡。 而他气海中就筑基六重的真气,怎么可能填满气壑?简直是杯水车薪。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体内真气全空。然后便是紫韵温泉之中的纯阳灵气犹如决堤之洪水一般涌入。 一般以纯阳丹炼功,都是将纯阳丹中的纯阳灵气缓缓吸收转换为体内的纯阳真气。纯阳丹内的灵气都是经过修士凝炼的,性质温和,可不是温泉中这种如烈马一般的天然灵气能相比的。 而现在灵气入体,勾诛根本谈不上吸收转换,连控制运转都不行,只能任由它们在体内翻江倒海。 勾诛心中后悔不迭。果然这温泉空在这里无人使用是自有其道理的。但这时候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全身早已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深渊滑落,却毫无办法。 果然是鸟为食死,贼为财亡…… “安心定气,守住心神!”一句温柔如水的劝慰在耳边传来,此时对勾诛来说,这真是美如天籁之音。紧接着是轻轻一掌,一股精纯的青木真气从背后注入,守住了自己的几方大穴。 206 良泉还待美人浴 (206 良泉还待美人浴) 四周的纯阳灵气的压力骤然见减轻,勾诛终于可以开始尝试炼化已经入侵体内的那部分。 所谓炼化,就是将天地灵气融入自己的魂息,使之变成被自己神识所控制真气。真气宛如神识的臂膀,在体内能强化肉身,远超凡俗,在体外能催动法宝,结丹之后还能施展神通。 片刻之后,他终于将气海与经脉中的一片狼藉收拾得七七八八,身体中的真气也恢复到了原来三成左右。 一股沁人的微香从身后传来,勾诛守住心神,低声问:“师父醒来了?” “你也是够大胆了。这紫韵温泉,紫府之下入泉必死,你都尚未结丹,竟然敢贸然下水。” 连菱的声音温柔如水,就好像在关切着他一样。虽然明知这是他们现在被绑在一条绳上的缘故,勾诛心中还是一阵暖意。他苦笑着回答:“徒儿这不是想早点结丹救师父出来吗?” “就算是紫府,这泉也是要炼化的。当年我成为掌门之后,也花了三载岁月,才把这泉彻底炼化,从此才能在这泉中安然无事。” 勾诛这才明白这宝贵的温泉在翠玉宫为何空置。且不说整个翠玉宫除了连菱之外只剩下鬼玄阴和霍云两个紫府上人,他们就算得到允许要到这里来炼功,也得先抹去连菱在这泉中留下的魂息烙印,这一步就已经很难了。而连萍更是连紫府境界都没有达到。 这时候他感觉背后一股力量轻轻推来,他便轻飘飘地被送上了石岸,浑身顿时犹如脱离险境地一松。 勾诛连忙回到岩洞中,用衣角将身体抹干,然后匆匆将一身道袍穿好。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仙荷中有一件袍子,穿在身上能随自己身形自由变化,材质奇特,泛着一层流光溢彩,想来不是什么廉价货色。 那袍子其实是古问天给自己的血魄分身穿的防御法宝。古问天分身被灭之后,他便顺手留下了。只不过传功塔第二层能夺人记忆,他已经忘记了此事。 从传功塔出来之后,他的仙荷中多了不少宝贝。比如说四根骇人的龙木大柱、一把黑漆漆的攒心剑,还有一枚记满了阵图的龙木髓扳指。可惜这些东西都太招摇,没有隐秘的渠道,他也不敢直接让笨手笨脚的第十九嚣张地拿出去卖了。 如今想要讨好一下这位绝世圣女,不下点血本是不行的。这件神奇的袍子倒是再合适不过。 勾诛乖巧地把这件法宝捧在手上,就在温泉边一跪,眼睛往温泉中一瞟,笑眯眯地说:“这是徒儿孝敬师父的。” 朦胧的雾气中,连菱大半身在水下,水上只见如瀑的黑发挂在雪白的肩上,却依然美不胜收。她手指微微一动,那件宝衣已经落在了她手上,看上去只是泛着五彩光芒的一团丝绸。 “五色灵蚕衣,你也算有心了。” 连菱平素性格冷如清秋,虽然追求者如云,她却从不接受任何男子的礼物。就是收徒,她也只收了自己妹妹连萍一人。 她倒不是矜持孤傲,而是觉得人心难测。世上既然无她能看透的人心,她也就干脆远远地避开人群,孤芳群仙外,只是一心求长生而已。 但勾诛不同。自从她中了巫蛊之后和这人魂魄相连,她神识比勾诛强大了太多。对方看不透她,她却能将勾诛从表到里看个通透。 此人虽然是个贼,年纪轻轻就精于世道人情,但是本性纯良,除了略有贪财之外,并无什么大非之处。再加上此人对自己极为仰慕,一丝恶意也无。这让她第一次感觉除了妹妹之外,居然有一个人可以信任。 所以收他为徒,留下他的礼物也很自然。即便再厚颜无耻地巴结讨好自己,连菱也觉得很正常。 “你去岩洞中等候,我再泡一会就来。” 勾诛唯唯诺诺地去了,偌大的巨石顶上,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静静泡在温泉中。暖热的泉水就像一只温柔的大手一样,整个庇护着她的全部身心,让她想起以前那些清净的,独自一人在这里修炼的日子。 如果世事永远不会改变,一日一日都是永恒,那该有多好。即便无趣,她也觉得满足。 偏偏这世上就是有难测的风云,更是有难度的人心,要将一切所得瞬间湮灭,要让芸芸众生,在这轮回里受尽折磨。 她坐上这掌门的位置不是出于她的本心。三十年前,鬼玄阴师兄天资卓绝,风头无两,他的整个伍院也是人才辈出,五人之中竟然有紫府一人,虚丹三人,简直堪称是一代神院。 那时如果鬼玄阴顺利成为翠玉宫宫主,她也就作为一个真传弟子,占据一座玄菱峰,太平无事地修炼至今了。即便修炼的速度不会有拥有紫韵温泉那么快,至少也不会经历那么多腥风血雨的波折。 等她勉强坐上这掌门的位置,已经是骑虎难下。即便她愿意把这位子让给对方,对方也未必会在悠悠众口之下泰然接受。即便对方接受了,今后更难保太平。要知道只要她不死,对方的掌门之位一定坐得磕碜。 但她不能死。她来这玄门修道,就是为了长生不死。她若是死了,今后谁来照顾这年幼无知的妹妹连萍呢。 连菱收起思绪,走出紫韵温泉。她体内法力一动,纤纤玉体犹如被热风拂过,一身泉水瞬间即干。她将五色灵蚕衣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五色灵蚕衣虽然防御之力有限,但是是一件自带隐匿空间的法宝,随时可以被她唤出。这样她每次从修罗兰中化出人身,需要显形出现的时候都可以唤出披上,隐身的时候又可以收回,避免了人身身无寸缕无法现身的尴尬。 不得不说这个弟子还是很有心的。 这时勾诛在岩洞中等候。他脑中转过一万个圈子,想着今后种种。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进了一趟紫韵温泉,居然连菱就像是彻底复活了。 在这看似平静的翠玉峰上,一旦连菱复出,那简直是平地惊雷。太平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这些玄门高层之间的事,本来是轮不到他参和的。但是他已经和连菱绑定在了一起,虽然谈不上一荣俱荣,但一毁俱毁是跑不了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傻圣女明知道受人暗算,却隐忍不肯辣手反击,到时候反而被人再设陷阱,他也就跟着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多时,连菱的靓影出现在岩洞口。 那五彩灵蚕丝薄如蝉翼,轻若无物,紧贴在连菱的肌肤上,变成了翡翠一般的碧色,反而凸显出她的皮肤白皙如霜。她没有穿鞋,一双细藕一般的玉足踩在淡紫色的岩石上,径直走了进来。勾诛连忙跪下说道: “师父既然回到了丹阳阁重归掌门之位,弟子有话不得不讲。” 连菱盘坐在石榻上,青丝垂腰。她一面用指尖梳理刚刚干透的乱发,一面对她的弟子说:“请讲。” “鬼玄阴、古问天都是些疯狗,疯狗不打,迟早咬人。弟子想着半年之前龙骸谷里那样的事情,还不知道得再来几回。就是师父你不怕死,弟子我也怕死啊。” 连菱莞尔一笑:“你是让我现在就去他们全杀了。” “如果师父回来的事传了出去,他们有了防备,这事不好办。但现在的话……”勾诛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的寒意,“只要找一个长老会议事的机会,让连萍师姐安排弟子出现,弟子可以大声揭露一年半前王玄奉、陈玄方等人在龙骸谷谋刺掌门的真相。等他们一反驳,师父你立刻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如果真是这样,那画面可美得不敢看了。 要知道长老会议事,也就连萍、霍云、鬼玄阴还有百草堂和回春院的长老会参加。也就是说长老级高手一共五人。连菱既然出现,百草长老和回春长老即便不会立刻站到丹阳阁一边,但想必也不会出手协助鬼玄阴。而连萍和霍云可货真价实都是他们自己人。 到时候连菱亲手清理门户,和连萍、霍云三人联手,直接将鬼玄阴杀了不在话下。 古问天虽然背景深厚,但也不过一个虚丹二色的真传弟子而已。鬼玄阴一死,他又掀起多少风浪?就算不能得罪古族,也可以想个法子请他“出师”,将他逐出翠玉宫了事。 翠玉宫虽然左右不了天下大势,但有仙树大阵在,至少自保翠玉峰这方风水宝地是没有问题的。 “你这谋划,若是我恢复到了一年多前的境界,倒是可行。只是我气海受损,肉身不能吐纳天地灵机。如今只是借你的躯体才能吐纳,以求缓慢恢复。紫韵温泉可以补充我的真气,却修复不了我的肉身。我现今的实力,就算与连萍、霍云三人联手,也不是鬼玄阴的对手。” 这话说了出来,连菱原本明媚如春的目光之中,也不免露出一丝忧色。当年龙骸谷被刺之前,她何尝不知道鬼玄阴等人一直在暗中谋划对付她。只不过她不愿意翠玉宫分崩离析,更不愿意主动出手同门相残。所以她只是深居简出,细心防范,希望对手找不到机会便会息了这样的歹毒念头。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被陈玄方找到了空子。 207 单传一脉长生功 (207 单传一脉长生功) “不过你放心,既然他们已经出手,我自然不会再让他们逍遥下去。鬼玄阴这个对头,我必杀之。”连菱看似个性柔弱,但这几句丢出来,铿锵有声,也把勾诛吓了一跳。连菱却是安然一笑,说: “如今对方在明我在暗。他不能奈何我,我迟早能找到机会一击杀之。守株待兔而已,何忧之有?只不过我那妹妹,心性幼稚,性子糙得很,又容易冲动。此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否则为师我也不知会如何收场了。” “这……”勾诛原本想请圣女把此事告诉连萍,让连萍为他准备三十万枚纯阳丹。没想到连菱会这么说,他只好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到这里,连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石榻上站起来。灵蚕宝衣五彩晶莹的裙摆,垂在她如玉雕一般的膝下。勾诛的手腕却是被她一把抓住了。 “好像有些老熟人来了,我们去看看。”连菱喃喃说着,勾诛只感觉被她轻轻一拉,顿觉身边风骤起,眼前景象已变。 也不知道她的速度究竟有多快,就在这一刹那之后,他竟然已经离开了山顶的紫韵温泉,回到了丹阳阁之内。 连菱就站在他身边,刚送她的宝衣已经不见,自身已经隐形,还有无数修罗兰藤长出将她和勾诛四周都围住了。这样即便有人意外从走廊经过,也看不见他们。 勾诛正满脸疑惑,却见圣女一双幽眸对他一闪,传音道: “丹阳阁中有小锢灵阵,能将修士气血压制成凡人。我教你解除之法。只是你平时不要招摇,关键时刻方可以使用。你手上这个天诛印暂不能动。动了我那妹妹必然发觉。” 勾诛点点头,将那一串小锢灵阵的解除之法记住。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在一处黑暗的走廊之中,身后是一层薄薄的木质影壁。几个熟人说话的声音正从后面传来。 他醒悟过来,这是丹阳阁第一层的议事堂后。而此时议事堂中响起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此处除了掌门、长老和代守之外根本就不得入内,想必必然是连萍和诸位长老都来了。 议事堂中也存在小锢灵阵。在这里只有掌门、代守和刑堂长老可以免除锢灵,故而除了连萍和鬼玄阴之外都是凡人。 连菱就婷婷站立在影壁之后,一手抓着勾诛的手腕,四周都被修罗兰叶包围着。勾诛只感觉这些叶子把自己和连菱的气息都隔离在了这方天地之外一样。但外界的声音却反而比正常更加清晰地传了进来。 议事堂中人声此起彼伏,谈的却是一件前所未有之事。就是这一日有从厚土城传来的圣旨一道,直达山门,这一帮长老加上连萍,都是刚刚接了这道圣旨回来。 圣旨的内容,是敕令当今二皇子云王、三皇子霞王,务必以普通外门弟子身份,参与到翠玉宫此年即将进行的外门弟子排名大战之中。 皇家子弟参加玄门门派的大比作为历练,此例古以有之。只不过如今皇家崇尚阴阳宗,连带阴阳宗的盟宗五行宗也很吃香,这种历练一般都在阴阳宗或者五行宗中进行。云王和霞王如此尊贵的身份,这历练居然摊派到了翠玉宫,这对翠玉宫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翠玉宫内这些长老虽然内部不和,但每当有外力压制,他们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一起应付。安静了一会,一个颇为油腔滑调的声音说道: “一级伍院弟子排位大战的自生碑,是我宗最要紧的重地之一。岂能容外宗弟子进入?不如干脆将这一年的一级伍院弟子大比挪到他处,随便摆个擂台,众目睽睽之下比试一番不就完了。” “哼!谷长老算盘精明!”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将他打断了,这声音却是勾诛最忌惮的刑堂长老鬼玄阴,“在一级外门弟子之中选拔‘青木长生功’传承弟子,乃是宗门古训。不经长老议事堂决议,你敢妄行存废?怕是因为你百草堂今年没有弟子可能夺魁自生碑,所以才故作此议的吧?” 刑堂长老威势颇大,其他几个长老根本不敢反驳。明明今年外门最优秀的弟子唐肃正出自刑堂一脉,极有可能夺取这一年的“青木长生功”传承。大家心知肚明正是因为如此,鬼玄阴才不肯改变这次一级伍院大比,但也无人愿意和这个紫府四气的大佬针锋相对。 “青木长生功”是祖师秦尊阳自创的功法,据说秦尊阳正是凭着这一功法一直修到了飞升成仙。只可惜此法修炼极耗这翠玉宫仙树所产生的青木灵气。若是八百多名内门弟子都修炼此法,没几年翠玉宫的仙树必然灵气枯竭而死,那就成了涸泽而渔了。 此法修炼宜早不宜迟。最好是从填平气壑,筑基七重便开始修炼。等到虚丹再修则功法早已固化,若是修炼过其他功法,转功又要难上一万倍。 所以翠玉宫古训,每年只在一级伍院排名大战中选出一人来接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而其他人,今后无论表现如何优秀,哪怕是年年排名大比夺魁,也只是另有赏赐,也再也无资格修炼此功了。 这样既能确保修炼此功的人数不会太多,也能确保每年最有资质的新弟子都有机会能获得名额。 秦尊阳一直主张万法皆可得道,但翠玉宫有一条不成文的铁律:凡最终登上掌门之位者,修炼的都是青木长生功。 即便上届掌门之争如此激烈,鬼玄阴如此风头无两,最后还是半招输给了修炼青木长生功的碧落圣女,终未打破这条铁律。 换句话说,一级伍院之争,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掌门之争。这些长老们心里若是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们也得视时进退。毕竟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弟子年年有,掌门之位却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有一争。没有优秀的弟子,那偶尔一年放弃也无关大局。 唐肃已然过了气壑达到了筑基七重,年纪却和一般一级伍院弟子相仿。这可不是砸钱能砸出来的,毕竟是垚人的根基,又加上如土人弟子一般的勤奋,两者皆备。连萍虽然早早在外院埋下棋子,但这到了今年,根本无人可以与唐肃争锋,她早就打算放弃这一年的青木长生功的争夺了。 如果按旧例,是由自生碑挑选外门弟子。这自生碑是秦尊阳亲手所留,据说内有一方离界,凶险无比。秦尊阳专门留有一道分魂在其中传法。 连萍倒不是怕这门功法被皇家学去,而是那自生碑每年都有些弟子有进无出。两个王爷进去了,少了一根汗毛怎么办? 翠玉宫还不至于因此根基动摇,但她这个主事之人必定得给个交代。而且那时鬼玄阴、古问天等一干人肯定会在后边将她往火坑中猛推一把。 连萍望了一眼众人,鬼玄阴心怀叵测,谷玄真一脸精明。这议事堂之中不管众人分歧如何之大,最终都由少数服从多数来决议。她不由得把目光转向默然不语的回春长老沐玄葭,问道:“此事不知道沐长老如何看?” 沐玄葭也叫沐葭,也是女修。此女是一身黑袍,不事梳妆,抬起头来,却是格外俏丽的一张美人脸。只是这美人目光冰冷,似乎对任何人事都抱着极度不信任的态度一样。 “这事有什么好争,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什么意见!”说完将袖一拂,埋头懒得再说话了。 连萍暗暗叹气。其实她这师姑远比鬼玄阴、谷玄真之流要心性单纯,原本是可以引为盟友的。无奈这个人心性太过高冷,极难相与。她虽然频频示好,对方也依然是拒她于千里之外。 “依我之见,自生碑之战不可废。不但自生碑之战不可废,两位王爷也不可吃了闭门羹,必定得要参加到自生碑之战之中。”最终还是得最为稳重的霍云出来打圆场,“只是青木长生功也绝不可落于外宗之手,两位王爷,也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霍云确定了大方向,下面就是细节了。最终议定的结果是一大堆折中:两位王爷可以参与自生碑之战,但并不参与全程。而是在大比最后的阶段,绝大部分伍院都已经被淘汰,只剩下两个伍院的时候,云王和霞王将各自加入一只伍院之中,形成六人对六人的对阵形势。 这样二位王爷在排名大比中的名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极好地维护了皇家的面子。另外避免了大多数混战,极大地避免了二位王爷的闪失。 为了绝对地确保安全,翠玉宫将为云王和霞王各自派出一名虚丹级别的修士做为护卫。这二人不能参与伍院的名次之争,但有两个任务:一是确保两位王爷的绝对安全。一旦出现意外,这二人必须全权担责。二是确保青木长生功不会选择二位王爷做为传承,而是传承给真正的翠玉宫弟子。 之所以只能选择虚丹弟子,是因为自生碑上原本就有秦尊阳留下的禁制,紫府以上者不能进入。 讨价还价之后,他们甚至确定了一心要门下弟子参加大比的刑堂一脉必须负责确保霞王的安全。而丹阳阁则负责确保云王的安全。 208 二王争嫡问天谋 坤元皇帝已经登基二十四年,却至今没有确定太子的人选,这难免惹人太多的遐想。 霞王是当今厚土皇帝的第三子,虽然说比云王这个二皇子要小一些,受宠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霞王从小相伴皇帝左右,几乎从未离京,和大皇子同为太子之位的热门人选。而云王离京已久,据说五岁的时候就惹毛了他爹,才被“发配”到这海边的金州,如今已经足足十二年了。 云王自小好儒不好玄。这十第一年间,原本一片滩涂荒草的金州,在辅佐云王的一帮儒生的治理下,励精图治、修堤镇海。又扶植一帮商人造船经商,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尤其海边的金州城,论繁华,几乎已经不在京城厚土城之下。这惹得坤元皇帝龙颜大悦,大笔一挥,把临近的玉州也划给了云王,使得金州城改名成了金玉城。 至于云王是否能回到争夺东宫之位的序列,则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云王久久不在京,早已失去嗣位的资格,能保住封疆大吏的位置已经是极限。也有人说坤元皇帝态度有所改变,所以才会把云王和霞王放在一起历练,让他们有同台竞技的机会。只有云王和霞王之间的胜者,才有资格和大皇子虹王一拼。 云王既然是金州之主,对身在金州的翠玉宫也尤其重要。所以连萍才把此事揽下。 但她对谁能成为太子毫不关心。她唯一要确保的是这娇惯的二皇子殿下绝不能在自生碑之中出事,否则全得算她头上。 反是霞王就无所谓了。霞王的安全,自有鬼玄阴等一干人等承担。真出了事,她大不了顺水推舟,把这些人捆了直接送去坤元宫就是了,反而除掉她的大敌。 众人议事毕,从头到尾就答应过一句话的沐葭第一个起身,也没和任何人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鬼玄阴维持一级伍院自生碑大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安心起座。这时他却隐约觉得正堂那大写着“玄”字的影壁背后,似有若有若无的神识扫来,仿佛看透了他的一切心事,让他心中浮起一丝不安。 他在丹阳阁内真气被锢,但独独在这一层的议事堂中,以刑堂长老的身份和掌门、代守同列,不受小锢灵阵的限制。他立刻将神识之力注入五感之中,往那影壁之后扫去。 以他的紫府四气的神识之力,薄薄的一层木板对他来说如同无物。虽然那木板隔绝了凡人所见之光色,但他神力所致,目力非常,凡人不可见之光色透过木板,他一样能看得一清二楚。又加上对这楼中微风流动、微声回响,他完全能感悟出那墙后空间隐藏的蹊跷。 但他如此望去,影壁后面只是空空的走廊,并无任何异样。至于二楼以上,被小锢灵阵所限制,他又无法窥探了。 他立刻便收了心。对于无法证实之事,保持警惕就好,疑神疑鬼却是大可不必。离开了议事堂,他步履如风地回到了苦刑树宫的最底之下,入土百丈之深的地方。 此处其实已经离开了苦刑树宫,是鬼玄阴命人在苦刑树根下直接往下挖掘,在岩石之中硬掏出的一个地下密宫。他平时在这里汲取地气滋养玄阴古树。远离了地面,这里平时也不容易被人窥探和打扰。 鬼玄阴的炼功静室并不奢华,但是几乎一切用具都是黑木切割而成,方方正正,井井有条,棱角铮铮,毫无圆润之处。他坐在一方木榻上,闭目养气。不过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弟子已经跪在榻前。 “起来说话吧。” 自从王玄奉、陈玄方等人身殒,他深感痛失臂膀。尤其是陈玄方。虽然论修为,他是最不成器的一个。身为玄字辈弟子,居然最后才落个虚丹三色,连苏玄璧都不如。但要论纵横韬略、阴谋诡计,还真非他莫属。 要不是他去五行宗活动,如今五行宗木德院也不可能如此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也是他精于算计,献计献策,才让王玄奉等人一个一个坐稳了长老的位置。 但碧落圣女竟然如此厉害,居然落入陷阱还未死,还反杀几乎铲除了他所有的羽翼,连他的智囊陈玄方也一并死了。 真正到了用人之际,他才发现他的弟子比如杜问机之流都是饭桶。好在他还有个弟子古问天,此人可堪一用,并不亚于当年的陈玄方。 古问天已经盘坐在他榻前的蒲团上。这人平时不假辞色,行事水波不兴,但步步抓住要害,让鬼玄阴也颇为放心。 尤其他和三皇子霞王的那层关系,实在有太多的想象空间。 这许多年来镇守金玉两州的云王昊业对翠玉宫颇为倚重。但云王毕竟是昊家的一枚弃子,就算攀上了,又有何用?明显不如霞王的这层背景。一旦霞王登基,前景就不可想象了。 “如果徒弟所料不差,这事应该已经成了大半。霞王殿下那边,也一切都和弟子交代好了。”古问天依然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连萍确实已经答应让云霞二王进入自生碑中历练。”鬼玄阴低声说道,“她必定会亲自护送云王。连萍虽然不如碧落,但虚丹修士中修为最高。你想要让云王出事连带将她坑了,这事没那么简单。” 古问天阴沉一笑,说:“代守大人护送不力,导致云王命薨——此事虽大,但罪不至死。而且有损我翠玉宫威名。如若换成是翠玉宫自生碑忽遭外敌入侵,谋刺二王,而代守连萍力战而死,虽然未能保住云王,却万幸保住了霞王——这样不但云王和连萍这二鸟一石即除,翠玉宫到了师父手上,朝廷有赏无罚,是否更好?” “外敌?”鬼玄阴眉头一皱,“自生碑是我宗重地,哪里来的外敌?” “外敌既然要出现在我宗重地,自然得是某些无孔不入的……”古问天沉下去不再发声,而是低头用手指在地上手划了一个“尸”字。 “尸魂教?”鬼玄阴脑海中一下子蹦出这三个字来。但他既没有问,也没有说。尸魂教这种在厚土王朝人人得而诛之的邪宗,让他这刑堂长老知道了,那还了得?但尸魂教源出魂宗,术法神出鬼没,里应外合,确实指不定能骗过翠玉宫的重重戒备。 这时古问天目光一定,露出了些许厉色,然后对自己师尊一拜,慨然说:“此事尽可交给徒弟,保管让那云王殒命自生碑,连萍纵然不死,也必然被朝廷牵连问罪。师尊尽管高坐苦刑宫。此事若成,我古族与翠玉宫永结盟好,共同辅佐霞王继承大统。此事若败,弟子一并承担,决然不牵连师尊一丝半点。” 鬼玄阴沉默不言,未置可否。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古问天会怎么干,他也不想知道。到时候真有追查下来,大不了舍弃古问天这个棋子,决然牵连不到他的头上。但若大局已定,轮到他出手的时候,他一丝也不会犹豫。 片刻之前,连菱和勾诛还在议事堂影壁的背后。 碧落圣女肉身气海受损难愈,但五感和神识并未损失多少。她虽然背靠这木墙,但不用回头,也能看到鬼玄阴临走之时,眼神一变,莫名往这影壁一扫。 只是她身形如风,拉着勾诛轻轻一动,一眨眼功夫已经离开了原处,回到二楼勾诛的炼功静室中了。 她一直扣着勾诛的手腕也是随时准备脱逃。否则以勾诛的本事,他即便轻功再厉害,也不可能逃脱鬼玄阴这一瞥的觉察。 圣女安然盘坐在木榻上,望着眼前侍奉的这名弟子,目光里也隐隐透着惊奇。 她自从青阳镇和木飞一战之后真气耗尽,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所以勾诛闯传功塔、失陷龙骸谷等等的经历他也一无所知。直到勾猪进了紫韵温泉,紫韵温泉那熟悉灵气波动才将她唤醒。 也是她本来就是紫韵温泉之主,勾诛才没有在温泉中被灵气爆体而亡。 数月之前,勾诛不过区区筑基三重。如今一见,居然达到了筑基六重。如果按翠玉宫按部就班的修炼之法,没有个三五年根本就不可能。看来这个家伙在传功塔中所获机缘不小。 传功塔一共五层,内有翠玉宫所有底蕴。 在大宗大派之中,所谓底蕴是一些早已出离世外,不问凡俗的高人。这些人被供奉在宗门之中,不问世事,不受掌门节制,亦不称长老。即便宗门内斗,往往也是冷眼旁观。 但这些高人一般为因果所缚,立有血契。若是宗门有了灭门之忧,或者是宗门动用血契,可以驱动这些高人一两次。一旦血契中允诺的次数用尽,那么他们就会飞升天界或者海外归隐,就此永脱凡俗。 越是万年大宗,底蕴越是雄厚。 但翠玉宫不同。秦尊阳五百多年前建立宗门之后,十多年后就已经飞升。此宗那时本是毫无底蕴。但据说秦尊阳自己飞升之前,走遍天下,专门网罗了五位高人,连哄带骗地将他们全都束缚在了传功塔内,这些人也就被迫成了翠玉宫的底蕴。 至于翠玉宫弟子闯传功塔,遇到这些高人能否得到造化,就全看各自机缘了。像勾诛这样,第一层受重生峡谷的淬炼,得到天机神工朴老九赠送傀儡、第二层得到大妖温如雪的传承,第三层又撞上阵皇黄泉与玄铁卫生死一战,古往今来又能有几人? “玄冥九死阴修功!想不到雪姐姐会把她的箱底功夫都传给了你。”连菱的神识扫过勾诛的识海,不禁惊叹。当年她也闯过传功塔,深深知道温如雪这个元婴大妖的厉害。 其实温如雪个性温和慷慨,视一切外物为无物,更不会吝啬一部功法。若是当年她闯关时索求这部功法,温如雪必定也会传她。只不过玄冥九死阴修功非常特殊,非苦寒之体不可修,所以她就算得到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勾诛被蓝若霜传了一部分苦寒毒母,再修炼玄冥九死阴修功可就是天大的机缘了。这部功法比起青木长生功来说也并不逊色,只是路数不同。 209 重利易令智昏 连菱惊异的是,她这个二弟子初看起来并不起眼,却仿佛处处又着大气运傍身,简直是一名福将。大概也是因为托了这洪福,她才能在龙骸谷九死之中逃得那一生,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不但如此,此人通晓世故,精于算计,这一点比自己那直肠子的妹妹就强了不少。甚至让她有时生出几分倚赖之感来。 连菱站在窗前,看那曾经熟悉的旧日美景。翠玉峰周围的云海早已散去,天空一片红霞如血。山背后正是夕阳西下吧,只是这里却看不见。景色虽美,暗处却永远不知道潜藏着多少危机。 “明知二王安危重要,鬼玄阴何故不肯取消自生碑之战?” 这绝世圣女忽然眉目微蹙,问了这么一句。原本她坐在宫主宝座上的时候,遇到疑难之事,常常是把霍云叫来询问。但这一次她问话出口,才想起现在身边不是霍云,而是她的这个年轻的二弟子。 关于青木长生功传承,翠玉宫中也不愿意搞得人尽皆知,颇为低调。但在这些外门弟子之中难免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勾诛偷听了这一场长老议事,也就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鬼老头故意这么搞,装作是很想扶自家一脉弟子唐肃上位的样子。其实这老头精明得要死,后面肯定还藏着更大阴谋。” “哦,什么阴谋?” 一级伍院排名大战,正是以刀枪无眼,伤亡自负而闻名的。虽然每个人都有逃命简,但总有些人来不及用逃命简逃出。一千多名一级外门弟子之中,至少有百来人有去无回。要不然勾诛也不会想着要在这大战的机会里直接“灭口”了唐肃这个对他追捕不休的家伙。 既然他能这么想,那么鬼玄阴这种大佬,也完全可以这么想,而且所作所为,比起他来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这么一个大胆恐怖的计划浮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内心都感觉一冷。 “如果我是鬼玄阴,就和霞王联手,刺杀了云王!”勾诛肆无忌惮地脱口而出。一个玄门中等宗派居然敢参与皇子夺嫡之争,还计划出手行刺。这种计划哪怕泄露一丝一毫,都可能给整个宗门带来灭顶之灾。以至于连菱脸色一变,瞬间已经移到了他的面前,一只纤纤玉手手掌一张,将他这张瞎说的嘴给捂住了。虽然这是丹阳阁中,别人要窥探甚难,但她也不敢说就是万无一失。 数日之后,青石街头的小巷里,一间破落的木雕店中,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正叫酒家送来了一桌酒菜,在自斟自饮。 这人正是翠玉宫的刑堂外门处执法使之一,筑基七重的内门弟子何万一。 这店根本就无人问津,到处都积满了灰尘。这里原本是树族净血使木飞的潜伏之处。木飞买下这家店面长居于此,就是为了探听翠玉宫中,拥有先天树体之人的信息。何万一倒是把这信息卖给了木飞。问题是他只拿到了十分之一的价钱,区区两千枚纯阳丹而已。 木飞一去青阳镇,就再也没有回来。不但想要的先天树体的树核并没有到手,何万一就连原本可以轻松到手的两万枚纯阳丹也鸡飞蛋打了。那个拥有先天树体的外门弟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显然在外院和丹阳阁的严密保护之下。他虽然有觊觎之心,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些树族人,可真是废物……”他常常这样想。偏偏他又不愿意放弃,所以他常常会在这家空店里等候。一个树族净血使消失无踪,树族不可能全无反应,一定会派人来查。那时如果他在这里接洽上对方,这名先天树体者的信息应该还可以再卖一个好价钱。但是他在这里等待日久,数月过去,树族人并没有出现。 他倒是因为常常在这里呆着,渐渐把这地方当做了自己的一个隐蔽居所。如果和外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他往往会在这里完成。这地方交通便利,就在翠玉峰山脚下,却又隐蔽冷僻,处于深巷之中,平时极少人来。 而且这房子和他一丝关系也无。一旦有人查来,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大不了一把火烧掉走人就行了。 正午时分,一阵低声说笑的嘈杂在巷中传来,但在这家破落的小店前戛然而止。四个穿着各色便装,用头巾盖着头脸的年轻人屏息静气地走了进来。 这些人正是翠玉宫的贺仓实伍院。他们原本是五人。现在白长生已死,剩下也就只有四人了。为首的依然是贺仓实,查绯在他身侧,另外两人跟在他们身后。查绯的道侣白长生莫名死亡之后,贺仓实又惨遭巫瑕拒绝,自己便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了查绯身上,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但面对这个筑基七重的内门弟子,这四个年轻人依然是大气都不敢出。何万一招呼他们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上面”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降级?”贺仓实紧张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但要大声反驳他又不敢,只能压低声音做最后的反抗,“为什么非要降级?” 何万一的意思是,刑堂打算将他们从二级伍院降级成一级伍院。其实从二级降级为一级,虽然宗派中给的资源会有所减少,但是要上缴的纯阳丹也急剧减少了。而且二级伍院降级到一级伍院后,面对同级伍院时鹤立鸡群,反而有更大的优势。但缺点是,降级是一个严重打击声誉的处罚。所有被降级的伍院,无有不是在外门中备受冷眼和嘲笑,从此一蹶不振,根本就抬不起头来的。 刑堂确实有以降级作为刑罚的权力,只不过极少使用罢了。现在刑堂一脉想要将贺仓实他们伍院降级,也无非就是找点小错,然后按律处罚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办之处。 “嘿嘿,”何万一将手中一盏酒一饮而尽,神秘地笑道,“你想想为什么挑这个时间让你们降级?还不是因为过几天就是一级伍院的排名大战?这一级伍院的排名大战可不同一般……”何万一低声把一级伍院自生碑之战中争夺《青木长生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想想,《青木长生功》何其重要,自然不能落入我刑堂一脉之外。你们虽然是外门弟子,但刑堂长老早就把你们当自己人了。这其中的关窍,难道非要我说得清清楚楚吗?” 《青木长生功》,掌门必修的功法!贺仓实不由得心头一热,但立马又冷却了下来。自生碑之战他又不是没参与过,心中自然知道要夺取第一名谈何容易。即便他是从二级降到第一级伍院,虽然有个筑基三重,但在一级伍院中恐怕连前十都排不上。他们这些所谓的“天骄”和真正的变态伍院比起来相差还是太远了。 何况现在一级伍院中的唐肃,境界高达筑基七重,无人不知他就是刑堂一脉的弟子。争夺《青木长生功》最优人选非此人莫属,哪里轮得到他贺仓实? 贺仓实面色阴晴不定,但又支支吾吾不敢开口,憋屈了半天,何万一却开口了:“我知道唐肃自然是我刑堂一脉在一级伍院中最优秀的弟子。但是自生碑一战,谁又能有十全的把握呢?上头岂能毫无后手?唐肃是正,你们是奇,奇正相倚,才能万无一失!放心,即便是唐肃获得了《青木长生功》传承,你们的这次大功,也会记在刑堂一脉的功劳簿上,从此保你们平步青云,道途无忧!” 何万一话音刚落,手中一晃,掌心已经多了四枚深紫色,泛着金属光泽,圆溜溜的丹药。这紫色尤其浓厚,犹如一阵紫烟一般,从丹药上幽幽冒出,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药香。 “这是?”贺仓实好歹也有个二流天骄的身份,平时也有何万一的照应,对丹药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实见较少。他见了这四枚紫丹,心中联系到一物,但又不敢确定,心中却是激动得打鼓一般,“难道是……” “四枚紫金丹!”何万一眼色一变,双目放光,仿佛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四枚丹药,而是无可限量的财宝。这是正常的反应,因为如果真这的是四枚紫金丹的话,那可真是价值无可限量。就是他何万一,也会生出把这四枚紫金丹直接卷跑,从此逍遥自在去了的念头。 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自然是因为这四枚丹药,并非是什么紫金丹。至于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反正不是他自己用就对了。 至于贺仓实这帮人,是绝对看不出其中的端倪的。 紫金丹!此物在手,还愁拿不下一级伍院排名大战的第一?难道传说中的《青木长生功》,真的是贺自己有缘?这四个人中,尤其是听说过紫金丹的贺仓实,简直激动得浑身颤抖。 210 紫丹包藏祸心 紫金丹并非是由炼丹之士有意炼就,而是紫府上人冲击金丹不幸失败而成的紫金色的残丹。 任何修士到了紫府境界,也就是在识海中造出紫府,不断炼造内丹,直到内丹五气俱全,由虚化实,最终成为金丹。五气只要有正确法门、按部就班,则并不难炼。难就难在最后一步由虚化实。 一旦化实失败,修士金丹不成,肉身立殒。但因为这一缕凝丹而不成的执念所致,修士的神魂不会立刻堕入轮回,而是留在一枚介于虚实之间的紫金色残丹之中,此丹即为紫金丹。 紫府晋金丹,毫无退路,十殒一成。翠玉宫底蕴稍弱,紫府修士较少。像五行宗这种底蕴深厚的千年大宗门中,紫府修士数以十计,金丹修士却只有寥寥数人。 每有一名紫府修士冲击金丹修士失败,必有一枚紫金丹存世。如果没有外力,千年之后,执念渐消,紫府上人的神魂也会散去重归轮回。 但如果有修士得到了这枚紫金丹,那么就可以如同操控无主的法宝一般,滴血以烙印魂息,然后便可以用此丹召唤出一名紫府上人的魂魄。 此魂魄深陷执念,以紫金丹之丹气重凝肉身,宛如死者复生。此物战力虽然逊于真正的紫府上人,却至少可与虚丹道人相当,而且毫无神志,一切只听从紫金丹之主的操控,简直是一具完全无需炼造的强大傀儡。 其实这法宝也可以说是修士花费上百年才炼成的。只不过紫府修士修炼原本是为己,冲击金丹失败之后却便宜了他人罢了。 如此宝贵的东西,上面一出手便是四枚,而且居然白送给他们,贺仓实岂能不激动? “你们每人一枚——”何万一取出四个小玉瓶,将丹药放入瓶中,然后瓶子逐个交给四人,“记住,在进入自生碑之前,绝不可以烙印自己的魂息来开启紫金丹。否则灵机波动,必会惊动宗门前辈高人。至于进入了自生碑,”他又是嘿嘿一笑,“那就随你们了。” 贺仓实等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将玉瓶贴身收入怀里,生怕有个闪失。他们的仙荷早就被勾诛给摸走了。 是自生碑中的一级伍院大战么?贺仓实想起自己没有了仙荷,也想起了在野鸦林中被暴打得遍体鳞伤的羞辱。更想起了巫瑕这个让他欲痴欲狂的不可理喻的师妹。 勾诛伍院从传功塔出来之后,宋如海和木头的实力都是突飞猛进,早就盖过了他。他原本对这口气也早就咽下了,只求能在翠玉宫安稳地修炼几年,成不了内门弟子,就出师去谋个凡间富贵。 但是现在,一枚紫金丹在手,他随时可以召唤出一名堪比虚丹的战力。这让他内心再度火热了。 自生碑之战是纯粹实力的较量之战,在碑中没有任何束缚。做任何事,哪怕杀戮同门,都不算违反宗门戒律。他既然有一名虚丹境界的战力在手,可以说自生碑内完全可以战无不胜。何况他们伍院一共有四枚紫金丹,等于四名真传弟子做为助力,对手却全部是一级伍院的外门弟子,最高的唐肃也才筑基七重。 贺仓实带着查绯他们换回外门弟子的道袍,匆匆回到悬门顶,小心翼翼地走过门口禁制。他唯一担心的紫金丹这么强大的丹丸,会引起悬门顶大门禁制的异动。但如他所愿,悬门禁制没有任何异常,他们轻松地就通过了。 这时在丹阳阁内,连菱正在给勾诛传法。 以勾诛的粗浅理解,只要将三十万枚纯阳丹内的纯阳灵气直接往气壑中丢下去便可以填满,其实并非如此。气壑并非是个无底深渊,反而是像个漏斗一般。如果运功不得法,那就是投下去多少,最终便漏出多少。真气漏出之后从气海中上升,自天灵盖出,散失于天地之间,白白湮灭。 连菱早已修到紫府圆满,指导这些筑基的法门自然不在话下。而且她如今所传之法早已加上自己多年修行的心得和感悟,甚至比自己当年筑基时的所用的法门更加神妙。 这几日来,勾诛以她传授的功法调息,气壑越来越稳固,填充气壑时的“气漏”的速度也就越来越慢。他筑基六重的修为也越来越圆满。 有时丹阳阁中有人走动,却也无妨。连菱是天界修罗兰之身,此兰天然就具有隐形的能力。只要她不动用真气,除了和她魂魄相连的勾诛之外,本来就无人能看见她。那身五彩灵蚕衣不能随之隐藏,但可被她收入法宝界空中,需要之时再唤出便可。 故而宋如海、黄璐,甚至连萍走到近前,也发觉不了她的存在。谁也不知道真正的丹阳阁之主,早已悄然归来。 更多时候,连菱依然是以一段天界修罗兰的形状,藏在勾诛脖颈中的血肉之中,形如一根青筋,无人能够发觉。 她现在虽然能恢复人身在外独立行动,但无法吐纳天地灵气。除非在紫韵温泉之中,她也无法补充真气。但修罗兰在勾诛肉身中,却可以借勾诛之身吐纳灵机,缓慢地修复气海。只是勾诛虚丹未成,这肉身的吐纳的速度相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如果没有了这天诛印,”想起那急需的三十万枚纯阳丹,勾诛不由得有点手痒,“去藏宝洞转转就好了。” 真是想想就让他心痒难耐了。翠玉宫每年收入的纯阳丹足有上千万之数。只不过这些外门弟子的上缴都是统一缴给藏宝洞,由藏宝长老统一管理,而且平时消耗也巨大。很大一部分便是内门弟子筑基气壑,还有真传弟子结丹所用。 一下子要支出三十万枚给一个外门弟子使用,就算是连萍或者霍云亲自出面也说不过去。毕竟给外门弟子筑基气壑,原本就无此先例。 当然排位大战之后,勾诛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升级成内门弟子,此后连萍就可以一手包办了。但勾诛显然不想依靠连萍。对他来说,还不如自己亲自去藏宝洞“取”更加刺激。 勾诛眼中激动的样子,让原本冰冷的连菱也忍俊不住笑了。 “别傻了。”碧落圣女真是一颦一笑可倾城,“藏宝洞戒备森严,不要说你,就是我去强闯都够呛。但说要气壑这一关——自生碑中倒是有一处,比起用那么多纯阳丹,更绝妙的筑基气壑的所在。”连菱自信地微笑着,眼中仿佛闪烁着百年前的那些记忆。 厚土坤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五日,这日虽然寒风怒号,但晴空万里,天空一片湛蓝,一丝云也没有。外院三百多个一级伍院,一共一千六百多人,全都聚集在自生碑前。外院长老霍云带着众弟子们拜祭过天地祖师,便开始宣布一级伍院排名大战的规则。 自生碑所谓自生,实则和传功塔类似,也是一棵大树。只是这棵大树无枝无叶,只有光秃秃的一根巨大的主干,独立苍穹之下,足有百丈之高,形如一座黑色的巨碑。而碑上从上往下是四个笔力如刀的大字:“自生自灭”。 据说祖师爷秦尊阳认为,天地本是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人生天地之间,本也自生自灭。只是一人独立求生艰难,才有众人齐心团结。修道之士共承道统,同心协力,即是宗门。但想要入得翠玉宫,求得宗门提携庇护,必先学得自生。 一入自生碑,即是自生自灭。胜者自生,败者自灭! 211 一界争雄自生灭 在秦尊阳的时代,翠玉宫还根本不算什么大宗派,弟子也就不到百人而已。那时的修士都是自己凝丹,自己消耗的。秦尊阳挑选弟子根本不在乎人数多少,而是宁缺毋滥。 彼时每年进入自生碑之战的都是七八人左右,历经凶险,最后只有五人能活着出来,正式成为翠玉宫的一个伍院。因此这一战性命风险颇大。 在秦尊阳眼中,修道一途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九死一生。那些不敢进入自生碑中拼死一战的,根本就没资格踏上道途。 因此他留下祖训,非经历自生碑之战者,不得成为翠玉宫的弟子。 但五百年中翠玉宫仙树不断聚集灵机,生生在这东海之畔造出了这一块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翠玉宫也渐渐地变成了和那些万年大宗一样:用大量的低级弟子来凝丹,供给上层高士修炼消耗。宗内大能高士再也不用耗费寿元心力自己去吐纳灵机,萃灵为真,而是专心研究修炼法门,寻找长生之道。 这需要大量的弟子,就导致了依据祖训必须进入自生碑之战的人数暴增到了一千多人。但能活着出来的还是只有五人,也就真正成了九死无生,没人敢进了。就算弟子们敢进去厮杀,宗门也不愿让这么多人去送死。 于是翠玉宫上层绞尽脑汁,改变了部分规则,给每个弟子都配备了逃命简。 逃命简是一枚带有灵机的玉简,每人一枚,其中烙有自己的一缕魂息,和神意相连。任何人不管受伤多重,只要一息尚存,脑中一个念头一转,瞬间就会被传送到回春院去。 以回春长老沐玄葭的通天医术,只要不是没了脑袋,或是中了什么无药可解的奇毒或者奇术,一般都能救得回来,最坏也就是卧床数年无法修炼,或者是落下残疾而已。 既然有了这逃命简,自生碑之战的风险也就大幅度降低了。最不济的弟子,大可以一进自生碑,立刻激活逃命简出来。这样也照样算参与了自生碑之战,不违秦尊阳的祖训。 但逃命简中存有的魂息并不会随之逃出,而是会自动转移到最近一名弟子的逃命简内,成为别人的猎获。 任何弟子在逃命的瞬间,逃命简内的魂息数量就决定了他能获得的奖励,每缕魂息可以获得的奖励为一枚纯阳丹。 这样一来,越早退出,获得的奖励越少。越是晚退出,可能获得的纯阳丹就越多。而且只要不断地猎杀对手,就能不断地收集到魂息。一个伍院一共有五人,即便到了力战不敌必须退出的时候,只要五人先后退出,逃命简内的魂息在五人间转移,也能轻松将战果扩大五倍。 这一战虽然有风险,但依然是大捞一笔的好机会。不少被纯阳丹所困扰的伍院,已经把目光盯在了自生碑上。只要能在自生碑之中多猎杀一些同级菜鸟,他们就能大肆收割纯阳丹。 当然,并没有多少人想着自己要留到最后。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在自生碑前,霍云之下最前一排所站立的那个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唐肃。 唐肃的实力远超同辈。而且他同伍院的四个师弟师妹的身手也毫不简单。他是那个注定要夺得自生碑之战第一名,并获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的男子,将来甚至有可能成为掌门的有力人选。 除了师兄师弟们钦羡的目光之外,投向他的更多的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师姐师妹们痴痴的仰慕。这其中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目光尤其热切,她踮起脚尖找了半天,才在人群前方看到了那个如白杨树一般挺拔的背影。偏偏这时那人脑后雪白的逍遥巾一飘,他竟然回过头来。一线凌厉的目光直冲她来,仿佛要把她看个通透。 她两颊绯红,立刻低下头来,沉八人海,两手紧抓着自己浅蓝的裙子,胸口剧跳个不停。难道他正在回望着自己? 这个女子正是单纯的巫瑕。她的资质相当一般,和大多数一级伍院弟子一样,停留在筑基一重而已。但如果能找到唐肃这样的道侣,那……她心乱如麻,不敢多想。 唐肃回头,当然不是为了看她,而是为了找到那个令他厌恶至极,几乎毁了他的前程,但和他居然同宗同级的奇葩存在,也就是那个贼头鼠目的勾诛。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混入翠玉宫这样的玄门宗派的。关键是此人进了宗门之后居然死性不改,甚至愈发肆无忌惮。偷窃、杀人,无恶不作。 唐肃最近又听闻勾洙在龙骸谷中窃取灵气和生机凝丹,造成整个骸谷变成死谷。东窗事发之后,他竟然又纵火将龙骸谷烧了个干净。据说原本刑堂法使问天道人已经将他擒下,但不知道为何代守连萍却将他收为记名弟子,再次让他逃脱了刑堂的惩罚。 “女人,”唐肃想到了连萍,“不管修为到什么境界,都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吗?”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曾经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将勾诛绳之以法,现在他不再这么想了。自生碑之中并没有法,但他一颗正心犹在。这世间被歪曲了的事,他会在这自生碑之战中再掰直了过来。他绝不会给勾诛留下用逃命简逃得性命的机会。 他回头看见的只是一片穿着白袍的人海,和无数师妹痴情热切的目光,却怎么也找不到勾诛。 难道这小子,竟然躲起来了?但有祖训在此,他不敢不来。 这时霍云已经将冗长的规矩讲完。翠玉峰上传来一声清亮的钟响,时辰已到了。 一片黑光如锋芒般从高大的自生碑上射出,顿时所有人只觉得锋芒入眼,不得不将双目一闭。 再睁开的时候,自生碑依然在眼前,天地却已经为之色变。 原本连萍还真是不打算让勾诛参与自生碑之战了。毕竟勾诛身上有她姐姐下落的线索。一旦落到鬼玄阴等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至于会不会有人以祖训为依据要将他逐出师门,连萍根本不在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到时候再说。 但是现在自生碑之战中,要保护云王,她不得不亲自出手了。毕竟她是虚丹七色圆满。自生碑只允许紫府以下的修士入内。所以她亲自进入去保护云王才是最可靠的。 既要保护云王,又要看着勾诛,那她这个简单的脑子能想到的简单的办法,就是干脆让勾诛伍院也参加自生碑之战了。 勾诛就和宋如海、木头、慕容清、黄璐、第十九一起站在一千多名一级伍院弟子之中。除了一些打扮各异的女弟子之外,大部分人都是一身白色的外门道袍,勾诛站在其中倒是很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手上的天诛印还在,但已被连萍修改。至于改成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现在不疼就是了。 天地一变之后,众人消失,唯独伍院自己人,还在一处。 勾诛抬头一望,天空竟然变成了血红色。一轮尤其鲜明的红日,发出明亮的红光,犹如一颗灯笼般的红色巨眼,俯视着这整片天地。 这是秦尊阳给的警告吗?天地如血,这里并非是郁郁葱葱的翠玉宫,而是真正的生死考验之凶地。 景物中唯一还存在的就是那自生碑,依然是黑色,只是显得更加巨大了,不知道高千丈还是万丈,简直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空。如此巨大,却看不出来它的跟脚在哪里,甚至说不出来这碑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那碑上有字!”大家都注意到了,但只有木头喊了出来,“字还在变化!” 那些文字是白色的,颇为明亮,在黑色的巨碑上显现出来,每个人都可以看清。那是一份名单,一个排行榜,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数字。第一眼所见,每个人名字后面的数字都是零。但紧接着,数字立刻发生了变化。一个人名字后面的数字正在增加,他的名字也立刻上升到了排行榜上的第一。 这个名字正是唐肃。 212 天才骄子各争先 那些对唐肃最为仰慕的少女之中,有一位淡黄长裙外穿着淡红半臂的女子,目光却是丝毫没有热切,反而是相当的矜持。尤其迎向那些痴心师妹的目光,竟然露出不屑和同情的神色。 她身材婀娜高挑,容颜秀丽,目光冷艳,却掩藏不住内心的一丝丝得意。当众人眼光都投向唐肃的时候,她却不用丝毫不用踮起脚尖抬头张望。因为她就站在唐肃的旁边。 她名叫徐婉,也是垚人。徐姓和唐姓一样,在垚族中属于外姓。原本是土人,但有人与垚族联姻,从而使得后代获得垚族身份。垚族之中,只有昊孔释古四大姓,才是真正垚族传承的内姓。凡此四姓者,必是垚人无疑。 即便如此,她这个垚族的身份,也足够让她傲视群芳了。更重要的是,她和凑巧地和唐肃在同一个伍院。而且她拥有筑基五重的修为,而伍院的其他三人都是筑基一重的鱼腩。 唐肃一进入翠玉宫,就被刑堂派去了孤傲峰的五行巡防所。因此和自己伍院同伴的接触并不多。但他一回来,徐婉便不由自主地和他站在了一起。 每个人也都觉得,也只有同为垚人而且天资卓绝的徐婉,才配和唐肃配成一对。她自己,当然更是这样认为。 天地骤变之后,她庆幸自己果然还和唐肃在一处。唐肃身背那柄紫铜大剑,一身雪白的丝质道袍,如今也在充斥着天地的红色光芒中被染成了红色。徐婉自然而然在他的身旁,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你们三个,”唐肃看了一眼对面三名筑基一重的伍院兄弟,“自己使用逃命简吧。否则,我便用此剑送你们一程。” 这话把三名原本因为和唐肃以同一个伍院的兄弟的身份进入自生碑而觉得第一名已经在手的得意洋洋的家伙一怔,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就连徐婉也是呆了一呆,但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悄悄地咬了咬嘴唇。 “师兄,我们……” “你们没有任何价值。”唐肃冷冷地说,“乖乖地出去,不要拖累我,就是你们唯一能做的唯一有用的事。” 两个师弟和一个师妹无言以对。其实这三人虽然只有筑基一重,但这一级伍院中的绝大部分弟子也都是筑基一重。他们在这一层次的修为中,身手其实已经相当不错。 但唐肃眼中锐气闪动,他们自己动手离开自生碑,除了在这场比赛之中个人垫底,名声上难听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损失。如果让唐肃亲自拔剑来“送”他们一程,那可就难免伤残了。 三人都乖乖地催动了逃生简。三缕魂息就像是空中的游鱼一样飞来飞去。徐婉体贴地退后了几步,然后看着三缕魂息乖乖飞入了唐肃的逃命简中。 远处高空的自生碑上,很明显地看到三个名字迅速落到榜单最末,变成了灰色,已然定格。 只是这三人名字虽然定格,但其后的数字并非全部是零。依据三人退出先后顺序,魂息在他们的逃命简中转移,分别是零、一和二。 而唐肃的名字霍然一亮,后面的数字变成了三。银白的名字立刻高居榜首,在血红的世界中分外显眼。 他并没有去看那个排行榜。对他来说,他来到翠玉宫这个宗门,就是来坐第一的位置的。如果他不是第一,那才是真正的异常。他不能容忍哪怕短短的一刹那,他的名字竟然和那帮寻常之辈混同在一起。 徐婉悄悄地靠得唐肃更近了,她甚至微微地伸出了手。仿佛只要唐肃很自然地一接,他们就会携手同行,从此偕老。 但唐肃只是转过身去,将袖子一甩,冷冷地说:“紧紧跟着我,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没让你做的,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你也和他们一样。” 徐婉呆了一呆,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她从小生活在豪门之中,无论到哪里都是仰慕者无数,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但在唐肃的气场压迫之下,她再度咬了咬朱唇,一声不吭地跟在了后面。 这地方是广大无边的一片沙漠,到处沙丘起伏,天空血红,也不知道潜伏了什么杀机。虽然出发之前,他们都带够了辟谷丹,不至于渴死饿死。但没有了唐肃,她根本都不知道往何处去。 唐肃并未急着启程。他手中光芒一闪,被徐婉看见了一物。那是一枚玉简,但并非是逃命简。而是泛着淡蓝光芒,上面有无数光点移动的刑堂法眼玉简! 自生碑之战中,根本就没有特别的路线。最终谁能获得第一,完全由自身碑上的排名决定。而想要提高排名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收集更多的魂息,猎杀更多的对手。 但自身碑中离界广大,众人散布又远。所以如何找到对手就是一大问题。而且就算能找到对手,如果对手比自己强,那岂不是上门送死? 有了法眼玉简在手,形势就大不同。所有众人的位置,一望便知。只要专挑比自己弱的对手下手就行了。 法眼玉简原本只有古问天这个级别的高级法使才能使用。但自生碑之战本身并不禁止携带法宝。所以有人给唐肃带了进来,对别的外门弟子虽然不公平,但也无法说是违规。 唐肃将法眼玉简收回仙荷里,将一架木鸢丢到了空中,然后将手一挥,和徐婉一起跃到了木鸢之上,振翅远去了。 三日之后,自生碑上的排行榜在不断变动。唯独第一名一直没有变,始终都是唐肃高居榜首。 排名第一的唐肃,收集的魂息数量已经达到了一百缕之多! 前三日之内,已经有一百多人被淘汰出局。自生碑离界虽然地域广阔,但是这些伍院之间还是有不少的遭遇。大多数情况下一旦遭遇,强队会立刻出手,将弱队逼迫出局。 但这种战斗只是少数。一百多被淘汰出局的弟子之中,足有八九十人是被唐肃所灭!短短三天,他平均每天要灭杀三十多人!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杀上门来。他总是潜藏在暗处,纯粹用剑术迅疾出手,将对手刺成重伤,逼迫他们立刻使用逃命简出逃。所有的伍院都总结了一个对策:如果遇到唐肃出现,唯一的办法是分散逃亡。这样有可能还能活下一两人。否则的话,必然全军覆没。 勾诛他们正在一片密林中行走。于此同时,他们吸收到的魂息缕数始终是零。一路上他们偶尔也会遭遇其他的伍院。但有了宋如海和木头两个筑基四重的高人压阵,再加上三个筑基三重的师妹,一般的伍院根本不敢惹他们,都是一碰面转身便逃。 勾诛他们也不追击,只往一个方向前进。 “难道我们,”木头随他们傻傻地又走了三天,望了一眼天空中那个始终保持在同一个位置,让唐肃风光无限的那个榜单,“真的不打算出手吗?” 六天过去,五六百人已经被淘汰出局,还有九百多人在榜单上没有变灰。唐肃依然高居榜首,吸收的魂息居然有了三百多缕。而且榜单上显示他的魂息数量一直在不断攀升,简直是杀人如麻,势头不可想象。 另外有上百名弟子都有了猎获,有些甚至势头不弱。排名第二正是这届伍院仅次于唐肃的天才柳惠。柳惠手中并没有法眼玉简,但他逢敌必杀,六天下来,收集的魂息也到了六十多缕。每个人都能看到,他收集的魂息数量一直在执着不懈地增加着,仿佛是憋着一股劲和唐肃要分个高下一般。 排名第三的名为杜莉,是回春院一脉的记名弟子。这个伍院的魂息数量增加比较奇怪,并非一缕一缕地增加,而是猛然从零增加到了三十多缕。 但是这排名前三的变态伍院暂时还没有相互碰面。很明显的,两强相争胜负难料。如果先把那些弱队料理了,即便后来输给强队,已经获得的分数也不会下降,还可以确保自己在榜上的排名。可一旦先和强队对上直接被淘汰,就极有可能垫底了。 所以强队之间都在小心地回避对方。尤其是唐肃有法眼玉简在手,所有对手的位置一望便知,根本就不会和其他变态的伍院对上。 至于勾诛伍院,始终停留在人数最多,全部为零的那一大片中。这让木头略有点失望。好胜的黄璐则更气闷了。但是宋如海始终不动声色地和勾诛一起走在前面,她只想表现得淑女和聪慧一点,所以不动声色地跟在宋如海后面。 他们的实力在整个一级伍院中,虽然比不上排名第一的唐肃,但足以和排名第二的柳惠一争。木头是想一进来就大杀四方,至少争个前三的。毕竟在伍院排名大战之中一旦排名前五,今后能获得的资源可不是五名之后的伍院可比。 他本来对此是不在意,只要能在翠玉宫混口饭吃就怡然自得了。但是他现在迷恋上巫瑕,巫瑕给他种下了一个要当掌门的梦想,这让他野心勃发了起来。虽然以往他一直都按师兄们的安排行事,现在却有点受不了了。 “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动手。”勾诛倒是嘿嘿一笑,摸了一下木头的木脑袋说,“你想想,如果唐肃打败了所有人,最后我们又干掉了唐肃,那第一名是谁?” 木头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醒悟过来:“是我们啊!” “所以,”勾诛精明地一笑,说,“我们用不着动手,只要等着唐肃上门来将他干掉就好了。” 213 舍却金榜争仙缘 其实勾诛又岂不愿在排行榜上名次好看一点。但是即便是获得第一名,将其他一千五百多名师兄弟全部斩于刀下,也不过能收集到一千五百多缕魂息。然后他们伍院五人依次退出,奖励也不过七八千枚纯阳丹,对他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他要的是三十万枚纯阳丹! 在这自身碑之战中,无论战绩如何,都是不可能通过魂息分数去换取到这么多纯阳丹的。但有一样东西,有着和三十万枚纯阳丹一样的价值。那就是自生根髓。 秦尊阳原本在自生碑中安排的奖励可并非是根据分数来获取的纯阳丹,而是“根窟”之中的留下的青木长生功传承。 但青木长生功传承只给一人,而翠玉宫的弟子都是按五人一伍院来组合,另外四人也不能无功而返。所以秦祖师在根窟之中留下了自生根髓。任何弟子如果是第一次自生根髓中沐浴,就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提升一重境界! 自生根乃是翠玉宫根基之一。自生根髓中的精华灵气都是秦尊阳在飞升之前亲自炼化仙树灵气所得,性质温和,又在仙树深根之中滋养,才能保留五百年之久。 但这些根髓也是用掉一点便少一点。好在翠玉宫每年最多也只有五六人能到此一行,并不滥用。所以五百年来,也只消耗掉三成的样子。 但若想要避免枯竭,恐怕就只能等千年之内翠玉宫再出一名飞升大能,亲自炼化仙树灵气才能得以补充了。 此法一则可耗不可续,直接耗费宗派根基,故使用必须极为谨慎。另一则借助根髓突破也不是任何情况都有九成的把握成功。比如筑基一重提升到二重,那成功概率几有十成。但如果筑基六重突破气壑到七重,成功的可能就要低了不少。如果是筑基到虚丹,或者虚丹到紫府,则难度更大,而且耗费的根髓的量也大不相同。第三条则是任何修士沐浴根髓只有一次有效。如果二次、三次除了白白消耗根髓,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根窟之外有禁制。只有自生碑榜上决出排名第一的伍院,这禁制才会打开。 但碧落圣女毕竟是一代掌门,她却还知道这自生根窟的另一个隐秘。 “无需决出第一名,只要有树皇之血,自生根根窟自开。” 这是历代掌门和少数几位长老才知道的一条隐秘规则。之所以知道此事的人甚少,倒不是因为宗派刻意保密。 秦尊阳当年种下仙树,成就翠玉宫这一方新兴势力,据说仙树之种就是从树族得来,他本人也和树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树族如今僻居蛮荒,极少在神洲中土走动。平时就是一个树人都甚少见,而树皇一脉一贯是单传,又到哪里去找什么树皇之血?所以这条规则即便存在,也和没有一样了,自然早已被人无视。 但对勾诛来说就不一样了。因为他和碧落圣女都知道,木头这呆头呆脑的家伙,正拥有货真价实的树皇之血,他是树皇的直系后裔! 名义上树皇一族是单传。但如果是某一代树皇违背了祖训戒律,在神洲中土的人族中遗下了不为人知的子嗣,这也是不无可能的。 只是这些人很可能不得道缘,以凡夫俗子度过一生,这样树皇之血虽然终身都不会被激发,但也依然会代代相传下去。 木头的父母都是猎户,而且在他十来岁时便不知所踪。待到他被招收为翠玉宫的弟子,已经独自在山中狩猎生活了五年多。他年龄比勾诛略小,正是十六岁,血脉之中的树皇之血来历已经不可考。 此事极为重大,树皇之血若是被人传扬出去,树族必然会派出净血使竭力追杀。就算外族好防,也难保不会被玄门江湖和宗门内部的大能觊觎。所以伍院内大家都是小心保守秘密。勾诛、宋如海、慕容清都是口风甚严,后来的黄璐则是根本不知情。 至于木头,木飞愿意尊他为皇,誓死效忠,他也只是莫名其妙。他也知道自己一发怒就会变化出树体,但对其中树皇血脉的关联一无所知。勾诛知道他头脑简单,不知道反而不会泄漏,所以也懒得和他解释。 但他们既然有树皇之血在手,就无需参与伍院之间的排名恶斗了。他们完全可以乘着众人刷榜大战的时候,抢先赶到根窟,用树皇之血开启禁制,直接沐浴了自生根髓。那时候勾诛悄然突破了气壑晋级筑基七重,就可以与唐肃放手一战了。 这是他和连菱一起制定的计划。但一方面他要把木头这家伙拉到根窟之前放血开禁制,另一方面又不好和木头解释太多——谁知道这家伙知道自己血脉的身份会不会无意之中泄漏出去? 勾诛只好随便编了一个逻辑,让他乖乖跟着自己走。 但是要找到根窟的入口也并不容易。他们走过赤火炎炎的沙漠,走过水网密布的沼泽,然后又陷入了草莽丛生的密林里。这里树荫蔽天,满地荆棘,蚊虫烦扰,众人都是苦不堪言地跟着勾诛挣扎着前进。 但其实带路的人并非是勾诛,而是碧落圣女。 连菱早已现身出来,只不过除了勾诛之外旁人都是看不见她。她作为紫府圣女,本来是无法进入自生碑,但潜藏在勾诛身体中,以修罗兰的形态进入就没有这个阻碍了。进入自生碑之前,她早已在紫韵温泉中补满真气。此刻无需与人斗法,倒也不怕消耗,尽可以外出行走。 莽莽丛林中,圣女却是独立于世,冰清玉洁,尘垢不染。她行走轻盈,身形飘忽,发如青丝垂在肩上,赤足如藕踏过泥泞,如同一团云雾滑过山林,丝毫不沾污秽。 她是此间唯一一个到过自生根窟的人。以她紫府的神识,就是百年之前的记忆也是清晰如昨。只是这自生碑中的景物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犹如一个不断旋转组合的大阵一般,年复一年变幻无穷。所以即便她寻的是故地,也难免往来反复。 遇到难辨之处,这目光一惯平静无波的绝世女子,眼中也会露出犹疑之色。她也会停下来时不时捏着垂下的发丝,心中默默筹算一阵,得出结论后,再继续起身前行。 如果使用飞行法宝,他们搜索根窟入口的速度会快很多。但是飞行法宝飞上高空太容易被人看见。到时候唐肃、古问天等人发现他们的计划,必然会出来作梗。 但排名大战目前还有三分之二的伍院幸存。也就是说,最快也还得十来天才能有个结果。连菱估计着再有个三五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找到根窟的入口了。那时她先协助勾诛填充气壑,然后便可静待自生碑中最后的决战,协助连萍保护好云王。 是故虽然几经辗转,但连菱依然心无旁骛地往她不断推算,越来越接近的根窟入口前进。 “见过云王殿下。”这时在自生碑外,连萍款款做了一个万福。当她抬眼一看,看到的却是一个虽然身材高大,却有些枯瘦,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双目眼袋有些浮肿的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少年虽然看似体弱多病,但目光却是犀利异常。一见这位问萍女冠过来,立刻身形一正,目不斜视,腰身微微一躬,双手作揖,不卑不亢地回礼道:“见过连代守。” 厚土王朝敬重修士。凡属玄门道观之中的修道之人,只要有个弟子名分的,无论辈分,不管是见当地芝麻大小的县令,还是皇亲国戚,都一律以平辈之礼见,任何情况下不跪不拜。 云王此时穿的却不是皇家华服,而是一身简单的白布道袍,头系逍遥巾,脚上穿着十方履,套着高筒白袜。其实金玉两州人人皆知云王乃是儒门弟子,并非玄门。但此刻他奉圣旨而来,入玄门历练。宗门无大小,圣旨不可违,那他此刻也就是翠玉宫一级伍院的外门弟子。 云王姓昊,名正。昊姓不但是垚人内姓,而且也是当今厚土皇朝的国姓。据说昊姓乃是昊天上帝族中一支,受命于天,统治这神洲中土已经有万年之久,其尊贵自然无与伦比。 但在连萍眼中,这个云王只不过是一个身体虚弱的纨绔公子罢了。此人空长了一副好骨骼,看这身材却是如稻杆一般风吹得倒。目光虽然有神,但气息虚浮,面色苍白。玄门弟子中但凡有个筑基一重,都会筋骨强健,血气充沛,绝不会是这个颓样。 垚人本来就天生资质超凡,昊姓更不用说。但是垚人后代也并非人人修炼玄门功法。毕竟玄门功法修炼要吃上不少苦头。很多公子哥儿根本就无法忍受。 连萍一望便知,此人不但从未修炼过玄门功法,而且恐怕是长期沉迷酒色,以至于气血虚亏。心中不由得一股厌恶之意油然而起,脸色情不自禁地就冷淡了几分。 云王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恭恭敬敬地问起: “前年无暇宫五宗玄法会,弟子还见过宫主一面。真是风姿绰约,惊若天人,不知如今安好?” 连萍心中一哼,心想这个色王爷竟然还想打我姐的主意?她脸上却不敢太过表露,只是冷冷地说:“宫主正在闭关,多谢王爷挂怀。” 其实云王受了这道圣旨,入翠玉宫历练,就已经是暂时被剥夺了王爵,没有了权柄,甚至连一个随从都不许带。所以他在连萍面前不再自称本王,而自称弟子。听连萍依然称他为王,他连忙以弟子之礼一躬身,说: “如今我受了父皇圣意入贵宫历练,便不再是云王,而是贵宫弟子。代守直呼我名昊正,以弟子待之,最为恰当。否则,反是弟子有违圣意了。” 连萍原本就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一听这家伙已经不再是王,而是自家弟子,心中反而一松。心想既然是我翠玉宫的弟子,那就少废话,老老实实听我安排就行了。她将纤手一摆,如水衣袖一飘,说: “昊正,你随我来。” 214 雄才哪堪体弱 连萍移步在前,昊正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他见过碧落圣女连菱,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妹妹虽然和连菱长相颇有点神似,但远没有连菱那么好相与。自己的性命被交在了这个人手上,实在是有点不好的预感。 连萍带他走过议事堂后的长廊,进入一间空旷的大房间之中。这房间四方密闭,没有窗户,都是陈年发黑的木板。墙上点着油灯,显眼处挂着一副篆书,上书“观想”两字。除此之外,四面墙壁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地板上靠墙之处,摆着两个主从蒲团,地板上也是什么都没有。连萍往那主座上一盘坐,然后拿出一枚传影玉简往地板中间一丢。顿时玉简上光芒四放,显出一片血红。血红之中,正是矗立的黑色自生碑,上面显示出一个排行榜来。 高居榜首的自然是唐肃,其他人依次往下。约有三分之一的名字排在末尾,颜色已经变成灰色。这些排名依然在不断变动,不断有人名字变灰。 “昊正,你的历练颇为简单。等这榜上只剩下排名第一、第二两个伍院时,我会带你进入自生碑中,参与这两个伍院的最后决战。不论胜负,这一战之后你都可以出来复命,恢复你的王爷身份了。在此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一步也不许离开。” 这娇贵的昊正虽然说现在不是王爷了,但一旦在她这里出事,后果真是不可想象。虽然说皇帝的圣旨上是说历练伤亡翠玉宫是无需承担罪责的。但实际后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尤其是昊正的安危,完全是她丹阳阁来负责的。即便坤元帝真的不追究,鬼玄阴他们刑堂一脉也必然以此为借口逼迫她放弃丹阳阁代守之位。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昊正就老老实实待在她丹阳阁的观想屋中,一步也不要出去。丹阳阁内外禁制重重,可谓金城汤池。再加上她在这里一步不离地看着,不管是外人出手还是这小子要自杀,她都不会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 至于后面的自生碑之中的决战,只是筑基修士之争。以她一个虚丹圆满的女冠给他护身,完全可以掌控住局面。真要出事就是怕刑堂一脉有什么其他的阴谋。但是自生碑已经限定鬼玄阴无法进入。她虚丹圆满的境界,紫府之下没有敌手,不怕他们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现在唯一让她难受的,就是不得不和这个身体虚弱的纨绔王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一呆不知道还要三天还是五天,真是尴尬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昊正也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望着虚影之中的自生碑。连萍将他晾在一边,自顾自地调息运功,两人沉默良久,半晌无话。 看着这自生碑上数据的变化,昊正不难推断出这上千人的排行榜之战,还需要至少十多天才能决出前两名。他立刻明白了连萍的计划。为了绝对确保他的安全,在进入自生碑之前,这位女冠打算就这样把他关在这四面封闭的房间里,寸步不离地守着了。 这法子真是简单得可爱。但就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笨人有笨办法,这的确很管用。 可是和这么一个无趣的女子关在这房间里处这么长时间,那可真是足够无聊的。 儒家不修禅定,昊正也不会调息,盘坐着只能无聊。他望了一眼这看似年轻的丹阳阁代守。她看起来就和自己一样,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是盘坐闭目运功,但眉头微蹙,朱唇紧咬,明明是个坐不住的灵动少女。 修士的年龄不可以以凡人来衡量。除非到了神衰气散,寿元将尽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看出老态。尤其是女修,年龄更是绝密。虚丹女冠要到九十之后才会进入衰散的阶段,在此之前都和少女无甚差别。 昊正有些失望。偏偏是碧落圣女闭关的时候,他被派到这里来历练。如果是圣女执掌大局,他相信可保十全安稳。但换了这个小妹妹,局势就难说得很了。 “代守,”昊正想起一事,忽然一阵莫名的紧张涌上了心头,“不知我那弟弟昊奇,现在又在贵宫中何处呢?” 陪着这个病王爷枯坐,还要时时警戒,连萍也没怎么专心运功。这些皇亲国戚家本来风流公子哥儿就多,连萍也一直戒备着这王爷跟自己搭讪。故而一听他说话,便停止了调息,不耐烦地回答:“令弟有本宗刑堂负责安全,如今在苦刑树宫中。” 昊正却又没由来地一问:“请问代守,这自生碑,是否随时可以进入?” “只要头名还没有决出,自然是随时都可以进入的。”连萍完全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只当他只是和自己没话找话瞎聊罢了。 她心中却是冷冷一笑,想撩我?你就是找再多话题,我也只是问一句答应一句,我看你能撑多久。 “那这么说,”昊正脸上露出一丝阴霾,“我那弟弟也有可能已经进了自生碑之内?” “这不可能。我说他在苦刑树宫,那他就在苦刑宫!” 连萍简直懒得继续答话。对她来说,昊奇在哪里她根本不敢兴趣,反正是刑堂一脉负责,与她无关。但她确实是和鬼玄阴约定,等自生碑中决战之时才带二王入内。既然是这么约定的,她也就认为会是如此。 但昊正心头警兆这么一起,可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么多年他安居金玉城,远离皇都,算是省了不少麻烦。但这一次,他家老爷子硬是不依不饶地将他和这个弟弟一起剥了权柄,放在一个宗派内“历练”,这其中的玄机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却是心知肚明。 原本翠玉宫在他的地盘上,在父皇眼中,可能还偏袒了他这个不修玄功的次子。但偏偏他是忽然得到圣旨,第二日就赶了过来,而且最大的依仗碧落圣女不在。 他完全不知道弟弟是否早得到了消息,在翠玉宫中做了什么布置。所以他其实是极为被动的。 三皇子昊奇虽然飞扬跋扈,喜怒无常,但是行事心机深远,绝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昊正暗想,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时候弟弟恐怕已经不在苦刑宫,而是已经和古问天一起潜入自生碑之中了。从现在到决出一二名,这三五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在自生碑中设下天罗地网般的陷阱,坐等他去踩了。 他羸弱之体,其实并无兴趣争夺皇位,但他即便如此说,别人也不会信。这一争其实是生于俱来,不死不休。他绝不可以坐以待毙。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旁边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冠知道其中险恶,早做布置,避免进入自生碑之后被动。 就这个女人对自己冷冰冰的态度来看,无论自己说得如何危险,她都只会表面冷眼以对,内心嘲笑自己杞人忧天,贪生怕死而已。 但怎样的女人,自然就有怎样的办法对付。 昊正微微一笑,说:“弟子以为,代守大人修为高深,心思确实却是单纯得很。如若不信,弟子愿意与代守大人打个赌。” “打赌?”连萍竟然听到这人变着法子说自己头脑简单,这正戳中了她的痛处,不由得心头火起,对这公子哥儿的戒备全抛个干净,怒道,“赌什么?” “弟子就赌代守料错。现在我那弟弟昊奇,必已不在苦刑树宫中!” …… 此刻鬼玄阴正在长老静室中安坐养神。至于自生碑之中的战绩,他仿佛和自己无关一般,连看都没有去看。 其实此事也可以说真的和他无关。秦尊阳为了确保自生碑之战之中真的全凭实力,不受外界各部势力的干扰,不但设置了强大的禁制阻止紫府修士的进入,而且还隔绝了内外的信息交通。自生碑中发生的一切事,即便使用传影玉简也无法传出。从外面除了能看见不断变化的榜单之外,什么也无法看到,更别提内外勾结了。 他只需要在这里静待二王相争的结果即可。一旦云王的死讯传来,他会即刻召集长老会议事,逼迫连萍卸下代守之职,自己挑选一名可靠的弟子暂代。 他也反复考虑过,即便此事未成,真要追究起来,也没什么可惧。他早已将各种痕迹清理干净。底下这些办事的人很多自己都不知道在办什么,应该是交代不出什么的。 这时一名执法弟子在外禀报。 “丹阳阁又来人了,这回手持代守符印,要求一定要亲眼面见霞王。” 连萍那边这回已经是第二次派人来要求见霞王了。看来这个女子也并不是完全没脑子,她大概是隐约猜测霞王和古问天已经是提前进入自生碑中去了。但这也无关大局。古问天既然做了这事,自然对这种情况也早有准备。 之前丹阳阁的来人被他的手下带着在刑堂里等了半晌,最后以霞王正在静修,拒绝见客为由,直接打发走了。没想到连萍不依不饶,这回连代守符印都拿来了。 掌门不在时,代守符印如同掌门亲至,这种要求即便他是刑堂长老也不能违抗,否则就是背叛师门了。 “我闭关了。”鬼玄阴冷冷一答,“此事不必禀我,让副长老处理即可。” 那执法弟子受命往外退了,鬼玄阴将手一挥。他静室玄关上的厚重石门,立刻轰隆隆一声关闭了。至于丹阳阁来人,就让他们和刑堂副长老好好去找就行了。反正除了他之外,外面没有一个人知道霞王和古问天的下落。 215 步步机关难算尽 这时自生碑离界中,一处幽深的山洞内。这里长满藤萝,中间有一泉清水,四处空穴有风。头顶数十丈高之处,有一处岩缝恰似院中天井。一线阳光如剑般刺入这地下深穴中,刚好将这岩洞照得微亮。 泉水边有一处平整的岩石,其上早就铺好了华美锦被。两人在这昏暗中如弈棋一般对坐。他们两人中间却是摆着一个棋盘大小的八卦阵盘。上面荧光点点,星罗棋布。其中一人正在低头推算,另一人在暗影中沉默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终于是坐不住了,极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说:“都五六天了,竟然连个方位都推不出来?” 对面那人从阵盘中抬起脸来,此人却正是翠玉宫的刑堂法使古问天。他俊美的脸上毫无懊恼,反而是微微一笑,说: “殿下息怒。这可是翠玉宫祖师爷秦尊阳的手笔,哪有那么容易?但殿下尽可放心。十日之内,属下定会把殿下那对头的人头奉上。” 古问天虽然好言相劝,但对面的霞王依然有点恼怒难平:“这事若是败了,你古家可是脱不了干系!” 其实从自生碑之战的第一天起,他和古问天便已经混在一千多名外门弟子之中进入了自生碑。只是进来之后的形势,和他的预想有所不同。 原本他和古问天的计划,是先摸清这自生碑中的地理形势,然后在云王必经之路上布上阵势和各种陷阱,尤其必须隔绝逃命简的作用。否则还没出手云王就用逃命简逃了,这事就败了。 等到云王经过时,他早已布置完全,忽然发难,云王必然来不及反应,又无法用逃命简逃命,只能毙命在此。 说起来是兄弟相残,对他来说却是再自然不过。如今父亲的意思,他们两人一起历练,其实也就是和“养蛊”一样。诸子相争,最后能活下来的那个,自然也是最强的那个。 云王这个人身体羸弱,并不看重权柄,甚至主动镇守东南海疆,看似早已远离这争嫡的漩涡。但实际上这十来年金玉两州蒸蒸日上,让云王在南方万民之中渐渐竖起了威望。这对为人君上的老爹来说,反而是个巨大的累赘。这情况是逼得他要么以次子为嗣,要么便是迟早要解决掉这个麻烦。 所以昊奇算定,就算自己在这次历练中“错手”杀了昊正,父亲也必定是表面责罚,内心其实却是喜悦的。那时自己再和大哥虹王相争,也多了更多的筹码。 何况根本用不着他“错手”,脏活自然有古问天这帮人去干。古问天能借此机会扳倒连氏姐妹,彻底夺取翠玉宫的控制权,这对他以后与虹王迟早到来的一战也等于是增添了一个不小的助力,可谓皆大欢喜。 这设想确实完美,但战局一开,他们立刻碰到了第一个难题。古问天已经准备好了布设隔绝逃命简的各种阵器。但他来了以后才发现,很难找到布阵之地。 古问天在多年之前自然也参加过自生碑之战。但那时他也不过一个筑基二重的筑基弟子,天份尚未凸显。他只在离界中混战一阵,很快便被淘汰了,并没有去过根窟。 只有根窟才是最后的决战之地。当自生碑榜上只剩下两个伍院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自动传送到根窟之前。所以根窟才是唯一可以布阵设伏之地。找不到根窟的位置,所有的计划都是一场空。 古问天原本以为只要进了自生碑中,便不难算出根窟所在。但让他意外的是,整个自生碑离界并非是一个静止不动的离界那么简单,而是天地四方六合都在不断转动,排列组合,地理方位在不断地变动之中。 在这种变化之下,即便布下一个惊天大阵也没用。且不说他不可能有足够的阵宝将整个离界都覆盖下来,就算他能,离界支离破碎般不断改变的地理也会毁掉大阵的阵势。 而现在他想要找到根窟,就不是要算一个固定的方位,而是要算出整个变化的规律了。难度一下提高了几个数量级。但他一直在冷静思考对策,并没让这心如火燎的小王爷知晓。 他做事一向有明有暗,有正有奇,从来不会孤注一掷。即便此路不通,自有其他的手段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因此他并不像这小王爷一样焦躁。 但如果继续如此强行推导,他估摸着再有十来日才能有个结果。只是不知道那时是否这一战都快结束了。想到这里,他把法眼玉简拿了出来,看看这方离界中还剩下的一级伍院们的战况。 法眼玉简虽然可以标示出每个外门弟子的位置,但并不能跨界。而他现在身处自生碑离界之中,能看到的刚好就是这自生碑中所有的外门弟子。 看这形势让古问天颇有些失望。十来天差不多也就是到决战的时间。那时才算出根窟的位置,恐怕就就来不及布阵了。 但这玉简上,倒是有一个伍院缓缓移动的轨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般的队伍都是随机在地图上移动,相互厮杀。也有一些弱势的队伍明显组合了起来,试图以多打少,弥补实力上的弱势。还有一些队伍则干脆静止不动,潜伏在某地静静等待着机会。 只有一只队伍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遭遇之战,却在按着某种规律行进。似乎其目的根本就不在排名,而在于寻找某种东西。而且古问天观察了一段时间,发觉他们所走的路径,不少关键节点竟然和自己的推算暗暗相合。 “这怎么可能?”虽然在霞王面前不假辞色,但他心中暗暗吃惊。这么看来,不但他在推算根窟的位置,这支队伍种竟然也有人正在和他做同样的事。而且看对方所为,甚至比自己的推算更加精准一些。 这支奇特的队伍,正是勾诛伍院! “难道连萍也提前进来了?”他设想了一下这个可能。但是立刻便被他否定了。连萍虽然实力深厚,但对阵术并没有什么天分。以她的本事,绝对算不出这样的路径来。想到阵术高手,他倒是想到了勾诛伍院中那个名叫黄璐的女子。此女在龙骸谷一战中竟然布设了五钉沉山阵,一度将他镇压在山下。 但就算她精通阵术,要推算秦尊阳布设的整片离界,需要消耗海量的神念。以她一个区区筑基三重的女修,神识怎么可能支撑得起? 这其中的关窍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但他倒是擅长随机应变,顺势而为的人。想到这里,他用手一抹,面前的阵盘已经消失不见,被他收入到了仙荷里。然后他起身一个稽首,说: “殿下,没必要再等,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霞王昊奇在山洞里已经窝了五六天,早已忍耐到了极限。忽然听他说可以走了,倒是怔了一怔:“哦,莫非你已经推算出根窟的位置了?” 古问天笑道:“我虽然还没有算出,但是已经有人在带路了。” …… 六天前,贺仓实和查绯他们四人一进入自生碑,便落在一片荒野泥沼之中。四下都是漫无边际的荒草和水面交错。这里的水下全是泥沼,不时咕咕有气泡冒出。空气中充满了腐败的味道。血色的天空笼罩四野,一片肃杀的景象。 贺仓实心中却是激动不已。只要进入了自生碑,之前不可烙印紫金丹的约束便已经解除了。无论多好的宝贝,只有烙印上自己的魂息才算是自己的,否则随时被别人夺了去,反而给自己徒增烦恼。 这泥沼之中除了他们之外四下无人,是个绝好的时机。也不用贺仓实说起,这四人就不约而同地将紫金丹拿出握在手上,双手都是颤抖不已。 其实就算他们烙印了紫金丹之后直接用逃命简出去,拿倒数第一也是赚大了。紫荆丹能召唤出一名至少是虚丹圆满,搞不好甚至可以到紫府的战力。他们从此就算离开翠玉宫,去独自一个山头成为散修都是不错的。 当然紫金丹毕竟是刑堂给的。他们至少也得做出努力过的样子,拿着紫金丹还拿倒数第一名也太无法交代了。 贺仓实第一个掐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在了紫金丹紫金色的外壳上。 如果是和寻常烙印法宝一样,这滴血会渗入丹中,在丹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这印记中将有一缕魂息和他的神识联系在一起。但奇怪的是,这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那紫金色的外壳,就像糖碰到水一样溶化了,露出里面一团黑漆漆的晦涩气息。仿佛这所谓的紫金丹,其实只是外表一层薄薄的外壳。至于里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了。 外壳破裂,这气息立刻犹如泼墨一般涌出,转瞬之间,将贺仓实的手染成了黑色。 贺仓实大惊失色,将手中的“紫金丹”一丢,却已经迟了! 216 一缕执念还魂来 那破裂外壳之内涌出的黑水,散发着一股腥臊之气,就像有生命一样。它们并没有随着贺仓实将“紫金丹”丢出而远去,而是如同一条灵活游动的八爪鱼一样贴了上来,落在贺仓实的皮肤上,直渗入体。 这丹当然并非紫金丹,如果是真的紫金丹,刑堂一脉肯定自己留着用了,断然不会分发给四名外门弟子。贺仓实如若是略微世故一点,也能想到这一节。只不过他涉世实在是太浅,被人抓住弱点利用了。 此物名为“借身还魂丹”,只不过外面涂上了一层紫金色的矿物。其中黑水名为“还魂尸液”,是尸魂教的独有之物,凶名赫赫。 气修的法力,无非来源于神魂和气血。修士身死之时,神魂离体往轮回里去了。而气血随身,身败气消,散失于天地之间,也如同轮回一般,归散为天地灵气。这本是天地循环的一节。 尸魂教则是逆天而行。每当有大能修士身死之时,便会有尸魂教的教徒如同苍蝇一般凑上去。只要死者神魂尚未彻底堕入轮回,他们总能以一缕执念将死者魂魄召回,作为己用。 但光有神魂也没有用处。神魂无有气血,便无法施展神通。而且神魂无法寄于无生机之物。即便是寄于某些有生之物上,由于肉魂相斥,最终还是会逐渐散失。 尸魂教有一秘法,只要得到这位身死大能的肉身,就能将它注入一丝生机,炼制成还魂尸液。随后将得来的神魂寄于还魂尸液中,由于是本人肉身炼制,二者并不相斥,封在丹中,便是借尸还魂丹,可以长久保存,千年不坏。 这些还魂尸液只要任何活人沾上一点,就会立刻借活人之身还魂,所以名为借身还魂丹。这活人被借身之后,自然也就不再活了,而成为一具能活动的还魂尸。 还魂尸可有死者身前接近的战力,最多降低一层境界,但并没有活人的神志。此辈之所以不堕入轮回,完全是因为死前那一缕执念,被尸魂术放大固化而牵住神魂。所以还魂之后,此还魂尸的神志中,也只剩下那一缕执念。所作所为,只为那一缕执念而动。一旦执念达成,也就转世而去了。所以这些还魂尸往往可以被人利用其执念,来达成某些目的。 身为修士,如果最终道殒气消,不得长生,当然更愿意往轮回里去。此世无缘长生,来世或仍有一线机会重修。自然没有人愿意成为一具只有执念的傀儡。所以尸魂教在这玄门中属于天人共厌的恶教,人人得而诛之。但此教行事极为隐秘,有时亦可被用来被各方势力雇佣来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价值尚存。所以尸魂教教徒虽然缕遭绞杀,但并未根绝。 那还魂尸液粘在了贺仓实手上,迅速将他手掌染黑,但紧接着,他的手掌又恢复了原来的肉色,看上去反而更红润了一些。 这是因为尸液中充斥着某位大能身死之前身体中的气血之力。如今尽数注入到贺仓实体内之后,他的肉身开始迅速发生改变。虽然表面上看死水无波,内里却是澎湃的真气与精血在身体中汹涌着,境界急速提升。 只不过他目中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了起来,双目无呆滞。此时还魂尸正处在“入执”的状态中。在这时,如果操控者知道此魂的执念,只要当面说出,并承诺为此还魂尸完成此执念,便可以命令还魂尸去为自己做某件事。 无论是面对刀山火海,还魂尸都会不顾一切地去完成。完成之后,如果此还魂尸还在,那么操控之人也必须要完成事先的承诺。如果没有完成,那么还魂尸便会回来诛杀操控者。 旁边,查绯和另外两个师兄弟都是呆呆地看着贺仓实。他们虽然心里感觉不妙,但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手中的“紫金丹”看起来不是真货,这让他们恐惧不已。但让他们断然丢了,又有点不舍。他们心里终究还有一丝希望。万一这东西虽然不是紫金丹,但是是别的宝贝呢。 “师兄,你……怎么了?”犹豫了一会儿,查绯小心翼翼地问道。 贺仓实并没有看她。当然此时他已经不是贺仓实了,他心中只有那一缕执念,在等待对面的人承诺。只要对方许下承诺,他就会奋不顾身地去为对方做任何事情。 这一缕执念他并不会自己说出,当然,也只有尸魂教中炼造这枚借身还魂丹的丹师才知道。一般这种执念都是封在玉简中,犹如一个秘钥一般,和还魂丹一起出售的。查绯他们没有得到过玉简,当然也不可能说出这执念了。 数息之后,还魂尸依然没有入执。这时他就被“执入”了。换句话说,他原本的执念进入了他的脑海。他会自己去完成这一缕执念,不死不休。 贺仓实的眼睛又开始转动了,似乎恢复了神志。他四下望了一望,想起了自己是谁,也想起了自己的执念。 他名为缪其中,身前乃是魂宗十二长老之一,最擅长的乃是“定魂”之术。在江湖上同样臭名昭著的“千里定魂针”正是他的成名之作! 他此刻既是缪其中,也可以说不是。之所以说是,是因为他拥有缪其中所有的记忆,同时也能施展他会的所有的术法。之所以说不是,是因为他不再具有任何活人的感情,而脑中只有一个残存的执念。 他感悟了一下天地气机,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被局限在一方离界之内。他的神识扫过,并没有找到出口。于是他拿起了手中的逃生简。 按理说,他一个念头就能驱动逃生简离开这方离界,去完成自己的执念。但当他脑海中意识一动,这方逃生简立刻就噼啪一声裂开,然后其中灵机流逝一空,连同玉简中那缕暗淡的魂息也飘散于天地间了。 缪其中意识到,这方逃生玉简本身是属于贺仓实所有,他虽然占据了贺仓实中的肉身,自己的魂息和逃生简中的魂息却并非一人,互相抵触,立刻就导致玉简崩解了。所以他想用这个方法离开这方离界是行不通的。 但他并没有任何懊恼。即便他不能离开这方离界,他也会永远在这离界中活动下去,为完成他的执念做种种准备,一旦有机会离开或者在离界中就完成他的执念,他就会立刻行动,永远不会因为疲惫或无望而放弃。 这时他看到了面前三个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他神魂之中稍微一个转念,没有多说,立刻握起一拳,凌空一击。 他这一拳和古问天的崩空拳相比,简直是轻飘飘地毫无力道。但是一股晦涩之气,宛如从地下九幽被拔出,聚集到他的拳心。就在这样轻飘飘地一击之中,三缕冰寒的灵气,在他指缝间凝聚成一线,宛如三枚微不可见的细针,急速扎入眼前三人的眉心。 他这一击神出鬼没,这三人哪里来得及反应。尤其是离得最近的查绯,只觉得眉心一阵轻微的刺痛,立刻天地万物都定格了下来。 这是魂宗前代长老缪其中的成名之术——千里定魂术。勾诛在传功塔第三层悬水湖下之战中,玄铁卫夜澜天正是用“千里定魂针”操控了林龙、林世虎父子。此针一旦入脑,神魂立刻定住。此人立刻犹如傀儡一般,可以通过定魂针来操控。不过这是别人使用此术,才需要用到定魂针这样的法宝。 缪其中身为紫府三气修士,就是成为还魂尸也依然有紫府二气,又是他本人自创的术法,早已演化为神通,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 他要完成自己的执念,手下多几个傀儡总是有用。所以不管他再见到多少人,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这时这三个人都已经变得神色木然,几乎和缪其中完全相同。因为他们四人,现在等同全部是缪其中的肉身了。 缪其中忽然感觉,这三具分身,手中都有一物。他们同时低头一看,此物外表有一层紫金色壳,内里却是气机晦涩。但他身为魂宗长老,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三枚都是伪装成紫金丹的借身还魂丹。 这些还魂丹中气血涌动,澎湃有力,显然实力不弱,至少比这些筑基二重和一重的外门弟子的肉身强大得多。 他操控这些定魂傀儡,既可以使用他们原有的术法,也可以施展自己的神通,只有一样,必须有足够的气血支撑。如若是筑基一重的弟子,那点真气,几个神通施展完,就气竭而死了。 他毫不犹豫,三人同时将手一握,三枚还魂丹顿时崩裂,三人神色未变,但是已经变成为了三具还魂尸。 原本他也不知道这些还魂尸要如何入执。但这三具肉身都中了他的千里定魂术。这却是省事了,神魂替换之后,脑中定魂气凝结的定魂针却还存在,根本不用入执,直接就可以当做傀儡操控。不管对方实力多强境界多高,已经入脑的定魂针要自己驱逐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倒不是实力不够,而是中术者根本不会有这个意识。 缪其中用神识扫过这三具被定住的神魂,读取其中的记忆。他完全可以将对方身前的身份、来历读个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读取了这三名还魂尸身前的各种神通术法,以便操控时施展。 一下子有了四具强大的肉身,让他感觉离自己实现自己唯一一缕执念已经接近了不少。 但是首先得找到这方离界的出入之法才行。否则他始终困在这离界之内,除非那人也…… 数天之后,忽然天地一动,似乎有人穿越进入了这方离界之中。几乎于此同时,一股强烈熟悉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 “来了……”他本没有感情,但此时又浑身暗暗颤抖,一股强烈无比的执念升腾了起来,胜过他生前所有的渴望,“虽然不是她本人,却是很接近的气息。” 他所闻到的,是连萍的气息。 他是十多年前的魂宗与五行宗的一战中被身为五行宗下宗掌门的碧落圣女连菱所杀。一个自认为接近永生不死的人,居然被一个女人杀死了——在他震惊和恐惧之余,心中只留下了一缕执念:他一定要将这个女人的所有血脉一族,斩尽杀绝! 217 驾起清风卷浊尘 (217 驾起清风卷浊尘) 六天之前,几乎谁也没有去注意,自生碑榜上,又有贺仓实、查绯等四人的名字变灰,按魂息缕数的分数,排列在了榜单最后的那一片中。 其实更加恐怖的是,这四人并未传送到回春院。也就是说,和其他使用逃生简被淘汰的弟子不同,这四人是真正死了。 自生碑之战中,绝大多数弟子都能使用逃生简顺利逃脱。但也有极少数的意外。比如那种自信一定可以战胜对方,而不愿意动用逃生简,但偏偏又被对手一击毙命,脑中连一个残念都无法起,那也就真的死了。 这种情况虽然不多,但并非绝不存在。所以贺仓实等四人就此殒命,也没有引起回春院的注意。 但有一个人,却是清晰地注意到了这个变故。此人正是古问天。 此时他和霞王也是刚入离界不久,他就寻到了一个僻静的山洞,和霞王对坐,在那推算起根窟的方位来。 没过多久,他忽然抬首一望。这自生碑根的虚影在这离界中是无处不在的。所以他即便身处山洞之中,一样也能抬首望见,贺仓实等人的名字已经变成了灰色。 他脸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便把立刻收了回去,变得神色如常。 贺仓实等人手持借身还魂丹入内,只不过他的另一套布局罢了。如今虽然他还没有推算出根窟的入口,但是这一套布局已经开始运转,而且势不可挡。即便他丝毫不插手,他们的目的也一样可以达成。 但他并未就此停手,而是继续推算这根窟的位置,直到六天之后。 和古问天不同,连菱推算这方天地却不用阵盘,而是身在阵中,天地为盘,脚步为矩。 入自生碑第六日,连菱其实已经极度接近全解了。只是即便她完全解开了这阵势,想要移步到那里,还是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根窟就在这片丛林之中。只是这片丛林极为广大,而且并非一个整体。有时哪怕看似很近的路,中间偏偏有禁制阻隔,就不得不绕道极远。走来绕去,这片丛林其实是一座巨大的不断变幻的迷宫。 这时候,连菱原本轻盈如风的脚步,却顿了一顿。勾诛跟了上去,见她柳眉微微蹙起,清澈如泉的黑眸之中,泛起一阵警惕之色。 “师父,怎么?” “有人跟上了我们。” 连菱喃喃回复。其实古问天并不需要气息追索,他只需要看着法眼玉简,便知道勾诛等人所在。所以他相距不近,甚至远在他神识感悟的范围之外。 但这里天地易变,他也得时时保持尾随,避免相距太过遥远。不然对方发现根窟方位的时候他来不及抢先,就可能被对方先下手为强了。 他只是没想到勾诛队伍中还有一位紫府圆满的圣女,如此之遥远的距离上跟踪,竟然还逃不过对方的警觉。 连菱虽然能感觉到对方的跟踪,但距离实在太远,她也无法清楚对方的底细。犹豫了一息之后,她微微摇头,玉足轻抬,继续赶路。 理论上对方最强的实力,也不过虚丹圆满。但这么远的距离上还能跟上他们,对方依凭的应该不是神识,而是某种能定位的法宝。连菱甚至想到了刑堂的法眼玉简。 如果只是刑堂一脉的弟子,她倒是不怕的。哪怕现在立刻交上手,即便对方虚丹圆满,她也有足够的把握将对方拿下。 但是现在紫韵温泉不在身边,气海中的真气无法补充,消耗一点便是一点。一战之后,她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要是对方留有什么后手,她可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到了根窟之后形势又会不同。即便她真气耗尽,还可以使用祖师留下来的根髓来补充。 所以瞬息的犹豫之后,她决定对后面的尾巴视而不见,一切等到了根窟再说。 …… 和昊正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儿打赌输掉,让连萍气得嘴都歪了。她气血上涌,白皙的脸上浮出一片红晕,眼里充满不不爽的神情,但又无话可说。 无论她如何派人去刑堂查问,对方都只说霞王昊奇正在苦刑树宫中的绝密之处休息,准备参加自生碑之战。但具体问到在哪里,却无人知晓。她派人去寻找,对方也是百般推脱。 鬼玄阴闭关了,古问天也不知所终。她命人把刑堂的三个副长老逐个叫来丹阳阁查问,没有一个人知道昊奇和古问天去了哪里。她派去的人把刑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这两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连萍感觉,昊正的料想很可能是对的。古问天应该是带着霞王已经先进入了自生碑了。这两人都不是一级伍院的弟子,所以自生碑榜上是不会有他们的名字的。他们现在究竟在不在自生碑中,外面也是绝对无从知道的,除非她自己进去。 连萍几乎要暴跳如雷。鬼玄阴在议事堂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和她约定得好好地:等到自生碑榜上决出前面前二的两个伍院,他们再各自派人带着二王进入自生碑。为什么不守约?把她当猴耍? 她很立刻揪住鬼玄阴质问,但鬼玄阴偏偏此时闭关了。长老闭关的话,外界虽然可以传信进入,但强闯是绝对不可的,即便是掌门也不能强闯。除非是两年以上音讯全无。 默默地发泄完愤怒,连萍有些丧气地回到云王面前。昊正其实脸上是毫无喜色的,甚至带着忧虑之色。但偏偏她此时看去,这个病恹恹的帅脸上,似乎就是写满了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她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 但她没有说什么。这个家伙说她太单纯,她现在无从反驳。但此刻自己一定要冷静,否则就不是单纯这么简单,下一步这家伙就要说自己幼稚了。 没想到她刚一坐下,昊正没有问她打赌输赢的结果,反而是主动说道: “代守,既然我那弟弟已经先一步进了自生碑,他一定会有所布置。你我如果也立刻启程,他们未必能料到这一节,还有望打乱他们的布局。否则他们部署完全,我们可就危险了。” 连萍将眼睛一横,瞪了他一眼,说:“本代守亲自保你,还能有什么危险?难道他们还敢杀你不……”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出口,她忽然呆了一呆,想起古问天在龙骸谷中给勾诛喂下搜魂丹,差点施展搜魂之术的事。 这么一想,古问天这人还真是没什么不敢做的。其实更可怕的是,古问天如果已经进了自生碑,而且勾诛现在也在自生碑中。万一古问天故技重施,对勾诛用搜魂之术来找她姐姐的下落,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连萍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虽然说自生碑榜上,勾诛的名字依然是明亮的,但搜魂术要是完成了,这人也是不会死的,最多疯掉,所以自生碑榜上的名字说明不了什么。 她原本的想法,勾诛虽然离开了丹阳阁,但自生碑中只有一级伍院弟子,手中又有逃生简,应该是安全无忧的,却丝毫没有想过古问天也会在那里。 连萍就像火烧屁股一样,一下就弹了起来,一把把昊正的手腕抓住,拉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说完她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强拉着昊正往自生碑奔去了。 连萍在庞大的自生碑离界中想要直接找到古问天和昊奇是不可能的。但她要找到勾诛很容易。她在勾诛手腕上种下了天诛印,此印与她的神识有一丝感应。只要不是在千里之外断了感应,她总是能感觉到大体的方位。 何况她也不和勾诛等人一样不想被人发觉。所以她直接就驾起风遁,一阵狂风从青天上过,卷着昊正直奔勾诛等人所在之处去。 万幸的是,勾诛看起来没事,古问天也不在这附近。连菱气息内敛,她却是感应不到,只是看见勾诛、宋如海等一行人依然在丛林蹒跚前进。 她这一风遁飞沙走石,嚣张无比,也把自己的气息撒遍天下。连萍虽然感觉不到连菱,连菱却是很容易地感觉到了她。 连菱抬头一望,空中盘旋过一团白色的云气,带起丛林中一大片树木沙沙直响。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我这傻妹妹也来了。” 218 魔蝇噬魂锁离界 (218 魔蝇噬魂锁离界) 虽然说连萍是昊正护法,但翠玉宫外门弟子同级相争,除非有生死之危,她是不能干预的。为了确保弟子们公平斗战,对于此事,翠玉宫所有真传弟子以上都立有血契。她若违契,血契会从心扰乱。 要知道大能修士即便不出手,哪怕只是站在那儿,给后辈弟子的威压也能左右一场同级对战的结局。所以她不打算现身在这些弟子面前,只隐藏在一旁保护即可。 连菱身为掌门,同样也是签过这样的血契的。好在她的修罗兰之体本来就是隐形,并不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到勾诛无事,连萍已经放心。但她没来由地又对带来的这位小王爷起了一股恼恨。这家伙竟然敢说我单纯?单纯其实就是愚蠢的委婉的说法罢了。这恨意一起,连萍就直接把昊正往树林里一丢。 让这养尊处优的王爷吃点苦头吧,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她下手虽狠,却还是对准了这密林之中的一片泥沼。这小王爷就是被丢下去也摔不死,最多等会再贴给他一点疗伤宝药罢了。 勾诛抬头,透过斑驳的树影间的缝隙,看见的却不是那片狂飙而过的云气,而是一团看不清的重物从空中坠落,以一股猛力砸在树林中,被无数的枝叶林莽缠住,却依然无可阻挡。噼噼啪啪的一连串枝蔓断裂的声音传来,此物直往自己头顶砸落。 勾诛这时候也是避无可避,只得举起双臂,运起体内真气,一击初阳掌往上一拍,顿时劲风拔地而起,将这势头缓了一缓。这重物在空中一顿,但立刻又继续砸落,轰然一声掉在一片泥潭中。众人哪里来得及躲避,除了碧落圣女透体冰清不染污垢之外,其他人都是溅满了一身泥。 不一会儿,昊正若无其事地从泥潭中爬出,看到四周惊呆了的众人,他慢腾腾地站起来,做了一个稽首,说:“各位可是宋如海宋师兄伍院?师弟昊正,奉代守之命,暂入贵伍院中参与这次自生碑榜之战。”说完他一个长揖,双手奉出一纸文书。 宋如海将文书接过,上面盖着代守符印。符印上灵机流动,是绝对不可能造假的。此事连萍在他们入自生碑之前也有过交代,众人也不是很吃惊。他们都知道有一名师弟要加入这次大战之中,只是除了勾猪和连菱之外,他们并不知道这位的身份是当今三皇子,只当是哪位豪门家的少爷罢了。 这位师弟从天而坠,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尤其是黄璐,被溅了一脸的泥水,顺着脖子流入衣领内,刚好被宋如海当面看见。她一声尖叫,就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不走了不走了,我要先找地方洗澡!” …… 对缪其中来说,虽然连萍的气息几乎如天女散花一样撒遍了这片天地,但这方离界实在太过广大了。他想要将对方找出来,也没有这么容易。 连萍路过时是极速风遁,只是一个转念之间,便消失在天地之间了。他原想同样驾驭风遁追击,但仔细一想,就立刻放弃了。 他虽然风遁速度要超过对方,但一旦驾起狂风飞行,紫府威压必然无法遏制。这方天地里可到处都是翠玉宫的弟子。一旦对方警觉,他们手里又都是有逃生简的。到时候连萍一个转念,离开了这方天地。而他和这四具肉身一起被拘束在这离界之中。那时翠玉宫连氏要对付他,简直是瓮中捉鳖。再不济,直接从外部崩灭这方离界,就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看来想要将连萍真的诛杀在此,首先要处理的就是这逃生简。他只有设法坏了这东西,双方对战才能在同一个层面上。否则对方无论胜负,都能随时撤走,还没动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想要隔绝逃生简的传送之力实在太难。除非布一个天地大阵,直接将这方离界罩住。虽然有四具还魂尸在此,他却也没有如此伟力。何况魂宗擅长各种诡异术法,独独对阵术不是很在行。 他手中玉简虽然已经崩裂,但是另外三具肉身却也有玉简存在。他将此物拿在手里研究了一番。此物内含灵机,可穿越这方离界的屏障。但这灵机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操控,只有魂息相合才可以。 缪其中捏了一点水土在手心,将掌心一摊开,稍微运气,顿时一股阴寒污秽之气聚集于掌心,深入掌心的泥点之中。 这泥点仿佛被灌入了一点生机,犹如活物一般开始蠕动起来。不一会儿,一对膜翅,六条细腿伸出。此物通体黑色,不过一颗黄豆大小,骤然飞起,转瞬消失了。只不下一个瞬间,它却出现在那三具还魂尸手中的一枚逃生简上。 只见它犹如苍蝇似的,在那玉简上一舔。那玉简中的飘荡的那缕魂息顿时消失了,整枚玉简的光华也微微暗淡了下去。那缕魂息犹如这玉简的开箱之钥,如今钥匙被拔走,那这箱子也就永久地合上了。 这妙处是,此玉简除了略失光泽,从外部看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也就是说玉简之主除非是驱动此物逃生,否则大概率不会发现这其中的变化。 那小虫子吸收了这缕魂息,却似饱腹了一般,迅速缩成一团,变成了一块凝固的黑斑粘在这玉简上。数息之后,黑斑破裂,两头一模一样的虫子爬了出来,立刻寻找其他的玉简去了。 此虫名为“噬魂蝇”。它不是真的生灵,而是魂宗以秘法生造出来的“伪生灵”。此类东西非天地本有,不能受天地滋养而存,反而受天地之排斥。每繁殖一代都是逆天而行,需要施法者以事先凝入的真气硬扛。一旦多繁殖几代,数量暴增,会损耗海量的真气。 缪其中以紫府之力,最多也就将此虫繁殖十代左右。但是那也能有数千只之多。每只噬魂蝇都被会继承他的神念,去寻找这天地之间的逃生简,吸掉其中的魂息,想来也是足够了。 至于他损耗的真气,不过几日调息吐纳,又能恢复回来。 而且耗费真气的,仅仅是他的正身。所以他盘坐吐纳恢复真气的时候,另外三具还魂尸却没有此碍而是直接往连萍的气息消失的方向大步而去了。 …… 三天之后,忽然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整个丛林中,再也没有一处干燥之处了。勾诛站在一片高处的山崖上,浑身湿透,遥望过去,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大风如鼓浪一般,吹起一片片汹涌的绿涛。而绿涛之上,则是如重重帷幕一般的大雨,在大风之中不断飘荡。 连菱矗立在雨中,犹如绝壁上一朵幽兰。她身周有一股柔力环绕。大雨飘过,却丝毫不沾身。她神识极强,虽然距离不近,又加上大雨,却也能感觉到下面的密林中,一阵阵嘶吼、搏杀,兵器法宝冲击的波动隐隐传来。这山崖之下,显然有很多外门弟子正在相互搏杀,争夺排行榜上的排名。 此时,整个自生碑榜上,还剩有三百多人在激战,其他的人都淘汰出局了。 她一直凭着神识带着勾诛他们绕过对手,直奔根窟而去。但现在根窟近在眼前,却发现面临的对手并不见减少,反而是增加了起来。显然这方世界的运转规律就是如此。她越是试图绕过更多的对手,那这离界的运转就会把越来越多的对手挪动到一起来,让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战胜几个对手,他们是永远也不可能到达根窟的。 “看来祖师的意图,果然是不经考验,不得到根窟。这是你们同级弟子之间的公平内斗。我立有血契,不能插手。”连菱手指了指着这片丛林,“你们要自己杀过这片林子,我会在前面等着。” 说完连菱纵身而下,只见她一头黑瀑般的长发在身后飘起,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可以动手了?”勾诛望着大雨之中的丛林,雨水中仿佛混杂着血腥的味道。他在传功塔中经历了刀入体,烈火焚身的磨难,心性早就不是一年多之前刚进玄门那些青涩小子可比。但每逢真要动手斗法,他还是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心悸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将手一招,对众人说,“大伙儿准备好家伙,要开练了!” 大家目光都有些凝重,连一直按捺不住想要找人恶斗一番的木头也是如此。估计这些人里边,除了第十九毫无感觉,目光依然天真可爱之外,其他人心中都难免紧张起来。 勾诛把凤血鸢祭出,巨鸢展翅,生生将那暴雨遮断。众人皆站在鸢背上,一声大喊,冲着那雨幕之下的密林直坠了下去! 219 囚笼困兽决死生 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和藤蔓,勾诛看到的并不是活人,而是身穿和他们一样白色道袍,只不过现在已经被泥水污秽得不成样子,躺在泥泞中已经有些浮肿的两具尸体。 这两人他们都认识。他们这一级伍院有一千五百多名弟子,大多数他们并不知道名字,只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点眼熟而已。但偏偏这两位的伍院离他们很近,平时常有说笑往来。 但现在这两人早已没有了生机。两位原本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玄门少年,现在都在这密林深处的污泥中被浸泡了至少一天,相貌早已恐怖得不成样子,和活着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他们身上都有剑伤,但都不在要害处。如果他们及时催动逃生简,按理传送回回春院是完全可免一死的。但似乎没有来及得催动,两人已经失血太多,先后而死。 据说在这自生碑中战死的翠玉宫弟子,魂魄会得到飞升祖师的庇护,来生再次投入玄门重修。但这虚无缥缈的来世之事谁能相信?最多也就是当做一个心理安慰罢了。看到自己同龄的弟子如此下场,众人心中不禁一阵悲戚。 昊正蹲在一旁,哇啦哇啦吐个不停。也不知道他是在凤血鸢飞行时犯了晕,还是在这污秽泥泞中的密林中忽然遇见尸体而恶心。 黄璐在第三洲中和尸魔军大战多年,生生死死见怪不怪。她不由得白了这病恹恹的少年一眼,没好气说:“少爷您连筑基一重都没有,为什么非要和我们一队?” 昊正也不客气,将嘴上的秽物擦擦干净了,抬头正气昂然地说:“在下昊正,不是少爷,也不是玄修。我是金玉城儒星院冯充老师门下儒生,还请师姐多多指教了。” “哦,你是儒生怎么不去考你的科举啊?”黄璐见他居然还敢反驳,也跟他不依不饶。 昊正一时语塞。他何尝不想出身凡俗之家,考个功名,入朝为官,简单实在。他却是没这个机会。一生下来,就已经是皇子,这功名对凡人有用,对皇子却是一文不值。 而且昊姓一族,信奉的是成王败寇。不管你是玄修也好,儒生也好,哪怕入释门成了和尚,也是一样,要么杀出重围夺取皇位,要么设法苟且偷生,他们可不论你修的是什么。 黄璐见他无言以对,也懒得再和他计较,扭头和宋如海寒暄去了。这时候昊正却从一棵大树下,抽出一片脏兮兮的玉简来。 “逃生简?”他喃喃一问。这东西他自己也有,凡欲入自生碑者,便可从外院领取一片。只要此物尚在身周百步之内,他心头一个离开自生碑的念头一起,他就能被这自生碑中的灵机牵引,被传送出去。这是众人危机时刻求生的关键,一般人都是在衣底贴身收藏,唯恐遗失,又为什么会遗落在此地? 他取出一块手帕,将逃生简上的泥水擦拭干净。这东西被外院制作得几乎坚不可摧,就是为了防止斗法时被损坏了去。而且它灵机内敛,从外部几乎感觉不到里面的灵机和魂息。昊正将这玉简擦拭之后,发觉这片玉简毫无损伤。似乎光泽略有暗淡,但他也拿不准。于是他掏出自己的玉简两相对比,发觉并没有什么不同。 黄璐笑道:“这是别人的逃生简,你拿着又没用,有什么好看呢?莫不是你现在就想跑了吧?” 勾诛却隐隐感觉有点奇怪:“这逃生简可能是他们的?他为什么丢掉?”他想起刚刚焚毁的两具尸体,一般人绝不会把自己的逃生简如此丢弃。 昊正心头浮起一个极其不妙的感觉。他看了一眼这玉简的出土之处,那地方土质坚实,但这玉简插在土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痕迹。 “此物直插入土,不是随便遗落的。而是绝望恼怒之下,奋力一丢,才会这样。”昊正又看了看自己的逃生简,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他闭目凝神一想,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神色大变,“不好,这东西,已经失效了!” “这怎么可能?”大家都吓了一跳。这逃生简是他们离开自生碑的关键,涉及上千人的性命,也是外院精心打造,号称水火难侵,泥血不秽,怎么可能说坏就坏了呢? “我已经试过了,”昊正脸色看起来越发惨白了,“我注入离开此地的意念,但是一丝反应也没有。” 对于这次和弟弟昊奇一起参与的历练,他早就有不祥的感觉。其实对他来说,最安全的方法便是一进入自生碑便催动逃生简。只是这样他不战而逃,在历练中自然是输给了弟弟,在昊家必定沦为笑柄。 他倒是不怕沦为笑柄。他怕就怕在,昊奇就算这次没找到机会对自己下手,以后也有的是机会。这次历练不成,还可以再来几次。反正他们迟早是要设法做过一场的。他现在在父亲心中还算有点地位,因此这种较量勉强也还算公平。他要是回回不战而逃,在昊家地位全失,到时候恐怕就只能任由这个弟弟揉捏了。 所以他并没有一进来就使用逃生简。直到他看到这两个死者,他才想到一件事:如果昊奇对自己有杀意,那么他首先会做的便是……设法坏掉逃生简! 如果想将对方置于死地,那这个步骤简直是必须的。又如果能将对方的逃生简坏掉,自己的却不坏,那么这场较量自己也就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昊正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应该在进入自生碑之前就想到这个,并早做准备才是! 但他忽然接到圣旨,便被削了权柄,由玄铁卫如同押送犯人一般单独送来翠玉宫,根本来不及通知任何亲信。 到了翠玉宫之后,碧落圣女也不知所踪,只有一个连萍他又不知道能否信任。可见自己早就落入了对方这一环一环的设计之中。 昊正心头寒气萦绕,脖子那时不时感觉到仿佛刀斧加身的冰凉的刺激感。难道这一回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勾诛这一行人,也是纷纷试验了自己的逃生简,无一例外,他们的逃生简也都成了货真价实的装饰品。所有的人都像被和猛兽一起锁进笼子里又丢了钥匙一样,慌乱不堪。 除了第十九。她本来就不是第十九的弟子,没有逃生简。她进来的时候是待在勾诛的仙荷中,出去的时候自然也可以待在勾诛的仙荷中出去。 “师兄,不用担心。就算是出不去,待在这里也挺好的。”她靠在勾诛身边,傻乎乎地说道。对她来说,只要和主人待在一起,待在那里根本无所谓。 勾诛头上冒汗,心想这里没有了纯阳丹,怎么才能养活你? “大家不要慌,即便没有了逃生简,只要《青木长生功》找到传承者,离界就会放开禁制,那时便可以自由出去。”宋如海冷静地提醒。 “宋大哥,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青木长生功》必须要等自生碑榜决出第一名才能选择传承人。”黄璐一指空中的自生碑榜,“现在逃生简已经不能使用,也不可能再获得逃生简中的魂息来计算分数了。那要怎样才能决出第一名?” 大家都呆了,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虽然唐肃现在有八百多分高居第一,但是下面还有三百多人的名字是明亮的。只要剩下的人不是同一个伍院,那理论上碑榜上的分数就还有变动的可能。任何一个人只要击败唐肃,就能登上排行榜的第一名。 所以这场决战就还没有结束,那么《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者自然也不会出现。 “虽然魂息不会转移,那你看那两人,”这时慕容清指了指那两具尸体,“他们的名字已经在榜上变暗淡了。”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里战死,虽然逃生简中的魂息不会转移给赢家带来分数,但是这个人的名字依然会在榜上暗去。 这时每个人都想到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办法。想要决出第一名,必须除了第一名的伍院之外,其他参战弟子全部死亡! “所有人都要死?”黄璐低声问,她手心也难免有点出汗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理论上似乎事情不会那么糟糕。这么多人困在离界中不能出去,外院也迟早要派人来查看。只是这离界无法对外通信,又是可进无出。到时候不管外门来多少人,如果一进来逃生简都是失效的话,他们要面对的都是同样的要决一生死的结局。 就算有办法传信了出去,这方离界据说是祖师的布置。以翠玉宫长老们的实力,要摧毁这方离界不难,但恐怕是没有办法从外部活着将他们弄出去的。 “还有个办法!”勾诛一指前面灵机充沛之处,“过了前面的山坳,翻过那个山岗之后就是根窟。用木头的血就可以开启根窟,我们先去抢了长生功的传承,这离界就可以打开了!” “我的血?”木头到了这时候,才真心被吓着了。 220 万钧压顶定方砚 这一片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山坳,地势狭窄。两面都是险峻无比的高山。勾诛甚至觉得,那些犹如绝壁的高山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存在,只不过禁制造成的幻景。因为那两边都是禁制之力环绕,根本无法近身。只有穿过这一片低洼之地,前方有一个低低的山岗,才可以通往连菱叮嘱过他的回合之地。 大雨丝毫也没有小一点,每个人都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黄璐的裙摆早已肮脏得不成样子,她只好强忍着再也没有低头去看,只是小心翼翼地待在殿后的宋如海的旁边。 勾诛轻功最好,在最前方探路。第十九紧紧跟随着勾诛,之后才是扛着大斧,背着巨弓的木头和胖乎乎的慕容清。 论山川地势,这一带绝对是灵机汇聚。所以前方一小片地方,灵气充沛。勾诛甚至想,万一真是出不去,便在前面找个地方结庐修行,以待外援。只是他得想办法能凝炼出纯阳丹,才能养活第十九这个吃货。 “大家缓缓,准备好家伙,前面有人了。”勾诛忽然给所有人传音。 这里的人虽然十之八九都是一级伍院的师兄弟,这地方却是你死我活的血战之场。何况现在逃生简也没用了,连一条退路都没有。除了自己伍院的人,他们还真不敢信任谁。 每个人都用手按住了剑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果然前方淅淅沥沥的雨帘之中,闪出一个人影来。这人一张白净长脸,颇为眼熟,是一级伍院的师兄弟,只是勾诛却叫不出他的姓名。对方倒是一脸谦逊,剑背在背上,双手作揖,问:“几位师兄,不知道往哪里去?” 勾诛还了一礼,往手一指前方:“我们要去前面那山岗之后。” 这人摇起头来,说:“师兄何必一定要去那?这里已经是我们回春盟的地界,请不要再往前了。回头一步天地宽,大家各走半边,井水不犯河水嘛。” “回春盟?”勾诛他们一直回避交手,却不知道血战这么多日,剩下的这三百多名外院弟子已经不再是混战了,而是都联合起来组成了势力。回春盟就是其中之一,“那不知道贵盟要如何才能让我们过去?” 白脸眼珠一转,笑呵呵地回答:“这也容易。根据我们盟主的谕令,只要诸位交出所有的仙荷、法宝、丹药和武器,只剩空人,再戴上这个,便可以过去。至于东西嘛,等你们出了我们的地界,原物奉还。” 这个人竟然掏出一副仙人镣在晃了晃。意思是他们不但得卸了身上一切物品,还得戴上镣铐。 勾诛哑然失笑,他最多是偷,这盟主倒好,纯粹是明抢了。虽然说出了过了地界就还,但手无寸铁,还带着仙人镣,全无抵抗之力,那时候岂不是任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实武器和法宝还在其次。三百多人困在这自生碑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虽然每个人都带了足够数月的粮食和丹药,但没人知道要在这里困多久。这离界虽然广大,却只有草木,再无人见过一头生灵。恐怕几个月之后,能充饥的辟谷丹就是最要紧的东西了。他是绝对不会交出去的。 “那,如果我们要入盟呢?”勾诛一边试探一边传音给伍院兄弟,实在不行就准备动手强闯了。这个白脸师兄只不过筑基三重的实力,他自信一个人就可以拿下。 “要入盟却是晚了。”白脸一脸的同情和无奈,“两日前还可,现在我们盟主却是不再招任何人入盟了。” “好,”勾诛不动声色将身上的仙荷和冥火剑摘下,双手捧起,走近这白脸师兄便要递了过去,“那东西我就给你了,请带我们通过贵盟地界吧。” 那人露出满意的表情,死盯着他的仙荷和灵剑,双目放光:“好说,好说,大家都是同门兄弟,何必相互为难呢,哈哈!” 说完他正要接过勾诛手中的东西,却看见勾诛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收,手中诸物已然消失不见,代之以一团幽幽白火。勾诛双手一抖,这团火便直扑自己面门而来。 勾诛的玄阴真火无物不焚,对方只要沾上一点儿,只能舍弃一部分肉身并用极强的纯阳真气隔绝,根本无法灭掉。他自己已经炼化的玄阴真火却是收发自如,明灭由心,只是真气所限,不能纵火太过。 对方身上若是着了这火,等于就受了他的控制。他只需要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微弱的火种,便能胁迫此人给他们带路,偷偷过了这方地界,省去很多麻烦。 但勾诛没想到的是,这团幽火直扑上对方的脸,却毫无沾染之意,而是直接穿了过去! 这人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一股狰狞之色:“果然是刑帮的狗贼!” 这话出口,他的身影却已经变得模糊不定。空中只余下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其上着着玄阴真火,犹如一个小小的火球,却依然兀自放着光华,投出一个人像的虚影。只不过这虚影已经有点飘忽不定了。 “这是一枚阴阳形影珠!”勾诛幡然醒悟。 阴阳形影珠是玄门法器,成对使用。阴丹被使用者含在口中。另一枚阳丹放在远处,便可以投出一个此人的身形相貌的虚影,虚影举手投足都是实体的实时翻录,足以以假乱真。勾诛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会中了这一招,急忙传音给身后的众人,“快退!” 他们还没有来及拔腿后撤,四周传来一阵人声嘈杂,不知道有多少人齐声念起了法诀。其中却有一人怪笑道:“狗贼,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这人的话音刚落,勾诛忽然感觉天色黑了不少,一股阴沉沉的感觉直压了下来。抬头一看,他顿时汗毛倒竖。从树木枝叶的缝隙之中,他清晰地看到,一数十丈见方的黑色巨物,从天而降,已然罩定在他们众人的头顶,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然压了下来! …… 半刻之前,暴雨之下的密林中,一棵茂盛无比的大树下方,枝丫三叉之处,平铺着木板,头顶上有人用宽大的芭蕉叶重重叠叠,搭出了一个人字形的屋顶。大雨落下,顺着芭蕉叶流走。下面倒是成了一个十步见方的干燥之处。 一名发色暗黄,身材娇小,肤白如雪,面容清秀的女子,正盘坐木榻上,感受着这四方仙树中的青木灵气,一丝一缕地聚集到掌心的基丹之中。这基丹被注入青木真气之后,变得通体碧绿,犹如一枚极品冰种翡翠。 她正是回春院长老沐葭的记名弟子杜莉,筑基六重圆满,在翠玉宫一级伍院菁英弟子之中的地位仅次于唐肃。原本她气壑未填,体内不能阴阳真气合济,只有纯阳真气,却是无法像勾诛一样炼化出青木真气的。 但师父给了她一样法宝,名为生发芽尖镯,佩戴在手腕,就能吸收这仙树中充沛的灵气,凝炼青木丹了。青木丹内含的青木真气几乎等同就是纯净的生机。配合翠玉宫的青木修复术,此物是疗伤圣药。以此丹在手,只要青木真气不断,就可以连续施展修复术,几乎是不伤不死之身,在斗法中可以大占便宜。 沐玄葭这人性格孤僻,甚少和回春院外的同门有人情往来,对自己的弟子却是极为庇护。为了让杜莉参与自生碑之战万无一失,她不但拿出了芽尖镯这种奇品法宝,还专门给她打造了一枚只能在这自生碑离界中使用的吉凶珠。 吉凶珠有一卜定吉凶之能。杜莉这枚吉凶珠尤其特殊,是挂在脖子上当做配饰的。师父千叮万嘱:如果珠子是蓝色,则太平无事,可以继续待在自生碑中肆意行事。如果珠子渐渐变紫,则必须加强警惕,随时准备动手。一旦珠子颜色变红,则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刻使用逃生简退出,哪怕排名末流也无所谓。 如今这吉凶珠早已鲜红如血,她却已经无路可退。因为无论是她还是她师父都没有想到,逃生简竟然会早已悄悄地失去了作用。 这时候外门人影一闪,一个身手敏捷的男修飘了进来,对杜莉一躬身,说:“又见到一头木鸢下来,刑帮那班狗贼,果然又派人上门骚扰了。” 三百多名一级外门弟子,如今已然是两分天下。两百多人跟了杜莉,加入了“回春盟”。还有一百多人另成一派,正是唐肃为首的“刑帮”。和回春盟固守一地不同,这帮人有刑堂弟子们带进来的木鸢,常常驾着木鸢飞来飞去,煞是威风。 杜莉眉头紧锁,她实在看不懂唐肃这个疯子要做什么。 “昨天他们杀了我们两名弟兄,这次我亲自出手,绝不可能再让他们回去了!” 杜莉手心一摊,白皙玉掌上已经多了一件黑色的方形之物:“你千万别小看了刑堂一脉的底蕴。唐肃又是出自世族大家,自然有他的手段。如果他们来人带了法宝,你一个人去不一定能拿得下。但我这里凝青木丹要紧,绝不能再让他们打断了。这件‘陨铁定方砚‘,我暂时借你用了。你多带几名师兄弟一齐催动,可有万钧压顶之威! 221 同牢异梦两相杀 这男修接过那尊定方砚,只觉得沉甸甸黑漆漆的犹如一块铁砖。他将东西收入到仙荷中,不在乎地说道:“有了这东西,就算是唐肃亲自来,我也一砖拍死他。” 杜莉连连摇头:“如果唐肃亲至,别说你柳惠了,就是我与你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筑基七重和筑基六重听起来似乎只差一线,但其实差距大得你不可想象。” 这身手敏捷,脸色幽黑,肌肉结实的男子便是在这一级排名第三的菁英弟子柳惠,筑基六重中期,比杜莉弱上一些,但实力也远超同级的师兄弟。他没有投奔刑帮,却成了回春盟除了杜莉之外的另一大支柱之一。 原本唐肃实力更强,自然有更多的人愿意跟随唐肃加入刑帮。但是唐肃的入盟条件极为苛刻:如果要跟随唐肃,便必须签下一份玄血契。至于血契的内容,在签署之前,却是秘而不宣的。 玄血契可是一份终生不渝的协议。即便他们离开了自生碑,以后也得继续背负。唐肃尽可以在血契中订下种种让他们当牛做马的条款,故而一般谁人也不会轻易接受。 但依然有一百来人签了血契,加入了刑帮。光是昨天一天,就有五六十人加入。所以今日开始,为了防止被唐肃控制的奸细混进来,回春盟已经禁止招收新人入盟了。 传闻这是因为这血契中有约:唐肃手中掌握有恢复逃生简功效之法。只要达成唐肃指定的条件,他们的逃生简就可以恢复,逃出生天! 在这自生碑中,自从逃生简失效之后,不断有人横死。有人是被刀剑所伤,也有人是被奇怪的术法法宝打死。还有人中毒而亡,甚至被莫名虫蚁啃食而死的也有,不一而足。谁也搞不清到底是这些弟子之间依然在相互战斗致死,还是这自生碑离界中本来就有什么古怪能取人性命。在数十人悄无声息地丢命之后,剩下的人自然都是惊弓之鸟了。 如果唐肃的玄血契实在是太苛刻,他们出去之后还可以找宗门师长讨还公道。一旦把命丢在这里,可就连出去诉苦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杜莉,她根本就不相信唐肃手中有恢复逃生简的手段。如果有,他肯定自己先逃出自生碑去找人救援了,又怎么会继续乖乖地待在这凶险无比的自生碑里? 刑堂这帮恶毒的家伙,只不过是趁火打劫,想乘着外援未到的这段时间,多恐吓一些人签下玄血契,好让这些人出去之后成为他们刑堂一脉的走卒罢了。 平时在翠玉宫中他们自然不敢如此行事。但这是在自生碑之战中,从规则上讲,他们确实可以动用任何手段,无论是同门相残,还是逼迫签下玄血契,都不算违反宗门戒律。 自生碑这个地方,本来就是祖师秦尊阳让他的徒子徒孙们体验天地无情,江湖险恶的地方。 在刑堂一脉和丹阳阁的激烈争斗之中,回春院向来是独立于世,两不相帮的。杜莉暗暗将加入刑帮的人名单记下,暗想这今后她如果逃出生天,升为内门弟子加入回春院,一定要将让师父将这些刑堂的走卒排除在回春院之外。 她真正担心的是,唐肃这一班人,以这数百名同门师兄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她签下玄血契,然后通过她来悄无声息地控制回春院。她是一定要抵抗到底的。 也许逃生简莫名其妙地失效,也是刑堂一脉故意所为?只要她出去了,这些事自然有师父去讨还公道。别人她不相信,但她相信只要她在这里坚守不败,她师父一定会来自生碑中救援。 “按师姐的说法,在这自生碑中,唐肃就是无敌的存在了?”柳惠碍于这个师姐的颜面,没有说什么,但心底是不服气的。但他和杜莉两人现在是这自生碑中仅有的筑基六重。如果他们两联手都不是唐肃的对手,那么其他人也是可有可无了。 “代守连萍有一个记名弟子,名叫勾诛。我师父曾和我说此人也是筑基六重,万分必要之时,可以引为援手。我看这榜上,他虽然排名末流,但依然在自生碑内。听说他和唐肃颇有过节。如果我们能找到他,我们三人联手,倒是未必不可和唐肃一战!” 沐玄葭为了自己的得意弟子能活着出自生碑,也算是费尽了心机。不但用法宝武装到牙齿,连入碑之后各种对手和援手都盘算了一番。她虽然在刑堂和丹阳阁之间不愿意选边站,但相对于咄咄逼人的刑堂,她还是觉得同为女子的代守连萍更温和一点。 “勾诛?你说那个混进来的小贼?”柳惠呆了一呆,继而满脸都充塞了轻蔑和鄙视的神情,“他倒是还活着,只怕一直像贼一样躲起来了吧。对了,他不本来就是贼吗?” 说到勾诛,柳惠不愿意再谈,而是大笑两声,出了杜莉的树屋,施展轻功,往外急奔而去。 他从小天资卓绝,自苦修,不知道多少辛苦,才进入翠玉宫,成了盖过一般天骄的菁英弟子。本来这次自生碑之战后,只要成绩不是太差,百草堂的谷长老就会如约收他为记名弟子了。 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在青石街上整天偷鸡摸狗的小贼,才筑基二重,居然轻易而举地获得了代守连萍女冠的芳心和青睐,直接进入了丹阳阁! 要知道丹阳阁这种地方,一直是被他视为圣地的。如果他有机会进入丹阳阁,他简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就是千刀万剐他也能忍。 但是他是没机会的。唐肃这种天资或许有机会,但唐肃是刑堂的人。 更让他百抓挠心的是,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有着碧色眼眸的乖巧女子,竟然每天和跟屁虫一样乖乖地跟在他最厌恶的这个窃贼身后。 筑基六重?连回春院的沐长老都疯了吗?这个贼明明是筑基二重来着。眼见为实,自己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柳惠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他摸了摸他放在胸口的定方砚。他出身一般,没什么背景,家族根底浅薄,自然没有什么趁手的法宝。如今有了这陨铁定方砚,要是他碰到勾诛那小贼,不管他筑基六重而是筑基二重,直接一砚拍死! 杜莉要是问起,他就说没认出来就行了。 …… 昨日,唐肃静坐雨中冥想,犹如一尊雕塑一般,一整天都没有挪动一下。 徐婉手中支着一把青色绸伞,撑在唐肃的头顶。这伞若是绵绵细雨还有点用处。但如今是大雨瓢泼,又有狂风呼啸。很多雨点都是横飘而来。这伞就像一面小旗子一样在风中呼啦啦直响,根本没有任何挡雨之效果。 她自己也是全身湿透。薄薄的淡红衣裙紧贴在窈窕的身姿上,人见人怜。但唐肃并没有睁一下眼睛。他双目紧闭,眼珠在眼睑之后极速转动。脸上飞速变幻着各色表情。豆大的汗珠从额上爆出来,和飞来的雨点混在一起。徐婉掏出一块手绢给他擦拭。但她的手绢也是湿漉漉的,这擦拭聊胜于无。 “逃生简会失效?这怎么可能?”在自己意识创造的幻境中,唐肃手中端详着自己的逃生简。他看不出任何异样。这逃生简毕竟是紫府大能霍云亲自打造,他作为一个筑基弟子,根本不可能穿透这玉简的外层屏障。 他是最后一个确信逃生简失效的人。对他来说,这场比斗的成绩是如此的重要,是他毕生所求之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就算再怀疑这玉简失效,他都不可能注入一丝退出自生碑的念头,去试试这玉简是否还有效的。 就因为如此,他杀了两个同门师弟。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身为前任五行巡防使,他杀过江洋大盗,也杀过妖魔鬼怪。但在这自生碑中,他虽然知道在这里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他却从没有想过要动手杀人。即便他的赤铜罡风剑锋锐无边,力道并不那么好把控,他也是尽力伤敌,而不是杀敌。他淘汰的数百名同门师兄弟,都催动逃生简离开自生碑了。 但那两人一路逃亡,几乎马上就要逃到回春盟的地盘。他怒火冲天,剑锋所至,将两人杀得浑身是伤。 “我不想杀你们。立刻催动逃生简,自己出去吧。” 但这两人并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催动逃生简,被离界中的阵力推出阵外,而是挣扎着在泥水中爬动,尽最后一丝努力爬向回春盟的地界。 但唐肃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们的剑伤有多处伤及动脉,两人都是血流如注,泥洼中殷红一片。虽然到回春盟的地界只剩一里路,但这一里路比通往阴曹地府的路可漫长太多了。 222 道心至纯可种魔 唐肃只是冷眼看着他们。他没有给他们止血也没有给他们疗伤。他可不是杜莉。他虽然剑气无敌,但对疗伤术法一窍不通。如果要救他们,他就必须把这两人送到回春盟去找杜莉疗伤。但这自生碑中,他们刑堂和回春盟两相为敌,对他来说去见杜莉是不可能的。何况这两人明明可以自己催动逃生简认输离开,他们却顽抗到死。 其中一人从泥地里回过头来,他的脸孔被血和泥覆盖,狰狞且扭曲,只有一双眼白分外分明。他极度怨恨地盯着唐肃,将手中的逃生简狠狠一丢,口中骂道:“我说过没用了!没用了!唐肃你个贱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自己试试!” “我自己试试?”唐肃哑然失笑。他只要注入一丝的念头到逃生简中,他就会立刻离开自生碑,他的这场大比也就立刻结束了,他也就必然不是第一名。这对他来说,就等于整个在翠玉宫的求道之途就彻底失败了。 他必须尽善尽美,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完美无暇,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是绝不会被什么逃生简失效这种意外来打断的。 那枚逃生简被狠狠一丢,深深插入到了一棵大树之下的泥土中。他再看过去的时候,这两人已经伏在泥水中,一动也不动了。生机散失,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兔死狐悲,唐肃叹息了一声。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人坚持要说自己逃生简失效了。 其实不但有人说自己逃生简失效,甚至早就有人传言他有恢复修复逃生简的方法,不少人以此为理由来投奔他们刑帮。但他只当这是一个笑话。 但是这一次,他很快觉察到了异常。按理说击败对手,无论对方是催动逃生简退出还是死亡,都会有魂息从逃生简上离开,转移到他的逃生简中,让他在排行榜上的分数增加。 然而这两人的玉简一片死静,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他们的玉简中早已空空如也。 虽然他不露声色,但这件事震惊了他。回到刑帮的暂住之地之后,他就一直自我闭关,在大雨中冥想,把这段回忆在脑中放了一遍又一遍。 罪责感就像心头上不断增长的大山一样,渐渐地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要怎么办?误杀两名同门,他要去向刑堂请罪吗? 但刑堂只治有名之罪。自生碑之中,众生原本就是自生自灭,他的一切行为都属无罪。 这念头他必须化解,否则便是心魔。但他无能为力。他无知之处太多。这里逃生简为什么会失效?是外敌作祟还是内部出了什么岔子?是所有人的逃生简都失效了,还是只有少数人?他应该如何办?继续比斗下去吗?这排名大战已经不是门内比斗,而是变成自相残杀了。现在每天都有人死。他应该和杜莉携手,让大家都停下争斗,然后等待宗门来援? 这时候识海之中混乱的尘烟忽然散去,一个浑身精致蓝袍,手持拂尘,头系着一字巾,相貌无比俊美,面如冠玉的少年道人,安然踏云而来,在他面前榻上盘膝而坐。 唐肃匆忙一拜:“不肖徒见过师父。“ 来人便是古问天。此时唐肃并未出定。这是古家秘传的一种沟通之法。师徒双方一齐入定冥想,如果两人在同一界空中,便可相互召唤,在双方识海中相见。唐肃误杀两名同门之后,便一直在这里冥想召唤师尊。只不过古问天直到天黑,才找到空隙入定施法回应。 古问天虽然是唐肃的舅舅,但宗门之内,两人只以师徒相称。 “你是想问逃生简为何会失效?”古问天问。 唐肃低头一拜:“徒弟误杀了两名同门师弟,罪不可赦,请师父责罚。” “自生碑中相竞相杀,何罪之有。”古问天脸上似有些不悦,“此事要怪就怪外院的霍云吧。我猜测,逃生简忽然意外失效,应该是外院有意做的手脚。” 唐肃一听,掌心微微出汗。如果是外院做的手脚,那岂不是外院长老霍云有背叛师门之嫌?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宗门内可是山雨欲来了。他忙低声问:“师父这么说,是有什么根据吗?” 古问天冷冷一笑,说:“他霍云是紫府上人,他亲手炼造的逃生简,就是我也动不了分毫,还有谁能动手脚?只不过此事要找证据就难了。对方既然敢如此做,自然就会消灭了所有的痕迹。” 唐肃低头一想,师父言之有理,但他又问:“霍长老如此做,是何目的?” 古问天叹息一声,说:“唐肃,你道心至纯,刚直不阿。但天地清浊难辨,即便是我翠玉宫宗门之中,有些事也不是你期望的那么简单。如今你已经筑基七重,马上要升为内门弟子,也应该略知一二了。你可知道,这三十多年来,我刑堂一脉,为何和丹阳阁颇为不睦吗?” 唐肃摇头,表示不知。其实这些事他自然也有所耳闻。但是他相当明智。既然他地位还没到,那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也从不去刻意打听。 “自建宗以来,我刑堂一脉,行的是立纲之道。何为纲?天地六道,有上三道,下三道;芸芸众生,有人有畜;天下万民,有垚有土。人人皆有尊卑贵贱之分。各人各居其位,各取所求而不逾矩,这便是纲。有此纲在,天地灵机不绝,我翠玉宫传承也万年不灭。 “三十年前,连氏侥幸窃居丹阳阁之位。从此宗门纲常已坏。连氏行的是窃天之道。不分贵贱,广收弟子。不论世家,只论师徒。人人视这天地灵机为己有,能窃一分便是一分。宗内乱象频出,天地灵机损耗,生机枯竭。所以龙骸谷一片死地,偷鸡摸狗之徒登堂入室。” 师尊的一番话,犹如点醒了梦中之人。唐肃忽然明白了,为何勾诛这种青石街上的小贼,居然也堂而皇之地混入宗门,不但百般恶行没有受到惩处,反而被丹阳阁的连萍收为弟子。原来如今的掌门一脉,行的就是窃天之道! “所谓窃者,不择手段。如今对丹阳阁有所掣肘的,也唯我刑堂而已。外院长老霍云和丹阳阁的连萍一直是沆瀣一气,他们利用这自生碑之战让逃生简失效,就可以乘机将我刑堂一脉这一届的年轻弟子屠戮一空,且让我等找不到口实……” 事已至此,刑堂想要维护翠玉宫的久远,就不得和丹阳阁恶斗到底了。唐肃是刑堂一脉年轻弟子之中的顶尖菁英,当然更是义不容辞。他立刻磕首一拜,说:“徒儿该如何做,还请师父明示。就是该赴汤蹈火,弟子也在所不辞!” 古问天起身把这名弟子扶起,说:“用不着你赴汤蹈火。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有心归附我刑堂一脉的例子都收拢来,以防对方伺机屠戮。只是这些人必须立下玄血契,永尊我刑堂一脉为翠玉宫正统。 “百草堂和回春院这两家一直置身事外。这次只要你必须设法让回春院的杜莉、百草堂的柳惠这两人暗中立下玄血契,从此听我刑堂的号令。将来我刑堂得了回春院、百草堂这两家外援,自然可以将连氏逐出丹阳阁。 “至于修复这逃生简的事,为师已经有进展了。估计不用几天,你们便可以用逃生简离开此地。在此之前,师父还会助你拿下《青木长生功》的传承!” 223 一念嫉恨百念杀 说完古问天又把唐肃拉起,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交代了一番,身影才悄然淡去。 另一边,古问天从定中转醒,他正身处一个湿漉漉的岩石缝隙之中。外面是一块巨大的悬空岩石,其下勉强可以避雨。近几日的雨水从山上汇聚成溪,水声大哗,顺着一旁的山涧飞流而下。年少的霞王在外百般无赖地踱步。 这几天来他为了找到机会对云王下手,跟着古问天跋山涉水,在风雨泥泞之中挣扎而来,早已精疲力尽,却连昊正的影子都没见着,说好的在根窟前布下陷阱,现在也没见古问天有半分的动作。这家伙还有时间把他晾在一边,独自打坐静修。如此让心如烈火的少年王爷如何忍受。 这时候他倒是有些想念那个以前老是让他觉得碍手碍脚的夜澜夜老爷子了。如果这回随身的是夜澜,可能又是一番景象。可惜夜澜非是翠玉宫门人,在传功塔中混混尚可,要到自生碑中来直接面对秦尊阳的布置,那就有点过分了。 这个古问天据说是古族的菁英,绝对可靠。他却觉得此人颇为讨厌。夜澜每次行事,所有行动的计划无不事先和他交代得一清二楚,千叮万嘱,让他烦不胜烦。古问天却是一脸胸有成竹的微笑,凡事都是几句话带过,仿佛讳莫如深,让他有一种被人牵着玩的憋闷感。 偏偏此时在这自生碑中,除了此人之外,他无人可用,这让他憋屈不已。 古问天终于转醒,从宽大的石缝之中走出。霞王昊奇脸上阴霾密布,毫无好气地问:“古道长,云王的位置,你可是找到了?” “哈哈,不辱使命。要找的地方和要找的人,贫道都是找到了。”昊奇顿时脸色一变,露出狠厉之色:“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既然是在此历练之地,殿下自然可以随意施为,无有任何拘束。”古问天呵呵一笑,指着前面的一方山坳,“无需再布阵,贫道谋划已成,逃生简已然无用。天地为证,二位殿下便在此地一决雄雌。贫道血契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 那块巨大的方形巨石,足有数十丈见方,谁也说不清那玩意是何材质,又有多重。但勾诛明白得很,这一砸下来,他们全部得粉身碎骨。 这巨石不但气势惊人,最可怕的是有着一股恐怖的空间阵力。它虽然还没完全落下,但所罩定的区域,形成了一小片界空,宛如一个囚笼一般,让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瞬间逃离。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束手无策之际,勾诛却忽然变得特别冷静,好像天地万物都慢到停止了下来,包括他自己的身体。 虽然无法抬头,但是他双目的余光,却能看到头顶的黑色巨物,正在缓缓落下。那些高耸的树木被这巨大的物体压上,缓缓地像巨大的弓一样被压弯,然后就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巨响,无数木屑碎片就像群舞的飞蛾一样爆裂而出,水桶粗的树干轰然而断。 这高耸的树干,倒是让他想到一物,或许能抵住这巨物压顶,让他们逃过一劫。只不过此物他一个人却催动不起。就算勉强催动了,恐怕也施展不出多少威能。 他火速传音给身后的伙伴:“我会释放出四根龙木大柱,按东西南北排布。大师兄主西、木头主东,我主北、黄璐和第十九和慕容清主南,我们各催动一根,一起把这巨石挡住!” 传音是通过神念。他们一个伍院,平时相互信任,并无嫌隙,神念也就沟通极快。只是一瞬间,众人便已经会意。这时白光一闪,勾诛倾尽全力将仙荷中的龙木大柱往外一挪。顿时金光爆现,林地之中凭空竖起了四根金色的柱子。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那空中降落的巨石,不偏不倚,就像一方巨大的屋顶,刚好架在了四根大柱子上。 这些柱子都是龙木所制。龙木本身并非如同金石一般坚硬,但天生能挪移空间保护自身。定方砚一砸,几根龙木上立刻泛起一阵强烈的空间之力与之对抗,双方的空间之力勉强抵消。这巨石也给生生地架在了他们的头顶之上一丈左右的空中。 龙木大柱的空间之力虽然厉害,但并非无源之水。境界越高的修士催动能发挥的威能也越是强大。勾诛虽然有筑基六重的境界,也断然不可能同时催动四根大柱。好在他预先传音分配,六人各自分工催动,终于勉强成功。 但被雨水侵湿了的地面却承受不住如此巨力。四根大柱在重压之下,犹如木桩入土一般不断地下沉。 在数十丈之外,柳惠和另外十多名师兄弟潜伏在密林之中,齐心协力催动陨铁定方砚。 定方砚的威能可大可小,也是全看催动它的修士的实力。一般的法宝法诀复杂,攻敌的招数繁多,倘若事先没有熟练,或者几人一同操控但配合生涩,反而互相掣肘,威力还要大打折扣。 但定方砚简单得出奇,就是一方巨大的陨铁。催动者注入的真气越多,这陨铁巨砚的威能就越大。所以柳惠为了保险,直接纠集了包括自己在内一共十二人,一起将真气注入这陨铁之中,使得这法宝爆发出极大威能,打算将他们一举拿下。 柳惠以神识操控这尊巨砚,感觉到它势不可挡地望这一伙人如泰山压顶而去,脸上情不自禁泛起了一丝嗜血的狞笑。 他原本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并非是刑帮的人,而是那个令他厌恶而且嫉妒到要发狂的勾诛。只不过他去见杜莉的时候,故意声称来人是刑帮分子,就是想趁机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反正勾诛他们的凤血鸢,从下面望去和刑帮常用的木鸢也差不了太多。 他是没想到杜莉居然会想拉拢勾诛为援手。这让他更加厌恶到极致。凭什么连萍、杜莉、第十九这些所有他仰慕的女子的青睐都给了这个出身肮脏的毛贼? 他非是患得患失之辈。从贫寒出身,纯粹靠一口气打拼争得到今天的地位,他早就炼就了狠辣果断的性格。既然不爽,就干脆除了! 要是在自生碑外,他们一直是同门师兄,他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对他下手。现在大家都在自生碑中,逃生简又失去了作用,再加上陨铁定方砚在自己手中,这样的机会一万年也不会再有了。 陨铁定方砚并非是只能杀人的法宝。只是此物如果当头砸下,那么被砸之人是死是生,就完全取决于催动法宝之人的一念之间了。 若是执有此物者欲让敌人存活,那么敌人被拍中也不会被拍成肉饼,而是会被定方砚收入其中,成为法宝的囚徒。只要施法之人反向催动,被困之人依然可以释放出来。但若是施法者要让人死,那么被镇压的人会立刻被拍得粉碎。 感觉着定方砚离着对方头顶已经不远,他早就想好了,其他人会被收入到定方砚中,唯独勾诛会被拍成肉泥。至于事后解释,他就推说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定方砚,操控不熟导致的意外就行了。 勾诛如果死了,他一直艳羡不已的第十九想必会悲伤绝望一段时间。但那也是他乘虚而入最好的时机了。失去依靠的女人,迟早都是要另找一份依靠的。而且身为这个意外的肇事者,他也有了理由整天去以赔罪为名抚慰这个可怜的女子。所有的这些美梦近在他的眼前,宛如真实。 但是他感觉到,明明定方砚中真气充盈无比,下坠的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了起来,仿佛被什么强硬之物牢牢抵住了一般。 其实龙木大柱刚刚被压的时候,插入了泥土之中,那些松软的泥土自然没有多少阻挡之力。但是几尺泥土之下便是岩石。龙木大柱被压到了岩石之上,又加上龙木空间之力的强大反斥,二者几乎就勉强平衡了起来。定方砚就在对方头顶半尺来处,但僵持在这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美梦犹在脑海,但现实让柳惠惊心不已。他们催动这定方砚几乎动用了十二人全部的真气。如果成功拍了下去还好,可一旦被抵挡住了,哪怕是稍微的反噬,都能让这十来个人身受重创,不得收场。 “大家一定要倾尽全力,不然法宝反噬,我们都要死!”柳惠连忙传音众人。 这十多人一听此话,都是屏息静气,全力催动真气运行,将自身所能全力施为,几乎到了极致。 如此之下,那龙木柱下的岩石处,传来了咯咯作响的破裂声。这龙木在定方砚的重压之下,竟然渐渐地压裂岩石。 勾诛明白,这么下去,只要下方岩层塌陷,他们也还是必死之局! 224 百幻不惑心如铁 他们这些人全都盘坐在定方砚笼罩的阴影之下。虽然龙木和定方砚空间之力相抵,他们本身并未遭受什么压迫,却无一人敢抽身走出这定方砚之下。因为现在这巨石全靠四根龙木支撑,每人都要负责催动一根龙木。其中一根还是靠黄璐、慕容清和第十九这三个筑基三重的女修支撑,尤其岌岌可危。任何一人抽身,都会有一方塌陷,另外三方绝对支持不住。 如果他们现在全力逃跑,或许能跑得一二人。但大多数人恐怕要葬身在这巨石之下。 柳惠反而安心了。他明显感觉到对方也是在凭借真气催动法宝硬扛。这样就纯粹变成了双方真气的消耗之战。对方只有区区六人,而他们足足有十二人。对方虽然个个实力不差,他们这边也弱不到哪里去。筑基三、四重的占了半数以上,最弱的也有筑基二重。单纯消耗真气,对方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落败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唯一担心的,是勾诛会弃下所有人独自逃亡。这样他单杀勾诛的计划宣告失败,便只能先将其他人全收进定方砚中,然后再率众追杀勾诛。一旦勾诛远离回春盟的地界,他便鞭长莫及。驻守回春盟才是他的正事。 凡事有得必有失,勾诛如果抛下兄弟逃跑,确实有可能走脱。但那时,在第十九这个他仰慕的少女心中,勾诛此人恐怕也就没什么地位了。 柳惠所预料的事并没有发生。这批被困在定方砚之下的人,既没有人立刻抛下同伍院的兄弟逃亡,但也不是全然坐以待毙。 有一个原本趴伏在地的人,现在却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此人正是混在勾诛伍院中的新人昊正。 他是个儒生,儒家只读书不修炼,说穿了就是一介凡人。这定方砚要是砸头上,他早就化为肉泥了。但如今定方砚被龙木支住,其他兄弟都盘坐运功,全力催动龙木抵抗定方砚的重压,反而他成了唯一还能动弹的人。 昊正原本闭着眼睛抱头匍匐在地,只等那巨石把自己压成肉饼。但他等了半晌,感觉什么都没有发生。睁眼四下一望,好家伙,这巨石居然被撑住了。 一看众人,勾诛和宋如海等人都是盘坐在地,身上真气在经脉中奔流狂转,身周发出淡淡的红光,头上汗流如雨。 昊正从腰间拔出一把黑色匕首,含在手掌中,只有指缝剑露出一抹玄色。 此物极短,锋刃只有两寸来长,却不是单单一片薄刃,而是两指粗细的三棱形短刃,左右各有一条深深的血槽。握在手中,犹如一颗深藏不露的虎牙。 此剑名为玄光匕。一捅过去开膛破腹,外人只能见到玄光一线,因此得名。但玄光匕并非法宝,只是适合凡人使用的普通利器而已。 昊正体质特殊,无法修习玄门功法,也无法练武。但他也不能一点防身之术也无。家中自幼有高人教他使用这玄光匕。虽然他没有真气,胜在出其不意,危急时刻也可以最后一搏。 他起身便要离开。黄璐在一旁看见,虽然身体不能动弹,嘴上却喊了一句:“你去哪里?” 昊正抬头忘了望头顶的巨石,笑着说道:“这里太过压抑,我去外边透透气。若是碰到那几个用这石头暗算我们的家伙,我就……”他用手在自己脖子前一划,做了一个要杀人的手势。 “你疯了!以你这个凡人体质,随便碰到一个哪怕入门几天的修士,都能把你碾碎了!” “那未必。”昊正学她的样子白了她一眼,自己走了。 这时雨倒是停了。四处都是烂泥,空气中依然充满了潮湿的味道。树叶和杂草倒是像被洗过一般,油绿得发亮。昊正观望了一遍四周,密林之下,林莽丛生。他既然是凡人,自然无法通过神识找出敌人的所在。 但他也有笨办法。他绕着定方砚的所在,往外按螺旋形绕圈行走。 他虽然没有玄功在身,但儒星院的儒生都是饱读诗书,见闻广博。书中有载,玄门法宝的操控是有距离限制的。最远的能及千里,也不是完全无限。而且能如此远操控的法宝,一般都是细小如针发类的器物,还要结合秘法,比如魂宗的“千里定魂针”。 像这黑色巨石这样威能巨大的法宝,催动之人必然不会太远。筑基修士要想操控,撑死也不能离开百丈之外。因此昊正不紧不慢,一圈圈走过。凡有树叶藤蔓密集遮蔽之处,他都会仔细查看一番。 柳惠正在在和勾诛等人拼死对抗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人已经走到十步之内,不由得让他大吃一惊。但再用神识一扫,这竟然是一个凡人,这才安心下来。 一千多名一级外门伍院弟子之中,确实也有极少数迟迟未能凝炼出第一枚纯阳丹的人。这些人也就无法筑基,始终都是凡人了。凡人弟子大部分已经被逐出宗门或者在留在宗门内沦落为杂役。还有这么个奇葩,居然来到了自生碑之战中,他也是哑然失笑。 如果是平日,柳惠只用动一根手指便可收拾了他。凡人武技再强,体内没有真气,都是花拳绣腿而已,根本不可能打得动一个筑基修士。 他现在虽然无法动用真气,但利用神识压迫,也足够逼退了此人。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滚开!”柳惠一边继续动用真气催动定方砚,另一边动用神识之力,骤然发出一阵传音。 这传音极为霸道,犹如一声尖啸直灌入昊正的耳中,让他耳中一阵刺痛。 但他知道此声并非真实,而是直接传入他神识中的。人有五识:眼、耳、鼻、舌、身。此五识所感皆来自现世。但这五识并不直入魂魄,而是要通过神识。神识汇聚如溪流河川入海,便是识海。魂魄便在这识海之中感受天地万物。 神识无法改变这现世一分一毫,但对方的神识远胜于他的时候,却可以影响他的神识。所以耳识中其实并无此音,他却感觉与听到了一般无二。 既然真实中无,那也就不用管它便是。昊正步行如风,反而直接往这传音的来源也就是柳惠直奔过去。 这却让柳惠大为意外。但他也只是冷冷一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竟然无视他的警告,真实是在找死。 他原本是在这林中伏击。为了避免被对方找出自己所在,当然是尽力隐藏了自己的神识。现在他索性把收敛的神识完全放开。顿时筑基六重的神识威压霍然放出,连他身边的几个伙伴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必杀之人又多了一个。虽然杀一个凡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他既然想杀,那便找个机会杀了便是。 顿时昊正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堵气墙。穿入这墙中,越是往里走,便越是觉得身上重压越大。渐渐地仿佛千斤重压压到了身上,让他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这感受虽然身临其境,但他自己的身体控制却并不受影响。所以无论身上感觉多重,他都依然还是可以前行,只不过这过程越来越痛苦罢了。他对此心如明镜,再往前走两步,神识已经习惯了这种重压,这幻觉便犹如轻烟一般地消散了。 但下一步,情况又起了变化。 虽然眼中景物未变,但他却分明感觉,前方充斥着无数未知的风险。犹如他所在的落脚之地,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块,而前方却是悬空,下面是万丈悬崖,只要一步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又似乎眼前其实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充满了未知的陷阱、机关、兽夹之类的恐怖之物。只要不动,便可平安。只要一步下去,便是刀刃加身。 若是一般人见了,就算明知是假,这一步也是迈不出去的。 但昊正反而是胸中一股浩然之气一激荡,认定了自己先前所见的树林便是真实。这五花八门的恐惧感,都是对方神识作祟罢了。 走过去纵然是真死了,那又如何。儒门弟子,自有杀身成仁的勇气。 他心下一横,哪管前面是不是万丈悬崖,直接几步跨出。 果然安然无恙,这幻感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也就是翠玉宫并不善修神识,所以术法简单。换了魂宗等专修神魂的宗派,造幻之术神出鬼没,他虽然胸中有儒家的浩然正气,但根基不深,也是绝对过不去的。 柳惠到此时也才真正大惊失色。他身为筑基六重的神识威压,竟然连一个凡人也没震慑住!待他从震惊之中稍微醒悟过来,看到的是一个身着白色道袍,一头长发披散,身材高大枯瘦,面色苍白的年轻弟子。 他一言不发,双目寒光如电,手中一把黑色的匕首,往自己胸口直捅而来! 225 凡人利刃可破仙 昊正这一招平时也苦练过无数次,手法极为老道,犹如闪电一般,直刺柳惠两肋骨之间,奔他的心脏而去。只听噗嗤一声,利刃顺利入体。但这一捅只是最初没什么阻碍。刚入一寸,昊正立刻感觉到柳惠身体中传来一股强大的斥力。他顿时明白,对方的护体真气发动了。 这对柳惠来说是个两难。如果他驱动真气护体,那必然对定方砚的操控就要释放一些。但他是催动定方砚的主力,而且他们正和勾诛的四根龙木大柱对在一起。他一旦稍加抽身,整个对抗必然崩溃。定方砚如此巨力反噬岂同小可。这里连同他在内的十二人,不死也得重伤。 但如果他不动,那对方一刀捅来,自己也是个死。还得死在别人之前。他起初慌乱未定,但是当冰凉的刀刃插入体内,一股生死危机之感顿时蔓延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收回真气,催动护体了。 昊正此时才一抬眼,微微一笑。这一切自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时定方砚立刻失稳,在空中猛然一颤,然后一阵白色灵光闪过,竟然消失无踪!然后只听一阵如雷击般啪啪作响的声音,这十多人几乎都是同时,身上经脉爆裂,一连串惨叫之中,一股热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但出人意料的是,柳惠并不在其中。定方砚反噬,真气倒灌显然也是波及了他,而且他首当其冲。但是他体内经脉并未爆裂。而是他脖子上佩戴的一颗黄色的盾珠大放光芒,将一切冲击全部消弭,然后便黯然失色了。 这黄色盾珠是看好他的百草长老谷玄真给他的唯一的保命之物。黄色盾珠足以抵挡虚丹修士的倾力一击。他一直将此物视若珍宝,贴身收藏。毕竟自生碑中可能遇见的最强的对手也就是虚丹,有了此物,最坏的情况也能保得一次性命。他却没有想到,最后用在了一个凡人身上! 昊正眉头一皱。他早就想到,柳惠这种菁英子弟,必然会有一些特殊的手段。但定方砚反噬何其凶险,柳惠即便有些手段能逃得性命,但也必受重创。 他却没想到柳惠最后的手段居然是一枚黄色盾珠,把如此凶险之局硬生生地全挡了下来。这下局面就有点凶险了。 柳惠折在一个凡人手下,怒火中烧。他早已将其他十一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自己怒吼一声,脱身出来,连剑都来不及拔,直接催动护体真气往前一击,恨不得把这个凡人震死当场! 昊正只觉得面前一堵厚墙,直接往自己当面撞来。这护体真气催动出体,和神识威压可完全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的攻击。他那瘦骨嶙峋的肉身立刻飞起,被往后震飞而去。 这一招得手,柳惠反而是后悔了。他刚刚怒火攻心之下,仓促之下以护体真气攻击,其实这并不是好招数。如此一个凡人,他只要拔剑或者催动真气使出一个徒手攻击的招法,都可以轻松了结对方的性命。唯独这护体真气乃是防御为主的。虽然密实坚韧,但是用来轰击对方的肉身,发力太均,不一定能置人于死地。 等他拔剑在手,对方已然被他的护体真气震得飞起数丈之远。正常情形下,如此重击之下的凡人也是该死了。但没有死透的那一丝可能依然是存在的。柳惠想也不想,身形一躬,就像箭一样弹了出去。 柳惠对这个凡人恨之入骨,即便对方死了,他也得再刺上几十剑才觉得解恨。 但偏偏就在他眼前,剑尖已经触及对方身体,就要刺个对穿的时候,他眼前一阵白色的光芒闪过,对方整个身体凭空消失无踪了! …… 自从把昊正丢到了密林中,连萍便一直在把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昊正身上。他毕竟是云王,如今她身为云王护法,一旦云王出事,后果难以承受。 但她对此地的注视,似乎始终隔着一团迷雾,让她无论如何耗费心神,都看不清楚。 她知道这是她神识之中血契的缘故。翠玉宫凡真传弟子以上都立有血契:对真传弟子以下的同辈之争,不可出手干涉。她怀着保护云王之心窥探,也就含有干涉结果之意。如此一来,那神识中的血契自然出来扰乱她的神识,让她眼前犹如隔上了一层迷雾。 但这迷雾并无碍她保护云王的性命。因为这血契中亦有如果同辈弟子比斗之中性命之忧,她便可以出手阻止的规则。所以云王一旦真有生命危险,她还是来得及出手的。 也因为如此,她不得不时时耗费心神死死地盯着这团蹊跷的迷雾,将她累得眼睛都花了。否则云王一旦出现危险,她的视线又放在别处的话,转瞬之间云王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她可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云王能及时催动逃生简上。 这苦还真没有白吃。就在她这样盯了一天多,她便感觉眼前的迷雾之海中间霍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空洞。这空洞的那头,正是昊正被柳惠的护体真气一卷击飞的惨状。 好在她是虚丹圆满高手,虽然有点距离,却是转瞬即到。只是一到这林子中,只要稍微露出一点气息,她变感觉神识中的血契犹如神鬼乱舞一般出来捣乱了。她知道这是同辈弟子之间竞技之场,本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不过为了救下这个倒霉的王爷,她也只能强行试试了。 但她正要祭出九龙鞭将云王卷走的时候,忽然眼前又是一团模糊。如此来看,却是云王的性命之危在这一瞬息间转危为安了。 即便是在模糊之中,她也能看到一团白影闪过,在她之先已经动用一枚空遁法器,将云王挪移开了。 虽然说云王受到了重击,但从她眼中的迷雾重新转浓来看,云王如今倒是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所以她也无法再插手了。 连萍重新将气息敛了,回到树影之中。 虽然只是一息的动作,连萍的虚丹气息也像一道水波一般地荡漾了出去。这时候,在各自不同之地,有四名弟子,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这四人,正是缪其中控制的四具还魂尸。 自从放出噬魂蝇坏掉所有的逃生简之后,缪其中便一直在寻找连萍的下落。无奈连萍在一路飞遁过之后,为了既能保护云王,又不干涉外门弟子之间的比斗,一直刻意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这一带范围又极为广大,所以缪其中操控四具肉身四处行走,也一直没有找到连萍的下落。 但他们一直在这方离界之中各自游荡。一旦碰到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他们都会直接出手拿下,施以搜魂之术,来查问连萍的下落,然后杀掉。这几天之中,死在他们手中的翠玉宫弟子至少也有数十人,死法都是蹊跷莫名,早已在刑帮和回春盟这两大势力中引起了恐慌。 刑帮和回春盟也都自然地以为是对方下的毒手,所以双方不但对还魂尸的存在毫无感知,反而两者之间的仇恨每刻都在增长着。 好在缪其中一连搜魂了数十名弟子,自身损耗也颇大。又加上这些被搜魂的弟子没有一个在这离界中见过连萍,这让他觉得这法子再试下去也没有用,必须另想办法了。 就在这时,一股虚丹气息一闪。对他的一直在苦苦搜寻连萍下落的四具还魂尸而言,宛如漆黑的夜里,一盏明灯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了。 这四人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从不同方向往哪里狂奔过去。 缪其中心中明白,连萍气息暴露之处,离他的四具还魂尸距离最近的也有数十里。如果他飞遁过去,不可避免要暴露自己的紫府威压。那时会惊动所有人,连萍知道这自生碑中出现了陌生的紫府上人,她哪还不知道这是敌袭,肯定先行躲避,再设法求援。 即便是面对紫府级别的还魂尸,这毕竟是在翠玉宫,连萍有主场优势。一旦催动宗门大阵,紫府上人也难以扛过大阵的威力。 另一个选择是收敛气息在地面上潜行。这样大概要半个时辰才能抵达。到那时,连萍很可能早已移动了位置。她只要气息不再暴露,找到她就很难了。 缪其中权衡了一番,选择了后者。与其冒险直接摊牌,不如行缓兵之计。反正他只要不暴露自己引起对方的警觉,找到连萍是迟早的事。 他身形一转,犹如暗夜林中的奔袭的黑豹一般,一路直穿丛林,悄无声息地奔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四具还魂尸都已经到了一片林中。虽然这里很接近回春盟的地界,但是他们刻意收敛自己气息的情况下,一般的筑基弟子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他们感受到了一点残余的气息,显然连萍在这里出现过,然后又不知所踪了。 缪其中没有任何懊恼。既然连萍一个时辰之前在这里出现过,那么很有可能就还在这附近。大不了仔仔细细搜就是了。 他正要让四人分头搜索,这时树后忽然有一个身影一闪,落入他的眼中。这是一名身着锦绣蓝袍,头戴金冠,手持拂尘,玉面松姿的少年道人。 缪其中大为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自生碑离界中,除了连萍之外,居然还有第二名虚丹修士,而且似乎早就在这里算计着他的出现!他正要迅疾出手,却听这少年朗声说道:“贫道古问天,见过缪长老!” 226 吾以汝血窃此功 缪其中一听“缪长老”三字,仿佛对方并无敌意,便顿了一顿。他自从身死之后,神识之中便只剩下了那一缕执念。脑中记忆虽然俱在,但对实现执念无助的记忆,他根本就不会再去念及,所以也就和没有完全一样了。只是古问天对他的这一称呼,却难免勾起了他一丝生前的记忆。对于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道人,他似乎有些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他尚在纠结,对方却淡笑而问: “七年前无伤山惨烈一战,缪长老仍记得否?” 缪其中便是死于无伤山一战,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只是沉吟道:“原来已经是七年过去了。” 他死之后便再无任何记忆,时光仿佛停留在当年身死之时。在借尸还魂之后,便宛如那一战便在刚过去一瞬,脑中充斥着要复仇的执念,却浑然不知道早已过去七年了。他也丝毫没想,自己竟然被炼成了还魂丹,锁在一颗丹药里过了七年。 他还记得,他在魂宗得到情报,有树皇遗血在一处荒僻山村之中,那处名为无伤山。 树皇遗血一般都可以提取出树皇之核,此物乃是至宝。虽然对魂宗并无什么用处,但若是被五行宗木属下宗得去,恐怕五行宗又得一大助力。所以这样的东西,即便自己无用,宁可毁掉,也不能让对头得去了。 当时情报说五行宗已经有了行动,他们也是丝毫不敢怠慢。他身为魂宗长老,亲自出动不说,还带了三名紫府境界的真传弟子,虚丹弟子十多人,以狮子搏兔之势直扑过去。 没想到他们的对头并未赶到,这名树皇遗血的实力却意外强劲。一般树族遗血即便是树皇后裔,只要血脉尚未觉醒,便和凡人没有区别,随便一个筑基修士都可以拿下。但这名树皇遗血显然是觉醒了血脉的,而且远超一般树族。爆发之下,他手下三名紫府境界的真传弟子竟然全部战死,魂宗损失惨重。 他和那名树皇遗血大战了一夜,自己也是身受重创,然而那名树皇遗血却是迟迟不死。这时候紫府四气高手,翠玉宫的碧落圣女出现了,形势自然急转直下。 他是紫府三气的境界,就是巅峰状态也不是碧落圣女的对手。但若自己手下三名紫府弟子还在,以四敌一,实力又要更胜一筹。但这时候自己只剩下孤家寡人,身上亦有伤,也算是个弹尽粮绝了。 至于最后那枚树皇之核究竟去了哪里,已经不是他这个死人需要关心的事情了。他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报仇,屠尽连氏血脉! 据他所知,连氏并非什么大族。碧落圣女连菱不知出处,她并未婚配,亦无后裔,只有一个名为连萍的妹妹。所以只要杀了这两人,他的执愿便可达成。之后之事,他不知也不用去管了。 至于这名少年道人古问天,他也想了起来。实则他并未见过此人,但却见过此人的云天城古族前辈。身为同族,这些古族的相貌隐隐有些相似之处,所以他觉得有些面熟。 云天城古族虽然远远比不上厚土皇都中的各个豪门大族,但是盘踞金州已久,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虽然此辈主要和五行宗、翠玉宫交好,但和魂宗也是暗通款曲。此事别人不知,他身为魂宗长老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现在已不是魂宗长老,而不过是一具执念纠缠的还魂尸,自然不会在乎对方的来历和目的。只要对方助他,便用之;对方阻他,便杀之。于是他一个稽首,半是恭敬半含杀意地问:“不知古道友到此,有何见教?” 古问天将拂尘一摆,说:“缪长老心中执念,无非要诛杀我宗连氏罢了。只是这方天地颇大,其又刻意隐藏行踪,缪长老虽然道行高深,却也没这么快能找得出来。贫道却有一计,可引得连氏现身。不知长老可有意随我一行否?” 缪其中眼色一变,瞳孔中竟隐隐有赤芒闪过。其实还魂尸最大的弱点便是他的执念。此物一旦还魂入他人躯体,无论是相貌还是气息都会有所改变,即便是熟悉之人也不可能认出其人生前身份。但一旦执念被人点出,便会不顾一切顺着可能实现执愿的路线而去。所以古问天此问一出,他根本就没得选择,就是水里火里也一样会去。 他将头一点,双手一鞠,说:“请古道友引路。” 这一切本来便在古问天的算计之中。族中前辈给他准备这四枚借身还魂丹的时候,每枚丹的执念玉简他早已读过。他不但早已计划着缪其中会轻松控制其他三名还魂尸,而且也会坏掉这离界中所有的逃生玉简。 至于缪其中能否自己找到连萍,这并不重要。若是其人找到并将连萍杀了,他正可以得偿所愿。若是缪其中自己找不到连萍,他自有方法让连萍自己出现,到时候坐看连萍和这几个还魂尸厮杀即可。 古问天施展疾行,如风一般地出了密林,远远地离开了那片外门弟子争斗的山坳。缪其中紧随在后。他虽然有四具还魂尸为自己的肉身,但并不必须聚集在一起。四散分开,有明有暗,反而更便于随机应变。 不知道行了多久,前方早已没有密林,而是变成了一片旷野。旷野上除了蜿蜒的河道和如波浪一般起伏的凸凹土丘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天色也暗了下来,雨消云散,满天都是星光,笼罩于旷野之上。 这一段路虽然长,却是固定不变的,天地并无任何蹊跷的转动。古问天自然是知道,当他走过那个山坳,就已经走过了最复杂的一段,前方便是一片坦途。只要顺着这些河道就可以找到终点。 不多时,水声传来。借着满天难的星光,缪其中看到的是一个方圆百丈的大黑洞,犹如一口巨井,正坐落于旷野中间。诸流汇聚,涌入其中,水声隆隆。 一股莫名深沉的气息从这黑洞中起,直冲云霄。洞中有高亢风响传来,嗡嗡之声仿佛近在耳边,又若远在旷宇。古问天并不停步,直接往这巨洞之上走去。 缪其中也惊了一惊。虽然他们这些高深修士,不至于怕掉入黑洞中摔死,但古问天是毫无停顿,直接走上了黑洞的上方,未用任何法力,直接平步虚空! 他也步行上去,低头一望,自己已站在虚空,才发现这巨大的黑色空洞之上,竟然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他脚下的空洞深不见底,犹如一条能吞噬一切的巨大喉管。浩然之风轰然而上,丝毫不受这屏障的阻碍。 他却能平稳地站在这洞口虚空中,仿佛踩在一片极为平整的镜面上。他略微试了试这无形屏障的结实程度,结果坚如磐石,哪怕他悄悄发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满天星光下,这镜面之上的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玄袍的道人。只是这人身影有些模糊,也看不清面目。 古问天倒是径直走过去,跪下三拜,恭恭敬敬地道:“弟子古问天,拜见祖师。” 虽然眼前看见一个人影,但缪其中倒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不但没有任何神识波动,连气息也是全无,所以他便也没有任何动作。但他心中明白,这位极有可能是翠玉宫的祖师秦尊阳留下的一缕残影。 飞升大能的这种残影往往只是为了完成某事而留下的一小部分意识的寄托。如果来人与该事无关,那么他存在于此对除了显示一个虚影之外,对外物并无任何影响,也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果然,这玄袍虚影对还魂尸视而不见,却对古问天袖子一甩,说:“你来早了。自生碑碑榜第一尚未决出,此处不可开,你走吧。” 没想到古问天并不言语,只是取出一柄利刃来,对自己胸口一捅。他这刀入肉三寸,拔出来却和没事一般,只是刀尖上沾有一点黑漆漆的血迹。这血从刀尖上滴下,坠落到这无形的屏障上。顿时这屏障犹如冰面被尖锥一记重击般,发出吱吱格格的裂响。古问天收了利刃,对这黑影回道: “祖师曾有言,凡树皇之血脉,皆可传承《青木长生功》,不知此事如今依然否?” “树皇血脉么?”黑影犹豫了一下,似乎低头有所沉思,然后说,“你这树皇之血驳杂不纯,想来不是天生所有,而是后天植入。” 古问天却是淡然一笑,说:“祖师只说树皇之血便可获得传承,有说必须是天生血脉么?若是如此,只当弟子来错了。” 这黑影叹息一声,说:“血脉并无先天后天之分。”说完这身影便暗淡了,渐渐消失。 看起来这黑影似乎并不认同这种后天取得的树皇之血。但是他只是一缕意识而已,只能严格按照秦尊阳当年的设想而动。秦尊阳只是许诺这传承给拥有树皇之血的弟子,却并没有考虑先天还是后天,也许仅仅是忽略了。但让这缕意识自己来决断,他却是决断不了的。 但他也并不是丝毫未做改变。按理说树皇之血裔来此,这残影是要协助开启屏障的。但他心中并不认同,也就什么都不做,直接袖手离开了。 古问天看他消失,脸上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失望。这一位虽然没有出手为他放开屏障,但也没有阻止,对他来说,已经是足够满意的结果了。眼下这层屏障已经被树皇之血消融出了无数裂纹,有这紫府境界的缪长老在此,耗上一些水磨功夫,也是足够打开这屏障了。 “只要开启了这屏障,我接受《青木长生功》传承时,灵光波动,足以震撼此方离界。连萍身为翠玉宫代守,她能不来吗?所以缪长老,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227 道途捷径丹噬血 缪其中没有任何动作,却是冷冷一哼,说:“原来树皇之核最终落入了你的手中。你们古氏一族,打的果然是好算盘!” 古问天身上既然有树皇之血,自然是植入了树皇后裔的树体。 要知道七年之前,无伤山中有树皇遗血一事,从翠玉宫中漏出,这中间传递情报者,正是他们古姓的修士。他缪其中带着弟子为了这名树皇后裔和翠玉宫拼得两败俱伤,他们全军尽墨在此,他是连性命都丢了,结果树皇之核却落入了他们古族手中!这可真是鹜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更让他惊讶的是,古问天来此地,居然是为了夺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他不但得了树皇之核,还想连秦尊阳遗下的道统也一并吞了。 古问天倒是并不讳言:“天地造化,善谋者得之,缪长老以为呢?” 如果缪其中依然活着,他断然不敢提起此事。否则此事如果泄露了出去,先不说翠玉宫这方会如何。就是实力强大的魂宗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气?直接荡平云天城古族也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的缪其中虽然神志犹在,已经绝不可能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了。这还魂尸的所作所为,不会超出他的执愿之外。除非被人叫破身份,然后又以执愿勾起,他甚至都不会和旁人说上哪怕一句话。 果然缪其中脸色虽然冰冷,却并没有多话,而是双膝一屈,便半跪在了这无形的屏障上。他将右手往古问天滴血之处一按,一股紫府之力轰然而出,却丝毫也没有外泄,全然压在了这一片裂纹之上。然后一阵咝咝的声音传来,宛如无数的钻头,开始在这些裂纹上疯狂地旋转起来。 古问天望了一眼幽深的根窟,忽然仰头一声大笑,说:“秦尊阳,你苦心照拂的树皇一脉,却被我杀身取核,然后又来夺你传承。所以这天地机变,哪怕是你也没算到吧?道至飞升又如何?” …… 虽然是在意识中与古问天沟通,古问天依然是小心谨慎地在他耳边低声才交代了那件事。 古问天身影消失之后,唐肃仍在冥想之中,久久没有出定。 翠玉宫连氏带来的乱局,竟然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连三皇子霞王昊奇,都被派来翠玉宫整顿局势了? 但据说连氏这边也有强力的后援。分封在金玉两州的云王昊正,素来和连氏交好。这次自生碑历练,也不失时机地参和了进来,明显和霞王针锋相对,似有庇护连氏姐妹的意思。 虽然云王是当地的封疆大吏,但一国之中,显然是以朝廷为尊。霞王自幼在坤元帝身边长大,深受宠信。此次既然是受皇命来到金州,也就等同是皇帝钦差,直接代表了朝廷。所以云王和霞王,两相比较,地位孰高孰低,在他来看是完全不言而喻的事。 唐肃出定之后,才发现眼前赫然多出了一个人陌生人。 他和古问天这入定神交之法,对外会完全失去感应。但他原本没有怎么在意。因为此地早就被他刑帮的兄弟占据,外敌不可能轻易入侵。身边又有徐婉护法。即便有了什么异变,也完全来得及把他唤醒。他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陌生人闯入此地,心中猛然一紧。 这人身穿一声五彩斑斓的锦袍,袍上秀着五爪龙纹。头上是束发金冠碧玉簪,看相貌十七八岁上下,玉面神傲,双目骄横,一副俾睨众生之态,手上拿着一枚金印。那金印上灵机流转,刻着一个霞字,谁也知这东西造不了假。 唐肃哪还会不知道这位是谁,稽首行礼:“贫道见过霞王殿下!” 昊奇却没有理他,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托住呆占在一旁的徐婉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然后歪笑道:“你倒还算有几分颜色。这自生碑里枯燥得要命,不如这小王这几日就由你来陪侍了。”说完将徐婉玉手一牵,拉去前方石榻上,一起坐下。他伸手将徐婉纤腰一览,往自己身上倚靠而来。 徐婉心中厌恶,却丝毫不敢表露,只是脸色惨白,目光惶恐,盯着唐肃,似有求救之意。 唐肃双眉紧蹙。这些小王轻佻好色,实在是麻烦。但整个垚族从下到上,几乎是莫不如此,像他这样心性刚直之人,又能有几个?偏偏不少君臣反目,正是因为这种事。所以厚土皇朝自古有一条规矩:君不见臣妻。 为了防止皇家和玄门宗派因此而冲突,更是有严令,非有皇家与宗门双方认可,皇家子弟不得随意将宗门女修纳为侍妾。 有规矩在上头,唐肃心中坦然。但王爷的面子也不能不给。他上前低声对昊奇说道: “徐婉是我同伍院师妹,与我情同意和,还望殿下成合。” 这只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无论是不是徐婉,只要这位好色王爷对任何一个翠玉宫的女弟子动手动脚,他都会这么说。 他身为刑堂执法使,绝不能看这王爷在翠玉宫中肆意妄为。如果霞王真的发怒动手,他也不怕。对方只不过筑基五重,即便有些什么法宝在手也发挥不出多少威能。他尽可以恭恭敬敬将对方制住,送回皇帝家去。 也许就此得罪了这位一手遮天的霞王,但他认准了有律条在上,也就丝毫不惧了。 霞王笑眯眯的脸色忽然冰冷,但转眼又嘻嘻哈哈起来,将徐婉扶起推到一边,笑道:“未知是唐道兄佳侣,得罪了。”徐婉感激地忘了一眼唐肃,连忙退后,躲到人群中去了。 昊奇却没有再提此事,而是从仙荷中掏出了一个白玉丹壶,对刑帮众弟子大声说道:“小王初来翠玉宫,见得如此之多的同道,幸甚之至,特备有一份薄礼,不成敬意。将来长生之途,还望你我相互提携,哈哈。”说完从丹壶中倒出一把丹药,径直往空中一撒。 刑帮一百多名弟子顿时大哗。丹药这东西除了纯阳丹外,他们所见不多。但谁都知道只有纯阳丹最为廉价。其他的丹药,动不动就价值数百枚纯阳丹。他们也是见所未见,居然有人拿丹药满天撒,就如下雨一般!众人争抢,顿时乱作一团。 看见满天丹药,唐肃身形略微一动,已经将一枚丹药握在手中。他也是古族成员,当然不缺丹药,只是心中好奇,想看看这王爷白送的丹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仔细一看,此物浑圆温和,犹如一颗晶莹的黄玉,明明就是一颗筑基丹。但偏偏上面有一点红纹,就像丹药之中渗入了一线血丝,在黄玉一般的丹药中游动,让唐肃觉得很不舒服。 “筑基丹,居然是筑基丹!”有见多识广又按捺不住性子的弟子,已经惊喜地咆哮了起来。 筑基丹在筑基之内,服之即可突破一重禁锢。这一百多名弟子之中,筑基一重二重,从未见过此丹的人大有人在。即便有少数天骄弟子服用过,再服已经无效,但一枚筑基丹就价值两百枚纯阳丹以上,谁也不会嫌多。几番争抢之下,有些人几乎就要动手了。昊奇一见哈哈大笑: “此物名为噬血筑基丹。一般的筑基丹只能服用一次,提升一重境界。而这噬血筑基丹并无此限,你服几枚,便能立刻提升几重。直到六重气壑为止!只是……”他忽然脸色一冷,“小王可是有言在先,此丹服一枚,不免心性小乱,但也无事,还可以修得回来。但你要是心嫌不足,服此丹两枚,道基受损,从此道途最高虚丹,永不得紫府!你要是服此丹三枚,虽然可以提升三重,但道基重创,将来就是虚丹也是妄想!你如果一次服下四枚,道基崩坏,从此永不能再进一步。四枚以上立死!” 这时众人都在混乱之中。但是昊奇所丢出来的丹药并不少,绝大多数人都有抢得在手,不少人甚至抢了三枚、四枚,甚至更多。但听着王爷的一番言语,显然服用这丹药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这下子众人都安静了不少。 噬血筑基丹,唐肃虽然没有见过,但在家族中也有过听闻。此物不是寻常丹药,想要炼制,必要一名筑基修士将其精血炼入筑基丹中才能造就,噬血二字名不虚传。 霞王和玄铁卫牵涉很深。玄铁卫设有诏狱,专门以皇帝之名处置各类玄匪。大部分被处决的筑基修士,便被炼成了这噬血筑基丹。所以霞王出手便是数百枚,也并不奇怪。 唐肃心中自有正道。这种拔苗助长,后果难测的外药,他是不屑于去用的。但他看见徐婉将这药拿在手中,久久不愿意松开,便低声对她说:“此物服用一枚,虽然是对道基伤害不大,但是短时间内心性会变得嗜血好杀。你我都是大族后裔,若要丹药,族中自有,不必走此捷径。” 他话虽然入耳,徐婉的俏脸上却是一阵纠结。徐家给她的丹药等物固然是不缺,但修行之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自己走的,每提升一重境界有多难,她再是清楚不过。偏偏除了筑基丹外,世上本再无第二种丹药能让人立刻突破一重境界。普通的筑基丹她早就用过,再用也无意义了。但如今居然又有一次这样的机会白白掉落眼前? 只要这一口丹药下肚,立刻便可以筑基六重,离唐肃这个心中如意郎君的距离又近了一大步。心中念头转到这里,她却是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朱唇一咬,张开皓齿,手掌一拍,便把这丹药拍进了口中! 228 求拜义弟谋亲兄 相对于提升一重境界所付出的艰难困苦,短短几天的心性失常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除了少数唐肃这样事事追求完璧无瑕的人之外,第一枚噬血筑基丹几乎所有人都服下了。唐肃有心阻止,却无能为力。毕竟翠玉宫没有任何一条规矩,禁止一个弟子接受皇子的赏赐。 众人服丹入体,之觉得一股柔和的真气混杂着血腥直入丹田。于此同时,这血腥中也带来了一股暴戾杀气,不可避免地影响了识海。原本清淡平静的识海之中,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 不到一刻钟,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真气充盈,汹涌如潮,开始冲击过关屏障。他们日日苦修,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平素坚持数年的苦修,才能换来这样一次的惊喜。如今只不过吃下一刻丹丸,所渴望之事便直接在望,何人能欣喜若狂? 很快,众人纷纷成功突破! “哈哈,”有一个沙哑的男声打破了众人打坐突破时的沉寂。他仿佛将入门两年来的郁闷一扫而空,肆意狂笑说,“本人生来就没什么天资,受够了这修炼的苦头。都快两年,也就一个筑基一重初期。与其背上这利滚利的债务成为苦力,哪如连服四丹,直晋入筑基五重。就算此后终身不得寸进又如何?筑基五重修士,就算离了山门,在军中去混个武职,享一生富贵也不亏了!”说完,他将手中剩下三枚丹药一服而尽。 听此人一言,几乎所有人都动起了心思。 其实这丹虽然有副作用,但这副作用也不是那么令人绝望的。两枚丹药后不能晋紫府,但就算不服此丹,这玄门天下又有几人能晋紫府?整个翠玉宫一万多名弟子,也就三名紫府,三千人多人里才有一个。这里很多没有背景的弟子,对此根本就不抱奢望的。 个人情况不同,也就抱着不同的心思,但几乎都做出了选择。不多时,筑基六重、筑基五重的人数开始暴增!整个一百多人的刑帮势力,实力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每个人目中几乎多少都泛着一点赤红,杀气沉沉。仿佛只要有任何一人振臂一呼,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过去,浴血前行。 撒掉三百多枚噬血筑基丹,就是在昊奇这样的皇子来说,也是相当心痛的。但要做什么事,就得付出什么代价,对这一点,他是坚信不疑。 厚土王朝的军队,在大战之前,挑出一批死士来服食噬血类的丹药,到了阵前做为先锋,这是常有的做法。只是要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噬血筑基丹,他几乎掏空了玄铁卫的大半库藏。 但如果能在这里一举除掉云王,他也就真正进入了能夺取皇位的序列之中。否则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自己那个苛刻的老爹是绝对不会看自己一眼的。 所以任何代价都是划算的。 看到这一群因为境界轻松提升而欣喜若狂的年轻修士,他将手中一枚传影玉简往空中一丢,顿时一个身材纤瘦,面色苍白,披头散发的俊朗少年的身影在空中显现出来。 “此人只是一个凡人,现在就藏在回春盟中。无论是谁,只要能帮我弄来这个人,死活皆可……”他脸上狰狞地一笑,接着双目圆睁,面色坚决犹如毒誓,“我便与他以兄弟相称。从此我凡霞王所有,有他一半!” …… 柳惠仓促之下动用护体真气将那个惹他暴怒的凡人一击而飞之后,还没来得及后悔刚刚出招太不够狠,对方已经在半空之中消失了,只留下一串空间波动的未了余音。 他哪还看不出来,这是有人动用小空遁符半路劫人。小空遁符是翠玉宫的高级弟子施展空遁常用的符箓,极为昂贵。但此符能传送的距离有限。尤其是筑基弟子催动,最多传送到百来丈的距离。他立刻将一股凶悍的神识之力展开,传音道: “不管尊驾是谁,还请给我柳惠一个面子。你我何必为了一个凡人插手,坏了同门之谊?”话音未落,他已经感应到对方的位置。随着他心念一动,手中的银色宝剑上忽然有白色的脉络显现亮起,一股劲风从剑上传了出来。 这风轻薄如纸,锋利如刃,只有巴掌大小的一片,犹如一片极速旋转的圆盘钢刃,呼啸着横飞了过去! 练剑十一年,终究到了用武之地。柳惠这灵剑的灵种可并非是看好他的师长赏赐而来,而是他自己闯传功塔,在第二层融合灵种所得。此灵木名为风杨木,原本只生长在极高绝壁,天人两界的交接之处。那处天地相接,阴阳互冲,罡风猛烈。此木天生能善利阴阳二气,引动罡风,避开摧折,是故在那极高之处依然能绝世而立,风不能催。此种融剑,名为风杨剑。剑风所至,无坚不摧。 但对方也毫不示弱,那白衣人将袖子一抖,一团青葱绿光放了出来,一眨眼便凝成了一块厚厚的木盾,将自己和那个凡人挡在了盾后。 风杨剑发出的呼啸的风刃,就像一片狂暴旋转的圆锯,击在这厚重的木盾上,顿时木屑横飞,利刃急穿而入。 昊正原本被柳惠的护体真气一击,只觉得全身一震,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几乎要全身爆裂开来。但这时有人在空中将自己一接,一股淡淡的女人香包围了自己。身后一具柔软的身体帮自己承接了不少的冲击。 口中被塞入了一粒圆溜溜的丹药,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这丹已经在他口中化开,无数清凉的生机,犹如涌泉一般迅速填满了自己的口腔,然后顺着全身经脉蔓延开来。 这并非是青木灵气。青木灵气虽然饱含生机,但无人炼化进入他这凡人之体,只会击穿他的经脉,有害无益。这丹中所含却是炼化过的青木真气,入体之后又有一股外来意念的导引,在他体内迅速运转,修复他身体中的伤势。这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抬头一看,入眼的是一张雪白秀丽的女人脸,几缕黄发飘在光洁的额上。这女子长相清秀,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她一手推在自己背上,一股真气如同针炙般在自己体内运转,协助他稳住伤势;另一只手一掌推出,操控着那面翠绿的盾牌,抵挡住了一枚空中呼啸而来的圆形风刃。分心两用,她却是丝毫不乱,沉着应道: “柳惠,这人可是当今的二皇子云王殿下,你要杀了他,可是弥天大祸!不但九族不保,就是宗门也要被你牵连。” 柳惠原本在第一时间,就觉得救走这凡人的对手颇有点熟悉,十之八九便是自家盟主杜莉。但他怒火攻心,只想先杀了这凡人再解释一切,所以故意视而不见。但杜莉这一句提醒,说自己想杀之人居然是当今皇子,这不由得将他震住了。 玄门虽然势大,在这东胜神洲,却绝对大不过朝廷。各宗各派,都需要朝廷的承认和支持才能光明正大地存活。否则就是地下的邪宗恶教了。不但如此,所有的宗派还都要受兵部的节制。国家出兵征伐四方,各大宗门都是要受命出力的。 修士若是元婴成熟,斩去凡体,则称之为凡蜕。到了凡蜕的境界,则真正可以被称为仙,才能算脱去人籍,从此逍遥天地之间,不再受人界朝廷的节制。柳惠虽然是有志于此,但现在差距也太过遥远了。他要是真的这一招下去杀死了云王,可想而见,他的道途也到此终结了。 柳惠心头一震,手劲一反,硬生生地把自己放出的风刃暴力收回,握在手中。那枚风刃即便入了手心,依然兀自旋转不停,割得自己手掌鲜血直流。柳惠横下心来,将手一握,这枚风刃终于犹如一片琉璃被他啪一声捏碎了。 在数十丈外的密林中,定方砚忽然崩溃,勾诛等人劫后余生,都是心有余悸地呆立在当场。 勾诛手心握着一枚沉甸甸的黑色铁块。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只是如同泰山压顶几乎要把他们全部压成肉酱的那块方形巨物在空中消失了之后,这件东西就忽然出现在了他自己手上。此物灵光虽然内敛,但显然是一件不弱的法宝。 勾诛小心地用一丝真气将神识送入。没想到这缕神识长驱直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转瞬之间,他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此物的名字,以及操控的术法。 “陨铁定方砚?” 这物的操控倒是极为简单,根本无需任何技巧。他只需要不断将真气注入,这物就会不断地变大变重,几无上限。正因为此物操控如此简单,完全可以众人携同操控,也不会相冲,威力更为可怕。 想想一块半斤重的铁块,对着敌人当头砸去,然后将真气一注,这铁块顿时变成数万斤的一块巨铁,速度却丝毫不变,那谁的脑袋经得住? 但定方砚的缺点是如果被对方同样以大力回击,自己真气不足而奔溃的话,这沉重冲击就会反噬到操控者身上。不但操控者会身受重伤,而且此物上的魂息烙印也会因为这冲击而被刷洗干净。 怪不得这东西入手,勾诛发现它竟然是个无主的法宝。 也就是说,这法宝虽然是厉害,但是要么一举建功,要么就不但变成自伤,丢出去的法宝还会白白送给了对方。 这种白送到手上的东西,勾诛当然不会放过。他毫不客气地在上面烙印了自己的魂息,收入到仙荷中。 229 欲借彼身全道基 经过缪其中一段时间的消磨,自生碑界中根窟的入口终于在轰然一声巨响中,布满了银光闪烁的蛛网一般的裂纹,然后破碎成了无数的碎片,飞溅开来,如雨般落入深不见底的深穴之中。 可惜这根窟的屏障是被强行破坏的,所以一旦破坏,外界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凭借这仙木的灵力,这片屏障又会逐渐生长,最终恢复原状。只不过那至少是数月之后的事了。 这让古问天心头难免有一丝不安。根窟是开放的,那就是说明即便他进去接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外界也随时有可能有人进入来阻止他。接受完整的传承耗时不少,他可不想头上随时悬着这么一柄利剑。 但这自生碑界中人虽然还多,真能破坏他的计划的也就一个连萍而已。这时他脸上泛起了一丝淡笑。这威胁也完全是他预计之物。只要按计划行事,连萍不但不是威胁,反而是他梦寐以求的囊中之物。 他不再细想这其中可能的变数,而是安心地抬步往下。在这根窟破裂的同时,他就已经看到一道介于虚实之间螺旋形的阶梯在自己的脚下延伸出来,盘旋往下,直往那黑不见底的幽深之处。一种直接传自根窟深处的神意,似乎在告诉他,直接飞遁往下虽然也能得到机缘,却将错过《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只有老老实实地顺着这道阶梯,才能达到传承之处。 缪其中原本想跟在古问天身后,没想到他一步虽然是准确地踏在了古问天踏过的位置之上,感觉到的却是真真切切的虚无。这让他差点直接坠往深窟之中。好在他毕竟是紫府修士,心意一动,立刻御风而立,稳住了身形。 古问天却是哈哈一笑,对缪其中说:“缪长老即便掉了下去又有何妨?下面便是秦尊阳留下的仙木根髓。长老掉下去不但不会有碍,反而是一场机缘。” 他说的却是反话,缪其中没有理他。 翠玉宫内有秦尊阳留下的仙木根髓可以助人提高境界,这在江湖上流传甚广,缪其中也有听闻。只不过这物是以仙木灵气中的生机来提升境界的,自然只对活人有效。缪其中现在只是个真正的行尸走肉,掉入根窟之中有害无益。 古问天脚下这道阶梯,却随着他步行往下,越是往下便越是清晰实在起来。渐渐地这阶梯仿佛正在由虚化实,慢慢地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实在。 再往下出现了一方大殿,完全是岩石所造,却没有任何刀斧雕琢的痕迹。仿佛是有人以伟力将整个地底的岩石融化成了熔岩,然后又以鬼斧神工般的造物之力,将这些熔岩凝成了这座大殿。 这些灰褐色的岩石虽然处在这虚实莫名的空间之中,却依然布满了百年风化的微痕。几根足有数十丈之高的大柱支撑着整个大殿。大殿的地面以阴阳太极之图分割为阴阳二部。阳者为实地,而阴者为虚空。虚空之下,依然是无底深渊。实地之上,刻画着无数符文,隐隐有灵机流动。 但在缪其中眼中,古问天依然踏在虚空,身周只是硕大无朋的巨穴。一道巨大的瀑布轰然而下,而另一股虚空之风滚滚而出。远处的洞璧上长满了各种藤蔓,除此之外简直是一无所有。就算是古问天清晰地感觉到的大殿阵形中的灵机,他也丝毫感觉不到一分。 古问天将脚步停驻下来,对用风遁术悬浮在空中的缪其中说:“缪长老不用继续往下了。这里便是青木自生殿。”说完他便在虚空之中盘腿一坐。 缪其中以紫府神识再度扫过周围。他是魂宗长老,神魂之力更胜过一般五行修士的弟子。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果然凡蜕修士所造就的虚实,已经不是他在紫府境界所能感悟的了。 “那你就在这里接受传承,老夫便在这里等待连氏到来。” 离实现自己的执念又近了一步,缪其中反而变得心如止水。虽然脑中只有执念,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此时越是冷静便越是能够成功。他足足有四具紫府还魂尸在手。虽然没有法宝,但战力依然相当于四名紫府修士。连萍不过虚丹圆满。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他根本不可能失手。 他唯一担心的是古问天,可能不会如此轻易让他执念达成。 古问天果然将眉头一皱,说:“连萍毕竟是翠玉宫丹阳阁代守。虽然未到紫府境界,但其实也差距不远了。何况她坐守丹阳阁,手中法宝丹药必然不缺。究竟她有多少保命甚至翻盘的手段,晚辈也是全然不知。缪长老打算便埋伏在此截杀,恐怕还是过于托大了一点。” 缪其中冷冷回道:“你是怕我与连萍在这里交手,坏了你的传承。” 古问天阴翳一笑:“非也。缪长老要杀连氏,今晚辈把连氏奉上。只是二位如果在此斗法,难免有些损伤。连萍的肉身若是坏了,晚辈今日所得,却要亏去不少。” 缪其中有所醒悟,问:“你要我杀她,却不能伤她?” 古问天点点头,说:“正是。” 他炼的是纯阳之体。所以即便他已经到二色虚丹,身体中也只只能炼出纯阳真气。但《青木长生功》需要修炼青木真气,这与他体质不合。 他当然可以依靠体内的树核吸取和炼化青木灵气来弥补,但这样一来,修炼《青木长生功》终究会有一点别扭,比起翠玉宫一般修炼《阴阳合济功》来炼取青木真气的内门修士反而有所不足了。 但此事也早在云天城古族的谋划之中。古问天单人修炼《青木长生功》虽然会有所困难,但只要找一具纯阴之体与他配合双修,此问题便迎刃而解。 只是双修依赖于双方的意愿。一旦有一人不配合便不可进行。即便双方情同意合,也难说道途漫漫不会出什么岔子。以古问天的性格,他自然不会将自己的道途悬于人手。所以找一名女子抽取其魂魄,只剩下肉身来炼制一具纯阴傀儡,才是他认为最可靠的做法。 原本拥有苦寒之体的蓝若霜是最佳的候选。但蓝若霜毕竟修为太低。要等蓝若霜的肉身拥有和他配合修炼长生功的能力,恐怕得多年之后了。但也因为如此,他一直留着蓝若霜做为备用。 他真正看上的是翠玉宫的宫主,碧落圣女连菱。此女不但天姿国色,而且修为极高。光是此女紫府的修为,与之双修就足够将他提上一个档次。更难得的是碧落圣女修炼的也是《青木长生功》。若是与之同修,他们双方都可以日进千里。 所以云天城古族原本安排的自生碑离界中的阴谋之中,所有的陷阱都是针对碧落圣女连菱而设计的。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抽出她的魂魄,只留下肉身,然后注入蓝若霜的苦寒毒母,炼制城一具完美的纯阴肉身傀儡,并且完全让外界不产生任何怀疑。 古问天有了这么一具傀儡用来做自己的炉鼎,同修《青木长生功》,可以弥补自己后天植入树皇之核、以纯阳体修之身窃取《青木长生功》的一切缺陷。将来和秦尊阳一样修到凡蜕飞升,也是大有可能了。 不但如此,他获得这具纯阴肉身傀儡也会和他一样不断提升修为,而且并无自己的意识,成为他的强大战力。 但古问天没想到的是,一年半前碧落圣女莫名失踪,让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放在连萍身上了。好在连萍正是连菱的妹妹,很多谋划并不需要修改,完全可以原样照搬。 连萍只有虚丹修为,比起连菱来说差了一大截。但是相比直接使用蓝若霜,还是连萍为佳。 此事若是成了,外面只会知道尸魂教用还魂尸突袭自生碑离界妄图窃取《青木长生功》,连萍与之斗法,尸骨不存。而鬼玄阴将来很可能会指定一人来接受代守之位。这位置他也是唾手可得。 到了那时,谁也不会知道连萍的肉身,早就成了他用于修炼的傀儡。 古问天当然没有将这些和盘托出。缪其中只是个还魂尸,根本不关心他有什么计划。他只需要放出自己的条件,缪其中便会乖乖执行。于是他将一枚玉简丢了过去,刚好落入缪其中的手中。 “缪长老,只要你按玉简中的指示遵照而行,你我皆可得偿所愿。” 230 非夺魁者不可往 在茂密的雨林中间,有人用宽大的树叶搭建起了许多简陋的棚子。倘若下雨的话,雨水分开而下,勉强能保持这一片的干燥。昊正躺在一张松枝编就的吊床上,感觉一股真气如流水一般在自己身体中流淌,将浓厚的生机带到身体中各个伤处。原本疼如针刺的各个关节经脉等处,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好了七七八八。 他已经在这里躺了一个多时辰。这种真气流转,大约每半个时辰便有一次。如今这次一结束,他感觉精神一震,竟然情不自禁地坐了起来。 他本便没有修习过玄门功法。所以这种生机并非来自体内,流动的真气也并非是自己在运功,而是有外气入体,有人在操控的。 坐起身后,他很快便发现运功之人正是救了自己的那个白衣女子。其人此时坐在这简陋的遮雨棚中。她虽然白裙铺地,盘膝闭目而坐,却有一团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莫名之气发出淡淡青光,在她周围盘旋流转,又如藤蔓一般延伸而出,将她周围吊床上的各个伤者牵连缠绕。 “青木修复术?”这术法昊正是从书上读过的。翠玉宫虽然只是五行宗的一个下宗,但论疗伤和恢复之术,在东胜神洲却是数一数二。《青木修复术》据说是有前辈大能从《青木长生功》中领悟而出的一部专门用于疗伤的术法。 一般的翠玉宫内门弟子都修习过粗浅的《青木修复术》。只要能自身凝炼出青木真气,或者是服下青木丹,都能运转此术以恢复伤势,但只限于自身而已。像这样以自身之力为众人疗伤,却非回春院一脉的弟子不可。 昊正这才注意到,要论受伤的严重程度,他在这些人中简直不值一提。他只不过被柳惠的护体真气一震,虽然经脉受损,但是他不是修士,经脉原本就不强,修复起来也是甚快。 而这一片横七竖八躺着的数十名翠玉宫外门弟子,有的头破血流,有的脑浆迸出,也有肢断体残的,还有面色发黑,中毒极深的。更甚有几个人如癫似狂,被捆在床上由自拼命挣扎,恐怖嚎叫。一个个惨不忍睹。 在外门一级伍院一千六百多名弟子之中,杜莉是唯一一个接受过回春院的青木修复术传授的弟子,也就只有她一人能救治这些受伤的同门。原本这些人受伤之后只要一个意念就会被传送到回春院去,根本不至于陷在这里。但是逃生简莫名失效,如今大多数人只能在这里乖乖等待死亡的到来。 当然,如果没有杜莉,他们早就死了,连等待的机会都不会有。 杜莉的修复术根基尚浅,对大多数受伤垂危的同门,她也只能是勉力维持生机而已。但她的想法是,只要能多坚持一日,便多一线的希望等到宗门来的救援。 虽然自身碑中的战况不可能被外面所窥视,但是正常之下,会不断有受伤弟子被传送到回春院中。一旦连续多天再也无人传送,回春院一定会发现这个异常。那时她的恩师也必然会设法相助的。 但让她觉得恐怖的是这些同门的伤势。他们有些明显是法宝和刀剑所伤,也就罢了。有些却是被极为厉害的毒虫等物咬伤,甚至有人明显是中了魂术。 翠玉宫的只种植灵木,从未听说过有豢养毒虫或者是修炼魂术伤敌的。 这就是说,这自生碑离界之中,除了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似乎还有某些不知名的威胁。不但如此,这些受怪异伤害的弟子还在不断地增加。 她与柳惠结盟,将众人组织了起来。这些幸存的弟子占据了这一片青木灵气充沛的山头,她用芽尖镯凝炼青木丹给众人疗伤,柳惠组织剩余的同门师兄弟巡防四周,以众人之力防范袭击,才勉强稳定了局势。每日莫名受伤或者是横死的同门大大减少了。 她每半个时辰,便必须到这里来运转一次青木修复术。其他时间,都在树上搭建的临时小屋中用芽尖镯吸收仙木的灵气,凝炼青木丹。无论是她停止运转修复术还是青木丹告罄,都能让这里所有的重伤同门全部死亡。 每个时辰之中,她大约也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自由行动,稍作休息。 柳惠与勾诛等人冲突的时候,如果不是刚好赶上这个时间被她出手阻止,双方的伤亡就更难说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云王也可能早已殒命于此。 柳惠带去的十一名弟兄全部被定方砚反噬重伤,比昊正的伤势要惨烈得多,如今也都是躺在这里勉强维持性命。 她这一轮运功完毕,将真气一收。那一团散发着幽幽青光的青木真气便犹如一团青雾一般,缓缓地收入到了她手腕上的芽尖镯中。这时她美目一睁,正看到云王昊正坐了起来。她连忙起身款款一个万福,恭恭敬敬地道:“翠玉宫外门弟子杜莉,见过云王殿下。” …… 勾诛等人虽然对柳惠的伏击愤怒不已,但此刻并不好发作。 杜莉好言相劝之下,双方不得不握手言和。更重要的是,被勾诛顺手收去的定方砚原本是杜莉所有,她却一个字都没有再提,仿佛就这样送给了勾诛做为赔礼。 即便是在翠玉宫,这种好用的法宝也是价值不菲。所谓拿人手短,勾诛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说什么了。 但他们想要穿过此地前去根窟,即便回春盟不再出手阻止,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此地名为“斗胜谷”,其名便刻在这左近一块残破的石碑之上。碑上更有一段石铭,写上了此地的来龙去脉。 石铭有载:在自生碑离界中,凡是参加排位大战的弟子,只要在这方离界之中,只要尚未淘汰退出,无论他如何移动,随着阵势运转,最终都会被挪转到此地来。这就犹如溪流汇聚成河,终究总要入海一样。 此地可入不可出。他们一旦进来,便进入了一片宽阔的谷地。两边都是崇山峻岭,被禁制封闭,无法通行。而若是任何人沿着山谷前行,则会赫然发现这山谷居然是环形的。无论他们前进还是后退,最终都会回到原位。 唯有自身碑榜上决出的最终的第一名的伍院,才能走出山谷,最终抵达根窟。这伍院其中一人,可在根窟获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一旦传承成功,则自生碑之战顺利结束,所有人都会被送出自生碑榜离界之外。 多年之前,连菱是来过此地而且获得过第一名的。但她脑中却并无斗胜谷的记忆。应是自己离开此地之后,关于此地的记忆便被祖师埋设在这离界中的灵机刻意抹去了。显然秦尊阳并不希望自己的设计被后辈反复研究,找出什么空子来钻。 所以连菱只能带着勾诛等众人一路推算,一直到了此地,才算出其中的关窍。勾诛、木头等人都是自身碑榜上有名的弟子。他们在获得自身碑榜认同为第一名之前,是无论如何也穿不过斗胜谷的。而斗胜谷之中,她做为翠玉宫的上层,又无法插手这些外门弟子之间的比斗。 秦尊阳的安排便是如此。无论自家各方势力对自己看好的弟子如何照拂,在斗胜谷这一关,这些弟子还是得各凭本事靠自己闯过。在这里师长是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的。如此一来,也就杜绝了庸才上位的可能。 连菱在心中略一推算,感觉勾诛在这斗胜谷中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是洒然一笑,将他们等人留在这里,自己翩然而去,到前方等候去了。她并非碑榜上有名之人,自然不受斗胜谷的束缚。 而连萍在此地为云王护驾,却是提起十二分精神,一刻不停地盯着斗胜谷中的云王。受玄血契的干扰,她只能看到一团迷雾。即便如此,她也一步都不敢轻易离开。 但缪其中毕竟是魂宗的紫府长老。他释放的噬魂蝇灵机极为微弱。就连连萍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传送简,已经悄然被吸去了魂息,失去了作用。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自生碑离界之中,连萍却还是浑然不知。 连菱手中并没有传送简,所以噬魂蝇并没有找上她。 这让勾诛有些无语。明明只是一道山谷,却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根窟便在眼前,却是怎么都到不了。 勾诛暗想,如果连菱还在,她必然有办法能带他们离开。他与连菱魂魄相连,原本可以直接利用神识沟通。但在这个地方,他尝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被这斗胜谷周边的禁制竟然有一种反弹神念之力。他的任何神念传出,都听不到连菱的回复,却是犹如独自一人在山谷中喊叫一般,只能听到一阵阵空空的回声。 偏偏此时,即便他有实力去拼一把第一,实际也不可能做到了。因为没有了逃生简,他们等同要把其余所有伍院屠戮干净,才能拼得这个第一。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难道就只能这样被乖乖地困在这里了?他心中翻腾着不祥的预感。偏偏云霞二王入谷历练,就发生了逃生简莫名失效这种事,这显然不是巧合! 231 纤纤素手可回春 勾诛将这其中的蹊跷说出,杜莉却并不以为意。 “就算逃生简失效是刑堂一脉做的手脚,那又有什么关系?有你我再加上柳师弟三人联手,还有我们盟中这么多弟兄,就算是唐肃和霞王带人来袭,我们也完全守得住。坚守几天,我师父进来自生碑,自然能解了危局。” 勾诛倒并非不相信杜莉。他只是觉得,刑堂一脉为了这件事肯定有周全的计划,不可能只是唐肃和霞王带着一帮外门弟子出手这么简单。他们在这坐守,恐怕刚好是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何况木头只要抵达根窟,便可以以树皇之血直接获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一旦传承者出现,自生碑之战的围城自解。既然此事可以自己主动为之,又何必坐等别人的援手? 杜莉却是温柔地一笑,纤手一指南北两方:“师弟若是有信心出谷,不愿与你师姐联手,师姐绝不会强留。只是这南北两条路都是一样。只要步出十来里,便是刑帮的驻地。你倒可以去试试那为了《长生功》而疯魔杀人的唐肃,有没有师姐我好说话?” …… 这时在翠玉宫,一片幽静的山谷之中。 谷中青木灵气之充沛,几乎到了凡人都能感觉到的地步。任何人身处谷中,便宛如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生机之海中。百草树木便在这谷中生长了数百年,绿荫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此处名为回春谷,正是翠玉宫回春院的驻地。 但这里并非人人能来。要知道天地生机供万物生长,并非单单给予人身之物。越是生机浓厚之处,越是众生相竞,聚集在这里生生死死。所以这谷中的勃勃生机,对凡人而言反而是瘴气冲天。入谷者如果身体虚弱,没几日就得染病而亡。 但对沐葭而言,这些生机当然不是瘴气,而是修炼青木修复术的良药。 此刻她正站在一道清溪之畔,面前是一块平整的白石。一具残缺的“尸体”横卧石上。此人白色的道袍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但这些血也凝固变成了深棕色。他被人一剑拦腰而斩,肠破腹出,整个腰部只剩下一点皮肉相连。 但这并非一具真正的尸体。因为其人还有微弱的气息。他在自生碑之中受此重伤之时,便及时发动了逃生简被送到了回春院中。回春院的执事弟子们立刻以固命丹固止了他的伤势。 所谓固命并非能固永久,只不过将体内血脉全部封止,生机压制,将死期后延数日罢了。回春院的回春弟子足够处理大多数伤势。但像这种身体几乎被拦腰斩为两段的必死之伤,他们也是无能为力,非有“起死回生”之称的玄字辈长老沐玄葭亲自出手不可。 此刻的回春长老沐玄葭一身黑袍,却系着一件宽大的白布围裙,手上戴着一副白绢手套。围裙和手套上都是血迹斑斑,但她目中却是光芒四射。 沐葭个性冷傲,极为孤僻,平时就是对掌门和同辈长老都没什么好眼色。但偏偏对这种将死未死之人,她总是神采奕奕。 自从自生碑之战开始后,她就忙个不停。这可能是她每年最兴奋的时间。她所修和掌门碧落圣女连菱一样,都是《青木长生功》,年纪也是类似。但连菱已经是紫府圆满,她却连紫府都未修成,至今不过是虚丹六色。 这却不是她资质太差,或者是不够勤勉。而是她太过沉迷于医术,以至于荒废了修行。 而且她沉迷医术,也并非因为为什么医者仁心,而是纯粹对技艺的痴好罢了。这些人她能救活固然好,救不活也只是遗憾自己技艺不精而已。 她将此人残破的道袍撕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和血腥味道扑面而来,但她丝毫不以为意。看了一下此人断开的腰腹,残破的内脏,就连她也感觉颇为棘手。但她所要的,便正是这种棘手的感觉。手中一晃,她掌心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青木修复术修到极高境界,亦有残躯再造之能,但耗时耗力。而且人之身躯乃是父母精血而就,绝非后天法力再造之物可比。既然还有残余,能用则用是最好。沐葭手中利刃飞舞,将这残躯腐败之处一一切除。然后将腰椎拼合,钉入钢钉固定,以青木修复术注入生机,接着又开始拼接血脉。 从清晨直到日落,整整一日的功夫,才将这被腰斩之人彻底“拼合”。此人虽然是受伤极重,但是有这沐长老的起死回生之术,不但保住性命,还留住了八成的道基。修养一年后,他还可再入道途,虽然说将来虚丹会很困难,但修满筑基还是问题不大的。 但在谷中另一侧,一座青石堆砌而成的法坛之上,几名回春院的执事弟子呆呆地看着法坛中间空空如也的传送阵,却是有点不知所以。 此处正是翠玉宫受伤弟子的传送接收之处。这几日自生碑大战,最开始数天都是数不清的弟子从其中传送而出,整个回春院上上下下都是忙得团团转。但偏偏现在,一连三天,竟然一个传送出来的伤者都没有了。 自生碑战之中的战况却是谁也无法看到的。或许有时战况激烈,所以伤亡众多。有时诸方达成了平衡,短时间内并无战事,倒也不无可能。起初这些执事弟子也乐得清闲。但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他们就难免有所担忧了。 其中一人说:“这自生碑离界中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尤其是碑榜上被淘汰的弟子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如果是无法传送,岂不是他们都死在自生碑之中了?” 也有人不以为意:“我们只管出来一个救一个,死在里边干你何事?这自生碑之战是外院管的,你我就是想管也管不着啊。” “此事还是报告长老,让沐长老知会外院为好!” 说到要报告长老,这些人都是有点面面相觑。要知道沐玄葭最忌讳的就是她给人疗伤的时候,会有人拿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去骚扰她。但此事又实在太过蹊跷,如果知情不报,他们也不知道会承担什么后果。 所以几个人推来推去,最后这事就落在了一个相对比较老实,和长老关系尚可的执事身上。他也是无奈,强行去回春院的内院叩门,把这事报给了沐玄葭。 “已经一连三日没有人传送出来了么?”沐葭听得这件事,也是暗暗吃了一惊。她连忙打开玉简一望自生碑榜,幸好杜莉的名字依然是明亮的,也就是说,不管死了多少,至少自己的爱徒性命尚在。 一级伍院一千多名弟子的死活,其实她丝毫也不以为意。但唯有杜莉,这个罕见的女子,在一见之初,就让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虽然杜莉还未进入内门,她已决定早晚收为亲传。别人都可以死,唯独她的这个记名弟子是绝对不能死的! 为了保住弟子在自生碑中万无一失,她不可谓没有准备。不但把能随时凝炼青木丹的芽尖镯给了出去,还亲自给弟子戴上了一枚吉凶珠,并千叮万嘱:一旦吉凶珠变红,无论有什么机缘诱惑,都要一概无视,直接出来!但杜莉至今未出,未必是没有凶兆预警,很可能是逃生简损坏,也就明明知道形势危机,也出不来了。 若是无人有小动作,逃生简自然不会有事。但刑堂鬼玄阴和丹阳阁的连萍、外院的霍云这两波人勾心斗角,早就看在她的眼里。其实无论这两方如何死斗,都和她没有关系。但一旦牵连她的弟子身陷其中,甚至殃及池鱼,这却是她绝对不能忍的。 想到这里,沐葭脸色一冷,将身上的围裙手套都摘掉丢了,袖子随便将溅在脸上的血迹一抹,便如一阵风一般,往自生碑而来。 这时一身青色道袍的霍云,头戴纯阳巾,身背一双秀水剑,正负手立在自生碑前,抬头仰望这碑上排名的变化。每次自生碑之战都是由外院主持,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他这个外院长老自然是难辞其咎。故而每年到了自生碑之战,他都是分外紧张。尤其今年更是有两位王爷牵涉其中,这让他更是悬着一颗心无法放下了。 偏偏在此地,他又只能望见自生碑榜,无法知道其中战况如何。云王的安危,也只能依靠已经进入自生碑榜中的连萍了。 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坚持在这里守候而已。 这时他感觉一阵幽幽的香风飘然而至,一回头,却是沐葭疾步而来。这女子平素便是冷脸,如今更是冷得发黑,让他不由得有点害怕了。他正要做个稽首,却没想到沐葭丝毫没有好气地一声冷哼,指着他鼻子怒道: “霍云!我不管你们和刑堂搞什么鬼。但你竟然敢在逃生简上做手脚,将我的弟子困在自生碑中?此事你是否要给我一个交代?若是我门下有个闪失,我定不和你善罢甘休!” 232 玄阴气锁自生界 (232 玄阴气锁自生界) 虽然沐葭的责难有点来得莫名其妙,霍云还是瞬间就想到了其中的关节。毫无疑问,逃生简就是这一场同门内战之中,所有参战外门弟子保命的关键。一旦这东西出了问题,负责给淘汰弟子疗伤的回春院肯定是第一个感知到的。难怪平素冰冷的沐长老,如今也会怒发冲冠了。 “好手段!”霍云也是暗暗感叹。关键自生碑之中所有的逃生简都是他亲手炼制的。对方在逃生简上做文章,不但能达成将云王诛杀在自生碑离界之中的目的,还能顺道把黑锅甩给他。 那逃生简他是用精玉打造。具备跨界传送之能。对方要么用什么术法破坏了精玉,毁掉了逃生简的效用,要么以伟力隔绝了此简的传送之能。无论是什么手段,至少都要紫府境界的修士才能施展。 这么一想,对方很可能用了什么方法将紫府修士送入了自生碑之中。连萍和云王也可能已经陷入极为凶险的境地。偏偏他自己依然为自生碑禁制所阻挡,无法进入。 看到霍云目光一时怔住,未发一言,沐葭早已不耐烦了。对她来说,自己唯一靠谱的弟子如今陷在凶险之地,这让她心如火燎,根本等不及让霍云给个说法了。 “这笔账,我回来再和你算!”她将袖子一拂,扭头便往自生碑之中走去。 “沐长老,先等等!”霍云心想,现在这自生碑中迷雾重重,沐葭也不过一个虚丹女冠而已,随便乱闯很可能又是一个有去无回。但如果给他一点时间,他或许能想出更稳妥一点的办法来,却不能让沐葭这样孤身涉险了。 霍云心下一急,连忙伸手往她衣袖一抓,要将这气冲冲的女子拉住。 沐葭一世清高无比,哪里容得一个男子近身。即便霍云原本就是她同伍院的师兄,她也是反应性地将手一缩,然后一股强劲的青木真气便甩了出来。这力道犹如横甩一棍,直接往霍云的手掌心轰去。 霍云哪能想到她一言不合便动手,慌忙往后一退,避过这一击。却看见沐葭已经直冲自生碑,不过十步之遥,但她面前不只何时已经弥漫起一阵幽黑冰冷的玄阴之气。她不得不停住了身形。 “鬼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沐葭冷眼望着眼前的黑气。这时,头蒙黑纱,一身玄袍,躯如苍松,周围玄阴寒气盘旋的鬼玄阴的身形,便在这黑气中显现了出来。 鬼玄阴到此并非是正身,而是一具气魄分身。紫府气修随时都可以以一缕紫府神念为魄,以真气凝聚天地灵气为体,凝就分身。此身亦可施展和正身一样的神通,只是威能大小就要看分出的神念与真气了。真气一尽,则分身即会散掉。 此时他这具分身之上散发出来的玄阴寒气,已经将自生碑完全包围封锁了。沐葭想要强闯也不太可能。 鬼玄阴脸上的黑纱遮蔽了面孔和表情,但仿佛遮不住面纱之下锐利的目光,这目光将面前两人一扫:“二位长老如果想擅自进入自生碑,老夫却不得不出手阻止。” “哼!我要进自生碑,干你何事?” 沐葭横眉紧蹙,嘴上虽然不落下风,一时竟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虽然是不把这些长老都放在眼里,但知道鬼玄阴境界实在太高。对方虽然只是一具分身,但正身也不远。自己要强闯必然是闯不过去的。除非是和霍云联手。但霍云和鬼玄阴两人争锋相对,要让她选边来站,她又是一时不肯。 “决战自生碑,一向都是外院的事情。刑堂什么时候能插手了?”霍云正色问道。 鬼玄阴忽然出来阻住了沐葭,这让他也有点意外。鬼玄阴这人虽然阴毒蛮横,但至少表面上凡事都恪守规矩。 “自生碑之战确实是外院的事。但如果有人想要横加插手,介入外门同级弟子内争,左右排名大战的结果,我刑堂当然要按律阻止。” 刑堂弟子用面纱遮面,显示的是铁面无私。鬼玄阴此时却并非是真的无私了。他当然知道逃生简出了问题必然是古问天做的手脚。他虽然不知道古问天的计划,但他明白得给古问天留下解决掉连萍和云王的足够的时间。一旦外力介入,就很难知道结果会如何了。 但他所说戒律,也确实是明文有载,霍云和沐葭也无法做出任何指摘。 沐玄葭心中憋了一股闷气,但并未发作。她亦是聪明之人。如果她和鬼玄阴动手,肯定占不了便宜。她更不想卷入这两位紫府之争。但如果这两人动手,她却是大有机会乘隙闯入自生碑离界的。只要她入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到杜莉,然后把手上仅有的一点龙木脂用掉,一起跨界传送出来。 在翠玉宫中,无论是大空遁符还是小空遁符都只能在界内传送。想要跨界传送,直接从离界传送到现世内,即便放在整个玄门,灵源宗、阴阳宗那些空遁大佬手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离界在构建之初,原本必然留有和现世之间的牵涉灵机做为出入门户。若是这出入灵机并不存在,那么这离界根本和现世就无交集,无人能知其存在还是不存,也就等同于根本不存了。 霍云炼制的逃生简,便是倚靠着祖师留下的这出入门户而制。 但如果有龙木脂,那可不一样了。龙木自生便有空遁之力,能牵引天地灵机,变幻空间。而龙木树脂则更是有跨界传送之力。只要将一块天然龙木脂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原地,然后任何人持有另一半,无论挪转到万里之外,还是任何离界,只要还在天地法界之内,都能再挪转回来! 只可惜龙木只生在在天地之间的须弥巨山之上,原本就罕见,要等龙木树上天然结出成块并掉落的树脂,更是足以让人等到地老天荒。而龙木脂块用来传送的话,一次传送之后,分开的脂块虽然会再次合二为一,却会因为传送之力而被莫名传送到不知道什么界空里去,等同永远失去了。 但此物在回春院供奉的秦尊阳祖师像前的供桌上便有一块,平素根本无人敢动。沐葭来此之前,只想着自己弟子安慰,哪里管这东西有多值钱。她直接上去一捏两半,拿着一半便来了。 只等鬼玄阴的玄阴气放开一点缝隙,她便会一闪而入。但偏偏霍云并没有动手,而是沉声说道: “鬼长老,既然自生碑中的外门弟子传送有碍,本座却是不得不派人入内查看的。” 鬼玄阴的面纱之下看不到表情,这苍老低沉的语声也是毫无波动,仿佛他就是一尊铁面无私的之法机器一般:“三日之内无弟子传送出,并不说明传送有碍。据老夫所知,逃生简并非是自行发动,而是由简主意念而发。若是这些参战弟子都是誓死一战,数天之内无人传送出来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哦?那鬼长老的意思,要多久无人传送出来,才算是有必要查看?”霍云问。 “五日!”鬼玄阴声如镔铁。这种戒律条文上没有明载的东西,只要他说得合理,自然也就是随便他说了。更何况历届自生碑之战基本都是持续月余以上。连续三四天无人传送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他说五日并非不合理。 那就是还有两日。 霍云没有再说话。他虽然想立刻采取措施,但想要摆脱鬼玄阴的阻挠,区区两日是绝对不够的。 现在他与其在这里硬耗,不如赶紧去找些人手,想想办法尽快进入自生碑中救人。 实在不行也只能耐心地等上这两天。以连萍的实力和机灵,只要不是蛮力死拼,遇上紫府境界的对手,说不定还是能够东躲西藏撑过这几天的。 如果到时候鬼玄阴继续阻止,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动手了。 这样一想,霍云扭头就走,回外院去了。 只有沐葭依然不服气。她虽然自知不是鬼玄阴的对手,却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盘坐下来,默默和和这个紫府大佬对峙。 233 肉身凡胎可偷渡 (233 肉身凡胎可偷渡) 在斗胜谷中,勾诛心中还有些犹豫,昊正却是毫无迟疑地要离开回春盟的驻地。仿佛是如果勾诛他们不走,他一个人也要离开。 勾诛无奈,只得和众人一起跟上他。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便是三皇子云王,不只不觉中他就成了伍院的老大。毕竟在整个金玉两周的云王封地上他都是老大,更别提他们小小的翠玉宫中的一个伍院了。 而且他带来的连萍的信笺上虽然没提他的身份,却也千叮万嘱他们一定要确保此人的安全。如今他只是一个凡人,如果独自在斗胜谷的密林中取乱闯,万一有个不测,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勾诛其实也想四处走走,看看这斗胜谷的禁制是否有隙可寻。他并不愿意卷入刑帮和回春盟之间的恩怨中。 其实秦尊阳这种飞升大能所布阵的地阵,就算真有疏漏之处,也绝不是他区区一个筑基弟子能看出来的。 若是让有阵皇之称的黄泉占据黄璐的心神五感来试试,或许还有一线可能。但黄璐不敢如此做。而且她发觉每和黄泉有所沟通一次,双方的牵连便要多上一分。而这种增长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她哪怕只是和黄泉对话,都会加速自己和黄泉的融合。 一旦再度和黄泉融合到一起,到时强大的黄泉必然占据主体,她自己也就不再是自己了,这是她绝对不会接受的。 唯一的防守之道,便是把黄泉晾在那识海深处,无论她搞什么怪异都不要去理她。 黄璐早已暗暗决定,除非是到生死攸关之时,绝不要去撩拨黄泉这个魔女。 但勾诛想,他和黄璐虽然不至于能找到祖师爷布置的疏漏,但秦尊阳明显就是个恪守成规的人。比如根窟的传承,除了排名大战第一名能获得之外,他也给树皇之裔开了个大后门。如果这斗胜谷中,他也留下了小小的“礼物”给某些他心仪的天才弟子,那也是不无可能的。 这就是一片林子,草木葱郁,生机勃勃。大雨之后,空气中饱含着清凉的水汽。他们往北步行了数里,离开了回春盟的地界。但如果继续往前,恐怕就要和刑帮对上了。而这一段路上,无论是他还是黄璐都没有看到任何能突破禁制的缝隙。 但昊正就在这里停了下来。他仿佛有一点犹豫,不知道眼前所见是虚是实。 “勾师兄……”昊正比勾诛要大了两岁。但他自认入门在后,便以师弟自称。他一指前方,低声说,“把你眼中所见景色,说来听听。” 勾诛所见便是连绵不断的密林,其他人也是如此。果然唯有自己的眼中有一些异样。到了这里,昊正眼中终于泛出一番神采。他离开回春盟驻地的时候,心中便有一个猜测。到这里才终于得到了证实。 “原来如此,这里便是出谷之处。”昊正眼前所见,原本清晰无比的密林之中,竟然突兀地出现了一片漆黑。此处并非是某件黑色的物体,而是他目光所至,这里始终是一无所有的黑暗。仿佛连他的目光都要被吸了进去,真正的一片纯黑,犹如一个洞口横亘在他的去路之上。 他尝试绕路,并无用处。这片漆黑的怪异空间,始终拦在他的去路上。除非他原路返回,否则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他都必然走进这片黑暗之中。 奇怪勾诛等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所见依然是这斗胜谷中的林莽。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勾诛忽然将头一拍,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之前竟然没有想到,“因为殿下你榜上无名,所以并不受斗胜谷的限制。” 云王和霞王这两人虽然手持逃生简进入自身碑中参与翠玉宫外门一级伍院弟子的排名大战,但其实两人都只是名义上的弟子罢了。他们从未在悬门顶滴血入门,自然也就并不被翠玉宫仙树认可为翠玉宫真正的外门弟子。 两人若是真的滴血入门,便要结下这终身为翠玉宫弟子的因果,受翠玉宫戒律限制。身为皇室弟子,他们必然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自身碑榜上,并无这两人的名字。 斗胜谷限制的是碑榜上有名之人。勾诛、宋如海、黄璐等无不受限。第十九只是个傀儡,并非人身,她却只能跟随主人勾诛出入。唯独云王昊正,虽然只是个凡人,因为榜上无名,所以能自由出入斗胜谷。 虽然说这一群人之中,只有昊正一人可以出入,但其实整个禁制也就等于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们有黄璐这个心阵级别的阵师在这里,这就有很多办法可想了。 比如他们在里,昊正在外,双方可以布下一对传送阵,将里面的人传送到外面去。 只要能离开这里到达前方的根窟,木头就可以接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结束自生碑之战,救出所有人! 但准备传送阵并非不需要时间。这地方刚好在刑帮和回春盟之间。双方若是有冲突,他们简直无处可避。所以未免意外,他们先必须想个确保安全的办法。 黄璐取出乾坤一气钉,不过数十息的功夫,众人只觉得这树影斑驳的密林之中,灵机流转,光华变化,仿佛天地都变成了无数透明的碎片拼接在一起。这些碎片移动组合,将众人都罩在了其中。 正是景离国寻真观绝学,水镜折光阵! 其实无论是景离国还是寻真观,都是黄泉的五行定元大阵凭借仙树的海量灵气幻化而出,并非现世中的存在。其中寻真观的阵法虽然经过了这幻化离界中生灵的研究和改进,却依然是源出黄泉的《阵皇经》。黄璐的神识原本就是《阵皇经》的一部所化,故而只要是源出此经的阵法,她但凡有过触及,都能轻松观想出完整的阵图。 水镜折光阵如果不是用来困住对方,而是仅仅掩蔽自身,却是绝好的阵法。但是此阵能必须依托复杂的地形来布设阵枢。在密林中相当合适,换了开阔之处也就不行了。 勾诛与第十九给黄璐充当阵子。这三人修为都不算低,而且第十九和黄璐神识中本来就有勾诛的魂印,三人也算是心灵相通,故而维持此阵毫无困难。 昊正站在阵中,犹如站在一间五光十色的琉璃碎片所拼接成的奇特屋内。在这屋内他虽然知道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存在,却判断不出远近和方位。似极远,又似极近。似在上,又似在下。颠倒错乱,无以名状。他虽然学识广博,但此种奇特的感觉不是亲身体验的话,读再多的书也是读不来的。 但他是看阵外,反而是清晰无碍的。只是似乎隔了一层透明无色的水晶而已。 安全无虞,黄璐已经开始研究阵图。对她来说,传送阵并没有什么难处。难就难在,这个传送阵必须由身为一个凡人的昊正带出去布设。无论何种阵法,总是要注入真气才能激活。而昊正此人的凡人肉身,是没法注入哪怕一丝真气的。这种难题,恐怕在玄门之中想都不会有人想过。她也是绞尽脑汁翻找一切所学,看有没有绕过这个难题的方法。 “来了!”昊正忽然听到勾诛小声一说。 昊正还没有看到什么,一股来自阵外的灵气波动带来的神识威压,便像海浪一样压向他的心头。因为他只是一个凡人,对这种修士撒出的威压毫无抗拒之力,所以尤其敏感。好在他虽然不能抗拒,但能以定心来忍受。 和他面对筑基六重的柳惠不同,这一次的威压一浪接着一浪,绵绵不绝。显然并非来自一个,而是一群人。他们不但是一群,而且是一群强者。 一阵喧闹由远而近而来,径直走过来的足有上百人。看服饰,他们都是参与自生碑一战的翠玉宫弟子,明显来自刑帮。但恐怖的是他们的神识威压,一个一个毫不压制,肆无忌惮地将这威压释放出去。不但如此,这些人一个个双目赤红,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宛如一群被激怒的恶棍,正奔赴敌方的地盘,要将对方毫不留情地血洗泄愤! 眼看这些人径直朝自己走来,几乎就要迎面撞上,昊正几乎要下意识地一躲。但是他终究稳住没动。 若对方能闯进来,他躲有何用?若对方闯不进来,他又何必躲? 果然,这些人虽然直冲阵来,却没有一人注意到这阵的存在。往往是他们一撞上阵壁,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穿透了过去,直接穿透到了阵的另一边,而且他们依然浑然不觉。 这阵当然是在林中真实的存在,只不过直接以肉身这样撞上,却是全然发觉不了的。想要从外暴力破此阵,要么设法拔掉阵枢,要么用灵气猛烈冲击。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看到这些眼熟的同门同级的弟子,变成这样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躲在折光阵中的众人都有些震惊。 “他们都服了噬血丹!”云王也少不了在军中历练,对这情景倒是再熟悉不过了。 234 根窟突生异变 (234 根窟突生异变) 噬血筑基丹服下之后,功行瞬间暴涨,修士的心性也会随之扰动。无论是平时定性如何好的人,此时心中都会莫名生出一种想要试试以这新增的功行去杀人的暴戾之感。犹如宝剑新铸,锋芒欲试一般。 这时候如果无人干扰,平心静修,数日之后这异感便会渐渐缓解,回归本心。但有霞王昊奇在,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首先就抛出了找到昊正便可与他结拜兄弟的大彩头,将这一群人刺激得心神激荡。接下来,他便开始言语挑拨。 这些弟子自从在自生碑中一分为二,一方归于刑帮,一方归于回春盟,短短数日之间几番死斗,早就结下了再也说不清的仇怨。不少人都是眼见自己同伍院的师兄被兵器法宝打死,来不及逃脱的。也有人师兄师弟莫名其妙地在界中殒命,他们也不由自主地算到对方头上。双方本来就是势同水火,又加上这一波人全都服用了噬血丹,昊奇并没有费多少口舌,便将所有人都刺激得群情激奋。 “原来都是这个叫昊正的,在怂恿回春盟对我们斩尽杀绝!” “死了这么多人,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死了多少,就要杀他们多少!” “杀!杀!杀!” 很快便变成了一片喊杀之声。原本回春盟人数远比他们多,没有唐肃领头,这些人并不敢轻易去挑战。但是如今这些人功行大涨,筑基六重、五重的一眨眼比比皆是,人心膨胀,便更是迫不及待了。很快这帮人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往回春盟的地界涌去。 唐肃虽然隐隐觉得形势不对,但也来不及阻止了。何况外院原本就是想要屠戮他们这些忠于刑堂一脉的弟子。如今云王殿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杀对杀,以屠反屠,他倒也没什么可以置喙的。 古问天交给他的任务,是要压服这一级伍院中不服的菁英弟子,使得他们归顺刑堂。如今他一心所想便是要不辱使命。这会有多少死伤,他反而不放在心上了。 在折光阵中,昊正看着这群野兽一般的同门修士隔着一层玻璃在自己身边走过,他当然明白,这是弟弟昊奇的手段。对方的唯一的目标便是自己。这让他担忧起仍在那林中救治那些受伤同门的杜莉来。 这个女子相貌清秀,举止端雅,温柔如水,竟然让他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若是回春盟受到围攻,她和那些受伤的同门能否活得下去? 其实他身为云王,所学治国之策,是仁爱万民,而非怜惜一人的。怜一人则祸万民,怜万民者则不惜身。不惜己身,也不惜这万民之中任何一人之身。 当年玄崇帝将万千宠爱都集于沐贵妃一身,结果政事荒废,叛乱纷起,国力倾颓。此便是怜一人而祸万民的例子。 偏偏他虽然享尽人间富贵权势,却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年轻的女子,在他危亡时刻忽然出手将他揽抱空中,并亲手往他口中喂入一颗救命的丹药。 这心中一动,他便感觉毕生所学几乎就要破灭,将来恐终难有成了。 他之所以当即就决定离开回春盟,就是因为知道自己那个弟弟的手段。昊奇既然要对付自己,一定会毒计频出,搞不好就会祸及杜莉。没想到的是如今眼看着她要遭受围攻,他却如老鼠一般躲着不敢出去。 虽然自责,他还是没有动。 谁叫他只是一个凡人,现在出去也只不过是送死。昊奇就算得到他的人头,接下来会如何做有谁知道?也许顺势把剩下的异己全部清除。无论如何,要将自己的命运送到别人的手上,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如今之计,恐怕只有等黄璐设置好传送阵,他将这些人都送了出去,将木头送到根窟,在那里自生碑之战彻底结束,才是最正确的解围之法! …… 在斗胜谷附近,连萍正在监视着云王的安危。这时候远处天边,晴天里忽然起了一个霹雳。她扭头一看,却是根窟的方向,爆出了一道绿色的闪电,转瞬即逝。但这电光一闪,整个离界仿佛都被波及,微微震荡了一下。 “怎么可能,根窟开启传承了?” 身为虚丹修士,这自生碑离界她来过不止一次。根窟中自生殿开启传承引起的波动她也是颇为熟悉。只不过以往只有自生碑榜上第一名决出之后才可能有此天象。但如今自生碑榜之争远未结束,怎么根窟就开启了? 她立刻想到,祖师爷的布置绝对不可能自行出错。既然事实出错了,那只可能是有人作祟。她第一个就想到了古问天。 古问天是她所知唯一一个除了她之外,进入了自生碑的虚丹修士。如果要对根窟下手,一般的筑基弟子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也就可能是古问天了。 她心头警兆大起。难道古问天想要窃取长生功传承?按理长生功只会传承给自生碑榜上第一名和树皇之血的传承者,这家伙难道准备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这样一想,连萍就再也坐不住了。根窟是翠玉宫得以存在的根基之一。没有根窟,也就没有《青木长生功》。此功无法师徒传承,唯一的传承只能来自根窟。这里是断然不容有失的。 即便根窟不坏,让古问天这个恶贼获得长生功传承,也是她绝对不可接受的! 可惜她还要在这里看住云王,一时分身乏术。 但她纠结了一下,又觉得根窟的异相比之云王的安危更加重要。因为这可能直接涉及到翠玉宫整个宗派最重要的功法传承。如果此传承断了,翠玉宫也就不再是翠玉宫了。 云王在斗胜谷中,其中只有筑基弟子,又有勾诛、宋如海、木头这一干人保护。既然没有了古问天的威胁,其实他的危险是不大的。纵然真有事,那个看起来就很怕死的云王一定会及时催动逃生简。等他传送到了回春院中,霍云自然会去接应。 另一方面,这根窟的异变,她简直巴不得是古问天在作祟。因为这样便是剪除此人的天赐良机。上次她完全有机会一举诛杀此人,结果被鬼玄阴给破坏了。现在在自生碑中,身为紫府上人的鬼玄阴是进不来了。以她虚丹圆满的实力对付一个虚丹二色的对手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到时候她再折返保护云王应该也来得及。 决心一下,她立刻驾起风遁,毫不掩饰行踪地往根窟的方向飞去。 就在她身边不远的一棵大树之下,连菱正在端坐养神,只不过除了勾诛之外,这世间并无人可以望见她天然隐形的天界修罗兰之体。 但她肉身气海受创,无法吐纳灵机,自然也就无法修炼。如今她体内的真气用掉一点便是少掉一点,除非回到紫韵温泉中无法恢复。所以她便在这里静坐养神,如此能将身体的消耗减到最低。 根窟的异动,她也和连萍同时感觉到了。 但对于此事,她却没有连萍那么心如火燎。根窟是秦尊阳亲手布置的传功之地。一切自有这位祖师爷的意志定夺,外人即便想出手破坏,也决然翻不了这位飞升大能的天。 纵然真有人窃去了《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其实也并无所谓。功法本是天成,有缘者得之。何必去管别人学去没有?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就大道才是关键。 倒是云王的安危,在她眼里反而更重要一些。一旦云王真的死在这里,对翠玉宫绝对是一大打击。 连菱亲叹一声。自己这个妹妹依然是如此粗枝大叶。看她似乎想也没想,就驾起风遁,直奔根窟而去了,完全把云王丢在了一边。 对于和刑堂一脉之间的争斗,这个妹妹还是太过求胜心切了,结果反而容易落入别人的彀中。 稍加考量,她决定自己留下看护云王。但对妹妹,也不能让她这么简单只身涉险了。 连菱纤纤玉指一弹,几乎微不可见的一线流光,带着自己的一缕神念,只在刹那就划破长空,击中了飞遁之中的妹妹。而连萍依旧是浑然未觉。 这缕神念附着在连萍身上,虽然不具备五感,连菱却能因此而时时感觉妹妹的情绪变化。一旦有危机示警,她就会瞬间赶去救援。区区十余里路,对她这个紫府圣女来说,只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可抵达。 此事做完,她继续静坐这里,等待着勾诛和云王他们在这斗胜谷中突围而出。 235 嗔贪乱了佳人心 连萍御风凌空飞遁,也花了一刻时间,才到达了根窟的上方。她往下一望,这黑漆漆的根窟中竟然一片死寂,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如果只是虚丹境或者以下的修士,她可以断言这里并无一人。在她这个虚丹圆满的气修神识之下,除非有紫府上人出手掩蔽,否则绝不可能逃过她的感知。 自生碑外的结界天生抵触紫府修士进入,因此这一条便在她心中早被排除了。 但刚刚所见的灵波震荡又绝不可能是虚假的,所以她并未就此放过。她将足下风雾一压,身形往下,玉足轻点,打算落在根窟洞口的屏障之上查看。那屏障虽然看起来是虚无,但足踏上去却是坚如磐石。 但连萍这一踩,不由得神情惊变。她踩上去才发现,这屏障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虚无!一脚踩空,她几乎差点就坠入深不见底的根窟之中。 好在她反应甚快,心意一起,那股风又把自己托住了。 根窟的整个屏障都崩溃了?也就是说,现在整个根窟完全是对外开放?以前就算第一名的伍院决出,也只有这个伍院的弟子被根窟中的祖师意志所认同,会有祖师神念所化的一名引导者出现,将这些人带入根窟之中。 而如今,整个根窟的屏障居然不复存在。换言之,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根窟,去享受那根髓沐体的机缘。这简直就像将宝藏的禁制全部撤除,开门揖盗一样。 连萍飞至洞窟的边缘,果然这禁制屏障依然还有残留,是被人暴力破坏的。这些残留依然在吸收青木灵气缓慢成长,想来最终是可以自行复原的。但这必然是数月之后的事情了。 好端端的根窟被破坏成这样,连萍也是忍无可忍,双手握拳向天,怒叱了一声:“古问天,你真是狗胆包天!” 但此处她并感觉不到其人的气息。要么古问天已经离开此地,要么他在下面出了什么变故。 按理她以代守的身份,无长老会议的决议,绝不可擅自进入根窟。但她并非是迂腐死板之辈。此时若是不下去看个清楚,她心中怒气岂能平息。 没有了根窟屏障,她直接御风往下。自古以来此地只有自生碑之战头名伍院才能来。她虽然身为代守,却从未获得过如此殊荣。如今机缘巧合来到这里,她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满足之感。 根窟的洞口虽然有数百丈方圆而且垂直往上,却不知道何种原因进入阳光极少,洞中一片漆黑。连萍在洞中御风,虽然身为虚丹修士目力超凡,她也是花了好几息的时间,才适应了这周围的黑暗。 随着这洞中景象在她眼中渐渐清晰,一具悬浮在半空的尸体也映入了她的眼中。 其人一身蓝色锦袍,盘坐在洞窟中的虚空中,头却是歪在了一边,早就没有了生机和气息。看那身形模样,像极了古问天。 那人之所以能悬浮虚空,想来就是因为根窟半途上的自生殿了。自生殿是秦尊阳亲自以凡蜕伟力所建,据说和现世虚实交错。凡蜕之下,除非被他意志选定,否则无人可以感知。 每次自生碑大战之后,夺魁伍院进入根窟,所有弟子都是直达根窟底部的根髓池中沐浴。只有被祖师意志所选中的唯一一人,会在这半途之中进入自生殿,在这里接受《青木长生功》传承之后,再下往根髓池。 对其他人而言,这自生殿就是彻彻底底的虚无。但对被选中为传承者的那人而言,它又是真实存在的。 “古问天这奸诈小人,”连萍一边小心接近,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异变,“他是怎么进入自生大殿的?他竟然能成为祖师选中的传承弟子?” 连萍心中愤愤不平。虽然说这所谓的传承弟子其实几乎每年都有一个,并不算什么特别稀罕。但她也绝不能容忍这身份居然能被古问天这个处处与她作对的“奸贼”获得。 盘坐的这具尸体身着蓝色的真传弟子道袍,不但气息早尽,而且残余的生机和灵气也正在不断散失,被仙树吸取。他看上去面容枯槁,肉体萎缩,想来不久就会彻底消散,成为这仙树的养料。连萍仔细看他相貌,虽然已经有些变化,但必是古问天无疑。 她手中一线碧色光芒闪过,摊开手掌时,掌心已经多了一枚白色木牌。牌上灵机流转,却做不了假,这正是古问天的身牌。 看来古问天用了什么秘法,进入自生大殿去获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 连萍当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但她倒是知道秦尊阳的安排并非是天衣无缝的。比如按理接受《长生功》传承的总是只有一人。但到了姐姐连菱那一届,连菱伍院夺取了第一,却不知道为何连菱和同伍院的沐葭两名女弟子都一起接受了《长生功》的传承。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被古问天抓住利用了起来。 但他接受传功的时候竟然出了什么岔子,暴毙在此了! 连萍心中腾起一阵爽快。仿佛这近两年来,被刑堂一脉各种故意打压的憋闷,在这一瞬仿佛全部消散了。她真是感觉连呼吸都轻快了起来。 唯一的遗憾,是这人并非自己亲手所诛。 虽然鬼玄阴势力依然庞大,盘根错节,但古问天是刑堂一脉在问字辈中最得意的弟子,而且最是奸滑狡诈。古问天一死,鬼玄阴便失去了一份巨大的助力。自从姐姐连菱失踪后,她还从未如此大胜刑堂一脉一回。 “哈哈,古问天,”连萍一声爽朗的大笑,“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说完她右手一张,手心爆出一阵耀眼的碧光。光芒所至,古问天的尸体顿时灰飞烟灭,灵机尽散! 她已然将进入根窟之后所见的一切都录在留影玉简之中。这便是古问天妄图窃取传承而暴毙的铁证。这种欺师灭祖之罪,放到玄门,不管是鬼玄阴还是云天城的古族都是无话可说,他们势力再大也只能忍下这口闷气。 此事做完,连萍正要回返,忽然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想。她低头一望,喃喃说道: “这里再往下便是根髓池……” 她感觉自己原本不应有此念想。但这想法一落入脑海,立刻就像一枚种子一样生根发芽,竟然难以拔除了。 要知道这下面不远就是秦尊阳留下的仙木根髓了。她身为代守,当然知道这仙木根髓的惊人价值。她虚丹圆满已经多年,离着紫府只差那么一线。而且她从未进入过根窟,自然也没有使用过根髓来强迫自己提升境界。如果她现在进入根髓池中,就极有可能突破到紫府境界! 按翠玉宫的祖师遗训,这些仙木根髓是给一级伍院中最有前途的伍院而留的。因此多年以来,即便有离着紫府只差一线甚或是紫府圆满半步金丹的大能,宗门也从未决定让这些大能去使用根髓来升级。 毕竟这些根髓用掉一点便会少去一点。在筑基阶段提升一重,和虚丹突破到紫府所需的根髓想比,那可是不是一样的分量。如果大能们纷纷借此突破,那么往后即便有优秀的年轻人出现,恐怕也再也没有机会享受根髓之利了。 但她一旦突破,翠玉宫中又平白增加一名紫府战力,这对宗门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利好。而且有了她和霍云两名紫府联手,就算真和鬼玄阴彻底摊牌,也足以一战了。 即便姐姐不回来,她也可以重新掌控局面,将日渐分裂的翠玉宫扳回正轨! 如此巨大的利益在前,她不可能完全不动心。 至于事后鬼玄阴等人借此事追究,其实她也是不怕的。她自身便是代守,到时又是紫府高人,即便真违了祖训,刑堂又敢如何?撕破脸皮开战?那她倒是求之不得。 再何况这自生碑中所发生的一切,除非她录制留影玉简带出,否则外面是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她即便在这里突破又如何?谁也无法证明她便是在根窟之中突破的。 连萍不再犹豫,纵身往下,投身那洞窟深处,一片如水一般粘稠的黑暗之中。 其实黑暗瞬息而过,黑暗之下,反而是明亮的。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片碧绿,泛着明亮的光芒,粘稠的液体,形成了一个大湖。这片湖水不断沸腾、腾起气泡、破灭,飞溅。 大湖并非是一个整体,中间有一座古朴的玄色圆形石台,足有数十丈方圆。圆台的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一条数丈之宽的砖石通路,通往四方洞窟深处。 四面并非是墙,而是无数的孔洞,宛如蜂巢一般的结构所组成,每个孔洞中都有幽幽的灵光泛出。愈是往下,这些孔洞越大,其中灵机吞吐流动,玄妙无穷。 这里的生机如此浓厚,连萍身处其中,感觉空气都粘稠得像奶油一样。 而脚下这些根髓,这仿佛是空中漂浮的这些浓厚的生机凝结成了液体,沉落于此。 连萍站在石台的边缘。只要她再跨出这一步,紫府唾手可得。 她释放出自己最强神识,将四周扫荡了一再,确定除了自己之外,再无第二个人存在。只是她此时心中早已激动无比,究竟是否会因此乱了心神错过细节,她自己不但说不清,也根本顾不上了。 丝绦轻解,轻柔如水的一身碧色衣裙随之滑落,现出一具冰雪般的绝美身躯。 连萍将自己身上的一切外物,无论是衣物还是配饰还是法宝都收入到自己的碧涟佩中,留在石台上。这些根髓中生机太浓,沸腾不止,一切无生机之物进入之后都会被沾染上强烈生机而毁坏。她可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身家随之灰飞烟灭。 即便是活人之身,沾染了这生机之后也会被再造重塑。 连萍一双赤足,踏入根髓之中,顿时感觉全身被这无穷无尽的生机所包围。如果这是纯天然的生机,那她早已被侵蚀分解而亡。但这些根髓早就被秦尊阳炼化,一拥上来,反而只是如同一只温柔的大茧,将她团团缠绕了,浑身无处不感觉舒适自在。 只是她却不知道,在重重禁制掩蔽的黑暗之中,一双死盯此处已久的冷目,此时终于露出了冰寒的笑意。 236 毒阵缠住香魂 连萍沐浴在根髓中,只剩下头颈还在液面之上。 除非是体修,否则修士从虚丹晋紫府的第一步并非是凝炼紫气,反而是重铸体魄。否则紫府若成,气海中紫府威压过大,一般的虚丹气修之体根本承受不了。紫府炼就之时也就是肉身崩溃之日。不少虚丹道人并非寿尽而死,而是死在成就紫府却崩了肉身这关口上。 根髓铸体却不像其他法门那般痛苦,反而是如春雨润物一般,从她每个毛孔中轻渗而入,洗涤全身,将残破污秽之物一缕缕分解排出。连萍只感觉强大的生机注入在自己的血肉中,一切都在新生,无任何痛感,反而犹在暖春。 但要说这其中毫无危险,却也未必。重铸体魄和紫府的凝就先后开始,却必须同时完成。这等同杀死自己的肉身重铸的同时,将自己的气海也彻底凝固,最终建造出一座庞大的紫府。紫府成后,再度与肉身合二为一,稳固下来,才算是功成。在此过程中,肉身和气海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的魂魄和肉身若即若离,说自己其实是个死人也不为过。中间任何一步稍有差池,便是永久是个死人了。 连萍忽然有一丝后悔。虚丹晋紫府一般都要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之下。如有任何敌人出手干扰,那必然是九死无生的结局。这也是为什么翠玉宫历史上从未有人在根窟之中成就紫府的原因之一。她却不知道忽然受了什么蛊惑,竟然在这里冒险突破。只是到现在后悔也有点迟了。肉身已然重铸了九成,只等紫府完全凝就再合体了。 好在她早就在虚丹圆满境界中停留了多年。突破紫府的过程,她也早就在冥想中演练了无数次。七色虚丹中那一缕缕的紫气喷薄而出,由虚化实,进展极快,无比顺利。 离功成已经不远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了什么悬念。连萍松了一口气,美目微微睁开。 她眼前不远的石台上,却似乎模模糊糊地显现出一个人影。 最初她尚未在意。等她一反应过来,猛然意识到,这并非什么幻觉虚影,而是真真切切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几乎惊得魂飞魄散,气海中本来逐渐凝聚的紫气猛然一震,即将成就的紫府几乎坍塌了三分之一!好在她立刻意识到,此时若是心乱则必死,于是强行将狂奔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凝就紫府的过程依然在继续。 眼前这人一身蓝色锦袍,头戴金色浑天冠,手持一柄雪白拂尘,面如冠玉,双目如星,不是古问天是谁?但此人不是已经死了吗?连尸体都被自己毁掉了。难道现在见鬼了不成? 看到连萍美目之中难以置信的神色,古问天倒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淡笑道:“代守冰雪聪明,想来贫道若不是舍弃一具血魄分身在自生殿,又如何能骗得代守大人放心来此?” 连萍这才醒悟过来。古问天果然奸诈至极。竟然先用一具血魄分身去接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应发天地异相将她引诱来此,又舍弃了死在那里,让她完全失去了警惕。血魄分身和气魄分身不同,是用自生精血所炼,除了修为不如正身,其他却是看不出来任何区别的。 古问天的布置又何止这一处。他早算准连萍必然毁掉自己的尸体来斩草除根。所以他让缪其中在自己的血魄分身上设置了“潜念入心”之术。此术能轻微地影响对方的想法。一旦他的血魄分身之尸被毁,此术便会借着尸身散出的灵机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对方中招。 此法不能凭空改变对方的思想,却能潜移默化地强化原本存在的想法。连萍脑中那借着根髓一举突破紫府的念头挥之不散,正是因为如此。 她现在醒悟却已经晚了,古问天如果想要杀她,随意出手她将毫无抵抗能力。 肉身还在重铸,紫府依然在凝成,二者皆未完全。她根本动弹不得,即便强行与古问天斗法,不是肉身崩解便是紫府坍塌,二者都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但古问天还没有动手,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机。她虽然深感生机渺茫,但还是竭力控制自己继续冲击紫府之关。毕竟挨过一时,便多一丝的希望。 嘴上她是丝毫不软,狠狠地道:“古问天,你真是个卑鄙小人!如今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古问天却并不着急动手,而是拿出一张空白的玄血契来:“连代守,修行不易,何必轻言生死?想你我皆是问字辈中天骄,又何必斗得死去活来?我这里有一张玄血契,你不如签了血契和我结为神仙眷侣,从此你我共修《青木长生功》,到时同升天界,享那逍遥长生的无尽之福,可好?” 连萍和此人死斗已久,说是恨之入骨也不差,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还存着这份觊觎之心。她一时羞愤,满脸涨红,却是呸了一声,怒道:“古问天,就别做梦了。我就是粉碎骨,也不会和你结道侣的!” 古问天问也不用问,便知道她会是这个回答。其实就算是连萍愿意,他也不会肯。他需要的可并非是一个心智健全的道侣,而是一具他可以任意摆弄的傀儡而已。 只不过他若是现在动手,连萍的肉身和紫府都还未成,此时动手拿下虽然勉强可用,却还不是最佳时机。 他并不想要一具虚丹肉身,他想要的是身为紫府圣女的连萍。 所以最佳便是在连萍紫府和肉身俱成,但尚未合二为一的那一瞬间。要把握这个时机并不容易,但他早已让缪其中在这池中布下魂阵。此阵奇妙,专困紫府修士。一旦连萍紫府一成,勾魂之术便会立刻启动。 这个计谋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就是连萍不能破罐子破摔,直接停止冲击紫府的过程。 所以他才抛出定下血契结为道侣之说,让连萍明白他不会立刻动手,尚有一线希望,还能争取紫府功成。 “粉身碎骨大可不必。”古问天摇摇头,“代守嫌恶,贫道岂能勉强。我这里有一术法,可将你的魂魄抽出,囚在此定魂珠中。”这时他真的手掌一张,露出一枚幽蓝色,枣大的圆珠。 然后他又是阴翳一笑:“至于你的身体,我会完整留下,制作一具完美无瑕的纯阴傀儡。代守尽可放心,此物将是我的至宝,我必然会倍加爱护。 “从此你我朝夕相伴,共求长生之道。若多年后有幸功成,那时我再将你魂魄放出请你元神归位,想必你那时也就能了解我的一番苦心了。” 说完他立刻运功,顿时连萍感觉魂魄一震,一股吸魂之力从从那幽蓝的珠子上发出。 连萍双目一闭,不再听他妖言蛊惑,而是加速运功。此刻就看她紫府先成还是这定魂珠先吸出她的魂魄了!倘若她紫府先成,以虚丹之力的古问天,必然不能吸出她的魂魄。 古问天的嘴角微微一翘。连萍并不知道他手中定魂珠只不过是个虚招,缪其中的魂阵才是实手,果然入套。恐怕还有不过两三息的时间,便可大功告成! 连萍几乎拼尽了全力抵挡住了那定魂珠的牵引之力,在心乱如麻之中强行稳定心绪,终于走到了肉身和紫府同时大成的地步。这过程如此仓促,究竟会不会有后遗症她也完全不去考虑了。只是紫府和肉身的结合尚未稳固,魂魄和肉身依然若即若离。 果然,转瞬之间,根髓池中几线隐藏的灵机,被猛然激活。碧绿的根髓之中,几缕蓝色的幽火飘然而起,隐隐组成了一个飘摇不定的阵型。连萍原本即将入体稳固的魂魄,竟然随着这形如火焰的阵形飘荡起来。这让她心头又是一震:“魂宗的阵法?” 古问天冰冷的脸渐渐扭曲了起来,狞笑道:“我的乖代守!你还不明白?我若是没有紫府修士协助,又如何掩蔽自身,让你乖乖来到这里?我虽然只有虚丹修为,这座勾魂夺魄阵,却是我请来魂宗紫府高手布设,你怎么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继续挣扎只不过多添些无谓的痛苦罢了!”说完手不经意地一台,一枚龙木阵枢精确地钉入连萍所居之位的根髓池底。 其实最后这枚阵枢,却是古问天不得已才留到现在才布下。 勾魂夺魄阵虽然是依地而布,但仍然是一个人阵。此阵需要一名阵子将最后一枚阵枢布在对方所居之位上,然后由阵子驱动阵枢,才能将对方魂魄勾出。 缪其中虽然能在根髓池中布下勾魂夺魄阵等待连萍入池,却不可能提前预知连萍所所居的位置。 这枚阵枢一下,连萍原本感觉飘荡难以入体的魂魄,转瞬之间变成了被这魂宗术法中纵横交错的灵机不断绞杀的痛感。 整座阵形犹如一个有无数细线拉直交错的圆盘。自己身处在这圆盘之中。当最后一枚阵枢布下之后,此枢便成为一个轴。整个圆盘型的大阵,开始围绕此轴缓慢旋转。 连萍感觉这些交错拉直的细线,现在都被绞在了自己的魂魄之上,愈绞便愈紧。 虽然这些细线犹如实质,但其实并非实体,只不过灵机作用在她魂魄之上产生的幻觉罢了,对她的肉身并无任何束缚。如果她现在能移步脱离阵位,这些幻觉便会立刻消失。可惜的是她魂魄不定,身躯根本无法动弹。 一旦魂魄被绞出,她这具肉身也就和自己没关系了,必定落入古问天的手中。这让她心如煎熬,拼死相抗。 与此同时,古问天一脸狞笑,也在全力催动阵枢,做最后的一击! 237 碧落无瑕战四魔 在连萍陷入危机的那一刹那,连菱便感悟到了一阵从她留在妹妹身上那缕神念中传来的惊恐和慌乱。她立刻双目一睁,抛下一切,浑身化作一团碧绿的流光,如一颗流星一般划破天际,往根窟直坠过去。不过三息时间,她已经凌空在根窟之上。 但在根窟上方,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到的是一股紫府威压冲天而起。这气息她甚至有点熟悉之感。 “紫府修士?”连菱也是心中纳闷,“他是怎么穿过自生碑结界的?” 如何让紫府修士进入自生碑结界,这也是翠玉宫长期追寻答案的一个难题。方法不是绝对没有,但无一不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比如她自己也是紫府圣女。但她是潜伏在勾诛身体中才进入自生碑。这可不是某种术法的妙用,而是她的肉身真真实实处于生死边缘,极为虚弱,才会被自生碑漏过。别人若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进入,首先就得毁了自己的肉身道基,这和自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那名紫府修士原本被某种禁制掩蔽了身形,此时他也知道在碧落圣女的紫府神识映照之下,这掩蔽并无意义,所以便渐渐地显现出身形来。 他身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白袍,衣摆在大风之中呼呼作响。此人身形一般,略有些瘦小,有着一张幽黑老土的脸。但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让人不寒而栗。幽暗晦涩的真气围绕在他周围,宛如幽冥归来。 此人显然也感觉到了碧落圣女的存在。虽然他抬头一望,眼中只有一片晦暗不定的夜空,并无一人存在。 连菱的天界修罗兰之体天生便是隐形,并不需要消耗任何真气。如果她不施展任何术法,极难有人能发觉她的存在。但她为了救援妹妹,直接飞遁而行,这样紫府威压却无法隐藏了。 缪其中虽然眼中没有看到对方,但神识上明明感觉到了来自空中的威压。而且这魂息强烈地激起了自己内心的那一缕仅存的执念。 缪其中守在根窟洞口,本来只是为了防止任何人意外闯入,坏了的古问天的计划。如果古问天在这里夺取了连萍的魂魄交给他,他也算达成了执念的一部分。 他却没有想到还能在这里亲见碧落圣女!这样一来,他执念之中必须击杀的连氏姐妹,如今已经在这里集全了。 这让他心中大动,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如果此女一死,他的执愿就算彻底达成,那时他也能放心地转生而去了。 他毫不迟疑,双手结印。一股强大无比的冰寒真气,犹如旋风一般,在自己身周咆哮而出,愈张愈大,形如一股猛烈的龙卷风,搅动天地! 魂宗的真气和阴阳宗、五行宗这些擅长遁术的宗门不同。魂宗擅长的是魂术。施展魂术所运用的真气虽然也有阴阳五行之分,但与遁术相比可谓本末倒置。 遁术是以神识炼化天地灵气而成为真气而操控天地之力的。 魂术却并不操控任何天地自然之力,反而是直击众生的神魂。因此魂宗真气之中,主体反而是施术者强大的神念。天地灵气在其中的作用只不过充当一层薄薄的躯壳。 在这方现世之中,再强的神念也是无法单独存在的,必须附着躯壳。 连菱在空中,立刻感觉一阵罡风席卷而来。但被吹到的并非自己的身躯。她反而是感觉神魂飘荡,识海翻腾,竟然心境有些不稳,而且这感受如海浪般重重迭起,愈推愈高。 “魂宗长老缪其中?”连菱秀眉一蹙。这人肉身完全是一名翠玉宫外门弟子的肉身,但她作为紫府修士,可以直窥魂相,却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七年之前,她在无伤山上亲手诛杀的魂宗长老缪其中。 圣女何其聪慧,立刻就想到了此时的缪其中早就不再是一个活人。尸魂教教徒将紫府修士诛杀之后封闭在尸魂丹中,这样确实可以送入自生碑。因为自生碑结界只阻挡活物,对死物却是不管的。 这还魂尸的执念对她来说却是不言自明。当年缪其中便是死在她手下。此人在临死之前曾发下毒誓,要屠尽连氏一族,否则定不转生。 这种死人的毒誓本来是没有意义的。转生是由业力驱动,无论愿不愿都无从抗拒。反倒是强烈恶毒的执念会触发更大的业力,将死者送入六道之中更可怕的境地之中。 但尸魂教是有一些手段,将这些魂魄固定住,让这转世的过程延后的。这样一来,此人便被留下来杀她了。 云天城古氏果然玩弄的是好手段,连尸魂教他们都有勾连?连菱身为掌门时,一向对这一族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却更觉得她高估了这些人的底线。 但连萍尚在危机之中,她没有太多功夫和这个人纠缠。可惜她虽然知道此人的执念,却无法利用。因为她总不能自杀来满足这个死人。所以她也只能期望速战速决了。 连菱体内真气催动,双目发出莹莹碧光。她翻手一掌,她掌心现出一枚明亮的绿色光珠,往下一丢。 那珠子不过一颗莲子大小,看似毫不起眼,却丝毫不受缪其中烈烈魂风的干扰,而是直坠往下,到了缪其中头顶数丈之上,轰然爆开!一片雪亮的碧色光芒饱含滚滚生机,将缪其中完全淹没其中。 连菱擅长的是遁术,与其和缪其中的魂术纠缠,哪如直接对攻,摧其肉身。只要对方肉身不存,魂术再厉害也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了。 缪其中是以借尸还魂之术而生存的,那肉身其实是一个死体。死体最怕青木真气的生机沾染。一旦粘上,死气被驱逐殆尽,这肉身也就直接被分解吸收了。 她那枚绿色光珠却不是真的珠子,而是以青木真气凝聚而成,名为“碧光爆”的一门神通,最是克制这些死物。 缪其中的肉身在这爆轰之中消失殆尽,但转瞬又在百丈之外重新凝聚了出来。 魂宗肉身并不坚固,尤其受不了各种爆轰的遁术神通。但他们擅长神念作怪,在对手意相之中制造幻觉。肉身所在亦幻亦真,即便你出手攻击,往往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连菱却断定刚刚她这一记碧光爆所击目标为真。只不过在她施术的瞬间,缪其中早已察觉到了危险,将真身往远处挪动,却在原地留下一个假影。 这其实也在她意料的之内。魂宗缪其中当年在江湖上,人称“魂魅无影”缪其中,要真能被她一招击杀,那可才是奇了怪了。当年无伤山上,她也是乘着对方重伤,还付出了不小代价才诛杀此人。 但她这一招碧光爆所波及的范围,将整个根窟洞口玩全覆盖了。缪其中虽然能挪转范围避开,却肯定得挪去根窟洞口之外。这样她的目的却也达到了。 她并无心思和缪其中在这里纠缠,先进入根窟去救妹妹更加重要! 乘着这机会,连菱极速飞遁,正要直接遁入根窟之中,却不由得心中一寒。 围绕着根窟四周,四股紫府威压冲天而起。 除了缪其中之外,又多出了三人!三名一气紫府,二气紫府,一共四名紫府修士。这势力,都足够撑起一个中型的玄门宗派了。 这四人全部是熟人,全部是当年无伤山一战,死在她手下的魂宗修士。 魂魅无影缪其中。 噬情魔女薛慕愁。 磷火鬼帅钟斗。 冥蜂朱六合。 连菱虽然是紫府圆满,但她肉身重伤未愈,无法吐纳灵机,全靠在紫韵温泉中恢复的真气,一旦用尽则无以为继。如此一战,就是她也难免要捏一把汗了! 238 我本将心向明月 在斗胜谷,回春盟的驻地。就算是处在回春盟最中心位置的杜莉,也能听到四周数里外,对方攻打回春盟周边的防护阵传来的一阵阵轰鸣之声。 她将又一轮青木修复术运转结束,只觉得一阵疲乏,几乎难以站立。即便如此,她也只能让这数十名重伤不起的同门师兄弟将死之期后延一个时辰而已。实际上她每次运功之后,产生的延命的时间还在渐渐地缩短。 但如果没有她的疗伤功法,这些人早就死了。所以如果她停止运功,那么他们将在一个时辰之后,青木修复术的效能耗尽的时间,一齐死亡。 只有能坚持到自生碑之战结束,到了师父沐葭主持的回春院,才有办法让他们彻底恢复。 她猜测到了刑帮迟早会挑起一场大战,不分个胜负不会了结,只是没想到来这么快。而且她也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什么摆出一副至死方休的势态。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难道胜负真的那么重要?对此她已经隐隐有些猜测。 她屡次用传音简与唐肃沟通,但对方始终静默。无论她问什么或是请求什么,唐肃始终不回复一个字。 这时柳惠出现在她面前。他衣袍有些残破,脸上也溅着血迹,一看就是刚经过大战的样子。 “杜姐,我们恐怕坚持不住了。刑帮的人忽然功行大涨,现在他们筑基四重以上简直比比皆是。而且这伙人一个个都和疯子一样。我刚刚拼死杀退一批,但恐怕一时半刻之后又会来了。” 杜莉略一沉思,说:“不用担心。我们集合数百人之力布下的这个守山大阵,如果有你亲自主持的话,再撑个三五天是没问题的。” 柳惠脸上露出不解之色,将杜莉拉到一边对她说:“问题是这有意义吗?你若不想效忠刑堂,我就陪你杀出去,我才不信谁挡得住?斗胜谷方圆也有近百里,你我找个躲的地方总还是有的吧?躲个三五天等你师父来救你,总好过在这里拼命?” 杜莉说:“我猜唐肃的意图,是想让我们都签下玄血契效忠刑堂。但我受师父大恩,绝无可能背叛回春院一脉。如果你我抛下这些人走了,以唐肃冷血的作风,必然以这些人的性命要挟你我就范。到时候这些人必然都得死。” 柳惠却把声音提高了起来,隔空指着那些重伤的师兄弟反驳说:“他们是你什么人?我柳惠是为了你才在这里拼命的,你还不懂吗?但我的伍院兄弟早都淘汰出去了,我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这些只不过凑巧同级的同门,我是只是为了你一个才守在这里的!唐肃要杀,让他去杀好了,和你我何干!” 杜莉叹息一声,将红唇一咬,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柳惠,你为了回春盟的弟兄出力不少,这份恩情我杜莉记在心里了,此事我来日必有回报。但这一次,只要你能主持大阵守住两天,两天后我便与你突围。而且无论如何,我两天后一定送一场大机缘给你。” “哦?什么机缘?”其实柳惠之所以加入回春盟,而没有跟着唐肃,倒不是他不喜欢刑堂一脉,而是他对一番心思用在第十九身上发觉对方如同木头人一般毫无效果之后,转而看上了这个师姐。两人并非同一伍院,原来也不相识,但在自生碑中同历生死,让他产生了不少想法。但他却没想过这师姐还能给自己什么机缘。 杜莉缓缓说道:“如今你进了自生碑,也知道每年自生碑之战,最终得到《青木长生功》的只有一人而已,而且此功除了自生碑之外,无法另传。但你可知,我师父沐长老,和宫主碧落圣女,两人是同一伍院,也必然是同一届进入自生碑之战的。但是他们两人修炼的都是《青木长生功》。” 柳惠原本极不愿继续和发了疯的刑帮弟子们死磕,但听了杜莉的言语,忽然隐隐觉得这位师姐想要送给自己的机缘,似和《青木长生功》有关。他顿时来了兴趣。 要知道他原本到自生碑之中来,也就是想谋取一个好名次,取得百草堂谷长老的认同,能收他为弟子。至于要第一名才能获取的《青木长生功》传承,他根本都没有指望过。 但如果他万一获得呢?每一个修炼长生功的弟子,都有可能是未来掌门的人选。无论是丹阳阁、刑堂还是百草堂等各派翠玉宫内部势力,无一不会拼命拉拢的。 他要真有这一天,也不怕得不到这位师姐的芳心了。何况和长生功有关的机缘都是各方的重大隐秘,而杜莉居然愿意送他,这大概本身也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属寻常了。 柳惠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寻常语气问:“这是为何?” “据说宫主当日力压群雄,夺得自生碑榜第一之后,他们伍院五人一起进入根窟之中。不但引发天地异相,还恰逢师祖显灵下界。” “师祖显灵?”柳惠也大吃了一惊。一般而言,玄门修士修至凡蜕,若是得到天庭敕命,便可飞升天界。飞升天界之后即为神仙,神仙大多不插手人界之事。但也有人认为并非神仙超脱世外,只不过神仙手段非常人能够想象,所以甚少为世人所知罢了。 “祖师显灵有言,我师父沐长老虽然仁心尚缺,但既然具大功德之相。特许她与碧落宫主一同受《青木长生功》传承。同时还赐予她一枚玉符,许她将来选一名弟子可继承衣钵的弟子入根窟。凡持有此符者,可与当年夺魁者同受长生功之传承。” 杜莉将话说完,手心摊开,其中果然有一枚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玉符,其上灵机缠绕,显然不凡。柳惠心中大动,却看见杜莉将手一收,缕了一下飘散在雪白额上的秀发,说:“师弟若是要走,或是逃离,或是投奔刑帮,我绝不阻拦。只是恕我难以奉陪了。但你若是能再坚守两日,两日后我便将此符赠送与你。那是若是你不投刑帮,想去哪,是水是火,是生是死,我都与你同赴。” 苦苦撑了这几天,杜莉估计自己的本事,也就最多让这些同门们延命到两日之后。那时如果还无人来救,她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但那时再离去,至少她心中无有任何亏欠之感。 柳惠心中一震。如此重要的长生功传承,她竟然愿意白送了自己。尤其听了他听了最后一句,更是心中大动,立刻一稽首,说:“你放心在阵中修养,这两天便交给我了!”然后一回头,扛着他的风杨剑,大踏步往攻阵最激烈的方向去了。 杜莉松了一口气。其实玉符的秘密,是师父千叮万嘱决然不可泄露给旁人听的。据说原本整个翠玉宫,也只有她师父、宫主碧落圣女知道此事。现在她却轻而易举地将这师父眼中的重宝给送了出去。这件事如果让师父知道了,真不知道她会暴跳如雷到什么程度。 但现在想这个也是太早了。毕竟所有人都还困在这自生碑里生死未卜。她坐下开始入定调息,想着尽快能回复一些实力。 入定再醒,已经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虽然还是有些疲惫,但她感觉全身气息流转,已经好了很多。估计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再次施展青木修复术。她可是一刻钟都浪费不得。 这时外门的喧闹之声却丝毫没有减退。刑帮还在不依不饶地攻阵。听这隆隆巨响,对方不但没有远去,反而更加逼近了一些。杜莉心中不安,只好取出阵盘来,注入一丝真气来探测大阵的状况。 原本她所有的真气都耗费在给这些同门延命之上。不到不得以,她是不愿意浪费真气去监控这座守山大阵的。 她坚信只要有柳惠这个筑基六重的师弟在,这大阵守住两日是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这时她心中警兆大起,低头一看,胸前的吉凶珠已经不再是仅于鲜红,而是发出明亮的红光。她连忙往阵盘望去。 居然守山大阵的外层已经完全崩溃!只剩下内层禁制还在勉力维持。 她忽然心头浮起一阵莫名的担忧。如果说大阵的外层禁制已经崩溃,那么柳惠……她慌忙往自生碑榜上一看,还好,柳惠的名字并未灰暗下去。也就是说,此人依然活着。 只是即便如此,想必他也是独木难支了。杜莉长叹一声,起身来,往这棚屋之外走去。如今她已经无法继续困守,只能和柳惠去并肩一战了。 她还没有走出十步,前面闪出一个人来,一把紫铜大剑立时出鞘,锋刃闪着寒光,正横在了她的去路之上,接着冰冷的声音传来: “刑堂弟子唐肃,见过杜师妹!” 239 奈何明月照沟渠 “唐肃?”杜莉心中又是一震。她实在是不解。即便外层禁制已经破了,护山内阵也依然是滴水不漏的。唐肃一个大活人,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他横穿数里进来,外面布置的重重哨岗居然没有任何警示? 但她并没有慌。若是唐肃要动手,她便动手便是。虽然唐肃过了气壑,比她境界高上一重,但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她一边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一边默默将一缕真气注入传音玉简之中。她和柳惠约定过,一旦有真气入传音玉简但是无声,则是对方已经遭遇重大危机,必须即刻来援。 如果再加上有柳惠回援,这回春盟的诸多弟兄她是保不住了,但是她和柳惠联手脱身应该问题不大。 唐肃并无多话,也不解释如何进入大阵的,只是手中现出一枚玄血契,说:“师妹是我辈人中之杰,想必深明大义。这枚血契师妹若是签了,你我从此携手,扶我翠玉宫正统,师兄今日绝对不与你为难。” 为了拖延时间,杜莉读了一遍玄血契上的内容。其实此契上并未让她立刻脱离回春院,向刑堂效忠。而是让她一切如故。但是刑堂若有交代之事,若有利于翠玉宫回归正制,她则必须遵照执行。 刑堂一脉所谓正制,其实也并非是秦尊阳所订。秦尊阳是个玩世不恭的之辈,哪里有什么规矩。倒是他飞升之后,翠玉宫日渐被一帮老人掌控,才变得食古不化。但这一辈人偏偏以此为所谓的正制。 正制之下,世家为尊。陈氏、古氏、苏氏、徐氏几个世家把控局面。无论是招收外门弟子、还是众弟子谁上谁下,都有几个世家议定,外人连门都摸不着。连菱成为宫主之后,局面大改,世家势力日衰,这帮人便觉得是正制坏了。 究竟谁正谁偏,其实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的。倒是回春院独立于事外。因为无论是谁都难免有个伤病,都得找着回春院治疗。所以从来没有人逼迫着回春院一脉站队。 但唐肃这一回可不再遵循这个惯例了。杜莉如果签下此契,则表面上依然属于回春院一脉,但暗地里得听从刑堂一脉的安排。这就比直接加入成为刑堂弟子更加危险了。 杜莉将契约读完,冷冷回复:“此事无须多谈。即便我勉强签了,这玄血契心不甘情不愿,也是无用的。” 唐肃将契约收回,亦是冷酷回复:“既然你我无法谈下去,那么就只能让我们的灵剑来谈谈了。”说完手中紫金剑光芒大盛! 杜莉身形一闪,已然在剑芒之中消失。 她并不想和唐肃立刻交手,而是用小空遁符极速遁走。柳惠迟迟不来,她外表随便平静,内心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自己单独和唐肃交手,飞扬的剑气极有可能伤到附近那些重伤在床的同辈。就算要交手,她也得离远一些。 唐肃脸上却是冷笑。对方虽然在自己剑芒之下避过,用的却是符箓。这小空遁符只能传送最多百来丈的距离,又极为昂贵,又有什么用处?自己追上去便是了。他立刻步如疾风,循着气息追了过去。 杜莉的从空遁中闪出,入眼第一人却并非自己的盟友,而是一个看似年纪比自己略小,身着五彩锦袍的英俊少年,双目发出傲然之色,对她一声怒吼:“你是何人,见了本王,还不跪下!” 这人怒吼之间,含着一股睥睨天地的神识威压,直压而来。若是凡人听了,恐怕早已跪下。杜莉毕竟是筑基六重的菁英弟子,心境稳固。虽然被他一震,却并未乱了方寸。她只是心中又觉怪异,为什么这人居然也来了? 修道之人,即便见了皇帝也不用跪,她自然不用跪一个王爷。对方只不过凭借着王爷身份虚张声势罢了。于是她做了一个万福:“小女翠玉宫弟子杜莉,不知霞王殿下为何到此?” 见杜莉并不吃这一吓,霞王的娃娃脸上忽然转怒为笑。他拿出玉简,现出一人相貌。 “哈哈,本王也不为别的。此人乃是朝廷钦犯,据说藏身回春盟中。还请杜小姐将人交出。如若包庇钦犯者,”霞王忽然脸色异变,又是凶狠地说,”一律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杜莉淡淡一笑,说:“殿下不要戏弄小女。此人明明是殿下的亲兄云王。若是云王被定为钦犯,必有圣旨,不知可否给小女一观?若是无有,虚传圣旨可是死罪……此人确实来过我回春盟,只可惜已经走了。殿下若是不放心,尽可上上下下搜一遍。” 霞王懒洋洋一笑,不置可否,但他却是一副我才没空把你这搜你这一片的样子。反正今日你在我手,不怕你不交出人来。 与此同时,杜莉清晰地感觉到,除了面前这个霞王,自己身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都有敌手。她已经身陷重围,恐怕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她面前是筑基五重的霞王,身后是唐肃。右侧是筑基五重的徐婉。而她左侧,闪出一人,居然是柳惠! 初见柳惠,她居然还心头一喜,以为援手到来。但她转念又发觉不对。柳惠并未立刻站她身边来携手,反而是和霞王、唐肃等人一样,与自己保持十步的距离,维持着包围的态势。她顿时直盯此人眼睛看去。 柳惠手中持剑,神情紧张,眼睛却是一副闪烁的样子,时不时避过自己的目光。 杜莉心中一惊。柳惠的这个样子,她哪还能想不明白,只是她依然有点不愿意相信。 “柳惠,是你,故意放开禁制,带了他们进来?” 柳惠置若罔闻,并未说话。但他这态度,自然也就是默认了。杜莉心中再无什么犹疑,没来由的一阵痛楚忽然从心头而起,口中一咸,她不由自主一呕,竟然吐出一口血来。但她反而精神一震,雪白的袖子将唇上鲜血一擦,然后淡笑道:“你们四位都是人中龙凤,今日打算围攻小女一人?” 唐肃正色道:“杜师妹若是肯签了此契,今日师兄立时便走。其余任何事端,我绝不插手!” 云王亦是笑眯眯地说:“这位姑娘如果肯把家兄交出,小王重重有赏。法宝丹药,小王都是不缺。” 果然这些人都是有各自不同的目的,但偏偏都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一时脱不了身了。如果只是一个唐肃,她还可以勉强使些招数,至少三成的机会可以逃脱。如果再加上霞王、徐婉和柳惠,她就算是拼死一战,也是毫无机会了。可惜这些人的要求,她竟然一个都无法满足。哪怕她能满足一个,让一个敌人离开,减轻一下压力也好啊。 “那你呢?”杜莉冷眼盯着柳惠。就这短短一瞬,她对这个人的观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也是想让我签下效忠刑堂的玄血契?还是想逼我交出云王?” 柳惠其实是真心喜欢这个师姐,甚至有时愿意为她而死。但是当高高在上的霞王愿意和他结拜兄弟的时候,他的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霞王那是什么人?当今皇帝亲子啊。他如果能和霞王结拜兄弟,立马也就拥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而霞王的要求,只不过让他带路入阵罢了。与成为霞王义兄相比,一个杜莉就难免黯然失色了。 他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既然已经得罪了这个师姐,再挽回也不可能,还不如坏人做到底,能得到的尽量得到,于是他咽下一口口水,说:“师姐,把你手上那枚玉符给我,我便离开,不再过问此处之事。” “哈哈,好!” 杜莉大笑起来:“好个柳惠,情深意重啊!也罢,今日虽然历经一劫,但从此看透一人之心,不亏,不亏!”说完她掌心摊开,手上果然露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符,然后继续大声说道,“此符乃是祖师显灵亲赐家师信物,无论任何人得之,即可以直接在根窟获得《青木长生功》传承!今日小女以此物换一条生路,不知可否?不过此物只有一件,你们诸位,谁先得手,便是谁的!” 说完她把手心光闪闪的玉符,往空中一丢。这玉符灵光大放,灵机极为复杂,饱含筑基境界根本不可能理解之玄妙至理。众人都感觉此事十之八九为真,心头都是一震。 尤其是唐肃,他原本就是要来这里夺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只不过众人的逃生简出了问题,导致他无法再去夺自生榜第一。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哪里能放过?当即身形一闪,直扑而上,伸手便往那玉符抓去。 霞王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虽然修为不如唐肃,但他身份地位高出唐肃太多。如果东西入了他的手,唐肃自然不敢抢夺。所以他也是使出十二分本事,急忙欺身而上。 柳惠心中最是郁闷。本来此事极为隐秘,杜莉也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他完全可以独自据为己有。他却没想到杜莉当众来了个合盘托出,让霞王和唐肃也知道了。如果东西入了这二位爷的手,他自然不敢抢。但他也抱着一线希望,如果自己先抢到,将自己视为义兄的霞王说不定会默认此物归自己所有,因此他也是冲了上去。 徐婉虽然并不指望夺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却一心向着唐肃。她想着她与唐肃加起来四只手,总比另外两人各自为战要强上一线吧。万一她先抢到,送给唐肃,两人的感情自然又浓上一分。所以她也参合了进来。 就在四人要凑成一团时,杜莉手腕上的芽尖镯,忽然青光大盛,化为数条盘曲的青蔓,犹如数条激射而出的青蛇一般,只一瞬息,便将这四人的手腕,全部死死缠住了! 240 直坠千丈入黄泉 柳惠忽然被缚,便自然地想施展风杨剑。但是他的风杨剑剑风,是要靠剑招才才能施展。手脚被缚,使不出来剑招,纵然有浑身本事也使不出来,只能运转真气硬扛,想要挣脱这些藤蔓的控制。 但这可不是力气大就足够的。如果是枷锁束缚,只要力道足够打破枷锁,自然就可以挣脱。但是这些藤蔓极有韧性,你力气虽大,被无数坚韧的细腾缠住,却是十分的力气,能使出来三分也就算不错了。 霞王也是如此,他纵有无数法宝符箓,手脚不能动,掏都掏不出来,更别提结印催动了。 一时之间,霞王、柳惠和徐婉都是无计可施。那枚玉符,自然又坠落到了杜莉的手中。 这也是因为他们急于夺取那枚能获得长生功传承的玉符。若非如此,这一班人也不会轻易被杜莉得手。 但唐肃手腕被缚,起初也是暗自一惊,接着他立刻脸上就浮起冷笑。这芽尖镯确实是回春院至宝之一,只可惜给杜莉用却是太早了。杜莉还在筑基六重,被气壑所限,又能发挥出多少威能? 他口中默念剑诀,只见一缕紫光从他的剑上射出,停在空中,犹如一颗紫色星辰,闪烁了数下,紧接着便立刻急速狂飙,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紫色流光圆弧,如快刀乱麻一般,将芽尖镯上生出藤蔓一一削断。他这剑芒早已操控由心,光束缚住他的手脚那是没用的! 青蔓的碎段落如雨下。但杜莉这芽尖镯也不是凡品,尤其是在这青木灵气充沛的斗胜谷之中。此镯疯狂吸收四周灵气,青蔓犹如不死之蛇一般,刚一斩断,立刻就重生而出,和唐肃的剑芒硬扛了起来。 唐肃眼中依然是鄙夷之色。这芽尖镯能吸收的青木灵气虽然是无穷无尽,杜莉用来催动它的纯阳真气却是有限的。以她筑基六重的境界,如此疯狂催动耗费的真气远胜过他操控剑芒,看谁撑得久? 只要杜莉一败,那玉符自然还的落入他的手中。 只不过两息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杜莉的气息已衰,想来已经无以为继。但自己所消耗的真气还不到十分之一。他正要乘胜追击,却不经意低头往地上一看。 地面上泛起一圈的白光,一堆符箓在这白光之中显现了出来。这明显是个阵形。 “传送阵?”唐肃心中警觉。这传送阵将他们四人连同杜莉一齐罩住,他自然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本能想要脱逃。但芽尖镯生发出无数青蔓,依然在和他的紫金剑剑芒纠缠,他一下子竟然脱不开身。 杜莉原本不断施展青木修复术,身体极为疲乏。此时又和四名强敌缠斗,难免内伤。她唇角有血,在雪白的脸上看来,反而是娇艳欲滴。之间她脸上惨笑,左手掌心一松。一枚大空遁符的残烬从她的指缝飘落。 大空遁符比之小空遁符,能传送的位置更远,最多可达千里。而且大空遁符一旦焚烧,便会开启一个方圆数丈甚至数十丈的传送阵。此阵之中所有的活人甚至物体,都会被传送出去。 只不过每枚大空遁符都只有一个传送标。只有在某地设置过传送标,激发此大空遁符才可以被传送过去。传送标一旦设定,便永久不能更改了。 而且此物并不适合斗战时使用。因为焚烧大空遁符激发传送阵,这至少要好几息的时间,太容易被地方打断术法了。 三十年前,沐葭在根窟之中得到秦尊阳显灵时赠送的玉符之后,心中灵机一动,将手上一枚空白的大空遁符的传送标,设置在了她接受《青木长生功》的自生殿中。 既然她得到的信物将来能确保弟子在此地得到长生功的传承,她当然要留下一条通路,让弟子随时可以进来此地。 持有祖师玉符者并不能单独接受长生功传承,只能在长生功真正的传承者已经出现的时候,与正主一同接受。按沐葭的设想,将来她的弟子进来,根本不需要打斗。只等自生碑榜上第一名决出,长生功传承开启,她的弟子就可以使用大空遁符直接进入根窟,手持祖师玉符,名正言顺地获得传承了。 所以杜莉虽然有沐葭赐予的祖师信物和大空遁符在手,却一直没有使用。她在等待自生碑榜上第一名决出,传承开启的时间。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这一届的自生碑之战会有这么多变数。 但现在,她再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是杜莉,回春院长老看中的外门菁英弟子,岂是软弱可欺的? 她自忖从未惹过这些人。她只不过在这斗胜谷中困守一隅罢了。但他们偏偏要拼命算计,找上门来厚颜无耻地围攻自己,那就干脆送他们一场真正的机缘,直通黄泉之路! 唐肃只感觉周围空间一阵激荡,天旋地转,头昏眼花。等他看清,不但手上纠缠的青藤早已消失不见,连四周景象都早已巨变了。 他早已不在白日密林中的斗胜谷,而是四周空旷的一个巨大的竖直山洞之中。前后左右上下都是虚空,眼前除了无边黑暗,只隐约看到一条巨大的瀑布,水流哗哗直下。与此同时,一股大风从下方吹来。一身白裙的杜莉在这里安然盘坐于地,在这黑暗中格外显眼。但她所坐的地面,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存在,完完全全便是虚空。 他立刻觉得足下一空,立刻往下直坠。下面是无底深坑,黑暗粘稠如墨,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坠往哪里。他虽然厉害,但毕竟没有结丹,还无法风遁。他耳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显然是徐婉,和他一样,在这上下四方都没有任何依凭之处,除了四下徒劳地乱抓,就只能在恐惧的包围直下往下坠去。 唐肃顺着声音伸手一抓,抓到了徐婉的手。两人虽然相互抓紧,但是都是在空中轻飘飘地使不上力气。这时唐肃灵机一动,将仙荷一拂,将木鸢放了出来。他一手抓住木鸢,一手抓紧徐婉的手腕,双手死死不放。他们急坠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柳惠却没有他们的好运。他唯一的法宝就是手中的灵剑,看好他的谷长老也只给了他一枚黄色的盾珠,再无他物了。何况那盾珠也早已用掉。他徒劳地在空中一路挣扎,穿过几乎无穷尽的黑暗,最后啪地一声巨响,正坠落在根窟底部的石台上。 尽管他的护体真气疯狂运转,但筑基之力也绝对受不了肉身从高达数千丈之处坠落的冲击之力。 他的身体就像坠落在地的西瓜一样粉碎了,变成一摊爆炸开来的红色粘状物。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的翠玉宫外门菁英弟子,就这样魂归地府去了。 杜莉盘坐在自生殿中的石板地上。她手中有祖师赐予的玉符,故而对她来说,这自生殿是实质存在的。而对其他人而言,这一片只不过是虚空而已。这便是她的反杀之计。当然霞王和唐肃肯定有自己的飞行法宝,不至于立刻就死,事实她也不想杀了他们惹下祸端。但是柳惠,他是一定要死的,决不饶恕! “至善功德符的持有者?”杜莉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衣老者的声音,低头看着她手心的玉符,“你可静待此地。等祖师传承弟子一到,你便可与他一同接受传承。” 杜莉点点头,想起柳惠的下场,微笑不语。 …… 黄璐在水镜折光阵中折腾良久。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凭她毕生所学,想要设计出一个能由凡人布下的传送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哪怕云王能有筑基一重,能出体第一丝真气,也足够她设计出一个勉强能用的传送阵来。但是偏偏云王完全是凡人之体。甚至相比一般身强体壮的凡人,他的身体还要更加虚弱一些,明显的气血不足。 所以指望传送阵恐怕是没有希望了。但是黄璐把目光落在了勾诛拿出来的一枚龙木髓扳指上。 那枚扳指是勾诛在传功塔第三层景离国曲连县的曲连侯府中,从曲连侯家的公子林世虎手上顺来的。那本是一枚阵枢,上有无数阵图。勾诛拿出来只是想给黄璐看看有无阵图可以参考。没想到黄璐死死抓住了这枚扳指,就再也不放手了。 “没用就还给我啊。”勾诛心中感觉不妙。 “这扳指,居然是用一块完整的龙木髓制作的!”黄璐心中大喜。这回他们是真的可以逃出去了。只是这东西太过昂贵了一点,毁掉颇为可惜。 但相比困在这里几百外门弟子的性命,还是值得一用了。 完整的龙木髓可以掰成两块,双方各持一块。无论这两块距离多少时空,甚至不在同界之内,只要有人往其中一块注入真气,都能形成一个传送阵,将这一块所在之处所有物体都传送到另一块附近。两块他龙木髓会再度合二为一。但剧烈的空间波动不会立刻停息,合二为一的龙木髓块会随之被传送到无法预知的地方去。 云王虽然不能注入真气,却能带着半块龙木髓走出斗胜谷外。等他一出谷,勾诛他们可以往另外半块中注入真气,此时他们便会被传送出斗胜谷了。也许前面他们就能到达根窟。 就在勾诛肉痛的目光之中,黄璐毫不留情地将此物一掰为二! 241 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块龙木髓贵重无比,即便在翠玉宫这样的中型宗派之中往往也没有几块。但黄璐并不心疼,反正东西不是她的。倒是勾诛,要是知道他做贼生涯得手过的全部财产加起来也不如这东西的十分之一,想必会呕出一口血来。 云王拿了那半块扳指在手,只觉得温润如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黄璐已经将水镜折光阵收起,招呼众人聚集一处,她自己将另外半个扳指拿在手中。这时刑帮弟子都跑到回春盟的护山大阵上火并去了。那一片隆隆作响,尘烟四起。他们这里反而是空无一人。 用龙木髓传送和用大空遁符传送都是类似。施法之人注入的真气越多,传送阵的范围欲大,能一次性传送的人与物自然也就越多。据说上古大能,曾有凭借区区一枚大空遁符直接挪移整个大陆的骇人听闻的纪录。黄璐虽然只有筑基三重,她倒是自信传送这五六个人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要把握的是时机。眼前这道只有云王能见的禁制之门,他们并不知道会通往何处。从石碑所述路线来说,过了斗胜谷便是根窟。但根窟又是只对第一名的伍院开放的。所以云王穿过这道门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人也无法预料。 按理如果是筑基修士过去了,最多也就是无法进入根窟吃个闭门羹而已。但是云王又是个凡人。凡人在这种前辈大能设置的禁制中闯荡,就如蚂蚁进了兽群,还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踩死了。 勾诛、宋如海、黄璐等人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在云王的身影消失三息之后,他们便准时启动传送。 如果时间太短,云王可能还未通过这禁制门中的空间通道。到时候把所有人卡在通道之中,那就进退不能了。 如果时间太长,云王在那边遇到什么险境,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把其他人全都传送到这险境之中来不及自救。 勾诛把自己手腕上的宝贝铜丝取了下来。这东西虽然是凡物,但是开锁撬门那是无所不能。在他们一行中,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莫不开“,意思是没什么锁打不开。 他将这铜丝缠在云王手上,将半枚扳指紧紧束缚在他手心。 “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别把这东西丢了。” 云王点头,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这一路有惊无险过来,他渐渐觉得兴奋了起来。平时常居王府,可不是每天都有如此刺激好玩的机会。 其实这枚扳指只要出去了,无论他是否丢弃,都能完成传送。只是如果他丢了,这些同伴传送过去之后,可就不一定在他身边了。到时候如果他身处险境,别人救援也来不及。 一切就绪,云王亦没有什么迟疑,直接步入那黑幕之中。 黄璐心中默数着时间。勾诛已经将凤血鸢握在手上。无论那边是什么情况,有一件飞行法宝在手总是多了一条生路。 一息,两息,三息! 黄璐将真气一注,半块龙木髓扳指上立刻灵机大盛,喷吐出无数白色流光,急速在他们身周画出了一个圆圈,无数符箓犹如树纹自生一般地生长了出来。 这是龙木之力,完全天然自生的传送阵,甚至无人可以完整临摹。据说如今玄门常用的小空遁符大空遁符以及各种传送阵,很大一部分就是从须弥山上龙木的纹理领悟而来,但也只不过能得其十分之一的神韵罢了。 昊正放心大胆地过了界。随着空间一阵波动,他出现在一片如波浪起伏的黄色荒原之上。上空狂风怒号,灵机碰撞,巨雷轰鸣,显然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正在进行。 只不过他根本来不及抬头仰望。他脚下并非荒原,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他当然想起,这地方应该就是根窟了。 问题是,他刚好出现在洞口的中心。这里原本是有一道屏障的。一般榜上无名之人脱离斗胜谷便会直接到这里,自然有这道屏障阻住,也就只能参观一番,不能进入根窟。 但是因为古问天和缪其中摧毁了这道屏障,所以现在他其实站在虚空。 昊正只感觉浑身失重,肠胃都浮到了喉咙处。大风猛烈,自己往深不可测的洞窟之中猛坠。 他心中大惊,这下死定了! 三息……早知如此,何必要三息。一过界就让他们立刻发动传送,说不定还有救。但这一刻,他来不及思考了,洞窟之中漆黑一片,虚空,还是虚空,谁也没法告诉他硬底在哪里,但他总是觉得那坚硬的底部就在自己的眼前,随时可能撞上,但偏偏又迟迟不至。 在不断逼近死亡的过程中,他甚至看到了杜莉。但这不一定是真实的,很可能是濒死之前的幻觉而已。 他看到一身白色衣裙的杜莉盘坐虚空,犹如浮在黑暗之中的一朵纯白的莲花,绝美无暇,神色恬淡,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她甚至都察觉到了头顶有一人形之物坠落,惊叫着从她身侧狂飙而过。她面色一变,连忙站起似乎要伸手去捞。当然那眨眼之间的瞬间,她什么也捞不着。然后就只见她焦急地低头俯望了。她虽然明明站在虚空之中,却似乎被什么虚无之中的东西束缚住,并不往下坠落。 但她的身影也急剧缩小,转瞬就只剩下一个隐约的白点了。 为什么明明是临死之前,没有看到自己往日的回忆,却会看到她?昊正心头胡思乱想。如果死了,转世可以选择,就千万不要再出生在帝王家了吧。帝王家步步凶险,如履薄冰。最好是一个凡人,机缘流转,能再和杜莉偶遇就好了。 但杜莉此人身在玄门,走的是修仙之道。她要不成也就罢了,万一成了,岂不是仙凡永远隔? 他这念头翻腾尚未完全,手中半枚扳指已经雪亮。一个完整的光圈喷薄而出。瞬间勾诛、黄璐、宋如海、慕容清、第十九一齐出现!好在勾诛早有准备,传送的瞬间已经将凤血鸢展开,众人一齐落在了鸢背上。云王下坠速度极猛,也被勾诛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在凤血鸢边缘一把抓住了。 凤血鸢极速往下,减轻了昊正的下坠的冲击之力。勾诛往下一望,离底已经不远了。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石台,四条石铺的通路延伸出去。其他都是碧绿泛着荧光沸腾着的根髓。 刚刚要是他们哪怕再迟上一息传送,这云王也已经变成这石台上的一摊烂肉了。 勾诛往下面一望,才发现这石台之上,竟然已经有了一摊烂肉,早已在地面上爆炸开来,血痕残留数丈之远。勾诛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连忙数了数凤血鸢上的人数,发现一个让他惊恐无比的事实:木头不见了。 难道这家伙,竟然就这样摔死了? 勾诛心头一阵压抑,按住血鸢,俯身往下,众人都也吃了一惊,呆若木鸡,一时没有人说话。 直到近在眼前,他才看那死人的服饰打扮和身材,绝非木头,反而有些眼熟,竟然像是他们在回春盟见过的那个气势汹汹的柳惠。 大家落在这石台上,都松了一口气。木头虽然不知所终,但至少没有摔死在这里。勾诛这才发现,气氛略有一些尴尬。 那石台上并非只有那一具残碎的尸体,而是有好几个人。一人一身蓝袍,头戴金冠盘坐在地,手上横着一柄拂尘。他身上真气运转,头上有赤橙二色光芒隐隐透出,显然真气运转几乎到了极限。 他面前的根髓池中,碧色灵光之上,更有一种幽蓝火焰漂浮,组成了一个圆形大阵,其中灵机牵绕,正在缓缓运转。而那些如细线般灵机牵绕的中心,居然真是根髓池中直露出一个头的连萍。 此外还有三人站在石台之上。一人是唐肃,另一人是女修徐婉。还有一个浑身龙纹的锦袍少年,勾诛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此人不正是在青阳镇和他争夺雷玄木种,然后又在传功塔三层的人魔山上和他血战了一番的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 在根窟之中坠落的时候,唐肃和徐婉以木鸢飞行而下,霞王昊奇则动用了御风珠。三人都是吓了一跳,并未受伤。只有柳惠没有飞行法器,已然黄泉路上去了。 原本安如泰山的古问天,目光中也多了少许凝重。这形势的变化,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以为,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安然地炮制连萍。有四名紫府修士守在洞外,天地鬼神都进不来,别说这离界里混战的这些筑基修士了。 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用大空遁符,还有人动用了龙木根髓,纷纷挤到了这根窟里来凑热闹。要是平时倒也无碍。来多少人,他灭杀多少便是。偏偏他正在抽离连萍魂魄的关键之时,抽不开身。 “你在做什么?是否要给本王一个交代?”落到了这里,霞王心中难免疑惑,他径直往古问天走来。他原本的想法,古问天进入自生碑便是辅佐他杀云王而来。但现在来看,此人的目的并非止于此,而是还夹带着自己的“私事”。 “你不是要杀云王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古问天丝毫不乱,眼睛往云王的方向一转,冷静地给霞王传音。 242 窟底相逢勇者生 昊奇抬头一望,果然,脸色苍白的昊正就在自己五十步开外。他脸上浮出一线冷笑,心想古问天的事,回头再追究也无所谓。这个亲兄既然在此,那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了。 古问天瞥了一眼唐肃。唐肃连忙跪下,说了一句:“师尊,弟子……”唐肃心中也有疑惑。他师父说过会带他在根窟中接受《青木长生功》传承。但是他现在任务并未完成,反而杜莉脱身,柳惠已死。两名菁英没一个签下效忠刑堂的玄血契。他却不知道师父会如何处置他了。 古问天却只是又瞥了一眼勾诛,然后对唐肃说:“杀了他,《长生功》传承便是你的!” 勾诛此时还在手忙脚乱地用传音玉简给木头传音。既然下面这个死人不是木头,他就有可能还活着。 “听到没?你在哪里?”勾诛将同样的话传出去好几回,终于收到了木头支支吾吾的回复。 “唔……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这里好像是个很大的山洞……杜师姐也在这里!还有一个黑衣老头……他说要给我传什么功……” “啰嗦!”不等木头结结巴巴把话说完,勾诛便已经将传音玉简收了。木头既然活着,其他的事便不再重要。勾诛恼怒的是如今面临大敌这家伙不来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支支吾吾地浪费他的时间。 木头力大皮实,尤其是那先天树体,一旦激发出来,简直是天生的肉盾。还有那手上木飞弓、开山铜斧,运用得当和虚丹修士也能勉强拼上几招。 却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这家伙玩起了失踪! 但说到传功,勾诛也隐约想到了,莫非是《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要开始了?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只要拖住一段时间,等木头那边传功一结束,所有人被传送到自生碑之外,剩下的事自然有外面的长老们去收拾了。 勾诛看了看盘坐于地的古问天、被困在根髓池中的连萍,还有从地上抬起头,目光冷冷往他看来的唐肃。他不由得心中一寒。 古问天他实在是招惹不起的,这个人如果不是被那奇怪的阵法牵制住,抬抬手就可以秒杀了他们所有人。如今之计,只有先把连萍救出来,才有机会一战。 “老大,你们去救师父。这个人……我来……对付!”看着拔剑而来的唐肃,勾诛心中很虚。但是他们之间恩怨太深,唐肃显然不会放过自己。如此一来,去救连萍的任务,只能交给宋如海他们了。 宋如海倒是想也没想,直接把神火鼎祭出,双手掐诀一指。这青铜巨鼎在半空中一顿,忽然就像被某种大力抛出一样,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条弧线,直接往古问天头顶上砸来。 虽然那青铜鼎气势惊人,但唐肃并没有去管。师父古问天面无惧色,那一身虚丹体修的神威不是任何筑基修士所能撼动的。唐肃只遵从师命,盯紧了勾诛。 师父简直太了解自己了。他暗想,如果是一定要杀人,勾诛便是他第一个想杀且必杀的人。这个在青石街上偷鸡摸狗的小混混,就像一颗恶心的老鼠屎一样,掉入了翠玉宫原本纯净无暇的这口清泉里。紧接着,整池水都臭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翠玉宫上层,比如代守连萍、外门长老霍云,这些人这小贼的历史不但熟视无睹,还不知道处于什么私心,竟然极力包庇。 好在这一切即将被清理了。连萍被他师父困在阵中,想来命不久矣。自己出手诛杀这个小贼,将翠玉宫的门户从此清理干净。至于在外面的外院长老霍云,自然有刑堂长老去追究。 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犹如敲钟一般,所有人耳中都是嗡嗡直响。这不是真的敲钟,而是宋如海的青铜鼎被抛到了古问天的头顶上。头与鼎两两相撞,犹如巨锤击钟,声威震天。神火鼎被这一撞,竟然像皮球一样弹了起来。 宋如海是吃准了古问天在和连萍斗阵,暂时不能动弹。既然你不能动,那简单了,我直接用鼎砸你。他却没想到古问天的脑袋能这么结实,简直和铁铸的一般,这么大巨鼎都砸不动! 古问天原本并不在意,几个筑基修士,就算法宝再通天又能如何?他这肉身就是虚丹修士操控法宝来击,也未必能打得动他一丝血。倒是勾诛的玄阴幽火让他有所顾忌。所以他一见唐肃,便让他去杀勾诛。 没想到这鼎中竟然传来一种莫名的古老气息,一击入脑,让他隐隐有头痛之感。 “竟然是一件古宝?”古问天被这一砸暗暗吃惊。筑基修士用一般法宝当然伤不了他,但如果是古宝又是另一回事了。古问天当机立断,右手五指紧紧一握。他进入虚丹之后,肉身之力已经不再限于体魄强悍无匹,而是能直接引动空间,形成空间之力! 宋如海一击无效,正要催动神火鼎火烧对方,却忽然感觉身周空气一紧,竟然像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将他死死握住了。这力道如此之大,压得他无法呼吸,浑身的骨骼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眼前就要被捏成肉酱。神火鼎立刻失去了掌控,轰然一声坠落在地,在石台上砸出一个大坑。 “看看你四周!”黄璐并没有出手去救援宋如海,却是直接出言恐吓她眼前这个可怕的虚丹道人。古问天的空力犹如一堵墙,死死地围住了宋如海。她虽然心急如焚,却是万万撼动不了。但是问天道人盘坐在地不能移动,他四周那一圈空地,却是她这个阵师可以随意布置的。 古问天抬眼一看,正是这面容俏丽,明眸飞转的女子,一记沉山阵让自己几乎被毁了肉身。他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冷笑。此人竟然还敢再来到自己面前,看来不收了她为奴算是对不起她了。 他再一望四周,看到灵机缠绕,自己东南西北四个访问上,竟然被钉上了四根如筷子般粗细的龙木阵枢。这阵法似乎在吸收地气,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妙处。 古问天漠然一笑:“一点地气,就想迫我罢手?”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自己盘坐的地面已然和刚刚不同。 无数锋利如剑的晶体,就像笋一样从他所在的地上生长而出。他肉身坚硬,这些晶体倒是刺之不透。但是这些晶体顺着自己身体不断生长蔓延,如果自己再不行动,恐怕就要被包裹在这晶体中,最终封闭进去。 “地心晶种?”古问天心头一阵怒火涌起,“玄阴幽火、上古奇宝,再加上地心晶种,看不出来,你们一个个都是身价不菲!” 唐肃横剑向前的时候,阻挡他的却是一个身材娇小秀气的碧眼女修。这女子一身米白袄裙,手上拿着一样紫檀木形似剑柄的墨斗,上有红色细线缠绕。一缕几乎不可见的红色蚕丝从那东西上垂下,尽头吊着一个红枣大小的精致银锥。看着唐肃气势汹汹而来,她朱唇皓齿之间吐出两个字:“滚开!” 唐肃一怔,赫然发觉眼前空气之中,有许多淡淡的红线。它们并非实物,而是某种乾金锐气在空中划过留下的残留。即便只是一丝残留,因为极为细微,依然如刀一般锋利。他如果毫无知觉地走过去,恐怕也就不知觉中被肢解了。 对面这个娇小女子,明明之前还是筑基三重的境界,转瞬居然升到了筑基五重。这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第十九有《噬丹》秘术,直接吞纯阳丹便可以提高境界。在传功塔中,她曾经连吃五丹短时间内升级筑基八重,和筑基九重的尹万真恶斗不占下风。 只可惜出了传功塔之后,连萍给她看过,因为噬丹太多,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损耗。 朴老九原本给她制作的身体便是按筑基三重的境界定制。此身也和一般修士一样,通过修炼是可以逐渐提升境界的,但不是仓促可成。疯狂吞下纯阳丹,确实是能不受限制地迅速提升境界。只是境界虽然提升了,身体发挥出更大威能,但这威能自身却承受不住,所以这木傀之身会受到严重的磨损。 这损耗想要快速恢复是不可能的。只能随着时间慢慢地复原,反而会耽误自身修为的提升。 傀儡弄坏了也让勾诛心痛不已,所以给她下了死命令,使用噬丹之术的时候,最多一次吞两枚,升到筑基五重为止,不可以再多了。 筑基五重比起唐肃低了两重,明显是必败之局。但为了主人的性命,她会和任何人死斗到底。 唐肃望了一眼眼前密密麻麻的红痕,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他直接抡起手中紫金重剑,往这些红线砍去。他只是想试试,是这女子的红痕锋利,还是他手中剑更锋利。 勾诛不失时机地将第十九手腕一拉,说:“快跑!” 243 血鸢飞剑破苍穹 唐肃的紫金大剑砍入第十九的朱痕血杀阵中,并未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只听噌噌几声,此剑已经断成好几节。他这剑虽然极为锋利,但长处并非坚不可摧。剑身质如紫铜,实际是很柔软的。 但它这剑断成三节之后,唐肃将手一松,负手在背后,只见这三节断剑上都是紫光闪过,瞬间变成了三把短剑。此三剑犹如雨燕一般,轻巧地穿过了空中密布的红线,发出破空呼啸之声,化为三缕剑芒,往勾诛和第十九二人直扑而去。 唐父本是剑修,从小给他传授的是剑修的本事。剑修虽然最初习武练剑,但只是入门,然后以气御剑,是气修的一种。他虽然在翠玉宫炼了灵剑,但这灵剑的招法依然是剑修的招法。 剑修招法就只一个字:杀!飞剑一出,不死不休。 勾诛早已知道在这石台上肯定不是唐肃的对手。所以他一拉第十九,两人便上了凤血鸢,一路落荒而逃。 勾诛想来想去,自己能比唐肃强的,恐怕就只有这从孤傲峰上偶得的凤血鸢了。要知道当初唐肃在孤傲峰上也是用的木鸢。这只凤血鸢显然不是那姓曾的胖子原本所有,而是他用了什么不见得人的办法从某个刑徒手里抠出来的,但确实是个难得的宝贝。 凤血鸢一身锦羽鲜艳如火,浑身发出红光,口中长鸣一声,双翅一拍,一股飓风惊天动地,载着勾诛和第十九两人拔地而起,眨眼便消失在了头顶浓烈如墨的黑暗之中。 那三枚紫色的剑芒也如流星一般跟了进去。 十丈之上,便是黑暗,唐肃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这剑芒却是只要盯准了目标,便会不死不休地跟上去,并无需他分心掌控,只是其中也有不小的限制。 那些飞剑虽然能自行追寻敌踪,却依然需要他的真气催动维持。如今他毕竟没有结丹,真气出体最远到百丈之外,便超出了神识的掌控范围。所以勾诛如果飞到百丈之高后,他也是鞭长莫及了。 唐肃手心白光一闪,立刻便出现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精致木鸢。他将这木鸢往空中一丢,此物立刻变大。唐肃纵身跃起站在木鸢背上,也是扶摇直上。 他无需追得太紧。只要对方距离与他在百丈之内,一切便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他立刻发觉,半空中似乎有一枚暗器,银光闪闪,如空中一点星辰,从黑暗的上空中不知道多远处直冲他脑门而来。他目光一触,立刻发觉这正是那个娇小女子手中墨斗尽头那枚银锥。 唐肃并不紧张。一件筑基五重修士催动的法宝,必不是他驾驭的飞剑的对手。他心意一动,那三枚紫色剑芒中的一枚,立刻便将必杀的目标锁定在了这枚银锥之上,疾飞而去。而两外两枚剑芒,继续锁定凤血鸢上的勾诛和那个女子两人的喉咙。 空中传来呲呲的锐响。铜银两物在空中高速相争,撞出火花如雨而下。 他那铜剑虽然柔软易损,但是融合了翠玉宫的紫金柳灵种。紫金柳也是柔而易折,然而折枝插土可生,再生能力极强。他这剑上也是自有生机,在他的真气催动之下能极速修复。故而他并不怕与对方法宝硬碰硬。 但那枚银锥显然也不是凡物,和剑芒恶斗良久,不分胜负,却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弧,绕开剑芒,似乎要直接往唐肃袭来。 唐肃心中微微一动,在剑意中除了那充斥的杀意之外,又注入一丝护主之意。这剑芒立刻像有了灵性一般,无论哪银锥往何处飞,它都精准无比地待在银锥和唐肃之间,让对方无隙可钻。两物还在继续激斗,且战且走,渐渐地绕开了唐肃。 唐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浮起一丝恼怒。他实力远高于对方,三枚剑芒势如破竹,这两人早就该人头落地了。偏偏对方有一件不错的飞行法宝,而且大多数时间都稳稳地居于百丈之外,让他一时竟然无可奈何。 其实他的法力催动木鸢,速度也不会慢,只要追及到百丈之内,对方必死。但是偏偏他又受这一枚银锥的牵制。从道理上说,如果他的神识只能控制到百丈之远,那么对方才筑基五重,法宝攻击断然不可能超过他的距离。 但偏偏事实是,这银锥攻击的距离明显已经超过了百丈之远。甚至已经绕到了他的后方,让他觉得背腹受敌,更加难缠了。 他这时才想起,他的御剑之术是凌空驾驭,而对方的银锥上是牵连着一条细线的!想必对方直接以那根长线传传递真气,能飞御的距离也就大大延长了。 想到这里他猛然醒悟,这枚银锥和剑芒缠斗半天围绕自己已经绕了一个大圈。这可不是毫无目的的! 果然,这银锥一眨眼已经化为一线流光,往自己后方狂飙而去。于此同时,空中一个看不见的一圈细线组成的圆环,被这银锥一拉,急剧缩小勒紧。 这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圈套!唐肃汗毛倒竖。他虽然恼怒于对方的奸诈狡猾,却从来没想到对方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威胁。好在他身上法器不缺,实在危机之下,还可以用盾珠抵挡。 但这一圈红线并没有直勒他自身,而是勒住了他脚下的木鸢。只是不知何方来的力道轻轻一拉,木鸢的头部立刻如刀切一般,整齐地和鸢身分离了。唐肃觉得脚下一空,往下坠落。他立刻怒从心起,再也不想被这两个家伙如此戏弄了。 一枚黄色的御风珠出现在他头顶。大风骤起,他身形快了一倍,往勾诛的凤血鸢直追过去! …… 霞王昊奇把一切心思都放在一边,只决心先把自己这个兄弟云王杀了再说。在他看来,只要云王一死,他这次历练的最大目标就算达成。 云王死了,他就是和大皇子昊统,真正可以一夺皇位的人物!到时候,很多实力雄厚的势力,都会主动找上门来协助自己。尤其是聚集在金玉两州之中,一直在辅佐云王的一帮老儒,还有在金州这一带实力不俗的翠玉宫,当然也包括了它的上宗五行宗。 昊统是长子,表面上最是名正言顺。但也正因为如此,老爹坤元帝为保平安,是将他圈养在厚土城,几乎寸步未离过。在皇城之中,人们对他自然是毕恭毕敬。可出了皇城,他的声望可以说是零,甚至比云王昊正都比不上。 别看云王年少体虚。昊奇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运简直是砸到他的这个二哥的头上。 十二年前,云王昊正才五岁,被分封到金州这个东南海边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本是坤元帝并不喜他,将他发配而已。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有一帮儒生在这个小王爷周围辅佐,将个鸟不拉屎的金州治理得有声有色。这些功劳自然被民间全归到了这个才不到十岁的小王爷身上。有人甚至传言此人是什么“天命神童王”。 凡是天命二字被归到某个皇子甚至是宗室身上,麻烦就无穷无尽了。对坤元帝来说,除非是立他为储。但他坤元帝之立储大事,岂可受这些下贱愚民的胡言乱语所左右? 恰逢此时玉州妖界叛乱,甚是棘手。坤元帝当机立断,将玉州也划给了云王,下旨命这个十岁的小皇子挂帅出征,亲征妖界。他还故意让附近的易州、同州等地的驻军按兵不动。只等昊正触怒妖界,最终命丧妖族之手。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连刀剑都拿不稳的小王爷,居然在玉州一战大获全胜,重创树妖一族。树族甚至从此衰落,在妖界中都失去了主导之力。 玉州妖界一战大胜,翠玉宫碧落圣女立有大功。 如此一来,这个废物小王不但不再是废物,简直是尾大不掉了。坤元帝显然也伤透了脑筋。到了五年之前,漠北尘族人大举入侵。坤元帝直接把云王调到了漠北前线去做左将军王珂手下的炮灰。结果是王珂全军覆没,自杀身死。云王却带着金州军左冲右突,杀得尘族大军人仰马翻,逃遁千里。 至此,昊奇甚至猜想,父亲是否真的会认真考虑立云王昊正为储了。但父亲并没有下这样的决心,反而是决定再推另一名皇子出来,将云王彻底打压下去。 坤元帝当然不敢把大皇子昊统推出来和昊正比拼威望。这一不小心就是不可收拾的结局。他用了一个更安全的人选:三皇子昊奇。 昊正昊奇两人一同历练比拼,如果昊正意外死了,只能说天命如此!而昊奇此人在历练之中杀了昊正,他自然要承受所有民众的怒火。到时候,大皇子昊统便可顺利登基了。 不过这只是昊奇自己猜测父皇的想法。他甚至觉得,情况未必会如父亲所期望的那样。他如果杀了昊正,金玉两州的民间确实会给他安上一个弑兄的恶名。但是云王身边那一群势力,包括那群治理金玉两州的儒生,五行宗、翠玉宫这样的玄门宗派,他们能何去何从?多年来辅助云王他们早就得罪了厚土城,去重新投靠虹王昊统那是不可能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只有一条选择,就是暗中支持他这个三皇子来对抗虹王了。 甚至他只是稍微透露了一下父皇对云王的不满之意,同州的五行宗、云天城的古族、翠玉宫的刑堂一脉,就已经对他俯首帖耳了。金玉城儒星院那帮儒生他还没有去接触过,因为对方迂腐死硬得就像木头一样。但是昊奇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主子若是死了,他们见风使舵比谁都快。 所以,只要他能杀了昊正,到时天下这股强大的儒玄势力归心,他绝对有本钱和大哥昊统一争天下! 244 身蹈雷池不足惧 (244 身蹈雷池不足惧) 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让他心情尤其兴奋。他就像盯着老鼠的猫,一步步小心走去。他兴奋得手心出汗,却是两手空空。虽然有的是兵器和法宝,他并没有拿出任何一件。因为对方只不过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凡人,而他却是一个筑基五重的修士!如果杀了对方还需要用到法宝兵器,那才真是可笑。他甚至想要像猫抓老鼠一样,先将这位皇兄抓了,折磨一番,然后放掉,然后再擒住,再折磨……直到玩腻了再杀了他。只有这样,才能一扫他多年来在两个皇兄的阴影下苟且偷生的一腔郁闷。 对他的逼近,云王似乎并无惧色,反而是一脸漠然地等着他的到来。 “殿下!你我都是玄门修士,怎么能对一个凡人动手?公平何在?”忽然一个清雅柔和的女声传入霞王的耳朵。霞王这才看见他面前已经站了一个穿着宽大白袍的女人,一张胖脸让他大开眼界。他神识一扫,此人不过筑基三重,不由得暴怒:“放肆!你是何人?本王行事,需要你来过问?以下犯上,可立斩无赦!” 这胖女是慕容清。慕容清出身书香门第,最认一堆三纲五常之流的死理。而且她一旦认准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一听霞王恐吓,她不以为意,反驳道:“喊你一声殿下我是客气!你既然入自生碑历练,就不再是王爷,而是和我一样的翠玉宫的外门弟子。见了我,你得唤声师姐!否则,你到底是来历练还是来称王称霸的?专挑凡人下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拔出你的剑来,姐姐和你公平对决!” 霞王被她说得瞠目结舌,心头怒火中烧,手中白光一闪,一支三尺长的宝剑已经横在手上。他将剑一拔,剑鞘顺手丢了,顿时露出了湛蓝的剑身。这剑没有护手,剑柄之上便是锋利的剑身。剑身看似轻薄如纸,两面皆刃,形似一片拉长了的柳叶。 “好,公平对决!”霞王一声怒吼,纵身而上。他心中却是暗自冷笑。对方手持的似是一把翠玉宫常见的玄铁木法剑,其上虽然植有灵种,却一丝灵气波动也无。他一看就知道那灵种只是个装饰,根本都没有融合。这样的法剑,也就和凡人的铁剑无异。而他手中剑名为“雷芒”,是阴阳宗雷遁高手打造法宝,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等会只要两剑相交,他随便放点雷遁出来,就足够把这肥女电成烤猪。 眼看两剑即将相交,但慕容清剑招怪异,专走偏锋,两剑似近却始终不沾,而是招招削向昊奇的手腕。昊奇剑招不敌,心中郁闷,懒得再等机会,直接一缕真气注入剑中。顿时剑上蓝光大起,一缕雷芒爆发出来,往慕容清直袭而去。慕容清显然没有料到对方还有这一招,无处躲闪,只得横起法剑一挡。 昊奇暗笑,你用法剑阻挡雷击这不是找死么?这雷芒足以顺着剑身击穿剑柄,直入人体。 但他所期待的奇景并没有发生。反而是这一缕明亮的蓝色雷芒分明击中了慕容清的法剑,却消失无踪了,仿佛这雷电之力被莫名吸收得一干二净。慕容清安然无恙。 倒是她剑身的雷玄木种,霍然明亮起来。她忽然感觉一缕强大的灵气直冲气海,但并无恶意,反倒像是这雷玄木种主动要求认主融合一般。 她简直不敢相信。要知道灵种越是名贵,便越难融合。而且她并未达到筑基四重,按理根本无法融合灵种。所以当勾诛他们把这棵珍贵的雷玄木送了她之后,她只是把此种镶嵌在剑上缓缓温养,打算等自己修为足够再去融合了。却没想到被对方雷芒一击,这雷玄木种反而会主动找她认主? 其实有些灵种桀骜不训,一旦暴力融合,便会留下这样的隐患,名为“仇主”。昊奇在青阳镇上夺取了这枚雷玄木种之后,便强行将它融合在了万火雷霆罩之上。那时便埋下了“仇主”之患。这灵种一旦有机会脱离此主的掌控,落入别人之手,将来又遭遇旧主的话,仇主之性便会被激发,反而会主动认敌方为主,伺机报复旧主。 被昊奇雷芒一击,这枚雷玄木种便立刻苏醒,瞬间认了慕容清为主,然后光芒大作,和这柄法剑完美融合了。立时一道更是惊天动地的雪白闪电喷薄而出。这虽然说来话长,发生却是瞬息之间,就像是刚刚的蓝色雷芒被反弹了,威力反而增加了数倍。 这是这雷玄木种灵性之中,对暴虐的旧主之狠,被倾泻而出了!昊奇连忙抛出一枚防御法宝,但依然不能抵挡这狂怒一击。只听一身轰然雷响,昊奇浑身焦黑,被击出数丈之远,硬生生地落在石台上。 慕容清这才回头,却看到云王昊正和根髓池中的连萍已经一起失踪。古问天在一声巨响中击碎了围困他的晶石阵,站立起身,却并没有看向连萍消失的根髓池,反而是盯着头顶,怒容满面。 …… 当慕容清将昊奇拦住的时候,昊正当然没有傻到上去帮手,他所想的是,如何救出连萍。 这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古问天一人。所以不救出连萍,他们注定还是个死。 古问天虽然在晶石的围困之中,看似丝毫未损。而连萍的气色明显在逐渐萎靡。这么下去,连萍必死。连萍死了,他们所有人也完了。 连萍所处的位置离石台并不远,也就三到五步的距离。偏偏这三到五步,对身为凡人的昊正来说,简直就是如天堑一般。 眼前碧绿的根髓是一种发出绿色荧光的液体,更要命的是它正在沸腾,犹如一锅真正的岩浆,只是颜色不同。在根髓池的边缘,还有另一种蓝色的幽光在浮动。 昊正小心地将手指探入根髓池中。虽然这种根髓明显对连萍这样的修士没有太大的害处,但是不能保证对凡人的效果完全相同。 他立刻忍不住喊出了一声惨叫。手指在这绿液上一探,他的感觉和伸入滚油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一瞬间他就将手缩了回来。这如同在滚油之中的痛苦立刻便消失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虽然感觉上类似,但这种液体和滚油还是有所区别的。如果是滚烫的油,现在自己的手指早就被烫得起泡甚至掉皮。但被这根髓泡过,他的手指安然无恙,只是手指上多了几个毫不起眼的小红点。 “看来只是痛苦而已,只要能忍住,就能过这一关。” 时不我待,连萍随时可能死。昊正不再犹豫,猛然穿过了那层蓝色的幽火。幸运的是,他只感觉心神恍惚了一下,并无什么大碍,然后便直接跳进了碧绿的根髓液中。 原本他还以为身上厚厚的道袍能少许隔绝这种剧烈的痛感。但是他错了。这充满了生机的液体能分解任何不含生机之物。他的一身道袍立刻被溶解出无数个窟窿,根髓液一拥而入,全身立刻犹如浸泡在了滚油之中。这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这真实的痛苦,比之在柳惠面前,对方神识威压带来的恐惧,要清晰和强烈一万倍!但他明知强大的古问天正在背后坐等连萍死亡,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其实秦尊阳留下的根髓池中充斥的是秦尊阳炼化过的青木真气。这些真气本身无主,只要任何修士进入,就会入体认主,可操控自如。自身一时无法接受的,也可以轻松拒之门外,并不会对修士的肉身有任何的损坏。 但对昊正这个病弱体虚的凡人就完全不同了。他自身毫无真气,对无主的真气也无任何控制之力。因此对这根髓池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充满瘴气的大池。这些“瘴气”钻入他每一个毛孔,浸染肉身,让他痛不欲生。虽然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让他死亡,但这些瘴气沾染身体,对他这病弱体虚的人可以说是火上浇油,后患无穷。 他也隐隐觉得此事不妙。但他无法多想,只能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抵抗那种剧痛之上,好在至少他还能挪得动步子。 短短的三步距离,对他来说,仿佛走了三年不止! 245 噬情魔女情魔印 (245 噬情魔女情魔印) 连番恶战,连菱不再隐身,在烈烈大风中现出身形来。 她身穿五彩灵蚕衣,一双如藕的赤足直接踏在风上。青丝如瀑,裙裾飞扬。身姿如柳,肤如凝脂,目似星辰。她头顶有赤白黄玄青五色真气流传,犹如一道五彩宝光。 左手双指结印放在胸前,右手将一柄碧绿的长剑反在身后,她肩后只露出一线碧绿锋芒的剑尖。 她本没有剑,也没有法宝。她所有的物品都不在自己手上。手上这柄剑,只不过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枚修罗兰叶所化罢了。 她也没有木鸢。但是她足下的一团风,如同一头无形的巨鸢,让她稳稳地站在背上,仙子凌空,绝色无双。 整片长空,不知是昼还是夜。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日,也不见月。只有魂魅无影缪其中所吹出来的魂风,就像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龙卷风,将天地四方全部笼罩其中,上不见顶,下不见底。自从缪其中使出这“三界魂风”的神通,这风一直在稳定地变强,几乎从未止歇过。 这狂风所至,连菱感觉自己的肉身根本就不存在。而自己的识海,如同一片汪洋,如今竟然裸露在这狂烈的魂风中,整个识海波涛起伏。无数的往日记忆如海浪一般,在这识海中翻腾,让她感觉时空错乱,神意恍惚,甚至分不清上下左右,过去未来。 但要论现世中,其实这风并不猛烈。缪其中的魂风即便席卷而过,若是路上有一棵树,树上的树叶也只不过沙沙作响而已,就连地上的沙石也吹不起来。只不过缪其中的魂术以这风为躯壳而存。魂术所至,直袭人之神念,翻搅识海。所以遇到这风的人,自然而然产生了这天地宇宙都被这巨大黑风遮蔽的幻觉。 缪其中的这魂风一旦开始,除非他主动终止或者被杀,否则便极难终止。此风肆虐之处,凡是人有欲念、杂念、烦扰,都极易被这魂风吹起。越是强烈的欲念,这力道越是强烈。最终识海倾覆,魂魄离体而亡。 好在连菱自幼性格恬淡,清心寡欲,与世无争,故而这魂风虽然猛烈无边,她的识海虽然也是惊涛汹涌,却始终还在自己心神的控制之中。 这黑风并非仅仅是风,似还有数不清的诡异生物,在这风中狂舞、呼啸,怪异的尖叫和哀嚎充塞了天地之间。如果是没有定性的凡人在这里,光是无论如何塞住自己耳朵都能直达自己心神的怪音就足以让他精神崩溃了。 连菱靠留在连萍身上那一缕神念感悟着妹妹的处境。妹妹的魂魄处在勾魂大阵之中,但再坚持半刻钟尚不是问题。只是在这半刻之中,她必须杀出重围,才有可能救出连萍。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乎贴着鼻尖而过的魂风。差点被连菱一记碧光爆毁了肉身的缪其中现在变得小心谨慎。他将真身就隐藏在魂风之中。连菱只有找出他的真身所在,一举击杀,才有可能突破这索命魂风的包围。 就在此时,原本犹如一度黑墙的魂风,上面凸起一团黑暗虚影。这虚影迅速凝实,却正是缪其中。缪其中的本相恐怕在他自己都早已忘记,他现在的形象其实却是已死的翠玉宫外门弟子贺仓实。贺仓实原本的一身外门弟子白色道袍如今已经通体染成玄色。但那一双仿佛洞彻天地的让人寒彻入骨的目光,绝非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弟子所能拥有。 缪其中二话不说,便猛然扑了过来。只是他姿势尤其奇特,只有一个头颅在前,手脚和身体都在脑后,移动没有那么快速,整个身躯竟然像软泥一样被拉长了。接着他原本冰冷的脸忽然诡异一笑,将嘴张开。这嘴却不可思议地扩大了无数倍,露出满嘴无数雪白芒刺一般的怪牙,和足以吞下数人的一血盆大口,往连菱头上一罩,猛然吞噬了下来。 连菱双目碧绿,发出青色神光,全身却一动未动。这血盆大口一触及她的身体,便如轻烟一样破碎消散了。整个缪其中不复存在。 一般人吃这一吓,心中必有波澜,再被猛烈的魂风一卷,识海立时便会倾覆。但连菱是紫府五气大圆满修士,与成就金丹只差一线,神识何其强大。双目神光一扫,便立时知道这不过是一道幻影而已。 这股飓风澎湃如海,一浪未平一浪又起。缪其中、薛慕愁、钟斗、朱六合这四人轮番出现。身形都是虚影,但魂术攻击是有虚有实。 但连菱知道,这魂风如果只围不攻,是无需耗费真气。但对方要在这魂风中逃避自己的五气紫府神识搜索,隐藏真身,要耗费的真气却绝非一星半点。所以二十息之内,她必有诛杀对方的机会。反而是她运起“清心诀”紧守心神,无论对方魂术如何花样百出,她始终都安如泰山。 她唯一担心的是,这四人一起隐藏在魂风之中,如果在她出手之前一齐发难,她未必能够应付。但真到那时,能杀几个就算几个。就是杀不尽绝,她应该也有机会杀入根窟,去把妹妹从勾魂大阵中救出来。 这时她心中忽然一亮,左手手印撤了,掌心一开,一条手指粗细闪着青色金属光泽的细藤如银蛇出洞,急速生长而出,往那黑风中一卷。只听一声尖叫,一团实质之物被紧紧缠住,竟然硬生生被她从黑风中给拉了出来。 被拉出这人不是有着贺仓实形象的缪其中,却是那个圆脸丰腴的查绯。只不过她浑身道袍通体血红,一双眸子亦是赤色。此时她虽然拼死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修罗兰藤的缠绕。连菱一转瞬便到了她眼前,右手一翻,整支碧绿的兰叶剑,如电芒一般出现在了查绯眼前。 有点出乎连菱的意料之外,操控这三界魂风术法的真身,竟然是占据查绯肉身的噬情魔女薛慕愁,而不是缪其中。但她立刻想到,缪其中有千里定魂术,操控了余下的三人。那这三人中任何一人也都足以维持这三界魂风了。 这让她心中浮起不安。这样一来,却不知道缪其中本人,还有另外两人去哪里了。如果他们去杀连萍,那就局势危矣。好在她以神识感悟,却知道这些人尚在她左近不远,只是不知在谋划什么诡异。 被修罗兰藤死死缠住,几番挣扎都是挣脱不开,噬情魔女面孔扭曲,狰狞道:“碧落,你还敢杀我?上回你是无耻偷袭,但这一次,我情魔印在手,你若杀我,便是自毁道途,转世重修都没用!”说完将舌头咬烂,吐出一口血肉来喷在手心,一个血红的魔印,立时就在她手上凝聚出来。 噬情魔女情魔印,直印入魂。此术已经并非是魂术,而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命魂咒术。即便转世了,这印依然留在魂上消磨不掉,注定生生世世永不得道。 但连菱淡然一笑。要说道途,她本无意入玄门。只是和妹妹颠沛在这乱世之中,为了能保得妹妹这一世平安,不得已才入了玄门修道。如今妹妹的性命危在旦夕,对方却还以自己的道途为威胁又有何用? 她毫无任何停顿,碧光一闪,长剑已经刺穿薛慕愁的喉咙。薛慕愁一声咳嗽,热血喷涌而出,落在那血红的情魔印上。情魔印血光大作,直接烙印在了连菱的魂魄中。 此印一下,连菱只觉得心中翻起无穷无尽的苦涩、焦灼、抓狂,难以言述的烦闷抑郁之感。仿佛如一滴五色之血,滴入她原本清澈的识海之中,顿时将整个识海沾染得五光十色,百味翻腾。但她毫无所谓,口中清心诀一念,目中神光一扫。薛慕愁已死,这三界魂风失去了维系,顿时消散,天地终于再次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246 缘尽九死犹不悔 (246 缘尽九死犹不悔) 连菱目光扫过,终于看到缪其中、钟斗、朱六合三人。这三人在根窟入口处盘坐,三人围成一大圈,足有数十丈方圆,将三人的晦暗真气一起凝聚,注入他们三人所围大圈中心处一个黑漆漆的骷髅头中。 她心中微微一惊。这三人都不和她缠斗,却聚集在根窟之上去凝聚那古怪的骷髅。那东西就算威能再大,但需要凝聚如此之久,又毫无遮掩,全落在她眼中,又岂能对她构成任何威胁?难道她还会坐等他们得手不成? 显然他们不是要和她正面对决,而是打算要对根窟之中的连萍下手了。这一点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为这四人都是死在她手下的还魂修士。尤其缪其中发过毒誓要诛她九族报仇。虽然妹妹也是自己亲族,但她自己本人在此,以还魂尸的执念之强,应该会首先诛杀自己复仇才对,难道他们还会聪明到无视自己的执念使用声东击西之计? 缪其中感觉头顶魂风已息,抬头一看,魔女薛慕愁的尸身如落叶般坠下。他也吃了一惊,但并无动作,只是冷冷地传音给连菱威胁: “碧落,这个虚灭头骨聚集了我三人的真气,一旦丢到这根窟里自爆,别说人了,就是蚂蚁也不会剩下一只活的!” 缪其中、薛慕愁、钟斗和朱六合四人,原本都是在缪其中的执念的控制之下,硬生生使出自己全部本事,在三界魂风之中和连菱恶斗良久。但连菱毕竟是紫府五气修士,高出他们境界实在太多,以至于他们始终都占不了上风。这时候在根窟中的古问天早就无法忍受了。受到宋如海、黄璐等人袭扰,他那的形势也是岌岌可危。于是他愤怒给缪其中传音道: “别傻了!你想要杀连菱,只需要你那三个分身下来一个来杀她妹妹连萍,连菱心神必然失守,那时候你们杀她易如反掌!” 缪其中脑中只有执念,甚难自己想出如此围城打援的妙计出来。但古问天这毒招确实点醒了他。只是他的仇杀正主是连菱,让他分出一个分身来下去对付连萍,执念所限他怎么都做不到。但连菱风遁在空中,身形如燕,躲闪灵活,极难一击而杀。如果能利用连萍来逼迫她硬拼一招,倒是有可能合三人之力将她击败。 因此他才将薛慕愁一人留下维系魂风,另外三人和他一起凝聚这名为虚灭头骨的大神通。这头骨威力惊天动地,就算是金丹修士想要硬接也是必魂飞魄散。只是他没想到薛慕愁实在太弱,竟然几个呼吸之间已然殒命。这样他这虚冥头骨的凝聚稍仓促了一些。但他也没时间再等了。 局势已然凶险,连菱当机立断,转眼身形化作一线碧色流光,只不过一瞬间便已经到了缪其中面前,手中兰叶剑奋起一斩。 只见一股雄浑的青木真气从剑上喷薄而出,中间包裹着一缕金色乾金剑芒,以万夫莫当之势冲着缪其中当头斩下! 缪其中知道此剑厉害,立刻虚实换位,只是略微迟了一些。他身形虽然往右换位了半尺,但连菱剑锋已至。一阵炫目的青金色光芒闪过,缪其中左臂带肩被平切而过,一股黑血喷涌而出。 缪其中放出一股黑色死气将伤口堵塞,自己身形继续换位,已到三步之外。只不过此时他身受重创,真气流散,就是想再次虚实换位到百步之外也是仓促不可为。一眨眼不到,连菱的剑锋再次迫近。他想要再逃过连菱紧接着的这一剑,那是万无可能了。这时他冷目一闪,一缕神念传音直入连菱的脑海,说: “碧落!老夫又被你逼得穷途末路,你若是执意杀我,我无话可说。只不过这个虚灭头骨已然成形,你是要先杀我,还是先救你妹妹,你可要想好了!”这意念只是一瞬即达,同时另外两人真气一收,那枚头骨已经轻飘飘地往根窟之中坠去。 虚灭头骨并非是实物,只不过一团虚影。其中充斥的是灭魂杀气,由一团微风包裹,恰似一个气泡。如果随它坠落,路上碰到任何实物破坏了那团风,气泡爆裂,里面的集中了三名紫府修士才凝聚出来的那些灭魂杀气一爆发出来,整个根窟之中除了这三名魂宗长老有术法护体,她身为紫府圆满或许可以硬扛之外,其他所有有情之物都得魂飞魄散,连一只蚂蚁都不会剩下,更别说人了。就是古问天、唐肃、霞王等一伙,也在他们不分敌我的大规模杀伤范围之内。 古问天自然也想不到,他给缪其中出的毒招,结果有极大可能,到头来会拉着自己一起走上黄泉之路。 连菱心中剧震。别人的生死她可以不用去想,但这个虚灭头骨落下,妹妹肯定是难逃一死。 但若是不杀缪其中,自己去硬接了那枚虚灭头骨,想来不死也得重创。这样连萍虽然暂时避免了虚灭头骨一劫,缪其中杀绝连氏的执念还在。到时候缪其中等人还有三名紫府,围攻一个被困在勾魂大阵中的连萍,她依然是必死无疑。 但如果连菱选择先诛杀缪其中,那气泡一般的虚灭头骨正在根窟之中缓缓坠落,随时都可能爆裂。到时候连萍身死,她独活下来就算能将这些人全部诛杀报仇,妹妹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 此事无论如何,妹妹都是死路一条! 连菱收了剑。她转瞬之间就做出了决定。如果妹妹无论如何要死,那么她绝无独活之理,所以先杀缪其中的选择就可以直接排除了。非是要死,不如自己先死。天机变化,无人能算准一切。只要妹妹能多活哪怕一息时间,也是好的。说不准一息之后,天机变幻,就变出来一线生机。 她叹息一声。她一旦身死,那就万事皆空。无论天数如何改变,无论妹妹是死是活,都再与她没有任何关联,一切皆是他人的命数了。 缪其中为了执念还魂,她又何尝不是为了执念才苟活下来。当时龙溪中,陈玄方用半尺寒将她心脏和气海刺穿,她只要是松上一口气,也就直接轮回里去了。 但她若是死了,妹妹就得独活在这凶险的玄门世界了。这翠玉宫看似平和,其实杀机重重。她这一口气断了,刑堂一脉的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同样的命运迟早也得落妹妹身上。那时她这执念一起,就怎么都不愿意放下了。所以她才拼死搏杀,借着别人的肉身苟活至今。 只可惜这一世姊妹之缘,到此终于算是走到了尽头。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将妹妹的命运,往后延上一时半刻罢了。 不知道如果有来世,她们还会不会依然是姐妹。 连菱决心已下,身形一闪,立刻消失,然后小心翼翼地出现在那飘忽坠落的虚灭头骨下方。 此物其中的灭魂杀气,是缪其中、钟斗、朱六合这三个魂宗长老多年修炼,从那些死前心中充斥着仇杀执念的魂魄中收集,乃是一团强烈的怨杀之气。这东西无影无形,无法化解,又不能触碰,一碰即爆。就是用神念阻挡也没有用处。灭魂杀气并非是向一个方向的力道攻击,而是如空气一般无孔不入地弥散四方,让万物死绝。 连菱将自己眉心一点,使出紫府修士的元神出窍之法。顿时她身形一震,魂魄化为一团虚影,和肉身若即若离。那团虚灭头骨刚好落下,她并未躲避,而是一头迎上,以自己魂体,将整团头骨完全吞下。 只有用自己魂魄吞噬这个头骨,让它在自己魂魄中爆裂,才是根窟中妹妹逃过一劫的唯一方法。这就好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被丢进坚固无比的容器中封闭。然后轰然一爆——一切冲击都由这个容器承受了,外面的人便不会受到伤害。而连菱自信自己紫府圆满修士的魂魄,拼上这条性命不要了,足以承受这一击! 此生缘了,九死不悔! 这诡异阴毒之物刚一入体,她便觉得一团冰寒苦涩之物填满了自己的魂窍。自己的魂魄竟然无法与肉身再做沟通。这样她也就等同于死了一般,肉身顿时一倒,脚下风遁之力完全消失,她也是犹如一片落叶一般,往根窟深处坠落而去。 247 同生同坠同灭 (247 同生同坠同灭) 勾诛一路往根窟之外飞。他意识到这根窟之中过于狭小,不利于和唐肃缠斗。对方用御风珠虽然是快了,但那东西是一次性法器,绝对没有他的凤血鸢持久。因此只要海阔天空,他和第十九还是有机会逃过唐肃操控的那三枚剑芒的。 他们扶摇直上,甚至经过了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虚无的自生殿。他也见到了木头、杜莉,还有一个陌生的黑衣老者。但是此时的自生殿笼罩在一团虚幻的朦胧的微光之中。勾诛驾着凤血鸢一穿而过,恍如隔世。木头等人并看不见他,他也只能看到这些人依旧投影在这现世之中的一些虚影而已。 《青木长生功》的传承一旦开启,整个自生殿便不再存在于现世,外门也就无法再干扰整个传承的过程了。但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古问天。古问天有树皇之核在身,等同于拥有树皇血脉,依然可以自由出入自生殿。 因此感悟到《青木长生功》的开启,古问天的脸色也变了。他机关算尽,但完全没有想到最终的实际和他猜测的甚远。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虽然连萍已经被云王给强行拉走脱离了勾魂阵阵位,但连萍已经不是他首要关心的事了。原本他试图夺取连萍的肉身,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青木长生功》传承更加完美。但如果《青木长生功》的传承给了别人,那就是连前提都不复存在了。 他愤怒地望着头顶,无边的黑暗之中,一种猛烈的灵气波动正在极其遥远之处传来,仿佛隔世——那正是自生殿开启传承的波动。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其他人拥有《青木长生功》传承的资格。难道还有其他人也夺取到了树皇之血?这怎么可能!远在妖界的妖中王族的树妖之皇,难道现在变成满街都是了? 这让他隐约想起了一件事。当年古族偷偷将树皇流落在无伤山的信息出售给魂宗,引发魂宗和翠玉宫之间的一场恶战,结果树皇之核反而被他们古族偷偷取得。但是当时在古族之内有个传闻,是说树皇虽然身死,但很可能留下了一名后裔。只是他们多方搜索,这名后裔的下落却始终无人得知。于是古族内部渐渐也就否定了这个传闻,认为这名后裔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了。 古问天脸上忽然浮起苦笑。当年下落不明的这名后裔,很可能被碧落圣女偷偷地藏了起来,然后在一年多之前被接入到翠玉宫中成为弟子。自己在算计着《青木长生功》传承,没想到对方也在这么做。而且自己这么多苦心算计,最终都还是得落入他人之手。 碧落圣女失踪一年多,如今居然又活着回来了。此女行事之隐秘,心机之深沉,布局之精妙,杀伐之果断,简直让古问天觉得自己幼稚得就像小孩!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牌尚未出尽,他依然有能力扳回一局! 《青木长生功》传承虽然已经开启,他凭借自己的树皇之血依然可以进入自生殿。那一缕祖师神念形成的分身无法干涉传承者之间的对决。他现在直入自生殿,去把那名树皇后裔直接杀了便是!碧落圣女如今被四名紫府还魂修士缠住,肯定无法出手来救。 他立刻风遁,冲天而起,直往头顶的自生殿飞去。 勾诛和第十九却是早就过了自生殿。他们无法进入的地方,勾诛自然不会停留。看到木头果然开启了传承,勾诛心中窃喜。这样一来,只要能躲过唐肃一时半刻的追杀,便太平无事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唐肃早就止步不前,没有再追上了。很简单,头顶至少有四股恐怖无比的紫府气息在相互恶斗,灵机波动剧烈。唐肃虽然不知道原因,却知道自己冲上去那就是冲入象群中的一只蚂蚁,只有被踩死的份儿。所以他停住了风遁,打算看看勾诛的下场,再决定后续如何。 直到查绯的尸体坠落而下,勾诛才忽然警醒。他刚刚把所有的神识都关注着下方的唐肃,却没有想到看一眼上面。刚一仰头,他便觉得神识上,头顶似有四轮烈日一般,让他根本无法感悟。 太恐怖的神识威压了,不但就在他的头顶,而且最强大的那一股,还在急剧向他接近中。 只不过这一股威压虽然强大,却并不霸道。而且对他来说,有一种熟悉之感,温柔似水,宛如亲人。 他抬头努力一睁眼,却看到碧落圣女双目紧闭,头朝下,一头秀发被下落带起的风吹得散开上扬,宛如一朵绝美的落花,正在他的头顶飘落而来。他连忙用手一接,揽在怀中。 连菱周身冰冷,气息全无,和死亡无异。她身体之中似乎有一恐怖的重物,使得她的身体虽然重量其实不变,但是下坠之势头却是万万不可阻挡。勾诛足下凤血鸢也是往下一坠,支持不住,传来一声哀鸣。 勾诛本来就是连菱的巫蛊人傀,两人的魂魄相互结连,只不过连番恶战之中双方并没有相互联络罢了。如今拥了她入怀,勾诛立刻就感觉到了她魂魄之中的一切,包括她魂窍之中那个虚灭头骨。他甚至感觉到了这东西如果爆裂,能发出来的恐怖威能。 平时连菱能读取到他心中的一切,反过来却不行。因为她的神识强大太多,稍加防范他便无从读取。但这个时候,连菱处于假死,神识完全放开,再无一丝阻碍。勾诛立刻感觉到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勾诛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必须让第十九离远一点。现在的连菱是一个巨大的炸弹。他因为巫蛊人傀咒的存在,无论跑多远都是和连菱一起死,但是第十九不可以。他毫不犹豫抱着连菱往外一跳,同时神识中命令凤血鸢带着第十九迅速远离。 “小十九,你乖乖在鸢上待着等我一会儿!” 凤血鸢并没有下落也没有上升,而是载着第十九往漆黑的洞壁处绕圈盘旋。下有唐肃和古问天,而且连菱这个大炸弹也会继续下坠,上有三股强烈的紫府威压,只有就地盘旋才是最安全的。 看着勾诛怀抱着一个绝世美女往洞窟中坠落,第十九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原本此时她会强烈担忧主人的性命,但这一次不同了,一股她从未经历过的难言的滋味充斥心间,让她呆滞了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没有做。 连菱肉体假死,但魂魄依然清醒着。她的魂魄虽然用了元神出窍出体,但与肉身仍然有因果牵连。两者尚在一处。只是肉身往下坠落,魂魄也随之下坠。这时她亦感觉到了勾诛的存在,而且就在自己身边。这把她吓了一跳。她原以为自己抱着这枚炸弹独赴黄泉,就再也不会波及他人。她连忙以神念一推,想把勾诛推远: “你赶紧走远。否则这头骨一爆,你也死定了!” 此时两人都是肉身一齐下坠,双方所见都是魂体,只有两团灰白的虚无神念,如烟雾一般,其中隐约现出人形。两人之间有一根黑色的因果线相连,正是两年前的巫蛊人傀术所留。 勾诛被她神念一推,往外一飘,然后又被那因果线一拉,给拉了回来。 “跑远有什么用?你忘了巫蛊人傀咒,你死了,我也是个死。” 连菱哑然失笑,怪不得这家伙竟然要陪自己死,原来是这个原因。立刻两年前,龙骸谷中,这小孩用石头砸死陈玄方,救了自己的往事浮上心头。其实人傀术的咒术牵连,她早便可以解开。只是她没有气海无法吐纳,必须借用此人的肉身,才一直未解。如今到了这一步,再拉一个人白白送死实在没有必要。 她将神念之力运起,虚无之中仿佛举起了一把利剑,瞄准了她和勾诛之间的人傀术咒牵连的因果线,说:“这人傀术我只是为了能借用你的肉身恢复才留下。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了。你若是能活下去,我妹妹连萍的性命,还要托付给你。” “别!”勾诛却用自己的魂体将那根因果线护住,然后往连菱靠拢过来。两团灰雾般的魂魄渐渐有融合之势。连菱的神念之刃却是无处下刀了。 “你干什么?” 勾诛苦笑道:“我这点本事,哪里打得过这几个紫府修士?就是下面的古问天我也不是对手。我的魂魄虽然比不上你的,神识之力也不差。我们一起扛这个头骨,我能出几分力就出几分。万一就因为多了我这点魂力,你就扛过去了呢?只有你活着,才能保你妹妹,还有我的师兄弟、小十九她们都活下去。” “你非要陪我死?” “别瞎说,我的小命也很金贵,我是要陪你活!” 连菱没有再说话。不知道是何种冥冥之力,就莫名奇妙地牵扯了这么一个小孩进来。他那回救了自己之后,自己答应他的承诺还丝毫都没有实现。现在自己赴死,居然又将他拉上了。只怕这一爆之下,魂飞魄散之后,再度转生不知道多少世,这纠缠的因果也再也扯不清了。 既然一切都已注定,不如顺其自然。她就如此顺其自然地往深处坠落而去,仿佛处在天地宇宙之中一颗带着火焰的陨石,不停地坠落、坠落……冰冷的业风在身上脸上刮过,这宇宙中唯一的温暖,就剩下那一个纠缠着自己的灵魂。 就如此,她只感觉魂窍中忽然一动,某个东西破裂了。接着是一股恐怖无比的惊天之力,在自己的魂窍之中爆发出来,仿佛要把整个宇宙都撕成碎片! 248 百年紫府一朝就 (248 百年紫府一朝就) 古问天到达了自生殿。 他所见勾诛等人所见不同。他所看到的自生殿,完全是一个巨型的岩石建筑。只不过这个建筑只有一半完整的存在,另一半是完全的虚空。 整块的巨岩,看上去既不是堆砌,又不是雕琢而成的。完全是一整块,边角圆润,略有褶皱,仿佛还带着当年从地底冒出的熔岩的余热。经历数百年,这些岩石依然如新,就像凝固的油脂一般,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 在他看清这座巨殿的同时,他身后的现世便变得模糊了,反而是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幽光,宛如虚幻。但他一旦远离此殿,那么现世又会重新变得清晰和实在起来。 本质上,自生殿和自生碑离界处于两个不同离界之中。只不过此两界在自生殿这处有所交汇罢了。一旦传承开启,这交汇会逐渐远离,所以相互所见变得虚幻。 进入自生殿之后,他能看到这大殿如此之宽广,简直一望无际,远远超出了根窟的范围。抬头是不知道多高的穹顶,脚下是如一片平静的大海般的岩石。大约数十里外,能看到有两人盘坐,一男一女。两人附近,天地宇宙,星河运转,风雨雷电,万物生长。一幕幕如真似幻的影像不断出现,然后化成一个一个的符文,注入那两人的识海之中。 那便是《青木长生功》!因为太过玄妙,此功无法以玉简刻画,也无法再次传授。修士在这里领悟,实际也只能种下一颗种子。待这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功法便可大成。只是据说秦尊阳在这功法中留下了缺陷,所以即便大成的一颗参天巨树,也无法开花结果,再次传授。 但这其实没关系。一棵永生不死的长生之树,又何必开花结果呢? 古问天正要跨步过去,一个黑衣老者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老者提醒道:“长生功传承者,一年只有一人。” 古问天用手一指,怒道:“那为什么那里有两个?我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获取的资格?难道祖师也会偏私?” “那人乃是先天树皇血脉。至于另外一人,实是至善功德符的持有者。凡持有此符,可得《青木长生功》一半传承。” “那我也有树皇之血,我去杀了他,传承就是我的?” 黑衣老者低头沉吟片刻。祖师留下的神念之中,其实并未断言有两名有资格的传承者出现会如何。因为树皇之血极为罕见,原本如果是有树皇之血出现,秦尊阳的意念便会选择树皇之血;如果没有,他便会选择自生碑榜第一。但两名有树皇之血的传承者同时出现,这种事秦尊阳当初也完全没有考虑过。 理论上这两人一人是先天血脉,另一人是后天植入,应该优先选择先天血脉。但这老者自己无法做主,更无法直接和天界的祖师沟通。他只明确一点,那就是传承者之间的内争,他不能干涉。 “那就请便了。”黑衣老者将手笼入袖中,身形虚化不见了。 古问天脸上浮起冷笑。杀死两个外门筑基修士,对他来说就和踩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他立刻纵身而上,就要迫近过去。这时一股不小的威压从前方传来。在虚无之中,显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阻挡在了他面前。他大吃了一惊,怒问: “你是何人?” “我乃树皇座下护法木飞!”这人冷冷一回,立刻身形爆涨,转瞬变成了十丈来高的一颗参天巨树。 “此地乃吾皇受法之地,任何人胆敢接近千丈之内,休怪本护法格杀不论!” 古问天心中一沉,怎么也想不通,这明明只有传承者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具有虚丹修为的树妖? 他当然没能算计到这里虽然活人不能随便进入,法宝物品却是不受限的。 这个被连菱收复的树妖归顺了木头之后,就变成一只长弓一直被木头带在了身边直到这里。只是在翠玉宫中受到仙树的抑制,无法显出原形罢了。 这自生殿却是秦尊阳自创的一方天地,早已远离了翠玉宫仙树,只不过和自生碑离界有这么一处交汇的入口。所以到了这里,木飞已不受仙树的压制,可以自由行动。如果有人怀着杀意接近,他当然会现身出来护主。 古问天心中焦躁,各种节外生枝让他烦不胜烦,怒火油然而起。他不再多话,直接凝聚全身力道,一记“崩空拳”狂啸而出! 此拳一出,天地色变。崩空能直接蹦碎空间,就如一拳砸在琉璃上,天地仿佛都如这琉璃一样被崩碎,形成了一个由无数碎片组成的空洞,直奔木飞而去。 哗然一声,木飞浑身一抖,无数的枝叶都聚拢了起来,形如一个厚重无比的盾。那一记崩空刚好击打在了这面盾上。顿时无数的枝叶被搅碎,飞溅如雨。崩空的威力不断地透入这茂密无比的枝叶中也不断被消磨,而木飞的枝叶却同样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生长。结果威力无穷的“崩空”,竟然就这么如泥牛入海了。 “修罗血术,五牙之杀!”只听对方一声低吟,古问天赫然看见,包围了自己的无数的枝条,每一只顶端都生长出了五枚雪亮如刀的利刃。利刃的中间,是一只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些无数的利刃,便齐刷刷地往自己身上刺来。 …… 片刻之前,连萍依然在根髓池中,勾魂大阵的煎熬之中。 连萍双目紧闭,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被那无数的灵机线纠缠,拉出了肉身之外,无数的梦魇涌上心头,如真似幻。 她想起左腿上有一处被一条带着红色线条的毒蛇咬了,剧痛无比,小腿肿胀得就好像要爆裂开一样。她浑身发抖,蜷缩在一个女子怀中。那女子是比自己大十岁的姐姐。姐姐的怀抱,是自己唯一还能感觉的温暖和安全的地方。 “别怕,马上就到大夫家了。” 山路一路颠簸,她虽然半昏半醒,依然能感觉到姐姐的脚步急骤,跌跌撞撞,自己的伤腿每次振动,那痛苦都像一阵阵水波一样,冲击全身。 在这阵痛之中,她渐渐地昏迷了过去。但是在姐姐怀里,这昏迷依然是安详和宁静的。 可以放心地睡了,反正姐姐在这里。姐姐会帮我找到大夫,大夫会把那条一沓糊涂的腿治好的。 睡着了就会感觉不到这腿上的剧痛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又可以在阳光下的花丛中愉快地玩耍了。只是希望不要再碰到那种可怕的蛇了才好。 就这样抱着美好的希望她在姐姐的怀里睡着了。虽然腿上的剧痛依然清晰地传来,就是在梦中也如跗骨之蛆一般地伴随着她,似乎从未消失,但她依然睡着了。 果然,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家的木床上了。时过午后,房间一个人都没有,充满了阳光。她仿佛从来没有感觉这么舒服过,腿上的痛苦完全消失了。她浑身都透着舒坦和愉悦的感觉。她起身来看,腿上已经用一种药草紧紧包住,空气中弥漫着药香。一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了。 现在也是这样,她就好像蜷缩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是谁?一定是姐姐吧。 等她醒来的时候,一切痛苦都消失了。魂魄已经回归原位,和肉身完美契合。她早已离开了勾魂阵的阵位,那恐怖的绞魂之线自然早就失去了作用。 更让她吃惊的是,气海汹涌澎湃,一座巨大的紫府宝殿矗立其中,风雨不动,威能与往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紫府已成,从此便是紫府圣女,再也不是虚丹女冠了! 249 还魂尸执念难消 (249 还魂尸执念难消) 双目一睁,她的目光完全可以穿透前方任何阻碍。头顶十里内无论是任何一个人还是任何一只蚂蚁,她都能清晰地看见。但是,她似乎在幻觉中感受到过的姐姐的气息,却完全消失了,彻底失踪不见了。 她并不在根髓池中,而在一处狭小的洞窟内。这洞窟四周都是木质,无数生机聚集,在洞中如萤火虫一般发出莹莹绿光。 “不是姐姐,那是谁把我救了出来?”想到这个似乎刚刚抱着走了很远的人,她心中很不自在。 “原来是你!”这时她才瞥见躺在地上毫无气息,浑身衣裳褴褛,皮肤上布满了无数恐怖红点,早已不省人事的云王。 云王并没有死,只是气息极弱。原本凡人的气息就不强,又加上他奄奄一息,几乎和死人无异。他身体中有无数青木真气在乱窜。这种东西对修士来说正可以补充生机,但对他来说,无法控制的生机便等同是毒药。遍体的红疹,便是肉身对这些生机的排斥所致。 连萍叹息一声,她如今有着紫府神威,只是心头一动,昊正身上那些乱走的青木真气便被他轻松逼出,最后凝聚成一缕青色的流光,全部钻入她的掌心。 这些青木真气虽然排出,但云王并没有立刻就醒。他的身体能否复原还得看命数。即便他能复原,以他原本糟糕的底子,经过这么一折腾,也难说不会留下后遗症。道途倒是更别想了,好在他本来也无心此道。 连萍原本是极度看不起这个纨绔公子,但现在心中却发生微妙的变化。她忽然觉得,这么一个公子哥儿居然能跳进根髓池里把她给捞了出来,竟然让她有刮目相看之感。 换了如果是她自己,跳进一个充满她自己无法炼化的青木灵气的池子,她扪心自问也是不敢的。 而且他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搞成这副样子。而且这人后半生的后遗症,她也得设法给个交代。否则这里因果牵连,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回报到自己身上。 连萍以神识一扫,立刻感觉到自己的碧涟佩依然留在了当时她放置的那个石台上,竟然无人注意到。她用手一招,立刻一阵白光闪过,此物出现在自己手心。紧接着,她穿上了一身淡青袄裙,一件月白褙子。丝绦一系,秀发绾起,将九龙棘拿在了自己手上,将云王留在这里,自己步出洞窟。 云王身体中的混乱生机已经排出,没有意外的话,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这洞窟之外,她还没有走出去,就已经感觉到重重杀机。她头顶至少还有三股紫府威压,另外还有一处似乎极为遥远的战场,有两名虚丹修士正在搏杀。其中一人的气息感悟起来便正是他要找的古问天。 她也很想杀人。她想杀古问天。她差点就被古问天抽掉了魂魄做成了傀儡。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但有一点她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古问天有紫府修士的协助。否则,他不但无法打开根窟,更无法布下专门针对她的勾魂大阵。很可能,外面那三名紫府,便是他找来的帮凶。 但是以古问天的能量,连萍实在想不到他如何能找来三名紫府修士。三名紫府,就已经等同翠玉宫不动用底蕴情况下的最强战力了。而且就算他能找来,这三人是如何骗过悬门顶的护山大阵?又是如何骗过祖师爷设置的自生碑?这其中透着一股诡异。 古问天现在貌似正在一场苦战之中,那三名紫府不但没有前去帮手,反而正在向根窟底部冲她而来。 根窟底部的平台之上,死里逃生的宋如海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头顶。第十九疯狂地要跳入根髓之中,被黄璐和慕容清二人拼死拉住了。 此时的根髓已经和原本不同,根髓沸腾的程度增加了数倍。之前只不过是不断地翻腾冒泡,现在已经有无数的青木灵气就像雾一样蒸发了出来,整个根窟底部仿佛变成了一个雾气腾腾的浴场。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这些灵气,原本是秦尊阳炼化过的真气,对他们修士来说轻松便可以操控。如今却暴虐得如同是天然的灵气,在根髓池上如火一般燃烧,让任何人都不敢接近。 真气不可控,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真气已经全数认别人为主了!暂时而言,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直到那人沐浴完毕。但是偏偏这沸腾不休的根髓池中,他们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存在。 “主人,主人他在那里面!”虽然在黄璐和慕容清的阻拦之下,第十九依然冲到了根髓池边,手指着其中一处狂呼不已。 第十九很后悔,她后悔勾诛从凤血鸢上坠下的时候,她没有及时阻拦。当时她看见勾诛怀抱坠落的连菱,她呆滞了一阵,而凤血鸢则在勾诛神识的控制之下带着她飞远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勾诛和那个女子一起坠落,直到她望不见的黑暗深渊之中。 在凤血鸢离开勾诛的神识控制范围之外之前,她什么都做不了,毕竟她还没有飞遁之力。当勾诛掉落到百丈之外,她就立刻操控凤血鸢往下赶来。虽然勾诛和另一人的气息都是消失殆尽,她却凭借和勾诛魂魄上的那一缕联系,感觉到勾诛就在根髓池中。 但是此时如果让她进入根髓池,那就和自杀差不多了。满池的青木灵气那么暴虐,就算是虚丹修士进入都无法承受,最多一息的时间内必然死亡。如果是筑基修士,恐怕一进入就直接被分解为生机了。 这伍院勾诛不在的时候,便是宋如海拿主意。他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会下根髓池去找勾诛。但明知是个死,这样去做也就没有必要了。这危急时刻,与其做无意义的牺牲,不如尽量多保住几个人的性命。 连萍已来到他们左近。她伸手一点,一缕平和的法力打在第十九的眉心,让她暂时安静了下来。她以紫府神识在这根髓池中扫了数遍,只觉得其中的青木灵气暴虐如火,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也许是其中并没有活人,也许是有什么古怪灵机掩盖了一切。她对宋如海说: “勾诛若真的这根髓池中,未必不是他的机缘。若是不在,你们拼死下去也没有意义。如今这里大战将起,你们先去那洞中尽量走远躲避,隐藏气息,照顾一下云王和第十九。至于这上面三个老怪,就让为师来对付了。” 宋如海明显感觉到连萍的气息和威压已经截然不同,连忙拱手恭贺道:“恭喜师尊成就紫府!” 他抬头望望头顶毫不掩饰的三股紫府威压,心中颇为不安。但他又知道自己和黄璐等人即便参与进去也只不过是累赘罢了。紫府修士和他们差了两重大境界,他们之间的斗战根本不是筑基修士能参与的。 连萍洒然一笑,说:“你们放心去吧,三个死人而已!”说完脸色一变,一团飞沙走石的旋风平地而生,她的身形犹如鹰隼般拔地而起,狂飙直上。 250 问萍圣女战冥蜂 (250 问萍圣女战冥蜂) 躲是躲不过去了,唯有一战! 按理说以她紫府刚成一气的境界,对付三名紫府修士绝无一分胜算。但她跟着她姐这三十年来大战无数,别说如今已经成就紫府了,就是依然是虚丹女冠,她也丝毫不怯一战。 她之所以说那是三个死人,是因为这三人的气息确实与活人不同,散发着浓厚的死气。既然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活人,也就说明他们必然不是真正的紫府修士,定有弱点。 在她扶摇直上的同时,缪其中和钟斗、朱六合三人也正在往根窟之中深入。经过自生殿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停下多看一眼。虽然古问天正在和对他们来说相当陌生的树妖斗得死去活来,但那和他们的执念无关,所以他们毫不关心。 他们关心的是连菱的死活。连菱显然被那一记虚灭头骨完整地命中了。所有的灭魂之气丝毫也没有泄露出来,可以说完整地轰击在了连菱的魂魄上。 但缪其中所不放心的是,这个虚灭头骨只是初步凝实。当时事发仓促,他已经来不及凝就一个完全体了。这样的一击,究竟能否奏效,谁也无法算准。 如果不见到连菱和连萍两人的尸体,他的执念不会消除,他这还魂尸身也不会崩解。 没多久,他便感觉到了根窟中一股紫府威压冲天而起。但他所望之处,并非是一名紫府修士。而是筑基七重的唐肃,正头顶一颗御风珠,手持紫金大剑,正色道: “不知三位前辈何事造访?但此地乃我翠玉宫重地,非请不得入,还请三位自行退出!” 唐肃固然知道对方只要动一根手指便可以灭了自己。但翠玉宫根窟重地忽然遭如此大敌侵入,他自觉身为刑堂执法弟子,绝无退避逃亡之理,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缪其中轻点眉心,他印堂分裂而来,之上立刻显出一个黑洞。唐肃只觉得眼前一阵黑光闪过,顿时感觉一轻。他已经到了一方上下左右均为虚空,漆黑如墨,一无所有的天地之内。 他的印堂一合,唐肃也就此消失无踪。 缪其中这印堂名为“炼庭”。平时将修士收入这炼庭之内,这些修士并不会死亡。而是长年累月可逐渐被他炼化,成为他修炼的食粮之一。 这一招对修为接近或者是超过他的修士不好施展,对筑基修士却是简单有效。唐肃原本就和他的执念无关,只是碍事而已。他若是动用杀招,搞不好就会惹出什么大威力的法宝或者蹊跷的保命秘术。虽然不惧,他也是觉得平添麻烦。反而是这种简单有效的术法把这人收了,干净利落。除非是他本人被杀,这人是绝对无法从那炼庭中出来了。 收了唐肃,缪其中把目光集中在那股越来越逼近的紫府威压之上。 “古问天果然没用。有老夫给他布下的勾魂大阵,他竟然不但没有抽出连萍的魂魄,反而放任她在根髓池中成就了紫府!”如果他依然在魂宗长老的位置上,他的手下搞出如下败局,早就被他生吞活剥了。 他心念一动,朱六合身形一沉,首先迎了上去。 连萍稳稳定住,立在虚空之中,望着头顶盘旋的古怪气息。她离对方已经很近了。但对方并没有主动出手,可能早已布好陷阱等她进去,这让她也停了一停。 这时她耳边传来一种奇怪的嗡嗡之声,接着她脖子后一阵刺痛,犹如针扎。她心意一动,那脖颈之后的异物立刻被她法力牵引,到了手心。仔细一看,这竟然是一只足有拇指大小的锃亮黄蜂。她立刻用手一捏,这黄蜂被她捏成了碎末,在黑色的虚无之中消散了。 一缕魂气从这些碎末中散发了出来,重新被她吸收到自己的魂魄之中。到了紫府境界,她已经可以操控元神之力,将被这黄蜂吸走的魂气重新纳入自己的魂魄之中,以修补这一次偷袭造成的魂伤。 魂伤之外,这黄蜂还带有剧毒。好在连萍身上生机浓郁,虽然不能解毒,却可以暂时遏制住毒性的蔓延。 “魂宗朱老怪的冥蜂!” 若是十多年前,朱六合的冥蜂之术可是玄门江湖人人闻之色变。主要是这冥蜂体型不大,其中灵气波动亦不强烈。两强对战之中,这微弱的波动往往会被忽略。且这冥蜂数量又多,防不胜防。它们偷袭起来,直接吸人魂气,损人元神,还带有剧毒损人肉身,阴毒无比。 七年前的无伤山之战,她也是参与了的。亲眼所见朱六合已经死在了姐姐的剑下。现在这里再度出现,恐怕只能是还魂尸无疑了。这倒让她反而松了一口气。还魂尸是靠死气支撑,反而最怕生机。她主修的便是青木真气,又在这生机浓郁的浓郁的根髓之中,也算是占尽了优势。 她抬眼一望,目力穿过那浓浓的黑暗,立刻看到一人,身穿翠玉宫外门弟子道袍,形象也完全是一名外门弟子。只是这人白色的道袍被一股诡异气息染成了土黄色,双目不见眼白,只有一团漆黑,脸上充满了诡异的笑意。连萍二话不说,手中九龙棘一甩,顿时头顶凭空出现一片碧绿之海,无穷生机翻腾,大浪涌起,犹如一只青色大手一般,朝那黄衣术士一抓而去。 朱六合被那大手一抓,却并不躲避,而是身体立刻粉碎,化为无数的冥蜂,犹如一片乌云一般,四散飞走,反而朝着连萍反扑而来。 连萍将手中九龙棘再度一卷,真是个风卷残云。头顶那片碧绿大海就像被她卷起的云一般,彻底倾覆,无数碧绿的生机如雨倾覆。只要那些冥蜂粘上一点点,立刻化为一股青烟消散不见。 连萍将这片海卷在鞭上,左冲又扑,扑灭冥蜂无数。却发现哪怕密密麻麻的冥蜂被她卷席一空,一眨眼虚空中又生出无数只来,仿佛是杀之不净,灭之不绝。而朱六合的真身就藏在蜂群之中。蜂群不绝,他亦不会被伤到。 紫府修士以虚丹溶于识海,真气与神识彻底交融,在识海之中造就紫府,元神在紫府中操控神通与神念交融,所凭之力便可称为法力。但无论神通如何巧妙,因为原本真气就是有限,识海中的神识也是有限,所以法力也是不可能无限的。 朱六合这冥蜂之术的巧妙之处,在于每头冥蜂上的法力可以随时转移,他的真身亦可随时依附任何一头冥蜂而存在。故而每每连萍的九龙啸海所扑之处,他便将那些冥蜂身上的法力转移走。只要还有一头冥蜂幸存,他便可以保留真身和绝大部分法力,给对方造成永生不灭的错觉。 而连萍操控一片气海所耗法力甚巨。如此两相对比,强弱消长,朱六合自信对方坚持不过一刻,必然败下阵来。 这也是连萍紫府刚成,只觉得法力浩荡,所以肆无忌惮地挥霍了几招。几个回合下来,她也意识到了,所耗气力全都打在了棉花上,并无任何效果。 251 因果未断,生死难了 朱六合的冥蜂她消灭了没有千万也有百万,但身周不远处嗡嗡嗡乱叫的声音却始终都没有停息。四周始终有不知数量的零散冥蜂,时不时就会冲上来蛰她一下。而朱六合的真身则像跳蚤一样,在这些四处分布的冥蜂之中跳跃。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在于,头顶虚空之中,始终还有两股紫府威压,犹如黑夜中的一双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她。 缪其中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执念。经过和碧落圣女连菱这一战,丢了一具还魂尸还损了自己一条胳膊,他已经变得更加谨小慎微。如今虽然他依然有三个紫府还魂尸在手,实力对比连萍是压倒性的,但他依然决定稳步而行,先让三人之中实力最弱的冥蜂朱六合下去试探。他和钟斗两人虽然不出手,威慑犹在。只等朱六合将对方箱底招数全逼出来,他们再忽然出手,连萍必死无疑。 朱六合也是明知如此,时不时以虚影现出肉身假相来,脸带嘲讽戏谑之意,欲将连萍激怒。 连萍秀眉竖起,仿佛是真的怒了。她银牙一咬,将九龙啸海唤出的气云一收。所有汹涌的法力立刻化为九条一丈来长的青龙,在她身周盘旋,将她肉身护住。然后全身法力一动,冲天而飞,直接甩了朱六合,往虚空之中的缪其中和钟斗二人飞去! 她这忽然出击,倒是乱了缪其中安然将对方路数全都看透,然后再稳妥出手的计划。尤其他一肩一臂的伤口依然在流逝真气,尚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稳住。于是他果断让钟斗在前挡住,自己极速后退。另一边,操控朱六合真身,带着蜂群往连萍身后狂扑。背腹受敌,她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没想到此时连萍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忽然身周白光一闪,整个人竟然空遁消失了。 紧接着,她竟然出现在蜂群之中,冥蜂最为密集之处。她也不管自身,而是将身周九条青龙全部散开,在四周一番扫荡。顿时无数冥蜂逃往远处深黑之处,百丈之内变得空空如也,几乎没有一只冥蜂残留。 九条青龙回到她身边,再次凝聚。她玉手一握,九龙棘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但连萍这次横扫四空,故意只打扫了外围。反而是朱六合的真身被留在了离连萍不远之处。他要再度在冥蜂之中挪移自身,却赫然发现距离太远,无法挪移! 他真身虽然可以随时在无数的冥蜂之中转移,但这转移并非毫无限制。最重要的限制就是距离,每次转移只能在五十丈之内。连萍看似毫无目标地攻击,但一直关注着他真身的位置,自然也发现了这样的限制。 如今所剩不多的冥蜂,大多数和他的真身一起,距离虽然近,但都在连萍抬手便可灭掉的范围之内。而更远处的冥蜂,则距离远超百丈。他急忙以神识操控让远处的冥蜂飞回,自己真身则往外飞去。但他这时才发现,空中竟然有两道巨网,如蜘蛛网一般封闭了整个空间,中间隔开的距离远超五十丈,将他的真身死死地围困在了此处! 这两道巨网,都是九龙棘上细小的藤蔓组成。连萍晋升紫府,对手上九龙棘的控制之力大大增强。那九龙在空中扫荡冥蜂的同时,便在空中布下了这几乎密不透风的两面巨网。 这些细小的藤蔓在空间中密布,每一处都只用耗费一丝丝法力。但两道巨网之上,法力可以自由流动。一旦冥蜂撞上,她便立刻能感悟到这只冥蜂法力多少,调集相应的法力相抗。这样一来,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朱六合的真身被锁在内网之中,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这时候,一股生机波动,犹如心跳一般,在根窟深处的搏动了一下,转瞬又消失了。 缪其中脸色一变,忽然一声怒吼:“碧落,没死!快,杀了她,必须杀了她!” 一股执念落空的巨大的痛苦,涌上了缪其中那充满了执念的脑海。他顿时忘记了眼前正在和朱六合苦战的连萍,也不再运气封闭自己的伤口,而是双目赤红,单手结印念诀,一股浩荡法力凭空而出,在黑暗之中凝聚成五个漆黑的圆球,每个足有人头大小。 “魂术,五魂雷!” “魂术,鬼磷火!” 他与钟斗绝招齐出,目标只有一个,攻击那一缕生机波动的方位。即便碧落是从幽冥地府回来了,也要硬生生把她打回去! 伴随着那五个黑亮的圆球落下的,是磷火鬼帅召唤而出的如暴雨一般的蓝色磷火,将整个黑暗的根窟,都染成了一种恐怖的幽蓝。 那一缕生机搏动,不但缪其中,连萍也一样清晰地感觉到了。对她来说,不亚于自己的心脏,也猛然搏动了一下。 那种生机的气息,和她在勾魂大阵之中,生死边缘上,梦中所感觉到的姐姐的气息,完全相同。和两年之前见过的姐姐的气息,倒是略有不同。但她依然能肯定,这必定是姐姐无疑! 连菱失踪有将近两年了。这两年里,说不清的阴霾缠绕着她。她也曾悲怆绝望,孤立无援。其实若是姐姐不在了,即便自己真能成就长生,又有什么用处?天地轮回,除非提前埋下因果,否则无人能够干涉。即便等自己修到凡蜕飞升,那时也依旧无法找回姐姐的魂魄了。那要修这长生有何用?还不如摆脱了这恼人的纷争,找个清净无为之地了此余生。或许因果犹在,将来轮回流转,说不定和姐姐还有相逢之日,即便那时谁也认不出谁了。 她没有离开丹阳阁,反而留下来和鬼玄阴等人死斗到底。因为她心中始终有一股翻腾不息的执念:既然姐姐的魂息犹在,无论如何微弱,她必定没有死。终有一日她还会回来。如果她回来时,自己妹妹已然不在,翠玉宫已为仇敌所据,让她如何自处?所以无论多难多险,连萍都要死死守住丹阳阁的位置。宫主的宝座,谁人也不能染指,必须姐姐才能坐! 但这一次,她才是姐姐失踪之后,头一回在清醒的时候感觉到姐姐的存在。之前她是虚丹境界,连菱高出她一个大层次,又是刻意隐藏,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出来。等她紫府成就,连菱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在根窟的深处。但这一缕生机搏动的传出,却是她第一次收到失踪之后的姐姐所传出的信息。 冥蜂朱六合已经现身出来。他虽然被九龙棘死死缠住,根本动弹不得,却丝毫也不惊慌。他那瘦脸上反而是浮现出缪其中的狞笑,接着一阵尖锐的传音瞬间便出现在了连萍的脑海。 “我用你的性命逼迫碧落那贱人硬接了一记虚灭头骨,她如今落在根窟深处生死不知,大概最多也只剩下一口气了吧。以后若是要问你姐姐怎么死的,不要怪我,就怪你自己吧。” 朱六合血口一张,一枚金黄的长刺猛然吐出。 缪其中操控自己和钟斗对根窟底部传出碧落圣女生机之处发出大招,他自然不希望连萍半途干扰。所以心分三用,操控朱六合传音乱对方心神,同时对连萍使出这招“冥王蜂刺”。 连萍此时心早已不在朱六合这边,并未抵挡。那枚锋利毒刺顿时入体,她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这毒刺其实是虚幻,只是直刺入魂,招术毒辣。连萍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已经停止了一般。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朱六合看见眼前白光一闪,连萍已然消失不见。 冥王蜂刺一旦入体,对魂魄有剧毒。紫府修士如果定心守神,以全部法力驱逐,还可以勉强保住性命。但如果神识外放,以法力施展神通,那毒性入魂,以后再驱逐也是晚矣,迟早必死。缪其中也是知道这一眨眼时间想要一举诛杀连萍根本没有可能,所以才用了这个牵制毒招。若是连萍驱毒,他即可安然诛灭还有一丝残余生机的连菱。若是连萍不驱毒而是出手阻止,连萍自己也是必死。这两姐妹,反正先杀死一个,另一个迟早也走不脱。 究竟是驱毒还是应战,连萍想都没有去想。她满脑子里翻腾的,都是姐姐的影子。 从小都是姐姐把自己带大,一切危险都是姐姐承担了。不管是小时候被人欺负,还是在山上被毒蛇咬了,都是姐姐把自己救了回来。自己除了跟在姐姐屁股后面当个累赘,似乎从来没有帮姐姐做过什么。连姐姐在紫韵温泉失踪,她多方查找,几乎走遍金州,都没有找到姐姐的下落。 既然姐姐还在,那就让我来为姐姐守护一次吧。哪怕一次便粉身碎骨,也比从来都一无是处要好。若是姐姐能活,那便再好不过。如果姐姐最终还是要死,姐妹一起,黄泉路上便不会那么寂寞了。 连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扎在魂魄之上刚硬如针的冥王蜂刺,也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她凭借九龙棘发出的空遁术乃是瞬移,比任何术法都快。不用一个刹那,她已经出现在根窟的下方,正挡在了缪其中和根髓池之间的空中。她纤指往自己眉心一点,直接元神出窍! “身中冥王蜂毒,还动用元神,你必死无疑!”缪其中远远望见,心中交杂着不能立刻诛灭连菱的最后一丝生机的失望,和眼看连萍必死,执念满足的快感。 紫府修士动用元神,则是脱离了肉身。从此肉身不再视为自己之物,而是视为武器之一。元神一出,魂魄离体,直接面对天地,天地一切神识能操控之物,都可以视为己身,神通术法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连萍以神识依附于九龙棘,九龙棘顿时一头扎入连萍肉身中,生出根来,另一边极速生出无数枝蔓,只一瞬间便密布了整个根窟,犹如一张巨网,横阻在了根髓池的上方。连萍依然不满足,直接以神念之力将那枚冥王蜂刺拔出一捏。顿时锋利的芒刺化成一团金黄的毒焰,沾染了连菱魂体全身。 “她完全疯了,竟然用冥蜂毒点燃自己的魂魄!”朱六合喃喃自语,只是不知道感慨之人是他自己还是缪其中。 冥蜂毒进入魂魄,会导致魂力加速运转,最终魂体无法支撑崩溃而亡。但连萍反其道而行之,以冥蜂之毒将自己魂体点燃。顿时魂火随着她神识蔓延,充塞了整张大网。 朱六合全身化为亿万冥蜂,与钟斗的鬼磷火雨,还有缪其中的五魂雷三合为一,变成了一股威势惊天的巨流,犹如一道五彩的瀑布直落九天。 “姐姐,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为你护法这一次!”连萍双手合十,魂体和紫府一齐燃烧,滔天的法力如火山一般爆发而出,毫不示弱地向着缪其中的魂术之瀑迎了上去。 …… 虚灭头骨爆裂的时候,勾诛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仿佛只是身体一震,他双目中的景象立刻变黑,世界立刻离他远去,而他似被关闭了在了一个狭小的黑盒之中。无感,无知,亦无念,一切都灭于虚无。 但仿佛只是一瞬间,他便醒了过来。让他醒来的,是吹过脸上的冰冷如刀的风。他处在一个虚空之中,头顶远处无限高空,有一团团的光芒闪烁,七彩皆有,明暗不同。冰冷的风吹着他的全身,以浩然大力,将他往那些光点吹去。但是一条漆黑的因果线,犹如放风筝一样将他锁定在空中。而因果线的那一头,赫然便是碧落圣女连菱。 看不出她立在何处,但她身影模糊,只见一团白色的柔光,宛如隔世。但勾诛偏偏内心清晰明白不过,这人便是连菱,他们甚至还可以沟通。只是这风实在太过猛烈,吹得他感觉自己的魂体都被拉长了。倒是那根看似弱不禁风的因果线,虽然被崩得笔直,却始终不断,还牵连了这连菱。有好几次,连菱似乎都身形不稳,要被拉入到这一方虚空中来。 “你没死?”勾诛话语中似乎有些惊喜。但魂体其实并不能说话。他只是一个念头,这话便随着那因果线传递了过去。 连菱话声如水,似乎近在他耳边回答: “对,我本来是必死无疑。但是你闯入我的魂体中,助我接住了虚灭头骨的攻击。加上我原本魂体稳固,所以虽然重伤了,但我侥幸未死。” “那,这又是哪里?”勾诛疑惑地问。这恐怖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冷,而且越来越冷,他被拉向头顶上空那些无色光芒的力道也是越来越强了,“这是什么风,为什么这里那么冷。那边那些五彩的光芒,又是什么?“ “这风是业风。那些光芒之处,是轮回之所。你现在所在之处,是中阴界。” “中阴界?”勾诛心中一震,“难道,我已经死了?” 勾诛这才发现,自己魂体并非完整。胸口原本是魂窍之处,如今竟然是一个恐怖的破洞,隔着这破洞能直接望见身后的虚空。自己的魂气便是从这空洞中流逝出来,吸引了无边虚空里吹来的大风,持续不断地将他牵扯,要往那些光芒里去。 “不会。”连菱咬着朱唇,吐出几个字来,“只要这因果还在,我便不会让你死!”说完她奋力一拉。原本逐渐远离的勾诛,竟然又近了几分。 252 神女三剑洗碧空 虽然距离连菱又近了一份,这冰冷的业风也丝毫没有减弱一份,反而是更加暴虐了。勾诛感觉自己的魂体都快要被拉成两段了。 但离连菱更近了,他似乎离现世也更近,看得也更清楚了。他这才发现那根黑色的因果之线,并非是抓在连菱的手中,而是直接束在了她的魂窍上。 魂窍就在魂体胸口中心,与肉身中的心脏同样的位置。心有七窍,魂窍亦是七窍。人之七魄便在这七窍之中流动循环,牵连魂脉,操控肉身。而勾诛的魂窍完全毁灭,如今是有魂无魄,只剩下一个破洞,魂脉的汇聚之处已无。他自然无法再沟通肉身,与死亡无异。 他所有的魂脉都被抽了出来,连在那根因果线上,由连菱的魂力驱动,勉强循环,因此维持这魂体不生、不死的状态。 连菱的魂窍承受着这巨大的拉力,早已从她魂体中被拉出,犹如心脏被一股无形之力扯出,只剩下血脉依然和肉体相连一样。但她并无畏惧,安然盘坐在根髓之中。四周几乎无穷无尽的浩荡生机,尽皆被她炼化了。只不过这生机虽然能修复肉身,却无法修复魂体。 勾诛看出来不妙。她那魂窍被自己的业力越扯越出。她的魂体虽然是一片虚无的雪白,魂气却是鲜红如血,一滴滴从破体而出的魂窍上流逝而出,然后迅速被业风卷走。如此一来,恐怕两人还是得共赴轮回。 “快,把那因果线斩了!”勾诛不由得大喊了一声。他想起之前连菱接下虚灭头骨的时候,连菱曾经祭起魂力,试图将这因果线斩断。只不过那时他以自己魂体护住,连菱无法下手。这因果线虽然坚韧无匹,他完全动不了分毫,可连菱一定是可以斩断的。 “无妨,”连菱却是微微一笑,“你的小命金贵,死不了。不过,我要先去救我那个不懂事的妹妹。”说完手心一握,一股刺目的金光顿时从她手心穿刺而出,将整个根窟照得通明透亮。接着她的肉身出现在根髓池的上空,光华闪过,便穿上了那件勾诛送她的五彩灵蚕衣,飘荡空中,犹如仙子凌波。 刚刚还毫无生气,转眼之间,她的气息就充斥了整个根窟!一股恐怖的神识威压几乎要将整个根窟撑爆。 其实连菱在三十年前便已经沐浴过根髓。按理她再度进入根髓池中,应该不会有任何好处。所以她来此地,原本只是想让勾诛的肉身填平气壑,晋升到筑基七重,以为虚丹铺路。 但是她的肉身已经在两年之前龙骸谷一战中被毁灭。如今靠着一截天界修罗兰重生,气息与当年已经不同了。也就没有被根髓池认为是同一个人。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再进根髓池,并得到祖师意志的认同,开始了第二次晋升。而这一次,是从紫府圣女晋升为金丹神女! 她的肉身吸收了浩荡的生机,整个根髓池中几乎所有的根髓灵液都认主了,全都沸腾了,无数的灵气蒸发出来,液面足足下降了一半。秦尊阳的根髓池本来是为筑基境界的修士晋级用的,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用它来晋升金丹。 其实根髓池用来晋升紫府就已经相当勉强了,更不要说金丹。好在连菱停留在紫府圆满已经多年,又加上生死劫难的顿悟,才能水到渠成。只可惜,整个根髓的灵气也被这姐妹两的先后成就而损耗了一半有多。估计今后用不了百年,便要彻底枯竭了。 仙之下,金丹修士的肉身法力最为浩荡,战力第一! 金丹如果三花圆满,那肉身法力就不可能继续增长。之后要继续道途,就只有结婴。元婴要成长为仙体,又是道途漫漫。在这漫长的时间中,元婴修士如果不动用元婴,那法力可能还不如一名三花圆满的金丹修士。动用元婴则是凶险之途。毕竟元婴成长不易。一旦有损,一切又要从头再来。所以元婴修士大多隐居深山海外,极少出世。即便出世相争,也是做为各宗派的底蕴调用。在这玄门江湖中纵横天地的都是金丹修士。 修至金丹,男修可称真人,女修则为神女。 东胜神洲灵机黯弱,即便是金丹修士,也只可享寿元三百年。但相对于紫府一百五十年的寿元,连菱的寿元猛增了一倍。故而她从根髓池中一出,肉身通体剔透,光彩照人,青丝如缎,肌肤如玉,比起此战之前,反而更年轻了几分。 只不过蹊跷的是,她胸口显眼之处,竟然有一团魂气组成的血红虚影,仿佛自己的心脏被拉出体外了一般。一条黑色的细线,紧紧地束缚在这团“心脏”上。而细线的另一头,牵连着一个模糊的魂体,仿佛处在另一界中,那正是勾诛。 勾诛的肉身尚被她安放在根髓池中。那池中有浓厚的生机,又全都受她的操控,暂时不用担心勾诛的肉身朽坏。倒是他的魂魄,若不是被因果牵连在她的身上,也早就被业力卷走,回归生死轮回中去了。 连菱玉手一伸,一枚碧绿的长叶从虚无中显现出来,化作一柄青光闪烁的冰寒长剑。她将剑柄握在手中,身形如风,往上疾驰。 她并不会空遁术,倒不能像妹妹那样瞬移。但她金丹成就,飞遁之速比之紫府不知道快了多少倍。缪其中等人轰击而出的术法还没有到达连萍处,连菱就已经拦在了前方。她二话不说,手中长剑往那直轰而下的鬼火、魂雷和冥蜂狠狠一斩。一线夺目金光如长虹贯日,正斩在那飞流的中心。 整个瀑流顿时崩碎,犹如虚影一般一闪而逝,完全不复存在! “岂有此理,她居然成就了金丹!”缪其中脸色大变。要知道魂宗这万年大宗,也只不过只有三名金丹。全东胜神洲各大宗派,如果不算底蕴,明面上的金丹修士全加上,也不过区区二十来人,绝大多数都在五大宗内。如今翠玉宫这么一个五行宗的立宗不过五百年的下宗,居然也出了一名金丹修士? 在东胜神洲,任何宗派只要有一名金丹修士,便立刻可以称为大宗。即便不能入五大宗派之列,也绝对是包括五大宗派在内所有大宗不敢俯视的势力。 缪其中被砍断一臂之后,实际战力已经下降到紫府一气。他还有钟斗、朱六合这两具还魂尸联手,和紫府圆满的碧落圣女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是面对身为金丹的连菱,他也知道如今他的执念完全失去了实现的可能。 缪其中、钟斗、朱六合三人全部飞遁,他们各自化作一团虚影,如鹰隼一般急速遁走。 还魂尸是如何能达成执念便会如何做。但一旦他们明白眼前执念不可能达成,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遁走。只要能继续活着,他们就会不断地寻找机会,总有一天能尽屠连氏,达成他们的执念。执念不成,他们就绝不愿死! 连菱淡淡一笑。如今这些人遁走的速度,在她眼中不过是龟爬罢了。 她翻手一掌,一股生机之潮往妹妹连萍涌去。潮水一过,连萍身上魂火已熄,冥蜂之毒全被清除。在那股生机和元神之力的滋润下,连萍的肉身和魂体伤势几乎瞬息就恢复了。她呆呆望着空中的姐姐,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连菱却淡淡笑道: “萍儿,你去料理了古问天。这三个还魂尸,就交给我了。” 接着她纵风一起,在空中发出爆空之音,只不过一眨眼就到了已经逃离根窟来到外间的缪其中的面前。然后她伸出玉手一捏,竟然轻易地捏住了缪其中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缪其中奋力欲挣,但感觉浑身上下已经被一股神识威压摁住,丝毫动弹不得。 “缪其中,你还有用。我不杀你,我只斩你心中执念。你为我翠玉宫效命百年之后,我亲自送你前去转生。”说完,她手起剑落。只见血光一闪,缪其中的半个脑袋已经飞起,脑浆崩出。一眨眼后,连菱以一股青木真气注入。缪其中的脑袋再次生长而出,恢复了原来贺仓实的样貌。此时缪其中目光变得木然,但很快又再度灵动起来,他单膝一跪,口中说道:“属下谨遵宗主之命!” 连菱这用的并非是什么特殊的术法,而是先直接破了对方肉身,让其元神暴露在外,然后凭借境界导致的元神之力的极大差距,强行在对方元神中注入自己的神念,再急速以青木修复术修复此人肉身。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天衣无缝。 做完这事,她望向天际。冥蜂朱六合已然变成了天边的一片由无数冥蜂所组成的黑云。鬼帅钟斗则在另一个方向极速飞遁,身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连菱将手中长剑往空中一丢。那长剑顿时化为虚无。一股磅礴大力,从那长剑化虚之处爆发而出,犹如一圈圈水纹一般,卷起狂风,往四面八方而去。 朱六合回头一看,劲风吹来,要命的是这风中犹如有无数剑锋。所到之处,所有的冥蜂尽皆粉碎。整整漫天的一片蜂群,转瞬便被席卷而空。他的肉身失去附着之物,不得不显出真身来。他刚在风上踏稳,却赫然感觉一阵冰冷的剑光耀在自己脸上。绝色出尘的碧落神女,正在自己面前,一剑斩来! 无论是他心中缠绕的执念,还是脑中被缪其中植入的定魂针,都在这一斩之中灰飞烟灭了。 数息之后,碧空如洗,再无一缕残云。 253 问天算计,木飞失明 连菱出现,连萍未死,古问天可谓是背腹受敌。好在自生殿的离界只有他可以出入。所以他只要待在自生殿中,反而是太平无事。 但他和木飞恶斗良久,始终无法接近木头等人的传功之地一步。木飞本身境界高出他不少,至少相当于人族修士虚丹五色的境界。 古问天虽然是虚丹二色,但他是体修结丹,远比气修根基雄厚,真实实力至少相当于气修的虚丹四色。如果他再祭出树皇之体,和虚丹五色、六色的修士也足以一拼。 但他体修的本事在木飞面前却丝毫占不到便宜。木飞是树妖,树妖天生都是树体,肉身强悍无匹不说,还能吸收地气修复,打肉搏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至于他的树皇之体,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他并不想在人前,尤其是树族的面前轻易展示。树族对于本族血脉的维护他也早有耳闻,他的麻烦已经很多,不想再惹上一笔。 他之所以还没死,不是因为扛得住木飞,而是因为木飞只守护传功之地周边千丈之内。只要他后退离开这个范围,哪怕近在眼前,木飞也立刻不再追击。所以这一战始终都在千丈边缘徘徊。每当他自感不支,便后退至千丈之外。 如此耗下去,显然对他不利。长生功的传承一旦结束,这方天地里就没他什么事了。但青木长生功他是势在必得。自生碑一战之中,他怠慢了霞王,惹毛了连萍,还得罪了云王。即便能够活着出去,无论是师尊鬼玄阴,还是莫名复活的碧落圣女,还有代守连萍,甚至是霞王和云王,恐怕都饶不了自己。古氏一族也定然会抛弃他来保全整个家族。如果他连《青木长生功》都得不到,那他可真是亏到底朝天了。 他在算计这一切之前,也考虑过全盘失败的情况,所以并非毫无准备。他早已用大批天材地宝,在某个妖界附近木属修真门派之中换取了一个青木灵气充沛的隐蔽洞府,并准备了大空遁符在手。一旦《青木长生功》传承结束,他会和所有自生碑界中的人一样,被自生碑传送到碑外。等到了外间,他计划立刻传送消失,在一安全隐蔽之处再启动大空遁符,传送他到预先准备好的修行洞府去。到那时外间随他天翻地覆,谁也找不到他。 如果《青木长生功》在身,他在那修炼数十年,成就紫府之后再出来,随便投靠一个大派,或是在朝廷中依附一方势力,自然就没人动得了他了。百年之后,金丹依然可期。 但若没有功法,自己独自修行,没有了族中和宗派的资源可用,五十年之后,恐怕是寿元将尽,很快一抔黄土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即便他等在自生殿中,和木头保持千丈之外便可平安,他也不愿意再等。而是暗自决心最后一搏。 木飞双目圆瞪,便盘坐在百丈之外,他的正对面。虽然是树妖,他的人身看似一名普通的修士,只是披头散发,头上无冠,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外门弟子道袍,显然是木头从仙荷中随手取给他的。 但他身上伸长出数百根枝条来十丈之外。这些枝条都犹如一根根细长的手臂一般,在末端犹如五指一般伸出五枚锋利如匕首一般的尖牙,围绕着掌心的一颗圆溜溜的眼睛。无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百丈之外的古问天。 木飞的千手千眼并非虚传。他每一颗眼睛都拥有敏锐的视觉,多眼同时观察更是分毫毕现。这强大的目力密布了树族神识上的缺点,让对手任何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之所以不能离开千丈范围之内,是因为这千丈范围是他的目力所己的最远之处。他的千手千眼,即便和古问天恶斗的时候,也有数只眼睛始终盯着木头周边千丈的范围,以防有人乘机偷袭。无论古问天如何诱惑,他都不会离开这个范围之外。 几番试探,古问天自觉对这个树妖的手段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如果能恢复到最佳状态,他有了七成的把握。因此他干脆盘坐调息,并吞下一枚丹药来恢复真气。 要是普通的对战,对方断然不可能给他安然恢复的机会。但是他暗自冷笑,面对这个简单的树妖,比诡诈的人修要简单了太多。 十息之后,他拿出一枚白色的小珠,脸上阴翳一笑,往木飞的方向丢了过去。 木飞心生警惕。但如果对方丢来的是炎火珠、雷珠之类的东西,其中封闭的暴烈灵机,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来。但这枚白色的圆滚小珠,虽然有灵机封裹在其中,但远比雷珠要弱,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就以这点威力,就是直接在他的面前爆了,恐怕也伤不到他分毫。 “是虚招?”木飞本想要立刻躲开,但是看到古问天诡笑的目光,他反而拿不定主意了,“这个人修诡计极多,用这个虚招恐怕是故意让我躲避。我偏不走,看你这珠子有多大威力!” 看到木飞没动,这反而是古问天预想的结果。他嘿嘿一笑,口中一念:“爆!” 木飞的神识感觉并没有错,这珠子既不是炎火珠也不是雷珠。一声爆之下,并无任何声响,也没有威力,只是爆出无比强烈的白光,顿时千丈之内一片雪亮。木飞只觉得自己千眼之中一齐被无数的利剑一刺,立刻什么都看不见了。 古问天所放出是一颗爆明珠。在阴阳八大遁术——风雷炎寒,明灭虚空之中,明遁术是所耗灵机最少的一种。只要丁点灵气,便可放出强烈的明光。强光虽然对肉身无什么伤害,对靠目力取胜的木飞却是有奇效。 木飞的树眼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唯独受不了了这种突然爆发的强光。一闪之后,他每只眼睛里都是无数光斑闪烁不停,什么也看不清楚。正在这时,古问天飞遁而起,直接要越过木飞的头顶,往木头的方位疾飚而去。 只要出手杀了木头,他就是正宗的《青木长生功》传人,到时候这个树妖再厉害也无法干涉! 木飞虽然这时什么都看不清,但是他也毫不慌张,脚下疾行,往木头的方位而去。 他之所以坐在古问天对面一百丈远处,也是早有过估算的。以古问天的速度,即便他无法阻拦,也绝对无法在他之前到达木头的位置。虽然他现在看不见,但自己守护的主子的位置在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因此无碍他一路往那狂奔。等到达木头接受传功的祭坛上,他直接撑开枝叶将那一片防住,即可拖延古问天的攻势。那时自己的眼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古问天虽然机关算尽但还是无法成功! 可惜他只不过奔了几步,立刻感觉一股劲风从背后传来。他心中一悚,心想这个狡猾的人修,难道并没有直奔传功祭坛,而是打算背后先突袭他?可惜他神识太弱,目力又还未恢复,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他只好在身后生出无数枝叶,去抵挡这一股劲力。 但这股力道转瞬即逝。木飞心中一惊,一股神识威压又从自己前方传来。古问天赫然已经近在眼前,只听吱吱格格几声,古问天的道袍爆裂开来,他的身体也立刻膨胀了无数倍,露出紫红色的厚重如肌肉一般的木质。接着无数的枝叶生出,两棵大树立刻缠斗在了一起。 “树体!为什么你也有树体?”木飞大惊失色。如果是与另一头树妖相斗,他绝对不会让对方有如此接近自己的机会。每个树妖术法,都因为自己树身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他的千手千眼尤其擅长远距离攻击。一旦被欺到如此之近,攻击犀利感觉敏锐的千手千眼反而完全施展不开了。古问天成功地抓住了他这一弱点,两根粗壮有力的大枝死死地缠住了他的树干。 “我先结果了你,即便得不到《青木长生功》,多取一颗树核,也是不错。”古问天身体虽然变成了巨树,人身却依然有虚影浮现而出,“你们这些妖族都是天赋异禀,只可惜头脑简单,所以才注定只能在畜生道徘徊无法超生!”说完他身上的一根大枝寒光闪起,泛出金属的光泽,就像一团融化的青铜一般,迅速化成一柄锋利的黑色利剑。 “木王剑?你是……上代树皇?”木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有听到古问天的回答,却眼睁睁地看见这柄黑色利剑,刺入自己胸口,奔着自己的树核而去。 253 机关算尽误己身 (253 机关算尽误己身) 树族在人界繁衍不知多少岁月,树皇极少更迭,就是木飞所知的历史,也不过四代树皇而已。但就这四代树皇,已经绵延十万余年。只可惜树族的语言自古以来有音无字,一切均靠口传。所以若是再往前,他却也是不知道了。只知道树妖一族,最初曾有一名始祖,名为句芒。其余详情,一概不知。 由于树皇的存在,导致树族和妖界其余妖族内斗不休不同。树皇一呼百应,能统一各部,因此树妖一族在妖界中势力极大,可列三大妖族之一,还屡屡与人族开战。 问题出在百余年前,第三代树皇寿元枯竭寂去之后,树皇更迭,第四代树皇木野登基为树皇。数十年之间,树族空前繁盛,妖界百族臣服,几乎一统。这时候族内反而内争四起。 族内强硬派认为,既然妖界已经统一,那就应该攻打神洲中土的厚土王朝,与尘、风两族联络瓜分中土。终有一日,树族说不定能吞下整个东胜神洲。到那时,集中东胜神洲的资源,只要能修出几个凡蜕境界的树妖,整个树族回归天界便是有望。若是继续待在妖界偏守一域,再过万年也不会有任何前途。 而守成派则认为强硬派的做法过于激进,无异于将全族送上灭亡之途。与其生灵涂炭去追寻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先稳守妖界,静待天机轮转。 四代树皇木野是守成派的代表,不愿开战。但强硬派势力日渐强大,最终一场激烈的内争之后,树皇木野失踪不见了,谁也不知他下场为何。 树皇失踪三十余年,强硬派表面上占尽上风,几乎清洗了所有的对手,但实际上族内分裂的种子早已埋下。七年之前,树族强硬派终于夙愿得偿,动员整个妖界的力量向厚土王朝开战。 只可惜众妖的兵锋还没有出西南边陲的玉州,便在人称“天命神童王”的云王的攻击下几乎全军覆没。 可悲的是,树族诸部万年积累的上万精锐中了冯充那个老贼的奸计,被困在夜盲山中,被一烧而尽。整个树族从此一蹶不振,反而成就云王昊正竖子之名。 木飞便是此战之后被流放到人界成了一名净血使,到如今已经七年了。现在的树族不但不敢向人族发起挑战,反而是连在妖界的地盘都缩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以往臣服树族的那些妖族纷纷叛变,很多已经直接踩在树族的头上了。 这七年之中,每个树妖都明白,如果树皇还在,树族不可能沦落到如此境地。树皇失踪之后,各部实际上各自为战,已经无法再形成合力。虽然每个树妖都在竭力为自己或者为部落而拼命提升自己的修为,但是各部之间的内争谁也无法平息。同族远比异族更加可怕。木野部已经衰落,木萝部崛起。但木萝离替代树皇的威权差得太远了。几个大部落之间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如果树皇能回来,那一切还有希望。 让木飞震惊的是,他居然在这里看见第四代树皇的木王剑?整个妖界之中,绝对没有第二个树妖能使出这个术法,即便是相像的也不可能。 古问天一脸狞笑,将木王剑直刺入木飞的胸口。树族只要接着地气就极难杀死。要杀了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断了地气,要么直接取出树核。 和真正的树不同,树妖和所有妖兽一样,都有一个兽核。此物是妖兽血气凝固而就,是妖类修行的根本,与人族的内丹类似。一旦失去了树核,木飞也就变成一棵真正的树了。 木王剑发出锐响,深深刺入木飞的身体中。木飞的目光一阵呆滞,却伸出无数的树手,将那柄木王剑死死地缠住了。这时候他眼中闪出一线疯狂之色。 “你们竟然敢弑杀树皇,夺取树皇之核?”木飞陷入震惊之中。他也曾试图杀掉木头,取得一具树皇后裔之尸,去助自己的部落族长登上树皇之位。毕竟木头和树皇不同。真正的树皇失踪已经多年,而木头只不过树皇后裔,尚未登基,其地位并未获得任何族人的认同,甚至其血脉还有一半人族。他若是杀了木头,最多也就是协助木萝夺嫡,远算不上弑君之罪。一旦木萝登基,他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但是换了第四代树皇木野在他面前,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对方一根毫毛。树妖敢对树皇不敬,就已经是诛九族的大罪,更别说弑君了! 但是,失踪三十余年的第四代树皇木野,他的树核居然出现在了这个奸诈狡猾的人修身上? 他们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敢诛杀树皇?一股强烈的耻辱之感涌上了他的心头。如果树皇死于内争,他在心理上更可以接受一些。毕竟那是树族内务。但是这些卑鄙无耻的人类,他们猎杀树族夺取树核就已经罪不可赦了,但他们居然杀了第四代树皇木野,导致整个树族陷入分裂和衰微?这绝对是树族的前所未有的耻辱,千年,万年,千万年也抹不掉的耻辱! 就算用这人类的血,也难以抹除! 不可原谅,不可饶恕,不死不休! 强烈的愤怒涌上了他的头顶,就像烈火一样燃烧。木王剑刺入身体的剧痛,竟然被他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他浑身的树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身体暴涨了一倍还多。无数条树手生长出来亮出獠牙,无数的须根就像发芽一样从坚硬的岩石之下生长了出来。地面整块的岩石发出噼噼啪啪破裂的声音。他怒吼道: “人修,你既然诛我树皇,我便诛你全族,你古族祖宗十八代我都要拿出来鞭尸,不死不休!”说完无数的须根扎入古问天的树体之中。 “修罗血术,根吮天地!修罗血术,旋牙之杀!” 妖族所用的术法为血术,纯粹凭借自己的气血而发,直接消耗自己的肉身。如果是一个妖兽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直接燃烧自己的寿元,那威力可就难以预计了。而古问天操控的毕竟是别人的树核,本来就不如先天树体威力巨大,更没有想到过还有这种直接搏命的打法。他浑身上限都被无数旋转的利牙包围,又被无数须根吸走真气,手中木王剑再也维持不住,怦然碎裂,功败垂成! 古问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使一个计谋想暗算了这个树妖,却反而把这个妖兽逼疯,一下子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的树体开始了肉眼可见的萎缩,他正在渐渐地恢复成人身。 木飞心中有一丝惊讶,似乎这个敌人的实力远较他的想象要差了不少。要知道当年树皇的实力,全盛之下,几乎相当于人族中五气朝元,三花聚顶的金丹圆满大修士。如果他自己的树核能换成树皇之核,至少也能达到紫府威能。他却不知道人类之体和树核天生排斥。除了像木头那种先天树体,后天植入的树体能融合到古问天的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 虽然如此,他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一只树手直接伸入了古问天的胸腔,硬生生地将那枚树皇之核拔了出来! 古问天一声惨叫,肉身迅速枯槁。他的这具正身和树核几乎完全结合,最为强悍。但树核一旦拔除,身体就彻底失去了根基,犹如沙垒的宝塔一样坍塌了。 木飞取出树皇之核,将手中古问天如干尸一般的肉身一捏,那肉身立刻化成了一堆粉末。 在他前方百步之外,一团白光从地上浮起,古问天一身蓝袍,从那白光之中走出。但他并没有再度出手,而是现身出来之后,急速爆退,然后掉头便逃! 除了正身之外,古问天一共修炼了三具血魄分身。其中一具在传功塔第二层被勾诛破阵而毁,另一具则被他在自生殿中用来迷惑连萍而使用掉了。而这一具则是他最后一具。此身若是死,他也就真正道殒,再无复活的可能。 他的血魄分身虽然多,但拥有树核的正身只有一具。正身已经被木飞所杀,他也就再也没有树核了。但他这些血魄分身只要距离不超过百丈之外,就可以在他最后时刻,将正身中的神魂,完整地挪移到血魄分身之中,从而再多上一条命。 他这些分身也一直和正身同样修炼。凭借着翠玉宫和古族毫不吝惜提供的各种资源,他三具血魄分身中有两具结丹。现在剩下的这最后一具,依然具有虚丹一色体修的实力。他之所以留下这一具一直没有使用,就是希望最后关头能逃得一命。 只要能保住性命,以他的本事,无论这一回输了多少,他总是有办法再赢回来。对此他坚信不疑! 他急速往后飞遁,远远离开传功祭坛千丈之外。 254 古氏先祖下界 (254 古氏先祖下界) 树妖在地面上可以施展土遁之术,其速度比起古问天的疾行步只快不慢。但大多数树族终身都无法离开地面。所以古问天只要御风飞遁,树妖就追之不及了。但木飞是个异类,他能以叶为羽,以枝为翼,凌空飞翔。虽然速度比不上人族虚丹修士的风遁,但是对付古问天这个虚丹体修却是不相上下。 体修之道,肉身坚固无匹,但以气御风之术比一般的气修要差了一些。所以气修与体修对战,都是远程法宝和神通占便宜。可一旦被体修近身,就危险了。但偏偏木飞和古问天这两人都是体修,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古问天凌空一飞,木飞立刻生出双翼,跟了上去。两人的速度都不算快,但是一前一后,木飞也是紧咬不放松。明明离开木头的传功祭坛已经远远超过了千丈的距离,他依然紧紧跟在古问天身后。 弑君大仇,族类之耻,岂可不雪!相对而言,守护木头这个新主子,反而被他暂时放在了一边。其实树族大多族人都是如此。一旦受命,则万死不辞,坚守不懈。但另一方面,若是热血涌上了头顶,则又是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在他双目赤红,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古问天弑君之徒碎尸万段。 古问天看着后面木飞急不可耐地追来,他反而是冷笑了两声。以对方的速度,想要追上他根本没有可能。他虽然一时摆脱不掉对方,但身上丹药管够。而这树妖在空中飞行无法吸收地气,无以为继。而这方天地看起来广阔无边,他就这样飞上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迟早也能把对方耗死。 更何况他根本无需飞那么久。只要《青木长生功》传承一结束,自生碑离界中的一切都会被送出碑外。外间是翠玉宫,有仙树压制,任何树妖都无法显形出来,自然杀不了他。等尘埃落定,他早已传送老远去躲起来,等东山再起了。 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烧。他古问天既然要赢,自然也输得起,只是绝不能死! 他竟然就这样飞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已经不知道飞出去多少里了。他当然没有往来的方向逃亡,而是找了一个既不是来路,也能避开木飞的方向一路飞去。这片天地整个空荡荡的,一片沉寂。远离了传功祭坛,他始终只能看到一片空寂如海面的岩石地面,以及一直灰蒙蒙不知道有多高的穹顶。虽然飞了一个多时辰,四周景物几乎丝毫没变,就好像他一直在原地没动。 唯一的变化,是身后的木飞,距离慢慢地变远了。起初他还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样貌,现在对方只剩下一个黑点了。 他嘿嘿一笑,反而把自己的速度放慢了一些。只要对方不追上自己,对他来说便是足矣。若是跑的太急,自己真气就是吃丹药也接续不上,反而从风上坠了下来,那可就亏大发了。 但这时他往前一望,忽然心中一怔。 前方的景物依然未变,但莫名虚幻了几分,好像变得模糊了。他才想起,他刚从入口进入自生殿的时候,回头一望,正是这虚幻的景象。他不由得心中一惊。为什么他明明往不同方向直线飞了这么久,却又回到出口了? 他只得放出神识,仔细一感悟,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方天地对他来说并不是无限的。整个天地边缘便是入口,入口便是边缘。所以他如果直线飞行,无论往哪个方向,只要飞的时间足够长,总是会飞出界外。界外不用说,必然是回到根窟内。说不好连萍等人已经在那等着他自投罗网了。他是决然不会出去的! 古问天回头一望追兵,木飞依然不快不慢地跟在身后,丝毫没有气竭的样子。但前方的虚幻越来越浓,就像起了一层黑雾一般,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穿出界去。他果断往右一转。只要他顺着这边缘飞行,再耗上个把时辰,就不信这自生碑之战不会结束! 他方向刚刚一转,却感觉脖子上一紧,竟然被狠狠一拉,就直接从风上给拽了下来。接着眼前天地一黑。他心中大叫不好,这是连萍的九龙棘! 九龙棘有空遁穿界之能。连萍虽然无法深入自生殿之中,但看到古问天逃遁到了两界相交的边缘,她使出九龙棘隔空取物,还是能做到的。 在木飞看来,前方的虚空之中忽然生出一根模糊的碧绿长鞭,将古问天脖子一卷,古问天立刻被拉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了。他并无树皇之血,无法自由出入两方离界,因此在他看来,即便到了此处,天地依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古问天就此消失无踪了。 他心头浮起一阵失手的懊恼,但立刻清醒了过来。要诛灭古族,他还有的是机会。但未来的树皇就在自己身后,这才是他现在需要守护的正主。他立刻收了混乱的情绪,转身拍一拍木翅,往回飞去了。 果然一出了这片界空,古问天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秀眉紧蹙,双目寒光的连萍。她对古问天这个人深恶痛绝,此时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识海中神意一涌,顿时卷起一股浩荡法力,顺着那鞭子往自己的脖子招呼而来。古问天双瞳一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对死亡的恐惧涌上了心头。他连忙将一块逃亡中他一直篡在手心的一枚玉简捏碎,一面脸孔扭曲狞叫道:“连萍,你若敢杀我,必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连萍冷冷一笑,并不在意他所说之话。但偏偏他捏碎的那枚玉简之中,传出一阵强烈的金光。这金光一照,连萍自感方圆十步之内的空界犹如水波一荡,万物都硬生生停了下来,就连她放出去的那股正要灭杀古问天的那股法力,居然也在半路之上静止不动了。古问天却依然在她的九龙棘束缚之下,脸孔依然停留在那个狰狞扭曲的表情,手上还拿着那片破碎的玉简,时间就这么静止了下来。 一名道骨仙风的皓首老者出现在金光之中。他本是身穿一身朴实寻常的白袍,但这袍上却有光华自生,龙蟠凤绕,隐隐有天音韵乐从他周身发出。这人虽然是一头白发披散,却通体明澈,不似有一丝苍老之意。红唇皓齿,须发洁白如绫。他头上有五色光华环绕,双目傲然,俾睨天下。连萍见了,竟然完全看不穿他的修为,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神秘老者瞥了一眼连萍,口中轻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我乃天界犍陀罗山东方持国天王座下圣君古元厉,你是何人,竟敢伤我古氏后人?你若自毁紫府,斩去双臂,此事就此揭过。如若不然,休怪我让你此地方圆百里生灵,尽入血池地狱!” 连萍一楞,听此人自诩,竟然是从上从天界降下的神祗? 若有修士修到凡蜕,然后得天庭敕封,便可以飞升。飞升之后,既有只是天界散仙的,也有加入天界教宗继续修到,还有入天庭为官,成为神祗者。古氏乃万年大族,根底极深,也确有飞升之辈。只不过天界无论还是散仙还是神祗都极少显灵下界。这倒不是天人鄙夷凡间秽土,实在是层面差距,导致神仙下界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这古问天竟然有如此能量,能唤出古家先祖下界?连萍也是心头一震。但她本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这古问天是她势在必杀,岂容退让。再说让她自废修为保全众生更是笑话了。 哪管来的是神是鬼,连萍拼命将鞭一抖,那股被定下来的浩荡法力被她一催,仿佛冲破了什么禁锢,顿时这原本禁止不动的金光竟然重新散发了出去,她那法力也往前冲了几步。古元厉目光一凝,右手一挥,又是一股金色光华打出,连萍催动的法力又一次被硬生生停住了。她再度尝试,发觉对方的力道明显强硬了几分,怎么也催之不动。不但如此,她全身也被牢牢地禁锢在了金光之中,一动也不能动了。 古元厉这时才正眼看来,看清连萍的容貌。他脸上高傲顿收,却代之以一股邪异笑容,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人界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这祭祖令虽然耗了我的寿元,但这一趟总不算白来,拿回去做个暖床婢女使唤吧。”说完他几步向前,伸手便往连萍身上抓去。 255 剑斩云霄天人怒 (255 剑斩云霄天人怒) 但他还没有碰到连萍的衣角,就感觉自己放出来的这一片本已静止的金光从外部被人一震。然后竟然有一线犀利无比的剑芒一斩而入。接着自己的虚止金光就像玻璃一样轰然而碎。无数的碎片化作金芒乱飞,然后虚化而灭。 这虚止金光是从他的气魄分身的神识中念化而出,自然这股恐怖的冲击也直接反噬到了他的这具分身上。古元厉一怔,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竟然虚幻了几分,变得模模糊糊仿佛要消散而去。 居然有人能劈开自己的虚止金光?难道此地竟然有金丹修士?古元厉也是心中一恼。他只知道收了好处,便送出了这枚祭祖令,却不知道祭祖令到了谁的手里,也不知道是谁在哪里使用了它。但无论如何,这枚祭祖令是一枚紫府圆满祭祖令,只要所用之处没有金丹境界的修士,他尽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但若是真有金丹修士,他就只能悲叹今年命犯太岁了。 金光散尽,他眼前现出来一名身穿五彩灵蚕长裙,身姿窈窕,绝世而独立的女修。她相貌与眼前的连萍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更是精致完美。她神情冷漠无双,一头青丝铺在肩上,手持一支碧绿长剑,剑尖闪烁着寒芒,身周无限生机萦绕。看了一眼对方,她冷冷说道:“古元厉,听说你已飞升四天王天二百余年,这么一算,也是活了几百万年的人物了,没想到你却如此无智,不问青红皂白就强替小辈出头?” 她话音刚落,还未等到古元厉有暇回复,手中已经碧光一闪,又是一剑斩了过来。 碧落神女本性温和,甚少会起杀念。只有一桩,妹妹连萍是她的逆鳞。谁若是打她妹妹的主意,她便立刻无情翻脸。古元厉原本还算无事,最多不过他这具分身被逐回天界了事。偏偏最后他对连萍起了邪念,还正要动手时被连菱撞见,也算是撞到了枪尖上。 碧落这一剑爆起,犹如天河横贯长空;劈斩而下,仿佛四方六合都要被她一劈两半! 这时一座完全由透明无色的水晶构成的大殿中,天乐萦绕,异香扑鼻。大殿的中心竟然是一池无暇清水,数十名美貌绝伦、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着若有若无犹如云气一般的天衣,在水中徜徉起舞,浑身轻薄云裳湿透,千娇百媚,美艳不可方物。 此间主人,正盘坐在案几前。这些案几杯盏,竟然都是透明如水晶一般,不带一点瑕疵。但盏中美酒,却是五彩缤纷,灵光旋绕。此人虽然面如冠玉,但一头须发早已雪白。他将一名绝美天女搂在怀中,举杯将一口美酒饮下,脸上却依然是愁容不展。 但这天女依然媚笑,丝毫没有问他何处不开怀。其实天界本来便是享乐之处。这些天女日夜玩乐,早已不知忧愁为何物。 没想到主人忽然将手中玻璃盏往地上狠命一砸,怒骂:“哼,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下界娘们,竟然敢对老夫动手!” 那玻璃盏顿时摔得粉碎。但天界是容不下尘埃也容不下任何污秽的。所以那些满地的碎渣马上虚化,变成一颗颗灵子,就像燃烧后飞起的火星一样,盘旋着消失了。 这绝美的少女被吓得目瞪口呆,一时瑟瑟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却哪里知道,这主人正有一具神意相连的气魄分身在下界,正在被对方一剑砍来。如果一剑立马将他砍死也就罢了,偏偏这一剑如此之慢,已经砍了一刻多钟,还迟迟没有砍到他的脸上。 在四天王天看来,下界的一切就像是在放慢动作一样。他们这里的时间流逝的速度,是下界的两万多倍。 古元厉飞升到四天王天虽然是两百多年,但若是按人界的时间计,实则已经活了四百多万年。 这年岁的差距来自层面的差异。东胜神洲与四天王天乃至整个天界都同属一个小世界,但层面不同。同一小世界内时日同步。也就是人界过了一日,天界也是同样过了一日。只不过天界的一日的时间远比人界漫长。若是四天王天,一日相当于人界五十年。 古元厉飞升天界,人界已过二百年,他在四天王天中也是过了二百年。只不过这二百天年对他来说,每天都和人界五十年一样漫长,二百天年就等于人界四百万年。所以世人常说天界福寿永享,便是来源于此。其实并非是永享,而是每天都被极大地拉长了。 凡蜕修士境界不同,飞升的天界层面也不相同。天界有二十八重天。古元厉只不过下品凡蜕,只能飞升四天王天,一日等同人界五十年长,有天寿五百天年,所以可享相当于近千万人年的天福之寿。 但他如果穿越到下界,那形势可不同了。下界待一日,天界也是一日。下界一年,天界也是一年。等于说他待在人界,那么寿元就要以四天王天两万倍的速度流逝了。如果他在人界待上五百年,寿元一尽,天福自然也就灰飞烟灭了。 哪如在天界享受那长达人界五十年的漫长的一日又一日自在? 所以做为一个天人,除非天庭圣旨,否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用正身下界去空耗自己的寿元的。 古氏每年都会祭祖,有时他便会收到价值高到他不可拒绝的供奉。这时候他就不得不付出一定的代价了。这代价就是将“祭祖令”分发到人界他的后人手中。每枚祭祖令中都有他的一个气魄分身。如果下界有人使用,他的气魄分身便要出面去做一些事情。如果他把事做完,分毫无损地回到天界,他的寿元就不会损失。但一旦这气魄分身有了损伤,那么损失多少,他便损去多少寿元。 若是分身道殒在人界,那么他的天寿还要损失更多。要知道他的天寿一共也才五百天年,而且已经享受了两百多天年。剩下的每一天年对他来说都是金贵无比。 想要再突破境界来延寿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天界他虽历经百万人年,修为却全无寸进。这是因为天界是享乐之地。日子虽然长,但他无法抵制享乐的欲念,自然也就没有心情去修炼了。 气魄分身和血魄分身不同。气魄分身神识直接和真身相连,无论相隔多远,双方都是感同身受。眼看着对方这一剑斩来,他烦躁无比。但他的分身在下界,走的是下界的时间,也不过区区一个刹那,根本来不及躲避了。而他的正身在此,要熬上小半个时辰,才能等到这一剑落下,偏偏他无可奈何! 自从飞升天界享用这四百多万人年的天福以来,他还从未如此烦扰和愤怒过。他真恨不得立刻真身下界去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界女修擒来好好碎尸万段。但偏偏他不能这么做。且不说神祗下界需要天庭层层审批,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就是天庭批了,他也不会嫌自己寿元太多,非要下界去挥霍一番。 终于,那不可避免的锋芒,触及了自己的头皮。这让他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不可遏制的刺痛从头顶传来,偏偏这感觉来得如此之慢,一切都被放慢了两万多倍。整个被利刃贯穿身体的痛苦,他竟然要花上几十息的时间去好好享受! “啊!”他怀中的天女忽然一声惊叫,盯着他的额头,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无比的东西,接着往后一倒,竟然就这么昏过去了。 古元厉也感觉到,头顶似乎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下。他用手一摸,竟然是一滩殷红的血。 天界不容污秽,这血腥却是污秽之物,怪不得这天女会被吓晕。这时一团清气从空中涌来,将这滩血围住。这些血立刻也是分解为灵子,飘散不见了。 他那分身和本体本是一体。本体受伤,说明分身已然彻底被斩了。他的那一缕神识也完全灭失不见。现在人界的一切对他来说恍如隔世,所有的感知都彻底消失了。他再也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在那两名女子的相貌,已经刻录在他的神识之中。他将手一伸,一团清气随他的意念而聚,立刻化为一片玉简,其中留着那两名女子的相貌。他将这玉简塞入随手唤来的一名侍女手中,说: “马上将此简送东胜人曹府,简上两人姓名身世,背景后台,一切信息,一个字都不能少!” 256 噩梦虽醒恨未消 虽然只是一个气魄分身,但这也是连菱第一次对抗天界神祗。一剑过后,她自己都感觉有点用力过猛了一些,不由得抬头望望天空。虽然头顶的根窟入口在这里看上去只有铜钱大小,连菱怀疑自己这一剑气冲霄汉,不知是否会波及身在天界的那个正主。 她从不会做主动让自身陷险境之事。即便她自身非要涉险,也绝不能牵连妹妹。动手之前,她便已经考虑过,在古问天将这名先祖分身祭出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和天界古族仙人结下了仇隙。这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即便自己后退饶了古问天一命,对方绝不会见好就收,反而会得寸进尺。 所以她反而觉得,尽快灭杀这个分身是最正确的应对。此人分身下界不久,一剑斩了,他也就失去了感应。越是斩杀得快,对方能知道的东西就越少。不管古元厉会有什么手段再找上门来,总比让他在翠玉宫肆虐,然后又安然回去的好。 古元厉的分身远没有她预想的实力。一剑之下,竟然完全灰飞烟灭了,就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再来多少个,她也丝毫不惧。 以后纵然古元厉以凡蜕的正身亲自下界寻仇,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应对之策。秦尊阳利用仙树布下的护山大阵绝不是等闲可破的,这五百年来仙树不断聚集天地山海灵气,威力一直在不断增长之中。而且她又突破了金丹。以她金丹修士之威能去催动护山大阵,更是要强上太多了。 她如今唯一要做的,是巩固金丹修为,稳定翠玉宫护山大阵。只要翠玉宫山门稳固,对方便是无计可施,妹妹便是高枕无忧。 在古元厉的虚止金光被兰叶剑劈灭的同时,连萍催动九龙棘发出的神通便立刻继续沿着九龙棘如潮水一般向着古问天涌了过去。古问天的脸孔也继续活络了起来。他双眼瞪得就像一对铜铃似的,脸上青筋暴起,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身为云天城古族千古难得的天骄,他一路谋划一路至此,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他脖子被九龙棘死死缠住,全身都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股呼啸如风的法力往自己头上卷来。 那是一股空遁之力。法力虽然及身,但只聚集在他的头部,脖子以下丝毫不沾。这法力的术法也极为简单,瞬间一阵传送,将他的头部传送到不知道什么界空去了。这就是一种不用动刀的斩首之术! 如果他的肉身足够坚固,加上护体真气运转,也不是完全不能抵抗这股空遁之力。但是连萍如今已经晋级紫府圣女,境界之差已经是今非昔比。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感悟时,自己的身体早已不在,只剩下虚无的幻觉。无论他如何动作,都犹如在虚无之中跳舞一般无力和可笑。只有他的头部,就像一颗陨石一般,在黑暗的虚空中不断翻滚,飞行,然后砰地一声,如同气球一般爆裂了。化成许多粉碎的肉块和冻结的液滴,在漆黑无边的空间中四散飞走。 从此云天城这名原本前途无量的天骄,不再存在于现世了。 片刻之后,一道青光从根窟之中直冲霄汉,整个天地轰然一震动。自生碑通体由黑转灰,榜单上所有的名字都不再明亮,而是立刻凝固,变成了石刻一般,暗淡无光。这些字迹一旦凝固,便会永久地留在自生碑上。而自生碑之树,也会因此而长高一分。 《青木长生功》传法已然结束,自生碑之战终于彻底结束了!这个血腥无比的噩梦,终于要醒来了。 斗胜谷之中,那些还在血战的刑帮和回春盟弟子,也忽然一怔,便呆住了。 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清凉的风,在整片天地之间横扫而过,丛林的无数树叶一齐晃动,发出如波涛般的声音。某种情绪随之进入了所有人的内心。每个热血上涌的头脑都立刻清明了不少。尤其是那些服用过噬血筑基丹的刑帮弟子,忽然之间心中的嗜杀之念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自己就好像从梦中醒来了。所有人都停下了厮杀,一个个心中狐疑地看着自己和别人满身的伤口和血渍,自言自语地问了起来: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自己人在自相残杀,我还杀得这么起劲? 这倒不是有人在特意解除噬血筑基丹的效果。而是这自生碑之战中,本来就会有很多人杀红了眼。所以秦尊阳早就设计过,到自生碑之战结束的时候,会有一缕强大的清明神念随风释放出来,暂时清理掉这自生碑中所有弟子的仇怨和戾气,让他们被送回到自生碑之前的时候,不会还在互相搏杀个不停。这缕祖师留下的神念倒也歪打正着地洗掉了噬血丹给他们带来的嗜杀之念。 接着是一道碧色的闪电,横贯天际,然后整个天地都虚幻了起来。 正在自生碑之前打坐的沐玄葭,忽然双目一睁。一看那自身碑树四周,一股强大的灵机波动传了出来。她立刻明白,自生碑之战已经结束,所有人都会很快被传送出来!她庆幸的是,杜莉此时并没有死。心头一喜,她立刻传音给回春院。 “赶紧给我派人来,救人!” 鬼玄阴的气魄分身原本是背对自生碑树。感应到自生碑的变化,他也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眼中露出寒芒。 除了自生碑榜上排名和生死之外,自身碑中发生的任何事情他在外面都是无法得知的。偏偏他所最关注的几个人,连萍、古问天、云王、霞王,这几个人的名字都不在碑榜上。所以他想要的结果,一切都只能看谁从自生碑之中走出了。 不一会,自生碑树四周灵机变幻,自生碑树消失了,变成了一道明亮的天地界门。门中白光刺目,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光华之中有无数黑色的身影,逐渐走近,最后终于有人从中走出。 最后被困在自生碑离界之中的外门弟子有不少战死,但还是有两百余人活着走出。他们大多满身血迹,衣衫残破,相互搀扶而行。好在沐玄葭叫来的回春弟子们已经在这里等着。里边每出来一个,他们都一拥而上将人抬走,送到回春院去疗伤。 在秦尊阳的观念之中,没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玄门修道。所以今天从这里走出来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翠玉宫的正式的弟子。 鬼玄阴的气魄分身已经变得虚幻。如果不到紫府的实力,已然无法看见他的存在。但他依然在虚无中紧紧地盯着这道天地界门,期盼着他想要的结果。 然而,他看到云王走出界门。云王原本就身体不佳,如今脸色更加苍白。不但如此,苍白的脸上还长了一些奇怪的红疹。只不过他看上精神尚可,和宋如海等人一道走出。而一身淡蓝衣裙的连萍紧随其后,信步而出,脸上带着一分安然自信的神色。 霞王似乎重伤,被他们抬在一副担架上。 鬼玄阴的蒙面之下,目光中露出一丝失望。但他并未做任何事,只是身上灵机一散,这具气魄分身就此彻底消失,飘散空中,回归本体去了。 一级伍院的自生碑之战,原本就是外院的事,和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刑堂长老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他的弟子古问天负责霞王的安危罢了。 当他看到连萍和云王走出来,便已经猜到一切。既然这两人都未死,古问天全部谋划,无疑是彻底败了。 至于古问天的生死,他根本就不关心。甚至即便古问天还活着,对他来说也只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他可能还得想办法让他永远闭上嘴。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完全置身事外。所以他应该是在石室中闭关修炼才最为妥当。 他又仔细想了一遍,确信古问天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牵连到自己。因为他甚至连古问天具体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连萍等人当然会怀疑到他头上,不过那毫无意义。只要没有证据,就不可能逼迫他离开翠玉宫刑堂长老的宝座。 坐在苦刑宫幽暗的地下静室中冰冷的石榻上,他的脑海里再一次浮起深深的挫败感。上一次如此,已经是两年之前,陈玄风等四人一起失踪的那次了。这让他双目之中的恨意,反而更浓厚了几分。 257 稳坐中军算天机 中阴界的经历,对勾诛来说,就宛如一场梦一样。最后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唯一能记得的是,那业力之风越来越冷,他的意识也越来越微弱,最后模糊不堪,彻底地失去了意识。但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连菱始终死死地牵着那根因果之线。否则,他就不会在这里醒来了。 勾诛一睁眼,望到的是头顶天花板上那些熟悉的木纹。他在丹阳阁住了一个月了,被连萍关在这里几乎寸步不离。这让他无聊至极,几乎记住了房间里的每一处痕迹。 不过这房间里好像多了什么,明显比平时要明亮了几分。空气好像都充满了一种让他情绪觉得特别愉悦的味道。 他想起来了,那是一股幽幽的香味,每次连菱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能感觉得到。忽然知道自己这种愉悦感的来源,他忙挣扎起来。果然,连菱就坐在他的床沿上。 碧落神女未事梳妆,长发未绾,几缕青丝铺在光洁的额上。她身穿一间淡黄亚麻衣衫,下身月白裙,美目却是直看着他的眼。 虽然第一眼见到连菱,就觉得她天姿国色,惊若天人,但天人终究只是天人而已。勾诛却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就在自己面前,活脱脱就是一个凡人的样子,现在这么看去,反而是觉得更加说不出地看好了。 看到勾诛起来,连菱起身在勾诛背后垫上一个枕头,让他能坐着。然后她拿起放在床沿的一个瓷碗,说道:“把这个喝了。” 她的细语声温柔如水,但语气丝毫不容拒绝。勾诛连忙端起一饮而尽。这汤药苦涩,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连菱还有个称号叫“药仙”。论医术的话,她的水准并不在回春长老沐葭之下。这苦涩的汤药喝了,说不准就能包治百病,长命百岁。 勾诛挣扎起来的时候,感觉一身刺痛,这刺痛如此之剧,仿佛并非是从肉身而来,而是直接从魂里出来的。但他的气海如今却是充盈无比。内视之下,那条深渊一般的气壑竟然消失不见了。他如今筋骨强健,浑身上下犹如脱胎换骨。 连菱在根髓池中,借用他的肉身吸收了足足半池的青木真气才成就了金丹。如此海量真气冲击之下,他的气壑自然硬生生被填平了。 筑基七重!他已经是除了唐肃之外,另一个在外门一级伍院之中出现的筑基七重修士了。如今一级伍院之中,居然前所未有地出现了四名筑基七重的弟子。 当然,这会非常短暂。因为毫无疑问,这四人马上就会升入内院成为内门弟子。 但那种刺痛如影随行,无论肉身如何完美无瑕,都无法摆脱。 他想起那枚虚灭头骨爆裂之后,自己魂体之上出现的那个虚无大洞。如此来说,按理他的肉身再晋级多少境界都没有用,他早应该魂归地府了才对。勾诛犹豫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我没死?” 连菱莞尔一笑,回答说:“岂能让你那么容易死了。” 过了片刻,她又解释说:“你的魂伤确实惨重,另外砒寒毒也未清除,但已经有高手治疗过了。至于后遗症么,你只要乖乖喝药,应该不会有事。你现在应该还会有些痛苦,但并不碍事。”她说的治魂伤的高手,居然是前魂宗长老缪其中。 “那我现在可以起来走动?” 连菱微笑点头:“可以。但是你必须每日早晚服药,每晚睡前让我把脉一次。你可以试试误过一天,且看我如何罚你。” 勾诛说:“不敢。”说完他下来走动,发觉身体轻盈,体力充沛,比筑基六重时强了太多。唯一让他烦躁的是那种直接刻在神识之上的刺痛如影随形,无论如何都消除不掉。 不一会儿,宋如海、木头、黄璐、慕容清和第十九都跑进来挤满了整个屋子。 这些人原本都有机缘在根髓之中提升一重。无奈根窟底下大战连绵,他们最后都躲在洞窟深处逃得性命,并没有一人获得机缘。不过现在看到勾诛安好,大家都觉得庆幸,没有人在意这丢失的造化。 进入根窟的外门弟子之中,并非除了勾诛之外无人得此造化。还有一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就是徐婉。 在唐肃驾起木鸢去追击勾诛,宋如海和黄璐与古问天对战的时候,她倒是抓住时机,进入根髓池之中。她原本就是筑基五重,服用了霞王送出的噬血筑基丹之后升级到筑基六重。于是进入根髓池之后,她顺利获得此机缘填平了气壑,进入筑基七重。 另一个进入七重的是杜莉。她获得青木长生功传承之后,进入根髓池瞬间便提升了一重境界。 木头原本是筑基四重,如今也因此而升到五重了。 唐肃活着离开了根窟。他虽然也算是古族后人,而且属于刑堂一脉,但毕竟也是翠玉宫年轻一代中难得的菁英。连菱以宫主之尊,并没有对唐肃和徐婉两个小辈下手,只是令擅长魂术的缪其中抹去了他们部分的记忆。 他们只记得自己被杜莉传送进入了根窟。唐肃在根窟之中和勾诛对战,而徐婉则在根髓池中得以突破到筑基七重。然后自生碑之战就此结束了。 缪其中、钟斗和朱六合三人都未死。但都被连菱斩去了执念,并将这缕执念被斩之后留下的空白填以一缕她的神识。 如果这三人不是还魂尸,就是以她金丹修士的威能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毕竟她并不擅长魂术。但还魂尸只受执念的控制。所以她无需改造对方的整个神识,只需要替换掉那缕执念即可,这倒是简单了太多。现在这三人都乖乖地对她唯命是从。 他们三人的形象依然是贺仓实伍院三人的形象。缪其中便是贺仓实。朱六合所据之身名为王涌,是贺仓实的师弟。最可笑的是磷火鬼帅钟斗,他原本是男子魂魄,却占据了一名妩媚的女子之身,是贺仓实的师妹,名为佟瑶。 这三人形象依然是几个外门弟子,但是全部是紫府修为。这一点要瞒过一般的筑基弟子容易,但要是遇到鬼玄阴之类的高手,就难免不会露出马脚了。所以连菱干脆让他们也被连萍收为弟子,平时只待在丹阳阁中,一步不出。 连菱之所以留下他们的性命,是考虑到她已晋级为金丹神女,局势即将变得微妙。要知道五行宗的众多下宗除了她之外还没有一个金丹修士。现在既然翠玉宫有了她,难说以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她将缪其中等三人留下,平添三名紫府战力,可以预备着将来的不测。 不但缪其中等三人不离开丹阳阁一步,她本人也是如此。所以丹阳阁之外,几乎没人知道宫主连菱已经归来,并且已经修成金丹。 现在知道此事的人,也就只有连萍、勾诛伍院以及云王,连霍云都不知道此事。鬼玄阴更是被蒙在鼓里。连菱觉得在她金丹修为尚未稳固之时在明不如在暗。 如果鬼玄阴知道她已经归来,很难说会采取什么措施,搞不好会狗急跳墙。现在他始终呆在刑堂地底的石室之中闭关,任何人拜访一律不见,只借口说到了突破到紫府四气的关键时刻。 如果连菱以金丹修士的实力直接打上门去问罪杀人,刑堂的禁制自然拦不住她。但鬼玄阴在刑堂经营多年,即便无法凭借实力抵抗,也必然早就留下了逃命的手段。或许她还未攻入地底,此人早就传送溜掉了。 鬼玄阴如果跑了,必去五行宗搬兵。到时候她势必直接和上宗对峙,那就会无端扯出来很多麻烦。 故而连菱暂时不打算现身,而是先呆在丹阳阁,利用紫韵温泉稳固修为。无论是鬼玄阴还是上宗五行宗暂时不知道她归来,也就不会有先下手为强的隐患。 无论是对付鬼玄阴还是对付上宗都一样,只有实力才是唯一可靠的凭借! 勾诛这时才想起,他手上的天诛印在自生碑之战之前就消失了,现在也并没有恢复。也就是说,他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丹阳阁自由走动了。 宋如海将一片玉简交到他的手中。 “这是什么?” “云王的请柬。殿下正等着见你呢。”宋如海回道。 258 翠玉峰下,义结金兰 青石街上酒楼不少,但上档次的真不多见。仅有的一家口碑不错的青云楼,便矗立在青石街头,街道与官道交界之处。坐在三楼临窗远眺,昊正正能望见翠玉峰和四周大大小小的群峰,犹如一片青云一般矗立眼前,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 这酒楼平时里人来人往,挤满了上下山的香客。如今除了他却是空无一人,不为别的,只是他掏了些银子,把整个酒楼包下了。 回想这几日经历,他还是心有余悸。 坤元帝派出的玄铁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圣旨闯入云王府中将他带来翠玉宫参加这次“历练”,完全没有给他考虑和谋划的时间。真是百密一疏啊,他差点便将性命交代到了这里。好在有惊无险地活着出来了。虽然身中根髓之毒损伤了肉身,但回去之后自然有大夫调治,却不是他需要烦扰之事。 他现在忧虑的是,以往他对坤元宫来人一向是不加戒备,任凭其长驱而入。现在看来却是太过掉以轻心了。随着他在金玉两州威望见涨,人心凝聚,父皇对他的态度已然和以往更不相同了。 如今他已让洪如是传令下去。将来若有钦差入境,他必须第一时间得知,以便应对。 好在此行也并非全无收获。碧落归来晋级金丹神女,连萍晋级紫府圣女,他的助力又多了一分。云天城古氏与霞王勾结,其居心昭然若揭。虽然古氏背景深厚,勾连甚广,他暂时还不好动手剪除,但这样的敌人能跳到前台,总比一直藏在暗处做手脚好。 还有一桩事让他尤为自得,就是和勾诛、宋如海、杜莉这些同龄道友同历生死。 他身为云王,对他阿谀奉承或是阴谋算计者比比皆是,但是真能肝胆相照者真是太少。每逢有遇,都让他心情格外爽快。别说包下一家酒楼,就是千金散尽买下青石街又有何妨。 但他又有一丝无明的烦恼挥之不去。他担心收到请柬的这些年轻人之中,有一人推辞不来。此人正是杜莉。 若是别人不来,其实并无所谓。他欲与结友,而对方无此意,他岂能勉强。志同道合者结之,不合者远之。但偏偏只有这个白衣黄发的女子,在他心中占据了某个位置,让他感觉百爪挠心,坐立不安,心中总是反复猜测,她会不会来? 万一她不来,昊正已经可以想象这次回去金玉城,必然心中空落了一大块。他甚至想,别人都不来甚至更好,只要杜莉一人来了,他便可以欢喜很久了。 此刻他临窗一望,直接望到了青石街上,却是心中一喜。 他数了数,所有他邀约之人,全数来了。 …… 勾诛来到久违的青石街上。他便是在这里从小做贼混大的,自然无比地熟悉。但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此时是十一月下旬,秋末冬初,已经很冷。满目萧瑟,枯叶落尽,白色的天空之下,满街的梧桐树止剩下光秃秃的枝丫。青石铺旧的街面上被风吹得一尘不染,走上去空空作响。最奇特的是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无踪,路边所有的门窗都已紧闭,仿佛整个小镇上全部被腾空和封闭了起来。 但此时大街上并非无有一人。而是十步一哨,沿街都站着一动不动犹如雕像一般的持戈之士。街头竖着蓝底黄字大旗,上书一个“金”字。 这些人并非等闲之辈,至少也有筑基一重的修为。但他们并非修士,而是金州军的士兵。在东胜神洲,修士如果入军,一般都是充任军官。士兵一般都是凡人,他们的筑基修为是用丹药强行提升的。一旦退伍,修为也会随之退去。 筑基修士不算实力出众。但是如果成百上千的筑基修士,再配以由兵部订购,各大玄门炼制的制式法宝,在统一的指挥之下不惧生死地结阵攻击,就是大能之士也未必能应付得了。 东胜神洲厚土皇朝,拥有百万之士枕戈待旦,还有法器、法宝、玄器、玄宝无数。光是这股力量,就不是任何玄门可以抵抗的。更何况无数玄门大能都在朝廷任职,忠于朝廷的死士比比皆是。 朝廷自古和玄门、儒门都是一体,相互依存。若是有一玄门宗派非要背叛朝廷,那必会被朝廷宣布为邪宗,天下玄门共诛之。 厚土皇朝占据东胜神洲中土,是神洲最为富饶之地,拥地八州。其中北地圭州、西地同州、西南易州这三州拥地最广,人口最多。东北艮州、极西失州是凶险荒凉之地。剩下东南金州和极南之地玉州原本地处南方蛮夷之地,现在云王治下,却是悄然崛起。 每州都有一个卫所,所驻之军以州为名,金州之军便为金州军,圭州之军便为圭州军。这种地方军由卫所都指挥使统帅。都指挥使不受太守管辖,只受五军都督府统领,听从兵部调配。 但云王不同,他除了亲任金玉两州太守之外,还兼任金玉两州卫所的都指挥使。无论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部,对皇帝家内事自然不敢多问,因此对这个云王的金玉两州之兵都是有意无意地无视。 云王被玄铁卫用圣旨挟持到翠玉宫时,当夜金州军反应未及,并无任何动静。但到了第二日消息传开,金州卫所早乱作一团。要知道这些卫所将校都是跟着云王出生入死之辈,深知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道理。一听此事,哪里还有功夫请示兵部,直接带兵就往翠玉宫来了。 他们虽然来了,但毕竟是迟了一步。即便他们陈兵青石街上,也断然不敢攻打翠玉宫山门以阻止云王的这次“历练”。如果最终云王死了,他们也是只能作鸟兽散而已。 但是最终云王活着出来了。他们又岂能让自己的主子再出什么岔子。立刻就将整条街戒严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接近。 勾诛等人身上有云王的请柬,他们查验过之后,便不再阻拦。 青云楼上,云王早已久等了。 他竟然还穿着那件进入翠玉宫时发给他的白色的外门弟子道袍,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了,但勉强缝补了一下。比起初见之时,他除了还有些红疹未退,并无什么太大的不变化。他脸上带着爽快自如的笑意,和一般的外门弟子并无什么不同。 圆桌上早已摆满了酒菜。这些筑基修士平时在翠玉宫吃得都相当清苦,这一下倒是兴奋不已。尤其是勾诛、宋如海和木头等人,平时山上不能喝酒。这里有王爷垫背,终于可以敞开喝上一顿了。 酒喝多了,话也变多了。眼花耳热的时候,云王忽然将筷子往桌子一丢,说:“我们有缘翠玉峰下一聚,又意气相投,不如就在这里结拜兄弟如何?” “好!”勾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声。他自从混在这青石街上,贼师父教他的最重要的就是做人要讲义气。他有过很多兄弟,但大多是乌合之众,如今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唯一一个靠谱的弟兄就是对眼,惨死在陈玄方的手下,就在他的面前。如今能再收获一个兄弟,他正是求之不得。 在他看来,当他们众人被压在定方砚之下的时候,云王可没有溜之大吉,而是硬生生地以凡人之躯破了柳惠的法术。此人虽然难说义薄云天,但至少不是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值得一拜。 宋如海则是心中暗喜。他居然和云王结拜了兄弟,将来回到宋家,自家生意可就好办多了。以后他这个云王兄弟的身份一亮,哪个官敢和他为难?这种机会他是打死也不会放过的。 木头头脑简单,宋如海和勾诛没问题,他自然也没问题。 云王一指窗外:“这便是翠玉峰,当年秦真人飞升之处。你我就在这里焚香祷告,结为异姓兄弟,请祖师做个见证,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云王和宋如海都是十八岁,但云王年长宋如海两月,排行老大,宋如海排第二。勾诛十七岁第三,木头十六岁第四。云王拉他们结拜,却没有余下几个女修的份。杜莉置之一笑,对她来说,这些兄弟义气都是男人的游戏,本来就不关她的事。黄璐却是感觉受了冷落,气得脸色有点发白。 云王和他们结拜完毕,看了一眼余下的几个女修,对她们笑笑说:“几位师姐都是天姿国色。万一本王有福,将来是要统统收入后宫的。若是先结拜了义姐,到时岂不是有悖人伦?” 杜莉一听此言,脸色尴尬,雪白的脸一直红到耳根。黄璐却是大喊了一声:“呸!昊正,你做你的白日梦!”说完扭头便和慕容清第十九说笑去了,不再理他。 她话虽如此说,心中却为“天姿国色”这四个字得意了半天,甚至激动地想了一会,如果嫁入王府,身为王妃,岂不也是绝代风华?但她又情不自禁地暗暗摇头,心想:可惜可惜,云王那个身子骨,实在是弱得太过分了。 259 欲借妖刀屠恶族 临别时,云王给每人送了一份赏赐,赏赐装在玉盒之中,每个玉盒都不相同。云王亲手将这礼物交到每个人手上,叮嘱必须回到翠玉宫才可以打开。 轮到勾诛时,云王神秘一笑,说:“这盒里有你最喜欢的东西。”勾诛心中一震,心想,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连我最喜欢什么东西都知道?但既然是二皇子亲自所赐,想来价值不会太低。光是这个精致的玉盒,恐怕就值百来两银子。 轮到杜莉,云王欲言又止。他在这宴请上虽然和众人相谈甚欢,但和杜莉还真没有说上几句。这个女子性格沉静,原本话就不多,再加上黄璐等几个女子在一旁叽叽喳喳,更是被掩盖过去了。他之所以特意给每人都单独赏赐,就是为了单独和杜莉能说上一句。但他临到此时,偏偏又把原来想好的千言万语忘得一干二净了,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纠结了一会,他将玉盒递了过去,说:“萍水相逢,三生有幸。只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 杜莉款款回了一个万福,笑说:“小女就在翠玉宫,王爷有暇,尽管来见。” 云王心中大喜,说:“好!”仿佛就这么做了一个山盟海誓一样心情愉快。 可惜宴席散去,他终究得启程回去。说来从翠玉宫到金玉城,不过三百来里路。但一登车驾,他只感觉说不出的寂寥。空中几片落叶飞过,前方现出一条蜿蜒无边的长路来。此次翠玉宫变故之后,云王深感前途叵测,他愁眉紧锁,叹息了一声。 这时他身旁端坐的一个年轻人,和他年岁相似,却是头系方巾,一声儒袍。虽然不似云王天生垚人的骨架,有那样的俊秀之姿,却也气宇轩扬,风度翩翩。如果勾诛还在这里,说不定能认出来,此人并非陌生人,而是大半年前,在青阳镇玄市上售出那枚雷玄木种,自称金玉城儒星院冯充老师门下的那名儒生,名叫洪如是。他如今学业有成,已然出师,替代老师成了云王幕僚。 他见云王愁眉不展,问:“殿下有何事烦恼?” 云王说:“我悔不该接了金州兵权,这真是个烫手的山芋。以往父皇不过找些难做的事来折腾我,想让我知难而退而已。现在却不如以往,他看起来已动了杀心。如今我骑虎难下,将来恐怕天地虽广,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洪如是笑道:“如今时局混乱,殿下就算安坐宫中,不问世事,也不过坐以待毙,又岂能置身事外?君子之命,当自掌之,岂能仰他人之鼻息?如今殿下屡战不殆,声威极盛;又坐拥金玉两州沃土千里,民心凝聚,兵强马壮,以我看来,殿下之位可谓坚如磐石。将来马蹄踏处,皆是王土,何愁容身之处?” 听洪如是这么一说,他也是洒然一笑,感觉无边豪气涌上心头,开怀不少。虽然是萧瑟秋风之中,他却感觉那嗒嗒的马蹄声,都欢乐豪爽了起来。 回到翠玉宫外院,杜莉打开那个精致的木盒之后,看到的只是一个古朴的乌木发簪。此物之上一点灵机也无,就是一件普通的凡人用品而已。 只是这发簪看上去年岁极久,通体漆黑,表面温润如暖玉。这不是人工打磨,而是不知多少岁月之力自然磨洗而成。此物通体简单,无任何雕饰,却刻有一行篆文。 “若得长生,与子逍遥。不得长生,与子偕老。轮回万世,此志不渝。” 杜莉心中一跳,脸上一红,但立刻明白自己想太多了。这篆书古朴,痕迹极旧,绝不是云王亲手所书,而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某位先人留下的。他这种王爷,恐怕是随便在哪里淘个昂贵无比的古物,自以为有品味,就直接给打发她了,至于上面的字迹,恐怕看都没有看过吧。这王爷却不知道这些凡俗之物,就算价值再高,对修士而言都没什么意义,为啥不送件法宝呢? 她正想直接收起,丢到永远都不会去翻的箱子里,却又忽然觉得这乌亮的颜色,或许刚好配上自己那头令她心烦的黄发。于是插在头上,她照镜一看,自我感觉倒也不错。 另一边,勾诛好不容易到了回到丹阳阁中自己房间内,将那玉盒打开,里面却是空空的,只是掉出来一张布满了花纹的纸。勾诛心中疑惑,拿起来一看,心中顿时狂喜了起来。 居然是一张白银一万两的银票! 勾诛暗叹道:“他说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东西,果然不虚……”只可惜这王爷太小气了一些。早知道王爷能赏赐银子,就应该问他要十万…… 一万两白银可以兑换成纯阳丹五千枚。其实已经算不少了。金州虽然富裕,云王手下那帮儒生却把钱都花在了军国大事上,能让这个小王爷随便打赏的其实真的不多。 至于其他每个人拿到了什么礼物,他就不知道了。 …… 古问天之死并未掀起任何波澜,无论是刑堂还是云天城古氏都没有跳出来纠结什么。这是因为连萍当时进入根窟的时候用留影玉简留下了古问天坐在自生碑殿中干枯而死,尸身灰飞烟灭的那一幕。这是古问天私自进入根窟试图窃取《青木长生功》的铁证。至于他是怎么死的,是否是因为触发了秦尊阳留下的什么机关,还是接受长生功的时候岔气而死,反而没人去关心了。 反正根窟中之事,只有连萍的留影玉简为准。刑堂和云天城古氏非但没有任何质疑,反而自身脱得干干净净。刑堂已然将此人从法使之中除名,云天城古氏也宣布将此人逐出家族,从此两不相干。 连萍在根窟之中晋级紫府,此事引起了一些轰动。按理连萍进入根窟亦是违反了门规,但是木已成舟,面对这位新晋的紫府,鬼玄阴闭关不出,自然也根本无人敢于质疑。现在她的代守之位坚如磐石,甚至隐隐有接替掌门之位的趋势。 刑堂一脉对此当然是心如火燎。但是鬼玄阴一日不出关,他们也一日不敢掀起什么风浪。 当然,众人都还不知道连菱已经回来并晋升金丹。若是知道了,恐怕这风云乍起,就不限于金州一隅了。 唐肃、勾诛等人晋升内门弟子之事耽搁了好久。这并非是修为的问题,而是内院每年只在十一月初的时候才招收内门弟子。自生碑之战结束的时候内院招生的日期已过。这些晋级到了六重,又有钱缴纳一万枚纯阳丹的弟子,也只能再等一年才能进入内院成为内门弟子。 也正因为如此,竟然就平安地度过了一年,直到内院再次招收新弟子的时候。 这一年中勾诛等人基本都在丹阳阁中闭门修炼。他们也这才体会到如果没有特别的造化,通过修炼提升有多困难。即便是在丹阳阁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他们的提升也极为缓慢。虽然各自的修为都逐渐稳固,但这一年中,也只有慕容清成功提升了一重,达到了筑基四重初期的层次。 宋如海、木头和黄璐等人的功法都是连萍传授。只有勾诛一人是连菱亲授。毕竟是连菱先收他为弟子,然后才是连萍收,所以勾诛依然算是连菱的弟子。所以他一下子辈分变得极高,竟然和连萍成了同辈,比宋如海等人还高出一辈。只是丹阳阁中并不像刑堂那么注重辈分,他们依然是兄弟相称。 但白天他并不是常能看见连菱。功法吐纳的传授往往简单,每月交流一番感悟,指点指点迷津即可。复杂的是各种术法。但每日给他传授术法的并非是连菱,而是前魂宗长老缪其中!这是因为他修习的功法是《玄冥九死阴修功》,相比五行遁术,其实更适合修习魂术。 看到以前的老对头贺仓实如今每日认真地给他传授魂术,勾诛总是觉得颇为滑稽,对这个老师怎么也尊重不起来。贺仓实这个人眉眼很小,皮肤黝黑,连他这个贼出身的家伙都觉得这人土到极点。要说养眼,他还是盼着连菱亲自来。 每晚亥时一到,他便乖乖往床上一躺,将胳膊一伸。连菱每日闭关修炼,唯有这个时候,会来给他把脉一次。他也唯有这个机会,放心大胆地欣赏一下这位师尊的美貌。 果然,门吱呀一声开了,那股熟悉的幽香又飘了进来。只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同。连菱身后居然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勾诛心头一惊,立刻坐了起来。 “躺好,平心静气。”连菱轻轻用手在他额头一抹,他立刻感觉一股大力又把自己按在了床上。他都还没有看清那人是谁呢。好在那人也毫无动作,进去之后径直找条凳子一坐,便再无一声发出。 连菱把完脉,微笑道:“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该出去闯一闯了。” 勾诛连忙坐了起来,一看跟在连菱之后进来那人,竟然是一脸桀骜不驯的木飞! 木飞原本受到仙树的排斥,无法现出真身。但连菱已经将他收为翠玉宫的弟子,所以便不再受到这个限制。但是作为树妖出现在人界原本就是大忌,所以他平素都是以木头手上的木弓的形态出现,罕见显出人身来。丹阳阁之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虽然说他已经是翠玉宫弟子,但对连菱、连萍等人从未有过好脸色。他只忠于一人,即是他追随的树皇继承人木头。勾诛怎么也想不到,连菱为什么会把他带来。 “去闯一闯?”勾诛隐隐觉得不妙。连菱既然用了“闯”这个字,那么要去的地方很可能不是什么善地。 连菱端坐床沿,平静地说道:“刑堂一脉觊觎宫主之位,屡屡对我和萍儿出手。这个祸根不除掉,恐怕翠玉宫永无宁日。” “你终于打算把那老贼收拾了?”听到这个,勾诛倒是兴奋了起来。他对刑堂那帮人也尤其是鬼玄阴也是不满已久了。 连菱微微摇头:“鬼玄阴内外勾连,朋党甚多。收拾此人容易惹出内乱,还可能牵连上宗,此事暂时不急。我倒是觉得云天城就在数百里外,占据要冲。不如先灭了云天城的古氏,在那另起炉灶,也是断了鬼玄阴一条外援之路。” 贼人不怕事大,越是乱便越是有机可乘。再说要诛灭古氏这么一大族,出手的肯定是连菱、连萍、霍云这些高手。他这种小卒子,最多是跟在后边杀人放火,偷鸡摸狗。勾诛心头窃喜。 但他转念一想,诛灭一支垚族可不是小事。就算有云王在背后支持,厚土城那边恐怕也必然来追查,后患恐怕不小。也不知道连菱是怎么了。这个平时清雅文静女子,怎么忽然喊打喊杀了? “这……恐怕不妥吧……”勾诛犹豫着提醒,“灭人满门?” 连菱微笑着说:“此事容易,我翠玉宫并不需要出手。”说完她展开手心,手上多了一样东西,墨绿色,晶莹剔透的一块心形晶石,“只不过你要和木飞一起跑一趟,去帮我送这件东西。” “这是?” “第四代树皇木野之核!” 连菱这话一出口,勾诛注意到,旁边坐着的木飞眼中闪过一线仇恨之色。 勾诛明白了。只要这件东西送到树族的手上,那么根本不用他们动手,有仇必报的树妖们自然会去云天城灭掉古氏一族,翠玉宫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若是以前,大批树妖如果要潜入云天城,需要穿过玉州和金州,尚有点麻烦。但现在古族把云王连同翠玉宫一起得罪了,那么只要云王让金州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古氏一族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260 群英逐鹿两界碑 昊孔释古四大家都是流传万古的名门望族。任何一家都是根深蒂固。云天城的古氏即便只是神洲古氏中实力较弱的一支,也不是等闲就可以诛灭的。尤其是古家血脉牵连,一旦牵扯到古氏嫡脉,那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但也是这一支古族太过嚣张,竟然怂动魂宗和翠玉宫火并,让这两方都是伤亡惨重。他们则渔翁得利,获取了树皇之核,继而还把主意打到了《青木长生功》之上。 其实这些连菱都可以忍。就是整个翠玉宫都落入他人之手,她带着妹妹去深山海外做个散修,也无所谓。但唯独古家打算利用连萍的肉身改造成傀儡来给古问天做炉鼎,这是她万万不可忍的。古问天只不过年方四十的一介虚丹修士,没有背后家族的资源和支持,要做出这样的谋划根本就是不可能。 诛恶务必除根。光杀了一个古问天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将云天城古氏的上层力量彻底歼灭,让这一古氏支脉从此沦为凡人一流,才能绝此后患。 要说这世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就只有妖族了。如果树妖出面灭了云天城古氏,整个古族纵然再是暴怒,他们也不敢深入妖界去报复树族。对人类来说,妖界就是个无底洞。自古以来不是没有明君猛将试图征服妖界,但后果并非是伤亡有多严重,而是基本就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极南之地的妖界太过混乱,根本不适合中土人类生存。在那生存的人类都是一些蛮族,茹毛饮血,和野兽无异。 “等等,你是想说,让我去妖界?”想到这里,勾诛脸色都白了。 “放心,此事重大,我会与你同去。”看着连菱美眸中灵光一闪,勾诛便再也不敢有任何异议了。他这师尊仿佛有一种特异功能。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便不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了。 连菱的这个计划从表面上看,只要把这枚树核交到树族手中,便万事大吉。看似简单,其实却并非如此。古族原本便知道古问天拥有这枚树皇之核,必然会想到这枚树核已经落在连萍的手里。他们又和鬼玄阴有所勾结,在翠玉宫内耳目极多,必在暗中全力寻找这枚树核的下落。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扑上来夺取这枚树核,以绝后患。 人妖两类相杀千年,血海深仇,简直是罄竹难书。如今在厚土皇朝,任何人勾连妖界,都是叛族大罪。如果连菱堂而皇之派人去妖界送这件东西,且不说古氏会拼死抢夺,鬼玄阴等刑堂一脉只要嗅到一点味道,完全可以告发她一个勾结异类之罪。到时候将会是朝廷、上宗、古氏三方一起对她发难,那时她虽然有金丹的实力也不可能硬扛了。 且刑堂一脉在翠玉宫中也是盘根错节,还不知道有多少外门内门弟子暗中受到刑堂一脉的收买或是胁迫。丹阳阁戒备森严,她还可以勉强保得住秘密。一旦出了丹阳阁,她根本不知道谁可以信任。 要做这件事,即使是在丹阳阁中,她能完全信任的也只有一人一妖:一个是勾诛。因为魂魄相连的缘故,她对勾诛所思所想无一不知,所以信任也达到了满分。另一妖就是木飞了。树皇之核是他亲手从古问天身上取出,他原本就已经知道此事。何况他本就是妖族。如果他暴露了自己,不知道多少修士会追杀他。 但贸然派勾诛去妖界,也是相当显眼的一件事。不被人盯上简直是不可能的。她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让勾诛跑上这一趟,谁也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十一月正是内院招收内门弟子的时间。勾诛只需要进入内门,按照惯例,初次进入内门者,都必须参与五行宗每年一度的“逐鹿之战”。 “逐鹿之战”所逐猎之物当然并非仅仅是鹿,而是妖族。这里的妖族并非只指妖兽,而是包括了异兽、灵兽、妖兽和妖在内的所有的非人异类。 这是五行宗包括自己以及所有下宗的新晋内门弟子每年都必然举行的历练。除了历练之外,也是五行宗所有下宗的一次排名大战。 五行宗的下宗大大小小有数十个。小的只有五六人,或者十来人;大的如同翠玉宫,门人近万。这些下宗之间为了地盘和资源也难免冲突,这时五行宗就具有协调和裁判之能了。原则上说,五行宗会根据各下宗实力的排名,来决定地盘和资源的分配。这样最能服众。 每个宗派的外门弟子实际上只是苦力和杂役,内门弟子才是最主要的战力。内门弟子的强弱就决定了宗派的主体战力的强弱。通过一次新人猎妖的历练来决定各下宗的实力排名,明显比让他们相互火并来认清各自实力要合理得多,也有利于五行宗统领这些下宗。只有内部团结,整个五行宗以及所有的下宗,才能与其他大宗门有对话之权。 每次逐鹿之战之后,五行宗都要根据各下宗的排名,给予不同的赏赐,以展示宗门对这些下属宗派的提携之意。当然逐鹿之战排名第一的队伍永远只有一支,那就是五行宗宗门的队伍! 人妖两族征战多年,不知何年何月,在玉州极南之处立下了一块两界碑。从北面看,碑上是“妖界”二字。从南面看,碑上是“人界”二字。双方约定,若是有人类过了此碑之南,有异类过了此碑之北,双方皆可以格杀勿论! 所以在这两界碑之北,人族修士杀妖取核,或是这碑之南,妖兽以人类妇孺为食,理论上都是天经地义,双方无可置喙的。 但妖界是无数异类的聚集之处,异族大能无数,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生存压力极大。这就无可避免地有一些实力较弱的异类,会冒险越过两界碑,到人族的地盘上繁衍生息,以求生存空间。 因此人族年轻修士也时不时会到这一带来“历练”。一方面可以体验这自然界无情的生存之战,磨炼心性,另一方面还能取得兽晶和兽核,何乐而不为。 五大宗除了灵源宗之外,在两界碑一带都有类似的猎妖之战,但是各宗的时间、地点都是特意错开,井水不犯河水。五行宗的逐鹿之战便是定在初冬,十一月十五日开始,地点正是紧靠两界碑以北,异类聚集的一处名山,夜盲山! 夜盲山异类虽然多,但大多数只是异兽或灵兽的等级,很少出现妖兽。在此处历练相对还是比较安全的。只是越接近两界碑,遇到高级异类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连菱的计划并不复杂。只要勾诛和木头等人到此历练,勾诛将树皇之核藏在仙荷中,而木头把木飞变化的木弓带在身上。一旦到了夜盲山南麓,木飞现出人身,带着树皇之核越过两界碑进入妖界,将树皇之核送回树族,并揭露古族陷害四代树皇木野的真相,此事就告一段落。 事后勾诛等人历练完毕,安然返回,神不知鬼不觉。接下来,树族必然会派出众多高手潜入云天城区诛杀古族修士,但就不关翠玉宫的事了。他们只需要隔岸关火便好。经过这一番折腾,云天城古族即便不灭,也必大伤筋骨! 此事交代完了,连菱扭头对木飞说:“取得树皇之核之后,你便一直记恨我不将你放回妖界报信复仇。如今机会已经给你了,还望你们树族有仇报仇,尽量少牵涉无辜的好。” 木飞目光一凝,说:“我树人一族,自古恩怨分明!”他丝毫不怕误伤无辜。因为每一颗树核之中,都会承载这名树族的记忆。只要回到树族,他们自有办法将四代树皇木野的生前记忆读出。那时究竟谁是弑君元凶,这颗树核又是如何落入古族之手,必将大白于世。 但其实木飞内心所想,还有另一件事。只不过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一旦树皇木野的记忆读出,不但能找出弑君的大仇,也能向所有树族证实,他的新主子木头,才是树皇之位的真正继承人。 他不但想携带这颗树核回归妖界,他还打算将木头一起带上穿过两界碑。到时候他会将木头推上皇位,一举恢复树族当年的繁盛和荣耀! 而他,将不再是这个被流放多年的净血使,而是妖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261 神女一脉自今始 翌日,晨炼之后,勾诛刚吃过早饭,忽然听到一阵从没有听到过的钟响。 丹阳阁内有一口小青铜钟,据说是当年秦尊阳用来召集他的弟子所用。那时丹阳阁就是翠玉宫的唯一建筑,三代弟子住在这里,足有数十人。不像现在这样空空落落,那钟如今依然每天被擦得一尘不染,却再也没有敲响过。 勾诛正要出去看看,却听门板上咚咚直响,门外宋如海在大声说:“宫主有令,到观想屋集合去!” 勾诛连忙把身上装束收拾了一下,下楼走过昏暗的长廊,推门进入观想屋中。这观想屋是一间四面封闭的空旷木屋,四周有禁制环绕。内外声音气息都不能互通,在此密谈,相当隐蔽。哪怕有大能出手亦难以窥探。 勾诛一走进这房间,顿时感觉安静到了极致,四周的沉寂仿佛压着自己的耳朵,只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墙上点着十多盏油灯,房间内倒并不昏暗。勾诛四下一看,连菱在正首座上端坐,一身素洁白衣,秀发轻绾,无任何珠玉配饰。她身周宛如绕着一圈柔和灵光,在这静室中显得分外明亮。 她面前有左右两排蒲团。连萍已经坐在连菱左首座上。宋如海、慕容清、木头、黄璐、第十九依次在左边排列而下。 右边赫然坐着三个还魂尸,也就是缪其中、钟斗和朱六合。只不过他们看起来却是贺仓实、佟瑶和王涌三名外门弟子。 勾诛来得最晚,他便乖乖地在第十九旁边找个蒲团一坐。没想到连菱微微一笑,将纤手往自己身旁,说:“勾诛,你坐这里来。” 那地方是连菱右侧首座,论座次仅次于连萍。勾诛倒没多想,上去一坐,正在连菱身侧,连她鬓角垂下来的发丝都能看清了。他倒是乐得多欣赏一会。 连菱见众人到齐,淡然说道:“我入主丹阳阁三十余年,除了妹妹萍儿之外,再未收徒。也是我原本好静,只愿独自清修,不想再被这些凡尘俗世牵连太多。可惜天不遂人愿。 “如今刑堂师徒一脉势力庞大,屡屡发难。我不欲与人相争,人偏欲来害我。我想此乃命中之劫,可渡不可避。今天开始,我连菱便始创一脉师徒,与刑堂一脉对立,就以碧落为名。诸位听令: “萍儿,你入我师门最早,便是我脉第一代大弟子。 “勾诛,你第二个入我门,是萍儿师弟。 “宋如海、慕容清、木头,你们三人同日入翠玉宫,以年岁排列,为我碧落一脉连萍座下的二代弟子。 “黄璐、第十九,你等入门最晚,为二代弟子中排行第四、第五的弟子。” 连萍、勾诛、宋如海等人都拜伏听命,无人敢有异议。 “缪其中、钟斗、朱六合,你三人原本是魂宗长老,身殒道消,本该轮回。却被尸魂教术法以执念所困,难以翻身。今我已将你等执念斩去,聘你等我为碧落一脉门下客卿长老,为期百年。百年之后,本座亲自送你等前去转生!只不过此事秘不可宣。在这丹阳阁外,你等只能以贺仓实、佟瑶、王涌三人身份,为连萍的记名弟子。” 这三名魂宗术士也连声诺诺,叩首听命。他们都是还魂尸,除了那缕执念之外,本来并无自己的欲望。后来连菱以自己的一缕神念注入,这些人神志虽然清醒,但脑中又只剩下来一切以连菱唯命是从的执念。 还魂尸不饮不食,一切以一股死气支撑,修为上无法再精进一步。百年后,躯体自然磨损,却因为执念而不愿意死,可谓生不如死。但他们最终依然会再入轮回,只是会死得极为艰难。所以连菱百年后送他们前去转生,反而是好事。 连菱又望了一眼独自坐在右侧最尾的木飞,微笑说道:“木飞,让你做连萍的记名弟子,你心中明显不服。其实人妖两类虽然相争万年,但祖师秦真人反而受树族大恩,一直思报,从未有什么歧见,翠玉宫也不是未收过异类弟子。如今我也和这几位魂宗前长老一样,用你为我门下客卿长老如何?也不用你做别的什么,保我碧落一脉二代弟子木头一人道途平安就足矣。” 木飞冷哼了一声,回答说:“你是宫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问我!” 实则他现在孑然一身,使命未成,树皇之核也不在自己手中。要是回了树族,什么都不是,还极有可能被判个私自脱逃之罪。 所以他只需要有个名目能待在翠玉宫跟着木头即可。就算连菱不说,他也会拼死保住木头的平安,直到他带着树皇之核和木头,回到树族去争夺树皇之位的那一天。给他一个客卿名分,他当然觉得足够了。 木飞回答过后,这屋中所有的人都已各有名分。连菱接着道:“眼下除了萍儿和木飞之外,今日便是你们加入内院成为我翠玉宫内门弟子之时。一旦你们去内院报道,将领到一张逐鹿贴,然后由内院长老领队,赴三千里之外的夜盲山,参加上宗的逐鹿之战。 “勾诛、木头、黄璐、钟斗,你四人今日便去内院报道,领取逐鹿贴。勾诛你带上第十九,你们五人参加逐鹿之战。” 第十九不能成为内院弟子,因为她连外门弟子都不算,只能算一具傀儡。但是勾诛带着她参加逐鹿之战并无问题。 “萍儿,你和缪其中、朱六合、宋如海、慕容清五人留守丹阳阁,时时监视刑堂一脉的一举一动。” 连萍留守丹阳阁,现在除了她之外,还有缪其中、朱六合,一共三名紫府修士。就算连菱不在,又碰上鬼玄阴出关搞事,他们也可以应付自如了。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连萍并不会动用缪其中、朱六合的战力,明面上只会和霍云联手对抗鬼玄阴。但有了这两个还魂尸在,便是绝好无比的底牌。 至于勾诛、木头等参加逐鹿之战的人,都是连菱精心挑选的。从外表看起来是他们只是四名外门弟子,但实际上战力惊人。 且不说勾诛那一身土豪级别的法宝和木头的先天树体,变化为长弓的木飞一定会被带在木头手边。他可是虚丹级别的妖兽。再加上勾诛带着第十九这个可以拿纯阳丹当饭吃就能任意提升境界的傀儡;还有磷火鬼帅,紫府一气的前魂宗长老! 如果再算上阵皇黄泉藏在黄璐的神识深处,身为金丹神女的连菱也会隐秘与他们同行。这一支看似鱼腩的队伍,要是真的把全部实力都爆发出来,都足够去夷平一个中型的宗派了。 当然连菱并不希望在这一路上暴露出任何非同寻常的实力。这样只会引来对方的警觉。但是她必须把树皇之核万无一失地送到树族,同时又要确保丹阳阁不能有失。 一切交代稳妥,连菱挥手让众人散去,独独把勾诛、钟斗两人留下了。 她拿出一个玉瓶交给钟斗。 “这是我炼制的一种药液,你将他服下,能掩盖住你身上的死气,还能隐藏你的修为,让你看起来依然是筑基三重,而且不会阻碍你施展紫府的实力。” 钟斗毫不犹豫,打开玉瓶一饮而尽。果然,他身上原本浓厚的死气立刻消散了,连脸色都红润了许多,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外门女弟子,竟然还颇有些姿色。 钟斗退下了。偌大的观想屋里,只剩下连菱和勾诛两人。连菱忽然神色一变,故作正色说道:“好个白虎杀伐,你在我这里混吃混喝想蒙混到几时?” 勾诛这才发现,从传功塔里出来跟着他的那只会说话的白猫,一直就蜷在这观想屋里的一个角落里,它面前摆着一个空空的舔得干干净净的盘子,没精打采地呼呼大睡。比起刚刚出塔的时候,它竟然明显地肥了一圈。 没想到这猫儿却不耐烦地喵呜了一声。一阵传音便扫了过来: “得了吧,谁愿意在你这里混吃混喝啊。连一点血食都不给,每天吃点剩饭剩菜!要不是我这肉身实在没法走到北溟,更没希望到那海底去捞出肉身,谁愿意在你这里混日子!” 连菱莞尔一笑,手中白光一闪,掌心露出一片晶莹透亮的东西。这猫儿却像触电了一般弹了起来,蹦得老高,差点就直往连菱手心扑去了!但他心中清楚至极,不说他真身如何厉害,如今他就是货真价实的一只猫而已,怎么也没希望从一个金丹神女手上抢来那件东西,虽然它本来就是自己的。 他空蹦跳了几下,低头抬眼望着连菱,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说:“你想要如何才肯给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杀伐出世,万民涂炭,你可要想好了!” 262 连菱伏虎,白绝迎新 连菱淡然一笑,说:“我想好了。和我结下妖血契,这东西就可以给你了。” “你!这不可能!”这猫一身白毛根根竖起,变得两眼凶相毕露,看起来恨不得要吞了她似的。杀伐天性凶横暴戾、桀骜不训。最恨的就是被当做宠物,命悬人手。要是给他结下妖血契,比杀了他还难受。 从传功塔中出来之后,勾诛原本将他养在外院,后来又带来丹阳阁。这期间他几乎是被人放任自流,无人管束。他并非没有想过干脆一走了之,自行去寻自己的肉身。若是能够找到,他自然有办法恢复那一身足以惊天骇地的修为,也就没有必要再以这只蠢猫的形象苟活于世了。 他虽然只是普通的猫身,但吞噬上古神兽的吞噬血肉之能依然存在。只要能不断地吞噬新鲜血食,也可以逐渐恢复修为。只不过这过程尤其漫长罢了。但他私自离开之后,才发现在这荒山野岭谋生到底有多痛苦。风吹雨淋不说,一只老鼠都抓不到,饿得饥肠辘辘,还曾被一群野狗追杀,躲到树上才逃过一劫。 他在极冥宫被温如雪当宠物养了五百年,养尊处优,早就丧失了狩猎的本能和独自在野外生存的能力。想要自己走到北溟去寻找他感悟到的那肉身,简直是天方夜谭。 北溟位于极北之处,在东胜神洲之外,是一片冰封之海。无人知道这距离究竟有几万里远。而且那厚厚的冰层之下终日不见阳光,一片漆黑,冰寒无比,也无人知道究竟有多深。 他偏偏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就在那不见天日的北溟深处。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别说走到北溟再穿过冰层下到海底,就是走出翠玉峰都成问题。 所以最终他又饥肠辘辘地回来了,甚至怀念起了勾诛将它当宠物养的美好日子。于是它又回到了丹阳阁。偶尔对那些来打扫送饭的侍女撒一番娇,她们倒也乐意给他留下一些残羹冷炙。他终于发现这样的日子虽然猥琐不堪,但其实比起自谋生路实在舒服了太多,所以竟然乖乖地呆了下来。反正他寿元几乎无尽,并不像人修一样终日为了长生,和时间赛跑。先对付几年,以后找到机会再说也行。 连菱一回到丹阳阁,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猫,当然也就不会再让他跑掉了。但这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想跑。 但连菱把他那片指爪的碎片拿出来,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那东西他原本在极冥宫见到在尹万真的手中。不知道尹万真从哪里弄来,打算做为和他签订妖血契的交换之物。只不过他离开传功塔二层的时候,也和勾诛一样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把这东西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碎片是他真身的一部分。如果能被他吞噬,他便可以瞬间恢复到接近虚丹的修为!那时即便结丹不能立刻成功,他也至少会拥有一头灵兽的实力。那时再自己出去找新鲜血肉吞噬,可就容易太多了。他甚至想就在翠玉宫随便找几个筑基弟子吃掉,也能稳稳地结丹。 “既然不可能,”连菱并无丝毫愠色,反而是温柔将手一握,再张开掌心时那碎片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微笑说道,“我让膳房每日专做一份猫食,另外给弄一个舒服的暖和猫窝来。冬天越来越冷了,你就乖乖再这里当猫吧。妖界之行,你就不用去了。” 说完连菱已经起身,似要离开。 “等等……你说让我一起去妖界?”猫儿心头一震。想到妖界,他实在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仿佛无数新鲜美味,充满了灵气的肉食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犹如百爪挠心,完全无法抗拒! …… 和外院类似,内院也是占据一座独立的山峰,名为翠子峰。翠子峰在翠玉峰东南方向,明显比翠玉峰矮上了一头,与翠玉峰一高一低,犹如母子因而得名。 翠子峰上也有仙树的枝干盘踞。但在仙树之外,更让人觉得显眼的是向阳的东面,密布着一个一个的山洞。每个山洞都是一座洞府,洞府前都有一个单独的院落,洞口石门昼开夜闭。 这些便是内门弟子的洞府。真传弟子只要修到虚丹,就可以独据一峰。而内门弟子,则无论修为高低,都只能在这翠自峰上挑选一处洞府。 不少内门弟子一进入内院,便会被各院各堂的长老或者是真传弟子收为弟子,他们有时可以在师父的洞府中修炼。但大多数时候,师父只是指点弟子功法,并没有那么多灵机之地分配给自己的弟子。所以内门弟子依然有宗派给他分配的洞府,便都聚集在这翠子峰上。 翠子峰上的洞府并非完全一样。越是接近山顶灵气越是充足。越是往山脚修炼的效果就越差。平时安排都是按先来后到自行挑选。但如果有人对自己的洞府不满,也很容易解决。只需要在翠子峰顶向对方发起挑战,一旦战胜就可以强迫对方交换洞府。 勾诛抬头一望。如果是还在外院那会儿,每天跑朝阳峰去挤在那一块儿,他肯定对这些洞府羡慕不已,哪怕分配一个接近山脚的洞穴给他他也心满意足了。但现在他有丹阳阁的练功房可以随意长住,对这里的洞府自然也就看不上眼了。 他原本待在这里只是为了活着,时常想着一旦没有了性命之忧的羁绊,他就会捞上一大笔,回青石街上去过回他原来的日子去。现在身体逐渐痊愈,砒寒毒逐渐消退,魂伤似乎也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偏偏不愿走了。 做个修士也挺好的。虽然时不时有性命之忧,但总比做贼要体面得多,至少吃穿用度都不用怎么发愁。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有了新的兄弟。兄弟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木头报仇。虽然木头整个人都还很懵懂,勾诛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了。连菱的谋划是锄掉云天城古族,实际上也就是给木头报杀父之仇。 还有宋如海、慕容清、黄璐和第十九,在他心中也一样。既然来了这里又经历了这么多,大家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他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那个遗世独立的师父。仿佛被陈玄方擒上翠玉峰那天,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陷进去了。虽然明知道她高不可攀,偏偏就是觉得只要待在她身边就觉得内心愉快。不管要为她做什么,哪怕出生入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勾诛甚至会偶然警醒,心想,是不是被她用了什么术法,中了邪? 不过他这些念头刚起,就被翠子峰下石阶梯上坐着的一个干瘦老者给打断了。 那老者一身脏兮兮的灰布道袍,枯瘦如柴,面长如马,嘴里嚼着一种干黄药草,发出一股呛人的烟味。看到这些人到来,他一双蜡黄眼珠转动却是极快,迅速盯在了走在最前的勾诛身上。 看到这双眼睛,勾诛神色一变,几乎要喊出声来。但好在他还算机敏,只不过一个瞬间,便把这神情消隐了过去。虽然在他的眼神变化只是瞬间,但是内心深处却是经历了巨震。 因为这个老者的相貌他印象深刻。他不但见过,而且他见的时候,这相貌的主人已经是一个死人。现在这个死人就好像从坟墓里爬了出来,又在这翠子峰的路口上等着他来报仇了! 但他吃了这一吓之后,立刻就想了起来。原来的内院长老白玄妙,已经在三年之前龙骸谷中身死。目前的代长老白玄绝,是白玄妙的双胞胎兄弟。两人相貌极像,他认错人并不奇怪。 内院长老白玄妙,也正是勾诛刚入翠玉宫,陈玄方偷袭宫主连菱的龙骸谷一战之中,被纠集而来的高、矮、瘦三名老者之一。此人正是其中话语犀利,实力不弱的那名瘦老者。他们原本都是一身黑衣,黑布裹脸,勾诛看不到相貌。 但后来收拾现场,勾诛将这些人全都扒得赤条条,拖入溪水激流之中冲走。那时他借着月光看到了四人的相貌。其中这个枯瘦老脸他印象尤其深刻。 他眼中的震惊虽然一闪而过,但并没有瞒过白玄绝那烟熏过一般的黄眼。白玄绝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他便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一边嚼着嘴里的药草一边说:“老夫内院代长老白玄绝。几位入门才三年,就得以进入内院,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哈哈。” 对方毕竟是享长老威仪的代长老,众人立刻还礼。但还不等一句话说出,他们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虚丹神识威压碾了过来。 勾诛顿时感觉这翠子峰上山的无数道石阶,犹如千斤巨石一般,齐刷刷压在了自己的头顶。不用说上山,就是在这里呆着,都感觉如负万钧,简直就要立刻被压倒跪下了。 263 亦真亦幻入神魂 但勾诛跪不下来。这威压的作用,是让他全身被缚,不能动弹。 若是筑基七重之前,他对虚丹修士的威压全无抵抗能力。如今到了筑基七重之后,离虚丹近了一大步。又加上连菱、缪其中多方指点,自身神识也是天赋异禀,他不但神识不会因此崩溃,还能大致感觉出来,白玄绝的修为大概是虚丹四色左右。 虚丹四色在长老中只算入门。要知道和他们同一辈分的刑堂长老鬼玄阴高达紫府四气,宫主连菱更是突破了紫府五气圆满,达到金丹境界。甚至低他们一辈的连萍也到了紫府一气。他们这一辈分至今才虚丹四色的话,基本上也就紫府无望了。故而他容貌显得苍老,已是寿元不足之相。 虚丹道人若是有意隐瞒修为,勾诛当然是不可能感觉出来的。但白玄绝是威慑为主,放肆地将神识外放,并未隐瞒。 一看这帮后辈都被他震慑住了,他得意一笑,说:“去年外院自生碑排名战中,竟然出现了尸魂教徒的影子。你们这帮家伙都曾经历过那一场。为了避免尸魂教徒作祟乱我内院,对你们这些新晋之秀,老夫不得不一个一个亲自详查一番。 白玄绝放肆走近,左手缕着他下巴上那几丝枯草一般的胡须,右手伸出大拇指直接往勾诛眉心一按。勾诛顿时感觉一股犀利的神识从眉心透入,如入无人之境,将他通体上下,全都彻彻底底扫了一遍。 勾诛心中一惊,不由得想起自己身上的秘密可不少。他仙荷中藏着第十九,脖子中还有一根天界修罗兰根,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脊椎。那自然不是别人,而是连菱的真身。 连菱当然知道内院长老白玄绝也是刑堂一脉鬼玄阴的簇拥之一。她想过内院对丹阳阁送来的这些入门弟子可能会有所刁难。却没有想到白玄绝身为长辈竟然会自己堵在翠子峰山脚上山路口,厚颜无耻地亲自对这些晚辈搜神。原本这种事就算是长辈也不可能对弟子肆意妄为。但白玄绝亲自出手,尚未等他们言辞相拒,就直接用神识制住了他们。 他的神识如一阵强光刺破黑暗一般扫过。这种以神识搜神和搜魂之术不同。搜魂是将神魂之中所有的东西都搜索一遍。哪怕是被搜者忘记的事情,也会被搜魂术刺激而重新想起来,可谓分毫不漏。而搜神只不过将扫描神识,只能感觉到此人当时心中所感所想,并不能将全部记忆都翻搜出来。 神识与肉身相连,因此搜神也和修士自行内视一样。如果肉身之中有什么异状,也是能感觉到的。 白玄绝将手按在勾诛的眉心,他的感觉就如魂魄入体一样,此时他便成了勾诛,脑中所想肉身所感他都是感同身受。只是他无从控制勾诛的肉身,也无从控制他的想法,所以想要刻意去回忆什么却是做不到的。 果然秘密不少……白玄绝心中不由得一怔。 此人居然从传功塔一层天机神功朴老九手中弄来了一具仙木制作的傀儡,就藏在仙荷之中!要知道朴老九亲自动手制作的傀儡,如今玄门恐怕也没留下过几件了。凡留下的都是千金难买的重宝。至于他在传功塔中制作的那些,他却是从来都不让任何人带出的。朴老九和秦尊阳是同辈的人物,早已出离凡世。他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和秦尊阳签下的某种契约。想要从他那弄个傀儡,就是翠玉宫宫主出面也是没用的,更别说他一个代长老了。 而且这傀儡的形象还是一名颇为貌美的女子,这却更是价值连城了。白玄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如此宝贝怎么会落在一个外门一级伍院弟子的手里? 可惜他只能知其有。如果勾诛不会主动去想起,他也就不能知道勾诛在传功塔第一层的那些诡异经历。但这并没有关系。反正此人马上要加入内门。所有内门弟子都要受制于他之手。威逼利诱,他迟早有办法去把这具傀儡弄到自己手中。 至于他仙荷中还有什么,这却是一个麻烦。仙荷本身灵机内敛,从外部无法感悟。此类物件上又有魂息烙印,他不破解神识便无法进入其中。若是强行破解,他做为一个代长老,直接掏新晋弟子的荷包,实在是有失身份。他犹豫了一下,放过了。 内视其肉身,白玄绝感觉到了异常。他那脊柱之上似有什么异物缠绕。但他尽力以神识去详细感悟的时候,那感觉似乎又轻微了一些,似乎只是平时修炼打坐太累带来的颈部不适而已。他又再次仔细内视,这一回却是丝毫异样都感觉不到了。 如果换了自生碑之战之前,连菱肉身极为虚弱,那时他确实是能发觉修罗兰的存在的。现在却不同了,连菱金丹修为远胜于他。只要稍加隐藏,他便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最初的一丝异样之感,却是勾诛心中略有慌乱,不慎泄露了一丝神念被他捕捉。之后连菱以神识刻意隐藏,他当然再也感觉不到了。 “难道刚刚是幻觉?”白玄绝心中纠结了一下。明明感觉到了什么,再去检查的时候却没了,这让他心中颇有一些警觉,但又无可奈何。反复一想,他心中变得坦然。“反正那件东西,也绝不可能藏在这个筑基弟子肉身中。”即便是他刚刚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其实也和他想找到的东西毫无关系。那他又何必执着? 他就这样放过了勾诛,接着一指指向木头的眉心。 相比勾诛,木头的头脑要单纯得多。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被传授了一种在他看来复杂得可怕的功法,也就是《青木长生功》。偏偏自己的师父连萍反复警告说,这功法必须按部就班地修炼,她每日都要检查成果。一旦功课跟不上,就要实行相应的惩罚。因此木头脑海之中除了翻腾的《青木长生功》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至于树皇之核,以及他老爹之死,连菱和勾诛并没有告诉他。毕竟一个本来就觉得自己没爹的人原本活得好好地,你非要去告诉他他老爹已被奸人害死,给他平添一份烦恼,实在没有太大的意义。 勾诛也想过。等到树妖们去灭亡云天城古族,木头的大仇得报,一定会把此事告诉他。 “先天树体!”白玄绝首先是看到了一堆他无法领悟的长生功法诀。但紧接着内视肉身,他发现了一个让他垂涎欲滴的事实。 先天树体虽然是罕见之物,但他也并非是第一次遇见。树妖和人族征战多年,偶然也有树族混迹在人界留下血脉。这些血脉的后代便拥有先天树体。虽然树妖不断派出净血使追杀这些先天树体,还是免不了有些先天树体存活下来。凡是树体的修士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都会竭力隐藏自己是树体的事实。因为树体之中的树核是有价无市的重宝。一旦被人知道自己拥有树体,便有可能被杀身取核的可能。 但在翠玉宫,他是第一次见到一名拥有先天树体的修士,竟然还即将进入内院成为他的门下!联想到之前那个年轻人仙荷中还有仙树木傀,他简直有一种捡到一堆宝了的感觉。 这些人都是丹阳阁的弟子。他要动手拿下这些东西还是必有一番麻烦的。好在连萍那个女人头脑颇为简单。这次去逐鹿之地历练,只要好好算计算计,让这些人都有去无回,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可惜他要找的那样东西,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像每个人脑子里都没有这回事一样。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 接下来是黄璐和钟瑶两名女子。 当他的神识扫过黄璐的识海,立刻就激怒了居住在她识海深处的黄泉。这个有洁癖而且自己自以为至高无上的阵皇,怎么容忍一个猥琐的老头窥视自己的居所?她只不过是出不来,要是能出来,立刻就把这老头生吞活剥了。 只是一瞬,她便在黄璐的识海之中布下一个幻阵。白玄绝神识扫过,只看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少女心事,无任何他想了解的信息。 遇到最后一个女修佟瑶的时候,四目对视之时,他却是忽然觉得心中一荡。奇怪的是这个叫佟瑶的女子并非绝美,在翠玉宫的女修之中最多也就是中等。但是眉眼带笑,瞳中清澈如水,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把他的心神都吸引了过去。 他当然不知道此时的佟瑶只不过一具肉身,其中的魂魄却是磷火鬼帅钟斗。 磷火鬼帅钟斗,在玄门江湖上还有另一个绰号,人称“神迷鬼惑”,尤其擅长魅惑之术。他的魅术并非是只针对女修,而是男女通吃的。在身死之前,他原本是一名容貌极为英俊,肌肤胜雪,周身如玉的男子。无论男女,与他四目相对都随时可能中招。如今机缘巧合他换了女子肉身,对付男修他反而是更加如鱼得水了。 只不过他已经是还魂之尸,自生并无任何欲念。一切只不过遵循本能而为罢了。他修为是紫府一气,远超过虚丹四色的白玄绝,魅惑此人当然不在话下。 白玄绝只感觉心头火热。尤其拇指点中此女眉心的时候,他顿时觉得如抚珠玉,一股强烈兴奋之感直迫心海! 264 天罗地网待脱兔 此女明明只有筑基三重,神识扫过之后,他却发觉对方似乎用某种药物暂时性地隐藏了修为。她真实的修为应该在筑基六重。这是自然的,因为只有至少筑基六重的弟子才能加入内院。这种药物显然不简单。但对方既然来自丹阳阁,这也就不奇怪了。 这就是连菱的本事了。她既然要用药物来掩盖佟瑶是个还魂尸的事实,完全不被别人发觉一点迹象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这药效也有内外两层。内层是将此人身上的死气掩去,并将修为隐藏为筑基六重。外层则是相对简单的药效,将筑基六重的修为再降级为筑基三重。 白玄绝发觉了外层的异样,心头一松,又加上心思全放在了这个新收弟子的美貌之上,自然就没有再深究下去,也就不可能再发现第二重药效的异样了。 筑基六重,这样的修为让白玄绝完全排除了自己被魅惑的可能。魅术也是魂术的一种。一个筑基修士是不可能对自己施展任何魂术的,除非有极强的法宝或者是厉害毒药的配合。但即便真有这些东西在,他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他当然想不到,内院新生中会有一个擅长魅术的紫府上人!他本来就是好色之徒,对那些内门弟子中的美貌女弟子动心思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 他草草将佟瑶的神识扫了一遍。只觉得此女天性单纯,天真可爱,一股怜香惜玉之感油然而生。至于他要找的东西的线索,早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次他会亲自带着翠玉宫的新晋内门弟子去逐鹿之地。勾诛的傀儡他是要收下的,另外木头体内的树核他也早已预订了。所以这两个人注定要在夜盲山彻底消失掉。剩下两个女的可以留下。尤其是这个叫钟瑶的。可惜连萍这个人非常不好说话,修为又远胜于她。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把这个丹阳阁的女弟子留在他身边了。 想到这事的难处,他竟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收了自己的神识,和这些人说:“上去吧。”说完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灰色的影子,在这翠子峰脚消失不见了。 片刻之后,他出现在翠子峰顶。山顶最高之处的那间最好的洞府原本是属于他的双胞胎哥哥,只是从三年之前就已经属于他了。 他低头而入,小心走进洞府深处。那里有一道紧锁的石门。他将手按在门口禁制之上,念出一连串晦涩的口诀,门上禁制应声而解。接着哗一声,石门自开。 这门内其实空空如也。只有面前灰色的石墙上有一块颜色不同,呈淡黄色,晶莹剔透犹如一块黄玉嵌在灰色的石壁之中。 他想了想,将一缕真气注入到这黄玉上。不一会儿,玉镜放出黄色光芒。里面一道黑影渐渐现出人形,然后往前伸手一掀,仿佛掀开了一道黄色光帘,然后便从黄玉中走了出来。 这人穿一身锦绣大袍,头戴珍珠玉冠,眉眼之间和古问天颇为相似。只是鬓发略有些斑白,留着一缕修得整整齐齐的长须。这人虽然走了进来,但走路既无声响,呼吸又无任何气息。其实他只是一道虚影,投射在这白玄绝的洞府中罢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云天城古氏有名的紫府长老之一,紫府一气高手古仲由。 他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盘膝而坐,然后冷冷看了一眼白玄绝,说:“鬼玄阴还在闭关?他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白玄绝并不在意他的冷眼,却是得意地说:“鬼长老偶得机缘,等再出来的时候,恐怕我翠玉宫又要出一名五气朝元的紫府圆满大修士了。” 古仲由却是冷哼了一声,说:“到这把年纪才紫府圆满,又有何用。难道还想十来年就晋级金丹?最多再活五六十年,等死而已。” 白玄绝黄眼一翻,说:“世事无绝对!就算鬼长老金丹无望,可现在没了碧落,老爷子稳坐金州第一玄修的位子数十年也不是问题。” 古仲由没和他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说:“你叫我来不是来听你这些废话的吧。让你们盯紧丹阳阁连萍的一举一动,寻找碧落的下落,有什么结果?” “丹阳阁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连萍在自生碑战之前曾经收了几个记名弟子。但是在那一战之后,她和那些弟子都是足不出户,整个丹阳阁的人都窝在里边,和外院霍云也未见过什么明面上的交流。至于碧落这人,三年里没有一点消息。你真的觉得她还能活着回来?若是如此,你还不如指望我那兄弟,还有王玄奉、陈玄方这几个倒霉鬼回来呢。” 古仲由低头沉吟了一会,抬头说:“以连萍有仇必报的性子,毫无动静反有妖异。想来我猜测的那件事,很可能一直都在筹划,只是还没等到好时机罢了。奇怪的是行事如此沉稳,一点都不像连萍的作风。” 白玄绝并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何事。他对此根本无所谓。只要鬼玄阴以紫府五气圆满的大修士身份出关,自然能摆平一切。那时候连萍是否还能坐稳代守的位子都很难说了。而他只要坚定跟着鬼玄阴,自己称号上的“代”字去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最近倒是有一件事。我内院招新,几日之后,这些新弟子都要去妖界附近进行猎妖的历练。” “妖界?”那人听到这个词,双目忽然闪过光芒,他抬头一望白玄绝,“要是说时机,恐怕等的就是这时机了。你给我好好找找,那件东西必然就落在这帮新弟子身上。” “树核,我倒是找到了。”白玄绝嘿嘿一笑,“只可惜却不是你说的一枚树核,而是一个活人。丹阳阁这班弟子之中,有一人是先天树体。” “先天树体?!”古仲由的表情也显得非常诧异。这事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如果是出现一个后天树体的修士,他虽然也会觉得诧异,但还不算落入他的意料之外。但要说一个先天树体……如果不是这两者之间差距之大,白玄绝绝不可能搞错,他简直要以为白玄绝被人愚弄了。 想了一会,他又摇了摇头,说:“绝不只是这个先天树体,必然还有一颗树核在这一干人身上。你确实仔细找过吗?” 白玄绝说:“一共四人,老夫亲自在山脚上拦截搜神。如果他们真带着一颗树核去妖界,老夫搜神的时候不可能每一个人心中担心这件事被人窥知的。结果没有一人脑中里有你说的那这事存在。” 白玄绝眼神怪异,那蜡黄的眼球之中仿佛还透出一丝温情。他现在不担心别的,反而担心古族贸然出手,把他心中千娇百媚的那个佟瑶给伤了。 “一帮天真烂漫的孩子罢了,上人何必非要和他们为难?” “是么?”那人一双冷目扫了过来,白玄绝觉得相当不自在,好像要被他看透了一般。但他们其实距离着数百里。这人道行再高,也没有隔着百里只凭借着一个虚影就能搜神他的道理。 在古家的想法中,古问天死后,损失了这名天才后辈事小,那颗不知下落的树皇之核才是个真正的暗雷。既然古问天是死在连萍手里,那么这枚树核十之八九也是落在了她的手里。 连萍拿到这颗树核秘而不宣,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自己用了,炼成后天树体。另一种可能是当做杀手锏,伺机引爆。他们最担心的当然是后者。 古族有心想要找回此物,但是丹阳阁无隙可钻。他们也是辛苦蹲守等了一年,才见到丹阳阁有所动静。 如果说连萍要派人去妖界,这暗雷引爆的概率简直接近百分之百。古仲由要说不着急,那可真是假的。 “你对这些人除了搜神之外,身上的东西,仙荷之内,都搜过了吗?” 白玄绝不耐烦地回道:“老夫好歹也是代长老。为了你们的破事亲自动手对一帮后辈弟子搜神已经是大失身份。还翻人荷包,成何体统?要找你可以自己去找。等他们出了翠玉宫,往妖界路上,半道截住,随你搜!只不过除了你要找的那东西,其余东西归我便是。” 古族和丹阳阁不死不休,这倒刚落他的下怀。一旦事闹得不可收拾,自然有老大鬼玄阴出来主持大局。 至于那个叫做佟瑶的女子,他自然会贴身保护,不会让她有任何意外。 对古仲由来说劫道倒是不难。就算是连萍亲自出动,也不过一个紫府一气才一年的女修。以他云天城古氏力量找来多名大能围攻,不怕拿不下来。怕就怕对方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古仲由的虚影起身,似要离开了。 “包括这些人在内,任何和丹阳阁有关的人物只要离开丹阳阁一步,每天的一举一动,每个细节你都要通报我!” “你放心,整个翠玉宫到处都是眼线,天罗地网,丹阳阁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人的动向我会随时告诉你,但你要劫道还是杀人还是越货,这就不是我的事了。”白玄绝张嘴露出惨黄的牙齿,塞入一大片烟叶,一边干嚼一边满不在乎地回答。 265 五行宗下云天堂 除了在山脚下被白玄绝拦住搜魂之外,勾诛等人在内院报名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一个伍院只需要交齐一万枚纯阳丹,并有一人达到了筑基六重这两个条件,整个伍院便可以进入内门,伍院所有成员都成为内门弟子,甚至不需要所有人都来报名。 因此贺仓实伍院只有佟瑶一人到来,也是轻松通过。他们所用的纯阳丹都由连萍直从藏宝洞调拨而来。 勾诛在验灵石上检验过修为境界,然后将一万枚纯阳交给内院执事弟子之后,立刻就得到了洞府的牌符,也换上了内门弟子的灰色道袍。 在洞府中安顿之后,很快有执事告知:他们可以在洞府中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就会启程去往逐鹿之地。 内门弟子进入第一年必须参加五行宗的逐鹿之战,但这是以伍院为单位进行统计。任何一个伍院只要有一人参与了,也算是这个伍院完成了参与逐鹿之战的任务。 逐鹿之战甚为凶险。一些修为低微的弟子派过去不但起不到历练的效果,反而是徒增伤亡。所以按往年的惯例,也是每个伍院选出几个菁英弟子,然后多个伍院的弟子组合成小组参与。每组也是四到五人,由一名内院执事带队。 每个小组报名入内院的时间不同,因此出发的时间也不同。大部分新人小组其实早几天就已经出发。连萍从藏宝洞调拨两个伍院入内院所用两万枚纯阳丹遭遇了一些波折,因此勾诛他们这波人是最晚的。但时间上还来得及。逐鹿之战在十一月十五日开始,持续一个月。即便迟到也没有关系,只要结束之日能出验一枚兽核,就算历练完成。 此时不过十一月初七,尚有七八天的时间可以慢慢赶路。 第二日,勾诛再度吃了一惊。据说每批出发的领队一般是一名筑基八重以上的执事。但勾诛赫然看到,在翠子峰山脚下等着他们一起出发的,居然是哪个一身脏兮兮不修边幅的诡异老头白玄绝! 他们居然是内院代长老亲自领队? 众人行礼过,问起此事。白玄绝满不在乎地回答说,因为他们出发太晚,所有能用的执事都已经带队走了。几个内院的副长老又必须留下处理内院事务,所以只能他这个老头亲自带队了。 他们出行的方式甚为简单,便是骑马。虽然白玄绝能风遁,但那太耗真气。翠玉宫也有大型的飞行玄器,可载数百人飞行。但那东西和用木鸢一样,都是需要消耗大量的纯阳丹。非是特别讲究排场的时候,他们一般不用。 从翠玉宫到玉州边陲的夜盲山,一路三千多里。他们当然不可能全程骑马,而是先骑马三百里到云天城,在那有五行宗设置的大型传送阵,可以将他们直接传送到逐鹿之地。毕竟逐鹿之战是五行宗组织的大事之一,传送的费用是名义上是直接由五行宗负担的。 云天城也是一座不小的城市。可惜勾诛见过第三洲的风露城之后,已经不再感觉那么稀奇。 此城的历史远比金州最大的城市海边的金玉城要悠久。远在昊正被发配到金州来之前,云天城就已经存在,而且是从北面的圭州、西面的同州往来金州的必经之路,东西南北商道的重要一环,存在至少有数千年之久。不少名门大族在此盘踞。云王之前,此地才是金州州府所在。 云王就是因为在这里难以立足,才继续往东南而去直到海边,将王府设在了金玉城。没想到十余年时间,金玉城如雨后竹笋一般发展,很快成了厚土帝国东南最大的城市,甚至比起圭州那些大城也丝毫不逊。 相比金玉城的奢靡和精致,几乎千年未变的云天城,就显得有点暮气沉沉了。 勾诛首先看到的便是极为老旧的城墙,有好大一部分破落了,乌黑的砖石上长满了草。走进城内,街道狭窄,都是方石铺就,不知多少岁月才把这些石头磨得如此光滑。屋檐之下水滴石穿,留下许多小洞。苍老的墙上爬满了藤蔓。 古氏是云天城大族,但云天城内势力混杂,除了古氏之外,还有另一家大势力不容小觑,便是五行宗云天堂。 五行宗云天堂原本是一个修士家族,姓苏。此族是土族。但数百年前归顺了五行宗之后,五行宗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可以交通各州的大型传送阵。靠着这个传送阵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苏氏发展极为迅猛,隐隐有盖过古氏的势头。原本的苏宅也已经扩大了无数倍,几乎占据了云天城四分之一的面积,成为了五行宗在云天城的堂口,名为云天堂。 十一月初八,勾诛等人到达云天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便找客栈先睡了一晚。到第二天才来到云天天堂的传送阵。 这传送阵是一座方圆一百丈的巨大法坛。法坛高十余丈,通体青色,周围有阶梯盘旋而上。云天城中,所有人抬眼一望,隔着数里之远就能看见它。 传送阵四周灵机环绕,整个笼罩在斑斓的红、青、紫三色灵光之中。此坛虽然无顶,却因为四周禁制防护,风雨不入。坛上时不时灵光乍起,风云反而随之变幻,是传送大阵正在不断地将一批又一批的修士传送到八州各地去。 坛下入口之处戒备森严,就是缴费的所在。在这里传送一次价格不菲,比使用飞行法器消耗还多,但胜在瞬息即达,极为快捷。白玄绝一身邋遢地走进了缴费处,他却没有掏出一文钱,而是拿出一张五行宗颁发的逐鹿之战请柬。 “哼,又是一个不掏钱的主!”那窗口之后的管事,盯了白玄绝一眼,看出这竟然是个虚丹道人,心中微微一凛。但他一查来人是出自翠玉宫,就翻起了白眼,更是又冷哼了一声。 云天堂的实力虽然比不上翠玉宫,但他们自认是五行宗直属,也就是把自己当做是五行宗的一部分。而翠玉宫是五行宗的下宗。上宗对下宗,他们当然要高出一等了。 他们却不想想,云天堂的弟子从来都没有资格被送去五行宗总坛修行。究其原因,他们对五行宗来说,也就一群负责看管传送法坛的奴仆罢了。 凡是参加逐鹿之战的下宗,弟子的传送费用都由五行宗承担。因此白玄绝只需要出示请柬,便可免去一切费用。只是这笔费用五行宗并不会再补贴给云天堂。也就是说,其实云天堂才是真正的冤大头。也难怪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说半个不字。毕竟这传送阵他们其实也只是看管而已。真正的主人依然是五行宗。 也真因为如此,他们必须一一核实每个人,避免这些下宗夹带私货,让人搭了免费便车。在请柬发出的时候,这些要传送的每个人的形象便传送到了这管事的玉简之中,他拿出来仔细对比白玄绝带来的每个人。 勾诛、佟瑶、木头,都没有什么异样。唯有看到黄璐的相貌的时候,这管事似乎吃了一惊,然后又仔细了看了两遍,目光之中竟然闪过一丝兴奋。但一闪之后,他又若无其事地丢出了五枚牌符给每个人。 “将牌符收好。倘若遗失,一概不补!”说完他冷冷将手一挥,示意他们赶紧滚蛋。 他们一走,这管事却不管后面还有多少人在排队,直接起身,把事抛在一边,自己往后堂跑了,惹得后面骂声一片。 他急冲冲跑到后堂,将一扇门一推,战战兢兢跪下了,激动地说:“王长老,今天上头传令来要找那人,我亲眼看见了。” “哦?”房里那人从案上抬起头来,却是一个面色圆润,须发洁白的老者。他脸色和蔼,说话声轻气柔,小心将一枚玉简塞到这管事手中,说:“看清楚了?真是此人?大夫人最近的脾气可不太好。” 这人把玉简捏在手里,一幅彩墨丹青映入他的脑中。寥寥几笔,勾画的却是一名眉眼带笑,灵气飞扬的年轻女子。不正是刚刚翠玉宫来人中那名叫黄璐的美貌女修? 266 新仇旧恨聚此城 就在半日之前,玉州边陲,彩泥城中。 玉州和其他各州不同。这一带接近妖界,龙蛇混杂。不但有地北天南的人修赶来猎妖,也常有妖修一身绫罗,穿金戴银,以人身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人与妖之间当然不是见面即杀。无论双方仇恨多大,要动手都还是要掂量一下敌我的实力。 在玉州混迹的妖类往往修为不低,而且和人修也难以轻易辨别。只要他们不出手作恶,玉州官方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如果他们被人修杀戮取核,或者是妖类相互残杀,只要不伤及凡人也没有人去管。 在玉州之外,比如金州、圭州、同州之类,妖类只能隐秘地存在了。 这时一伙黑衣人走过街头,在人群中颇吸引了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一袭黑衣在彩泥城中本是极为低调不引人注意的存在。这伙人之所以吸引了路人目光,只是因为前面为首的那名女子。 这女子看样子极为年轻,不过十七八岁。身材不高,但一身紧裹的黑色劲装也掩不住婀娜的身段。她肤色白皙,双眼如两潭清泉般透彻,脸型秀美如画,面带红润,犹如雪白宣纸上淡淡抹下一团桃晕。一枚小指尖大小的红色枫叶图样印在眉心之间。 但最为显眼的还是她那一头垂腰的明亮的草绿色头发,如绿色锦缎一般在阳光里烁烁反光。玉州女子爱染发是出名的。赤橙红绿青蓝紫的都有,但如此浑若天成毫无瑕疵的碧绿长发也不多见。 这女子身后六人,有老有少,竟然全部是虚丹以上的修士。绿发女子自身则如一个黑洞一般,谁也看不透。玉州街头虽然难免有无赖之徒对这女子投来垂涎目光,但看到这一伙人的恐怖实力,始终无一人上前挑事。 他们视所有旁人如无物,径直穿过街头,手持牌符,走上彩泥城中一座和云天城类似的法坛。与法坛上密密麻麻百余名客商与修士混在一起,找了一处地方围拢盘坐。 不多时,一股澎湃的灵机如巨浪一般涌来,铺天盖地,到快落到他们头顶时,却瞬间消失。接着整个空间咔嚓一声,法坛之上的圆形区域四周的空间崩裂了。就仿佛原本平静的冰面上,一块区域忽然碎裂,分离了出来。 四周灵机混乱,只是无穷无尽涌动如海的破碎空间。 这时一名黑衣人忽然低声对绿发女子说:“刚收到传音,说那伙人已经到了云天城。” 另一人说:“我们现在传送去云天城,如果对方刚好也这段时间传送过来,失之交臂怎么办?” 毕竟传送和行路不同。如果是走路,相向而行在路上还能遇见。传送的路径则是在浩瀚如海的诸空之间,断然没有相逢的可能。一来一去,自然就错过了。 这女子嫣然一笑,手心已经有了一颗白色晶莹的雷珠:“简单,就让这几天他们都无法传送就行了。”说完便把手中的雷珠往头顶轻轻一抛。这珠子一闪,仿佛穿过了什么无形的裂缝,消失不见了。 一阵狂暴的空间风暴卷席而过,这百余人连同整片已经脱离的空间全部消失,坛上顿时变成真空。一声古怪尖啸之下,无数空气汹涌而来填补空白,形成了许多白雾一般的乱流。 坛边的管事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哪有时间发呆,已经在招呼下一批客人们准备上坛传送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坛上凭空出现了一枚枣大的雷珠,在猛烈的暴风之中,轰然一爆。 大阵咔嚓一声,显然有什么阵中灵机被损坏了。整个大阵四周的灵机运转都变得生涩了起来。半晌之后,管事们气得目瞪口呆,乱作一团。他们有心要抓捕肇事者,却清楚地知道,这人肯定已经被传送到千里之外去了。 …… 勾诛他们虽然拿到了传送牌符,但并不是立刻可以登坛传送。因为这坛并不只管传送到玉州。从金州传送到其他各州的都有。不但有人,还有无数的货物。所有人来了领取了牌符都只能乖乖地排队。 好在排队并不需要留在原地等待。那牌符是一块黑色的木牌。在准予传送的一个时辰之前,牌符上会有灵机涌现,提示出具体准予传送的时辰。那时再赶赴法坛传送即可。但如果误过了时辰,那就对不起了。牌符作废,且不退还缴纳过的费用。 无数的商队、修士得到牌符之后,都不敢离开此地太远。否则得到牌符提示时来不及赶回可就误了大事。他们只能住在这附近的客栈里等候,或者是在酒楼、烟花之地消遣。 长年都有大量修士和客商聚集在此,形成了一片繁荣之地。相关的产业苏氏自然不允许别人染指。这正是苏氏最主要的财富的来源。 勾诛他们比其余的过客等待时间还更长。因为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据说往玉州的传送路线出了问题,正在修复之中。至于修复的时间,有可能是一天两天,也有可能三天四天,谁也没有准信。损坏的并非是云天堂这边,而是玉州那边的传送阵。 听闻此事,白玄绝不忧反喜。他和这几个新弟子草草约定牌符亮起之后,在传送法坛之下集合一起登坛。然后他便急不可耐地甩掉众人,自己找了青楼消遣去了。 白玄绝既然不在了,只剩下勾诛辈分最高,所有人都听他的。黄璐虽然心中不服,但涉及师门辈分,她也绝不造次,只是眼巴巴盯着勾诛,指望他带着大家在这繁花似锦之地去好好地玩上一圈。 没想到勾诛将手一摆,说:“我们都待在客栈里修炼等待传送,没有必要的话不要出门。” 黄璐冲着他翻了一下白眼,一脸不满地往回去了。 自从他们一伙人在青阳镇惹上麻烦之后,勾诛就意识到,这江湖凶险万分,尤其是修士聚集的地方。这一次他带着树皇之核,又是在云天城,难保什么地方就有古族的眼线,真是感觉如履薄冰。 虽然说他“带着”树皇之核,但白玄绝对他搜神并未搜出。其奥妙就在他并未把那颗树皇之核放在自己仙荷中,而是偷偷地放在了木头的仙荷里。所以他当时心中安然,并未去担心此事。 白玄绝对木头搜神就更无用了,因为木头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仙荷里被人夹带了私货,连树皇之核的此物的存在都不知情。知道此事的除了连菱之外,只有勾诛和木飞两人而已。 这样一来,木头是树皇的后人,身上还带着树皇之核,简直是云天城古族的头号必杀之敌。虽然有钟斗和木飞的保护,勾诛依然不太放心。 回到客栈中,他让黄璐在每个人房间外都布置了结阵,隐藏房内的影像和气息。布置之后,从外面看起来五人的房间中都是空无一人。做完这一切,勾诛才乖乖待在房中,一连两天,一直在修炼玄阴真火。 自从达到筑基七重之后,勾诛感觉道基夯实了太多。整个气海扩充了一倍不止。但在妖界这种凶险之地,他所需要的并不只是足够的真气,还有凶悍的攻伐之术。否则即便真气再多,无法运使杀敌也是浪费。 眼下他能使用的真正的杀人术法,除了用龙木大柱或者定方砚这样的法宝硬砸之外,就只剩下用冥界兰吸人生机了。 其实玄阴真火几乎无物不焚,极其难以熄灭,等同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宝。只可惜他以前道基薄弱,为了防止反噬,不得太过纵火。如今既然道基稳固,真气倍增,也应该重新试试威力了。 勾诛坐在塌上,将口一张,真气催动体内火种,顿时一股惨白如雾的玄阴真火喷涌而出。这火在他神念控制之下,虽然迅速充满了整个房间,却丝毫不沾任何物体,并未点燃任何一物。勾诛心中再是一念,真气止住,这火立刻消散了。 “果然,提升到筑基七重之后,玄阴幽火的威力大了不少。”勾诛暗想。 只是这火焰虽然猛烈而且范围大,却依然只能烧伤人的皮肉。对方无法灭火,但只要果断以纯阳真气隔离,舍弃一部分皮肉的话,依然能摆脱这幽火的灼烧。 当年他用这火对付实力远超他的林龙,还有古问天的血魄分身,对方都是舍弃了部分肉身来应对。 究其原因,一部分是他真气不足,火焰还是不够凶悍。另一方面,既然要用火焰对敌,最好的办法是在瞬间便将威力一次性释放。火焰一过,万物成灰!而不是这样慢慢灼烧。 想到这里勾诛心头一亮,一个办法浮上脑海。这样一来,说不定真能将无物不焚的玄阴幽火,变成无坚不摧的恐怖利器! 267 勾诛炼火,怪客屠店 他在丹阳阁修炼那么久,除了练功之外,便是翻阅丹阳阁内收藏的典籍,倒是读到不少杂学。他所想到的,不是再苦练这玄阴真火的控制法门,而是把玄阴真火制作成类似雷珠一样的火珠。 他在龙骸谷和伍院兄弟把钱炎拦住,那钱炎传送脱身之后便是留下一堆雷珠来报复。当时轰然一爆,简直有万雷齐降之感。要不是他们反应及时跑得快,几个人早就被雷劈成焦炭了。 火珠和雷珠类似,都是最简单的一次性法器,只是基材不同。雷珠所用的基材为地晶,土属,乃是因为地能收雷。纵有亿万雷霆,这厚土之地都能容纳得下。地中之晶更是只需要一小块,便可以容纳下威力巨大的雷。 木能生火。因此火珠用的基材必是木属。一般玄门制作火珠都用琥珀。琥珀乃是树脂百年乃至千年所化,极能容纳青木灵气。将青木真气注入,然后分出一缕火种封闭其中。青木催火,却又不得出,无穷威力尽封闭在珠内。一旦爆发而来,绝不是细火慢炖,而是恐怖威能瞬间爆出。 勾诛如今气壑已填,经脉内阴阳双气运转无碍,可轻松炼出青木真气。至于火种更不成问题。他的玄阴幽火远比普通的火要怪异。 一般的火珠内用的都是普通的离火。离火常见,一般人都知道以风、水之类的遁术抵御。实在没招,砸玄阴丹亦可。 但勾诛若是把玄阴真火注入其中,恐怕谁也想不到这火只能用纯阳之气来抵御。若是用水遁,或者是玄阴真气,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绝对出其不意! 若是能炼成三五颗这种玄阴真火珠,勾诛自忖对付一般的筑基修士必不成问题。即便是虚丹道人,一不小心也得着了他的道儿。 想到这里,勾诛立刻觉得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便动手炼制这威力无穷的火珠。可惜的是他仙荷里杂物虽然不少,却并没有琥珀。 琥珀这物本不罕见,民间大多用来做装饰之物。玄门则用来容纳青木真气。这云天城苏家的地盘上商家极多,必有出售。 唯一麻烦的是,他刚刚和大伙说了除非必要绝不要外出。他现在却是要带头坏规矩,实在说不过去。 勾诛想了一下,反正只去趟附近的玄门店铺中,买几颗琥珀珠就回。只是若走正面,搞不好被他们发觉。他偷偷从窗口出去,来回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谁也发现不了。 想到这里,他将木窗小心推开,身体一翻,便攀着窗台小心跃了下去。 落在地上,这是客栈的后门外一条狭窄的走道,左右都可通往客栈门前的巷子。 勾诛刚走到巷子中,正要偷偷溜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呵呵一笑。他连忙回头,却是黄璐,已经在前门口等着他了。 “房里的结阵都是我布置的,你一举一动能逃过我的眼睛?” 勾诛一时无语。这时候黄璐居然主动攀了上来,将他袖子一拉,说:“师兄,你就带我四处转转,我不告发你就是了。” 原本她年纪比勾诛大,叫师兄他是坚决不可肯的。但现在勾诛是他师叔,他们习惯依然以师兄妹相称,她倒是也忍了。 勾诛四下一望,感觉白玄绝选这个僻静的地方是有道理的。这里虽然距离云天堂的传送法坛不远,却处在深巷之中。店中客人稀少,巷子里更是空无一人。 木头行事就像木头一样。你和他交代好别外出,那他打死也不会外出。至于第十九则更是乖巧听话了。还有钟斗和木飞这两个高手在看着,勾诛并不很担心他们的安全。 黄璐虽然出来抛头露面,但她原本就不是这一界中的人,云天城她更是第一次来。勾诛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盯上才对。想了一想,他点头说:“但我只是去买点东西,不逛多久,立刻就回。” 黄璐乖巧地笑笑,说:“那也比关在客栈里强。” 勾诛和黄璐前脚刚走,后脚巷子里便出现了从彩泥城传送而来的那七名黑衣人。为首的正是那名一头绿色长发的少女。她身旁一人拿着一个木制罗盘,左看右看,然后抬头望了望眼前的这座客栈,说:“看来看去,那人应该就住在这客栈里没错了。只是气息有些晦涩,若隐若现。想来是有人什么高人布下了隐藏的手段。我们若不进去搜一下,恐怕是确认不了的。” 另一人说:“这里是云天城苏家的地盘。姓苏的不值一提,但背后是五行宗。我们还是得小心点好。” 绿发女子目中寒光一闪,说:“不要动用术法,免得被人识破身份。叶长老堵后门,梅长老堵在巷口,不要让人进来出去。其他人跟着我进去。记住,见人便杀,不要留一个活口。” 说完她身上服饰泛起一阵灵机,一身黑衣竟然变成了淡青色。接着她取出一件灰纱来裹在头上,将一头长长显眼的绿发和一张俏脸都裹得严丝合缝。她手下众人也都改变了服饰颜色,纷纷将自己脸孔蒙住了,然后抽出刀剑来。 这女子手持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剑。这些刀剑都是他们到了云天城之后,大街上购买的普通凡铁兵器而已。一切准备就绪,这女子第一个走入客栈大堂之中。 这客栈是苏氏产业,专门招待往来修士用的。从掌柜到先生到小二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柜台上的小二一见一伙人持剑蒙面而进,哪还不知道是打劫的。 他也是个筑基二重的修士。只是他神识一扫,感觉不到这些人身上任何灵机波动,却发觉他们手中所持都是凡人的兵器,不由得哑然失笑。他眼中露出一阵鄙夷神色,口中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店就敢随便打劫?”说完身上真气一运,从柜台下拿出一把玄铁单刀来。 只是他那兵器还未拿出,就觉得眼前青光一晃。那一身青衣的小个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接着一线寒光闪过,犹如切菜一般划破了他的护体真气,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抹。他尚未有什么感觉,脖子上已经血如泉涌,喷出几步之远。而那人身形早退,血一点都没有粘到身上。 杀了一人,她将手一挥,示意身后四人前往二楼和三楼。她则留下来将一楼每个房间都仔细看过。 五人剑刺刀砍,一路逢人人便杀。店中掌柜、账房先生都是筑基四重、五重的修士,一个照面,根本连法宝都来不及使出便被杀了,顿时血流成河。 他们搜遍每一间客房。都是先一脚将门踹开,然后见里面有人,立刻杀死,取血一滴,放在罗盘上,然后摇摇头,便杀下一个。这客栈中住客不多,此时在店大约五六人。大多也是筑基修士。没多久便杀得精光。剩下的房间都是空无一人。这些人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每个房间都搜过了。 这时房顶的葫芦宝顶忽然爆出灵光,然后一颗红色的明亮火团便冲天而起。这倒不是他们动手太慢导致有人触动禁制发出了信号,而是这客栈内有苏氏预先设置的灵机,一旦感悟到杀气便会自己发出警戒。 云天堂原本就是四方往来修士聚集之处,相互斗殴对战也是常有发生。有些大能之士动起手来不分轻重,抬手之间便可毁了苏氏大片基业,更有可能导致五行宗的传送阵受损。他们也是不得不如临大敌,到处都设置了这种自动告警的禁制。 这红色火团升起的时候,杀手们虽然在屋内,但也很清晰地感觉到了这股波动。但他们找遍了所有的房间,每个死人的血都验过了,但那个罗盘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指针依然在不知所措地晃来晃去。剩下的房间里都是空无一人。 “为什么这罗盘不能指方向了?”那女子有点心烦气躁,蒙面之下双眉早已紧锁。按理这罗盘的指针应该总是指向他们想找之人才对。如果那人死了,血滴在这罗盘上,那罗盘指针会发出强烈的灵光。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是这指针晃晃悠悠,根本就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指了。 “这罗盘本身并没有问题,”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说,“指针方向不定,说明此人正在极近之处,或许就在我们眼前。但此地有高人设置了结界阵,我们对阵法不通,一时也破解不了,故而即便近在眼前,恐怕也摸不着。这一回,我们来得太过仓促,恐怕是太掉以轻心了。” 另一个人狠狠骂道:“姓古的这帮孙子!他们明明说这伙人全部是筑基修士。筑基修士怎么可能布出这样的阵来?怕是又给我们挖一个大坑等我们跳!” 这时一人将窗户一推,可以看到巷口一阵喧嚣,几股强大的威压正迅速逼近。苏家的大队人马很快便会赶来。 其实苏家的实力他们倒是不怵,但是在云天城大开杀戒的话动静实在太大,搞不好就会惊动金州卫和五行宗的势力。而且苏氏死士极多,几百条人命拼死围上,他们也难及时撤退。绿发女子果断一摆手,说:“所有人到大堂集合,先传送!”不一会儿,这七人聚集在大堂,一阵灵波闪过,所有人连带大堂的桌椅都消失不见了。 268 江湖老贼遇劫 其实那名老者说得没错,当时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同一个房间内。木头、第十九、钟斗和木飞都堂而皇之地盘坐在地。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感觉到这伙人的气息,木飞眼中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异样之色。 奇怪的是这些蒙面杀手拿着罗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甚至碰到了他们身上,也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反而依然是手持罗盘罗盘,焦灼地走来走去,对他们视而不见。 其实黄璐布下的阵法只是一个隔绝神识的障眼之术。若是对方修为为筑基,所见阵内之景便是虚假,而且神识隔绝,连同气息也感觉不到。如果对方是虚丹道人,虽然所见是虚,但神识依然能感觉到异常。对于紫府修士就完全没用了。 好在这一帮人刚一出现在巷中,钟斗第一个便感觉到了。他毕竟是魂宗修士,神识远比一般修士要强。他立刻便让其他人全都聚集到同一个房间内,然后放出一缕鬼磷火。这鬼磷火融入黄璐的神识阵法之中,有强大的幻术之能。 钟斗感觉到这七人中竟然有两名紫府,其中一名实力比他还更强。另外还有四名虚丹修士。还有一名奇怪的女修,浑身上下毫无灵气波动。就是他的神识也完全感觉不出来,这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恐怖了。 如此强大的实力聚集在这小小的云天城简直骇人听闻,极像是有什么大宗在做某件惊天大事。这种事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他是绝不愿意卷入的。 钟斗在江湖上混迹甚广,什么人都见过。但偏偏这些人身上有某种手段混淆了气息,让他一时感觉不出对方的来路,只能隐约感觉到对方都是体修。 所以他决定能躲就躲,非战不可再战。但这真要是一战,他们能逃生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体修厮杀起来远比气修要难缠。肉身防护之下,要混淆他们神识感知容易,但真要伤到神魂就难了。更何况对方的人数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好在他们似乎对阵法一无所知,踏入黄璐的幻阵之中,又加上他的鬼磷火的威力,这些人全部中招,但丝毫都没有发觉。凡他们进了这个幻阵,所见所触所感都被改过。即便他们踢到了人,也根本感觉不到。只要钟斗制造的幻境合情合理,他们就不会找到任何破绽来破开这幻境。 但如果磷火鬼帅打算更进一步,制造幻觉让他们自伤或内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样一来必定异相百出,两个紫府在阵中,很快就会发现破绽。所以钟斗也不会贸然这么做。 他那一缕鬼磷火含有的法力总是有限的,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而且此间他不可再动用法力补充。一旦他催动法力,近在咫尺的对方必然会发觉。侥幸的是,就在这缕鬼磷火即将耗尽之前,这伙人已经主动撤走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钟斗往窗外一看,这里四周都已经被云天堂的人给包围了起来。但他并不担忧此事。像这种随时可能有修士动手的客栈内,一般都有留影玉简录下所发生的一切事件,想要栽赃到他们头上是不可能的。 而且钟斗身为魂宗修士,也是个老江湖了,对玄门规矩再清楚不过。如果他们是别宗修士,在云天堂的地皮上惹了麻烦,可能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但他们是翠玉宫来人,也是五行宗下宗,和云天堂还属于同一宗门。有这层关系在,云天堂即便恼怒也不敢乱来。请他们去云天堂做个见证是难免的,但如果想将他们留下充数,那就非提交铁打的证据上报五行宗宗门来裁决不可了。 …… 这时勾诛在一家宝材店的后堂中等候,越是等待,他却是越是觉得不安。这安静空无一人的后堂,处处透着诡异。 原本他与黄璐走进这家店的时候,店中伙计一看他们两的修为,便报以冷眼。毕竟黄璐只是个筑基三重,而勾诛虽然是筑基七重,但因为阴修内敛的缘故,看起来和筑基二重无异。玄门之中修士的境界直接和财力成正比。这种修为低微的修士进门,自然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 但不知这伙计窥见了什么,忽然之间眼睛里就有了神采。不但主动攀附上来询问他们想要买什么,还拉他们到后堂休息。 “这位客官,您要的琥珀珠,刚好我们店里最近来了一批极品货。只不过未摆在柜台里,要去后面仓库中取,还请您稍微等待一会。” 然后这名伙计便将他引入后堂。后堂中出来一名全身绫罗、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掌柜。这掌柜满脸笑意请他们坐下,然后让伙计去取琥珀珠了。勾诛此时倒还没有觉得奇怪。他将怀中银票取出,和掌柜说:“我这里有一万两银票,你看能否兑换成纯阳丹五千枚?” 勾诛也是想占个便宜。一般这些店家兑换纯阳丹,都要一些抽头。但如果你在他店里买东西,他当然也就客气地把抽头免了。 那掌柜点点头,示意并无问题,然后伸手接过那张银票,看也不看,便收入到袖子里,然后走到账房里去了。 勾诛忽然心头莫名觉得失策。这银票足足一万两白银,并不是小数目。按理说是一手交票,一手拿纯阳丹才是稳妥的。但是这掌柜的拿了银票径直就走了,要是回头不认账,那岂不是说不清楚了? 他转念一想,开店和做贼不同。做贼是得手一把就是一把,断然没有回头之路。而开店靠的是回头客。如果这店家见财就吞,那自然也不可能能开到现在了。 片刻之后,那伙计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托盘,其上有圆滚滚的琥珀珠十枚。这伙计笑道:“虽然是极品货,但今日是客官头单,市价至少是十枚纯阳丹一颗,客官可以来个对折,只需要一共纯阳丹五十枚,就可以全拿回去了。” 勾诛不声不响地将盘上琥珀珠全部收下,然后和伙计说:“你让你们掌柜把我一万两白银兑换的纯阳丹给我,扣掉这琥珀珠的钱就好。” 这伙计一点也不吃惊,嘿嘿答应一声,便往里屋账房找掌柜去了。但这一去,就足足一刻钟没有回来。 黄璐自然坐不住,跑到柜台去看这里售卖的各种各样的宝材和法宝了。她虽然买不起,但觉得能看看也是好的。 勾诛越等越觉得不对劲。不一会儿,他听到四周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像是有其他客人来,反而像是有一大群贼进屋,一个屏息静气,轻手轻脚的样子。 他顿觉不妙。连忙喊了黄璐过来,径直走进账房,将那蓝布帘子一掀,说:“掌柜的,我那银票你还给我吧。纯阳丹我不兑了。” 那两撇小胡子的掌柜从桌案上抬起头来,圆滚滚的脸依然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似乎有点吃惊地反问道:“什么银票?”然后两手一摊,以示两手空空。 勾诛一怔,心中一阵绞痛。没想到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然会在这里着了道儿!平时丢一两银子就够受的了,这次居然一次就丢了一万两,他真是情愿直接剜自己的肉! 此时应该如何是好?他脑子瞬间转了一万圈。 “咦,你这个黑掌柜!”勾诛尚未想好如何应对,黄璐已然火冒三丈。刚刚勾诛拿出银票交给这个掌柜她是亲眼所见的。没想到才一转眼,这个人竟然翻脸不认了?“你这也太没有王法了吧,刚当面给你的银子你就吞了?”说完她身上真气催动,马上就要动起手来。 勾诛却将她手腕一抓,说:“快跑!”足下御起轻功,拉着黄璐往店门口奔去。 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遇到了黑店。这店家既然敢于当面吞了他的银子,自然是有所依仗的。他想要在这里当面夺回,那简直不可能。但如果他逃了出去,后面让白玄绝,或者干脆自己带着钟斗再来讨钱,事情搞大,成为宗门内争,云天堂顾忌自己的颜面,反而还是有点希望的。 反而他担心的是,这店里收了他的银票之后,会不会就已经设下埋伏准备着杀人灭口? 要知道他和黄璐如果跑了出去,店家还不知道他们会找来什么人回来找麻烦。还不如这两人干脆死在这里。那这事就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果然,账房里发出嘿嘿一声冷笑:“你们两个小鬼可真是放肆。买了东西,不付钱就想跑?”说完两个黑衣壮汉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各持一把单刀,拦在店门之内。这两人身上也是护体真气运转,两名筑基三重的体修! 这些体修不是五行宗门下弟子,而是出自极武宗一系的宗门。极武宗和五行宗不同,修行不问根骨,只要肯出学费,便可以入门修炼。只不过几年之后,若非出类拔萃,学费便会连年飙升。如果交不起学费了,那便出师即可。所以极武宗的弟子四处都是,多不胜数。既有入伍当兵的,也有充当保镖,还有入山为玄匪的。 他们大多是筑基体修,善使刀剑,钢筋铁骨远超凡人。虽然不能使用法宝更无神通,但也是江湖上一股强悍的打手势力。 勾诛算准了这黑心掌柜是打算杀人灭口,出手当然不客气。他身形敏捷,迅疾欺近,左手一掌,轻轻拍在其中一人胸口。右手则是噌一声拔剑在手,带着一股阴寒之气,往另一人削去。 这名大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这一掌轻如抚摸,心中正要冷笑,忽然感觉这股腐尸一般的气味从中掌之处传来。他低头一看,胸口竟然长出了指尖大小的一朵通体素白的小花。与此同时,他全身气血中的澎湃生机,竟然如溃堤一般,往这胸口涌去,让他浑身都软了下来! 269 九死之命九炼体 另一名大汉看到勾诛剑势来得猛烈,不敢怠慢,连忙横剑格挡。铛地一声,刀剑相交,他却看到对方空出的左手手心白光一闪,多出了个黑色的方物,只有巴掌大小。此物入手,勾诛二话不说,将东西一丢,往这大汉头上砸来。 那东西感悟之下,并不十分沉重,其上灵机也有限,似乎不是什么厉害法宝。但勾诛忽然将真气往其中一注,这块黑色方形之物顿时变大,转眼已经有一个枕头大小。那黑衣大汉躲闪不及,正砸在头上。他虽然是体修,筋骨强健,头皮如铁,但也承受不了这至少几千斤的一砸之力。只听哗一声,头颅粉碎,脑浆血污崩裂一地。 勾诛将真气一收,陨铁定方砚顿时凭空消失,也随之被收入到了他的仙荷之中。 眼看店中两名打手瞬间殒命,店掌柜非但不惊,发而是淡笑着向某人传音道:“王长老,你要办的事我已经给办了,还死了我两个伙计,你说怎么办?”那王长老在远处,传音回应回应道:“不就是两个伙计吗?大夫人高兴了,再给你十个又如何。和你说定的那笔钱,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勾诛拉着依然懵懂的黄璐冲到外边,这时候却如早已准备好一般,哗然一声涌出数十人,看这服饰,全都是五行宗云天堂的筑基弟子。为首的一名青袍老者,须发洁白,面色却是圆润绯红如童子一般。他缕着胡子笑道:“两个小娃儿真是胆大,连我云天堂的店也敢打劫?还杀了店里的伙计,你们还是乖乖伏法吧!” 到这里勾诛也明白了,刚刚那个店掌柜早就和这些云天堂的人勾结。所作所为,便是逼迫他出手杀死店中的打手。这样他们用留影玉简留下证据,再由云天堂的这名老者出手来抓捕他们,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 否则的话,以他们翠玉宫内门弟子的身份,若是在这被无故抓捕,云天堂也不好向自己的后台老板五行宗宗门交代。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他只是第一次来云天城,黄璐也是如此,为何这些云天堂的人一开始就刻意针对自己?难道他们和云天城古氏相互勾结?但他又早就听说,云天城苏氏和古氏当年为了争夺五行宗的传送阵的管理之权争得死去活来,仇恨极深,为什么这两伙人居然会联手? 白发长老气息晦涩,一团冰冷,至少是一名虚丹道人。勾诛知道万万不是此人对手。他正想要将手中凤血鸢抛出带着黄璐一起溜之大吉,却只见这老头微笑之间,一股冰凉的坎水真气一动,空中凭空就聚出了两团人头大小的水球,如气泡一般悬浮在空中。然后啪啪两声,这团水竟然如章鱼一样贴在了他脸上,将他的整个人头都裹了进去。 正是五行宗的水遁神通水球术! 勾诛不知道黄璐如何,他自己只觉得双目一蒙,一股冰凉的水直涌入口鼻。自己无论是抓、抠、跳、滚,不管如何动作,这团水都紧紧地裹住了自己的头部,死活都不能摆脱。他憋气不住,只得大口吞水,但始终不得呼吸。不一会儿,他意识渐失,终于昏了过去。 …… 苏家栖凤楼,时近黄昏。 楼上风大。苏家家主苏琅的夫人王姝华,身着锦绣天蓝白凤襦裙,肩批一件淡红牡丹霞帔,推门进屋。 屋中桌案之前,已经端坐了一人。此人一身宽大的淡青色锦袍,头戴白玉偃月冠,容颜苍老,正是刚刚出关的苏家家主苏琅。他似已经在此久等了,一见夫人到来,就沉声问道: “我刚一出关,就听闻有几个翠玉宫的内门弟子在本城失踪,是你让人拿了?” 王姝华冷冷一哼,说:“几个下宗的筑基弟子而已,也值得你提?” 王姝华生性冷傲。在这云天城中,除了古家常常和他们作对之外,苏氏早已无有敌手。她也近乎将半个云天城都看成了自家的产业。 她身为五行宗云天堂堂主的夫人,在自家产业上收拾几个下宗的小子,她根本就不觉得这事还需要她家男人过问。 苏琅这个人行事小心谨慎,有时谨慎得让她厌烦。她深知这事如果和他商量,他十之八九又会畏首畏尾。好在这段时间苏琅一直在闭关,家中俗事都是她在主持。 只是没想到苏琅刚一出关便得知了这件事。想来苏家二妹苏珏一直在监视着自己,一点鸡毛蒜皮便会打小报告吧。 苏家还有个三弟苏玄璧,现在还翠玉宫任代藏宝长老,这人表面谄媚,实际恐怕也和自己不对付。 这屋中除了桌案座椅之外,只有一张雕花大床。床上锦被之中躺着一个少年。只是这少年面容枯瘦,犹如一具干尸一般,双眼睁开,直呆呆地望着床顶。他正是苏家长子,名为苏羽。 苏羽是王姝华掌上的明珠,是她的心头之肉。可惜到了九岁的时候,一个算命的说他是所谓“九死之命”,且无法可治。 她命人将那算命的老头舌头拔了,用锁链穿过锁骨,吊在云天城苏府门前吊了三天。那老头虽然是一命呜呼,但也没有能转了她儿子的“九死之命”。 没多久这少年便开始日渐枯瘦,逐渐失神不语。无论请什么大夫高人调治都不见效,每日只能以辟谷丹强行喂入喉中延命,但也只不过能延命两三年。 她一直在疯狂地为此子寻找替代的肉身。凡人夺舍极为困难,要寻找匹配的肉身殊为不易。找到之后,她都会立刻请高人协助儿子夺舍转生。 但此子每次都是夺舍转身之后,不过一两个月,便会再度回到这种失神枯瘦并渐渐死亡的状态。一连七次都是如此。如今十多年过去,苏羽本应是二十多岁的翩翩男子了。现在却依然如死人一般地躺在床上。 既然是九死之命,她便打算让儿子转生九次,也一定要回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三日之前,十一月初八夜。她忽然心绪不宁,担心起儿子来。便命丫鬟提着灯笼,自己往栖凤楼来。 即便是黑夜,这里也是点着无数的红色灯笼。从下望去,就像一座红光萦绕的高塔。她一直相信她垂死的儿子居住在高处,能接受天之阳气和雨露,有助于延命。 这楼是戒备森严。四周布满了飞行禁制,楼下也有高人日夜守候。除了家主、夫人和平时洒扫送药的侍女之外,任何人都不许上楼。王姝华到了此处,便让丫鬟留在楼下,自己提灯上楼。 走进门中,她却吓了一大跳。她儿子床前,竟然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团影子,她也说不清楚。但那确实是有一片人形的黑影,不见相貌。王姝华心头警兆大起,手中立刻多了一枚明亮的红珠。 这珠名为“戮命珠”,是她的护身法宝之一。只不过她不敢贸然使出。这东西威能甚大,一个不好可能伤了床上的儿子。只是她心中奇怪。这地方四方禁制,高人守护,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没想到这黑影往她儿子床上一看,冷笑说道:“九死之命!你儿这命数,就算死九次,再夺舍转生九次,也依然是个死。” 这声音是个女子,威严自傲简直更有甚于她。要换了平日,王姝华根本不容有女人如此和自己说话。但这人开口便是“九死之命”,却是说中了她最大的心事。 “哦?既然是九死之命,九死之后岂不是十死?”王姝华试探着追问。 那影子冷冷回道:“因为这九死之命并非是夺舍九次便可。而是必须是同一具肉身,真正同一人死九次才可以了结这九死之命。” “笑话,谁的肉身能死九次?” 肉身一旦死亡,便是一具死尸。死尸原本就是死了,死者不可复生,要做成傀儡之类的死物可以,想要夺舍死尸还魂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玄门夺舍都是夺舍活人肉身,将对方魂魄抽出而夺舍。说同一具肉身要死九次却是全无道理,两次都不可能。 “有,九炼之体!倒是恰好可以死九次。” 九炼之体是一种逆天般的肉身,只存在于传闻之中。据说有些高人觉得一世修炼不足以成道,便制作了这种能在轮回中轮转多次的肉身。至于九只是一个数词,取其多之意而已。 王姝华却觉得这黑影只不过在戏弄她了。整个神洲中土,恐怕也没几个人见识过真正的九炼之体。如果说皇帝家有几具还算勉强能信。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堂主夫人,到哪里去找这种东西? 这黑影却犹如在嘲笑她似地,渐渐如青烟一般飘了起来,飘到半空之中,继续说道:“明日传送法坛,一名有着九炼之体的女子会来传送。至于其相貌么……” 这黑影嘿嘿一笑,将手在原本模糊的脸上一抹。这黑影的脸孔居然清晰地显现了出来,正是一名绝美的年轻女子。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王姝华猛然催动手中戮命珠,一团红光如火朝那虚影射去。 这时候她却是感觉自己浑身一阵,竟然醒了过来。 她根本就不在栖凤楼,而在自己卧房的大床之上。栖凤楼的经历,竟然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270 王氏夺身,木萝谋位 但这一夜睡意已坏。她起来到了案前,取出笔墨。她本来就极善丹青,寥寥几笔,便将梦中所见女子绘制而出。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可笑,这种梦中之事又能当什么真呢?但她还是唤了一个丫鬟过来。 “明早开坛之前,叫人将此画送到传送法坛。若是有人见到画中之人,速来报我,有重赏。” 虽然当不得真,但是一旦和她儿子有关,只要哪怕一线希望,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做。 但真正蹊跷的是,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报,确实见到了一个与画中人极为相似的女子。此人是翠玉宫内门弟子,是要传送去玉州参加逐鹿之战的一名才筑基三重的女修。 “翠玉宫的弟子?”这人的身份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翠玉宫在金州一带势力极大,但终究只是五行宗的下宗而已。一个下宗的内门弟子,才筑基三重,一看就并非是什么重要人物。她所疑虑的,是一个区区筑基三重的弟子,怎么会有什么九炼之体?难道此人背后有什么诡异? 其实更诡异的是她的梦。其实她仔细想想便知,这梦如果完全和现世无关也就罢了。一旦梦与现世有关,便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 她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对她来说,儿子的事情比天还大。这里边即便有什么风险,她也完全情愿全部咽下。 只不过三天前这件事荒唐的梦事,她只告知了自己的弟弟王兴意。王兴意是云天堂长老,拥有虚丹二色的实力,对她最为听话。但现在苏琅也已经出关,而且都已经当面问到,她自然无法再瞒,只得把这件事完整地交代了出来。 “梦?”自己老婆干这桩事仅仅因为一个梦,这让苏琅也吃了一惊,“这恐怕是有人故意作祟。” “哼,那又如何?”王姝华满不在乎地翘起下巴,“那肉身我已让人验过,很可能真的就是九炼之体!区区一个下宗弟子算什么?就算翠玉宫真的找上门来,我赔十个,二十个,又如何?” 苏琅的想法和女人家不同。他为了苏家在云天城的就经营可谓是殚精竭虑,深知生存不易。所谓翠玉宫是下宗的说法只不过他们自找安慰罢了。对五行宗来说,他苏家始终就是一个看守传送阵的奴仆般的存在而已。他们既然能把这看守经营之权给苏家,立刻也可以给其他任何一家。 “昨日翠玉峰传来消息,他们刑堂长老鬼玄阴已经出关,如今已经晋级紫府五气圆满境界。他们翠玉宫,又出了一名五气朝元的大修士。” “他们就是修成金丹又如何?堂堂一个大修士,总不可能为了一个筑基三重的弟子就找上门来吧?就算找上门来,自然有五行宗的长老们去顶着,否则上宗颜面何在?这时我打死不认,我还不信他们能翻了天去!” 王姝华说话声音渐高,几乎变得和尖叫一般。其实这也是她因为心中失去了底气。五气朝元的紫府上人,就算是放在五行宗,地位也极为尊崇,不过五六人而已。何况翠玉宫还有个隐藏了数年的宫主碧落圣女,据说多年前就达到了紫府圆满的境界。 而他苏家只有家主苏琅一人是紫府一气修士,真实实力比拥有三名紫府上人的古家都要弱上太多,几乎全靠五行宗在背后支撑。家业经营不易,要毁之却是举手抬足的事。 “将他们放了,赔些丹药,礼送玉州。”苏琅不容置疑地说。 王姝华花容变色,她手指着床上的苏羽尖叫道:“你看看他!几个下宗弟子只不过失踪几天你便来训斥我!可羽儿在这里躺了十二年了,你问过什么?你做过什么?整天闭关不出,你还是配做他爹吗?” 苏琅沉默无语。他为儿子也是殚精竭虑,光是请的大夫和魂师,还有购买肉身所花的钱财丹药便是不可计数。如果这十多年他不是把钱花在这里了,整个苏氏坐拥传送阵那么大一棵摇钱树,不可能只是如今的气象。 但他知道这时候和女人做任何辩白都是废话。他低头一沉吟,说: “好,此事你可以做。但这件事只和你王家有关,无论如何,都不能牵扯到我苏家云天堂。” 说完他一拂袖,便起身下楼去了。 …… 那绿发女子传送之后,依然在云天城内,一座地处偏僻房舍内。他们在出发寻找目标之前,便在这里设置了传送标,然后带着大空遁符在身上,以便能及时撤出。 他们虽然准备了大空遁符,但是准备依然是不足。否则不可能七名高手一起出动,却空手而回。 “主子,这主要是我们没预料到这伙人中有人族阵师在内。我树人肉身虽强,神识却太弱了。想要靠着自己神识破阵那是不可能的。” “那要怎么办?” “这事也不难。云天城是商贾云集之处。你我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一切。我们可以找个宝材店购买一批破阵雷。如果再遇到人族布阵掩蔽,我们只管寻找大致位置放雷。就是炸掉半个云天城,只要能炸死那位,那又何妨?” 破阵雷和纯阳丹类似,一样有爆炸之能。只是破阵雷价格更加昂贵,专门用来暴力破阵。其威力并非固定,而纯粹看释放此雷的修士用于催动雷爆的法力多少。他们有两名紫府修士在此,若是一齐催动,可以说威力惊天。别说破阵了,就是夷平一座小城也不是问题。 此雷的缺点是威能不分青红皂白,施雷者所释放的威能越大,就越容易伤及自身。而暴力破阵所浪费的法力也是极多。而且若是用此雷来破阵取宝,往往连阵带宝藏一齐毁了。所以此物所用不多。但这些树人肉身强劲,恢复能力又强,倒是刚适合使用此物。 “只是不知道古仲由这老奸巨猾的家伙,究竟还隐藏了什么!”绿发女子不安地说。古族人阴险狡诈,她也不是第一次领会了。但这次云天城古氏确实是给了她无法拒绝的筹码,才让她带了部落中的精锐深入到人族的地界上。 她就是树族净血使木飞的旧主,在树族中如今身份和地位仅次于四代树皇木野的木萝部的酋长木萝! 树族部落的名字并非固定不变,而是以酋长的名字命名的。若是新酋长即位,则部落的名字也随时改变。但每个部落都有一个固定不变的脉名。每一脉都以和树皇一脉的血脉关系远近而排名。越是树皇的近亲,也就认为血脉最为纯粹,自然也就更为高贵。 木萝部便是黎山一脉,乃是和树皇血脉极为亲近的一级血脉,地位无比崇高,仅次于第四代树皇木野所统领的木野部。 只不过树皇木野失踪之后,木野部又在夜盲山一战中折损了大批精锐,实力早已今不如昔,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已。现在最有希望取代树皇一脉再次一统树族的,也就是木萝部落了。 古仲由从白玄绝那听说这些弟子中有一人是先天树体之后,立刻就想到了,这名先天树体的弟子很可能便是树皇之子。如果能杀了此人,便有树皇与其子两枚树核在手。这意义是非同寻常的。 因为最近三代树皇都是单传,树皇一脉的成员永远都只有树皇与太子二人。从未出现过三代同存的状态。所以如果有两枚树皇之核在手,便可以说明,树皇一脉,已经彻底断绝了。 这样一来,木萝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为皇。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可拒绝的诱惑。 木萝在他的扶植之下登基为树皇,那么前代树皇之仇自然也就在无形之中消弭了。即便木萝一定要给她的臣民们一个交代,这其中也有太多猫腻可做。无非找几个替死鬼的问题。而他古族得到树族这个强援,在金州云天城的地位将不亚于五行宗扶植的苏氏。就是将来他们向玉州发展,也是大有可能的。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让白玄绝弄来一缕木头的头发,在云天城交给了两千多里外传送过来的木萝。木萝等人发现此人确实是树皇血脉,便于古族签订了秘密的玄血契。 若能一举诛杀树皇后裔,并得到两枚树皇之核,则前代树皇木野之死他们不但不追究,反而树族与云天城古氏永结盟好。 如若此事失败,则是大家各自鸟兽散,继续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再次相见,绝不留情面! 271 桀骜之女岂雌伏 木萝做事一向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明知道皇位就在眼前,她自然不会放过。就算前面千难万险,就算是古氏再不靠谱,她也会舍了性命往前跳的。 “叶长老和桐长老去买破阵雷。分开不同的店铺购买,避免引人注目。一共二十一枚,我们每人带三个在身上,拿着罗盘指引,再跑一趟。这一回不拿下哪位,绝不回返!” 二十一发破阵雷,价值数十万枚纯阳丹。虽然说每人能施展的威能不同,但如果这二十一发一起释放,恐怕足够把云天城炸上天了。 当然,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自己也是必死无疑,所以到时势必缩减威力。但听到这个数量众树妖都是心头一凛,知道这个难伺候的少主子是真的要玩命一搏了。 这时忽然一阵传音:“不好,有人来了。” 所有人都是一震。他们这地方极为隐蔽,正常根本不会有人来。如果来人,若非误入,那就是来者不善了。这时候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血威压极速接近。然后吱呀一声,门就开了,闯进来一个大汉。 没有人动手,因为大家都感觉到了这是谁的气息。此人并非是陌生人,而是树族的自己人。木萝只是奇怪,他怎么会赶到这里? 这大汉身材极高,比木萝高了两个人头不止。身材又极为强壮,如一座铁塔一般。身上胡乱穿着一套店里伙计一般的短衣,胸口敞着露出铁板一般的胸膛。他虽然是面露凶光,但一看到木萝,那眼神就像雪花碰到阳光一般融化了,变得温和无比。 “木萝,我已经击退了貉族,拿回了渊深谷地。原想去黎山找你,却没想到你会跑到金州来了。彩泥城的传送阵已坏,我连夜奔波了五百多里,走黑道才传送了过来。” 此人名为木猛,乃是木猛部的酋长。夜盲山一战之后,树族实力大损,又忙于内斗,势力范围逐渐被其他妖族蚕食。只有这个木猛部实力强劲,又甚少参与内斗,反而是积极向外族开战夺回了不少势力范围。当然很多地盘原本并非是木猛部的,现在夺了回来自然也就不会归还原主了。因此木猛部逐渐坐大,由原来一个不起眼的三级血脉的部落渐渐发展成了几乎仅次于木萝部的大部落了。 他投向木萝的目光虽然是温柔似水,但木萝的眼睛却是寒冷如冰。她眼睛斜望着别的方向,说:“你如果追过来是想再提起那个婚约,那还是算了。我已经说过,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木猛被直接说中了心中所想,心绪一沉,但又不愿放弃地坚持说:“木萝,如果你我两部结盟,那即便树皇再不回归,我们也完全可以以力征服所有的树族部落,重新统一树族,那就可以结束如今四分五裂的可悲状况了!” “结盟可以。但是结婚么,休想。”木萝依然冷冷回复,似要断绝他的一切念想。 其实树族部落之间的结盟比之人类之间的结盟更不靠谱。人族之间还常常用玄血契约束,而树族之间往往是不屑使用这些人族的东西的,他们唯一坚守的就是血脉的传承。所以木猛部如果想和木萝部永久结盟,除非联姻之外根本就没有可能。 木猛一脸颓然。他以前猜到过这个结局,只不过木萝一直没有如此明确地说过。这次看来是木萝不愿意再让他纠缠下去了,所以来个彻底的了断。他这铁塔一般的壮汉就好像崩溃了一般,晃晃悠悠只差跪下去了。但他又最后不服气地说了一句: “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木萝终于将目光移过来正眼盯着他,说,“我黎山一脉的女子,哪一代不是嫁给树皇?你璁山谷一脉不过区区一家三级血脉,有资格娶我?笑话!” 一二三代树皇全都是娶了黎山一脉的女子为后。所以黎山一脉也就成了几乎固定不变的后脉。但到了四代树皇木野这里出了问题。木萝是黎山一脉长女,木野原本是应该娶她为妻的。但木野登基之后一直拒绝立后,然后便在三十年前的木野部内乱之中失踪了。 木野不但失踪,后面还有传闻说他娶了一名人族女子,并在某地隐居诞下了后代。此事是木萝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在树族之中无人敢提。一旦提起,木萝一定会暴起杀人。 木猛也不敢当面提起这事,只能抱着一线希望说:“既然树皇木野已经不在,你又怎么能嫁给树皇?” “如果树皇不在了,”木萝哈哈一笑,然后又将眼一横,说,“那我便是树皇,我想如何就如何。我谁也不嫁,乐得自在!” 木猛豪言道:“那如果我木猛先统一树族登基为皇呢?” 木萝脸上浮起冷笑,说:“那你先登基了再说吧。你千里迢迢赶来金州,不会就是为了提前和我说这些废话的吧?” 木猛这时才收起了颓废的心思。木萝现在不肯嫁他,其实理由也极为明确。换了他是木萝,身为一级血脉,要下嫁给一个三级部落确实是匪夷所思。但只要他能一统树族,登基为树皇,这个限制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原本也不是为了逼婚而来,而是听闻木萝要在人族的地盘上做一件大事,这才赶来援手的。他连忙躬身一拜,说:“不管你打算对树皇遗血如何行事,我都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他这是表达了一个忠心。即便木萝打算杀了树皇遗孤然后自立,他也坚决站在木萝这一边。 木萝沉吟了一会,没想到这树皇遗孤之事如此机密,居然也泄漏了出去。好在得知此事的是木猛,而不是木野部,否则真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木野部的几个大长老当年为了和人族开战可谓千方百计逼迫树皇出走。现在战败了实力大损他们又天天指望着能找回树皇来维系他们部落的权威。 她虽然不愿意嫁木猛,但木猛部对她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可错失的强援。如今木猛部如日中天,这个木猛的战力又极为强悍。如果她要登基成女皇,此部人马无论是赞成还是中立,她都可以说成功了一大半。 但现在她并不希望欠下此人太多人情。因此她冷冷回道:“这回的事情无须你参与,你可以回去了。” 木猛虽然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却依然是递出一枚玉简双手奉上:“这几日我就待在云天城。你要是有事,唤我便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枚玉简木萝却没有拒绝。她点头收下,却又抬起冷眼来:“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木猛再次拱手一拜,转身走了。 木萝的目光如剑,扫过手下六名长老,说:“你们中有一人是奸细,将我的计划和位置泄漏给了木猛。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拜倒纷纷表达忠心,没人敢自认此事。 她这次入深入人界数千里来追杀树皇后人,此事本是绝密。一旦泄漏给其他族人得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尽量只带上可信的精锐力量,也就这区区六人而已。除了这六人之外,整个木萝部中也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云天城古氏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她在云天城的位置却是不可能知道的。而木猛是直接找上了门来。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六人中至少有一人将信息泄露给了木猛。 按理说树族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问题就出在,当忠心过了头,他们也可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比如当年木野部大部分长老认为对树皇一脉来说,只有向人族开战才是维护千古威权的唯一之选,结果反而导致木野部内乱,树皇出走。 如今她的手下中,显然也有人认为只有她与木猛结合,才是最完美的选择。显然现在木萝部还足够强大,她如果嫁给木猛,尚可处于主位。在木猛的支持下,她足以击败衰微的木野部登位为女皇。 如果等到将来木猛部征服了周边各个异族,变得更加强大了,甚至反过来吞并树族各部的时候,她木萝就最多为后了。 但她偏偏不喜欢被人安排。她只想一切都把握在自己手中。当年她并不愿被安排嫁给木野,但当反过来发觉木野不肯娶她,却又在她心里埋下了滔天大恨。 什么鬼,竟然宁可和一个人族私奔也不肯娶我! 她没有再去想这奸细是谁。而是摊开了一张云天城的地图。现在那个树皇之子还有木野的树核,究竟在哪里? 要了解此事并不难。她的血脉罗盘依然有效。只需要在两个不同的地点绘制出方向,两个方向的交点,便是此人的位置了。 272 此处有径通幽冥 数日之前,钟斗和木头等人在客栈里被一群云天堂的执法使围住。但对方并没有直接动手缉拿,而是说云天堂堂主夫人有请翠玉宫诸位道友,望他们切勿推辞,能往府上一行。 钟斗并没有暴力逃脱。虽然对方最强的修士也只有虚丹的修为,但他在这里大开杀戒,对方还会不断派人纠缠,他总不至于把云天堂屠了满门,那也就彻底得罪了五行宗。 何况对方只是“请”他们走上一趟,并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对云天堂来说,因为客栈死了一个掌柜外加几个伙计,还有几个散修就和实力雄厚的翠玉宫结仇,他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处。云天堂的人虽然对“下宗”态度倨傲,论实力他们却是再清醒不过的。 再说他接受的连菱的意念是尽可能保障这一行人的安全。所以没事的时候绝不会去主动挑事。 他们很快到了一处府苑,只是看门口的牌匾却是属于王家。王氏也是云天城的望族之一,但论实力比古家和苏家差了很多。 王家的家主是一名虚丹道人,有女一名,名为王姝华,曾被认为是云天城第一美女。此女嫁给了苏家家主苏琅,也就是所谓的云天堂堂主夫人了。 “为什么是在王家,而不是苏府?”正要抬步往里,钟斗忽然一丝莫名警兆涌上心头。 那带路的执法使回答:“道友有所不知,我家堂主闭关多日了。现在俗务都是大夫人在主理。大夫人不喜欢苏府往来人多太过喧闹,平日便在这里办事见客。” 他这一番解释并无纰漏,钟斗没有再怀疑,直接跟他们入府。木头和第十九也跟在他身后。 这一处府邸确实幽静。大树参天,几乎遮天蔽日。房舍空旷,走廊幽深,极少见人。几个执法使领着他们走过各种通幽曲径,最终到了一处后院。 在一座淡紫门墙,屋顶飞檐都是剔透淡金琉璃的幽静阁楼下,几位执法使一俯身,说: “夫人就在里面,诸位自己进去吧。” 钟斗到了这里反而更没怀疑了。他以自己的紫府神识将此楼上下都扫了一个通透。这里有三层。 一楼空无一人。二楼有两个侍女,都是凡人。三楼有一个男一女两名修士,都是虚丹修为。那女子身着华服,端坐榻上,男子陪侍在旁。想来那女子就是堂主夫人王姝华了。 这阁楼内外禁制密布,只不过手法都不甚高明,以他的实力突破只是举手之劳。此时为了迎客,已经专门打开一个门户。其实就算等他进去了再闭上门户,以他的紫府修为,要反客为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王姝华大约是虚丹一色,而另一人男子实力略强,约是虚丹二色。这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就整个五行宗云天堂,除非是紫府一气的苏琅亲自出手,他还真不放在心上。想来连菱给她服下的那种能将他的修为隐藏在筑基层次的药液起了作用,对方远远低估了他的实力,掉以轻心了。 如果太平无事那是最好。如果对方打算动手,局势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因此他毫不担心,直接将佟瑶的玉足一抬,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脚跨过去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但他的脸穿过这个门洞的时候,感觉上就像穿过了一层水面一般,眉心悄然一震。此地内外分隔,明显不同了。钟斗心中警兆再度大起,这是什么鬼机关,为什么刚刚神识扫过,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他已进入这门洞的部分肉身,感觉犹如入水,竟然透体冰凉。而他留在门槛之后的右脚相对而言依然留在温暖的空气中。 他想要倒退回去,只是略微一顿,便感觉一阵刺痛随之而来。他心中感悟了然,一旦停滞或者退回,那么已经入了此界的这部分身躯就会和剩余的那部分彻底分离,等于被一刀割成两半。他万般无奈,只得心中一横,直接跨步了进来。 与此同时,木头和第十九也是一头雾水地走了进来! 这里根本就不是他刚刚在外面所见的阁楼。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又让人感觉浑身冰寒的奇怪地界。 钟斗从仙荷中取出一支夜明簪插在发上,这四周的景象终于隐约地显示了出来。 这是一处幽深无比的地下空穴,潮湿无比,滴滴咚咚四处都在滴水。远处有水流之声传来。更怪异的是一阵阵诡异的阴风吹过,吹在身上,如寒冰触身,冷彻入骨。 “玄阴冥穴?”钟斗大吃了一惊。其实这环境他再熟悉不过。一般的地穴虽然也有阴风,但根本不可能让他一个道行深厚的紫府上人感觉到如此非同寻常的冰寒。这怪异的阴风乃是货真价实的玄阴灵气。只是即便以他的紫府之能,也不敢直接吸收炼化。 此种地穴正是魂宗历史上常和别宗拼死争夺的风水宝地,玄阴冥穴无疑! 云天城之中居然隐藏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玄阴冥穴,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密闻。 冥穴是一种天然的洞穴,由于过于幽深,据说可以直通冥界。因此不断有冥界之物溢出。溢出地火者,则为离火冥穴。溢出玄阴之气者,则为玄阴冥穴。 东胜神洲之中已知的大型玄阴冥穴只有三座,其中魂宗和阴阳宗各一,还有一座掌握在万宗之祖灵源宗手中。此外还有中型和小型的七八座,明面上都是各有归属的。五行宗手下却是一座也无。 五行宗的修士们修炼五行遁术,擅长五行阵法和炼器,对离火冥穴极为渴求,玄阴冥穴对他们并无多大用处。反而是魂宗和阴阳宗拥有玄阴冥穴会有巨大的好处。 因此即便此类洞穴曾经掌握在五行宗手中,也会通过巨大的利益交换最终交换到魂宗和阴阳宗手中去。 可惜的是,玄门至今也未能发现某种法宝或者神通,能一次性地找出天下所有冥穴的位置。迄今为止所有的冥穴,都是各种机缘巧遇,有人误闯而发现的。所以天下究竟有多少玄阴冥穴存在,整个天下也无人得知。 看来五行宗暗中掌握这座玄阴冥穴,他们虽然没有办法利用这里的玄阴灵气修炼,却也没有浪费,而是在其上建造了那座传送法坛。这样他们便可以直接以地气驱动传送,来赚取那些往来客商和修士的源源不断的丹药,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利用了。 而且法坛附近戒备重重,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误闯,这也就基本杜绝了这座玄阴冥穴八被人发现的可能。至于五行宗为何将这座冥穴留在自己手中而不愿意交换出去,就不得而知了。 钟斗连忙回头,看到的却是坚实无比的石壁,根本就不像有一条来路的样子。用手触摸,除了冰冷的岩石之外并无他物。 他明白了。他刚进入的那间阁楼的大门口,竟然隐藏着一条空间裂缝!这当然不会是他偶然碰上。而是云天堂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刻意将他们送到这里困住。 冥穴都是来自地底冥界的强大灵气冲破厚重的地壳成生成,这是几乎任何修士都不可能以力抵抗的天地伟力。这伟力贯通地表的时候,一路上就有可能撕裂空间,在出口周边留下一些空间的裂缝。 这些自然形成的永久裂缝就像是岩石表面的裂纹,并不需要灵气维持,因此也不会散发丝毫灵气波动。别说他只是一名紫府,就是金丹修士也感悟不出来。 虽然裂缝上毫无灵气,这冥穴中却是灵机涌动,变幻不停。所以他进入之后,身后的裂缝便消失了。这裂缝在外的入口是固定不变的,但进入之后出现在冥穴之中的位置却是随着灵机不断变化而改变的。 他刚刚明明看到木头和第十九也一起走入了这裂缝之中,现在这两人却消失不见了。因每人进入的时间点稍有差异,所以各自也不知道别人进入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在这冥穴虽然深处地下,但终究和现世依然是同一界空。无论对方身处何处,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他们从翠玉宫带来的传音玉简应该还可以互通。 他用玉简联络了一番。木头、第十九甚至勾诛都可以联络上。而且他们都处在冥穴之中。只不过每个人都无法描述出自己的位置所在。毕竟这深穴之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没有什么路标。 但在这黑暗之中,他的鬼磷火就相当有用了。他收起头上的夜明簪,将手掌一摊,五指之上燃起了五朵缥缈如烟的绿色磷火。如果是白日,这些磷火光芒极弱,几乎不可见。但到了这黑暗的环境下,反而非常醒目了。 真气稍加催动,这些磷火就如幽灵一般,四散而去。 每一缕火中都带有他的一缕神识。此物如果在这洞穴中遇到勾诛等人,便可以附着其上。这样他便可以感悟到每个人的位置了。 “冥穴之中怪异生灵和妖邪鬼魅甚多,不要乱跑,寻找空旷安全之处,如果看到鬼磷火,就尝试用神识传音。等我们聚集之后,再一起出去!”钟斗通过传音玉简给每个人交代了一番。 只有黄璐没有回音,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小阁楼上,王姝华心中有感,忽然得意一笑。 “几个蠢货,果然乖乖进去了,就等着直接化为厉鬼的血食吧。” 273 门户紧锁炼玉体 王姝华话音未落,一个老者推门而入。王姝华虽然没有动作,她身旁的白发弟弟王兴意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 “不肖子兴意拜见父亲!” 这老者虽然衣袍华丽,但容颜极为苍老,双颊深陷,双目发黄,脸上皱纹密布,白发稀疏,一看就是寿元将尽之相。此人便是王氏家主王苍黄。 王苍黄早年虚丹有成,创下王氏家业,在金州也算是一方豪俊。只可惜他境界到虚丹七色之后便一直被卡住在虚丹圆满境,始终不得紫府。 虽然极力延寿,但他如今已经一百五十多岁,几乎已经达到了虚丹道人所能延寿的极限,终究是熬不过天命,身体急剧衰老了下来。 他为了尽可能地减少寿元的流逝,已经闭关超过十年。王兴意是个孝子,在老爹不在的时候,便一切以姐姐之命是从。如今他老爹难得出现,他哪能不跪。 王姝华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并未有任何动作。她如今已经是云天堂堂主的夫人,在整个城中都有一种俾睨之感。别说老爹了,就是太爷爷她也不会跪了。 而且这个老爹衰老的样子让她非常不悦。如果说她有一天也要老成这样,她情愿死了。 “姝华,这冥穴的裂纹入口,是我王家的根基所在,不可轻动啊!你放了好几个人进去?” 王姝华不耐烦地解释道:“我是为了救你外孙的性命。虽然放了几个人进去,但这些人都只不过筑基修士而已。放入乱穴之中,他们活不过两三天。三日之后,我事成了,一切消失得干干净净。那时外面谁要来查都行。我就用这三天,救一下羽儿性命!” 老爷子看了一眼这女儿,他知道这女儿的心性。如果她想要什么,是万万阻止不了的。更何况这是要救她儿子的性命,那对她来说可就是比天还大的事了。就算赌上整个王家的基业,她也是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王苍黄没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一到外边,立刻有侍女过来将他扶住。但他将那侍女推开,腰身一挺,双手负在身后,一股虚丹圆满的威压在身周弥散开来,脚步仿佛都轻快了不少。他很快步入前院,端坐在大厅之中,对围绕而来的下人说道: “凡我王家子弟,凡是能动的,全都给召来,紧守此地门户。打开护家大阵,三天之内,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不一会儿,王家一片骚动。原本幽静的府邸之中,涌入很多急忙赶回的年轻人,都是披甲操戈,严阵以待。整个府苑的禁制就好像一般被点燃的火,灵机大盛,如临大敌。 但这三层楼的紫英阁附近,依然是一片幽静的样子。王姝华并不关心老爹会如何做,反正她被娇宠从小到大,她老爹还从未在任何事上违逆过她的心意。她斜眼看了一眼漏刻,发觉时辰快到了,便起身来,对王兴意一招手,说:“走,我们去看看羽儿的新肉身。” 这紫英阁的玄关便是通往冥穴的空间裂缝。当然不是这裂缝恰好出现在了紫英阁之上。而是王苍黄当年意外发现了这道裂缝之后,便买下此地做为府邸,并在这裂缝之上修建了紫英阁。 虽然冥穴属于五行宗,但并不妨碍附近一些家族掌握几个通往这个冥穴的空间裂缝。只是想要通过这些裂缝来享受冥穴中的资源,依然需要冥穴之主也就是五行宗的认可。将王姝华嫁给五行宗云天堂主苏琅,这也是王苍黄为了家中基业稳固所行的关键一步。 这裂缝是一道时令裂缝,随着裂缝那边的灵机涌动以固定的周期变化。每日不同的时刻进入有不同的效果。很多时候人可以直接穿过,出入紫英阁中,仿佛这裂缝并不存在。 而那几个翠玉宫的筑基弟子进入的时刻正是乱流期,他们立刻被送入冥穴深处鬼都不知道的地方,自然也就出不来了。 有些时刻可以出入这冥穴中一些固定的地点。所以只要掌握了这时令的变化,通过这道裂缝她便可以出入自如。 王兴意出手拿下了勾诛和黄璐之后,便是送到了这里。黄璐被送去冥穴之中王氏家族的一处秘密之地。 至于勾诛,他原本可以立刻出手杀了。但是手上沾血,将来翠玉宫找上门来,他迟早得给个交代。所以他并不杀人,而是通过这裂缝,将勾诛丢入冥穴里的乱流中。 另外三个弟子则更简单一些。王姝华略施小计,那三人就自己进去了,可谓天衣无缝。他现在对自己这个姐姐的佩服又增加了一份。 这些人将来如果被人发现,也就是个私入五行宗重地,意外死亡。如果始终不被人发现,那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了。 王姝华到了玄关门口,又看了一眼门边的漏刻。只看着时机到了,款款一步,便跨了进去。 她所到之处,是一片昏暗的旷野。左手边群山起伏,狰狞如兽。一种淡淡的蓝色光芒撒在这山间,只可惜这蓝光并不强烈。数里之外便看不清楚,只感觉一片苍茫。 右边是一片大湖。湖水如镜,犹如一块暗蓝色的琉璃。 王姝华一身华服,所站之处离湖水有数十步。这里依山傍水,地势平整。但离奇的是,她居然站在离地一丈来高的虚空之中。一股阴风吹来,但快要扑到这美人面前的时候,忽然止住,似乎被某种无形之物阻住一般,无奈奈何地呼啸着扭头四散而去。 跟在她身后的王兴意赶紧从仙荷中拿出一个青色灯笼出来点亮。这青光所至十来步内,空中显出一条长廊来。王姝华和他正在这长廊之上。这长廊原本就存在,只不过被某种阵法隐藏了起来,没有这灯光就看不见了。十步之外,他们所见依然是虚空。 这长廊是从湖面一直通往山中。王姝华急急走过百来步,前方的虚无之中显出一座灯火通明的的石楼来。此楼便是王家在冥穴之中的驻地了。 王姝华直接推门而入。大厅之中所见最显眼之物便是一副青色玉棺,此刻并没有盖上棺盖。棺上三尺之处悬着一盏白玉灯,发出强烈白光,将个数十步见方的大厅照得雪亮。 棺中是一具绝美的年轻女子的身躯,身无寸缕,平卧棺中,一头青丝如瀑,铺在皎洁如雪的肌肤之上。她双目紧闭,胸口起伏,正在平缓呼吸,犹如熟睡。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翠玉宫的内门弟子黄璐。一眼望去,和她梦中所见的女子形象完全相同。 王姝华瞪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弟弟。王兴意当然知道非礼勿视,闭目低头退了出去,守门外去了。 这时棺边守候的一个黑袍人抬起头来,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王姝华望了一眼棺中的绝美之身,顿觉心爱异常。如果不是她儿子要用,她甚至都打算留着给自己老了之后夺舍用了。 “曾魂师,这肉身你也看过了,是否所谓九炼之体?” 老太口中早已无牙,说起话来四面漏风:“回大夫人的话,老婆子这勾魂夺舍的勾当都做了五十年了,经手的肉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但这九炼之体真的只是传闻,从未见过真货。” 王姝华脸色一冷,说:“你就直说,这肉身到底堪用还是不堪用!” 曾老魂师连忙接着说:“老婆子虽然真说不准是不是九炼之体。但这肉身绝对不简单。我搜神读意,知道此女明明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但这肉身表面年轻,内里却充斥着沧桑之意,恐怕历经数百年不止。要是夫人允我取骨验龄,还能更准确些。” “大胆!”王姝华勃然变色,“这是我家羽儿的肉身,你敢取骨!少了一根汗毛,你也赔不起!” 老太婆被她这一吓,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受得住,立马就跪下了。没想到王姝华又淡然说道:“若是此身还要生死九次,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起?” 老太原本那不太准。但不管这肉身经不经受得起,若是她回答说不能,恐怕首先她自己就经受不起了。她连忙点头说:“至少九成可以!” 王姝华心中大喜:“那还等什么,赶紧给我炼化这肉身呀。不知道曾魂师需要几天炼化呢?” “男夺女身,要麻烦些。但有这副死活玉棺在此,给老朽两天,就两天!”曾老太婆一副浑身筛糠的样子,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274 冥路独行逢饿鬼 勾诛醒来的时候,口鼻同时入水造成的噩梦般的呛水感终于消失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虚丹修士的实力。当年他还曾直接面对古问天的正身。但即便如此,也从未有如此无力的感觉。 使水遁的那名老者的境界明显不如古问天。但这个水球术一出,他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抵抗之力,只能任人揉捏。可见神通术法的特性不同,带来的效果也是大相径庭的。五行宗的五行遁术最看重的便是五行变幻,让人目不暇接,抓住对方弱点瞬间制敌。 好在他只是呛水窒息昏迷,并未受伤。挣扎着起来,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但这是什么鬼地方? 直到钟斗传音,他才了解,竟然被云天堂的人送入了冥穴之中。 “云天堂的这帮孙子,他们都疯了吗?”勾诛心中极为不解。他还从没见过这种无缘无故就处心积虑来对付他们的奇怪势力。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对云天堂不构成任何威胁。但对方偏偏死心塌地要对自己下手,难道是对自己手上的东西感兴趣? 他下意识一摸,自己的仙荷还在,并未丢失。他又小心传音木头,问他身上仙荷是否还在。那枚树皇之核,他可是偷偷放在木头的仙荷中呢。 “好着呢,挂在我胸口贴身存放,从来都没动过!”木头满不在乎地回答。其实木头和他不同,木头从未被术法弄昏迷过,又怎么可能遗失物品而不知道呢?除非有他这种神偷出手。 这么看来,很可能此事和古族无关。因为古族如果半道打劫,想要夺取的肯定是那枚树皇之核,每个人的仙荷他们肯定是不会放过的。云天堂这些人将他们丢入冥穴之中,不知道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消灭证据? 翠玉宫出来的弟子,不可能不带着传音玉简。如果在云天堂发生冲突,他们很自然会用玉简传信求救。云天堂似乎正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援军一时找不到人,才会把他们投入冥穴之中。 “对了,黄璐……”这其中最蹊跷的,就是黄璐始终无法联络。不回复传音,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但黄璐并没有死。勾诛还有魂息烙印留在她的神识上。如今他尚能感觉到这烙印的存在,也就是说她的神识依然好好地存在着。死人的神识是会再入轮回的,所有的烙印会被业力清洗得干干净净。 如果距离近了,他甚至可以直接和黄璐的神识沟通。但如今距离太远,这一点是做不到的。 勾诛心头浮起不妙的预感:“不好!不是仇杀,又是劫财,难不成是劫色吧?莫不是云天堂的少主看上了师妹的色相……” 他要这么猜下去,其实也和真相也不远了。只是他怎么会知道云天堂的少主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多年,看上黄璐肉身的是少主他娘呢? 云天堂如果真是做出此举,那最担心的便是和翠玉宫结仇。因此把他们送入冥穴之中让他们自己迷路而死是最简单的。一句擅入重地就是最好的作死理由了。 他试着和白玄绝传音联络。按理说白玄绝是翠玉宫内院代长老,此事由他出面和云天堂交涉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白玄绝始终无一点回音。不知道他究竟是故意选择无视,还是在某个青楼之中醉生梦死早就听不到任何传音了。 其实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唤醒在他身体中沉睡的连菱。连菱以金丹神女的身份,带他们杀出这座冥穴,就是夷平云天堂也只在一念之间。 但是为了对付鬼玄阴和他背后的五行宗,连菱一直潜伏未出,世人都不知道翠玉宫的碧落已经归来,而且还晋级了金丹。 如今他虽然是在冥穴中,这也是云天堂的地盘,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有什么监视的手段。一旦连菱的身份暴露出来,她苦心安排的暗度陈仓之计也就报废了。 勾诛细想了一番,无论是否唤出连菱,他都必须先找到黄璐再说。否则就算连菱在此,这冥穴如此广大,不知道黄璐的位置也是枉然。反而如果连菱出现被云天堂的人发觉,他们给马上来个毁尸灭迹就麻烦了。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劫色——该劫的早劫去了,性命反而是暂时无忧。 但对方决然算不到一点,就是黄璐的神识之上有他的魂印,他能感应出对方的位置!只要他先悄悄找到黄璐的所在,无论是唤出连菱,还是有钟斗在,或者自己和木头、第十九联手拼死一搏,都可以将她救出。 只是这感应相当微弱,就如夜空之中,数里之外的一点灯火般飘忽不定。 “有谁看到我放出的鬼磷火了?”传音玉简中,钟斗时不时地在问。 “我看到了,一大群,在半空中,正飘过来,数不清……”木头回答道。 “不要过去!”钟斗连忙警告,“那是浮游鬼火,会循着活人的气息吸人魂魄。憋气,直到它们消散!”接着就听不到木头的声音了,他真的憋气了。 勾诛没有看到成群的鬼火,他看到的是一个人,就站在他要经过的岩洞的拐角之处。 那个人身形不高,身材怪异。静站在那儿,犹如一块岩石。如果不是勾诛走近时多看了一眼,差点就把此人当成一块岩石了。 勾诛所处的地方是一道盲穴。背后走不远便是死路,根本没有出口,只有如肌肉般起伏的石头。唯一的一点幽蓝光芒便是从那怪人的方向透出的。他也不得不走上这个方向,越走越近。 对方气息粗重,显然是个活人。但身上并无灵气波动,并非修士。只是他身上挂着一个巨大得怪异的肚腩,犹如孕妇一般,披头散发,便站在那里。勾诛走到那里,他的脸也朝向那里。 近到三部之内,这人忽然抬起头来,乱发往两边一分。蓝色幽光之下,勾诛没有看到眼睛,只看到一张黑漆漆的大口,以不可思议的阔度张开,几枚尖牙闪着寒光,喉中发出一声怪啸,迅猛咬了过来。 勾诛当然早有准备。不管这怪物是什么,如果没有灵气波动只是凡胎肉身,对他一个筑基七重的修士而言就不会有什么威胁。果然此物刚迫到他身前便霍然一停。勾诛手中的冥火剑直指着对方,已经刺穿了对方的喉咙。 到了这个距离勾诛才能看清,这个东西绝不是人类,只是很像罢了。 它身上并无人类的衣物,甚至看起来连皮肤都没有,裸着一身可怖的血肉。一头乱发和身形倒是像极人类,但又一个巨大无比的肚腩,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吊在腹部。 那嘴张开足足占了半张脸,但口中只有牙齿,并无喉咙。厉嘴之上,不见鼻孔,只见一双足有鸡蛋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勾诛,眼睛之中充满了渴望贪婪之色。 “居然是一头饿鬼!”勾诛虽然没有见过此物,但一级伍院听道讲时倒是听过详尽的介绍。 饿鬼是六道中的一道。入饿鬼道被恶业所缠,心无灵智,唯有对饮食的强烈的渴求。口极大,肚极大,唯独喉咙细如针眼,饮食皆不可入,终究只能忍饥挨饿。 这东西在人冥两界都有。如果在人界,也只能躲在阴暗处生存,见阳光则死。即便在暗处,被人界的阳气所削,它们也是身如轻烟,几不可触。它们只会寻找人界污秽之气充为饮食,绝不会主动攻击人。 但这里玄阴冥穴之中阴气强烈,饿鬼的身体竟然如人身一般变得实质了起来。又看到一具活生生的元阳肉身在此,它当然遏制不住自己那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满足的食欲。 反过来如果是凡人入冥穴,被洞中玄阴之风刮到也会导致阳气尽丧,身化尘烟。筑基修士则暂时可以维持不灭,但也必须不断以纯阳丹补充阳气。一旦纯阳丹耗尽,迟早也是灰飞烟灭。 这饿鬼被冥火剑穿过了喉咙,却并没有立刻死掉。它喉咙之中发出奇怪的咕咕的声音,自己用手攀住剑身,将身体继续往前拉动,似乎没有任何痛觉,丝毫不顾忌剑刃在自己的喉咙之中滑动,只渴望能离眼前的美味更接近一点而已。 勾诛叹息一声,心想就是轮回万世,他也不愿堕入这饿鬼道之中。这时他身体之中的玄阴真火随意而动,从剑身上腾跃而起。这饿鬼双眼之中的贪婪立刻变成了无比的恐惧。 但它还没有从剑身上退出,这黑暗中明亮炫目的白色火苗立刻吞没了它的全身! 275 勾诛入彀,树妖登门 那饿鬼的身体碰到玄阴真火,就像一个草人碰到了火焰一样,顿时炽烈燃烧,几息之后,便化为灰烬了。 勾诛倒是愿意帮饿鬼解脱,但他无能为力。饿鬼道中的众生生死与人道不同。人若是死了,立刻往轮回里去,被业力裹挟,转生六道之中任何一道都有可能。 饿鬼道的饿鬼,死了虽然也是往轮回里去,但是恶业未尽的话,十之八九依然是转生为饿鬼。所以这饿鬼即便是死了,片刻功夫,又会在饿鬼道中化生出来。生死对它而言意义根本就是不大。 勾诛步出到洞穴外,外面倒是开阔。头顶一片苍茫,分不清远近高低,但能看到穹顶之上有一些蓝色的明亮裂纹,犹如凝固在空中的闪电一般。充斥着此间的幽蓝微光便来源于此。 四方是起伏不平的乱石,犹如一座密林一般。玄阴之风在石林上空呼啸。这让勾诛立刻放弃了驾驭凤血鸢飞行的想法。那么猛烈的阴风,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 他刚走出这石洞,立刻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他便看到这石林之下千奇百怪的阴影都起了变化,慢慢地活动了起来。 勾诛心中一紧,放眼望去,不由得大骂了一声:“云天堂的杂碎,小爷要是能活着出去,先灭你们满门!” 他的诅咒倒不一定具有现实的意义。只不过以前做贼时在街头争抢地盘斗殴,他打不过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愤愤而骂发泄罢了。 他所望之处,更远的地方被吞没在黑暗了看不清楚,但是百步之内密密的石林之中缝隙中探出头来,如密布的豆芽一般,全都是饿鬼,数之不尽。一个个望着他的肉身,傻张着嘴,留下涎水来。 云天堂的人把他们送到这里,并非只是想困在他们,而是算计好了他们必然会被各种鬼物吃个干净,一根骨头也不会留下的。 …… 十一月十二清晨。云天城王氏已经是封府第三日了。据说此次是王苍黄老爷子亲自出关坐镇,整个王家守得跟铁桶一般。 王苍黄如今一百五十多岁,膝下除了长女王姝华,长子王兴意之外,还有七八名子女。子又生孙,孙又生子。这些人有些在外太远,但大多数都在云天堂、云天城州府、金州卫、四方各县、各小宗派任职或是修道。 如今大多数都返回了,一家两三百人,加上杂役奴仆达到了五六百人,这王家大宅一下子热闹非凡。仿佛是要给王老爷子办寿宴一样。 但王苍黄哪有心思办寿宴。他已经知道自己宝贝女儿拿下的那几个人是翠玉宫的内门弟子。一旦翠玉宫的人找上门来,他拼死也要扛住三天,不能让女儿和外孙出事。 至于三天之后,他大可以开门迎客。那时不管是翠玉宫能找到什么,他都打死不认,想来有五行宗在上,对方也奈何不了他。 好在如今已经第三日了,翠玉宫那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只要能捱过今日,想来王家此劫也就渡过去了。 眼看红日高升的时候,王家府邸门口大街上围观的群众们,忽然发现了意外的惊喜。立刻这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封府的王家门口,出现了七个黑衣人!” 金州不比战乱频繁的边陲之地玉州。云天城太平日久,各种豪门大户又多,出手阔绰,滋生了不少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闲人。百年难得一见有一家豪门封府,护家阵法灵机大作,便有无数的人每日前来围观,更希望出点乱子。 名义上王家封府是因为王老爷子的七色虚丹突破在即,有可能晋级紫府,所以封府护法。但这被传成了一个笑话。因为谁都知道王苍黄寿元将尽。在寿数尽头突破,这在玄门不是不可能事件,但也绝对凤毛麟角,怎么可能轮到王家? 更多的传闻是说王家已经和某宗派结仇,对方时时刻刻可能打上门来。 可惜一连两天都没有动静,自然有些人失望。但到了第三天,好戏终于来了!他们哪能不奔走相告? “这是些什么人?” “看着身形,这站姿,至少是虚丹道人吧?”其实这些凡人哪里能感悟出修士境界,都是一通瞎说而已。 大多数好事者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一头长长的碧绿头发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虽然身材并不高挑,比例却是极为优美。一身黑色劲装紧束,面容皎洁如月。对他们来说,漂亮得实在太过分了一点。 “可惜头上是绿的……娶回家恐怕不太好吧?”有人小声嘀咕了起来。另一个人说:“呸!想绿也轮不到你啊!” 这时坐镇王家正堂的王苍黄心中疑惑。该来的总是会来,对此他并无疑问。但对方说自己并非翠玉宫来人,这个他就有点想不明白了。 “他们想要什么?” 一名王家子弟递上来一枚玉简,说:“他们说别无要求,只要我们交出此人,便速离去。” 王苍黄读了一眼玉简,其中显露出一名身着翠玉宫内门灰色道袍,身材矮墩结实,长相木讷的年轻人。他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心中明白,这人必然是王姝华弄进冥穴裂缝中那几名翠玉宫内门弟子之一。 “他们自称是哪里来人?” 那年轻子弟回道:“这些人极为自大狂妄,不愿表露身份。只说我们不交出人去,他们便要动手屠我满门。但我看他们的修为,似乎没什么出奇,也就是筑基而已,而且全部是体修。让我带一队筑基弟子,拿着灼眼鹤壶,将他们一个个杀了,留下头颅挂在我家大门口,保管再无人敢来闹事!” 王家子弟见过的体修都是那些从极武宗半道出师,出来到云天城来当保镖混日子的家伙。这些不习五行遁术,单凭一身体魄和武艺的莽汉,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王苍黄连连摇头。体修的境界本身就很难判断。他要亲自去看一眼,或许还能看出点名堂来。眼前这个曾孙王牧山年少天才,自己筑基九重,以为离虚丹只有一线,心态自大而不知。其实他神识孱弱。以他那能力去看别人,恐怕再高他也只能看成筑基。 对方既然敢开口就要屠他满门,自然是来者不善。如果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最好。 可惜的是他们要的那个翠玉宫的人,如今已经被王姝华诓入玄阴冥穴之中去了。 王苍黄就是自己进去找,也没办法找回来。这冥穴还是家族绝密,五行宗的禁脔。除了他这个家主,还有王姝华王兴意两姐弟之外,根本没人知道。他是断然不敢让外人进去搜人的。想来想去,他也只有先行个缓兵之计了。 他并没有立刻回复外面的来人,而是传音给女婿苏琅求援。但说来也奇怪。苏琅这人以前颇为好相与,虽然是紫府上人,对他这个岳父也是毕恭毕敬,毫无架子。但这一次,他传音屡次,对方却始终没有回音。 这时木萝等在王家门外,自觉忍耐已经逐渐到了极限。她在妖界可是属于顶级的存在,不管上谁家门口也没人敢给她吃闭门羹啊。虽然这是在人界,不便表露身份,但这王家人进去这么久了,让她干等在门口,她自然心中至为不爽。 正在这时,王家那扇满是铜钉的漆黑大门却打开了。一名年轻王家子弟站在门口,目中露出倨傲神色,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黑衣人扫视了一圈。他却又想起太爷爷的嘱托,便收起了脸上的傲色,转为谦恭: “贵方所示之人,我等从未见过,更不可能在敝宅内。诸位如若不信,尽可进来搜寻。只是今日我太爷爷在家中有要事处理,不可见客。等到明日,诸位即可入内寻找。若是真有此人躲藏在内,诸位尽可带走,我家绝无庇护之意。” 这人顿了一顿,看对方似乎表情漠然,没什么反应,便又双手捧出一个仙荷,说:“我家太爷爷说,诸位远道而来,来了便是客。这里有纯阳丹一万枚,薄礼不成敬意,为诸位洗却风尘。” 木萝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276 万钧流沙阻前路 依着王牧山的想法,他早就动手将这些人的人头割下来吊在大门口了。这送上门来的绿发女子他更不会放过。 即便对方有点来头有如何?他王家背后便是云天堂苏家,苏家背后便是天下五大宗门之一的五行宗!除非来的是皇亲国戚,否则他有何惧哉?偏偏这一回太爷爷也不知道见了什么鬼,竟然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 但树族就很少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谈判。尤其木萝只信奉实力便是一切,不似人类那么充满心机。如今王家直接否认这人的存在,但她手中罗盘又偏偏指向其中,绝不会错。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等?直接冲了进去找到那人杀了,然后速速撤走便是。 木萝看了叶长老一眼,叶长老一望知意,也做了一个手势,顿时当场七名树族都只差最后动手了。木萝冷声说道:“云天城王氏,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要么将人交出,要么让我们进去找人,否则我现在就屠尔满门!” 木萝这说话声音并不大,但不知道是什么术法,如滚滚闷雷一般往四方传去,方圆数里之内,人人耳朵里隆隆作响。 四方看客起初被这一震,都沉默了,继而一阵沸腾:居然有人在这里声称要屠灭王家! 要知道王家就是苏家,苏家就是五行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早就群情亢奋。在云天城横行百载,不可一世的王家、苏家和五行宗,居然也有今天?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隔岸观火,却很少有人想到城门失火也会殃及池鱼。 其实木萝只不过调用气血之力将威胁发出,让对方知道己方的实力,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罢了。 她言出必行,当着这么多人说了灭门,那便是灭门,丝毫没有留下任何退路。 王牧山先是心中一震,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劲的音波功。但立刻一股年少不服的热血反而涌上了心头。你一个音波功再了得有如何?我王氏百年望族,我王牧山少年英雄,难道就怕了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女子了? 王家的子弟终究在云天城过于养尊处优,他虽然资质惊人,江湖历练却太少,全然不知道玄门险恶。 “放肆!”他一声怒吼的回复话音未落,木萝身形已经如疾风一般,一只纤纤素手如白骨之爪,一把抓了过来。 既然苦口婆心劝不动,木萝便打算先擒下门口这个年轻弟子做为胁迫,逼王家放开护院禁制。 木萝这一动,街头围观的众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只能见一片绿风之中,忽然便划出了一只白色利爪,迅疾往王牧山的脖子抓去。 谁也没想到这看起来纤弱的女子身手如此了得,引来一片欢呼。这绿发女子的形象在所有的看客眼中又上升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 王牧山也是迅速往后一退。他的动作远比木萝慢了不知道多少。按他这个速度,不管他往后退多远,都逃不出三步之外。但这时候木萝指尖到了王家门槛之上,碰到了一股无形的屏障,顿时滞了一滞。王牧山这时已经站在了门槛之后,脸上浮起怪异冷笑: “我王家岂是谁都可以乱闯的?你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了!” 说完他身上真气涌动,直接催动大阵! 其实他家那扇黑漆漆的大门只不过一扇普通的木门。关门与否根本无所谓。真正能阻止外敌入侵的,是依附在围墙和门槛之上的结界阵。他们这结阵名为“万钧流沙大阵”,一旦发动,整个宅院犹如埋在流动的万钧厚沙之中,外敌再难侵入。 这并非是王苍黄自己布置,而是耗费了巨资,请五行宗的顶尖阵师布置的。 木萝眼前并无所见,但她感觉五指都深插入了一堆滚烫的沙中。 树妖一身本事都靠自己的肉身,对人族的诡异的能引动天地之力的阵法一向是不太对付。木萝发力往其中一探,发觉想要想要这一招抓住这名年少的王家子弟已经不可能,便将手往回一收。这时她却感觉那包围了自己手掌的流沙忽然一紧,竟然将自己的手死死压住了,她收之不回。 这阵并不是死的,而是由人操控的一座人阵。王牧山便是守护玄关的阵子之一。门口附近无形的流沙其实是他在操控。一看木萝右手被缚,他脸上一阵冷笑,拔出剑来。 这流沙般的大阵敌人陷在其中寸步难行,他做为阵子却是丝毫阻滞也无。如果他将此女擒回去,岂不是立下一阵头功? 而且这女子美貌非常,他也早有些心动。不用杀死,乘着她不能动弹,一剑刺中丹田气海,看她一身本事还能如何?只要入了我王家,从此便再也没有出去之路了。 这时王苍黄坐镇中枢,玄关处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眼中。一看到自己这个曾孙拔出剑来,立刻大吼了一句:“牧山,你只管紧守阵位,不要出手!” 虽然太爷爷传音在耳,年少气盛的王牧山却没有在意。他心想我又不出阵,此女能奈我何?大功近在眼前,他怎么舍得放弃?等他真擒下了此女,太爷爷也绝对不会再责怪他。 他直接走到门槛之上,对准了此女脐下气海,一剑刺去。 他人未出阵,长剑却出阵了。木萝见对方一剑刺来,左手一抓,便把这剑尖抓住。 木萝纤纤玉手,虽然紧紧抓住这剑刃,却是丝毫血也不见。其实她做为黎山血脉,肉身原本就强大无比,仅次于树皇一族。 这剑就这么霍然一停,几乎将王牧山虎口震裂。王牧山这才第一次体会到对方的力道,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他的剑尖被抓在对方手中,简直犹如铁铸一般,无论他如何发力,都动不了分毫。对方身上还毫无灵气波动,也就是并未动用任何术法,纯粹是以肉身之力。 如此对手,如果不是流沙阵的屏障,对方想要捏死他恐怕和捏死一只蚂蚁无异。他身为王家天才的优越感顿时一扫而空,被生死恐惧所填满了。 他立刻将手一松,打算将这剑弃了。反正自身依然在流沙阵内,对方一时也奈何不了自己。无非按太爷爷的交代紧守阵位便是了。 没想到他松手的同时,木萝也将手松了。只是她松手之前,轻轻将此剑往来的方向一送。 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猛烈力道迸发而出。王牧山刚一松手,便觉得手中的宝剑变成了一条游龙,以迅猛无比的速度倒退而回! 其实木萝原本是奈何不了他。但他是阵子,所以他自身和他的剑都不受流沙阵的阻滞。他自己将剑递了出去,却是给了对方一个杀自己的绝佳媒介。 此剑宛如游龙,剑柄一退,直接噗嗤一声就击穿了王牧山的胸口,血溅五步,只留下一个巴掌大小的血洞! 王牧山轰然而倒。这名年少天才的王家弟子,于此道殒。 杀了王牧山,木萝将右手一抽,从流沙阵中拔了出来。其实就算王牧山不死,她也可以暴力从阵中挣脱而出。但这少年太不知死活,非要送死。 她也明白了这王家这阵法并不简单,即便以她和几名长老之力,要暴力破开也不是旦夕之功。但她这次深入人界,不能在这里纠缠太久。否则王家虽然容易对付,后面跟着苏家、五行宗一齐来了,结局就很难说了。 只要破开了此阵,直接杀进去根据罗盘找到那人杀了,一切了了,她拂袖而去,谁也拦不住! 木萝退了三步盘膝一坐,对叶长老说: “破阵雷呢?给我把这炸开!” 277 破阵之雷摧云天 木萝诛杀王牧山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几息之间的事。几个树族长老都还没来得及出手。 看那绿发女子一招杀了王牧山,王家门内横尸一具,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叫好,所有的人都陷入恐惧之中,就好像倒地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虽然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渴望着事情闹大,但真闹大了,人们还是会震惶的。有些人腿软溜了,但还是有不少人舍不得离开。因为今日所见,可能就是他们一辈子自傲的谈资了。 也有人将此事报给了云天府府尹。其实这事闹得如此之大,云天府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府尹一般只管民间之事。这种玄门争斗,理应由五行巡防所管辖。 但云天城的五行巡防所,正设在云天堂。所部人马也全都在云天堂麾下。堂主苏琅已经严令不得插手王家之事,自然也就没有人过来管这一摊事了。 不但如此,凡是王家附近稍有点内幕消息的邻居,都知道王家最近不会安稳,早就暂时搬家去外地躲避了。所以这整条街巷的豪门大户都是十室九空。留下来的都是这帮看热闹的闲人。 不一会,看客们看到了更让他们大开眼界的事。几个黑衣老者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巨大的铁刺球。 那刺球足有一个西瓜的大小。颜色深黑,闪烁着金属的光芒。但它的表面并非是光滑的,而是如龟甲一般,似乎由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鳞片包裹而成。每枚鳞片之上都有一根银色芒刺。这些刺有粗有细,有长有短。 这物看上去非常沉重,而且满身是刺,极不好搬。但两名年轻的黑衣男子毫无所谓,齐心协力将此物抬起,一点都不惧那些长刺刺穿手掌。他们将这东西直接抬到了王宅的门口,紧紧靠着玄关门槛。 两名老者盘坐下来再那铁球旁边,身上一阵灵气波动,开始将真气注入其中。 树族虽然一般只用气血之力战斗,但他们也可以用气血之力将天地灵气转换为真气。只是不常用罢了。这破阵雷只接受纯阳真气的驱动。一旦开始注入真气,它就被永久地启封了,再次封印是不可能的。 只要注入真气的过程停止,十息之后此物就会爆炸。而且到了那时,再次注入真气也是无用的,谁也无法阻止爆炸的发生。 注入真气需要的时间不少。倘若注入的真气过少,则爆炸的威力也会很小,甚至根本不爆炸而成为哑弹。注入的真气越多,那么爆炸的威力也就越大。但无论威力如何,它的爆炸攻击都是不分敌我的。 因此这东西很少用在对战之中。因为你不可能预先给它注入真气。而对战之中,敌方也是不会给你机会来注入真气的。但用来破阵,除了敌我不分容易伤了己方之外,其他尚好。 “那是什么东西?” “是破阵雷!威力无比!一旦爆了,这一大片的人都要死!” “放屁,那你还不跑?” 其实是有不少人跑远了。但很多人又不甘心看不到这样精彩的好戏了。所以三步一回头,找到他们自认为足够可靠的掩蔽之处,比如墙后,就停下不走了,但心里还在打鼓。 还有四名黑衣人在附近警戒,防止王家的阵子忽然杀了出来,破坏他们的破阵雷。 其实王牧山死了之后,王家的人噤若寒蝉,根本没有一人敢动。 随着真气的注入,那破阵雷上的长刺一根接着一根地明亮了起来,发出红光,整个布阵雷也在由黑变红的转变之中。如果整个刺球变得通体通红,那就说明到达了极限。此时开始继续注入真气也无用了,十息之后破阵雷便会自动爆炸。 两名注入真气的长老眼看着破阵雷已经变红了一大半,木萝却依然没有下达停止的命令。但他们也不敢擅自停止,只能继续。 这时叶长老望了望周边的街巷。各种掩蔽之处,墙后树上居然还躲着不少看热闹不要命的人。他沉声对木萝说道:“如果此雷的威力大到极限,这半条街怕保不住。” 木萝冷眼一瞪:“那又如何?” 无论会有多少人死在这场爆炸中,她都不会在意。因为她并非人类,人类和她并非同族。这和人踩死一群蚂蚁或者砍掉一片树林,绝不会觉得蚂蚁或者树木死得无辜是同样的道理。 即便是同如妖类甚至同为树族,她也一样不会有丝毫在意。因为在妖界的法则之中,弱肉强食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对她来说,只有人类的伪善,才会带来所谓的同情弱小之说。 叶长老也是一样,他担心此雷的威力过大并非是担心那些无聊看客的命运。而是他们如果毁了半条街,有可能云天城的五行宗会有所动作,给他们带来麻烦。 但这一点木萝并不担心。五行宗纵然有所动作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只要这阵破了,王家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她找到她要找的那人。一剑杀了,树皇之位到手。她有的是时间安然撤出云天城。除非五行宗出动金丹老怪来追击,否则没人能留下她。 叶长老自然不敢反驳,眼睁睁看着那雷变得通体透红,明亮得就像一个烧红的铁球。事实上纯阳真气注入之后,也使得它温度变得极高。只是它并非普通的铁,而是玄铁所铸,所以并不会当场化掉。 两名长老终于将真气收了,对木萝说:“真气蓄满了,还有十息爆炸。” 木萝起身将手一挥,说:“分开跑远,土遁隐蔽。”说完她身形就如一团绿风一般,往王宅相反的方向跑去。 七名黑衣人全力跑开。树妖一旦展开防御变成树身,速度就会变成他们的弱项。但如果保持人身,他们的速度则等同于体修,反而极快。 很多掩蔽之下的看客都惊呆了。这些黑衣客跑得比我还远,我岂不是危险了? 但他们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相对于修士来说,他们极力奔跑的速度也不过是蜗牛在爬而已。不一会儿,王府门前就像升起了另一个太阳,红光夺目。所有看见这光芒的人,眼睛全部瞎了。但再紧接着而来的是一股热浪和强风,瞬间将他们蒸发成了气体并吹散了。 云天城全城都听到了一声爆响。就是苏琅正身在重重防护的森严石堡之中,也连桌椅都摇晃了起来。他忍不住一拍桌案骂道: “翠玉宫,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他猜测既然翠玉宫内门几个弟子是在王家出的事,所以翠玉宫一定会找上王家。他却没想到翠玉宫的内门代长老正在古家的妓院中醉生梦死呢。 这时云天府府尹霍之山正坐在他面前,两人清茶对饮闲谈之中。霍之山听到这一生爆响,不由得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做为凡人府尹,玄门斗法其实并不关他的事,一切都有五行宗兜着。但如果平民百姓死了太多,他不好向云王交代。 苏琅何尝不想直接通知五行宗抓人。但这事原本就是他老婆王姝华办出来的。这时候去抓人,王姝华留下一大堆线索没清理干净,万一爆出是苏家贪图翠玉宫弟子的肉身,设计陷害,那他苏家百年基业也就毁于一旦了。云天城传送阵这块大肥肉,不知道多少家在盯着呢。无论是同城的古氏,还是三百里之外的翠玉宫,甚至远在金玉城的云王,都早已垂涎三尺。 所以他拼死也要稳住。稳过这两天,即便五行宗的人过来彻查此事,那时也可保证一丝证据也找不着了。 他又收了怒容,对霍之山洒然一笑,说:“霍大人无需惊慌。此事尽在我意料之内。王家府邸附近的几个大户,我早已通知他们搬空。到时候只不过是重修几栋房子的事罢了。这点钱我苏琅家里还是有的!” 278 百年家业终化尘 霍之山唯唯诺诺。他因为不是云王的人,可一直是背靠着五行宗才能在这金州安如泰山的。如果苏琅倒了,他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了几天了。 王苍黄坐在王宅结阵中枢,看到这些黑衣人搬出破阵雷,心中已经凉了半截。这破阵雷威能甚大,必然会伤及无辜,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可能会用如此毒招?就算灭了他王家,将来朝廷也必然追究到底! 他虽然不敢驱动阵子主动出击前去送死,却也没有闲着,极力催动万钧流沙大阵的流沙往玄关堆积而来。即便导致除了正南玄关之外,其他三方都极为空虚他也顾不上了。 破阵雷最适合攻击的是单纯用纯阳之气勾住的纯阳结界。这种结界几乎没有捷径,只能暴力强攻。但只要击出一个洞来,这阵也算是破了。 流沙阵是水土二行阵法,和纯阳阵壁不同。水无常行,土能固水,犹如流沙覆城。此阵即便击穿一个洞来,上方的流沙落下,也会迅速弥补。 王苍黄也拿不准自己阵法到底能扛过几枚破阵雷,只能先赌命一试了。 果然,猛烈的轰击之下,犹如万钧流沙被爆炸飞散而消失,整个大阵至少坍塌了三分之二! 核心区域半里内再变成一片平地,再无任何房舍留下。而一里之内,残破不堪。但处在正核心的王宅,看上去依然基本安然无恙。只有正门玄关和附近的墙体,就像被人打了一拳给凹了进去。但是大阵依然存在。 这也是流沙阵的特点,部分的损失可以通过控制其他地方的流沙前来弥补,从外表上很难看出受损程度。 真正的损失只有坐在中枢位上的王苍黄最明白。这猛烈的攻击也直接作用在了他的气海上,他不由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大阵的三分之二的威能已经毁灭,而且是永久性的。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力道在维持,是绝对禁不起再一颗破阵雷的。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围观了。木萝从临时躲避的土层之中钻出,重新回到王宅门前。现在王宅就是一片废墟之中完整孤立的存在。 她虽然实力强劲但神识较弱,一时也感觉不出这阵法到底受损多少。但她也简单,直接一拳轰在了阵壁上。 感觉和前次陷入流沙没有什么不同,但力道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一了。她也就心中了然了。如果再来一发破阵雷,王宅可能会被夷为平地。那时候她要找的人当然会死,但要找到树核也麻烦。 树核坚不可摧,绝不会在爆炸之中损坏。但树核这东西是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也无法通过血脉罗盘寻找。所以到时候她要在一大片瓦砾中去寻找两个鸡蛋大小的树核,谈何容易。 “叶长老,把这一带封锁起来,不要让任何人进入。王家的人,也一个都不能跑出去。剩下的人来和我轰阵!” 叶长老点点头,说:“老夫有一株裂叶吐针牵牛藤奴,名唤千针儿,正适合做此事。” 这些千年树妖长在密林之中,身为参天大树,树上少不了藤类、蕈类、虫类之类的共生之物。如若得到主树的气血滋养,这些东西也可长寿而成精,逐渐从异物、灵物直到妖物的方向发展。只不过它们天然都是主树之奴,称为藤奴、蕈奴和虫奴之类。 叶长老将手一伸,立刻有一线绿藤从他身上生长而出,落在地上继续伸长,转瞬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身姿婀娜的女子。她身上并无人类的衣物,却有一身葱绿藤叶缠绕身躯,剩余雪肩和四肢裸露在外。 只是这女子面色沉郁,眉眼低垂,出来之后见到叶长老立刻轻轻做了一个万福,说:“主人唤奴家出来,不知有何吩咐?” 叶长老一指王宅,说:“你把此宅围了,凡非树妖者,一律杀之。” 千针儿温柔回答:“奴家领命。”说完她头一低,身体再度化为牵牛花藤,钻入土壤之中。不一会儿,无数的牵牛花藤就像密布的网一样将整个王宅都包围了起来。从外看去,王宅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团密密麻麻的绿藤,上面点缀着蓝色的喇叭花。 千针儿虽然紧紧包裹了王宅,但是王家的流沙阵尚未破,她也进不去,只能暂时包围住。 但一旦流沙阵露出任何一个口子让她钻进去了,整个王宅中都会长满这种如同毒蛇一般的牵牛花藤。蓝色的牵牛花中能吐出一种厉害的毒针。任王家的人躲到哪里都是难逃一死。 王宅之外的人接近也会遭到一样的攻击。他们当然不指望千针儿能防范住外部所有的进攻,但只要能拖住对方一会就好。 叶长老又吐出一口雾来。这雾犹如森林中的晨雾,粘稠如奶酪一般,很快将整个王宅全部包裹。从外面看除了股雾气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这帮树人对王宅的最后攻击也开始了。五名长老已经显露出树身,变成了五名参天巨人。他们身形各异,但一个个都是蕴含着莫大威能,犹如上古神兽一般,一边低吼,一边一拳拳地砸在王家的流沙大阵上。 不过木萝只是静立在一旁看着。她喜欢自己的人身,每日花不少时间保持精致的妆容,讨厌化为丑陋的树体。 这一切都被浓雾掩蔽。不但从外面看不见,就是王宅内部也看不清楚了。流沙阵能阻挡这雾的进入,但是从内往外看,整个天地都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片浑沌的白色。 虽然看不见,但是一阵一阵如锤击的巨大震荡,依然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的。 王家的男女老少,如果说最初还带着一点豪门的自傲,对这些外来敌人并不放在心上的话,此刻他们都沉浸在了对死亡的恐惧之中。只不过他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一个个都只能乖乖地等待裁决了。 “快,去给我把紫英阁毁了,一定要夷为平地!”这时候坐在中枢位上的王苍黄已经意识到,这一次整个家族,很可能是在劫难逃了。 他自知资质有限,所以并没有将玄阴冥穴中源源不断提炼出来的玄阴丹,花在了自己的修炼上,而是多年来不断花费重金强化这座宅子的大阵,以求基业稳固。 他还将王家子弟送往四方修炼,广结人脉。女儿也被他许配给了云天堂的堂主苏琅。他苦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家业绵长。这样即便他这一代不能飞升,迟早也有后代会飞升天上。 他也没有想到他苦心经营的百年基业一朝之间便要灰飞烟灭! 其实以他的小心谨慎,王家本不会遭此大难。真正的祸首正是自己最钟爱的那一对儿女。人是王姝华要抓的,也是王兴意亲自动手擒来的。祸事也正是这两人惹上门来。 但偏爱便是偏爱,毫无理由。他即便到了此刻,对这两子女也没有丝毫的惩戒之意。 反而他觉得,即便他王宅中全家被灭,也还有这二人留在冥穴中。只要这两人不死,他的王家也就没有真正灭亡。王兴意本来就是云天堂的长老,又有姐姐的帮扶,背靠云天堂,王家还是有机会中兴的。 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过来的。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找到那道能进入冥穴的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是一种固有的存在。除非有堪比天地伟力的巨大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只是紫英阁这处地方太过明显,对方如果要找人,就难免会出入此阁,到时就可能碰上这道裂缝。 如今他立刻将此处夷为平地,弄成一堆瓦砾。这样那空间裂缝虽然还在,但隐藏在瓦砾之中,就不那么明显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让族人通过那道空间裂缝,到冥穴之中的王家驻地藏身。 只不过那样外敌进入之后一定会发现王宅之中人数少得异常,推断他们还有别的逃生之路。那时他们更会拼命搜寻,反而可能暴露王姝华和王兴意的所在了。 他心意已决,即便血祭全族将这些人留住,也要保得王姝华和王兴意这两个罪魁祸首平安! 这似乎对所有的族人都不公平,偏偏他脑中的执念却告诉他,这是他天经地义的选择。一个老人在寿终前秉持的执念,是任何方法都改变不了的。 这时候,空中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犹如巨量的布匹被撕裂的可怕的声音。 理论上流沙阵总是可以不断地从各处调来流沙补充,如果不是全部流沙耗尽就不会崩溃。但攻击一方并不是毫无捷径可走。只要瞬间撕开一个足够大的口子,流沙总是需要时间流动才能弥补。这时候如果能乘开口弥合之前进入一人,就可以内外夹攻了。 王苍黄只觉得眼前绿光一闪。一名面容清秀如水的绿发女子,目寒如冰,手持一柄一尺短剑,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279 流沙祭血,冥河横天 “王苍黄,只要你撤掉这护院阵法,让我的人进来搜索一番。不管我要找的人在不在你院内,我都承诺饶过你王氏满门,不再伤一人,你看可否?” 木萝看到这老人,忽然改变了直接动手杀人的想法。她倒不是产生了什么恻隐之心。王家和她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她虽然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但她又不是嗜杀之徒。这些人她杀不杀都无所谓,她只要找到那一个人而已。 王苍黄密布黑斑、两颊深陷的脸上露出无比执拗的神色。他没有回答木萝的问话,而是双目一瞪,枯唇裂开,露出斑黄的老牙,狠狠吐出两个字: “血祭!” 木萝连忙一剑横切,直接切断了王苍黄的脖子。但为时已晚。王苍黄血流一地,但并非流成一滩,而是流入到地面石板上密布的符箓刻痕之中。 王家的每一寸地面上,都刻满了这种古怪的符箓。大多数族人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只觉得这是用来装饰地板的花纹而已。但到了这个时候,每个都惊奇地发现,整座宅子的地板上都灵机大作,发出了一种恐怖的吸引之力,把每个人都牢牢地吸引在了地板上。 这吸力越来越强,简直像要把每个人都化为着宅子的一部分一样。不一会儿,虽然身上没有伤口,但每个人都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受到强力的牵引,正在穿过皮肤,渗入到地面的石板上。 血液在地面上流淌,嵌入在深刻的符箓之中,形成了遍地可怖的血色符文。 但真正吓人的是,每个都没有死,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符箓依然在连绵不断地抽取自己的血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万钧流沙大阵,原本已经枯竭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现在忽然被一股生机注入,又重新强大了起来。而且原本无色无形的流沙,现在渐渐变成了红色。 流沙阵本来只有灵机而没有实体。但王氏族人既然血祭,就等于用自己的生机换来了实体。 一颗一颗红色的小沙粒,遍布天空,笼罩着王宅,就像一个红色巨大磨盘,开始渐渐地旋转了起来,开始碾磨了! 五名化为树体的长老停止了进攻。此时的流沙阵已经不再是一个防御阵了。它是一个巨大的磨盘,以红色的沙粒为实体,不断碾磨,正在一层一层地将整个王宅磨成碎末。 从屋顶的宝顶开始,还有那些长了百年的树木,然后就是屋顶上的瓦片……一层层地平磨下来,万物都逃不过这恐怖的碾磨。 王苍黄在临死之前考虑的根本不是保全全族的性命,而是以全族为代价进行血祭,和眼前这个入侵的绿发女子同归于尽!至于外面那些人,他已经顾不上了。 只要能留下对方一人,稍许拖住对方的步伐也是好的。 外面的树妖们纷纷恢复了人身。现在他们的主子木萝一个人被困在这血祭的流沙阵中。但是没有人担心,也没有人冲入阵中去救。 对他们来说,如果木萝在这里都扛不过去,那么根本就没资格做他们的主子。 木萝正站在这红色的风暴的中心。 “直接用血注入生机催动的阵法?”她冷冷一笑。那种引动天地灵机的阵法对她来说反而比较困难。因为树妖一贯以气血作战,对灵机始终难以操控。但王苍黄血祭全族注入生机来想和她同归于尽,在她眼中简直是愚蠢至极了。 血祭王家全族又如何。王家数百人全部的生机加起来,也不如她一人的气血之力。虽然在树族中她只算一个年轻的女子,但年岁早就超过了千年。 她的绿色长发向天飘起,越来越长,瞬间无数绿色的发丝便充塞了整个天空,形成了一团绿云,几乎无穷无尽的生机从这片绿云上爆发出来。 血色狂沙的风暴也被这生机沾染,由红转绿。 不一会儿,风暴平息了。但那些红色的沙粒,此刻已经变成一颗颗如细小的绿宝石一样的绿沙,漂浮在空中。木萝将手掌摊开,这些细细的绿沙开始随她的心意往她的手掌心聚集。最终变成了一颗碧绿如翡翠的圆球。 这实际上是一枚血祭之宝。是王苍黄布下法阵,在这冥穴之上温养了百年,然后又血祭了数百人的绝大部分生机,再被木萝以更加强大的生机抹去原有的意识,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才炼就的一枚碧沙珠。 此物依然有万钧流沙之力,而且晶莹剔透,令木萝爱不释手。 这时候万钧流沙阵已经不复存在。裂叶吐针牵牛花藤极速蔓延,瞬间密布了整个残余的王宅。王宅不少人还有残余的生机,但都被牵牛花中吐出的毒针杀死,无一幸存。 木萝拿出血脉罗盘来,左看右看,指针始终只想一片被拆毁的阁楼的废墟。她在废墟上走了一圈,指针所指之处非常明确,但那地方一眼望去,并无一物,也没有任何灵机波动。 “叶长老,这又是什么阵法吗?”木萝皱眉问道。 “这不是什么阵法。以老朽所猜测,这里应该是有一道无形的空间裂缝!我们要找的那人被王家藏在了这道空间裂缝之中。但这裂缝那头究竟通往何处,那头有无危险,就无法探知了。” “随我进去。”木萝根本没有多想,直接将手一招,自己第一个走进了那空间裂缝之中。危险?她从未惧怕过任何危险。 六名树族长老当然也不敢怠慢,都先后跟了进去。 …… 勾诛一边痛骂云天堂和白玄绝,一边在饿鬼堆中杀出血路,一路狂奔。 他的玄阴真火让饿鬼极为恐惧。所以他一度使用冥火剑当做火把,让成群的饿鬼不敢近身。饿鬼们虽然不敢近他的身,却始终围成了一个十步大小的圆圈,他走到哪里,它们的包围圈也跟到哪里。 “这是吃定小爷了?”勾诛心中极为恼火。他也尝试催动玄阴真火,烧死烧伤大片的饿鬼。但是令他目瞪口呆的是,许多饿鬼明明烧得遍体鳞伤,有些身躯都被烧掉了一半。但一阵玄阴之风吹过,他们就离奇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饿鬼道受业力的折磨,无论身躯受损如何严重,只要未死,便会在玄阴之风中完全修复,除非恶业消尽。正因为这冥穴中玄阴之风尤其多,所以才吸引了无数饿鬼的聚集。 冥穴中玄阴之风几乎无穷无尽,反而勾诛操控玄阴真火所耗真气不少。半个时辰过去,他依然被卡在这片石林中,连一里都没有走出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靠肉搏,说不定能杀出一条生路……”勾诛望望一片苍茫暗影里的四方。好在他的感悟之中,第十九和黄璐都在同一个方向。如果他能先和第十九回合,压力可以减轻不少。 他将玄阴真火熄灭,四周顿时暗了下来。四周无数饿鬼一怔,继而如疯狗一般狂扑了过来。 勾诛也不客气,足下施展轻功,手上将冥火剑舞起,一路无数饿鬼头颅分离,血肉平切,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好在这些饿鬼虽然力气远大于凡人,狂奔起来速度也不低,但远远比不上他施展轻功疾行。他很快从密集的鬼堆之中杀出,直奔到空旷之地。四周的饿鬼迅速减少,渐渐地一只都不见了。 鬼众并未消失,只是速度比不上他,所以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了。这时候勾诛终于得到一点空闲,得以盘坐下来,将一枚纯阳丹和一枚玄阴丹握在左右两手掌心,补充体内真气。 但没多久,饿鬼群又蜂蛹而上,他也只能再次狂奔而逃。就这样循环不断,也不知道奔了一天还是两天,他实在是精疲力尽,眼看不支。 但这时候他眼前霍然开朗,竟然是一条大河! 此河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浩浩荡荡,足有数十里之宽。在这暗蓝的冥穴之中,整条河流就如墨水一样漆黑,但滔滔而去,犹如万马奔腾,声势丝毫不亚于地面上的名川大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冥河?”这时候穷追不舍的饿鬼都已经狂奔到了身他后。勾诛长吸一口气,将悬水湖中得到的避水珠往嘴里一含,然后纵身一跃,直接跃入了这条汹涌的冥河之中。 280 万年积尸火成冰 美味当前,即便进入了冥河,那些追随的饿鬼也并不甘心。他们并无心智,只受强烈的饥渴之感的驱动。 其实不光是勾诛的肉身在他们眼中等同美味佳肴,这冥河之水对他们也是甘霖,只不过没有元阳肉身的吸引那么强烈罢了。有些饿鬼终于到达了冥河岸边的崖边,望着下面漆黑的浊浪。 这岸并不高,不过一丈来高。一阵大浪打来,水花飞溅,溅落在这些饿鬼身上。它们的身躯立刻发出滋滋之响,冒起了轻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终于没有饿鬼跟随跃下。而是随着这元阳肉身气息的消失,所有的饿鬼都渐渐四散了。 勾诛入了水,才发现其实刚刚入水之前深吸一口气并无什么必要。因为这避水珠含在嘴中,他便可以正常呼吸。即便在水中用鼻吸气,吸入的也是新鲜的空气,一点水也进不来。 他能感觉到这避水珠中所含的空气依然是有限的。但也足够他在这水中坚持数日的了。即便避水珠中的空气耗尽,他只要浮出水面,避水珠又能自动吸收空气,只是需要一两日才能蓄满。 和玄水旗不同,避水珠并无控水之力。因此身入水中,勾诛只能自己游泳,好在他水性不错。跳水逃命就和翻墙爬檐一样,是他做贼的必修功课之一。 这冥河水面波涛浩荡,水下暗流甚急。一入水,他立刻感觉到一股大力推来,让他无法停留。好在勾诛感悟中的第十九和黄璐的方位都在这水流前方,他倒也乐意搭上一段便车。 从外面看,这河流一片漆黑。但到了水中,他才发现水中并不黑暗。星星点点的各色光芒,就如流萤一般时聚时散,在这水中游动。 近了之后他才看清,这些荧火一般的东西,都是长相极为奇特的怪鱼。它们大多身体透明,犹如胶质,有着一张恐怖的大嘴,嘴中长牙林立,身上长着各种发光的斑点。 这些鱼其实也是饿鬼的一类。他们虽然不惧冥水,却也一样饥渴无比,终日在这暗不见天日的河水中互相吞噬,却永远也消解不了饥渴的痛苦。即便它们被别物吞噬,也会迅速再独在这冥河中化生出来,此生漫漫,不知终日。 好在这些鱼类甚小,最大的也只有巴掌大小,对勾诛并不构成威胁。 如此漂流了半日,勾诛再次筋疲力竭。虽然呼吸不是问题,他依然要时时保持自己在水流平稳顺水漂流,避免撞上岸边岩石,所耗真气不少,体力也渐渐不支,必须要停下来休息补充真气了。 勾诛直接放弃了上岸的想法。无论是再碰到那数不清的饿鬼,或者别的什么怪物,没有真气连法宝都无法催动,甚至碰上一阵阴风都能要了他的命。 反而是这水中要安全得多。至少他这一路漂流,除了那些无伤大雅的小鱼,并没有遇到什么凶悍的地底生灵。 而且到了这里,水流变得平缓了。勾诛推测,应该是进入了某片湖泊中。放眼望去那些饿鬼鱼类也越来越多,荧光闪烁之处也更加宽阔无边了。只是这终究是在水中,无论这水多么清澈,他都不可能望到太远的地方。一切都湮没在一片仿佛能吞没天地的幽静之中。 不但水流变得更缓,而且越往下,便越是平静。勾诛干脆直接往最深处游去。到了水底深处,找个地方好好调息,恢复一下体内真气。 无法想象这大湖到底有多深,千丈还是万丈?如果是凡人之身,根本无法承受如此之大的水压。好在勾诛已经筑基七重初期,气海稳固,真气稍稍运转,肉身便坚不可摧。 反而在如此水压之下,如果调息修炼,也是事半功倍的事。这也是他决心摸到水底的原因之一。 出乎他意料,水底并非是他想象的长满了水草,或者是一地的淤泥。这里实在太深,而且也没有阳光,所以并不会生长任何草木。甚至湖中的鱼类相互吞噬也丝毫都不会有残骸落下,因此湖底一点淤泥杂物都没有。 整个湖底,是一层白茫茫的奇怪的晶体,就像一片盐湖一般。 勾诛用手扣出一块来。这种白色晶体很软。与其说是晶体,不如说是类似石蜡一般的块状物。入手勾诛感觉极为沉重冰寒,其中气息却和他的冥界兰散发出来的积尸气有着类似之处。 “居然是炎冰!”如果不是在丹阳阁读了不少杂学博物之书,勾诛也不可能认识此物。据说北溟之底,遍布此物。究其原因,是上古大量生灵的残骸被掩埋在海底,万年之后形成了无穷之多的积尸气。这些积尸气被强大的水压压在海底,与水结合,便成了炎冰。 此物虽然像冰,其内的积尸气却是生机腐朽而成,可以燃烧。若是碰到玄阴幽火,燃烧更是猛烈。只是此物只有极深的水底才能稳定存在。若是带出水面,水压消失,炎冰便会化为积尸气消散,毫无用处。 勾诛灵机一动,取来一块炎冰,一颗琥珀珠,尝试催动真气,将炎冰之中的积尸气驱入琥珀珠之中。 琥珀和积尸气都一样,是生灵之物在地下万年所化,属性相合,毫无排斥。在勾诛的催动之下,不一会儿,葡萄大小的橙黄透亮的琥珀珠,已经变成了棕黄色。此时巴掌大小的一块炎冰已然消失殆尽,化为这冥湖之水了。 勾诛兴致大起。要知道在外间,积尸气虽然不难得,但那有这湖底万年积淀的积尸气深厚和纯粹?而且积尸气对人身毒性极大,就是整个玄门,也没有几个人能将积尸气炼化而不伤及自身。 除了在这水底,哪里能找到这种机会,让醇厚无比的积尸气乖乖地聚集在一块固体中,一点都不溢出? 当然,别人就算在这湖底得到了这些炎冰,也未必能像勾诛一样想到将积尸气存储在琥珀珠中,再加以玄阴真火一起封印这种变态至极的用法。 可惜的是驱动这些积尸气进入琥珀珠,然后再封印玄阴真火相当损耗真气。勾诛一次次第将体内真气耗光,一次又一次地使用纯阳丹和玄阴丹来补充。 他足足将上百斤的炎冰用光,才使得一颗琥珀珠完全变成了深黑色。这么多积尸气如果被玄阴真火点燃一次性爆轰出来,这威力就是勾诛自己都不敢估计! 湖底的这些炎冰其实并不太多,只有薄薄地一层而已。半寸之下,就是一层奇怪的黑色如油一般的泥。这层泥中也充满了积尸气,只是杂质太多,远没有炎冰之中的积尸气纯粹,他也就无法使用了。 而且他最初在这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足下。脚踩之处,这些炎冰都被踩碎,和下面的黑油混合在了一起,就这样被糟蹋了不少。这一百来斤的干净的炎冰还真来之不易。 他也不懊恼,反正这片湖面够大。糟蹋完一片地方,再另寻一片地方就是了。 就这样且炼且走,勾诛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将十颗琥珀珠全都聚满,还注入了玄阴真火封印完毕了。这样的十枚“火珠”,估计是他手中最为强悍的武器了。 不但如此,在这冥湖之下,强烈的玄阴灵气的刺激之下,他的《玄冥九死阴修功》运转远超在外修炼,竟然稳稳地突破到了筑基七重中期! 虽然收获不小,但一想起在买这十枚琥珀珠的时候损失的那一万两银票,他还是感觉心中在滴血。若是出不去也就罢了,要是能活着出去,他发誓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云天堂报复,而是去洗劫了那家宝材店…… 一路炼火珠,勾诛也在一路穿越湖底,选择的正是黄璐所在的方向。 第十九一直在离他越来越近。想来她也能感悟到自己存在,所以一直在设法往自己这边赶来。而黄璐依然留在原处,但他的感应已经越来越清晰,她的神识平静,并没有任何危险紧张之感。 难道这家伙并非是被人掳走,而是被人请去做客的吗?可惜距离还是不够近,勾诛无法与她直接沟通神意。 但看来之前他猜测的被劫色可能是想多了。要知道以她的脾气,如果真被人劫色了,现在应该早就暴跳如雷了。 就在打算离开的时候,勾诛忽然发现到,几步之外,竟然有一点莹莹绿光,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 这湖中各种鱼类都有荧光,也难怪他忽视了。但这一点光芒却与众不同,它是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动的。勾诛几步走了过去,看到的是一枚眼睛一般的珠子,大约有一个鸡蛋大小,悬浮在水中,发出淡淡的绿色灵光。 此物之中有灵机波动,但没有生机的气息。所以它并非是生灵,而是一件法器或者法宝! 它之所以悬浮在水中,是因为其下有一根细线,拴在一个重物之上,类似一个浮漂。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设置的。既然是别人的东西,那它就很可能很值钱。 勾诛眼中放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手摘了,装入仙荷之中。但这时他望了一眼脚下,吓了一大跳。 这里有一个圆形的大洞,大约有三四步见方。洞身垂直往下,地下一片漆黑,幽深无比。 281 深居幽穴慕杨柳 (281 深居幽穴慕杨柳) 这时一座灯火通明的石殿之中,一名身材削瘦的年轻男修,吃惊地望着他前方密布的数百枚玉简。其中有一枚颜色暗淡,其上灵机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犹豫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连忙将玉简摘下,一路飞奔上楼。不一会儿,他进入一个更加宽大的大厅之中。厅中有一枚玉简固定在最中间,放出明亮光华,显示出一座巨大一个复杂如蛛网一般的洞窟全图。 这洞窟并非是固定不动的。很多盲端尽头还有不少光点在闪烁。这些盲端也像植物在生长一般,在缓缓地衍生。 一名须发斑白,脸色黝黑如铁的老者,正盘坐在这光幕之下,仔细盯着这洞窟的每一处。 “邢长老,似有人侵入饿不死湖底……” 邢长老似乎正在专心筹算某物,忽然被他打断,双目一横,心情相当不爽。但如果有人冒冒失失闯到了湖底,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这片冥穴之中的大湖名为饿不死湖。这名字倒不是说住在这湖里就饿不死了。而是因为这湖中有无数的鱼形的饿鬼。这些饿鬼每天相互吞噬,但被吞噬之后又立刻在湖水中再度化生出来。如此循环往复,它们就这样生生世世都受着饥饿的折磨,所以得名饿不死。 表面上这个冥穴只是用来建造了那个传送阵,并由云天堂苏家经营。但实际上,五行宗的直系势力数百年来一直都有一支潜伏在这冥穴之中。 虽然说这冥穴是五行宗的财产,但他们从未公开过这座冥穴的存在。而且冥穴周围空间裂缝甚多,甚至这冥穴究竟有多少条地下通路通向哪里也无人知道。所以他们还是要时时刻刻防备着有外敌闯入。 “玉简拿来看看。”邢长老伸出手来。 冥穴之中对他们最重要的就是这片饿不死湖。但此湖广大,连绵足有数十里。而且被地底山石分隔成很多部分,许多部分只有水下可通。他们人手有限,不可能处处派人设防,所以在湖底设置了很多名为“悬目”的法器。这些法器设置之后犹如一只眼睛,能看到周围景象,并能传感灵机,粗略知道来袭敌方的实力。 没想到那削瘦弟子犹豫了一下,并未递过玉简,只是说:“现在已经没有影像了。那枚悬目,似乎已经被人摘掉了。” “大胆!我五行宗的悬目,也有人敢动手摘掉?难道又是王家的修士没脑子了吗?”邢长老登时大怒。 悬目有明布也有暗布。明布的每颗悬目上,都留有宗派的灵机,如同一处徽记,标记在这里,就等同于说明此地归我宗所有,外人不得入内。此物并不昂贵,而且是一次性法器,一旦摘走也无法再度布置。如果有人将它摘走,而且不是无意,那就是有意挑衅了。 在邢长老的意识之中,敢于直接挑衅五行宗的存在,在这云天城中是没有的。 这片湖的湖底是由他们掌控,但湖面上的巡防是由云天城王家负责的。当年王苍黄发现那条出入冥穴的通道之后,五行宗便允许王家在饿不死湖边建造一处别馆,并在其中利用冥穴的玄阴之气凝炼玄阴丹做为收入。 而王家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除了绝对守秘之外,还要负责饿不死湖面之上的巡防,一旦发现有外人进入,格杀勿论! 但历史上,也出现过王家的子弟,在冥穴中历练时误入湖底,驾驭的法器剐蹭毁了五行宗的悬目的事情。后果当然是王家子弟受到严厉处罚,法器没收。 “不像是王家人的服饰……”当时悬目中所见一闪而过,这年轻弟子也没有看清楚。但他肯定不是王家子弟的服饰,“是一名筑基二重的男修,身穿灰袍,可惜弟子看得也不是很清楚,那悬目就被摘了。” “才筑基二重,居然敢到这冥穴里来乱闯?李重修,你自己去料理了此事吧。至于你的监控之责,我让何数纯暂代你一天。” 听到对方的修为,邢长老便不再放在心上了。其实时不时也有一些土行或者水行修士在地下历练,顺着某些山洞或者暗河就误入了冥穴之中。 如果是大宗想要侵占一座冥穴,绝不可能派一些如此修为低微的弟子来此送死。这种修为连地下的饿鬼围攻都扛不住,进来没几天就得被分尸。 数百年来五行宗的这座冥穴从未为外人所知,便是因为这些误入的人都有来无回了。但他也不能放任。这人既然下了饿不死湖底,万一要不死还活着回去了呢? 李重修立刻领命。这入侵之人只不过筑基二重,他却是一名筑基五重的五行宗水德院外门弟子。多年来被发配到这冥穴湖底下,整日枯燥盯着那些悬目传送的影像,早已厌烦了。 如今他可以轻松去杀个人,就换来功劳,搞不好就脱离了湖底这苦差事,回同州水德院去舒舒服服修炼去了。这样一想,他倒是兴奋了起来。 他跑过一段螺旋型上升的石旋梯,走到外间。这里竟然是饿不死湖底之下一个巨大的水泡,方圆足有百丈。漆黑的水,就像穹顶一样笼罩在他的头上。时不时能听到巨大的怪鱼,带着强烈的荧光,从头顶哗然游过的声音。 这里地面上早就铺下了石板。中间是一座巨大法坛。法坛下面便是地下石宫的出入之口。法坛之上是一座水行阵法,将这万钧湖水撑开,支撑起了这片巨大的气泡。 李重修走到边缘,看到的是一面竖立的水墙。水墙那边,一条足有两人高大,数丈之长的巨嘴怪鱼原本无聊地趴在水底。忽然看见他来,便兴奋地跃动了几下,激得水流汹涌,连平滑的水墙之上都凸起了好几个鼓包一般的水流痕迹。 李重修走入这水幕之中,立刻感觉通体冰凉,身体一轻,漂浮了起来。他轻轻往这鱼背上盘腿一座,用手摸了摸大鱼的背,笑着说:“今天带你出去散散心,吃点血食。” 李重修走后,邢长老试图将那筹算继续下去。 和翠玉宫不同,五行宗的长老并非是一院之主。而是在五行宗之中,凡是能修到紫府境界者,均可以称为长老。 他自从晋升长老之后,不知道倒了什么血霉,被调来这冥穴湖底,不见天日,日子过得极为枯燥。他每月也只有区区两三日时间可以去云天城逍遥逍遥,还要时时小心隐瞒着自己的身份,相当不自在。 他想要离开此地,就得先完成他被分派在此处之事。但是这事,五行宗已经在此地尝试了四五百年,至今也没有结果。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常常觉得离成功远比百年之前那些前辈要近很多。万一要在他手中成功,那可真是惊世大功了。 还好在这里各种外物都不缺,也不至于耽误了他修炼。 看着李重修出去,他收了起了波澜的心绪。正要将手上事情继续,忽然怀中一枚传音玉简亮了起来。 他神意进入期间,却看到烟花巷中,一处花团锦簇之处,古家三老之一的古仲由,给他抱拳行礼,微笑说:“今日有些好事,想与老友一叙,美酒佳人俱已备好,不可辜负!” 古仲由曾经与他同在五行宗修行,相识日久。不过这老兄最近并不如何得意。尤其是他原本有一名亲孙名为古问天,资质绝佳,原本是古家少主的有力竞争者。最近却忽然传闻此人死在了翠玉宫。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在烟花柳巷中逍遥自在? 邢长老心中大动。他倒不是觉得古仲由真有什么好事和他说。而是此人在云天城中是他唯一的老友,也是地面上唯一知晓他身份,能带着他去吃喝享乐无需顾忌的人。而且古家在那一带产业极多,各种快活之地数不胜数,尽可肆意享受,不用掏一文钱。古仲由哪次叫上他不是尽兴而归? 他立刻把手上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反正这些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好的。就随它去吧。 282 推演乾坤穷天数 (282 推演乾坤穷天数) 云天城西有一条河,名为残柳河,只有大约二十来步宽。但河上拱桥密布,两岸都是各式各样的竹木楼,古朴雅致。楼下院落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美人歌舞,酒色飘香,永不断绝。这正是古家经营的烟花柳巷,名为“醉生梦死”。 古家三老各有喜好。老三古仲由,尤其喜欢深居在这烟花柳巷深处,隐没好酒美色之中。这才是他的修行之道。 只不过他现在坐在一间临窗的隔间之中,青罗垂帘,布下了结阵,四周轻歌曼舞之声丝毫也传不进来。 他呆呆地望着面前摆着的一面墨绿玉石阵盘,阵盘上灵光点点,几乎要将他的神识全都吸进去了。 此盘正品名为“乾坤宝盘”,乃三界奇宝,具有洞窥天机的神效。云天城古氏先祖能在云天城立足,几乎占据了小半城的地盘,传承千年至今,可以说完全是此盘之功。只不过古仲由手中这件并非是正品,只不过是一件复制品。 乾坤宝盘的复制品也只有两件而已。原本是古家老大持有真品,仿品则是老二老三各持一件。古仲由的那件早早传给了古问天,他早就不问这些俗事了。却没有想到古问天夭折在翠玉宫自生碑之中,那件乾坤宝盘的仿品也就此遗失无踪了。 古问天一死,他这一脉也就没有了办事之人。古问天是他亲孙。他还有一子名为古玄先,此人古问天之父,翠玉宫的传功长老,只是在翠玉宫传功院闭关十多年未出了,生死未知。他无奈之下,只得把古家老二的那件仿品给借了出来,自己亲自操办找回古问天身上的树皇之核这件事。 乾坤宝盘并不能直接感知天机,受限极多。他这件仿品只能推算方圆百里之内,前后数月之事。但对他这次计划倒是足够了。他必须注入法力,让阵盘与自己的神识相连,然后才能以神意投入其中。 进入其中之后,他便仿佛身处在阵盘之内。 这里也是一方天地,只是这天地如棋盘,纵横十九线,一共三百二十四格。每个人物简化为一个个亮点落在这棋盘上。亮点不同的亮度显示了他的运势。不同颜色的亮点连成一片,构成连绵如云雾一般的整个势力的运势。 这些人物和势力因果相牵,互相对抗,运势消长,便可大致推算一事的发展方向与结局。 推算的结果绝非固定,而是时时处在变化之中。古家的厉害之处便是凭借此盘洞窥先机,适时插手干预,将结局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引导。他们以此掌控天下之势,无往而不利。 但此盘的推算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推算者对信息的掌控。越是推算者明确的事,在阵盘上的反映也就越是鲜明,越是能推算出正确的结果。 反之越是推算者也不明确或者根本不知道的事,在阵盘上的作用也就越是模糊,成为极大的变数,导致结果出现各种推算之外的意外。 比如古问天在自生碑之战中,本来一切全在掌握,推算出来的结局应该是他成功获得《青木长生功》传承,杀死云王,并将连萍炼成他暗中控制的傀儡。这样他古家第三脉便可获得霞王的支持,并一手掌控翠玉宫了。 但古问天哪里能知道连菱会没死,而且还在自生根髓之中晋升为金丹神女。如此巨大的一个变数便推翻了乾坤宝盘仿品的全部的推算,还把他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古仲由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是发生了惊天变数。所以他动用了他能动用的一切力量,死死盯着丹阳阁连萍等人的一举一动。白玄绝带着勾诛等人进入云天城,他更是派人死死地盯着,一个细节也没有放过。 他所知的信息越是详尽,推算的结果也就会越接近真实。 好在连菱做事确实是滴水不漏,勾诛也足够小心谨慎,古仲由至今也没有发现连菱的存在这一最大的变数。但即便如此,他也发现他的阵盘之中的形势,发生了很多他没有预料到的变化。 按他原本的推算,树皇之核必然在这一批丹阳阁派出的弟子身上。丹阳阁如此放心大胆地将他们派出,肯定有所准备。如果他古族弟子全盘押上拼死一搏,半道截杀,阵盘无论怎么摆,他们都是落入丹阳阁设计的圈套之中,全盘覆灭的结局。 但是换一个手段就不同了。他将此事告知树族之中急于获得树皇之核准备登基替代树皇一脉的木萝。然后由木萝带一群树妖去截杀这一群筑基弟子。 无论成败,他都是隔岸观火。要么木萝成功获得树核,从此他古族高枕无忧。要么翠玉宫丹阳阁隐藏的手段被逼迫使了出来,他古族那时再趁火打劫,一定可以一举成功。 当然他更希望树族得手,同时白玄绝这个内线也不能暴露。这也简单,他就拖住白玄绝在这里天天吃喝玩乐,置身事外就行了。 原本阵盘推算的就是如此简单的结局,却冷不防被一个莫名变数引入了新的变化,不但他期望的结局暂时还没有出现,反而是越来越多的势力给卷了进来。 他没有想到这几个翠玉宫的弟子,逃过了木萝的一次袭击之后,居然被云天堂的苏家拿下,然后又被送到王家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便发生了木萝带人灭门王家之事。 他实在想不通苏王两家为何会忽然对翠玉宫的弟子下手?这里显然有他未能预料到的变数存在。 据他埋在王家的眼线探知,挟持丹阳阁的弟子们的主使是苏家大夫人王姝华。这些弟子们都被送入到王家的某处秘地,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古仲由暗想,王姝华真是狗胆包天,竟然将这些人全都送到了冥穴之中。 冥穴之事别人不知,他古家三老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当年古家与苏家争夺传送阵的运营之权,便是这三老为主力。 原本简单的一项计划,如今牵涉却是越来越大。不但树族卷入,苏家和王家卷入,看来冥穴之中的五行宗水德院弟子也不可避免地要卷入了。 古仲由将这些因果牵扯之事以神意注入阵盘之中。顿时无数的路径和结局被推算出来,简直如满天繁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阵盘之中牵扯进入的人物和势力越多,那可能发展的路线与结果也就更多。任何一点小小的变数都可能引发完全不同的结果。这就像一棵有着无比之多枝丫分叉的大树,满树都是果实,到底哪一颗才是最终真正的结局呢? 古仲由虽然无法推出正解,但是牵扯到了冥穴之后,他想到了一件事。 将此事也注入阵盘之中,纷繁复杂的结果出现了变化。虽然结果依然很多,但是很明显的,绝大部分结果,都对古家有利。不但有利,而且有大利。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即便他们真的因为树皇之核之事成为树族大仇,如果能获得五行宗这样的大宗的全力庇护,也未必不能免除此灾。 何况与树族结仇只是少部分结果。大部分结果是两者兼得的。他们既可以与树族结盟,亦可以获得整个云天城的控制之权并得到五行宗的全力庇护。那样无论翠玉宫丹阳阁如何想,他们云天城古族都是坚如磐石了。 这里其实还有另一大利的结果在其中。只是如果贪图全利,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也就是说为了赢十分,结果反而有三成的概率会输个精光。但如果他只赢七分,则有九成的概率可以事成。所以他一开始,就把那件大利之事排除在外,打算拱手让人了。 另有一桩,要实行他所设想的这条路径,还得动用古族掌握了多年,但一直未动用的一张底牌。 只是这张底牌如果不是在恰当的时机打出,他们古族是不可能获得任何利益的。因此此牌虽然已经握在手中七年,但他们一直未能动用。而且要动用此桩秘闻,古仲由一人也做不了主。 他即刻动用了古家独有的神意沟通之法,将此事上报了云天城古家家主古仲法。神意之中,古仲法也正使用正品的乾坤宝盘推算。他们根本无需多少言语。乾坤宝盘和仿品之间可以直通。古天辛将神识进入到宝盘之中,立刻知晓一切。 虽然结果极多,但古仲法一望之下,大多数结局都是对古家有利。极少数结果对古家虽然不利,但也不伤根本。 “此事,可行!” 古仲法老爷子一言九鼎。 得到了家族许可,古仲由淡然一笑,在他的推算之中,此事以他一人之力是不可行的,还必须将白玄绝,还有五行宗长老邢自明这两人拉下水,只不过这太容易了。 他想起那困守在冥穴之中的邢自明来。如今叫他来这醉生梦死之中醉死一回,想必他正求之不得吧? 283 元神入梦谋旧身 (283 元神入梦谋旧身) 这时,在冥穴中的王家别馆中。 死活玉棺四周有很多莲子大小的凹槽,原本是空的,如今早已填满了一颗一颗的红黑两色圆丹。红色者是纯阳丹,黑色者则是玄阴丹。黑衣魂师曾老太婆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念动法咒,并仔细观察着玉棺之中肉身的变化。 玉棺之中不断有淡蓝淡紫两色灵光泛出,玉棺之中飘动,就像火焰一样。黄璐的身躯静卧火中,平静无比,犹如熟睡,没有任何痛苦之像。只是在这火焰的炙烤之下,不少黑灰两色之气从这肉身上逼了出来,很快便被这两色火苗冲淡,飞散消失。 炼化了这些杂质,她的整个身躯愈发晶莹美丽,简直如同玉雕一般,浑身泛出一层琉璃般的光感,仿佛洗净了一切瑕疵与凡俗之气。 这过程并没有给黄璐带来多少痛苦,反而让她内心充满了平静,仿佛就是平静地想沉沉睡去的那种感觉。但她一旦睡去,也就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她赫然看到,自己识海的最深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有龙盘大柱,黄金宝座,文武百官,而她那个性格乖戾的先祖黄泉,正傲然坐在皇位上。 黄璐看了这一圈纸醉金迷般的装饰,眉头一皱。虽然这地方已经是黄泉的地盘,但依然是在她的识海之内。她原本就极为讨厌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 “活了上千年的神女,就这点品味吗?” 黄泉哈哈一笑。她双目一扫,所见之处,景色顿时变幻。金碧辉煌的皇宫顿时消失不见,现出一座清雅的道观来。眼前是一汪静谧湖水,青萍荡漾,波光粼粼。四周都是白色幽兰。一道古朴长亭横卧水上。黄泉一身素白衣裙,凭栏当风。她只记得自己想做皇帝,至于黄泉神女这个称号,她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若是从她出生算起,她其实已经活过千年。但若是按寿数则不能这么计算。金丹神女寿限一般也就三百年。无论用什么方式延寿,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五百年。但黄泉其实在五百年之前就已经寿终而死,魂魄早已转世。如今的她只有一道神识残留而已。 但其实有一点并不为世人所知,那便是她的元婴并未损坏,而是被秦尊阳带到了翠玉宫传功塔中。此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就是黄璐的肉身! 这一点,就是锲而不舍追寻黄泉失踪之谜的夜澜,也没有想到。 金丹修士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地,想要继续长生就只能培养元婴成就仙体,最终褪去原有的凡身,也就是所谓的蜕凡。 只不过正常的元婴修士对元婴都是极为珍视,必寻仙山宝地培养,绝不能染一丝凡俗之气,更别提人间烟火了。仙体越是纯粹,越是白璧无瑕,蜕凡之后的实力也更是强大,也就更有望在飞升时提升到更高的层级。 而黄泉则不同。她的仙体元婴被她直接丢在凡尘之中培养,四年一轮回,轮转了一百多次,饱经沧桑,早就和凡胎肉身看不出任何差别了。所以夜澜初见黄璐时,也认为她只不过是黄泉为自己准备的一具普通肉身而已。 黄泉舍弃了自己的魂魄,只留下了神识。其实便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只不过一团生前记忆。这个怪胎要存在下去,依然需要一具适配的肉身,甚至还需要一道适配的魂魄。 元婴原本就是从她肉身之中修炼诞出,当然再是适配不过。但要找到合适的魂魄,可就不容易了。 因此她把元婴丢到世俗轮回中去。这样根本无需刻意寻找,适配的魂魄自然便会转世到这肉身之上,从她的五行定元大阵中化生出来。 她随时可以吞噬了此人的神识,再造一个和以前的黄泉有着一样记忆的人物出来。只是这算不算逃过了寿元的限制就难说了。毕竟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真正的黄泉,只不过黄泉的记忆吞噬了另一人的记忆罢了。 但她的完美计划被勾诛烙印在黄璐神识上的魂印给彻底破坏了。现在黄璐的神识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毒饵。如果吞下,便要受勾诛的控制。如果不吞下,她则永远没有肉身,也没有魂魄,只是一道寄生在别人身上的神识而已。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黄璐忽然问。 她隐约还记得一些事情。她和勾诛在云天城的街巷中闲逛,寻找宝材店。后来冲突爆发,她被某种术法弄得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便到了这里。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到底过了多长的时间,她一概不知。 “哈哈,不如我带你看看吧。”黄泉双目放出光华,顿时天地又是一变。 黄璐看到了一副玉棺,自己不省人事,一丝不挂躺在玉棺内。棺内飘着蓝紫二色火苗。再举目一望,这是一间石殿,旁边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浑身干瘦如骷髅,双目无神死盯着天上的男子。另有几个侍女在一旁陪侍。 神识无论如何强大,如果五识没有感官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窥见天地万物的。但黄泉神识之力虽然比起巅峰时期弱了太多,但依然能悄无声息地入侵这石殿中数人的神识,通过他们的感官看到这外间的一切。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要用床上这个男人,来夺舍你的肉身。”黄泉故意加重了语气,死死盯着黄璐的眼睛,说,“这可不是我要吞噬你,这是这副死活玉棺,会逐渐炼化掉你的神识。” 其实炼了这么久,黄璐的神识丝毫未损。这玉棺是为普通的筑基或者虚丹修士而造,原本确实可以炼化了黄璐的神识。但黄泉神识极为强大,一开始就把黄璐的神识庇护了下来。 此时黄璐的元神在识海深处,黄泉的神识笼罩之下,从外面看仿佛消失,极为暗弱,也让这个曾姓魂师误以为她的神魂也一起被炼化掉了。但其实,炼了三天也只炼化掉了仙体上凡尘杂质而已。 黄璐看了一眼黄泉的眼睛,这时候有某些神念一闪而过,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事情是你设计的!” 黄泉洒然一笑,不置可否。她和黄璐神识原本是一体,根本不用说话神意便可互通。有些事她心中一闪而过,对方也就明白了。 她神识强大,虽然无法夺舍黄璐的肉身,但在黄璐并不刻意禁止的情况下,却是可以元神出体的。因此她还是有一线机会,通过外力协助自己除掉黄璐的元神,自己夺舍回自己的元婴仙体! 只是在翠玉宫中,处处有仙树禁制,更有一个一眼就望穿了她的存在的金丹神女。她即便能元神出体,也寸步难行。 但到了云天城,她便找到了机会。只是元神出体之后,她没有肉身,又无法夺舍,做不了什么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入梦了。 她潜入苏家,给苏家大夫人王姝华托梦。让她记住了黄璐的容貌,给她传了个所谓九炼之体的信息。王姝华爱子心切,又最是飞扬跋扈,她对此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果然,王姝华直接把黄璐抓来了。如果黄璐的元神被炼化掉,那么勾诛在黄璐元神上留下的魂印自然也就此消失了,这肉身也就独独属于她了。她就等于成功夺回自己的这具元婴仙体。 至于王姝华要让她儿子来夺舍,那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了,她可以轻松吞噬掉对方的元神和魂魄,还让王姝华浑然不知。 “但是,你毕竟是朕的肉身,你的神识也是朕的分神,你我也算是有同身之缘,”黄泉下巴翘起,一股俾睨天下的傲慢写在脸上,“我岂可坐看你被云天堂的一个贱妇炼化?不如你我立下血契结拜为姐妹,从此你便是皇妹,与我共享此身可好?将来我若蜕凡,你也一同飞升,岂不美哉?” 同一个魂魄,有两个不同的神识,犹如同一人具有两种人格,这种情况在飞升之仙之中并非无有。只是如果可以独占,谁又愿意分享? 黄璐摇了摇头,说:“以你的秉性,肯定是坐看我被炼化成灰,根本不会念什么同身之情。你如果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和你立什么血契的。” 黄泉脸色一变。她和此女对话每次都要非常小心。因为两人神识并未完全隔离开,因此她心中随便一个闪念,便有可能漏给对方抓住了把柄,反而用来拿捏自己。这一次她已经非常小心了,没想到对方还是没有入套! 284 凡魄痴妄图仙体 (284 凡魄痴妄图仙体) 王家别馆建在这冥穴之中,主要是为了收集玄阴灵气凝炼玄阴丹之用。但这房舍的规模和奢侈程度,比之地上的王宅也不逞多让。 别馆建在饿不死湖畔,四周有禁制环绕。在冥穴之中游荡的饿鬼和各种奇异生灵不但无法进入,而且连这别馆存在的景象和气息都被隐蔽。外人即便近在眼前也看不见它。 这别馆有三层。 一层除了炼魂石殿之外,还有凝气堂,正是玄阴丹的出产之地。二楼是数十名王家修士的驻地。他们除了在冥穴中凝炼玄阴丹外,便是轮流去饿不死湖面上巡防,防止外人进入五行宗的重地。 三楼是几间奢侈豪华的卧房,有侍女服侍,各种生活所需一应俱全。王姝华便是在一座雕花金丝楠木塌上横卧,面前桌案上摆满鲜瓜水果,精致糕点。她待在此间一连三天,和外界屏蔽了所有的联系。所以木萝在外灭门了王家,她也浑然不知。 王苍黄对自己这对儿女也算是死而后已,一直到死都没有传递任何消息到冥穴之中。他一方面是害怕自己传信会被这些不明来路的敌人察觉,反而暴露了王家留在冥穴之中的存在。另一方面,他也害怕这对儿女会立刻从冥穴之中回来救援,坏了女儿原本的计划不说,反而自投罗网。 其实以王姝华的性格,就算知道了此事,她也不会回去施以援手。对她来说,任何事都没有她儿子的性命重要。而且她早已只认自己是五行宗云天堂的女主人。王家长女这个身份,不要也罢。王家是否灭门,对她来说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而王家在这冥穴之中的其他修士,每次都是被蒙眼传送而来,只知道这是一处五行宗的历练之地,根本不知道这就是冥穴,也完全禁止与外界联系,出去的时候还要清理掉部分记忆。他们自然更无从知道王家在外被灭门的消息了。 王兴意并未服侍在她身旁。最近潜居湖底的五行宗邢长老忽然有传令来,说饿不死湖似有外敌入侵的迹象,要求王家加强防范。王兴意已经带人去巡湖去了。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略有不安,担心此时和她诓入冥穴之中的那几个翠玉宫弟子有关。 但她转念一想,那些翠玉宫弟子境界最高的也就筑基四重,都是被她丢在冥穴之中乱走,怎么可能逃得过漫山遍野的饿鬼,还有铺天盖地的游魂鬼火?搞不好他们还会碰上更恐怖的生物。如今已经数天过去,这些人早应该被分食了才对,根本不可能接近饿不死湖。 邢长老一向是神经过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让他们加强防范,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也许到头来又发现是什么冥穴生灵误触了他们的机关。她居然把这事翻来覆去地想,真是自寻烦恼。 她感觉自己或许是在这里呆了太久,所以心中才没来由生出这许多烦恼来。其实按理说她心情应该极为期待和愉悦才对。 羽儿苦苦撑了那么久,现在这苦命终于看到了尽头。很快他就会换上一具新的肉身,并且永远摆脱那诡异的九死之命。虽然他从此会变成女子,但女子也不错。 她早就想要一个女儿了。这样更可以继承她的美貌,她的心机,她的权势,还有她的一切。 想到这里她才发现,那个曾老太婆明明说两天就可以炼化掉那具肉身,但现在三天已过,竟然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难道这家伙竟然当她这个大夫人是好糊弄的吗? 一股无明业火顿时直冲头顶。她自忖在云天堂内,就是堂主苏琅,也不敢给她空口许诺。 她再没有心情躺着,而是叫侍女将自己扶了起来,压住心头怒火,做出端庄典雅之态,往一楼的炼魂殿而来。 她首先瞥了一眼死活玉棺之中的黄璐。这一瞥不要紧,她心头一震。这女子原本的身躯虽然姣美,但也就是寻常的美女。但现在一看,炼了这几天,通体上下简直是白璧无瑕,绝美无双,仙气萦绕,不似凡人! 虽然她是个女人,也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她心中甚至冒出一个强大到不可遏制的念头:干脆把这肉身留给自己。似乎只有这样的一具如仙人一般一尘不染的肉身,才对得起自己做为云天城的女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可惜的是她也明白,如果这身体自己用了,要再给儿子找到一具所谓的九炼之体,那可绝无可能了。 不过暂时把这肉身给他儿子也不是坏事。等羽儿熬过九死之命,那时再重新给他找一具肉身即可。至于这具九炼女身,最终依然可以留给自己用。这样想来,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曾魂师,”王姝华慢悠悠地问,“我记得你和我说只要给你两天时间便可。如今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已经是第三日了吧?怎么,魂师原先的估计有异?” 这时候那黑袍曾老太婆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连连求饶道:“此身确实是花了两日时间便炼化了的。只是老婆子见大夫人并未催促,为了更巩固巩固,便多炼了一天。我万死不敢欺瞒大夫人啊!” “哦?这么说现在已经炼化好了,而且还多巩固了一日?”王姝华的脸色飘忽不定,让她琢磨不透。 其实这老妪也确实是炼了两日便觉得差不多了。但是这具肉身她总觉得有点奇怪,和她寻常用死活棺炼化的肉身大不相同。但她又说不出不同在哪里。毕竟她不过区区一个筑基魂师,哪有机会见识真正的元婴仙体? 为此她一直不敢交差。生怕炼化不够,到时候王姝华的宝贝儿子夺舍出了问题,她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但现在王姝华已经逼得她火烧眉毛,她也就只能赌一把了。 死活玉棺主要的作用便是炼去肉身上的神魂。炼化之后,其实此人便已经是死了。但是这玉棺自有灵气,替代了肉身上原有的神魂,使得此身犹如未死。其次的作用便是炼去这肉身上的排它之力,使得它能与大多数人的神魂相适配而不至于相互排斥。 此棺不但天下罕见,而且运转起来极耗丹药,简直是一头吞金怪兽。但王姝华为了自己儿子的无数次夺舍转身,自然是不惜重金弄了来。 如今曾魂师说已经炼化好了,这也做不了假,她亲自探视一番便是。 她将修长玉指点在这玉棺中肉身的眉心,将一缕神识注入,通体上下,仔仔细细扫过一遍。果然这身体中空空荡荡,再也不见一丝神魂的痕迹。她又仔细扫过两三回,确认绝无纰漏。 如果对方修为高于她,有意用一些手段隐瞒,那还真有可能将她瞒过。但此人的真实修为绝对是筑基三重的修为。因为王兴意出手擒拿此人的时候早已试过,她对此坚信不疑。一个筑基三重的女修,是绝不可能在神魂方面对她一个虚丹女冠有任何隐瞒的。 此事了了,接下来便是要让儿子夺舍。只是他儿子的夺舍转生,她都是亲自操作,从来不会让外人插手。 这时她满意地一笑,然后对曾魂师说:“此事办得不错,重重有赏。你随我来。”她便走到外间。曾老妪心中一松,便跟了出去。 王姝华走到外间,立刻喊了一声:“来人!”两名云天堂服饰的修士立刻出现在了她身后。她用手一指曾老太婆,说:“把这个人舌头割了,铁链穿了琵琶骨吊在门前公示三天,以儆效尤。” 曾老妪好处还没拿到,却听到这个,简直如五雷轰顶,连连喊叫“夫人饶命!”但还没有喊叫几回,已经被人割了舌头。不一会儿,琵琶骨也被穿了起来,此人便被吊在了别馆门前。 以儆效尤,其实王姝华也说不清她要敬何种效尤。只是凡属知道她给儿子夺舍这具肉身之事的人,都是注定要死。她特别喜欢看别人死得尤其痛苦罢了。 她满意地回到炼魂殿中,屏退左右,取出一枚冰蓝圆珠,轻轻放在枯瘦的儿子眉心之上。然后她催动体内真气,喃喃念出一堆玄奥法咒。不一会儿,孙羽原本直呆呆的眼神,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整个眼球完全不动了。 王姝华轻叹一声。这时那颗冰蓝圆珠已经变成了淡紫色。她将此物小心握在手心,然后摆在了玉棺之中的绝美肉身之上。 只要将珠中神魂注入,一切便可大功告成! 285 黄泉附体,木萝坠崖 王姝华的作为,自然都在黄泉的感悟之中。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衰弱、猥琐、充满了病态的男子的神魂气息,喷吐着一口污浊之气,已经贴近了她的元婴。这感觉想一想就让有洁癖而且自视高贵如皇的她浑身如针扎一般难受恶心,更何况还是在现实中发生了。 再迟几息,这污秽的男子神魂就要进入自己将来的仙体,这对她来说真是宁可死了也不能忍! 其实以她的神识之力,只要吹一口气便可以让这个孱弱的病体神魂消散。只是元神任何威能都必须通过肉身才能发出。她现在没有这具肉身的控制之权,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焦如焚。 她要控制这具肉身,没有黄璐的首肯是不可能做到的,否则她早就将这具肉身夺为己用了。 偏偏这时黄璐表现得比什么时候都淡定,眼中闪烁着反正这是你的身体不是我的诡异笑容。 这身体当然是她的。她在轮回中受业力牵引,降生到这肉身之中,那么天经地义这肉身便是她的。但说是黄泉的也未错。 “百年之内,我不但无法吞噬你,而且也无法坐视你被炼化。”黄泉已经无奈,只能将摊开一切底牌。她的元神随心而化,变成一具如飞天一般在空中飘荡不定的曼妙幻影,正如阵皇陵中,黄璐初见她所见一样。然后她将这虚体之上的血肉掀开,直接露出元神之心。 她曾经修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神气相融,自然早就没有了绝识之壁。只是她立下的玄血契,依然存在,而且是直接刻在元神之心上的。这时她元神之中那团五彩心核上显出两行契约来。 这契约是连菱与她定下的。连菱在看到黄璐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在她识海深处隐藏的黄泉。如此一大可用的助力在此,碧落神女何其心思缜密,当然不会放过了。 “我与碧落定下了契约:她百年内助我恢复金丹修为,而我百年内保你平安!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坐视你被炼化!我可以与你再定一个契约,只要你将这肉身借我用三天。只用三天,我必然能找到冥路婴藏,让这肉身恢复金丹修为!” “冥路婴藏?金丹修为?”黄璐知道何为冥路婴藏。还有金丹修为,也是让她心中波涛万倾。只需要将肉身借用黄泉三天,三天而已,便可坐得金丹,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大部分金丹修士修到尽头,便只能培育元婴。只是元婴的成长不但极为漫长,而且丝毫不能沾染凡尘之气。因此这些元婴修士都会在隐蔽处寻一僻静洞府,收罗大量天珍地材,奇宝异器,从此不问凡尘俗事,安心培育元婴,直到仙体长成,最终成就蜕凡境界。 无论这修士是寿终道殒还是凡蜕飞升,他留下的洞府都称为密藏。密藏之中的宝物是玄门人人垂涎之物。这种元婴真人留下的密藏便称为婴藏。 只是这些元婴真人的婴藏一般都在人迹罕至的极为隐蔽之处。若是在深山海外,便称为山海婴藏。若是在通往天界的须弥山之路上,便称为天路婴藏。若是在通往冥界的冥穴之中,便称为冥路婴藏。 这些婴藏不但所在之处本身就极难抵达,元婴真人为了避免修炼受到凡俗干扰,往往还会布下各种机关禁制,让外人根本无法接近。即便他们已经道殒或是飞升,千年万年之后,这些禁制也往往还残余着一些威能。 黄泉之所以有把握能找到,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寻找婴藏异能。而是五百年多年前,正是她正是和秦尊阳等人,一起在这里凑巧发现这个玄阴冥穴,并且从冥穴中发掘出了一座冥路婴藏! 那时,她还是秦尊阳的师姐,两人连同天机神工杜老九等人,都是五行宗的弟子。他们之后辗转离合,这几个人都判出了五行宗,然后被秦尊阳重新聚合在了翠玉宫的传功塔中。 这几人都从冥穴中获益匪浅。否则秦尊阳哪能五百年前就飞升而去。他们原本都约定共同保守冥穴之秘。但他们离开五行宗之后,这冥穴便被五行宗占据。只是五行宗悄悄地在这里挖掘了五百年,也未能找到那座传闻之中的婴藏。 这时王姝华已经将一道夺舍转生咒念完。随着她真气运转,那冰蓝圆珠中的紫色越来越淡,渐渐地完全恢复了原本的冰蓝颜色。 于此同时,玉棺之中的肉身,双目眼皮跳了一跳,似乎就要睁开来。王姝华双手捧着这绝美的脸颊,泪如雨下,深情说道:“羽儿,十几年了,你快睁开眼,看你娘一眼!” 这时那双美目已然睁开,却露出一丝妖异神色。 …… 木萝一马当先进入那道空间裂缝之中,只不过下一个瞬间,她便后悔不迭。身为树族第一大部之首,她一向以勇武服人,不管何事都是冲锋在前,偶尔也会准备不周而犯下一些小错。但如此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大错,她便是想也没有想到过。 也是她觉得这道空间裂缝既然是通往王家劫走树皇后人之处,那边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才对。她只是没想到踏入了一个随着灵机实时改变的空间乱流之中。 她进入冥穴之后看到的第一眼,是一片耀眼夺目的红色火光。此时她并非落在某处陆地之上,而是脚下悬空,全身一片轻浮,竟然是落在半空之中,头朝下,四面都是飓风,自己正在往下极速坠落而去。 而她的正下方,是一团方圆不知几里的红色烈火,其中熔岩翻腾,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火山口! 木萝一身的本事,但独独不会飞。出自阴阳宗、五行宗的修士只要到了虚丹境界,多少都会一点阴阳遁术,便可以御风而飞。但树妖不同,凭借的都是一身气血之力。若是先天并无飞行之力,就只能借用外物了。 偏偏木萝此妖极为自大,不屑借助外物,因此什么木鸢、御风珠,甚至避火珠都是一律没有带在身上。 如果掉入这熔岩湖中,即便是万年树妖也承受不住。木能生火,她体内所有的生机都会被这炎阳烈火点燃,成为燃料,肉身化为灰烬。 但此时她还未濒临绝境。她被传送到这冥穴之中虽然是悬空,但是离着一道绝壁也就是一臂之距。以她的眼疾手快,只要能攀附在这岩壁之上,则立即可以脱险。 但她看见满目的红光之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熔岩湖中便有一个巨大的熔岩气泡破裂了。接着一股刺鼻的黑色烟雾如一根黑柱一般腾空而起,将她吞没其中。 木萝立刻感觉自己被一股滚烫的烟尘包围,犹如身在火中,全身都燃烧了起来。但更可怕的是一种强烈的刺激感钻入了双目。她双眼一闭,只觉得如万刀剜目,剧痛无比。即便强行睁开,她两眼之前也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树妖肉身强大,神识之力却是本来就不强。成人身之后,极为依赖眼识。木萝受了这黑柱一击,双目已瞎,神识感官已经损失了大半。现在又在这极速坠落之中,天旋地转,想要抓住飞坠身侧的一处岩石,简直毫无可能了。 木萝心中泛起苦笑。自己眼看要登基为树皇,享受那妖界的无边权势,没想到竟然一步落空,便要掉入这火坑里烧死,果然是天命难僭吗? 想是这样想,她心中并未放弃,而是伸手四处乱抓,希望能抓到什么。但她始终没有能搞清方向,什么都没有抓到。 正在这时,有人一把将她的手腕给抓住了。只是她下坠了许久,这冲力何其之大,立刻她的手腕便传来了吱吱格格骨骼断裂的声音。 286 剜却双目换君心 (286 剜却双目换君心) 虽然扛不住熔岩烈火,但她的身体这点外伤还是承受得住。在骨骼彻底断裂之前,她身体中气血汹涌,只不过一瞬间,腕骨便已经恢复。同时她五指如钩,立刻将对方的手腕死死扣住了。 那人显然也是身处在岩壁上,本来就并非是稳如泰山。这一出手抓她,被她冲力带动,立刻就在绝壁上翻滚了下来,乱石纷纷坠落。 但他也是运气好到了极点。在绝壁之上翻滚了一阵,又抓到了一块凸出的岩石,死死地吊住不动了。 木萝就这样被人抓住,吊在了绝壁之上,不由分说立刻挣扎起来,全力想顺着这只抓住她的手攀缘而上。 但是她早先被那熔岩毒气一薰,火毒入眼,殃及全身,体内气血紊乱,早不如原来身手敏捷。所以她挣扎了半天,也没有能爬上去,反而是挣得两人都摇摇欲坠。这时候上面抓她那人受不了了,结结巴巴喊道: “别……别乱动好不?你那么沉……再乱动,我们都死……死定了。” 那声音是一个年轻的人类男子。只是听了这话,木萝登时火冒三丈。 树妖即便化为人形,虽然形体上和人类极似,但重量确实是比一般的人类要沉重了太多。 但木萝最为珍视自己的人身,一直以自己身姿纤美而自鸣得意。现在居然有个男人敢说她身体太沉重?真是比弄瞎她双眼还令她不可忍受。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恶言讥讽本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漫天飞舞的游魂鬼火赶得没地方跑,逃到了这火山口附近的木头。因为游魂惧阳火,也就这一带游魂鬼火稀少,他才逃到了这里。他也没想到走到尽头是悬崖,悬崖之下,是一个烈焰横天的火山口。 这时刚好木萝坠落,他便一把抓住了她。 木头一听声音,才知道这是一名女子。对方问他是何人,他本来便要脱口而出“我是翠玉宫弟子,名叫木头”。 但他忽然想起勾诛在出来之前,曾叮嘱他说:“出门在外,要是遇到陌生人打听你的身份,千万别说实话。”他硬生生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咕隆吞了一口口水,说: “我叫李木,是这山里的猎户。我没讥讽你,你是真的很重。你先别动,我拉你上来。” 你真的很重?这人说话似憨似蠢,而且蠢到了极点,简直把个心高气傲的木萝气出一口血来。 但木萝也吃了一惊。人界之事果然诡异。这种阴风烈火交接的怪异之地,居然也有猎户存在?他们猎什么?猎鬼?这猎户不知道实力如何,但肯定不是凡人。 她现在悬在半空之中,没什么比先被拉上去重要了。既然对方要拉,那她也真的乖乖不动了。 木头果然是力气大得惊人,折腾了一会,两人都上去了。两人都气力耗尽,横躺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 死里逃生,木萝躺在微烫的岩石上喘气,暂时没心情去和那个傻子置气。对这个人类她倒也没什么防备。毕竟这人是出手救了她。在她看来,如果这人想对她不利,刚刚就坐视她坠崖便好。树妖看人相当简单,非恶即善,并无什么多余的心机。 她尝试运转了一下全身气血,试图将火毒排出体外,然后再动用强大的再生之力恢复肉身。但是熔岩火毒在她体内,仿佛要把她全身血脉都点燃一般,心跳如鼓,气血沸腾,怎么也无法往一处使力。 不但如此,她双目受火毒侵染最重,源源不断的火毒反而从双目之中往全身蔓延。 这时六名长老也纷纷传音给她。果然这里是一处冥穴,她手下每名树妖长老都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所有人都不在一处。 到了这个时候,木萝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惨状绝不能让这些长老知道了。 树人之身再生能力虽然强,但眼睛这样的人身上最精妙的感官完全被毁,却是无法再生的。 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某种替代之物,嫁接在自己身上,来替代视觉器官。但即便如此,这也只是一种勉强替代。原本真实的视感是没有办法完全恢复的。 树妖的部民虽然忠诚,但也最为看重实力。一旦他们知道自己双目已毁,虽然不会背叛她,却一定会为了所谓部落之利,号召大家再选出一位酋长来。那时她可就别说皇位,就是木萝部的酋长之位都保不住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一回诛杀树皇后人之事成不成已经在其次,反而是保住自己的酋长之位更为火烧眉毛。 好在现在所有的手下都不在眼前,自己双目失明之事暂时没有族人知晓。如果她能设法找到替代双目之物,再静养一段时间,还可以恢复部分视力,那时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 但关键的是不能让这帮在冥穴之中的手下遇到自己。她立刻通过传音简给每个长老都下达了命令: “此次计划取消。所有人不再集合,各自寻找出路,离开冥穴返回部落。任何人都不得招惹是非,滞留人界,否则我回去之后重刑伺候!” 听到此讯,六个木萝部长老都是一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木萝会传出这么一道命令来。但他们自然不敢质疑,只得无条件遵守。 这些人都至少有虚丹境界的势力,而且王家那条裂缝也只能通往冥穴的浅层。除了木萝一人运气不好差点掉入火山口的熔岩湖之外,其他人的安然返回妖界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发出了这道命令,木萝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在这里遇到属下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可以嫁接为双目的替代之物了。 只是这一双充斥着火毒的毒眼,现在反而是对她最大的威胁,若不设法除掉,她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她掏出短剑来,想把这双毒眼剜掉。但是努力了几次,她都下不了手。十指都是连心,跟何况自己的一双眼。 这时候木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到他救下的这一人,浑身上下都是漆黑,犹如一截烧焦的断木,根本看不出来人样。但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又明明是个年轻女子。 木头急于离开此地去寻找钟斗所说的鬼磷火,但回头一看这截“焦木”摆在那儿,又觉得任将她留在这里,恐怕是必死无疑。他便凑过来问了一句:“姑娘你还行?” 木萝虽然外表连衣带皮烧成了焦炭,但神志还算清醒,冷冷回道:“你说呢?” 木头心下烦恼,这诡异的地方又不可能有大夫。要是在翠玉宫,直接把人往回春院一送便好。这冥穴中如何是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他支吾了几下无法回答,又听这焦炭一般的女子说:“人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怎么你打算把我丢在这里,就草草了事了?” “这……”木头被说破心中愧疚,顿时大窘,更是呜呜半天说不出话来。 木萝当一声丢出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剑,对他说:“我双眼中了火毒,很快蔓延全身,那时必死。你若想救我,就帮我把这双眼珠给剜出来吧!” “你……没疯?” 不一会儿,木萝感觉利刃进了自己的眼窝,然后狠狠一搅。她虽然是树妖,但人身的感官和人类其实并没有区别,甚至触觉比人类还更灵敏一些。这挖眼的痛苦就像闪电一般瞬间席卷了全身,让她差点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碎了。 对方如果心怀不轨,这时候随便一剑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但是这种形势下,即便她不给对方剑,对方想杀她也是轻而易举。何况她坐等不动也是一死。因此这风险便被她无视了。但她也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如此信任一名人类男子,甚至把命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片刻之后,那人松了一口气,把短剑咣当一丢,然后递过来了什么东西,说:“两颗眼珠子,你还要留着吗?” 木萝正疼得死去活来,蜷缩在地上发抖,听到这问话,无力反驳,说:“傻子,丢旁边火坑里就好。” 木头想了一会哪里有什么火坑,东张西望一阵,才想起下面这个熔岩湖不就是最大的火坑?顺手一丢,把木萝的两枚眼珠丢到悬崖之下去了。 木萝再次运起血气,惊喜地发现火毒的源头失踪,残余的火毒也平静了不少。一圈运功过后,竟然有一丝火毒被排出体外。只可惜这一时片刻,她是无法彻底恢复的。即便恢复了,没有了双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她也不知如何才能离开这个冥穴。 “傻子,你才挖了我的眼睛,还没给我补偿,不会又想溜走吧?”她忽然问。 “补……偿?”木头急了,“不是……不是你自己叫我挖的吗?” 木萝虽然还没有恢复行动之力,但眼中的剧痛却缓了过来。她忽然发觉这个人呆呆傻傻,一点都不像是人类,反而有点像他们部落中那些幼年的小树。 “我是叫你挖了。但我没说不用你赔吧?” “你不早说!”木头气冲冲地想,你若早说挖掉还要赔偿,我又怎么会乖乖动手? 木萝笑道:“有熔岩的火山口,在熔岩边缘,都生有炎阳烈火蕨。烈火蕨的种子名叫炎火珠,具有火视之能。你下去帮我摘两颗来,我当做眼睛来用,便算是你赔给我了。回头我再谢你的救命之恩,如何?” 287 采得玉离烈火蕨 (287 采得玉离烈火蕨) 木萝对人类制作的各种外物虽然是不屑于使用,但她并非普通树妖,对人类各种玄门典籍所学甚多,因此对这些奇珍异宝在人类中的名称也颇为熟悉。 望了一眼下面高温滚滚的熔岩之湖,木头心惊不已。在他看来,就是再下去一些怕也有点受不了了,居然还要跑到那湖边去摘什么炎阳烈火蕨? 但如果不管这人,她双目已无,留在这冥穴之中瞎摸乱走,别说外面无数的饿鬼和游魂鬼火,恐怕没走几步就自己掉到火山口里去了也不一定。 “但那下面……会热死人……” “你过来,把剑还给我。”木萝轻轻招手。她虽然起不来,但双手是可以动的。 木头走近,只闻到一股血肉烧焦的糊味。木萝拿回那柄短剑,一手抓过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割了一小段下来,说:“把这个含在嘴里。” 木头乖乖将这一把头发塞在嘴里。虽然带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但这物并不像是头发,而是类似某种清凉的植物嫩叶一般。顿时一种如沐清泉的感觉传遍了全身,连四周火热的空气仿佛都凉爽了下来。 “不错吧,我这青萝叶中内含水木灵气,水能克火,足够你下去的时候支撑一下了。只要你别掉到熔岩湖里去,死是死不了的。” 木萝刚在火山口上被熔岩火烟正面击中,也是因为体内血液中有丰富的水木灵气,才得意存活下来。否则早就化为灰烬了。 木头颇为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有人把植物养在头上当做头发的修炼之法。 “但我不认得……那种草。” “这个简单。火蕨有光,照在身上,我能感觉出来。你把我背上,到那湖边走一圈,哪里有,我叫你停下就好。” “这……” 这事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麻烦似的。在金州这种地方,想要在外间去找一个火山口,火山口还有常年累月的熔岩湖,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熔岩湖近在眼前,他只要下去,摘两颗种子,便可以助这人恢复视力。 但问题是,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呢?他又没有犯什么事,只不过半道救下一个人…… 如果勾诛在这里就好了,或者宋如海在也行。木头平时自己从来都没有主意,凡事听两个师兄的就行了。只要他们拿了主意,他都会坚定不移地去做。但这一回,没人给他拿主意了。 他最终把这人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顺着悬崖边缘往下走去了。在他看来,这人就是一团烧焦的沉重木炭,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但她偏偏还能说话,而且他还说不过她。 木萝虽然沉重,好在木头自己原本力气也不小,而且还是个筑基四重的修士。体内真气运转,背着这重物并不十分费劲。 “这弓不错。”木头背上本来背着硕大的木飞弓。木萝将这木弓一抚,隐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但她还没详细感悟,木头已经将这弓一把夺过,取下拿在了自己手里。 “我的东西,你不要乱碰!” 木头自从那祖传的猎弓被贺仓实砍断了之后,便把木飞弓当成了替代品,极为珍视。 “哼,不就一把破弓!” 这火口极为巨大,光那个熔岩湖,放眼一望足有四五里方圆。他们所在之处是极为陡峭的悬崖,下面百丈之处便是沸腾的熔岩,时不时有气泡爆裂,滚烫的充满了火毒的黑烟冲天而起。从这里攀缘而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往前走一两里处,有些乱石嶙峋的斜坡较为平缓。木头走到平缓之处,然后沿着乱石缝隙小心往下。 越是接近熔岩湖,空气中的呛人的火毒便越是浓厚。而且温度也越来越高。甚至所踩的岩石也越来越热了。他所经过之处,全都是黑色岩石,宛如一片黑色的滚烫的泥潭,只不过刚刚凝固不久。 不一会儿,地面越来越平。木头放眼所见,是一片黑漆漆的平原。地上是如平缓的浪花一般涌过的熔岩,就像烧熔的糖一样凝固在这里了。而前方则是一团火红的雾气,一团团热浪卷席而来,空中所见的影像随着热浪而扭曲飘动。 如果不是有那神奇的青萝叶含在嘴里,始终有一股清凉的水木灵气在身中流动,木头还真无法到达这里。只是这种水木灵气能对抗这热浪到什么程度,他就拿不准了。 木头硬着头皮往那火雾走了一里左右,发现地面上的岩石正在变软。不但如此,黑漆漆的外表之下,隐约有红光透出。他足底厚厚的布鞋,仿佛已经开始冒烟了。 这时他抬头一看,眼前的整片天空,已经是一片沸腾的火雾。一片片连绵的火云,就像丝绸一样在空中飘荡。黑色的烟雾在火云之上无中生有地出现,然后勃然变厚,往高空滚滚而去。炽热的红光照在脸上,滚烫无比,他几乎都要闻到自己脸被炙烤传出的肉香了。 “在往前走……就死……死定了!” “不用走了,我都感觉到了。”木萝伸出黑漆漆的手臂一指。她虽然看不见,但那艳阳烈火蕨泛出的灵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而木头,早就被烤得头昏眼花,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顺着木萝所指的方向看去,木头果然发现了一些异样。火蕨并非如草木一样竖立生长,而是匍匐在半软半凝的熔岩之上,通体明亮火红。乍一看去,它就像漆黑的凝固的岩石上的缝隙,里面填满了火红的熔岩一样。如果不是木萝手指过去,他还真一眼就错过了。 “火蕨极热,你用手摘是不行的。但是火蕨的种子被水木灵气包裹,却是冰凉的。你尽可以用手摘下来。” 木头在这里早就热得受不了了。早就一路小跑过去,想赶紧摘了拉倒。 这棵炎阳烈火蕨只有一尺来长,一枝主干分为三枝,通体都是火光烁烁,犹如烧得通红的铁丝。每个分枝的尽头都有落下的花瓣的残余。剩余的花蒂膨大如枣,上面却是暗黑色,并无一点火光。 木头将那花蒂一剥开,里面露出一颗晶莹如翡翠的圆珠,入手冰凉,通体碧绿。但其中有一团红色如火的光,在碧绿的圆珠中游动。三枝上一共三个花蒂,三颗种子。 他头飞快将它们剥开收在手心,然后极速后退,背着木萝一连奔了一里多,才到了稍微安全之处。 这时候木萝在后面敲了他两下,说:“给我。”木头想都没想,便把三颗炎火珠都递了过去。木萝笑道:“傻子,你以为我是三眼怪物?我只有两个眼珠而已。今日你护主有功,剩下这一颗,本主就赏赐给你了。”说完将其中一颗最小的递出。 木头接了过来,忽然心中觉得莫名其妙。此物明明是自己冒着危险跑到这熔岩湖边摘来,怎么就变成了别人打赏自己的东西? 他还来没来得及郁闷,却看见身后的红光照耀之下,前面的山坡上,竟然出现了三个漆黑的人形的影子。这些人站在那一动不动,看上去并非是什么鬼魅。但木头也知道他们并非是勾诛等人。 “终于有人了!”木头心头一喜,便奔了过去。 那三人都是一袭黑衣,带着斗笠,身披一件宽大黑色披风。如果不是此刻火湖的红光照来,木头准把他们看成三块黑漆漆的岩石。 看到木头过来,其中一人抬起脸来,却是一个面色白净书生模样的男子。他见到木头到来,做了一个稽首,似笑非笑地说:“这位道友,不知造访我宗玉离火湖,有何贵干?” 这三人竟然都是筑基五重的修士! 木头暗想:不好,这熔岩湖原来是他们家的?玄门宗派极为重视地盘,平时误入他宗地盘就已经非常危险了,何况他还动手摘了人家的灵草。他一时紧张,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却听这三人之中另一名大汉狂放笑道: “穆师兄,我们兄弟仨在这里巡防了两年多了,眼巴巴地望着下面那些炎阳烈火蕨,却是没有一个人有本事去采。人家帮我们摘来了,你还不大大方方地拿下?” 白净书生脸的穆师兄没有理他,却对木头说:“这位道友想必是误入我境。如果在这里拿了什么东西,还请在此归还。我们也是奉命在此行事,请莫让我们为难啊。” 木头暗想,所谓瓜田李下本来就不对,何况他是真拿了人家东西。但那两颗炎火珠又是已经给了背上这人,断无理由再要回来。这时他也是灵机一动,把自己手中那枚炎火珠拿出丢了过去,说: “拿去!……打扰了。”然后他一欠身,拔腿便走。 那三人中另外一人体型颇矮瘦,嘴上长着两撇胡子,声音尖细,却是在一旁提醒说:“此人和我们一样筑基四重,却能下到湖边去采炎火珠,丝毫不惧下面的高温和火毒,想必身上有什么秘宝在此。我们动手时可要注意先别伤了他性命,一定要先将这秘宝拷问出来。” 他这话一说,另外两人眼中都是露出火热。要知道这熔岩湖边不知道多少炎阳烈火蕨,他们眼巴巴地看着两年了。要是多采几株上来,他们早就发财了! 木头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暗叫不好。再一抬头,才发觉这三人已经是各自占据一个方向,眼中都是贪婪狞笑的神色,将他包围在了中间。 288 恶鬼横行不法地 (288 恶鬼横行不法地) 木头在玉离火山被围困的时候,勾诛正在饿不死湖底,看着一个又一个如巨大的井一般的坑洞。 这些坑不止一个,遍布整个湖底,大约百来丈就有一个,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它们很明显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或者法力催动法器挖掘的。虽然年岁已久,洞壁上还留着挖掘的痕迹。 如此巨大的工程,绝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也不知道挖了多少年。 勾诛又是难以忍受地心痒起来。 既然有这些大洞,那么其中肯定有某种珍贵的矿藏。否则谁愿意耗费人力法力去做这件事?而且他们挖掘的绝非是这些直接在湖底便可以看见的炎冰。 炎冰虽然内含极为精纯的积尸气,但除了制作爆炸法器之外基本无用。而且炎冰无法保存,一拿到水面之上便会消散。更何况这些炎冰都是在湖底表面凝固而成的,应该不会深埋在地下。 “难道是挖金子?”勾诛双目发红地想,脑中不禁闪现出一个遍地金光闪闪,黄金俯拾即是的画面出来。他偷过各种各样的地方,但还真没有偷过金矿,所以也不知道金矿之中的景象到底有多美妙。 但是,他已经不是贼了,所以也不应该再偷东西。想到这里,勾诛连连摇头,心想这里明显只是别人早已放弃的矿洞,自己下去拿点残渣那也不算偷,最多也就是义务帮人清理垃圾罢了。 他尝试攀着洞壁往下,看能否进入坑洞之中。结果发现总是下到百来丈深处,那底下便是被那种油一般的黑泥填满。有可能是年岁过久,下面的横洞早已坍塌所致。勾诛拿出攒心剑来当凿子挖了半天,也没见一丝丝黄金的影子。 全都是充满了积尸气的黑泥。 勾诛大失所望,费了老大功夫才回到湖底,骂骂咧咧继续前进,彻底断了在这湖底大捞一笔,补回那一万两白银的损失的念头。 这时第十九也明显和他越来越近了,恐怕距离已经不到两三里。只是这湖底光线太暗,又有一些起伏的矮山般的凸起隔离,他一时之间还望不到对方。 他离黄璐也越来越近了,大约只有十来里左右。只不过黄璐给他的感觉越来越像出现了某种异样。 “黄泉?”勾诛暗暗吃了一惊。黄璐和黄泉虽然本是一体,但这两个人的神识给他的感觉还是大不相同的。 如果黄泉乘着什么时机掌握了黄璐的肉身,他还是可以以她们神识上的魂息烙印控制,强迫翻转,让黄璐重新掌控肉身。但如果黄泉操控着这肉身从此远走高飞,跑到数百甚至数千里之外,他无从掌控,那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样一来勾诛就心焦了,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就在勾诛走向的方向上,五行宗水德院的李重修,被长老邢自明派遣而出,正驾驭着冥水鱇,往悬目异常之地穿行而来,刚好和勾诛的方向相反,两人不久便要当面碰上了。 这时他遇见了另外三条小号的冥水鱇,其上都各有一名修士,修为都在筑基三重和五重之间,正在水中无聊游荡。 他们都是一身单色黑衣,头带斗笠,身披黑色大披风。全然根本看不出来是何宗的弟子。看到李重修过来,他们都恭恭敬敬地招呼: “李师兄,这是去哪里?” “有一地似有外人侵入,我去看看。” “哦?有这种好事,怎么能忘了我们兄弟几个?” “你们一同来也无妨,人头算你们的。”李重修爽快笑道。 五行宗水德院布置在这湖中的这些巡防弟子,都是三人一组,在宗内被称为“巡夜鬼”。 他们和李重修不同。李重修是五行宗的正式弟子,在这湖底只是驻守而已。巡夜鬼则是在五行宗中修道没什么资质,又性格暴戾,犯了事了,被剥夺了正式弟子身份,除了籍,发配到这冥穴之中赎罪来的。所以无论修为如何,李重修的身份都比他们要高了太多。 巡夜鬼被禁止窃取这冥穴之中的任何资源,也禁止狩猎冥穴生灵。他们对外也绝不能自称是五行宗的弟子,只能偷偷在水德院的邢长老那里领取一份微薄只堪活命的丹药做为报酬。 其他时间,他们都是三人一组终日在这冥穴之中巡游驻守,追杀那些有心潜入或者不慎误入此地的修士。 金州一带本来就是五行宗的地盘,大多数宗派和家族都和五行宗有关。五行宗作为上宗有过明确交代,为了避免损坏传送阵的根基,绝对禁止在云天城的传送阵方圆百里内地下土遁或者水遁。有擅自违反者,杀无赦。 因此来这里的,大多是为了修行资源铤而走险的散修。这些巡夜鬼完全可以随意猎杀,并不怕得罪谁。 每上交一个人头,他们都会被记下一记大功,从五行宗换得不菲的丹药甚至功法。积攒的功劳足够,还可获得离开此处、恢复正式弟子身份的名额。 虽然说时不时有一些水土两系的修士误入或者铤而走险进入此地,但是并不多见。他们往往一年也碰不到几回生意上门。天天在这里不见天日,他们也是百无聊赖。所以一旦有人侵入,他们便兴奋不已。对他们来说,真正的狩猎游戏这才开始了。 其中一名虬髯大汉笑眯了眼,对两个同伴说:“这回的猎物如果是男修,还是老规矩所有东西和人头一律平分。但是如果是女修,谁也不许杀了。财物你们可以全都拿去,但人要活的留给我。人头我也不用,三天之后便摘下来交给你们。” 另外两人哄然而笑,说:“厉貌然,你真是个色中饿鬼!不过此事我们答应了。” 这些巡夜鬼名义上归五行巡防所管辖,但大多是玄门败类,好色贪财。虽然如此,他们最渴望的还是能离开这黑暗的冥穴,回到五行宗去修道。 人头是他们唯一能计算的功劳。每个人要集满三个人头才能兑换一个恢复正式弟子身份的名额。平时的猎杀都是三人平均分配,猎杀一人才能得到三分之一个人头。所以厉貌然既然放弃人头和财物,另外两人当然都是求之不得。 李重修却是嘿嘿一笑,说:“厉师弟,恐怕要失望了。”他倒也没有明说,但他在悬目之中所见之人,明显不是女修。 一大三小四条冥水鱇就在这水中几乎贴着湖底疾行,卷起湖底的泥沙,就像一条地龙一般往前窜去。翻过一座湖底高山,李重修忽然将冥水鱇一停。他身后三个巡夜鬼也随之停下了。 “那是……一个人?” 漫天的荧光之下,前方湖底有一窈窕的身影,一身雪白衣裙,外套碧绿花纹比甲,腰系淡绿丝绦,一头长发在身后顺水漂流。只是她似乎在这冥穴中经过苦战,衣衫有些破损。 李重修他们刚刚站定,那人便是一眼望过来。在这昏暗湖底,她的双目竟然发出碧色光芒,将前方照亮了。 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修,独自在这湖底踽踽行走。李重修一眼就看出,此人只不过筑基三重的实力。至于她为何能在这水底深潜,可能是含有避水珠之类的法器。 “哈哈,果然是一名女修。你们谁也别想和我抢!”那名厉姓的虬髯大汉,发出一声狂笑,便迫不及待地催动冥水鱇扑了过去。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顺着她的感应,长途跋涉过来寻找勾诛的第十九。好在勾诛有了了传功塔中第十九差点饿死的经历,这回出远门来给她做了充足的准备。专门给她配备了一个仙荷,仙荷中装了上千枚纯阳丹,玄阴丹也准备了十来枚。 她一路独行,遇兽屠兽,见鬼灭鬼,饿了便吃丹药,一直走到了此处。她是仙木之体,入水无碍呼吸,只是要沉水颇难。她便绑了两块石头在鞋底,才入水道了湖底来寻找勾诛。 好不容易看到有人出现,她竟然心头一喜,心想终于有人可以来问问打听一下勾诛的下落了。水中却听不到声音,那些人都是相互传音。但她还是感觉一股水浪汹涌而来,抬头便看到那黑脸的虬髯汉子,坐在一条丑陋无比的怪鱼之上,脸上带着诡异笑意,直接冲自己迎来。 第十九正要传音询问,却看见这汉子将坐下怪鱼一停,然后伸手一甩,一根明晃晃泛着金黄灵光的绳圈,便套到了自己身上,刚好将自己双臂束在腰间,一股强大的束缚之力,立刻牢牢地束住了自己。 289 厉鬼殒命,噩魇上身 其实厉貌然看似莽撞,但他选择独自出手,是早就暗中算计过的。他的境界是筑基四重,比对方足足高了一重。这个女修看起来不过是筑基三重中期而已。如果对方境界和他相似,哪怕是筑基三重圆满,他也会等李重修等人一起出手。 另一方面,他这根捆仙索不是等闲之物,而是他在五行宗的师父亲授法宝。只要对方的修为不比他高上一大截,那时决计挣脱不开。他便是用此物为非作歹,最终获罪。好在自己那师父颇为护短,不但设法开脱掉了他的死罪,还把他弄到这冥穴之中来做巡夜鬼,连这根捆仙索也没有收回。 在这冥穴之中他已经多年没碰过女人了。这根东西倒是恰到好处,不伤对方,又能乖乖捆回去任他摆布。 第十九脑子虽然转得慢,但都被捆了,自然知道对方不善。她一发力,发觉这绳子并非是坚固之物,但极为诡异。 她用力稍微一撑,便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反噬之力从绳子发出,自己只觉得全身一紧,仿佛被无细铁索死死捆住了全身一般,再发力,这些细索紧束之感都要嵌入肉里。但她一收力,又恢复原状,这股反噬之力便消失了。 这捆仙索的奇妙之处,不但能遏制对方真气出体,还能将对方挣扎之力吸收在绳索上,反噬对方之身。 所以越是用力挣扎,对方身体的所受反噬伤害反而越大,等闲之法是绝对难以暴力挣脱的。 看到此景,另外两个巡夜鬼都是停在一旁安心作壁上观。其中一人对李重修说:“老厉这次这么卖力,我们就不要虎口夺食了。只是李师兄的任务被我们代劳了,此次回去长老必有嘉奖,师兄可别忘了我们兄弟几个……” 李重修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他之前在悬目中所见的明明是一个男修,身材高瘦。而这一个却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两者他绝不可能混淆。这么一说,混入这饿不死湖底的敌手竟然不止一人? 万一这是敌方有组织的入侵,那可不是小事。他监视不力,论起后果来,如果算个玩忽职守,他可就得和这厉貌然等人一样永远留在这冥穴中做个巡夜之鬼了。他立刻就要将此时报告上去,但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先让厉貌然把这人拿住,好好盘问一番再说。 厉貌然一招得手,心中得意,脸上忍不住粲然一笑,想要拉绳索将这女子拽过来。这时他却看见一枚明晃晃的银锥如飞镖一般,直冲自己额头而来。这让他吃惊不小。 按理说被捆仙索捆住,和仙人镣类似,真气无法出体,是绝对无法催动法宝的! 第十九自觉无法挣脱这捆仙索,第一反应是想吃纯阳丹提升境界。但她双手被缚,虽然仙荷中有丹药,也没办法送到嘴里。心中一急,她忽然发现手中天机绕上的银锥动了一下。 原来她虽然真气无法出体,但可以顺着金蚕丝流入到天机绕的银锥之中,用以操控银锥却是没问题的。只是这金蚕丝能流转的真气有限,比平时直接催动要弱了不少。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这银锥被真气一催,立刻直接往对方眉心撞去。 厉貌然反应还算迅捷,立刻将头一偏,躲了过去。银锥落了空,继续往前飞了不过一丈的样子,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绕了圈掉头回来,再次直击厉貌然的脑袋。 受了这一两回攻击,厉貌然也大致明白了。此物虽然可以被催动,但其实力道极弱,也就堪堪足够在空中飞行而已。即便真击中他,恐怕也击不穿他的护体真气。 并非是自己的捆仙索失效了,而是对方掌握某种秘法,即便被捆束了,也能以微弱真气出体驱动法宝。 这样一想,厉貌然脸上顿时露出嘲讽之色,笑着说:“小师妹,你还是乖乖跟着你大哥我回去吧!”说完便不再管那飞来飞去只是吓人的银锥,而是将手中捆仙索一拉,便要把第十九拉过来。 只有李重修注意到,这银锥之后,仿佛有一线真气正在流动。他催动目力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根微细几乎不可见的细红线,忙迅疾传音: “不好!老厉快躲开!” 厉貌然正要把第十九拉入怀中,哪里能注意到脖子上已经缠了一圈金蚕丝。这时那枚银锥猛然往后一飞,金蚕丝上纯阳真气流过,红光一闪,轻若无物,却又锋锐如刃,他的脖子顿时被平切而断。 要知道那丝线极为坚韧又是极细,哪怕一点点纯阳真气在其中,都和利刃毫无区别! 一股红血如黑雾一般从断口出汹涌而出,就像乌贼喷出的墨汁,染黑了大片的湖水。这头颅已然顺水漂到了三步之外。 这人一死,捆仙索失了掌控,立刻从第十九身上脱落下来。 第十九看到此物掉落,想起勾诛的叮嘱:“若是看到没主的值钱的东西,都要收起来给我。”她心头一亮,这大概就是主人所说的没主又值钱的东西吧,立刻开心地收到了自己的仙荷之中。 剩下两个巡夜鬼都被镇住,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有李重修心头怒火冲天。 这云天城中,冥穴之下,从来都是五行宗弟子屠戮一切外来者。现在居然有人敢杀五行宗弟子?虽然只是戴罪之身的巡夜鬼,这也是对天下五大宗门的嚣张挑衅! …… 这时王家别馆中,王姝华看到玉棺之中的肉身终于睁开了眼,只是那眼神别有妖异,并不像少年男子的眼神。 苏羽从九岁开始得了这失魂之症,如今已过十二年。这十二年中,也就只有刚刚夺舍转生成功的时候,能清醒数月。在那些日子中,即便清醒着,也不过是九岁小孩的心性。他如今虽然夺舍了这名翠玉宫女子的九炼之体,应该也依然是一名九岁小孩。 但王姝华见到这目光,却是感觉无穷的妖媚,从那目光之中射出。即便她身为女子,竟然也是心神一晃。偏偏此时,她感觉对方目光中蓝芒一闪。一种莫名神念,就这样进入了自己的双目之中,直入心神。 本来以她虚丹二色修为,对方不过筑基修士,这种神魂之术根本不可能攻破她的肉身屏障。但这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儿子苏醒的关键时刻,她心中全无防范。而且双眼又是肉身防护最为薄弱,直连心神之处。再加上对方神识之力超强,双目对视,她就这样被对方算计了一招。 “你不是羽儿!”她霍然醒悟,脸上一股冰寒傲然之气顿时腾起,“大胆贱妇!竟然敢算计我!我的羽儿呢?你若不交出他的神魂,你必把你扒皮抽筋,神魂永镇火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我要屠你九族!” 她醒悟过来,这可是在云天城,区区一个下宗的筑基弟子,居然用某种方法逃过了她的搜神之术,还把她儿子的神魂弄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这立刻让她勃然大怒。 但同时她又坚信她儿神魂犹在。因为对方不敢将他如何。凡是这云天城范围内,谁都知道得罪了云天堂会有什么后果! 那人却脸色一点都未变,反而从玉棺之中坐了起来,目光比起她来更加冷傲,更加不可一世。 她扫了一眼自己赤裸的身体,然后又斜眼一瞥王姝华,冷笑着说:“蝼蚁之辈,偏居一隅,坐井观天,也能作威作福,真是可笑!” 说完此女轻轻用手一拂,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神通。王姝华只感觉浑身一凉,自己一身锦绣华服,竟然已经整整齐齐地转移到了对方的身上,而自己变成了一丝不挂! 不但如此,一条漆黑铁索已经将她双手绑缚,自己被吊在半空,双臂被拉得剧痛,冰冷的铁链无情绞着自己的双手。而自己一声的虚丹修为,竟然消失无踪,变得和凡人无异。 “来人,快来人!”王姝华心中无比惊恐。她修道也五六十年了,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术法,自己根本未见对方出招,也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简直是不可能! 但对方又确切无疑只有筑基三重的修为。在这种完全悖逆常理的情形之下,她的一切傲慢和自信都消失无踪了。但这王家别馆依然是她的地盘,依然有十多名王家的修士在这里,为什么现在一个人都不见了? 她在惊恐中绝望地呼喊,但是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人出现。不但如此,原本在这炼魂殿中服侍的几个侍女也莫名奇妙地消失了。 四周的一切都还在,玉棺横在原处,墙上的油灯依然灯火飘摇。甚至她儿子的枯瘦的尸身依旧躺在旁边的床上。只是活着的人,除了她和对面这诡异如鬼的女人一样,全部消失不见了,一点气息都不存在了。 “我知道了,那个梦,”王姝华忽然想起,“你是那个梦中之人?” “何必还要挣扎呢?”那绝美无比的女人,妩媚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匕首尖上寒光冷冽。她将那刃尖轻轻抹过王姝华的小腹。王姝华浑身立刻一阵恐惧地颤抖。 这女子将匕首收回,放到自己唇边,伸出舌头一舔,然后温柔地说:“你已经死了,安然睡去,不好么?”说完她目光一寒,手中猛然发力,将那寒刃直捅王姝华的腹部! 290 黄泉夺舍复生,十九大战双虎 (290 黄泉夺舍复生,十九大战双虎) 王姝华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一生娇宠中长大,养尊处优,又哪里受过如此折磨。她虽然喜好看到别人忍受折磨,并以此为乐,却从未想过被折磨的主角会变成自己。 “不……”在阵痛之后,她汗水涔涔地抬起头来,“这一切都是幻觉吧?” 她所猜不错。自从她和黄泉双目对视的那一瞬间开始,黄泉的一缕神念便侵入到了她的神识之中,屏蔽了她的五识。从那时起,她所见、所听、所感皆为虚假,一切都来源于黄泉的神念。 神识幻境,如若你自身真是不信,那么它便不会起任何作用,反而会反噬对方神识。但即便你知道它为虚假,感受在自己身上却是无比真实的时候,想要完全不信又是无比之难了。 如同利刃架在脖子上,你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恐惧心一起,它也就化虚为实了。想要完全置之度外,又需要坚定无比的心性。 王姝华便是陷入了这困境之中。越是娇惯、傲慢、敏感之人,心性便越是脆弱。她越是自觉恐惧和痛苦,那这幻境便也越是真实。这就如同身坠泥潭,越是挣扎便陷入越深。 黄泉和黄璐立下了血契,两人共用肉身,但控制之权在黄璐手中。 如若黄璐乐意,只要一念黄泉便可以掌控此身。如果她不乐意,也可以一念便让黄泉回去识海深处。对她来说,如果黄泉真能找到冥路婴藏,将此身恢复金丹修为,她在识海中休息一会又何妨? 黄泉一醒来,立刻一口气便吹散了苏羽的神魂,让他转世去了。对她来说,这种污秽的男性元神,就是让她吞噬她也觉得恶心。 再一个瞬间,她便开始对虚丹二重的王姝华施展元神吞噬。此是险招。如果王姝华有所觉察,以她虚丹女冠的身份,是绝不会给自己一副筑基三重的肉身任何机会的。但黄泉从不吝涉险而行。要知道她一缕神识存在至今,哪一步不是铤而走险? 果然,王姝华毫无防备,轻松中招。 她曾经对黄璐施展过此术。那时黄璐是心中自愿让她据有肉身,所以毫无抵触地完成了吞噬。 想要吞噬王姝华就没这么简单了,对方必定会竭力抗拒。唯一的办法,便是在幻境之中将对方折磨到无力抵抗,最终接受被吞噬的命运。 其实只不过一两息的时间,对王姝华来说,却好像过了数日之久。此时她早已臣服,完全听天由命。任黄泉做任何事,她也不再有丝毫抗拒之意。 她身上华服丝毫未动,并非如幻觉一般都移动到了黄泉身上。只是她目光呆滞,弯腰静立在死活玉棺旁边,依然保持着探视棺中肉身的姿势。反而是黄泉早已从玉棺之中起身,穿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王家侍女服饰。 不一会儿,王姝华仿佛回过了神来,退了两步,静立在一旁,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虚丹二重,不错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王姝华并没有死。只是她的元神已经被黄泉所吞噬。没有了元神,魂魄也就失去了记忆,和肉身一样,成为了黄泉的一道分身。即便此魂的藏识还在,也是除非转世,无法再独立为人了。 此种分身,便是神魄分身。 而黄泉既然吞噬了她的元神,自己的元神也就壮大了一分,而且获取了王姝华所有的记忆。这其中有一点副作用便是她自生的心性也会受到王姝华的影响。只不过她修道千年,神识无比强大,这点影响她还是可以逐渐消弭的。 另一点潜在的威胁,便是她不得不分出一道神识在王姝华的肉身上。这种分神也是有可能失控独立,反而与自己为敌的。但目前这个距离上她还掌控得住,并无需为此担忧。 黄泉心念一动,王姝华手心立刻多了一名散发着强烈红光的圆珠。 “一颗火属戮命珠,不错了。”她脸上淡淡一笑。她从传功塔中出来之后,一直连肉身都没有,更别提一件趁手的法宝了。 不一会儿,黄璐的肉身目光一闪,黄泉的眼神消失了,变成了黄璐那略带天真又充满灵气的眼神。 根据她们之间的约定,黄泉偷袭了王姝华之后,便用分神占据王姝华的肉身。黄泉释放了黄璐的肉身继续给黄璐使用。 此时黄泉元神的本体依然在黄璐的识海之中。但她的分身据有王姝华的肉身,也就和自己有了肉身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而黄璐自然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元神被禁锢在识海中太久的,很快便恢复了自己的身体。只不过她此时的打扮只是王家的一名侍女。 黄泉的目光神色之间的冷傲,比之真正的王姝华还有过之。一般人当然看不出这其中的变化。 “去,让所有王家的修士,都在外面的门廊中集合。”她毫不客气地对黄璐发号施令。 “你别入戏太深好吧?”黄璐却是不满地一噘嘴,然后出去传令去了。 这时勾诛对黄璐的感悟又是一变,发觉她已经回复了正常。之前感悟到的黄泉的神识,又消失不见了。但这一回距离已经足够近了,他已经可以直接通过神识上的联系给她传去神意沟通了。 “你没事吧?我来救你,已经快赶到了。” “放屁!你这速度能救我?我都可以死好几回了!”黄璐想起跟着这个家伙去逛商店,然后便被禁锢在这里差点被炼化,而他则把自己甩在一边消失不见,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简直太不靠谱了,恨不得让他去死一万次!她原本是想和宋如海一起守丹阳阁,并不乐意跟着勾诛出来闯荡江湖。只是碧落神女之命她也不敢不遵。 “你那情形到底如何?” “反正不用你救!” 勾诛无奈。女人发起火来,是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但看这情况,她应该是没事了。自己赶快过去,然后等着钟斗、木头他们来会合,再寻找出路便好。 但就在此时,前方数里之处,一阵阵灵机波动激起的水浪,使得原本平静的湖底都暗流涌动起来。勾诛这才感觉,第十九的神识波动剧烈,仿佛正处在酣战之中 “第十九出事了!”勾诛心头一紧,连忙往水中一跃,催动一身真气,就像一条游鱼一般,极速地往前游了过去。 …… 第十九杀了厉貌然,又收了他的捆仙索,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李重修等三人。 她当然知道这些全是一伙,而且其中修一人达到了筑基五重。她当即将两枚纯阳丹丢入口中,同时右手一扬。 那枚天机绕上的银锥立刻在她头顶发出破空之声,划出一个明亮的银色光圈,然后发出啾一声爆响,击穿了重重水幕,化作一线银光直冲修为最高李重修眉心而去,其后留下一场串如白烟一般的水泡。 李重修冷冷一哼,丝毫不躲避,丢出一个八角型的物体。此物往空中一丢,立刻定在了虚空之中,并无其他什么异样。但谁都能感觉到,这空中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果然,啪地一声巨响,那枚银锥撞上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原本虚无的空间之中,凭空爆出一片红光。这一击竟然没有击穿,银锥被反弹掉落,重新收到了第十九手中。 “纯阳阵壁?”第十九四方一顾,赫然发觉自己四周二十步范围内,似乎被一个八角形的无形的笼子给围困了起来。除了笼顶那个八角形的铜镜一般的法宝之外,整个笼子并不可见,全部由纯阳阵壁构成。除了蛮力突破之外,恐怕丝毫没有别的办法。 李重修冷冷说道:“我的水虎八角笼,看你怎么逃出去!” 第十九想也不想,手中天机绕银锥一变为八,泛着淡红灵光的金蚕丝横盘交错,狂转起来,形成了一面银边红面的圆锯,正是天机绕之八方绞轮阵。 她直接将这狂转的圆锯按在了水虎八角笼的阵壁之上。顿时一阵尖锐无比的摩擦之声顺水而传,红光飞溅。她要硬生生将阵壁锯开! 李重修脸上泛起一丝嘲讽之色,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一串玄奥法咒。 顿时悬在阵顶的水虎八角镜上闪过一片黑光,黑白两团颜色顺水而出,但又互不相融,只在水中各自渲染流动。只不过一息功夫,竟然在水中变成了一黑一白两头凶悍的虎。 黑虎身上布满白纹,白虎身上布满黑纹。两头虎就像孪生兄弟一般,一左一右,露出锋利獠牙,咆哮着狂扑而来。 第十九回头一望,面无惧色,将八方绞轮阵一收,舞起手中天机绕,身周银光飞舞如雪,和一黑一白两头虎大战在一起。 291 铁砚镇死李重修,玉简传现元婴藏 (291 铁砚镇死李重修,玉简传现元婴藏) 那两头虎名为水虎,是因为他们本无实体,只是水遁之术催动湖水而行。原本若是在地上作战,需要凝聚空中水汽,无法一蹴而就,威力就要小很多了。但在这湖底之下,湖水充斥,只需要法宝灵机一动,便瞬间凝实。 两虎虽然是水凝之身,威力却远胜真虎。须发四张,爪牙飞扬,所过之处,在湖水之中划出一道道锋利的水刃,漫天飞扬。若是一般的低阶修士,遇到这恐怖的气势便先胆战心惊,不战而败了。 第十九根本不知恐惧二字为何,反而是越战越勇。但她也发现,无论她如何攻击,哪怕以朱痕血杀阵将这两虎肢解成一块一块,对黑白双虎来说,也只不过水波一荡,瞬间便可恢复原形。因为这两虎本来便是水,至阴至柔之物。无论刀砍斧劈,怎么也破不开这水体。 反而猛虎一口咬在第十九肩上,那威力丝毫不亚于利刃加身。撕拉一声,她的护体真气便瞬间被咬破,肩膀上连衣带皮肉,被撕去一块。一股碧血喷涌而出。但第十九并不为所动。既然攻击这两虎无效,她便身形一闪,从双虎包夹之中闪出,转去攻击悬浮在头顶的水虎八角镜。 又是一阵啪啪的巨响,八角镜下爆出一片剧烈的红光。她这才发现那铜镜看似只是悬浮在空中,但其实位于纯阳阵壁之外。 无论她如何攻击,如果不能击穿这八角笼的纯阳阵壁,那就没有可能直接打击到那件铜镜。反而那铜镜上发出的灵机波动并不受纯阳阵壁的阻碍,源源不断地注入笼中,支撑那笼中双虎连续不断地攻击。 铜镜若是不损,这双虎便不会消失。而有这双虎在,第十九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专心去打破那纯阳阵壁,攻击阵壁之外的铜镜。这一来就陷入了死结,只能在这阵中被慢慢消磨。 但第十九情绪毫无波动,依然是一面和双虎周旋,一面时不时寻找机会猛烈攻击头顶的纯阳阵壁。打得整个湖底时不时水波震荡,天地不宁。 李重修看见此景,又是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五行宗的法宝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破的!” 说完他双手继续掐诀,望了一眼身旁的两名巡夜鬼说,“她被我法宝困住,双虎夹击自顾不暇,你们乘这机会去将她拿下,这人便算是你们的。” 原本厉貌然的断头历历在目,二人心中恐惧不敢上前。但这时在李重修的提醒之下,看到这女子被围困在阵中,还有两头至少是筑基五重的凶悍猛兽在围攻,他们都是心安不少。于是两人相视淫邪一笑,瞅准一个时机,便掠阵而入。 这两人一人手持一把全身黑光凌冽的单刀,从正面直劈第十九的受伤的左肩肩头。同时左边黑虎直扑而来。第十九将身体一低,刚好避过这一扑一刀,接着身体如游鲤一般往前一晃,已经到了那持刀鬼的背后。 这时另一名巡夜鬼从旁入阵,却手持一件长柄大铜锤,在水中一阵横扫,往她后心砸来。第十九运起护体真气,将心一横,不管不顾,只是将手中蚕丝往后一收。 铜锤顿时咚一声砸在了第十九的后心。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她觉得胸中猛烈一荡,口中股咸味喷涌而出,仿佛心肺都要吐了出来,后心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但她并未停顿,继续迅猛将天机绕一收,放出的蚕丝圈猛烈缩小。那名持刀的巡夜鬼只觉得腰间一麻。他再低头看时,赫然看到腰间已被平切,自己上下半身已然分离。 对第十九来说,水虎杀之不死,不杀他杀谁? 他双目之中充满了恐惧,但是已然无用。自己双手乱抓,也阻止不了上半身在喷涌不停的黑色血水中不断滑落,坠入到湖底淤泥之中。 这一切看得另一人胆战心惊,连忙往后退去,想出阵回到安全之处。退了几步,遇到坚硬如墙的纯阳阵壁。他这才发现,原来这阵是可入不可出的! 李重修脸上浮现出阴翳笑容。这些巡夜鬼原本就是犯事的罪徒,死几个根本无所谓。牺牲了一个,换取了一记重击,绝对划算。至于另一人,就让他在里面再耗上一段时间。等那女子精疲力竭,他再收拾残局即可。 那个看上去娇弱的女子战力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真气无尽。他轻松待在阵外,只需要掐诀维持,以真气催动法宝即可,真气不济还可以随时以丹药补充。而对方则是陷在笼中,以一敌三,别说补充真气,就是保命到现在也已经是神奇了。 想到这里,他安然拿出一枚纯阳丹握在手心,补充操控这水虎八角镜损耗的真气。这是一件水系法宝,在这湖底操控所耗真气最少,但不可能全无损耗。 李重修胜券在握,心中爽快,大笑传音道:“乖乖投降,交代出你受何人指使入侵此地,我便给你一个痛快的了断。否则,你必受尽双虎噬体的折磨!” “那你也要有命活到那时才行。”忽然一阵陌生的传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李重修心中大惊。外敌给自己传音,那必须是距离相当近才行。但是他一直在全心操控法宝,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竟然有敌接近。慌忙四顾一望,他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样。这时一股低沉水势黯然压头而来。他这才慌忙一抬头。 他看到的是一块方形巨物,赫然往自己头顶压来。他连忙双手一收,这时却感觉八角镜失去了自己的操控,一股狂转的灵机猛然一冲,直冲自己气海,让他浑身一震,七窍之中都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头顶的巨物也已经猛然坠下,他只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下坠之力将他的头颅一压。只听咔嚓一声,自己脖子瞬间已断。但这巨物并不停止,而是如泰山压顶之势继续往下,把自己全身狠狠压扁了。 他的一切感官顿时化为虚无,只觉得身形一飘荡,一股强大无比的业力之风卷席而来,便将他撕扯入轮回中去了,从此再与此尘世无关了。 勾诛正躲在陨铁定方砚之上,李重修之前是从下往上望去,当然望不见他。 他是筑基七重中期的实力,远胜筑基五重的李重修。全身真气往这陨铁定方砚中一注,这东西立刻变成千钧之重。虽然在水中遇到水阻减少了不少威能,但也足够把李重修给压成肉酱了。 李重修一死,水虎八角镜无人掌控,双虎顿时消散,纯阳阵壁消失无踪。八角镜失去了支撑,落到了湖底。 …… 在云天堂的石堡之中,苏琅展开玉简,其中是一条云天堂水德院下长老邢自明传来的一条讯息。其中内容不要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冥路婴藏!” 云天城下的冥穴之中有一座冥路婴藏,这是数百年之前,五行宗获得此穴的控制之权之后,便已经知道的事实,只不过这消息一直封闭在很小的范围之内。 婴藏是一位元婴真人一身收藏之瑰宝。但飞升之后,这些婴藏对天仙来说失去了意义。 倒并不是这些东西对天仙无用。而是仙人飞升之后,若是还想继续飞升到更高的层面,则必须尽量摆脱与人界凡俗的因果。仙人飞升最大的羁绊并非修为,而是业力。因果牵扯越多,业力便是越强。 所以元婴真人蜕凡飞升,一般都会舍弃人界所获的一切,甚至割舍部分记忆。至于法宝灵材等物,飞升之后自然有更多的机缘去获取。 这些东西虽然被仙人舍弃,却是人界修士梦寐以求的宝藏。即便是五行宗这样的大宗门,能获得一座冥路婴藏,其价值很可能就超出整座冥穴。 毕竟冥穴等还可以用外物换取,而一名元婴真人留下的一生积攒,甚至是培养元婴直至蜕凡所悟心得等等却是花多少钱也无法获得的。 所以五行宗获得这座玄阴冥穴的控制之权之后,并未如惯例一般交换出去,而是自己隐秘地保留了下来,并在上面建设了一个传送阵。一方面可以获得持续不断地收入。另一方面,也起了掩人耳目的效果。 但暗地里,数百年之间,他们始终在冥穴之中不断地挖掘,寻找那座明确存在,但不知具体位置的冥路婴藏。 数百年的挖掘和探寻之后,五行宗基本已经确定了那座婴藏就在饿不死湖底。只不过那湖也足足有十数里之宽,且婴藏所在的深度也无人知道。大湖捞针谈何容易? 为此他们采取了暴力的做法:由五行宗水德院出人,在湖底进行地毯式挖掘。每百丈一洞,每洞深三百丈。他们坚信只要这些直洞布满整个湖底,必然能发掘出婴藏的位置。 这也是饿不死湖底那些大坑洞的由来。邢自明被派来此便是为了在此督工。 苏琅身为五行宗云天堂的堂主,而邢自明是五行宗水德院下的一名长老,名义上两人同级。只不过水德院是五行宗直属大院之一,而云天堂只不过一地分支,实际上苏琅在五行宗的地位远逊于邢自明。 邢自明与他同城而驻,彼此交集却一直不多。止于同僚之礼而已。苏琅对此人很是提防,原因是邢自明与他的对头,云天城古家关系极为密切。 若是以往,邢自明绝不会用玉简传信召唤他过去。但这一次,他的理由却是丝毫容不得他质疑。因为那玉简上开宗明义的第一句便是: 冥穴之中的那座婴藏的入口,已经被发现了! 涉及云天城的如此大事,他身为云天堂堂主,完全置身事外,那是不可能的。 292 宝图明如鉴,心机深似海 (292 宝图明如鉴,心机深似海) 邢自明在讯息中所述之事正是这座冥路婴藏入口的发现事发突然,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务必尽快开掘。而这时五行宗水德院数位紫府长老有的闭关,有的有要事派遣在外,一时无法调遣人手。便让苏琅这位紫府堂主,速到冥穴之中协助发掘此藏。 亲自发掘一座冥路婴藏,这其中的好处不言自明。虽然婴藏中大部分宝物和玉简最终都必须上缴到五行宗,但发掘之人留下几件趁手的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按惯例都不会有人质疑。 而且别看冥穴之中水德院的人手众多,紫府以下的修士都是苦力,根本不知道在挖掘什么东西。整个云天城的五行宗弟子中,也只有他与邢自明两名紫府修士有资格知道婴藏的存在。 因此邢自明不愿等候五行宗更多紫府修士来分赃,而情愿拉他去先“开掘”,也是极为合理的。 但真要只身前去,苏琅总是心中隐隐不安,觉得这整件事透着一股诡异。 五行宗找这婴藏已经找了数百年。怎么数百年都没有找到,偏偏这个时候就找到了?此时正是他老婆王姝华偷袭翠玉宫弟子和别人结下梁子,王家忽然被灭门的关键时刻。 虽然百年之前争夺之中,苏家从古家手上夺取了这座传送阵的运营之权,从此势力大兴,从籍籍无名之家,一举占据云天城半壁江山,但也因此和强大的古家结下了梁子。阴险毒辣的古氏一族,一直在想方设法夺回地盘。 如果说硬拼,根底浅薄的苏氏绝对不是古家的对手。他们依靠的是在五行宗的后台。正是五行宗之中有人鼎力支持,而他又谨小慎微,不露丝毫破绽,一直没有被抓到任何把柄,才坚守至今。所以即便王家被灭门,他也坚持没有出手,就是不想卷入他老婆惹来的祸事之中。 偏偏这个时候,邢自明跑来约他去挖宝藏?苏琅难以相信这事会这么巧。 他将一丝神念注入到玉简之中。不一会儿,玉简光芒大放。一个须发斑白,面色却黝黑的枯瘦老者的虚影显现了出来,正是五行宗紫府长老邢自明。 此人目光锐利,脸色冷酷,一看到苏琅,却是不冷不热地说:“怎么苏堂主信不过老夫?” 苏琅不卑不亢地回:“那座冥路婴藏至少已经有四百多年下落不明了吧。邢长老确定找到了?此非小事,贫道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哼,其实这事老夫也说不清楚。是真是假,还请苏堂主和相关之人当面了解吧。”说完邢自明也是将玉简握在手中,一缕神念注入。 有一人的虚影显现出来。这一回苏琅心中大震。这身穿蓝色锦袍,头戴偃月玉冠的中年道人,不是他的死对头古仲由是谁?古仲由倒是脸色平静,反而恭敬做了一个稽首。 苏琅脸色大变,怒目对邢自明言:“邢长老,冥穴中之事是我五行宗绝密,你牵扯古家修士进来是何意思?” 苏琅知道邢自明早与古仲由熟识。古仲由虽然也曾在五行宗修道,但如今早已出师。古家并不算五行宗的下宗,最多算一个关系密切的家族而已。 百年之前古家争取冥穴的运营之权,古氏三老也知道婴藏的存在,但都已经立下重誓不得外泄,而且不得插手其中。估计邢自明自称婴藏已经发现,他却私自把古家的人牵扯进来分赃,这绝对是大逆之举! 但对苏琅来说,他更担心的是邢自明与古家联手,将他苏家的势力排挤出云天城。因此这两人同时在玉简中出现,他心中的警兆便立刻提升到了极点。 邢自明叹息一声,说:“看来苏堂主还是放不下往日恩怨啊。这次牵扯进古家修士,也并非老夫所愿。只是这婴藏的入口,并非是老夫亲自发现。而是古兄贡献给本宗的。” “哦,还有这种事?”苏琅先是震惊,继而是一脸的不信。他瞥了一眼古仲由,“我宗在冥穴之中挖掘数百年,你古家既然知道入口所在,何不早日贡献出来,非要等到今日,以至于我五行宗在此耗费无数?” 古仲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质疑,只是浅笑着说:“苏堂主可知这冥穴中的婴藏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此事苏琅知道。对所有明了这座婴藏存在的人来说,此事并不是秘密。这个玄阴冥穴包括婴藏都是五百多年前,那时还是五行宗弟子的秦尊阳第一个发现的。只是他虽然从这婴藏中得到了一些好处,却并未完全开掘,而是重新封印了。 后来秦尊阳叛门而出,在翠玉峰另立门派,之后很快飞升而去,这座隐秘的冥穴便被五行宗所占据。 这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因此五行宗密而未宣。翠玉宫方面好像也完全不知道此事一般,从来无人提起。至于婴藏的具体地点,也随着秦尊阳飞升而不知所踪了。 “知道又如何?” “七年之前,我古氏修士在无伤山参与了与魂宗的一战。当时是为了争夺一名树妖之核……其实此妖与秦尊阳关系密切,是秦尊阳在妖界的密友之一。大战之后此妖道殒,一些遗物落在我族之手。其中有一枚玉简上有封印,一直未能解开。最近我古家出了一名天才子弟,极善玉简封印。一试之下,竟然凑巧解开了。此玉简之中,有秦尊阳当年发现的冥路婴藏的详图……” “哼,你古家一向城府深远。既然有此图在手,必然自己留着了,又怎么会贡献出来!”苏琅依然是不信。 古仲由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认为,淡然一笑,回答说:“纵有万千异宝,无法挖掘又有何用?这冥穴是上宗重地,我古家修士根本无法进入其中,又谈何按图索宝?还不如贡献给上宗,尚能换取一些利益。 “若是迟了,消息泄露出来,我古家本无罪,然而怀璧其罪。就是上宗不威逼我交出此图,恐怕玄门之中其他势力也未必不会垂涎吧?苏堂主既然不信,不如亲自过目此简如何?” 说完他将手一甩,丢过来一线流光。苏琅接在手中,那依然是一片虚影。但是玉简之类,虚影和实物并无太大区别。他将神识探入,立刻看到一张复杂无比的地图。 冥穴,饿不死湖底,一切细节清晰可见。整个湖底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土行阵法。如果无人触动,本不会有事。但一旦有人挖掘触动,其中的婴藏变会整个被土遁挪移而走。 怪不得五行宗数百年来东挖挖,西挖挖,却怎么都摸不到这婴藏的所在。 按这阵法的设计,你从东挖下去,它便挪移到西面。你从西面挖下去,它又挪回东面了。除非你能在整个湖底一同打洞下去,让它无路可逃。但那样所耗的人力物力就是天价了,根本无人耗得起。 这地图并非是简单的地图,连所有的阵法之中的结界灵机都有详尽的标准。有了此图在手,根本不用挖掘,几个人略施土遁之术便可以进入了。 不但入口,就是婴穴之中的重重机关、陷阱、禁制,甚至藏宝位置,图中无一不标注得清清楚楚。怪不得邢自明对此物深信不疑。以苏琅对这座冥穴地形的熟悉,他都知道要伪造出此图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不但牵涉到地理,还有那些高深的机关禁制,非到元婴真人的境界,根本无法布置出来。 如果没有此图,他们几个紫府上人贸然去闯,也是凶险万分。那时恐怕只能五行宗找来一堆精通禁制的五行宗长老,一层层剖析分解,不知道耗费多久才能进去了。 但有这图在手,他们完全可以轻松进入。怪不得邢自明迫不及待将他叫来。 五行宗的规矩,凡是发掘高价值的秘藏,必须有两名以上的长老同时进入,双方皆以留影玉简记下发掘的过程,否则便有私吞之嫌。 邢自明如今若是将玉简交了上去,恐怕就轮不到他的好处了。但紧急将苏琅拉上两人一同进入,既不违了宗门律例,又能得到不小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苏琅将玉简丢还给古仲由。此事由此铁证在此,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唯一担心的,是三人一同进入婴藏,邢自明和古仲由两人忽然携手向他发难。古家必然是无时不刻不想置他于死地的。 但他身为五行宗的堂主,与长老是同一等级的人物。邢自明和古仲由联手搞一些小动作,比如把他家王姝华陷害翠玉宫弟子之事捅到上面去,那还是有可能的。但要说这两人联手把他杀了,他怎么也不信。 毕竟五行宗宗门规矩森严。小型内斗尚可以容忍。如果勾连外人谋害长老,那是无法容忍的叛门大罪了。至于王姝华谋害翠玉宫弟子一事,说穿了也就是小事一桩,上头绝不可能抓住这件事便拿掉了他云天堂堂主的身份。 他又细想了一番,觉得这其中绝无纰漏了。便对邢自明点了点头:“何时,何地?” 邢自明说:“明夜戊时。至于地点,我以神念通过玉简传出给你。此事无比重要,还请苏堂主切勿泄露。” 苏琅微微点头。他立刻在玉简之中见到了冥穴地图上的一处标注,便知道这是明夜戊时的集合之地了。 293 树妖植火眼,贼人觊宝藏 此事是不可泄露的。但世事无绝对。既然要确保万无一失,苏琅很快将此事原原本本描述了一番,通过玉简发给了自己的五行宗的后台,并小心询问自己是否应该如约前往。 苏家在五行宗的后台只有一人,便是邢自明的上司,水德院院长金霖。 五行宗有三名金丹真人,六名紫府圆满大修士,紫府长老三十余人。金霖正是六名紫府圆满大修士之一。在五行宗之中,是仅次于宗主和副宗主的存在。 苏家先祖曾对金霖有恩,因此这个金院长一直照拂着苏家。 他将此事上报,如若邢自明和古仲由再想对他图谋不轨,他也可以搬出金院长出来做为威胁。而且此事如果有金院长的首肯,那么就更安全无虞了。 他安安静静地等待了足有一个时辰,那玉简上终于有灵光泛起。金院长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去吧。” 苏琅心中一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掉了下来。如果直到明夜戊时,金霖还没有回复,他那时去还是不去就会相当纠结了。金霖既然回复,说明五行宗上层已经了解了此事。古家想要施行什么阴谋就更没有空间了。 …… 黑暗的冥穴之中,木头背着那怪女子,一路奔跑。 被三名巡夜鬼包围之后,木头并未恋战,而是手持一把大铜斧暴力开路,杀出包围圈之后,便一路狂奔。 他倒不是怵了这几个和他修为差不多的人。只不过他还背着一个人,根本施展不开。他又不愿意将这人丢下。人都说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和在湖中不同。这些旱路上的巡夜鬼并没有坐骑,平时巡逻只靠双脚。翻过一座小山之后,玉离火湖的红光已经被隔绝到了山的另一边,前路越来越昏暗了。 这三人并未催动法宝追击。他们原以为对方背着一个看不清的巨物,跑起来必然更耗体力。因此他们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也乐得让对方体力耗尽,这样的追逐游戏玩起来更加有趣。 他们却不知道木头先天树体,速度虽然不出众,耐力却是惊人。一连跑了一个时辰,竟然一刻都没有停歇。 直到离玉离火山越来越远,红光越来越暗,四周一片昏暗。这时候前方的人已经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几个人才呆了半晌,忽然有一人说道: “不好!这人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了。若是到时候上面追究起来……” 绝大部分巡夜鬼都是刑徒,在这苦刑之地赎罪而已。平时无事可干也就罢了。如确实有侵入者从他们巡守的范围内经过,而在别人的防区内被发现的话,这些人就连巡夜鬼的资格都要失去,罪加一等,极有可能便要被宗门处决。这可就一点都不好好玩了。 “要不,我们去求求那位?如果有那位出手,这人是绝对逃不掉的。”其中一人说道。 尖嘴小胡子那人也是眼睛一转,说:“我们平日里孝敬那位也不少了。人情该到用时就得用了!” 另一边,木头依旧在奔跑。虽然前路崎岖,但他凭借着惊人的目力,在乱石丛中敏锐地寻找着落脚点。虽然一路跌跌撞撞,却也如一个不倒翁一般始终没倒。 “你怎么总是向着那一点亮光跑?”背后的木萝问。 “那是鬼磷火!是同门师兄的传讯啊。” “哦,你这个猎户还有同门师兄?”木萝笑问。 木头一时语塞,他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低头继续跑。 “你是哪个宗派的弟子啊?”木萝对此地一无所知。她从未听说云天城王家竟然有空间裂缝能通往一个冥穴,更不知道这些冥穴中的弟子是何门何派的。也不知道为何有人救她,还有人追杀她。 “这……”木头纠结了半天,只得老实说,“师兄有过交代,不可以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宗派。” 木萝哈哈一笑。她倒并不一定要知道木头出身何宗何派。她只是觉得这人颇为可靠,不但救她的命,还能帮她剜掉毒目,又能给她摘来炎火珠,还能跑上这么久都不疲惫,简直是再可靠不过了。 殊不知木头无时不刻不想甩掉这背上的重物,只是他脑子笨,实在想不出理由而已。 自从剜掉了那一双毒目之后,木萝便一刻不停地在运转体内的气血运行,将火毒一点一点地排出体外。至于肉身的恢复,则还早得很。但只需要火毒完全排出之后,她能从地下获取足够的水土灵气的花,很快便能恢复肉身伤势。 炎火珠早就被木萝塞入了自己空空的眼眶之中,还在炼化融合的过程之中。但此时,她已经能看到一些东西了,虽然还很模糊。 只是她看到的世界不再是以前看到的那样了。炎火珠嫁接在树妖眼中,所能获得的视觉乃是“热视”。 所谓的热视所见之物只有热与冷二色。对她来说,越是热的东西,在眼中所见便越是明亮,犹如一团火一般。越是冰冷的东西,则越是黑暗。 好在天地万物除了传说中的“太阴之物”之外,都是略有温度的。即便是冰块也有冰块的温度。 万物温度略有差别,所以她眼中所见也并非一片漆黑,依稀还是能分辨出许多物体的形状,只是不如寻常的视觉那么五颜六色罢了。 至于她眼前的木头的身体,则是深夜里的一团碳火一般。恐怕放到数里之外,只要中间没有遮挡,她都照样能看见。 有了这诡异的热视,虽然观察死物不如以前那么精确,但至少比瞎子好。 再说她自己眼中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别人也休想知道。所以她也不再害怕会有手下的长老出来挑战自己视觉出了问题,逼迫自己让贤了。 只是融合尚未完成。想要完美地操控这一对热视之眼,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木头离黑暗中那团鬼磷火越来越近,那团火似乎也感觉到了木头的存在,往他的方向飘来。在木萝的热视之中,那团火远比木头的体温要冷,但依然比玄阴冥穴之中的背景要明亮许多。 不多时,那火近了,大约一掌大小,落到木头的眉心,便钻了进去。距离如此之近,连木萝都感觉到这鬼火中蕴藏着一缕神念。 “好诡异的传神术法!”木萝开头赞道,“难道你是魂宗的弟子?” 木头摇了摇头,正要说不是,忽然又反应过来,改口说:“我不告诉你!” “我感觉到木头的位置了。他所处的地方,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深。”钟斗通过玉简传音说道。 这时候勾诛已经和第十九、黄璐甚至黄泉会合了,而且他们每人也融入了一缕鬼磷火。钟斗能感觉到他们所有人的位置,但他自己和所有人都不在一起。 “深?有多深?”勾诛问。 钟斗其实已经放出了上百缕鬼磷火。这些磷火在冥穴中随风飘荡。虽然并不能视物,却能大致感觉出自己的位置,也就这样逐渐地在自己神识中绘制出了冥穴的部分地图。 在他看来,这冥穴并非是从上往下的一个直穴,而是有层次之分。最浅的第一层就在传送阵之下,这一层据勾诛和黄璐所说,有一条冥河,有一个大湖,还有王家的别馆。 而钟斗自身所在,则是第二层。他并未四处走动,只是以鬼磷火传递感觉,觉察出这一层比第一层更加宽广。 木头则是出现在第三层。那一层有一个巨大的火山。至于第三层之下,恐怕还有第四、第五、第六,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层。但他们的人并没有落入其中,自然也就无需去探了。 每一层之间并非绝对隔离的。否则钟斗的鬼磷火根本就无法抵达。层次之间有不少空隙相通。这些通路之间气流猛烈。因为钟斗的鬼磷火是随风而飘,因此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些通路所在。 如果他要是没有这些鬼磷火,凭人力想找出这些通道,那可就是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了。 大家商量了一番。凭木头的本事,要找到那些通路是不太可能的。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木头在原地不动,而钟斗循着鬼磷火中保存的记忆,设法下到第三层去将木头带上来。然后再上到第一层与勾诛等人回合。 “木头,你那情况如何?能等到钟长老过来吗?”勾诛问。 “我……”木头有心把背着的这人的事情交代一番,但又觉得太过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明白。而且勾诛出门之前,反复叮嘱他不要去招惹江湖上的陌生修士。他却背了一个陌生人跑了那么远,他怕说出来会被师兄吊打。 “好,我就在这里等。”木头终究还是没有说。让他撒谎他决然不会,但矢口不提他还是能做到的。 勾诛放心地收了玉简。接下来他就只需要等待钟斗去找回木头,再一起出去就好了。 其实他那也有一大摊事没有交代。此时他正和黄璐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疯了吗?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赶紧找出口出去,要去探什么婴藏?” “你知道婴藏是什么吗?”黄璐反问,“是玄门宝藏!里面的东西,你一辈子都想象不到有多值钱,因为……你就是个穷鬼!” 勾诛正要反驳,忽然怔住了,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宝藏?这里鬼地方居然有……宝藏?” 294 众里寻他千百度,却在灯火阑珊处 对勾诛来说,大概没有什么比小命更重要。如果有,那也只有钱了。 他被云天堂的人丢进这深不见底的冥穴之后,历经千辛万苦,好处却是几乎没捞着什么。而且丢了的一张一万两的白银,也丝毫没有希望找回。这让他气闷不已。 他唯一的收获大概是在湖底凝就的那十枚“玄阴火珠”。但这是保命之物,他自然不会拿去换钱。他和第十九在湖底灭杀了李重修和三名巡夜鬼之后,只得到了一件捆仙索和一面水虎八角镜。 他又翻遍了这些人全身,除了李重修有百来枚纯阳丹在身之外,其他三个巡夜鬼都是穷得掉渣,一无所有! 其实巡夜鬼原本就是囚徒。他们能活下去就算不错了,又怎么可能积攒得起财产。 除非有完全安全的途径,勾诛是绝对不敢把得手的法宝出手的。再说捆仙索和水虎镜都是第十九亲手诛杀对手所得,他虽然是第十九的“师兄”,但也不好意思出手拿了,便留给第十九用来当做保命的手段了。 如果说这冥穴之下还有一座宝藏……勾诛立刻有些沉不住气了。 眼下冥穴的出口还没有找到。他们几人都会合在王家别馆附近。黄泉虽然吞噬了王姝华的记忆,已经能够从王家别馆处的空间裂缝直接出到地面,但木头还在地下第三层呢。他也不可能抛下木头独自离开。 这三层究竟有多广大,谁也说不清楚。也就是钟斗往下找到木头,然后再来到第一层需要多少时间也就无法预估了。 与其傻傻等在这里,还不如先捞点好处再说。 …… 被木头甩掉的以穆姓修士为首的三名五行宗巡夜鬼,来到了一处黑漆漆的山谷之下。这里有一座冰寒的山洞。几个人越往里走便感觉越是寒冷。不一会儿,眉毛头发上赫然接起了冰霜。 “哈哈,你们几个小子,这次进贡什么好东西来了?”一声苍老狂放的笑声从冰冷的洞窟之中传出,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一颗昏暗的长明珠之下,现出一头惨白长发,从头及腰,几乎遮盖了脸。一身肮脏如抹布一般的道袍,上面积满了灰尘。只要他动一动,这些尘埃便会漫天飞舞起来。 这老者盘坐在这里闭死关,至少有数年未动了。 三名巡夜鬼噗通几声就跪下了,一齐哭诉道:“求韩老执事救命!” 此老姓韩,原本是水德院中的一名执事,虚丹七色圆满,和王苍黄类似,年事极高。他跟着长老在这冥穴之中驻守多年,但渐渐寿元将近,却始终突破不了虚丹圆满之后晋级紫府的瓶颈。 他这人又性格怪癖,不得长老赏识,自然也得不到什么资源。如此一来,反正横竖是个死,就干脆不回去了,直接在这冥穴第三层中闭起了死关。 要么晋升紫府,要么就在这里魂飞魄散。反正这里离冥界也不远了,还省下一段阴间鬼路。 他修炼的是寒水真气。如果在这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中,不断运转寒水真气将自己肉身“冻”住,寿元的流逝也随之变缓,他也还能再苟延残喘十数年。就看这十数年间,他能否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一丝机缘,顿悟突破了。 但如果他外出活动,则寿元便会极速损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愿意出去的。 这三个巡夜鬼对这韩老执事确实是不错。有时他们在自己的巡防之地上偷偷猎杀一些冥火异兽,如果得到了兽晶,便会供奉到这里来。 兽晶和兽核不同,一旦获得,就必须迅速炼制成丹药,否则便会如同兽肉一样灵机流失而腐朽。这些人既不会炼丹,也不敢把这些违规猎杀的异兽获得的兽晶转手变现,无奈之中也只能孝敬这韩老执事了。 好事上门,韩老从不推辞,都是直接把兽晶丢到嘴里,用七色虚丹之力强行炼化,延长寿元。他却没有想到,这人情居然还是要还的。 “哼!你们这几个胆大小鬼,我就知道你们的好处并不是白给的!”老爷子心头一怒,一股逼人的寒气便是铺面而来。 但归还人情本是天经地义。他若是拒不理会,搞不好这其中因果牵扯,会有什么诡异业力产生。说不定他这几年来领悟突破紫府之道始终一无所成冥冥中便与此有关。再说这些小子供奉的兽晶至少也给他延长了五六年的寿命。他这回出手一次,最多也就流失大半年的寿元而已。 “我只给你们把人找到,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以后再有这种事烦我,我只有一个字,杀!” 老头伸手将双袖一卷,顿时一股强烈无比的寒风卷席而过,就如一只大手一般将这三人卷了起来。整个山洞之中发出如鬼哭神嚎般的怪响。这三人刚刚还在山洞之内,转瞬便到了空中。 韩老在前,如同雁头一般,而剩下三人则被一股冰寒的风卷着,就像一对雁翅和雁尾一样,在空中飞行。这股冰冷的风虽然把他们冻得要死,但反而封住了他们体内的阳气。即便空中有猛烈的玄阴之风吹过,也被这团饱含冰晶的水气给隔开了。 老头子强大无比的神识,就像八爪鱼一样当空展开了去。他很快便感觉到了前方的异动。 “人我给你们找到了,能不能拿下就不关我事了!”说完他哈哈一笑,将风一送,后面这三人便随着一连串绝望的叫喊,被他给抛了下去。 天上这股神识扫过,就是木头也是心中一寒。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他刚好和勾诛传音完毕,打算就在这里一带等候钟斗到来。 他处在一片小高地的斜坡之上。往下一望,碎石堆积的地面,就如一片铺开而去丛林。远处隐没在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冥穴的世界并非是纯黑,而是有一丝微弱的红光。木头猜测这红光是从那个火山口而来,经过洞壁的无数次反射来到这里,已经微如萤火了。 唯一幸运的是,没有再看见那些纠缠不休的游魂鬼火。就在这里等等或许不错。 “你身上那弓,真的能杀人么?”木萝问。 “当然!”做为一个猎户,百步穿扬就是他最得意的资本。任何人质疑他的射术,他都会支支吾吾地辩驳一番。 “那三人又来了,”木萝小声说,“射死他们,省得麻烦。” 木头虽然觉察到了刚刚一片冰寒神识扫过的异常,但放目四望,四周只有一片昏暗寂静的石林。他看不见一个人。当然那些人完全有可能躲藏在乱石缝隙之中,只不过现在光线昏暗,他无法看见罢了。 他将弓拿在手中,抽出一只羽箭:“但我看不见他们,怎么办?” “没关系,我能让你看见。”木萝低声说完,木头感觉脑后一痒,似乎有什么细如针尖的东西扎入了自己脑后的头皮。 “你在干什么?” “别怕啊。我这头发可以传输神念,不会害你的。”木萝波澜不惊地回答。 但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的一头绿发其实并非是人身上那种普通意义上的头发,而是青萝之叶,细如丝线。此物虽然在玉离火山被烧了大半,但她体内气血还在,便可随时生长恢复出来。 此物可以传导自己的神识。若是悄无声息地钻入别人身体中,便可以窥探他人神识,如同搜魂一般。当然,反过来,也可以将自己的神念送过去。 青萝叶注入木头脑中,她感觉到的第一件事,便和第一次攻破木头的木盾之后的感觉一样。她居然觉察到了一丝树皇之血的感觉! 这让她无比震惊。难道这么巧?难道如今树皇的后人,竟然是这么痴痴呆呆的一个傻子? 但她心中又是得意一笑,心想木野呀木野,谁叫你不可娶我,非要找个人族女人私奔。所以后代变得如此白痴,也是你自作自受的报应! 树皇一脉彻底完了。果然天注定将来的妖界,是黎山一脉的天下了。 295 三箭扫除巡夜兵,一心谋取恩人命 可惜的是她现在身受重伤。若是要就在这里杀掉对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现在就在木头的背上,如果直接一剑下去……树皇之血毕竟是树皇之血,只要利剑入体,立刻就会被激发出木盾。就是随便一个树族的木盾要击破也并不容易,何况是树皇之盾。木萝现在没有把握能一击杀之。就算能杀了他,想必自己也留不下几分性命了。 更何况还有几个如跗骨之蛆的敌手在旁。不管这些人修是什么宗派的,总归是对己不利就是了。反而这个她必杀的树皇后人,一直保着自己的性命至今。 “会不会搞错?”她仍然是有一点不敢相信。英明神武智慧无边的树族之皇怎么会生下这么一个呆呆傻傻的后人? 她真心希望是弄错了。这个傻子好歹也救过她的性命,她并不想杀。要是他没意见,木萝还挺想把他收为奴仆的。 “你拿这个看看,指针是指向哪里?”木萝犹豫了一下,把贴身保存的血脉罗盘拿了出来,塞到木头手里。 木头还以为这是个什么法宝,能指出敌人的方位。他仔细试了半天,傻傻一笑,说:“这东西有什么用,它老是指向我自己!” “好,那你把它还给我吧。”木萝若无其事地收回血脉罗盘。这世事就是有如此之巧。她苦心寻找要诛杀的树皇后人,竟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通过绿色的发丝,她传过去一缕神念。也就是她一双炎火目中所见之物,直接传递到了木头脑中。 “现在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木头沉声回答。每当猎人看见猎物,他就会忽然变得极为机敏沉着,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所见的东西并非如寻常所见。而是整整一片模糊不堪的漆黑之中,却有三团人形一般的火焰,明亮无比。这三人并不在一起,而是各自分开足有百步之远。 在如此漆黑的夜幕下,三人的火焰身形是如此地醒目,简直就和举着招牌说“快来杀我”差不多。 正因为醒目,虽然距离在半里之遥,木头依然看得很清楚,这几个人都是各自持有兵器,而且似乎明了他的大概位置,正在小心前来。 木头背着木萝将头一底,躬身在两块巨石之间,中间有一条缝隙。木头平缓呼吸,箭头从缝隙中指出,直指最近的一名猎物的方向,将弓拉满。 虽然对方身体犹如火焰一样明亮,但这火焰之光无法透过岩石,所以依然是可以被岩石遮挡的。木头小心地寻找着角度。 只听弓弦一响,一股威力巨大虚丹之力从弓上爆发出来,连木萝都吓了一跳。 “你一个筑基四重的修士而已,射箭威力这么大?” 木头倒觉得这弓的威力比平时小了不少。其实是因为自己的旧主木萝在此,木飞竭力想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得不把威力减少了很多。好在木萝一直以为这是一件法宝,并未怀疑到他身上去。 羽箭离弦,撕裂空气,发出猛烈的破空之声。箭头迅速被点燃,变成一团流火,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划出一条明亮的火红直线。 对方根本就来不及躲避,一箭正中眉心。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肉身爆得粉碎! 一箭命中,木头并非呆立不动,而是立刻将弓一收,右手从背后又掏出一只箭来,脚下也丝毫没停,顺着石头间隙反而往对方斜插过去。 这恐怖的法宝攻击让幸存两人都胆颤心惊。他们三人都是巡夜鬼,穷得掉渣,一共也只有一件法宝在手,随着刚刚穆师兄被一箭暴毙很有可能已经灰飞烟灭。 剩下两人拿的都是寻常兵器。在这个足足半里的距离上,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对方。而对方对自己可是随时可以秒杀。他们大为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要去惹这人好了! 话说你有威力这么大的法宝,为啥要一路狂奔而逃呢?这不是坑人吗?但事已至此,他们想哭也来不及了。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地,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到岩石缝隙之中。但即便如此,也并不安全。一连串细碎的声响从远处传来。这声音不但可能是对方的脚步声,也可能有对方故意乱丢石头引起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这么躲下去,即便暂时不被那恐怖的箭射到,等对方近了,完全可以直接对着自己头顶来一发的。那时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其中一人再也忍受不了,直接从乱石堆中跳起一路狂奔。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到韩老头的寒水洞窟中去,此人再厉害也不可能硬闯的。 但他只觉得脑后一股热浪袭至,他还没有回头,整个头颅便砰然爆裂成了一个火球。 转眼猎杀了两人,木头并未罢手。最后那一人虽然静静趴在乱石深处不动,但对他来说并非无迹可寻。 每个人身体的温度都比这冥穴之中的环境要高,所以身体周边总有一些空气会被加热然后缭缭升起。仔细观察,他便可以看到漆黑的岩石背景之中,会有细微的红色雾气悬在空中。 “出来!”木头走到近处,低吼了一声。 “有话好说,兄弟!”里面走出来一人,将双手放在胸前摊开,手中并无兵器。这人正是尖嘴有两撇小胡子的瘦小修士,只听他可怜巴巴说,“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的人,大哥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兵器和仙荷我都丢在这里,您自己拿。我这一走,绝对不会有人再来烦您……” “问他,什么宗派的。”木萝悄悄说。 “你是什么宗派的弟子?”木头手中弓箭直直指着对方的眉心,丝毫没有放松的样子。 “小弟是五行宗外门弟子!” 原本这冥穴中的巡夜鬼严禁透露出自己的宗门。无论他们做任何事,杀任何人,五行宗都不会承认和自己有关。 但此人为了保命,哪里还会顾忌这个。倒是五行宗毕竟是天下五大宗门之一,对方迫于五行宗的威势,说不定放他一马也有可能。 “好,可以杀了。”木萝冷冷说道。她之所以问对方的宗门,也就是想知道得罪的是何方势力。万一以后碰到对方报复,至少也不会不明不白。 木头丝毫没想,一听这话立刻弓弦一响,将对方轰了个粉碎! 这一箭射出他才想了一下。奇怪了,为啥她说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其实以他的本性,如果对方苦苦求饶,他很可能会放对方一条生路。好在山中的野兽并不会说话讨饶,否则他这猎人是活不下去的。 “往左边走,那边好像有水声。”木萝又说。 木头往左边走去。那边有一座高耸的石山。下面是一道深谷。如果不是走到近前,这石山完全融在了背景里。 “为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木头忽然心怀不满地说。他在伍院里倒是习惯了两个师兄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但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也老指点他干这干那? “笨啊。那边有水,我可以恢复伤势。我如果恢复了,你也就没必要老被我吊在这里了。到时候我们轻轻松松各走各路,难道不比现在好?” 木头一想也是。再说钟斗很快就会找来,他在哪里等不是等。 走近那山谷,居然有一阵阵的浪涌之声从谷中传来。就好像他们并非处于深山,而是在海边一样。木头也闻到了潮湿的味道。 木萝在他背上。虽然三名敌手已经毙命,她心中的警兆之感依然没有消散丝毫。 这是非常奇怪的。她的神识并不强大,心中的直觉到底是准还是差她也说不清楚。但她举目四望,火眼所能及之处,没有见到一丝一毫的异样。按理说如果还有敌人存在,即便躲在掩蔽物之后,头顶微微升腾的热气也会被她望见。但是这夜空里一片冷寂,仿佛没有一个活物存在。 木萝想来想去,眼下只有尽快恢复自己的伤势才是关键。只要她能自由行动了,尽可以将这个树皇的傻后人一剑杀了,然后拿着树核回妖界去登基树皇了。 这冥穴中虽然凶险,但她哪怕只恢复一半的修为,也没什么存在能拦得住她。 如今她身体之中的火毒已经排出得差不多了。只要能找到一有水之处,只要几刻钟便可恢复肉身的伤势! 296 水寒道花钱买命,木萝妖汲水复生 木头下到山谷中,找到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浪潮涌动的声音,便是从这洞中发出的。这洞潮湿深远,里面究竟有什么他也看不清。听这浪涌的声音,里面可能有一条巨大的暗河。 木萝根本不需要一条河。只要地上有积水便可。 “你到洞外去守着,走远一点。我要洗个澡,不许偷窥我,也不要让别人接近。” “谁会偷窥你!”木头听了这话有点恼火。但他还是离开这个洞口,到了百步之外,然后又爬上一个斜坡到了高处。 这一带视野开阔,依稀能望见下面的洞口。如果有人从远处逼近,百步之外他便能发觉。他躲在乱石丛中,别人也不容易发现他。 如果钟斗来了,他也能轻松看见。 这个女子貌似是洗个澡就能恢复一切伤势。要是在进入翠玉宫之前,他肯定会觉得是天下奇闻。但如今跟着师兄们行走江湖,早已见怪不怪了。玄门术法,什么都有可能。但不管她要如何,只要她伤势恢复了,自己惹来的这麻烦就算清理干净了。 他丝毫也没有想过对方会对自己不利。 这时他心头又是一颤,那种冰寒无比的感觉仿佛又一次来袭了。但这一回,这感觉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越来越严重。不一会儿,他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色。 这玄阴冥穴中原本就很冷。但是木头筑基五重的肉身,体内纯阳真气流转,自然不会有碍。但是这一回,就好像是全身的水分都要冻结一样。 木头不得不从石头缝里站了起来,跺了跺脚,丝毫也不管用。他想换个地方,这时才发现前方十步之处一块静立不动的巨石,是一个人。 这人身穿一身宽大旧袍,一头雪白乱发披散而下,看不清脸,不知道是人是鬼。身形一动,立刻无数的尘埃飞散而出,一股冰寒威压直迫而来。木头在这里连番大战,心头一直紧绷着。看对方诡异一动,下意识地搭弓射箭,一箭爆轰而去! 箭飞到那人胸前,却被那人伸出一只宽大无比的手掌来挡住。燃烧的羽箭在他掌心瞬间聚集成了一个明亮的火球,然后轰然一爆。 但那人犹如一座巨山一般,没有后退半步。只是身上乱发和宽大的如抹布一样肮脏的袍子一齐被爆炸的气流吹开,撕拉拉在风中直响。其上无数的尘埃和鸡毛蒜皮之类的杂物被风吹起,直上夜空。火光之中,露出了一张苍老无比的脸。 “真是后生可畏啊!”受了这一箭,这老头安然无恙,但也没有出手反击,“你这法宝至少有虚丹三色之力,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法宝。不过小子,你别怕,老夫水寒道人韩慕水。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也是五行宗的?为什么那几个人要追杀我?”木头莫名其妙射了这一箭,但对方又没有动手反击,他反而觉得不太好意思了。但既然这老者主动交代自己的身份,他也忍不住要问个清楚明白。 “哈哈,那些人是五行宗的巡夜鬼。他们追杀一切误入此地之人。不过你放心,老夫将死之人,早就和五行宗没了关系。这些巡夜鬼你杀多少个,都和老夫无关。” “前辈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木头渐渐发觉这个老头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对老人一向比较尊敬。其实这老头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厌之处,除了那一股冰寒真气让他冷得发抖之外。 韩慕水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睁大了眼,盯着木头问:“你怕不怕老死?” 木头摇头回:“不怕。” 韩慕水露出失望之色,说:“也是,你还年轻,早得很。哪像我,头发雪白,皮肤干裂,肉身枯槁,气血一日不如一天。虽然一身真气还在,那又有什么用呢?肉身不存,这苦苦修炼百年的一口真气,终归要散于天地之间。我不服啊!” 木头也叹息一声。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有。据说入道修炼便是为了长生,脱离轮回苦海。但真能成就长生的有能有几人呢?这老者修炼到如此神通广大,单手就能接住木飞弓一箭,竟然还是熬不过岁月,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小子,”这老头忽然走近了,和木头不过一步之遥,四目相对,认真地说,“只有你能救老夫一命。你救还是不救?” 木头吃了一惊,说:“晚辈修为低微……” 老头将袖子一拂,转身去背对着他,说:“你刚刚路上背着的那东西,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至少三千年以上的妖精。要不是她此时身受重伤,无法遏制自己的气息出体,就是老夫也看她不透。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老夫只要得到一枚三千年以上妖兽的兽核,便可再延寿二十年,绝对可以突破紫府!” 韩慕水再次转过头来,双眼之中已经充满了火热的求生之欲,就像垂死之人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快去把她找来,老夫一生积蓄虽然不多,至少还有百万枚纯阳丹,还有老夫一生修炼的功法要诀,全都白送给你。快!” 木头吃惊地望着这个人,说:“不行!” 韩慕水脸色骤变:“怎么,你要包庇这个修炼千年的老妖,放出去让祸害云天城的凡人吗?你不是一个降妖除魔的修士吗?” 木头他这一说,一时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内心却是极为抵触,纠结之下,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但这老头并没有放弃,反而是双眼笑眯了起来,从身上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吹了一吹灰尘,塞到了木头手中。 “这里有五百枚玄阴丹,等同五万枚纯阳丹了。老夫寿元丹吃了太多,现在别说寿元丹,就是连吃新鲜的兽晶都没有半点用处了。这些你都拿去。你就忍心看我这老头这就么老死?现在也就千年以上的兽核,对老头子我还有点用……你也不用干别的,悄悄把这妖女的下落告诉我,你就可以走了……” 他把布袋塞给了木头之后,居然也没放手,眼巴巴地等着木头说出这个妖女的下落。 他原本一眼就看到木头背上的妖女。只不过这妖女身受重伤,他想对方也跑不远,便在一旁笑呵呵地等着三个巡夜鬼上去试探,只等他们拼个两败俱伤他再来出手。 毕竟他任何时候动用神识或者真气都会导致寿元流失。都快到了生命的尽头了,他能省一点便省一点。 但是他人老了,精神也很不集中。一不小心就打了一个盹儿,等醒来时他眼看着三个巡夜鬼已经毙命了,再回头一看那他们追杀的矮个少年背上,竟然空了。 好容易撞见一个受伤垂死的千年女妖,居然就这样消失不见了!而且他再度放出神识,竟然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了。 山洞厚厚的土壁本来就可以极大地削弱神识的感悟。而且神识不能视物,只能感悟对方神识的存在。木萝一进入山洞中,吸收了洞中的水土之气,肉身正在急剧恢复,对自己的神识的掩蔽之力也在恢复。 因此韩慕水想要感悟到她的存在几乎不可能了。这么一方广大漆黑的天地,要他一个老头子去哪里找? 他强行把那装满了玄阴丹的布袋塞到木头手中,木头并不想接,强力阻止,两人相持不下。最后木头狠命一推,只听哗啦一声,圆溜溜的玄阴丹滚了一地。木头支吾了好久,终于再次蹦出了那两个字: “不行!” 这时在山洞中的木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的青萝叶还有一部分留在木头身上,因此木头的所见所闻她是能窥视到的。这傻子还算是足够傻,总算没有直接出卖她。 她正在洞中吸收水土之气,是恢复肉身伤势的关键时刻。如果木头把那老头带来,后果可真是不可想象了。 她烧焦的皮肉之下,长出了很多须根,扎入洞穴的积水之中,再钻入岩层之下吸取地气。 树妖之体,一旦有水土二气吸收,简直就像是永生不死一般。她身上烧焦的皮肉正在不断地爆裂,露出其中新生而出的雪白皮肤。 一头齐腰的碧绿色长发也生长了出来。 她睁开双眼,那眼睛和正常人类的双眼并没有不同。只是眼中原本黑色的虹膜,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而且在黑暗中,发出红光,犹如一双火红的鬼魅之眼。 297 一寸光阴一寸生,半缕情丝半缕仇 其实树妖之身虽然是逢水土能生,但恢复的速度并没有如此快。木萝之所以能转瞬之间就恢复到几乎焕然新生的地步,是因为她动用了一门名为“光阴寸生”的树族秘术。 这秘术以寿元为代价加速伤势的愈合,每发动一次便需要损耗十年的寿元。但因为木萝的寿元原本就长达上万年,所以损耗十年的寿元对她来说也算是九牛一毛。 一旦开始运转,她便已经丢弃了十年的寿元。随着运转此术,时间流逝,她的修为也逐渐攀升。如果全部施展完毕,便可以达到原本修为的七成。至于剩下的三成,只能以后慢慢恢复了。 但此术的限制是一旦中断便不可以再续。即便重新施展此术也不是仓促可为的,至少要数十日之后才有可能第二次施展此术。因此木萝此时是极为担心外敌忽然闯入的。 以她现在恢复的状态,还不足以对付韩慕水这个虚丹七色圆满,半步紫府的对手。 其实修士寿元将近年老的时候,气血衰弱,真气也会随之衰微。但一旦到了某个大境界瓶颈,则情况又有不同。 比如韩慕水,达到了虚丹七色圆满,也就是半步紫府的时候,真气不但不会衰竭,反而会如同突破了紫府一般,有一个大幅度的增长。 此时他已经半步跨过了紫府的门槛。至少在炼气方面是这样的。但肉身和神魂并没有跟上。因此寿元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增加。这对他来说,也是尤其地悲哀。 空有一身惊世骇俗几乎不弱于紫府的神通,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肉身衰老,坐等死亡的到来。 玄阴丹滚落了一地,韩慕水并不心痛,反而是有些心烦。这些耗尽他一生精力去追寻的东西,到头来反而一点都帮不了他。他懊恼地拿出一个紫色的葫芦,拔掉塞子,仰头喝了一口。 接着他将嘴一张,噗地一吐。顿时一股冰寒无比的水柱被他给吐了出来,还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木头的大弓上。 对他来说,木头手中对他唯一有威胁的,也就是此物了。只要冰封此物,木头便再也没有反抗的手段了。 木头依然还在懵懂之中,根本没任何防备。 木飞早已有了警兆。但他正要化身出来的瞬间,只感觉一团冰寒无比的水喷到了自己身上。顿时全身所有的温度消失殆尽,全身的树液都被冻结了起来。 树妖的肉身虽然强悍,但所有的强悍之力都来自于这一身的气血运转。然而这一股冰寒之水粘在了身上,一股强烈的寒气顿时入体,全身气血凝固,根本就无法运转了! 木头顿时觉得手中的长弓变得了一块坚冰,根本无法握持,只能松手丢到了地上。这时空中已经飘满了冰寒的雪花。 “我这无根寒水精,都数十年没动用过了,没想到要用在你这个小辈身上。”老头无奈奈何地站了起来,一脚把地上冻得硬邦邦的长弓踢走,然后身形一闪,一只冰冷如铁的左手便卡住了木头的脖子。 “你说,或者我搜神?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对吧。但是你主动说,也能让我老头子省下一点寿元。何况我又不杀你,你说了便可以走了。老头我亲自送你出冥穴如何?” 木头全身挣扎,但感觉寒气入体之后,全身就好像冻麻木了一样,竟然无法可动。 他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他虽然笨,但是犟得和牛一样。要暴力让他屈服,那简直是没人能做到的。 韩慕水掐了半天,木头未吐一言,这让他心中大怒。人要么贪财要么怕死,要是这两者皆不具备,那可真是无药可救了。 “妈的,非要老子亲自搜神?”说完他便把右手大拇指点在了木头的眉心。 但他这一点下去,并未成功地将神念注入,反而是感觉如碰到一块木头脑袋一般,其中一无所有。 白玄绝之所以能对木头搜神,是因为木头以为那是进入内院成为内门弟子的必要程序,所以并未抵触。但要抵触起来,肉身便是元神最好的防护罩。以他先天树体的强悍肉身,若是肉身不破,想要施展搜神之术是不可能的。 “好小子,肉身也挺强的!”韩慕水再次暴怒,他将右手收回,结为手刀,直插木头的胸口! 但他遇到了一层坚韧的木盾。 “你也是树妖?”韩老头心中一惊,立刻明白了过来,“不,你是人。树妖人身与人类之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先天树体!这么说你体内,也有一颗树核了。只可惜,你的树核只不过十来年的成长,对我这个快死的老头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其实正常的修士当然不会拿树核去炼寿元丹。因为树核还可以修成更有用的后天树体。只是韩慕水寿元将近,修炼的又不是木系功法,改修后天树体已经不可能了。 这时这老头污浊的眼睛忽然一转,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一个千年女妖,一个人妖混合的杂种……我知道了,你是那女妖和人私奔生产的孽种对不对?哈哈,有意思。”话一说完,他立刻将神识展开,将这一句话给传了出去。 “你一定能听到吧,老妖婆。你的孽种在我手里,我马上便要把他的树核硬生生掏出来。你尽可以乖乖躲在那里,看我把你儿子活扒了皮!哈哈!” 这时木萝正在地穴水中疯狂运转光阴寸生之术,听到这一连串传音,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阻塞,忍不住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骂她是老妖婆就已经够她怒了。要知道她寿数不过三千,在长达万年的寿命之中,她最多算是二十九岁的妙龄少女罢了。而且她尚未婚嫁,哪里来的和人族私生的孽种? “老贼,竟敢污蔑本主!”她恨不得立刻便冲出去把这老头撕成碎片。但她也清楚得很,这老头半步紫府,而她现在为止恢复的实力也就勉强到虚丹一色的样子。出去了也是送死。她硬生生将喷出来的血又咽了回去。 但如果她光阴寸生之术运转完毕,自然可以秒杀了对方。 韩慕水骂了半天,都骂烦了,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他也懒得再骂了,心想,不来点真的,对方肯定是不会现身的了。 可惜要突破这木盾有点难,他也只能勉强一试了。 木头虽然是感觉全身凝滞,几乎麻木的状态,但这时一股清晰无比的剧痛,从胸口传了过来,让他一下子清醒无比了。这感觉反而是一点都不觉得冰冷,像是几根火红的铁棍塞进了胸口一样剧痛难言。 “老夫这只北溟冰熊爪,还是有点用的。” 韩慕水五指之上,长出了五只锐利无比的透明冰爪。这冰爪原本是他多年之前,去北溟极地的时候,和同伴一起猎杀了一头冰熊妖兽所得。四只熊爪他也只分到了一只而已。现在他想要暴力抓出木头的树核,刚好可以动用此物。 冰爪原本是冰熊攀爬光滑的冰山所用,无比锋利。韩慕水稍稍用力,便深深抓入了木头胸口的木盾之中。只是他越是深入,便发现这木盾竟然也在不断生长。好在他的水寒之气几乎冻结了树体的所有生机,所以这木盾的生长也变得缓慢了很多。 “老妖婆,看看吧,你的孽种,马上就要被我生生掏出树核了!” 木萝心中猛然一紧。这倒不是因为又听到她最为厌恶的“老妖婆”这个称呼。而是她的青萝叶还留在木头身上,因此木头的感受也好无差别地传导倒她这里。她感受着韩慕水的冰熊爪正在一步一步地深入,极有可能就要触及树核了。 “岂有此理,傻子是我的人。就是要杀,也轮不到你个垂死的老鬼!” 在她看来,这个树皇之子早就是她掌中之物,要杀要剐都在她的一念之间。但树皇之血毕竟是树皇之血,即便是她要杀,也绝不容忍一个肮脏卑鄙的人类修士染指。 木萝只觉得浑身气血如火燃烧,怒不可遏,她猛然一下便站了起来。双目射出强烈的红光,就像两束怒火一般,将漆黑的山洞照射成了一个火穴。 这时韩慕水的老脸上,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意。他终于感觉到了那千年树妖所暴露的一缕气息! 298 千岁婴藏今犹在 “你到了没?”苏琅通过玉简传音问邢自明。 “我们人都到齐了,你怎么还没来?” 这时候离戊时还有半刻钟之久。苏琅还没想到邢自明这个从来不守时的人,反而会去得那么早。这么一说倒是所有的人都在等他了。 所谓所有的人,其实人数并不多。按他们的约定,只有三人:邢自明、古仲由和他。 这种元婴修士的密藏之中必有机关禁制设置。即便是他们有完整的地图在手,也难说会不会碰上什么风险。 筑基修士进去随便碰到一点险境就是九死一生。虚丹修士进去危险也是不小。人去多了也是浪费。 三个紫府进去刚好合适,不多不少。再多的话,每人挑选趁手的宝物便会变得很局促。少了,不但风险要大上一分,可能连玄关禁制都开启不了。 他们进入之后,东西可以随便拿取。但按照惯例,每人只能拿取一次。 剩下的便是要找到洞府总枢,三人联手炼化。炼化之后,他们可以获得一枚随时出入宝藏的开藏令,上缴给五行宗即可。宗门自然会派人来清点财物。 这三人此来的好处除了能各自挑选一件元婴修士留下的法宝之外,上缴开藏令之后还另有赏赐。因此他们三人虽然各自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这次的好处是谁也不愿意放过的。 不多时,苏琅到达了地图上标注的集合之点。这里并不在饿不死湖中,而在离湖还有数十里的一处峡谷之中。 四周原本乱石林立。但显然刚被清理过一番,理出了一块方圆百步的空地。地面上的乱石仿佛被磨砺过一番,布满了刻痕。一看就是古家的石遁之法。 四周只有微弱的幽蓝光芒,来自空中一轮蓝色的幽月,正在天顶。那当然不是真正的月亮,而是云天城传送阵。此阵正建在冥穴正上方的入口上。灵光泛出,暗蓝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第一层的空间。 虽然四周的岩石都被磨平,但正中间留下了一块假山一般的高耸怪石。这石头看上去也是花岗岩,和四周被磨掉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他以神识感悟灵机,能明显地感觉其上的灵机波动。 因为之前看过玉简中的地图,苏琅并不吃惊。这婴藏的诡秘之处,其中之一就是玄关的入口。整座冥穴虽然在饿不死湖底下,但玄关入口被包裹在一团巨大的花岗岩中。玄关并非直接通入婴藏中,而是以实现布置好的传送阵传送进去。 古仲由显然已经来过了,他以石遁之术腾出了空间,只留下了玄关阵枢的位置暴露在外。 苏琅落在地上,一丝警兆忽然涌上心头。这地方的一切和他事先见过的地图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差别。但有一点让他心绪不宁。邢自明哪里去了? 巨岩之后走出一名道人。他一身红色的阴阳法袍,头戴偃月冠,手持一把金柄拂尘,一头斑白须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双目寒酷如冰,正是古家第三老古仲由。 “邢长老呢?”苏琅顿时明白了什么。但他依然不愿意相信。 古仲由却是表情木然地说:“苏堂主还不明白吗?邢长老不会来了。” “地图是假的?” “地图当然是真的,否则怎能瞒过苏堂主的慧眼?只不过老夫虽然愚钝,修改一下玄关的位置和阵法还是能做到的。” “邢自明竟然和你们勾结来陷害我?”苏琅大为吃惊。古仲由既然把他诓到这诡异的地方来,自然是早有准备,不可能是请他来喝茶的了。真正让他吃惊的是邢自明。邢自明虽然与古仲由关系密切,但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水德院的长老竟然会和外人勾结,来陷害自宗的一堂之主? 古仲由淡淡一笑,说:“苏堂主不要误会。我古家贡献给邢长老的地图自始至终都是真货,未改一处。只有我给你展示的玉简,才是经我手改动的。所以邢长老与此事无关,他正在婴藏真正的玄关入口处等候呢。只是苏堂主在冥穴中遭逢意外,所以去不了了。” 邢自明究竟是否牵涉其中,已经无人可以考证了。但没有邢自明的召唤,他是绝对不会涉险一个人出来,而且暴露行踪给古家的人的。 “你古家早就想杀我了吧。但我若回不去,五行宗水德院会直接找你家追查此事。你是逃不了干系的。你古氏根基深厚,但五行宗的面子,也绝无可能轻易放下。虽然两家开战不可能,但舍弃你这个无足轻重的棋子还是很容易的。” 古仲由目中寒光一闪,抛出一枚亮晶晶的玉简,往苏琅丢来,淡然说道: “苏琅,你现在可以放弃一切幻想了。若是你自裁在此,我还可以承诺今后除了云天城传送阵之外,你苏家的产业我一分不动,保你家室完整。如果你非要冒险一搏,我可难免确保你苏家子弟周全!” 其实古仲由敢在这里给他设下埋伏,必然有周全的准备。只是苏琅心中不信,他凭什么敢如此?难道真要赌上云天城古家的前途和他亡命一搏?要知道杀他或许不难,问题是后果。 五行宗一名堂主殒命绝非小事,他又早将此事告知水德院院长金霖,他必然会找古家追究到底! 苏琅接过手中玉简,神识往其中一探。他顿时心下一冷,如坠冰窖。他一切都明白了。 玉简之中是一道密令,竟然是五行宗宗主洪无极亲自签发的。 密令中道:鉴于苏琅纵容其妻,私自将下宗弟子放入冥穴之中,有暴露冥穴与婴藏之嫌,证据确凿,即日起剥夺云天堂堂主之职,收回云天堂传送大阵。而云天城古仲由,贡献婴藏地图、举报苏王两家有功,且修为已至紫府,在云天城德高望重,足以服众,与我宗一贯交好,可聘为客卿长老。待苏琅去职之后,暂代云天堂堂主之职。 云天堂堂主最重要的职责便是运营这座云天城传送大阵。大阵之下就是冥穴,所以堂主还兼有守护冥穴之职。而苏琅反而是有自家人将外人送到了冥穴里,这是不可容忍的失职,简直可以说是监守自盗了。 苏琅心中冰凉。他想过王姝华密谋夺取翠玉宫那个内门弟子的肉身事发,被人抓住把柄。但他也想过这说穿了只是小事,有水德院院长金霖做后台,这件事肯定是压得住的。却没有想到王姝华如此大胆,竟然把那些翠玉宫弟子给送到了冥穴里! 冥穴和婴藏就是五行宗在云天城的最大的秘密。此是龙之逆鳞,触之则死。他顿时后悔当时没有把王姝华关在家里,反而是放她回王家肆意妄为。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放肆到这种地步。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后悔也已经迟了。 密令是昨日凌晨发出,而且水德院院长金霖赫然便是收令人之一。所以他在给金霖传信的时候,金霖显然已经知道了此事,只不过对他密而未宣罢了。他已彻底被五行宗上层放弃。 从五行宗的密令来看,宗主洪无极对他的惩戒只不过是剥夺堂主之职,对苏家也不过是收回传送阵,并没有要将他处死。 但他既然已经不再是云天堂的堂主了,那么自然也就不再受到五行宗的庇护。而且他如果死在这里,外面的人丝毫也不会知道。古家更不会自己揽下此事。 从现在开始,一切保命的稻草都已经断绝。他要独自为了生存一战了。 他也不算是毫无准备。毕竟,能准备的东西,他都准备了。只是相比守株待兔的古仲由,他要吃亏了很多,这是毫无疑问的。 气海中一股炽热的离火真气一腾,他的手心立刻冒出一团明亮夺目的火焰。苏琅猛然一跃,不退反进,一只炽热无比的火焰之爪,直接往古仲由当胸抓去。 到了这里,恐怕无论怎么逃跑都是无用的。对方既然将他骗到这里来,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与其自己在网罗中挣扎得半生不死,不如直面自己仇家,生死一搏! 古仲由的修为也是紫府一气,两人的境界在仲伯之间。他虽然没有胜算,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看到苏琅并未逃跑,反而直接来杀他,古仲由也是一怔,然后立刻将拂尘一扫。这拂尘犹如一只墨笔一般,扫过之处,空中犹如作画一般留下笔浓厚的灰色尘烟。这尘烟瞬间凝实,变成了厚重的花岗岩石块。 苏琅一抓而入,这些灰黑的巨大石块被他所触之处,皆是化为熔岩。他这一抓透过了石盾防御,直抓古仲由的胸口。 古仲由无奈,只得操起拂尘一档。苏琅大力击在拂尘上,一片暴烈的烈火闪过,古仲由往后倒飞而出,稳稳落在地上。他虽然胸前的红袍上染上了一片焦黑,脸色却丝毫未变。 “苏琅,何必非要作困兽之斗呢?” 两个黑色的身影在百步之外闪出,赫然又是两股强大的紫府威压铺面而来。 “好,你古家够绝!为了对付我区区一个苏琅,竟然古家三老全都出现了!”苏琅仰天而笑,将一枚血红的丹药丢入口中。 299 纯阳罡风锁天地 (299 纯阳罡风锁天地) 古家老大、老二全身都是夜行衣的装束,连面孔都封闭了起来,只留下两个眼睛。古仲由的暴露是无可避免的,但古家另外二老也都是云天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此之强的紫府威压,其中一人还是高达紫府四气的实力,另一人也有紫府二气。这样的境界在云天城之中,除了古家二老,再无其他的可能了。 他们也并非是想对苏琅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确保在意外有别人卷入,或者被留影玉简甚至是五行宗的悬目留下影像的时候,不会留下证据。 两人出现之后并没有说话。其中一人身形稍瘦,应是古家老二古仲缘,他极速移动位置,似乎要和古仲由以及另一人对苏琅组成包围之势。 剩下一人身体肥壮,犹如一尊胖佛一般,应是古家老大古仲法。此人静立不动,双手在胸前结印,念出一串玄奥秘咒。 随着他法咒出口,方圆数里之内,满地原本为一整块的花岗岩石之中,顿时传出一连串低沉如闷雷一般的闷响。接着地面上出现了无数的裂纹。一块碎石,有的巨大如山,有的小如拳头,在一阵噼噼啪啪猛烈的脆响之中,纷纷从地面上升了起来。 地面不复存在,完全坍塌变成了碎石巨坑。无数块形状各异的碎石悬浮在虚空中,有的形如巨锤,有的锋利如刀。苏琅脚下一空,便要坠落下去。但此时一团红火燃起,他稳稳站在火上。虽然烈焰升腾,却一点都伤不到他。 古仲由站在一块悬浮的巨岩之上,用手一指空中悬浮的另一块足有数人之高的一块巨岩,说:“去!” 此石霍然而动,速度之快简直不可思议。但苏琅神色木然。他只是静立在火上未动,右手凌空一掌。虚空中无中生有地爆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如流星一般,往那巨石撞去。 瞬息之间,火球与巨石迎头碰上,轰然一身爆响。那巨石被烧融为熔岩,就像焰火一样炸裂开来,火球也随之消失不见,空中顿时下起了一阵火花雨。 苏琅刚刚所吞之丹,名为“一愿断尘丹”。服用此丹时,可以立下一愿。立下愿后,他便已经失去了任何感情。心中既不会有任何喜悦,也不会有任何恐惧之感。 他全部的智力与法力,以及他的所有外物,都只用于实现他在服下此丹时所发之愿。至于此愿的内容是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四名紫府相争,一对三的恶劣局面,苏琅也丝毫无有任何畏惧。但双方虽然都是研究对了对方多年,也没有把握清楚对方每一张底牌,所以都还未尽全力,犹在试探阶段。 “五行火遁,火球之术!” 随着苏琅法咒出口,空中噼噼啪啪爆出五六个人头大小明亮火球来,空气中充斥着焦灼的味道。这些火球一经出现,立刻如飞鸟一般,拖着长长的火尾,兵分两路,往古家老大和老二当头砸去。 果然如他所料,这些火球正要及对方之身,便忽然像是撞上了什么奇怪的屏障。并未当头粉碎,而是极速平摊开来,将那片无形的屏障都染得一片火红。 这火红色极速在空中蔓延,幽蓝的夜空之中,显现出一道足有方圆数里,笼罩了整个天地的一个巨大的球形屏障来。 屏障在极速旋转,带着苏琅的火球术的火焰,平铺在了这个巨大的球面上。 “纯阳罡风,封锁天地?”苏琅喃喃自语。他原本就预料他既然身陷此间,古氏就不会再给他脱逃的机会,果不其然。 古家非要利用婴藏之事将他诓来这冥穴诛杀,也就是为了此事密不外传。 只要苏琅凭借着对这冥穴的熟悉逃到外间,他们的计划也就失败了。 云天城毕竟不是法外之地。三名紫府上人公然行凶,无论如何都要给上上下下一个交代。他们又不是如木萝那样的树妖,事办完了尽可以拍屁股走人,回妖界去。 否则他们尽可以在云天城直接动手。以古氏三老的实力,对付没有了五行宗做为后台的苏家,也是足够碾压了。 所以古仲由一开始就在此地做了很多布置,主要就是为了这个纯阳罡风大阵。 纯阳罡风阵和普通的纯阳阵壁类似,都是以至刚至强的纯阳灵气来构筑阵壁。只不过此阵边缘的纯阳阵壁就如一团球形的烈风,始终处于极速的旋转之中。任何攻击或者是实物遇到了这极速旋转的纯阳灵气,都会瞬间被这股大风带走,均匀分布到整个球形的阵壁上去。 纯阳阵壁的防护之力本来就够强,除了暴力之外别无破解之道。加上这猛烈的旋转分摊了所有的攻击,想要单点突破又不可能了,几乎无懈可击。 但万事总是有失有得。此阵比简单的纯阳阵壁也有更多限制。 其中一点便是普通的纯阳阵壁只需要消耗纯阳真气便可设置而成,除非受到攻击,平时几乎没有损耗。而这个纯阳罡风却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巨大的法力才能维持。一旦法力耗尽,此阵不用攻击也会自然消散。 古家老大、老二两人至少有一人拖在这里,能做的也就是维持这个纯阳罡风大阵了。一旦此二人法力耗尽得不到及时补充,这阵也无法维持下去。 苏琅暂时不知道古家老大和老二是何人在驱动此阵。但无论是一人还是两人驱动,这大阵绝对撑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 而且纯阳罡风阵是无法区分敌我的。所以古仲由自身也无法出入。这将是囚笼困兽的对决! 苏琅依然站在火云上没有动,只是有三团人头大小的火焰在围绕他身体转动,随时准备防御乱石的攻击。既然明了对方的布置,他反而不用着急动手。只要等到大阵崩溃,再司机逃脱即可。 古仲由冷冷一笑,说:“苏堂主,我古家布下此阵完全是为你好。你若是道殒在这里无人知道,古苏两家将来还可以和平相处。你若是冲出了冥穴,云天城古苏两家难免一场火并。到时候苏家必定片瓦无存。” 古仲由所说不错。苏琅脱阵而逃,也不可能摆脱三名紫府上人的追杀。而且云天城中必引发一场血战,苏家老少必遭血洗。只是那时候双方都不好收场罢了。 但苏琅和古家这种传承万年的家族不同。对他来说,有他便有家。无他,家有何用,灭了就灭了。更何况他已经服下一愿断尘丹,任何交涉也不再起作用了。 “哼,你真以为在我的布置之下,还能撑过半个时辰?”古仲由冷冷一哼,长袖飘起,手中拂尘在空中划出一个浩然大气的符咒。 一股灰雾在这符咒之中喷薄而出,所到之处,无论是尘埃还是空气,全部化为顽石。 这些物体的形状和大小并未改变,只是质地化石,看起来就是空气变成了一堆石屑的尘埃。但恐怖的是,这股灰雾若是沾到了人,人体也会极速石化,变成一个石人。 苏琅张口一吐,一股火云被他喷吐而出。烈焰如洪水卷来,和那股灰雾对冲在一起,一时之间竟然相持不下。 五行之中,金木水土皆是有实有体,遇到古仲由的化石气都会被石化。唯独火是有实无体,却是无可石化的。 烈焰横天,连化石气都被炙烤变红了。此物本不可燃,但是高温灼烧之下,也变成了一团如火红云,丧失了石化之力。 古仲由哈哈一笑,把石化拂尘往空中一丢。那物失去了他的催动,却并未坠落,反而悬在空中,灰光大盛,源源不断的石化气从哪灰光之中喷涌而出。 “别忘了,你我可是一对三的对决。你对付的并非是我一人。” 苏琅也明白了。古家二老虽然在纯阳罡风阵外无法进入,但纯阳阵壁只能阻碍五行实物,对真气的流动却并无阻碍。因此古家二老完全可以分出一人来,隔空催动阵中的法宝。 石化气源源不断,他的炎阳真火也必须时时不断,才可以继续维持。否则这石化气及身,他也就变成一尊石像了。 他若是猛然加大炎阳真火,试图一次性将古仲由烧死,对方也会猛然加大催动法宝的力度,结果还是相持。 这就变成了消耗之战。但对方三人耗他一人,他要持续耗上半个时辰,恐怕很难很难。 此时机会已至,古仲由杀意大起。他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手指微微掐动,体内真气一运。 顿时空中无数的巨石轰然而动,紧靠在了一起。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巨力,就像捏泥一样,将这些巨大的石块轰隆隆噼噼啪啪地捏成了一个数十丈高的巨大的石人。 这石人的脸孔竟然和古仲由极为相似。 他家老大以紫府四气之力催动纯阳罡风阵,而老二则在外催动他的法宝化石拂尘,他本人便空闲了出来。而苏琅还在和老二互耗法力对抗,根本就腾不出手。 石巨人伸出一双大手,双手往空中一拍,就和用手打蚊子一样。如此大力之下,非把苏琅拍成肉酱不可! 300 炎阳金凤涅槃,红莲烈火焚身 苏琅面不改色,空中喷吐的炎阳真火丝毫不减,空中白光一闪,一只巴掌大小的火红金凤,出现在了在了他头顶半空之中,然后极速变大。一刹那之间,已经变成了长达数十丈的一头巨凤,个头和那石巨人相比,丝毫不占下风。 此凤浑身泛着纯金的光泽,毛羽华丽,精致无匹,身周红云弥漫,双眼明如烈日,只是出现,便有一股炙热的风浪汹涌而来。 炎阳金凤,正是苏琅的本命法宝。 那巨大的石人双手一拍,刚好炎阳金凤也张开双爪。金爪如钩,火云缭绕,一把便抓住了石人的两只巨大的手掌。爪尖所触之处,那些巨石犹如蜡一般融化。然后金凤两爪一抠,只听前后轰然两声巨响,两只巨大的手掌碎裂崩飞。 “岂有此理,他居然还有余力催动金凤?”古仲由也是吃了一惊。虽然是设下陷阱守株待兔,他也深知要诛杀一名紫府修士并没有那么容易。只是这事似乎比他预计的要更难了一点。 在他意念催动之下,空中无数碎石继续组合。石巨人的一双手掌虽然碎裂了,但又立刻被其他的碎石填补上。只要他的法力不绝,这石人也不可能崩溃。 炎阳金凤对天发出一声凄厉咆哮,这声音可不受纯阳罡风的阻挡,直冲而出。天地宛如一匹丝绸,而这尖啸就如天地撕裂发出的锐响。这无差别攻击立刻传导到了整个冥穴。 古家二老虽然在阵外,也受了这意外沉重的一击,都感觉心神猛烈一荡。好在两人修为都比苏琅要高,都守住了识海未倾覆。只是双耳受创,流出血来,包括古仲由在内,三人听觉都已经消失。 “他哪来这么多法力去催动金凤?”古仲由在阵中传音。这时炎阳金凤与他的石人大战在一起。他竟然有吃力之感。而石化拂尘和苏琅的炎阳真火依然在硬拼。这让他极不理解。他和苏琅都是紫府一气,应当势均力敌才对。 “困兽犹斗而已。他正在焚烧气海,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逃出去!”古家老大传音回复。他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心头隐隐有了一些不详之感。 此战的结局毋庸置疑,古仲由早就在乾坤宝盘之中算定了一切。 本来是他拉木萝部树妖来对付翠玉宫弟子的局面。但苏家云天堂卷入之后,形势变得复杂了。 他天才般地利用这个时机,把七年前诛杀树皇木野时获得的冥路婴藏的宝图拿了出来贡献给五行宗。 再加上他的耳目掌握的王姝华将外人送入冥穴的铁证递交给五行宗上层,终于让五行宗的高层对苏家彻底失去了信任。 如果能拿下苏琅,他古家便可获得传送阵的控制权,乘机直接掌控云天城。他千算万算,绝不会败在这种必胜之仗上! 乾坤宝盘在有很多未知因素的形势之下,推算的结果是难以确保可靠的。但在冥穴中如此与世隔绝的地方,又是他们三名紫府围攻苏琅一人,这么简单的形势,绝没有理由推算错误。 只有苏琅死了,他们才可以安心掌控云天城,五行宗也才会真心相信他们掌控局面的能力。 等云天城古家正式成了五行宗的云天堂,在面对翠玉宫连萍这个大敌的时候,就多了太多的筹码了。 乾坤宝盘当然没有算错。苏琅必死无疑。他从吞下一愿断尘丹开始,便没有打算再活了。只是一个紫府上人拼死一搏的后果,即便是用乾坤宝盘推算,也只能当做一个变数。 古仲由倒是考虑过苏琅可能会自爆,因此专门准备了防止对方自爆的法宝。 但苏琅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只是不紧不徐地催动不断燃烧自己的气海,浑身的真气几乎都化成了实质,在空中燃烧,却始终没有自爆。 金凤原本的金黄色也渐渐地正在变红。连同和金凤恶战不休的石巨人,也在不断地变热发光,很多部分已经变成一一滩一滩的熔岩。 不但如此,纯阳罡风阵的阵壁也在不断地变红。恶战之中,难免有炎阳真火或者是滚烫的熔岩落在阵壁上,这时便会迅速被阵壁卷走。 但整个球形的纯阳罡风阵的范围内,温度正在不断升高。 古仲由忽然明白为什么苏琅愿意如此对耗法力了。他的炎阳真火,在喷吐出来之后,这些烈焰并有任何损耗,全部被封闭在纯阳罡风阵之中。他召唤出来的金凤也是如此。 而古仲由催动石人所耗的法力,流逝便是流逝了,并无任何残余,无法积蓄力量。 反而是这个大阵,成了聚集炎阳烈火的容器! 从外面看,冥穴之中仿佛出现了一轮太阳。这是一个直径数里的巨大球体,其中有无穷的烈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但是所有的火焰,都被封闭在一股纯阳罡风之中。 古家老大和老二想放开此阵也来不及了。这个巨大的球形空间充满了烈火,一旦放开,不亚于一枚超级火弹。在这里爆裂开来,它会将头顶的传送大阵炸上天去。就算古家二老侥幸不死,损失惨重的五行宗也饶不了他们。 如果强行坚持下去,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全力催动纯阳罡风,加上此地的地利,苏琅即便自爆也是冲不破的。这也是他们如此自信在这里布下此阵围困苏琅的原因。 只不过这样一来,同样围困在阵中的古仲由可就死定了。 “不好,”古家老大古仲法忽然醒悟,“姓苏的一开始就打算和老三同归于尽!” 这便是苏琅在吞下一愿断尘丹时的想法。以古家的实力,他根本无力改变苏家败落的结局。他更没有兴趣让苏家子弟做为被古家驱使的奴仆而存活下去。但我既然注定要被你灭,你古家也必须承受因此而导致的损失! 古家三老,他若能杀掉一人,便可削弱古家几乎三分之一的实力。他所发唯一之愿,便是诛杀古仲由! 古仲由在大阵之中看得更加清楚明白。恶战之后,巨大的石人和金凤都消失了。石巨人变成了熔岩,熔岩就像一团金色的流水,被罡风卷动,在空中如焰火一般璀璨爆发,蒸发,化为无数满天乱溅极高温度的灵子。 金凤自燃,涅槃成灰,化成了在这阵中依然不断舞动的那种恐怖的红云,如一片片红色丝绸一般在空中飘动,所遇一切,皆化为气体,丝毫不存。天地仿佛重归浑沌,只是这浑沌是一团红色的烈火,在扭曲的空间之中不断混合,搅动,再无一物有实体存在。 除了苏琅与古仲由二人。两人毕竟是紫府修士,即便在这一团巨大的火焰之中,也依然存在着人形。 苏琅在这团火焰的中心。他身上的衣袍早已燃烧成灰烬。但他浑身的肌肉、血管、内脏、和骨骼都依然存在。只是每一片肉,如今都浸泡在一团如熔融的铁汁一般的明亮的离火真气中。浑身就像碳炉中燃烧的木炭,不断放出光和热,又聚集在这片大阵的天地中,使得天地之间的温度不断升高。 在如此高温的烈火之下,他的五感早已丧失,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唯独剩下的就是心中一缕执念,将自己彻底燃烧,和古仲由同归于尽! 古仲由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身上穿上了一件白色的盔甲。这身寒冰铠甲是他专门为了对付苏琅的离火真气而准备的。只不过它原本只用来对付瞬间的离火攻击。现在这种持续的炙烤,却不能承受得了。 寒冰铠甲上的寒气正在化成一缕一缕的白色细丝,消散在满天的烈火之中。按这个速度,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便要灰飞烟灭了。 但古仲由冷冷一笑,半刻时间,足够了。 “苏琅,你一心想拉我死,只可惜,你没想到我准备了这套寒冰剑甲。会死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他现在施展任何神通,都会被苏琅满天乱舞的离火真气焚烧为灰烬。唯独这套寒冰剑甲不会。一剑一甲,虽然只是普通的玄铁打造,但其中融合了万年寒霜。 此物是一次性的法器,平时只能放在时光流逝都停止的仙荷之中。一旦拿出,就如同冰块放在了阳光之下,寒气散失,就会变成普通的玄铁剑甲。 但在寒气散失完之前,古仲由却可以在这烈火中自由行动。 下一个瞬间,他已经来到了苏琅面前。虽然穿着寒冰铠甲,猛烈的热浪还是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 苏琅的肉身虽然已经完全变成了离火之体,但依然需要最基础的气息循环。他的一切法力依然从气海中出,在经过正经奇脉,流转周天,最后回到气海。 “去死吧!”古仲由一声怒吼,将手中的寒冰玄铁剑往对方的心脏位置一刺而入! 心脏是血脉聚集之处,也是魂窍居所。一剑透穿,灵肉分离,他苏琅就是执念再强,也只能分崩离析,转世而去了! 但此时苏琅犹如铁水一般明亮泛着火红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一股如血一般滚烫粘稠的物质从他胸口剑伤处喷出。古仲由迅速弃了剑,往后一躲,但依然沾了一点在手指尖。 这一剑入体,他感觉到苏琅的那一股强烈的杀他的执念,立刻随风而散了。 整个大阵如同一个火炉。炉下柴薪已尽,立刻便沉暗了下来。而苏琅的肉身,竟然瞬间化为一堆白色的骨灰,如雪花一样飘在空中。 苏琅终于死了,古仲由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这时他忽然感到指尖一阵犹如触火的剧痛。他再低头看的时候,指尖竟然有鲜红色的火苗四散喷出,犹如一朵朵红色的莲花爆体而出,沿着他的胳膊不断蔓延! 301 古老道断臂延死,黄女仙捷足先登 奇怪的是寒冰铠甲尚未完全融化,通体的寒气依然围绕着他。但这火苗完全无视了寒气的存在,就这样在从他的指尖到手掌,然后是小臂,一朵一朵爆发出来。 仿佛他的胳膊中充满了火药。这火根本不是从外焚体,而是从他的肉身之中自然爆发出来。 古仲由内心一震,尝试催动体内真气流转去将这股火焰逐出体外。结果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没有任何作用。 这股火不惧寒冷,无需空气,专门克火的冰寒之气也无法压制,简直是无视一切的存在! 古仲由大为恐惧。难道这是苏琅临时之前留下的什么诅咒不成?他也是毫不犹豫,左手从身上抽出一把利刃,一剑斩去。顿时自己的右手小臂已然离体。 那截断臂掉落之后,依然兀自燃烧,宛如朵朵红色莲花绽放。不一会儿,通体都爆出火苗,很快燃为白色的灰烬。 即便没有了小臂,古仲由斩去小臂之后留下的幻肢之上,这火焰的灼痛竟然丝毫未减。他仔细一看,红莲般的火焰依然存在,竟然在他斩掉断臂之后留下的空荡荡的虚空之中燃烧。只是这火暗淡了许多,肉眼几乎不可见。 古仲由大为恐惧,挥剑又打算把整个右臂直接连根砍断。 “别白费劲了。” 古仲法已经撤掉了纯阳罡风阵。方圆数里之内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满天的灰烬就如下雪一般,在地上沉积起来,很快有了一尺来厚。 他迅速拿出一张金色的符箓,将古仲由的一滴鲜血滴在符箓上。顿时这符箓上金光大作,古仲法趁势把符箓往他的残臂上一贴。 “这是红莲业火。魂肉同燃,业力不尽,业火不绝。这是我多年前偶然得到的一张阻业符,但也只能暂时阻止业火蔓延而已。而且阻碍越久,将来业火爆发,也威力更大。” 红莲业火并非这现世中的五行之火,而是业力所化。传说恶人堕入地狱道之后,便要在冥界之中受尽这红莲业火炙烤的折磨。只有所有业消磨殆尽,才能燃尽。 也不知道苏琅用了什么秘术,竟然在人界之中,便点燃了自己身上的业火。 他一边焚烧气海,将整个纯阳罡风阵烧得滚烫,一边将自己的业火点燃。古仲由若是不来杀他,必然被炎阳烈火烧死。如果古仲由前来杀他,则沾染恶业,点燃永不灭绝的红莲业火。 古家逆天而行,巧取豪夺,恶业满盈,这火岂是轻易能燃尽的。 他虽然一开始就处于劣势,却也给古仲由设置好了必杀之局。 古仲由感觉那断去实体的幻肢上,火焰带来的剧烈灼痛依然存在。阻业符一贴,这火并未完全停止蔓延,只是蔓延速度的大大延缓了。而且这业火之力的增长并未延缓,只是在这原处不断聚集。 这焚烧魂体的带来的剧痛依然在缓慢地变强,而且不知道要如何摆脱了。 古仲由眉头一皱,强行将这剧痛忍住,将袖子一拉,把若有若无的火焰遮掩了,展眉笑道:“我古氏从来逆天而行,铤而走险,连当下都从未安稳,又管什么将来!” 古家老大和老二都把夜行衣撤了。三人一齐在冥穴之中疾行。不一会儿到了另一处岩山之上。水德院长老邢自明正盘坐在那闭目养神。听到有人来了,他微微睁开双目。 “竟然花了这么久?” “你以为容易?”古仲由将一枚玉简丢了过去。这玉简之中含有苏琅一缕若有若无的暗淡魂息,显然此人已死。 这是暗面上的交易。到底是让古家来掌控云天城还是他们另外扶植一家,这两股意见在五行宗上层从未统一过。如今有了苏琅死在古家手下的这个信息,五行宗也就不得不做出偏向古家的选择了。 古家的优势是在云天城实力强大,足以掌控局面震慑宵小,尤其可以阻止翠玉宫连氏,甚至是云王的势力渗透。 古家的弱点是在五行宗上层的背景极为薄弱。尤其他们诛杀苏琅,自然会得罪水德院长老金霖。 为此古家必须全力抓住邢自明的支持这根稻草。所以他们许诺三老一齐来协助邢自明发掘婴藏,而且分文不取。 也就是说,做为开藏者,明面上他们每人可以挑选一件宝物。但是这些宝物暗地里,将全部归邢自明所有。 但虽然是面对他们极力要巴结的水德院长老邢自明,胖墩墩的老大古仲法也是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邢长老还等什么,赶紧打开玄关禁制吧。” 此时古仲由已经是五行宗的客卿长老。有了他与邢自明一同进入婴藏,也就满足了五行宗要求的至少有两名长老同时进入的要求。 邢自明得意一笑。四名紫府一同开藏,这下总应该万无一失了。最关键是一切好处他照单全收,还立下了数百年来无数前辈未竟之功! 四人围成一圈,盘坐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上。不一会儿,灵机涌动,一圈繁复符咒的图样,以白色灵光泛出。 但这时,古仲由呵呵一笑,对邢自明说:“邢长老竟然这么性急。我们古氏三老还没有到,你就先进去过了?” 邢自明这时候也是双眉竖起,怒道:“岂有此理!婴藏之图除了你们之外,只有我和苏琅二人看过,苏琅看的还是假图。为什么这传送阵上灵机残余还在,明明是个把时辰之内有人使用过。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古家老大也是不客气地将眼一横,说:“我古家要捷足先登,还用得着等今天?” 古仲由心中也是猛然一惊。他原本以为邢自明急不可耐,已经私自去婴藏中看过了,没想到邢自明断然否认,而且显得比他们还要意外。难道就这么巧,这么多年没有人动的婴藏,偏偏他们一来就有人抢先? 古仲由仔细思索了一番。地图他确实是给邢自明和苏琅看过。但是这两人都没有复制。如此复杂的禁制之徒,想要过目不忘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绝不会是从这边漏走的消息。 但从古家这边也毫无可能。这图一向是老大古仲法亲自掌握,连他也是最近才能拿到手中一览,老二甚至都没见过这张图。 “邢长老切勿多心!”古仲由想到一事,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这婴藏的出入口都是这同一个传送阵。这阵上残余的灵机明显是有入没出。既然有人先进去了,我们四名紫府在此,有何惧?尽管进去会会。” 被他这么一说,邢自明也稍稍安心下来。他心中也是好奇心大起:“好!就让老夫看看这是何方神圣,他又是如何找到这婴藏入口的!” 邢自明当然想不到,抢先进入冥穴的就是黄泉。黄泉占了王姝华为分身,还有勾诛、第十九、黄璐一共四人。木头、木飞和钟斗还在冥穴第三层,来不及赶过来了。 这四人从王家别馆出发,奔饿不死湖边的花岗岩石山而来。其实这一行人境界最高的也就是夺舍了王姝华的黄泉,也只有虚丹二色。剩下的勾诛等人都是筑基弟子。要闯进五行宗的重重防守的婴藏,黄泉心中还是很虚的。 没想到五行宗在饿不死湖面和湖底到处布置了巡夜鬼和悬目,戒备森严。偏偏旁边的荒山野岭之上毫无戒备,她轻松就找到了往日开启过的玄关传送阵。那时邢自明尚未到来,她开启禁制便把众人都传送进去了。 勾诛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形一晃,再看清楚的时候,已经和另外三人一起,站在一间百步见方的古朴石室之中。 这石室几乎完全封闭,只有一个圆形的出口,足可供五六人并排出入。出口上是一层不透明的光幕,泛出青色灵光。但不一会,青转白,没多久,白色又转黑,黑又转红,始终如此,在青、黄、红、白、黑五色之间随机变幻。 “这是什么?”勾诛略有失望。这石室虽然大,他一扫过却发现,简直是一无所有。 “是五行囚妖门。”黄泉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淡然一笑。过了五百年,这一切依然未动,显然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五行宗这帮白痴,竟然花了五百年,还没有找到这里来! 302 先行者沿途挖坑,后来人按图打怪 “可这一无所有。”勾诛情不自禁想起了悬水湖下的阵皇陵。当时他也是满怀希望闯进去,结果里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难道所有玄门老道丢下的洞窟都是如此穷得掉渣? “笨!”黄璐瞪了他一眼,“这才到大门口。” 黄泉走在最前面,眼看五行囚妖门的灵光颜色变成青色,她正要一步迈入,忽然想起了一点什么,停了下来。 五行囚妖门中囚有五头化形妖,每一头都有紫府修士的实力。只不过这些化形妖早已死亡,自然也没有了灵智。只剩下兽身躯壳还在,被制作成了傀儡。所以除了实力强如紫府之外,比妖兽并没有什么不同。 任何人走入这门中,不管门上灵光颜色如何,都会被困在一个封闭空间中,和这五妖兽之一一对一决斗。只有制服此兽,才能通过这道关口。 当年秦尊阳进入的时候,入内诛杀了一头树妖傀儡。然后黄泉修改了禁制,使得只要乘着青色灵光泛出的时候,进入便会碰到那条树妖傀儡被诛杀之后出现的通路,无需再斗一头紫府妖兽了。 但这一回进入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从她心中浮起。她冷冷一哼,暗想:“五行宗那帮蠢货,都说这婴藏是秦尊阳发现的。他们也不想想,以他那跛脚猫一般的阵术,能那么短时间破开这么多禁制? “现在死鬼早就升天了,五行宗也还没找到这里来,这婴藏岂不是我一个人独有了?不过当年秦尊阳把我画的禁制图拿去复制了好几份。干脆我来把这禁制改一改。要是这死鬼想回来,有得他好看!” 她情不自禁嘿嘿一笑,嘴唇翘起,双手结印,一股离火真气盘绕而出,就如一条游动的火蛇一般,往五行囚妖门撞去。 “你要做什么?”勾诛看出她眼神中的狡黠之色,总感觉她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帮你开门啊。”黄泉一边操控术法,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 那火蛇在光幕上盘旋徘徊,如有灵性。它并未直接往里冲去,而是静等光幕的颜色变成红色,便忽然一吸。 红色的光幕立刻变得极为暗淡。可惜幕后依然是模糊不堪,勾诛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反而是那红色的火蛇扩大了几分。 不多时光幕变成青色,火蛇又是一吐一吸,竟然将这青色光幕变成了火红,自身却变成了绿莹莹的颜色了。然后它静静等待,直到已经暗淡了的那红色光幕出现,它便欢叫一声,一头栽了进去。结果整个红色的光幕被换成了青色。 勾诛虽然是眼阵境界,但眼看着这石室和光幕,除了光幕上有一片模糊不堪的灵光波动之外,他却没看出一点玄机来。这元婴真人布置的结阵大巧若拙,看似简单无比,实际奥妙无穷。 就在黄泉的火蛇碰到光幕的一瞬间,他才猛然感觉一片天地开了一条狭缝,里面无穷的玄机方才暴露出万千分之一。 “别听她瞎扯,”黄璐笑着说,“她不是在开门,而是在修改禁制。原本只要青光出现,我们就可以安全进入。如今被换成了红色。” 黄泉虽然被拆穿,但并没有和两个小辈计较。将手一挥,说:“你们都随我一起进。”她眼见五行囚妖门上的光幕变为红色,立刻跨步而入。黄璐、勾诛和第十九也赶紧跟上了。 走过这光幕的一瞬间,勾诛才发现怪不得他始终觉得看不穿着光幕之后的景象。原来这背后真的是一无所有,就是和这石室四壁其他地方一样的一赌石墙而已。 但黄泉眼看撞到石墙,也安然步入。她的身体竟然如同虚化了一般,直接穿石而入了。 勾诛也只能硬着头皮一闯而入。果然那石墙对他而言毫无阻碍,只是他眼前马上被黑暗吞没,立刻又显现出来另一番场景。 “居然是一方离界!” 修士想要割裂空间,于现世之外开辟离界,至少要达到金丹的境界,但并非达到金丹即可。 五行宗的修士都是精研五行之有实之物,对虚空遁术并不在行。必须是有灵源宗或者阴阳宗的虚空遁术传承,又深谙这空间法则的金丹以上大能,才有可能做到。 勾诛眼前所见,是黑暗虚空之中的一条石阶通道。石阶的尽头是一缕光芒,似乎通往这虚空外域。石阶悬浮在空中,上下四方都是漆黑的虚空。但这虚空中非空无一物。 一共四个如气泡一样的晦暗黑球,在虚空中忽远忽近地飘动。远看只有葡萄大小,但渐渐漂近之后,竟然变得巨大无边,几乎遮蔽了一半的天空。 勾诛抬头看去,那黑色球体之中也是一片虚空。一片巨大如黑云一般的物体,在那球体之中游动。与他们越来越近。 直到他看到一双幽蓝眼球,才发现竟然是一条不知究竟多长的巨大黑鱼,似乎从虚空之中直冲他们而来。 这空间太过广大,那鱼也太大了,勾诛只觉得分不清天涯咫尺。只见那大鱼将口一张,无数寒光凛冽的长牙如丛林一般咧嘴而出。伴随着一声长啸,往他们头顶直扑而来。 勾诛差点就拔腿而逃。只是这里除了这条阶梯之外,再也没有路走。黄泉安然笑道: “小子别怕,这五个妖傀囚在这里,每个都在一方独立的空间内。我们这里所见只不过是虚影罢了。” 果然那巨嘴吞来,勾诛看到了巨鱼口中的古怪长舌和血红喉咙,他们却是一穿而过,没有丝毫影响。 那石阶的终点,是一条光芒四射的空间裂缝,竖立在那尽头。 就在他们走后一段时间,玄关的传送阵再次被发动。白光闪过之后,四名衣锦戴冠的老者现出身影来。他们正是水德院长老邢自明,和古家三老,一共四名紫府修士。 古家老大古仲法走在最前,他却没有贸然进入光幕,而是袖手旁观了一会。这光幕虽然看似无比简单,但是以他的紫府四气巅峰境界的目力望去,光幕上的灵机依然是一团晦涩。他不由得叹息一声,说:“不知何时能达到如此境界!” 古仲由在后边笑道:“大哥年不过百岁,便已经到了紫府四气。从今而后,这传送阵又到了我家手上,资源足可翻番。大哥是一家之首,何愁将来不得长生?我等还有赖大哥飞升之后照拂一二。” 古仲法回头一瞥老三,说:“此事你确实出了大力。我若能有飞升之机,必设法帮你将那红莲业火除了。”说完眼前光幕已经逐渐变为青色。四人身形一闪,先后穿了过去。 古仲由穿过这光幕之后,却感觉脚下一空。低头一看,他竟然已经悬浮在虚空之中。 这让他心惊不已。要知道他所见的地图上,进来之后,他应该见到一条通往内域的石阶才对。但这里一片漆黑,空空如也。除了眼前天顶不知远近的地方,有两点星光之外,简直一无所有。 难道这地图有假?七年之前那一场血战,竟然得来一张假图? 还是这里的禁制,竟然被先进来的人给修改过了? 古仲由立刻就否定了后者。要知道就是见过地图的古仲法,紫府四气修士,面对着光幕上的禁制也看不出来玄机。若是有人能进来改动禁制,除非是一名金丹级别的阵术大师才行!但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这么巧,跑到这里来。 整个东胜神洲,明面上的金丹真人也不过二十来人。五行宗也只有三名金丹修士。再要精通阵术,那恐怕无限接近于零了。 他当然想不到,当年和秦尊阳一起探过这座婴藏,又亲手绘制了这张地图的人,这次会刚好抢在他的前面!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那地图可能是真,但是秦尊阳这个奸诈之徒,很可能在上面做了一些他自己能记忆的修改。这样别人如果得到了这张地图,又不知道他的修改,就会掉入陷阱无法利用了。 他忽然抬头一看。之前不知远近的那两点星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面前,竟然是一双幽蓝的眼睛。双目之下,一张巨嘴裂开,无数的锋利长牙,宛如无中生有一般出现在虚空中。 “北溟游鲲!”古仲由豁然惊觉,将全身法力猛然一提。 303 古仲由恶斗游鲲,韩慕水计陷木萝 也就是古氏弟子都是学识渊博,否则北溟游鲲这种罕见的妖兽,就是整个东胜神洲也没几个人见过真身。古仲由虽然是没见过真物,但在玉简中见过影像。 好在他所见这一头明显还只是幼鲲。而且幼年便被人捕猎,制作成了傀儡。从此便只能停留在化形妖的级别了。 要是一头成体,即是大妖,至少也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级别。古仲由这一次可是有来无回了。 那地图上只标明了五行囚妖门为青色的时候即可安全进入。其他颜色的时候都会被传送入空间中遇到化形妖傀。至于具体是何种化形妖却并未提及。 此门是最多只能一次进入五人,每个人都会被传送到不同的空间中,注定要一对一与妖傀对战一场。如果失败,那肉身就会永久留在这里,成为婴藏灵机的一部分。 古仲由刚与苏琅大战一场,现在还带着疲意。但大敌已经到了眼前,他也是强打精神,用仅存的左手掏出一把小碎石,往空中一丢。 他虽然只有一只手了,但魂体并无缺失。因此右手与虚空之中魂体之手一起结印即可。 只是法力一动,他便感觉自身业力又重了几分。那被拘束在虚无右臂上的红莲业火也更加旺盛了。 他丢出的碎石看似不过豌豆大小,到了虚空之中却是极速变大,化成每块数十丈高的巨大石块,往那极速冲来的北溟游鲲对撞而去,发出轰然巨响。 …… 在冥穴的第三层中,木萝从水中站了起来。这个石穴深处连着一片地下的大海。海水涌来,灌入石洞中,将她头顶淹没,发出潮涌之声。 虽然大浪压顶,木萝看似娇弱的身躯却是丝毫不动。潮水洗来,将她肉身新生之后蜕下的残骸一冲而尽,露出崭新的肌肤。 心中意念一转,她已经穿上了一身墨绿色短衣劲装。她这身墨绿装束不是带在仙荷里的,而是一种绿色叶丝瞬间结成。浪花打在衣上一点也不沾,如水珠落在荷叶上一般滚落。 和人类用仙荷储物不同,树妖一般不依赖外物,所以也不携带仙荷。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大多是从肉身上生长而出。 但这次到人界,她倒是开始喜欢这些人类的所用的外物了。手上这把一尺长的木柄短剑,原本只不过云天城中普通铁匠打造的凡铁,现在她却觉得越来越趁手了。原来还可以用此物杀人,自己的肉身都不用沾上鲜血。 她把自己血淬在短剑上。这凡铁之剑也透出一丝碧色寒光,比原来坚韧了不少。进入这洞穴之后她把这剑插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如今又拔了出来。杀一个肮脏的老道,还是用剑比较好,她不喜欢弄脏了自己的手。 她的双目已然毁弃,原本所见的现世色彩将是永远也见不着了。 但她也因祸得福得了这一双炎阳火眼。这眼中所见虽然只有明亮与黑暗之分,对温血生物的视觉却是敏锐了百倍,反而部分地弥补了她神识上的弱点。 现在即便是绝对黑暗之中,她也能看清树皇之子那如同一团火般明亮的身形。就如一张纯黑的纸上,被丹青高手寥寥几笔点出了一个火红明亮的人形。这人虽然并非高大威猛,却也别有一番刚毅的姿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树皇血脉的先天加成,这身影在她眼中格外鲜明,仿佛要直刻入心一般。 据说普通的树妖见到树皇血脉都会不由自主地跪拜。这当然是一种传说而已。如果不是以身触血,她都不会感觉到对方身体中的血脉信息。 即便感觉到了,她高傲的黎山血脉也不会对树皇跪拜的。自古只有树皇追求黎山一脉的女子,哪有她倒过来跪倒的说法。 她奇怪的是那个一身脏兮兮散发着臭味的老者。在她的热视中,此人竟然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甚至比冥穴中的乱石的黑色还要更暗几分。这也就是之前她在木头的背上,为什么看见了三个巡夜鬼,却没有看见此人。 “这是什么秘术?“木萝暗想。一股冰寒之气顺风飘来,她就立刻明白了。她的热视并没有错,但这人一身的冰寒真气,温度极低,在她眼中也就变成了一团黑影。 这时水寒道人正在用冰熊爪攻击木头的树盾。看到那老妖终于出现,他直接放弃了努力,把木头丢到了一边。木头真的就像是木头一样,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他眼前是一个窈窕的暗影,犹如一棵亭亭玉立的树一般,立在黑暗的岩石背景之上。玄阴之风吹过,她丝毫未动,只有一头如丝绦般的长发随风而飘。但这暗影之中,有一双红色的火眼,如两块烧红的木炭,在黑暗的背景里烁烁发光。 “炎阳火眼!“ 对水寒老道来说,木头的树核根本没用。眼前这个三千年的老妖才是他救命的稻草。 修行之路,人一妖十鬼百。人若是活到三百岁,至少也是金丹真人。妖的寿元是人的十倍,修行的难度也大上十倍。但树妖的寿元更长,修行也更难。所以对方到底有何等境界,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此妖身受重伤这是无疑的。他以神识扫过,此妖现在的实力大约是虚丹四色左右,在他之下。其实无所谓了,就算对方实力高出他一点,他也会拼死去搏这一把。反正不搏,他也是坐着等死了。 原本施展光阴寸生之术,她完全可以将势力恢复到紫府之上。但她没时间再等了。再等下去,树皇之子的性命飞折在这老道手里不可。虽然树皇之子必须死,但他必须死得其所。 她不得不强行终止了光阴寸生之术。以后她的实力还会逐渐恢复直到府苑,但就不是这一两天的功夫了。 水寒老道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希望,终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十多年未使用过的乌黑残牙。 “老夫五行宗弃徒韩慕水,不知这位道友何处来?” “死个明白吧,我乃妖界树族木萝部之主,死在我手上,也算你不枉这百年修为!” 水寒道也是吃了一惊。三千年的树妖放在妖界也绝不是等闲之辈。但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一位树妖部落之主。 要换了平时,他还真不敢杀。妖界部落都是极为记仇。他杀掉一名部落酋长,这部落的继任者如果不杀他复仇,根本无以服众。但现在倒是无所谓了。反正没有千年树核不能延寿,他也是个死。 木萝倒是没有和他客气,手上一晃,已经多了一柄一尺来长的碧光闪烁的短剑,接着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残影,直杀过来。 她的境界虽然恢复不够,但肉身的强悍犹在。尤其是她速度如风,相比虚丹四色的高出不知道多少重小境界。 管你境界多高,我只要一剑捅死你,便完事了。 但她行到半途就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水寒道脸上一阵冷笑,然后往旁边密布的乱石林中一跃,这人就消失不见了。他完全消失在黑暗的乱石背景里了。 他早就认出了木萝的炎阳火眼。 韩慕水不但能释放出冰寒的水寒真气,而且还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温度。当他的体温与这些乱石的温度完全相同,在对方的眼中,他自然也就和消失一样了。 “哼!看不见你,我便杀不了了?” 一般的人修若是碰到这种情况,就在开阔处等待对方出现即可。毕竟水寒道人隐藏在乱石中,他又不可能一直一动不动地呆下去。只要他一动出招,总是无可避免地会暴露自己的位置。那时候再一击必杀即可。 但木萝反而是一闪身,自己追进了乱石丛林之中。她从来都是追得别人到处逃亡,从未自己踌躇不前过。 “有种你就一直龟缩在石头缝里!”木萝浑身杀气,双目放出红光,径直朝着韩慕水消失的地方走去。 她虽然神识不如同样境界的人修,但是只要距离足够近,她总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了。如果韩慕水试图改变藏身之地,身体一动她也必然能发觉。 只不过这一片地方真是乱石嶙峋,高低不平。而且所有的岩石温度都是一样,在她眼中也就是黑茫茫的一片,对她极为不利。 很快她便走到了韩慕水消失之处。韩慕水显然刻意掩蔽了自己的气息。但这是无法持久的,他迟早都要暴露出来。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头顶呼啦啦一响。抬头看时,暗淡的天幕下,韩慕水的衣袍一张,就如一只漆黑的巨大蝙蝠,正从她头顶直扑而下。 她手中短剑一抖,剑尖直指对方的眉心。正要往上冲天一刺,她却听见噗地一声。韩慕水张口一吐,顿时无数冰寒无比的无根寒水的水滴,如雨一般劈头落下! 304 血炼碧沙磨乱石,冰凝白熊爆惊天 韩慕水再次动用无根寒水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水非同一般,极其冰寒。所到之处吸走一切热量,万物冻结。而树妖之类凭借的是一身气血之力。只要血液被冻住,那就是再有本事也使不出来了。 眼看那名为木萝的千年树妖就要被寒水冻住,她却并未惊慌,也是将口一张,吐出一枚碧绿如翡翠的球体。 那些寒水凛冽逼人,她一见到就知道这东西厉害。树妖一贯以肉身对敌,只要她以肉身接触这些寒水,就非被冻住生机不可。但她也用人界法宝对敌,那就不一样了。 毕竟法宝并非是靠气血驱动,而是靠真气催动的。这冰寒之物足可克制离火真气,对木萝用气血之力产生而出的水木真气却是只有一个凝滞的作用,并无克制之力。 只听砰一身闷响,那枚翡翠球体轰然爆开,变成了无数绿色沙粒组成的一团沙尘之云,往寒水之雨对撞过去。 这东西不是他物,正是木萝灭门王家时,炼化而成的血祭法宝碧沙珠。 任何一枚沙粒撞上寒水水滴,便立刻被冻住坠落。但无根寒水也瞬间蒸发消失掉了。寒水原本就是如此,只需要碰上任何有比它更高温的实物,便会吸夺对方热量瞬间蒸发,不复存在。 原本用以对敌的无根寒水,碰上这些沙粒可就吃了大亏。毕竟这些沙粒几乎无穷无尽,谁也不知道究竟也多少。他的无根寒水,可就区区一葫芦。他还是十多年的闭关才凝炼出这一葫芦,用掉一点便是少掉一点。 韩慕水连忙催动水遁之术,将那些还在空中未能和碧沙相遇的无根寒水一卷而回,重新收到紫色葫芦中。他同时将御风之力倒转,身形在空中停止,然后一个斜飘,又是消失不见了。 木萝并没有停止攻击。她那些翡翠一般的微细沙粒,犹如一阵风暴吹过。无数沙粒击打在头顶韩慕水曾经躲藏的岩石之上,只听到一连串尖细震耳的锐响。整块一丈来场的巨岩竟然被击得粉碎。 只不过岩石粉碎之后,并未见到韩慕水的身影,他又在乱石丛中不知什么地方躲藏了起来。但木萝已经感应到他的气息,他想跑远也是不行了。 那团沙暴飞到空中便开始旋转,变成了如同磨盘状的一团碧沙之云。这磨盘足足覆盖了百步的距离,黑压压地从天顶压下。 地上密布的巨石碰到了这磨盘,便立刻发出尖锐的磨砺之音,拉出长长的火星。不一会儿,整个尖顶便赫然被磨平了! 韩慕水躲在石林中,内心也是大震。他原本是看这树妖肆无忌惮地挥霍法力,想要对方法力耗得差不多自己再出手。这样也能尽量地节省自己的寿元。 他却没有想到对方暴力到了极点,竟然打算这方圆百步内的乱石林全部磨平! 如果真是这么黑压压地磨下去,他自然也会被碾磨成碎末。他虽然半步紫府,可不是什么金刚之躯。 他原是想自己隐匿起来让对方虚耗法力。但他没想到的是树妖虽然境界还停留在虚丹四色,法力却是一身气血催动,无比绵长。即便这么耗下去他也不是对手。 虽然他百般不愿意损耗自己的寿元,也不得不全力出手了。毕竟他境界更高,法力之威远胜对手。 催动法力会导致他仅剩不多的寿元如水流逝。但如果能几招之内杀了这个树妖,又是二十年的寿元在手,他还是能赚回来的。 如何才能少消耗自己的法力,又做到巨大的威力,这就很需要经过一番思量了。 眼看头顶那黑压压的恐怖磨盘碾磨而下,韩慕水伸出右手。寒光闪烁之下,他的右手被一层蓝色的冰晶覆盖了,每根手指之上,都长出了一枚锋利如刀的利爪。 “看来只有牺牲你了。”韩慕水左手一指点在冰熊爪的背面。顿时冰爪上就像着火了一般,腾起了一种蓝色的火焰。同一时间,强烈无比的冰寒之气腾空而起,就像一团白雾。这些白雾在空中,迅速凝集成了一头白熊的虚影。 木萝正站在旋风沙暴的中心。感觉到异样,她扭头一望。 五十步外,竟然出现了一头数丈之高的巨大白熊的虚影。它一身雪白长毛,浑身肥肉,犹如一座雪山一般,张口一吼,露出满嘴的长牙,喷出许多白色的雾气。 但她的炎阳火眼中所见却是一头冰寒的黑熊,喷出的雾气也是黑色,比四周的岩石的背景,更是深黑了不少。 她双眼望去的同时,那些空中碧沙也瞬间改变方向,犹如一阵暴雨一般往那头巨熊砸去。 那巨熊虽然是一团寒气凝集,但无数碧沙若是穿过,多少也会将寒气带走,它也就无法再凝形了。 但这时随着一声熊吼,无量的寒气喷薄降下,竟然将空气冻结成坚冰,瞬间给它凝成了一身如水晶一般的玄冰假身。 它并未停顿,反而是四肢着地,往木萝的方向狂奔而来,刚好和那些飞扬过去的碧沙正面撞上。 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巨响,坚硬无比的熊体竟然在碧沙的暴雨中穿行而来。 韩慕水是一名半步紫府的气修,几乎是倾力一催,而且他更是不惜损坏了这件法宝。木萝以真气催动的碧沙风暴,也不过是虚丹四色左右的实力。相比之下实力的差距不是那么简单能弥合的。 部分碧沙已经击穿了冰甲的表面,但也无法将冰熊停下。 冰熊瞬间冲到了木萝的面前,浑身蓝火大作,右肢一抬,整个熊掌顿时变大了,五枚利爪犹如五轮天降的弯月,带着凛冽无比的寒风,一抓而下! 木萝丝毫不躲,浑身气血燃烧,绿色的血液从皮肤渗透而出,淬入手中的短剑之中,无限生机在其中升腾起来。她毫不退缩,挥剑一斩! 五轮银色的弯月与一线碧色的剑气并未相撞,而是交错而过。 木萝的一头碧色长发猛然暴涨,如同一倾碧浪,瞬间将那五线寒芒紧紧包裹。接着无数寒气从其中爆裂而出。这片碧绿的海浪一般的防御,大半都变成了雪白。 而她斩出的剑气正面击中了冰熊。冰熊哀嚎一声,轰然而爆,形成了一个蓝色的火球。 法宝自爆! 为了尽量节约自己的寿元,韩慕水一开始就打算自爆法宝了。反正法宝只是身外之物,一旦自己没有了寿元,注定还是他人之物。与其便宜他人,不如自己物尽其用。 木萝顿时感觉一阵寒彻入骨的气流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她虽然从不退缩躲避,但这一回是真的站立不住了,她被这冰冷的气浪振得飞起,往后飞出数丈之远之后,轰然一声撞碎了一块巨石。 她所在的地方方圆百丈,都变成了纯白,万物冻结,连石头上都结满了白霜,仿佛变成了坚冰。 这个千年老妖倒下去之后便没有再动,但气息犹在。只是她呼吸粗重,明显受了重创。 躲在暗处的韩慕水并没有立刻出现。他依旧在原地静立不动,屏息静气。只是他的屏息不可能坚持太久。对他来说,一刻钟左右已经是极限了。 他终于从暗处出来了。现在外面明亮了不少。由于自爆冰熊爪带来的寒气,这一带仿佛到了冬天,刚刚下过雪的样子,一切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虽然受伤之后实力明显不如他,但这树妖不愧是活了千年之物。要不是她根本不屑使用任何计谋,甚至对自己的攻击都不加丝毫的躲闪,韩慕水甚至没有把握将她拿下。但如果对方有完整的实力,恐怕自己一息都撑不过。 韩慕水结了霜的老脸上也是粲然一笑。高傲有族长身份有什么用,千年道行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死在这里,最终任他摆布。 他会先把这老妖的树核挖出来炼化掉。然后再是那个小的杂种。那十几年的树核他直接炼化是没用的。但可以用来做别的用途。 韩慕水小心地走近。他依然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隐藏着自己所有的气息,每一步都很小心。在这最后时刻,他不想出一点点岔子。 那女子果然横躺在地上,气息已经相当微弱了。虽然没死,但也和死差不了多少吧? 韩慕水眼中露出狰狞之色,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暗蓝色的匕首。他手指一转,刃尖朝下,便往这个老妖精的胸口正中直扎了下去! 一扎到底,他手腕一震,差点脱臼。这一剑竟然扎在了岩石上,直插入石。而他朝思暮想的这千年树妖的身躯,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305 冰封死气延寿元,火焚残躯断执意 在树妖消失的一瞬间,韩慕水便是心中一寒,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一向以诡计多端而著称的“水寒诡道”韩慕水,居然会被一个妖物算计?这让他心中至为不爽。 冰熊爪自爆,那树妖并未受到重创,横卧在此只是装死。那首先粗重而后变得暗弱的气息,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其目的,无非是让他韩慕水从隐蔽之处出来,自投罗网罢了。 应该是那妖女的绿色长发防御之力极强,替她挡住了法宝自爆的猛然一击。 原本韩慕水是不可能上这种当的。只是这女妖一开始就是猛打猛冲的暴力战法,让他自以为面对的是个完全没有脑子的高傲的树族部落酋长,而且还身上带伤,实力不济。 没想到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却被反噬一口。 韩慕水也并未再多加思量,而是匕首在手,往身后猛然反手一捅。 对方肉身强悍无比,这反而屏蔽了他神识的感悟。现在形势倒转,不是对方看不见他,而是他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了。这时候如果对方要攻击他,最简单的就是悄悄出现在他背后。 他猜对了,但是出手还是不够快。只觉一阵风从身后刮过,他已经刺了一个空。他回头往后看的时候,却听到噌一声,某种东西从正前方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木萝一身墨绿色的短衣劲装,一头绿发披在头上。被冰熊破坏的部分已经被她割掉了。新发又迅速地生长了出来。她抬首一望,一双明亮红瞳中厉芒闪烁不定。 人到了近前,她才发现这个水寒老道身材格外高大,竟然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她善割人喉,但对此人出招没那么顺手了。她也不纠结,一剑直刺对方胸口正中的心脏位置。 剑尖所刺正中对方胸口。只是这一剑刺上去,她并非感觉刺入人体,反而感觉刺中了一块顽铁,被阻挡无法刺入。 木萝倒也未觉奇怪。此人很可能穿有某种内甲,或者是修炼了什么厉害的防御神通。 但她这短剑被她用血淬炼过,等同于她肉身的一部分。她身体中气血一腾,无数猛力加持,短剑剑尖顿时亮起一点碧芒,变得锋利无匹。别说什么内甲,就是真的一整块顽铁,也得给你刺穿了。 木萝原以为剑尖刺穿了防御,到了这老头肉身之内,便会如穿豆腐了。没想到这个韩慕水的肉身竟然整个如同一块岩石一样,内外坚硬并无二致。她毫不气馁,继续全身力道加持,猛然一捅,终于刺了个对穿。 然后她奋力一拔,将剑身抽出。对方的胸口上留下了两指长的一条竖缝。奇怪的是,原本应该血如泉涌的伤口,却是除了一个空空的伤口之外,一滴血都没有! 韩慕水转头向前,看着自己当胸被刺穿,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反而是冰冷一笑。 “老夫这肉身,肩部之下,早就死了。你再多捅上几刀,也没有任何用处。” 一般虚丹修士的寿元也就一百二三十岁。他却活到了一百五十多岁。除了不断地寻找延寿之物之外,将整个衰老死亡的肉身冻住,只留下肩部以上的肉身苟活,也是他独创的秘诀之一。 冰冻的肉身之中,气海和经脉依然存在。虽然封闭在被冻得坚硬的死躯之中,却还可以凭借着他的水寒真气催动。只不过想要再扩大半分却是不可能了。 他的身体只有肩膀之上的双手和头颈部分还是可以活动的,其他的部分都已经冻得坚硬如铁。寿元将近导致不断蔓延的死气也被他封闭在这坚冰中了。 所以他无法自己行走,只能用风遁御风驱动自己的身体。 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完全阻止大限的来临。这些死气依然会缓慢地感染他身躯中仅存的部分,一点一点地往上推进,直到他全身都变成一具干冷的冻尸。 好在他的上臂依然有活力。甚至剥夺了身体其他部分的一些生机之后,变得更加灵活有力了。 “被你算计了一下。可惜天助我也,你还是我掌心之物。” 韩慕水双手齐出,抓住了对方的双肩。一股猛烈的寒气从双手掌心喷涌而出。只要寒气入体,对方必失去任何抵抗之力。 木萝之感觉身体中的生机一滞。但她并未去硬扛,而是双眼的目光往韩慕水的脸上一扫。 四目相对的瞬间,韩慕水忽然感觉望见了一对烈日。烈阳如火,直刺入目!他眼中所见,瞬间变成为一片漆黑,但是炽热的光芒一点都没有减弱,就像无数的利剑一样刺在自己脸上。紧接着是一股滚烫的热浪,带着强烈的劲风往自己涌来,将自己身体猛烈一推。 肩部以下他并没有任何感觉,但肩部以上,感觉如烈火焚身。他自身难保,双手所放出的寒气,立刻便消失了。自身被这烈焰一冲,一头须发顿时燃起,满脸焦黑,被气浪冲到了十丈之外。 木萝感觉身体中一阵寒冷,全身乏力,双腿一软。竟也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她这炎阳火眼不但有火视之能,还能施展火遁之术。她只需要以气血催动,释放出青木真气,注入双目之中。木能生火,炎阳火瞳立刻就会释放出强烈的炎阳烈火,光焰交加,威力无比。 但这双眼她也是刚才炼成不久,操控起来尤其耗费自己的气血之力。甚至她也不知道能否成功施展而出。 韩慕水肩部以下冰封的肉身被炎阳烈火一焚,立刻融化腐朽,竟然变得和烂泥一般,发出令人恐怖的腥臭味道,弥漫四方。 这团烂泥在他被击飞的时候就四散爆裂了。现在韩慕水落在一片空地上,宛如一只只有两条腿的焦黑的蜘蛛。他只剩下一个人头、肩部与一双胳膊,其中一只手竟然还紧紧抓着那把暗紫色的锋利匕首。 他睁开双眼,在一团漆黑之中,那双眼的眼白依然清晰可见,双目之中充满了不甘之色。他为了活下去费尽了心力,他依然不想死。 在木萝眼中,这个残碎的躯壳的温度居然正在升高。他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始终保持着极冷的体温了。他肉身朽坏之后,气海已经消失。所以他身上残余的水寒真气,也就只剩下依然留在上臂经脉中的部分,自然是用掉一点就少一点,再也无法维持冰寒的体温了。 他忽然奋力一挣,用仅剩的两手着地,真的像一只蜘蛛一样飞奔了起来,转瞬之间就到了一直横卧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木头身上,将手中匕首直接顶在了木头的脖子上。 他一片漆黑的脸已经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样子,可惜他还是无法吼叫出声,只能用尽最后的气力狰狞传音道: “快,把你的树核给我!不然我就捅死你的小杂种!” 即便现在他得到了千年树核,也已经无法炼化了。毕竟他连气海都已经不存,残存的部分恐怕连一个人都不能算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只源出心中最后一缕执念。 木萝冷冷一笑,说:“你捅试试,我倒是巴不得你捅死他。” 这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一阵诡异的就好像什么被堵住吼不出来的怪响,一只胳膊抓住地面,另一只胳膊抬起,疯狂地将匕首无数次捅在木头的脖子上。 按理说脖子这么柔软的部分,一捅就透。但是这匕首一刺入木头的皮肤,立刻就激活了他的树体。寒气虽然限制了他树体的生机,却并不会使他的木盾彻底失效。而且到了现在,这个残余的韩慕水已经无力再刺穿木盾了。 木萝并非是改变了主意,只是她知道这个怪物最后的挣扎只是徒劳而已。 一阵疯狂的捅刺,几乎耗尽了这怪物的最后体力。但也只不过在木头脖子上留下密密麻麻的一堆血点。木头在这刺痛之下,反而是清醒了过来。看到这个撒发着恶臭的奇怪的神物,就是他也吓了一跳。他直接抓住此物一丢,扔出了几十步远。 但这怪物居然还是没死。落在石缝中依然挣扎不已。 “哼,身死有命,何须执着到这种程度。”木萝双瞳中红光再度一闪,两线炽热的流火眼中喷涌而出,将那条石缝烧得通红。韩慕水的最后残躯,终于也在这烈火中化为灰烬了。 木萝回头来望向木头的方向。她自然不会忘记她来此地的目的,也不会忘记妖界树皇的宝座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再次将那一尺短剑握在手中。如今以她恢复到现在的力量,已经足够击穿对方的木盾了。 306 老妖女功败垂成,小毛贼轻松过关 她在犹疑和兴奋之间望向木头的时候,内心却忽然冷了下来。 在她和木头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站着了一个身材高挑如柳的年轻女子,穿着冰蓝色的长裙,披着一条细菱纹的紫色比甲,暗红丝绦系住柳腰。她秀发垂肩,冰肌玉骨,眉眼如画,美眸中带着无限魅意的微笑。 木萝看见的当然是火视图景,犹如黑纸之上随意勾勒几笔白线而出的美人图,却远比真实所见更加完美,连那双眼中的魅惑都是几乎要透纸而出。 在木萝的炎阳火瞳中,不但能看见这明亮的女子,还能看到她身周缠绕着一层若有若无如丝似纱的冷火。此火原本是不可见的。只是因为温度比周围的背景略高,所以她的火瞳才能望到一丝。 这么一个人物忽然出现,她没有任何察觉,修为定然不低。她现在也有虚丹四重的境界,竟然觉察不出对方的实力。 但她内心本能地泛起一丝厌恶之感。望了一眼木头,又警惕地望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她蹙眉问道问:“你是何人?” 那女子优雅地做了一个万福,微笑言:“小女子姓佟名瑶,乃翠玉宫内门弟子,是木头的同门师姐。” 这女子屈膝瞬间,神识稍放,竟然透露出一丝紫府的威压。木萝心中大震。 她如果是伤势全部恢复,自然不会把这个紫府一气的女修放在眼里。但现在她的实力也不过是一名虚丹四气的道人而已。对付韩慕水这个寿元将尽的半步紫府都已经吃尽了苦头。如果再和这个紫府一气的圣女拼一回,她必败无疑。 木萝将手中一尺剑收回腰间。她虽然勇猛,但并不愚蠢。身居一部主位那么多年,这位子也不是白坐的。 “哼,姓古的果然不可信。”木萝暗想。古家给她的消息是,翠玉宫一行五人去往两界碑历练,其中除了一名虚丹境界的长老带队之外,其他的都是筑基弟子。就算是那名虚丹长老,也会由古仲由插手拖住,不会干涉到他们的截杀。 但事实就在眼前,明明就有一名紫府修士混迹其中,而且树皇后人就在眼前,她出手的最好时机,此人偏偏出现了。 古氏名义是要扶她上位,实际上却包含着鹜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吧。 她带着几个紫府长老去和翠玉宫的紫府修士恶战,而且还是在人族的地盘上,损失可不会只是一星半点。她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会和云天城古氏合作。 妖与人不同。某人一旦失去他们的信任,想要再合作那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了。而人类则不会在意这个。只要有利可图,即便是仇人也未必是不能合作的。 钟斗原本是不会暴露自己的紫府修为的。但他做为还魂尸,受连菱之命,首要任务是保护她这一脉的弟子的安全。 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名树妖来者不善。与其双方实力不明恶战一场,他不如略微展现一下实力,让对方知难而退更加安全。 既然诛杀树皇之子已经不可能,木萝也就不打算再留。她也没有还礼,只是将武器收了。但这时候,却看见佟瑶将木头扶了起来。 木头受到水寒之气重创,尚未恢复,勉强站起,行走不稳。这女子竟然丝毫不避嫌,直接把木头的手拉到她的肩上,将他扶了起来。举止之间,似乎极为亲昵。 这个时候木头也看到了木萝,目光中有不少惊讶之色。似乎他也没想到他一路背着的那个被烧得半焦的家伙,竟然是一个如此美貌的年轻女子。 但木萝就如同打翻了油盐酱醋瓶子,一股难言的滋味从心头泛起,让她难以忍受。 她竟然怒骂了一声:“哼,勾勾搭搭,成何体统!”扭头将绿发一甩,身轻如燕,在乱石见飞跃走了。 她却不想着体统原本是人族的体统。何况她刚刚还被木头背着走了一路。 木头本想问一下她的姓名,却见她莫名发火,瞬间身影已经消失在暗夜的乱石丛中了。 木萝一路狂奔,一路寻找出路。树族对地脉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悟,又善于土遁,她找到缝隙遁出地面并不难。只是木头旁边最后出现的那个妖媚师姐,让她郁闷难平。 这人族女人,身为一名紫府圣女,竟然勾搭一个才筑基四重,而且傻得和木头一样的师弟? 不知道为何,她又隐隐回忆起当年家族安排她与树皇木野的婚事,她原本想要拒绝,木野却抢先前来退婚,而且还带着一个人族女子私奔了的往事。 “你们树皇一脉,真是世世代代都活该不得好死!”她一边疾行,一边愤怒咆哮。 …… 黄泉带着勾诛一伙在婴藏之中不断穿行。这婴藏的防护大阵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 勾诛见到的是一连串的关隘。每一重关隘都是如同第一关隘时一样,会碰到某种考验。这些考验一关比一关难度更高。 比如前三关,大约拥有紫府一气二气的实力便可勉强过关。到了第四、五关,就得紫府三气以上了,之后依次提升。而这些关卡,竟然足足有九关之多!勾诛猜测,以此类推,到第九关,恐怕连金丹圆满也未必过得去。 这些阵中的阵子,都是各种妖傀、饿鬼、奇异的生物。 除了第一关的妖傀之外,第二关出现了无数的被囚在婴藏中的饿鬼。第三关出现了如风暴一般密集的无数冥界飞虫,第四关看到的是一种不知名的恐怖生物,境界堪比紫府三气的人修。 这些奇异生物如果都带到外界,简直堪称一支强大的军队了。好在这是不可能的。这些生物和傀儡都是依仗这大阵的灵机而存在。若是离开法阵,立刻就会溃散成一片灰烬。 好在每一关都有正确的走法。只要按照黄泉记忆中的诀窍,便可以避免任何战斗,轻松地过关。 只是这些诀窍也一个比一个复杂。也不知道黄泉是什么脑子,竟然分毫不差地记忆了下来。 她也不仅仅是过关这么简单。每次过关,都要不厌其烦地先修改禁制。一切都改得面目全非,然后再心安理得地过关。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信这婴穴真的归她一个人所有。 勾诛也仔细观察着这些层层禁制。他心中有一点不解。如果这名元婴修士只是想要防止外人进入,方法太多,何必这样步步设防? 他就是将整个洞府完全封闭也能做到。只要开辟出一方离界,然后将这方离界与现世的因果联系完全打断就可以了。 当然,这样不但是别人无法进入他的洞府,他自己也无法再回到现世。而且他的离界是个封闭的无源之地,无法长久维持,迟早会崩灭与虚寂之中。 所以他一定要留下出入的入口。外人也一定会从这个入口攻入。但他完全可以在入口布下一重至少元婴真人才有可能能通过的结阵。何必从紫府开始步步设防? 勾诛渐渐地发现了端倪。这些结阵中的禁制不但能阻挡敌人的进攻,还能吸收双方对战时所爆发出来的灵气余波。 如果是有人死在了结阵之中,他身上的灵气也完全不会散失,反而被结阵吸收,成为这洞府大阵的一部分。 显然这个洞主是看准了那些紫府和金丹境界的修士。如果他们找不到自己的洞府也就罢了。一旦找到,反而是欢迎他们前来闯关。反正结果也就是源源不断地给这个防护法阵提供灵气罢了。 但元婴真人所布置的大阵,所能吸收的灵气也是有定数的。一旦超出这个定数,大阵一样会崩溃掉。 这个元婴洞府最奇妙的设计就是:一旦吸收到的灵气达到定数,整个大阵就会发动一次消耗灵气巨大的土遁之术,将整个洞府挪移到冥穴之中的另一处去! 这样被吸收的灵气得以消耗,洞府也就能继续存在下去。还可以让明明已经找到这座宝藏的那些人再次摸不着北。 如此心思巧妙的设计,外人想要彻底拥有它也就太困难了。并非所有的婴藏都是如此。只是这一名元婴真人心性尤其谨慎,占有之心又极强,即便是自己抛弃的一切,也不愿意别人获取分毫。 正是有这样的洞主,才造就了这样的法阵。勾诛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把自己的钱财重重防护,让他摸不着边的有钱的吝啬鬼了! 307 难关阻高士,空室忆故人 这时,在第三关的尽头,一片沙漠的边缘,前方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左侧为暗,右侧明亮。很显然,如果继续往前,他们就要离开这片区域,被传送回入口或者前往下一关了。 四名玉冠华服的大修士盘坐于地,浑身上下衣衫多有破损之处,有些地方还残留着血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恼火的神色。 尤其是古仲由,他是这里唯一一名紫府一气修士,又缺了一只右手,还被红莲业火缠身,可以说是实力最弱也是最倒霉透顶的。 他在第一关的北冥游鲲口中侥幸逃得性命,又在第二关中撞见了数不清的饿鬼。这些饿鬼非同寻常地强大,一小半都达到了虚丹修士的战力。如果不是古家底蕴深厚,他身上保命的法宝不少,他根本不可能到达第三关。 这婴藏中,每一关通过之后都可以选择退出或者继续前进。原本过了第一关之后,他便应该退出。但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如果与地图禁制不同的只有第一关呢?所以他又按照地图上标记的禁制,走入了第二关,期望能避免恶战,直接通关。但他再次掉入了黄泉的陷阱中。 这四人就这样不约而同地地这样想,都通过了第二关。这时候他们更不愿意放弃了。 因为按照地图,第三关无论是否触发战斗,大家都是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内,并非隔离的。毕竟是四人合力,大家信心暴增。而且他们在决定放弃之前,也需要碰头协商一下,才能下定决定。 四名紫府上人相聚之后,凭借着四人合力,通过了恐怖的冥虫之群,到了通关之后的安全之处。这时候他们就面临选择了。究竟是就此放弃,还是硬闯下去。 “如果我猜得不错,”沉默了半晌,古仲由终于开口了,“抢在我们前面半个时辰进入这座婴藏的人,不但拥有和我们完全一样的地图,而且极为精通禁制。这一路的禁制都是被此人所修改。 “以老夫对阵法数十年的研究,要根据此图修改禁制,不是说做不到,但没有个十天半月必然是极难完成的。但我们一路经历这些禁制,尚有灵机变幻的残余,都是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被修改的。” “难道真是一名金丹阵术师?”古仲法沉吟了一会,低声说。 “这不可能!”邢自明断然否定。 “这饿不死湖上有当年我宗耗费多少人力财力布置的悬灵感应大阵。紫府之上修士进入都有反应。修为越高,反应越大。 “无论如何以秘术遮掩,只要动用灵机必被发现。你说一名金丹修士潜入此重地修改禁制,我们丝毫未察觉?这不可能!” 邢自明所说的这个悬灵感应大阵能感应众生灵机。像碧落神女这样以修罗兰之身沉睡在勾诛体内,是无法感应的。但只要她出现或者暴露出一丝紫府以上的灵机波动,便会被立刻察觉。 如果钟斗出现在此,他们也确实会察觉。但钟斗还在冥穴深处,尚不在饿不死湖的范围内。 “若是修为未到紫府,但极为精通禁制,又对此图足够熟悉,修改这些禁制也不是不可能的。”古仲由心中暗暗吃惊。如果真是这几个条件组合,那对方在阵法上的造诣恐怕就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不论如何,既然前三关的禁制都已经被人动过手脚,那么后面的关卡必然也一样了。”古仲法冷冷说道,“即便能继续闯下去也没有意义。按这个图纸,第八关、第九关的生物足有金丹级别。如果不想死在这里,那就现在出去。” 其实古家三老巴不得立刻就走。毕竟这婴藏之中的宝物他们早已放弃。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和邢自明交好,才跑来帮忙开藏的。既然开不了,这么好的借口当然要乘机打退堂鼓了。 “这……”邢自明心中大恼。 这阵眼下他们闯不过,其实并无碍五行宗夺取此藏。毕竟他已经找到了位置,而且有图在此。即便他闯关不过,五行宗也可以派来大堆的阵师来一层层拆解此阵。耗个一年半载总也能把这个婴藏给掘开了。 但本来他能到手的大笔好处就这样不翼而飞了,这让他心中极为不甘。毕竟确定一个位置然后别人去开掘和自己亲手开掘相比,其功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继续闯阵,他也确实没有把握。尤其只有第三、六、九三关,这四人才有聚首的机会。其他的关卡可都是每个人独立闯阵。邢自明也担心自己在后面的关卡中遇到一头金丹大妖。那时候自己性命可真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纠结了半天,邢自明愤怒抓起一把沙子,用手一握,生生将沙子碾成粉尘,愤怒地说: “这宝藏开不了也罢。但是那个在前面改阵之人,老夫却是一定要见见的!否则,这口气老夫又如何能咽得下?” 在他看来,这人坏了他的计划,还修改禁制来玩弄他,把他搞得灰头土脸,不把这人扒皮抽筋难以平息他的怒火。 古仲由也想到了这一点。既然禁制是这人修改的,那么只要将这人擒住,他们也就能得到修改之后的阵图了。那时候再重新开藏也不晚。 可笑的是这人以为能把他们陷在坑了,但其实是在自掘坟墓。 “此事不难。我们先出阵,然后在阵外潜伏守株待兔。既然对方并非金丹修士,那不可能逃出我们四人的围攻。” 古仲法和古仲缘也点头认可了此事。于是四人一闪身,都往面前光幕中暗淡的一处走出,消失不见了。 瞬息之后,四人都出现在了原来启动玄关传送阵的地方。理论上如果没有意外,那名先入婴藏并修改了禁制的人,也必须从这里出来。 毕竟玄关的禁制是几乎不可能修改的。这是婴藏的离界和现世的出入口。一旦贸然修改,里面的人很容易就再也出不来了。 …… 通过第九关,勾诛吃了一惊,还以为又回到最初进入婴穴时来到的那间石室了。 但其实也很难说,究竟是他们来到了另一处几乎完全一样石室,还是他们是真的回到了原处。只不过现在能看到一些那时看不到的东西了。 这间石室不再空空如也,而是有一些简单的东西。这里中间的地面并非是普通的岩石。而是岩石之上,镶嵌着不少龙木。连勾诛都一眼能望出,这应该是一个传送阵。中间有一块半人高的方形的龙木碑,上面有着许多玄奥的纹路。 另一侧有一座古朴的玉榻,一面几乎洁白无瑕,空无一物的石墙。当年的元婴真人,恐怕就是坐在这玉榻上面壁遐想,培育元婴而飞升的吧。 这倒是让勾诛想起,在翠玉宫传功塔的第三层中,人魔山上的龙喉宫中,他也见过类似的白色石壁。两者极为相似。想起这座婴藏黄泉曾经来过,这就不奇怪了。 面对这块白色石壁,黄泉却是脸上泛起苦笑。当年她和秦尊阳两人一起进来,两人都是金丹的修为,需寻元婴蜕凡之法。无奈这飞升仙人曾经的修行之处,并未留下任何随手记录的玉简,只有这块纯白无瑕的石壁。 秦尊阳对这白壁看了良久,回头便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没想到这为前辈高人的一生心得,全都留在了这看似空无一物的石壁之上。” 黄泉当年还算是天真烂漫的女子,真乖乖研究了这块石壁很久。但这白壁上毫无痕迹。除了一块白板,她未能解读出任何信息。她后来想干脆把这块白石壁搬走带回去感悟。无奈上面禁制太强,她竟然取之不下。 当时形势急迫,秦尊阳将她手腕一拉,说:“无妨,就算出去了,我也能帮你做出一块复制品出来。”她这才放手,和秦尊阳一起逃出。 后来秦尊阳果然送了她一块“复制品”,是一块洁白无瑕的大理岩石壁。她还真面壁参悟了很久。虽然说没有参悟出什么东西,却养成了面对空空白壁冥想的习惯。数百年前她只留下一缕残神在五行定元大阵中温养,也还留着秦尊阳给她的那块白色石壁。 现在回头想想,会不会这死鬼真的得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并没有告诉她,然后随便定做了一块白壁糊弄她?要不是如此,为什么死鬼十多年后便顺利飞升而去了? 勾诛首先看了看那座玉榻,敲了敲,然后动手便想收入仙荷之中。无奈这东西上有一种蹊跷禁制,使得它在地上就好像生了根似的,根本搬不动。 那块竖立在塌前的白壁也是如此。这让勾诛大失所望。如果不是担心传送阵被破坏会导致他们无法出去,勾诛甚至打算把那传送阵上的龙木钉和那块大木碑抠下来了。 看到勾诛的样子,黄泉掩嘴笑着说:“别白费心思了。你可知道这里谁来过吗?秦尊阳!有他抢先来过,没有把地皮刮走就算不错了。不过你们俩的身手还真有点相似之处。” 308 往昔峥嵘如风逝,今日沉浮任水流 但这座婴藏之中绝大部分宝物并没有被秦尊阳打包带走,依然留在这座婴藏之中,入口就在那片颜色不断改变的光幕内。 这层光幕有赤橙红绿青蓝紫黑白一共九色。九种颜色标识着婴藏主人一生的九种收藏。分别是心得、功法、神通、筹算、阵术、法宝、傀儡和丹药。 任何人到达了这里,都可以任意选择一色之门进入。只是进入之后,每人都只能看到一件物品。一旦取走返回,他就再也无法进入任何一扇门了。在此之后,半个时辰之内所有人都必须离开,否则一股乾金剑气将杀死婴藏中所有的人。 这都是玄妙的阵法所设计。如果闯入者实力足够强,能将这些阵上禁制一一破解,自然也可以无视原主的规则。 只是破阵就难免要遇到各种风险,甚至引爆大阵,偷鸡不成蚀把米。即便是秦尊阳这么贪得无厌的家伙进来,当年也规规矩矩进了“心得”之门。 黄泉不知道他最终取得了什么。他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并说那位飞升先人的心得都在外面这块白壁上了。 那年秦尊阳已经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金丹大圆满真人,身具《青木长生功》功法,“青帝龙蛇”神通罕有敌手。再加上他敛财无度的性格,法宝外物自然不缺。他最需要的是元婴到蜕凡的先人心得。 即便功法不同,任何修仙之路都是殊途同归。无论原主是成功还是失败,他留下的心得都是无价之宝。 而黄泉当年痴迷于阵术,因此她进了阵术之门。门内有一座宽大的书架,足以放下成千上万的玉简。但她所见书架上却几乎是空空如也,只有孤零零一枚玉简留下,玉简中只有一部《阵经》。 此书虽然名为《阵经》,但并非一部系统经典,只不过这名元婴真人研究阵术留下的一些随笔记录罢了。但黄泉就是因为此书而豁然贯通,写出了那部惊世骇俗的奇书来。她觉得《阵经》两字还不够嚣张,所以又加了个“皇”字,名为《阵皇经》。 如今她以王姝华的肉身再入阵术之门,想必那空空的书架上又会显露出其他的玉简。只是现在她已经对此没有兴趣了。一书览过,她对这名元婴真人的阵术水准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再去也没有意义。 黄泉看了一眼黄璐,对她说:“这些门你虽然可以任选,但那个坑人的心得之门你就不用进去了。功法我我这里有太多,阵术你有《阵皇经》,更没有必要去取这里的阵术之道。可惜我当年痴迷阵术,怠于神通。” 她叹了一口气:“秦死鬼虽然老不正经,但他有句话是对的。阵术再强,终究是借助外力,受制于天地。只有神通才是自身所能,能随身而走,随心所施。 “当年也是这死鬼神通厉害,才能在厚土城几进几出,杀得几乎天下大乱,我也才能留得一缕神识到如今。你若愿意,可以进神通之门去选一门神通,也算弥补一下我当年的缺憾。” 话说到这里,黄泉美目一蹙,闪过一线绝望之色。她仿佛又想起了当年在厚土阵坤离宫布阵十余年的绝望时刻。明知这六合至尊虚空大阵不成她必死,成也是必死,但偏偏就被束缚在其中,就像笼中之鸟,费尽心机也始终不得挣脱。 好在秦尊阳当时不愧是神洲中土玄门神通第一,他一身黑衣蒙面,掩盖了自身修为。用遍各门各派的古怪神通,一路杀入坤离宫中,杀得天荣帝的玄铁卫尸横遍野,肝脑涂地。杀得整个厚土城鸡飞狗跳,风雨飘摇。 想到这里,黄泉秋水般的美目中又闪过一丝傲然。至今谁也不知道五百年前曾经大闹厚土城的那人是哪路英雄,只有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夜色里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存在,在千万人千万阵之中杀进杀出,杀得大厦倾危,阵法崩裂,却又丝毫没露出任何痕迹的英雄,只为她一人而来。秦尊阳是专门来救她出去的。 只可惜他虽然厉害,以一人之勇对抗整个皇朝终究是难敌的。当时至少有五名金丹真人加十多名紫府上人围攻,其中还有两人是金丹三花大圆满。 秦尊阳也是身受重伤,最后只能和她匆匆一别,带走了她的金丹和元婴。她的元婴如今已经长成,也就是现在的黄璐。只不过这肉身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如今这死鬼已经不知道升到几重天去了,也就留下她半残的一缕神念在这人世间顺水沉浮,不知明日在何方。 至于她的金丹…… 当年,秦尊阳和她约定,她的金丹会藏在一处除了他二人之外,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的地方。想到这里,黄泉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那依然不断变幻颜色的光幕。她的金丹就被秦尊阳藏在“心得”门内。 她之所以一来到云天城,就想尽办法要获得肉身的掌控权,不惜入王姝华之梦,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金丹。当年在坤离宫和秦尊阳约定的时候,这个冥穴还根本不为人所知,更别提这座婴藏了,所以那时还是足够安全的。 但如今五行宗占据了这座冥穴,又挖掘数百年,说不准那天就把这座婴藏挖掘了出来。那时她的金丹也就危险了。既然有机会来,她自然必须将此物取出。 此物无法用于别人,却可以用在黄璐的肉身上。因为黄璐的肉身原本就是她的元婴。 黄璐听说神通术法对她最为有用,也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自己进了神通之门。虽然她现在只有筑基无法催动神通,但有黄泉答应让她恢复金丹修为,那神通的用处可就大了。 黄泉又看了一眼第十九,掩嘴而笑道:“朴老九这个闷骚老汉,果然把你做成了那人的样子。你的仙树肉身可以说无可挑剔,手上的天机绕也是极品法宝,只可惜神魂太弱。” 其实第十九的神魂并非是薄弱,而是她原本有神无魂。她的魂是勾诛的魂被朴老九制造的心藏吸出了一部分而形成。 “这元婴真人的神魂一门,我也没有进去过,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但想必对你魂魄的成长有益。你可以进去试试。” 第十九望了望勾诛。勾诛也是点了点头。他和朴老九的约定是要帮第十九培养出一个真正的魂魄。如果在这个婴藏中有所收获,那也是求之不得。 黄泉又看了一眼勾诛,说:“我看你身具一门上等的阴修功法,但又没有结丹,神通对你暂时无用。所以功法和神通两门便不用选了。 “心得么,元婴真人恐怕未必会留下当年结丹的心得。元婴蜕凡飞升对你来说又太过遥远。以你和秦尊阳一样贪财的性子,不妨进法宝或者丹药之门,肯定不虚此行。” 这正中勾诛的心意。听到“丹药”两字,他脑中就浮现出满地的玄阴丹和纯阳丹。但唯一让他不爽的是,丹药这东西可不比法宝。 好的法宝自有灵机,能吸收天地之气,温养自生。越是存世长久的古老法宝,越是威力难以估计。 丹药却是没这特性。无论如何保存,天长日久,灵气总会散失。故而古丹极少存世。即便存世,往往也早已散失了灵气,只能做为逆推丹方之用。勾诛没多细想,便自己入了法宝之门。对他来说,只要有个宝字,自然不会错的! 不一会儿,这空空荡荡的石室中,就只剩下黄泉一人了。她这时才淡然一笑。 她出言指点这些人,自然也不是全无自己的目的。这石室中不管来多少人,每个门却只有一人能选。如果她要去的那个门偏偏别人也要选,她还要费口舌阻止,那就不划算了。 她无需再从这个婴藏中得到什么,她只需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也就是她花了数百年才炼成的金丹! 309 贪财少年获重宝,骄横美人爆虚丹 进入光幕中,勾诛看到的是一间更大的石室。这果然是元婴真人的宝库。就像一个古玩藏家的藏室一样,其中有无数的木格。每个木格大小不一,但木格之下都有一块名牌。但置物的木格都是空空如也,名牌也只是空空白板。 只有一巴掌大小的小格之中有物。勾诛仔细观之,是一块土黄岩石所雕刻的一只黄鼬,只有一根食指的大小。此物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质地都让勾诛大失所望。 下面木牌上有字,想必是这法宝的名字,但都是古篆书,他不认识。 他行窃这么多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土里土气的东西了。 但他倒是没有失望,立刻就把目光放在了这些空空的木格之上。这些木格古朴精致,木上无漆,正是岁月磨洗的本色,通体如铜似金,泛着一层金属的光泽。 这木料他认识。和他那四根龙木大柱一样,全都是罕见的龙木! 婴藏主人利用了龙木沟通空间的能力。其实他所有的宝物都藏于另一空间中,摆放于这些龙木木格上。同时这些龙木也位于这一界空。但只有一件物品会在这一界空中显露出来。 勾诛对那土黄色的石鼬毫无兴趣。但是对这些龙木兴致大起。他发现自己有四根龙木大柱之后,就悄悄打听过,结果发现龙木的价格比黄金还要高得多。 与其拿走这个土里土气的摆件,不如从这些龙木上下手。只是所有的木架都是连接在一起的一个整件,想要一次性装进仙荷里是不可能的。就看能不能成功拆卸了。 勾诛拿出冥火剑一砍,火星四溅,龙木架分毫未动,连震都没有震一下。这里被施加了某种古怪的禁制,仿佛时间被定住了一般,任何方法都无法对木架本身施加影响。 但冥火剑上的玄阴真火却残留了一点在这些禁制上,并未熄灭,反而是若有若无地燃烧了起来。 勾诛心中大喜,以真气一催,指尖出现了一缕如刀的锋利火苗。他直接以这火苗往这些木架上割去。 他这玄阴真火不出不要紧,刚一粘上那龙木架上的禁制,马上一阵空遁波动如水纹一般动荡而出。紧接着旁边一个比人还高的木格中白光一闪,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 不是石碑,是玉碑! 此物原本是如羊脂一般的温润白色,但是其上有无数如蛛网般的纹理,纹中颜色通红如血,就如渗入了鲜血一般。勾诛行窃这么多年,当然明白此物乃是名贵无比的血玉。这让他心中狂喜,如此巨大的血玉,不知道有几千斤? 垂涎这巨大血玉碑的同时,勾诛知趣地将玄阴真火熄灭了。贼不空回是原则,见好就收则是美德。 婴藏的整座大阵是由原主留下的一道神识所形成的阵灵所控制的。这阵灵的个性与原主一样,吝啬到极点,又欺软怕硬。 他本来又是按惯例打算拿出一个最不值钱的物件来糊弄一下,但没想到碰到了勾诛这个刺头。 勾诛的所为,让阵灵想起了五百多年前,心得藏室中的所藏被一个狠人几乎席卷一空的惨剧。如今赫然又来了一个不亚于当年那人的人,他连忙知趣地换出一个重宝来。 虽然并不知道这些,但勾诛对这巨大的玉碑非常满意。此碑不但高大,其下还有一头同样质地的驮碑赑屃,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物。碑上有字,但非隶非篆,他看了半天,竟然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割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碑上。果然原主飞升太久,早已和此物断了联系。碑上并无任何人的魂息,勾诛轻松就烙印上了自己的魂印。 只不过他神识一入,却皱起了眉头。这件法宝名为血痕留身碑。但其中灵机庞杂,诡异无比,一时半会他是参透不了用法的。他也只能暂且放弃,先把东西收入到仙荷之中。 就在血痕碑消失的瞬间,他眼前也是光华一转,又回到了外面光幕之前的石室中。 他折腾得最久。这时候黄泉、黄璐、第十九都已经取得了自己有缘取得之物,在等着他了。黄泉端坐在那座传送阵前,将一缕真气注入,顿时四周显示出一片虚景来。 这洞府从外即便以神识也难以感悟洞内。但洞府内阵中可以直接看到阵外玄关处的情景。而且阵上灵机扫过,连对方的实力境界也是一清二楚。 勾诛也被这灵机所染,感觉自己似乎身处婴藏之外的玄关入口。那正是他们进来时的那座石山,上有一块空地。 这时空地四周已经盘坐了四个锦衣华服的老者。他们各自相对,围成方圆百步的一个大圈,正把婴藏的玄关入口围在正中。这四名老者赫然都是紫府的修为! 空地上灵机波动,潜而未发,也是布置了一个厉害的结界阵。而且这四人在这里布置已久,灵气蓄积,阵中杀意充盈。 勾诛头皮一麻,心想这是些什么人?他刚刚才拿到了好东西,难道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黄泉却是泰然自若,微笑说:“区区几个紫府老头就想困住本皇?”说完她掐指一算,“勾诛,把你的传送令牌拿出来,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吧。” 若不是黄泉提起这件事,勾诛几乎都要忘记了。他们初来云天城,便是在云天陈的传送阵下取得了传送去玉州彩泥城的传送令牌。只不过玉州那边的传送阵损坏,他们才耽搁了下来。 这些传送令牌上平时一片灰暗,并无任何灵机。但只要传送的时机确定,就会在这令牌上显示出来。他们只要按时抵达传送阵,就可以被传送离开此地了。 现在传送令牌上已经有了时间,想必玉州那边损坏的传送阵已经修复。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传送阵就会开启传送了。 “这还能赶上?”勾诛问。 “当然可以。”黄泉泰然回道,“传送发动时,不但坛上的人物会被传送走,位于冥穴之中的坛底之下的人物,只要距离足够近,也一样可以传送。我们不用离开冥穴,也能直接传送到玉州去了。” “钟斗和木头呢?” “他们早已在传送阵之下等候了。”黄泉得意地回答。这婴藏虽然也是一方离界,但从内到外是联通的,而且并没有什么禁制阻止传音玉简。此处就在饿不死湖底,离传送阵距离也不远了。黄泉早就用传音玉简与回来的钟斗和木头约定了时机。 唯一让她不爽的,这座婴藏的位置已经被五行宗发觉。而她又来不及将此地搬空。剩下那许多的宝物,只能是留给五行宗高层那帮卑鄙的老头了。好在自己的金丹终于取回。 黄泉又和众人交代了一番,然后大家就静等时间流逝。直到离传送时间只剩下二十息,黄泉正色站了起来,自行走到了出口传送阵的中间。 然后她催动体真气疯狂运转,一齐往印堂聚集。眉心亮起一点红色的光芒,鲜红如血,明亮如日。这时候白光一闪,传送阵发动,黄泉所据的王姝华的肉身在传送之中消失不见了! 这时在玄关传送阵外,布下杀阵的邢自明和古家三老,都有点等待不耐烦了。尤其是邢自明,早就有点坐立不安。他一直在想,如果这人在干脆在婴藏中待个十年八年,他们岂不是也得在这里呆上个十年八年? 就在这时,原本寂静无比的传送阵上传来一阵灵光波动,四人都是精神大振。 白光散尽,传送阵中间出现一名坐姿女子。她一身大紫锦绣宫装,头戴珠钗金冠,身姿窈窕,长发垂腰,只是低头往下,脸部被长发盖住。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邢自明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王姝华!”他连忙对古家三老喊道,“慢!先别动手!” 如果先他们进入的是王姝华,这就解释得通了。因为婴藏的玉简给苏琅看过。也许苏琅恐怕是用什么秘术传递给了自己老婆一份。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王姝华不过虚丹境界,什么时候如此精通阵术之道了?难道她一直有所隐藏?但此事现在不重要了。 对这个云天城第一美女,他一直艳羡不已。这次苏琅倒台,他早就想好了要把此女收入自己手下做个侍妾。只是原本还要设法找个理由,现在却再也不用了,直接拿下即可。他当然舍不得这个罕见的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在这杀阵之中。 邢自明直冲过去,却发现她似乎毫无生机。他将王姝华玉颜一捧,抬起她的脸来,赫然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心之间有一个明亮炫目的红点。他心中一惊,急忙把到手的美人拼命往前一推,然后自身极速爆退,并大喊了一声: “不好,虚丹自爆!” 310 斩浪云天下,踏足彩泥间 凡是自爆,都是拼了性命和一身的修为不要,将一身气血真气的威能在瞬间释放出来。别说紫府和虚丹,就是筑基修士自爆,威力也是不小。 但真正让邢自明恐惧的还不是王姝华的自爆本身,恐怖的是他和古家三老齐心协力布下的这个杀阵被王姝华的自爆引燃的后果。 四名紫府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往其中注入真气。如今这个杀阵就如一张绷紧的弓弦,蓄力极大。他们都是想着只要对方一从这里出现,就不分青红皂白把威能都倾泻到对方身上。 哪怕对方真的是一名金丹真人,在四名紫府上人联合蓄力的攻击之下,也必受重创。谁能想到对方直接自爆? 一般的修士自爆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蓄力。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对方就算是自爆他们也来得及阻止。何况古仲由身上还带着专门准备着抵抗苏琅自爆的法器。 但王姝华并非是她传送出来之后才开始自爆,而是预先便已经开始蓄力,几乎到最后阶段才被传送出来。到了这时候,他们再要阻止或者防范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眼看王姝华眉心的红点急剧扩大,瞬间便成了一个红色的如太阳一般明亮的火球,邢自明心中对于这个在前面玩弄了他一大圈的怪人的憎恨已经消失无踪,内心只剩下无比恐惧。 恐慌之中他抛出一枚紫色盾珠。顿时一团紫光将他包裹,化为实质,将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紫色的光亮圆球。 古家三老都是人精,看到这个情形,谁还管各自镇压的阵势,疯狂扭头便逃。 这火球引燃了阵势。就仿佛地下已经埋好了火药一般,火球稍一扩大,方圆百步的地面就发生了连锁反应,一团团明亮的火焰如同无中生有的巨浪一般,往四方狂扑而去。 四周冥穴之中的阴风煞气被这疯狂的气浪一挤,来不及让开,强烈的挤压之中形成了一个方圆数里的白色气环。这气环如同一圈水浪,极速扩大,直接冲到了冥穴四周的石壁上。 爆炸威能虽然巨大,整个冥穴第一层都晃动了起来。好在毕竟冥穴是地火冲出而成。那天地伟力,可比一人一阵爆炸的威力不知道大到哪里去了。冥穴并不会因这种人为的爆炸而坍塌。 整个石山被炸成了粉尘。这些粉尘在冥穴之中冲天而起,形成了一片漆黑的蘑菇云。四个落荒而逃的紫府修士,虽然都没有死,但也受创不小。 灰头土脸之下,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黑烟之中有一头凤血鸢冲出,载着两人极速往黑暗的冥穴中的天顶上,那一轮怪异的蓝月而去。 王姝华一言不发便直接自爆相当怪异,但无论是邢自明还是古家三老都没有把这事往翠玉宫的几个内门弟子那里联想。毕竟他们杀了苏琅,王姝华原本的设想大概是把他们困死在冥穴中为自家夫君报仇。计划失败之后她自爆殉情做最后一搏似乎也说得通。 几个月之后,便有消息传出,在云天城一贯不可一世的苏家,因为家主苏琅和夫人王姝华双双失踪,已然失去了震慑局面的能力。五行宗已经让古家代为管理传送阵了。 苏家掌控的五行宗云天堂也随之不存,改为古家控制,名字都改成了五行宗古云堂。 没有了苏琅,苏家只剩下几名虚丹修士,根本无法与古氏争锋。手中大笔的家业,瞬间便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除了古家的强大压力之外,不少云天城中苏氏的仇家也是趁势崛起瓜分苏家的地盘。 当然苏家也有些族人审时度势,迅速贱卖了家产,低调离开了云天城。至于那些留下来死守的,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云天城古氏一族不但掌控了云天城七成以上的地盘,还得到五行宗的全力支持,并和翠玉宫的刑堂一脉大长老鬼玄阴交好。 在旁人看来,翠玉宫宫主既然已经失踪多年,地位最高的刑堂长老,又是紫府五气圆满大修士,鬼玄阴自然也就代表了整个翠玉宫。 上攀五行宗,横连翠玉宫,又有万年大族古氏的背景,坐拥云天城一城的绝大部分产业,云天城古家一时风头无两。这些自然都符合古仲由用乾坤宝盘推算的最好的结果,只不过都是后话了。 黄泉把王姝华的肉身推出去自爆的瞬间,便收回了自己的那一道分识,回到了黄璐的识海深处。 被传送出去的王姝华有身有魂却无神,也就是一个没有丝毫记忆的木头人。但她有没有记忆并没有关系,黄泉只是把她当做人肉炸弹使用罢了。 这炸弹精准地摧毁了邢自明和古家三老所设置的杀阵,把这四人炸得灰头土脸,没有一个不是身上挂彩。然后婴藏之中的传送阵再次发动,将勾诛黄璐两人传送了出去。至于第十九,则被勾诛收在了仙荷之中。 凤血鸢在冥穴之中乱窜的玄阴之风中穿过。黄璐用手一招,丢出一枚红色的圆珠。这红色圆珠就像有灵性一般,在他们周围灵活移动,总是挡住了玄阴之风来的方向。这圆珠上发出的滚滚热浪抵挡住了玄阴之风的刺骨阴寒。 红色圆珠原是王姝华的炽火戮命珠。它现在不止是红色,而是泛着一层金光。 黄泉虽然取出了自己的金丹,但想让黄璐立刻恢复到金丹境界也不是仓促可就的。黄璐久在凡尘中成长,这肉身早就和凡人无异。即便有金丹在手,也得慢慢炼化。只是她慢慢炼化“自己”的金丹,修行的速度不是一般修士能比就是了。 但在被黄璐的肉身炼化之前,这金丹需要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黄泉便把它融合进了王姝华的戮命珠中,当做黄璐的本命法宝。 靠着这颗戮命珠,勾诛终于顺利飞到了那轮蓝月之下。果然钟斗御风飞行,早已经把木头带到这里。众人终于聚齐了。 近了他才看清,这轮看似浑圆的蓝月,其实是一团圆形的灵光,和他们在云天城中所见的传送阵差不多一样大小。 传送阵其实是一道蓝色的光柱。白日在城中,阳光强烈看不到。但在这冥穴之中就很清晰了。 这时,一股强大的灵气波动从这蓝色的灵光之中泛出。就像平静的死水之中忽然被丢入了一枚石子。水面波光泛起,破碎,五色光华从中释放出来,空间猛烈波动。 这种横跨几千里的巨型传送和勾诛尝试过的小型传送都不相同。简直是天地巨变,整个空间变成了一道汹涌的奔流,无数浪花被激起。 他们所在的传送阵就如同巨浪之中的一艘舟船。虽然是不是被汹涌的浪拍打晃动,但始终没有倾覆。 勾诛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巨舟之上,一动也不敢动。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卷入那空间巨浪之中,必然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传送的时间虽然极断,但在勾诛看来就像过了几年那么漫长。云开雾散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色竟然已经极为明亮。只是他们刚从冥穴之中出来,他的眼睛还没适应。 眼前是一连串葱绿的群山,碧空如洗,有一道壮观的彩虹横跨天际。 他们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所有人站在一个白石法坛之上。自然就是传送阵了。勾诛顺着人流一望,法坛所处是一座顺着山势而建的城市。 此城比起云天城来大不相同。整个城市的建筑大多是泥土夯成的土砖堆砌而成,皆是一片土黄色。这大概便是此地被称为“彩泥城”的原因之一。 但这里的泥土就是简单的土黄色,并非是彩色的。这个彩字,指的是只要天晴,就一定会出现的那道壮观彩虹。 翠玉宫的内门长老白玄绝,如今也混在传送的人群之中。他来到这里只是例行一下公事。 他只需要去彩泥城中翠玉宫的驻地打探一下他所护送的那几个弟子是否到达即可。一旦没有勾诛等人的消息,他便可放心大胆地回去,给他们安上一个“失约”的罪名就可以了。因为他原本就和他们约好传送的时候必须到传送阵下集合,然而这几个弟子并没有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明明在云天城的传送阵上没有看到的这几个新的内门弟子,当他到了彩泥城,却反而看见了。他们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传送的半途加进来的不成? 而且他们来了,就说明古仲由截杀他们的手段失败了。这让他心头忐忑不安。这几个人会不会已经了解他和古仲由之间相互勾结的事实,然后把这事捅到上头去? 但他们全然没有异样。那个曾经让他砰然心动的女弟子佟瑶,如今又如夏花盛放地站在他面前,明媚一笑说:“长老大人,有好几日不见了!” (本书授权了喜马拉雅的主播喵先声制作本书的有声小说。他的播音绘声绘色,精彩无比,绝非自动朗读可比,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听听。 本人也可授权漫画,有兴趣的漫画作者可以联系我,微信16191935) 311 火红金丹炼真气,雪白银丸爆头颅 虽然各路群雄聚集,但五行宗的逐鹿之战尚未开战,他们尚有三日的时间休息准备。 彩泥城中,翠玉宫所谓的驻地不过一座两层小楼,几个弟子在那负责联络安排。所有来参加逐鹿之战的弟子需要在那登记一下,然后安排住处。参加逐鹿之战的弟子,都会被安排到彩泥城中,和翠玉宫关系不错的修真家族中去临时借宿。 这倒不是彩泥城没有客栈。反而彩泥城在人妖交界之处,往来频繁,客栈极多。只是客栈中住的是何门何派甚至什么物种都很难说了。把这些江湖经验浅薄不谙世事的年轻的弟子安排住进客栈,很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彩泥城中大大小小的修真家族要平安很多。这些家族能在这城中存在,自然有各自的自保之力。给他们一笔钱,他们也乐意给熟悉可靠的宗派远来的弟子提供安全的住处。 勾诛他们被安排在城西一家穆姓的修真家族中。这家老主人未出现,勾诛只见到一个体态微胖圆脸的憨厚少年,大约十九二十岁,身穿一身灰白直缀,头上草草系着逍遥巾,面色沉郁,仿佛心不在焉一般,见了他们一拱手说: “家中事多,贵客远来,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此人名为穆远,是穆家长子。如今是五行宗下宗流金派的弟子,天资极佳,年纪轻轻便到了筑基七重,勾诛不相上下。 但流金派只是数十人的小宗,根本凑不齐四名新入的内门弟子,故而也得不到五行宗逐鹿之战的名额。 宾主寒暄了一会,他在前面领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清静的庭院中安顿,然后便有事急匆匆离去了。 玉州边陲之地的宅院和喜好风雅的金州完全不同。这里的楼阁一律是泥土夯成,土黄色,毫无雕饰,形状方正,没有斜顶,就像一个一个的黄色木盒重叠在一起。每个木盒便是一间居室。 他们所在这别院便是几间方屋围成一圈,中间有一方天井。这一处庭院与穆家主院有土墙隔开,中间有门相通。显然是怕客人受到惊扰,穆家还专门布下了隔音禁制。黄璐自然把这些禁制狠狠地加强了一番,以防万一。 在天井中,月色正好。五人围坐一圈,各自讲述自己的冥穴之中的经历。木头半道去救一个陌生人,平白惹出很多事,这让他有点就心虚。再加上他原本就木讷,支支吾吾,所有人都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救了一人,又被好几人追杀。最后钟斗将他救了回来。 勾诛和黄璐吵吵嚷嚷,很快把木头的话声给埋没了下去。这两人把各自的故事说完,木头和第十九都把在冥穴中捡到的宝物给拿了出来,统一分赃。勾诛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在冥穴中的收获并不小。 木头捡到一个紫色的葫芦,葫芦中盛了大半葫芦的一种冰寒无比的水。只可惜这东西却不是法宝,他们并无一人会水遁之术,无法催动。最后这东西被他慷慨地送给勾诛拿去研究。若是以后谁能学到水遁神通,便可以给谁使用。 他还捡到了足足四百多枚玄阴丹。其实以水寒道人韩慕水的身家,肯定是不止这么多。但是这老贼的东西都藏在了冥穴里闭关的洞府中。现在此人连同熟识他的三名巡夜鬼都已经死了,他的洞府再也无人知道在哪里,变成另一个冥路宝藏了。 勾诛合计一番,他们全部的身家暴增到了六百枚玄阴丹左右,相当于六万多枚纯阳丹。他们伍院刚好六人,一人可以分得一百枚玄阴丹,就是第十九也不例外。 原本并不甚贪财的黄璐忽然得到一百枚玄阴丹也是心头大喜,暗道出来之后跟着勾诛他们混果然没有跟错。至于宋如海、慕容清的部分,暂时还是存放在木头的仙荷里了。 木头的收获展示完,轮到第十九。第十九拿出了捆仙索和水虎八卦镜。这两样东西都是法宝,操控也并不复杂,大家都一致同意留给第十九护身用了。 然后轮到黄璐,她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枚枣大的珠子。这珠子晶莹剔透,犹如一颗红色玛瑙,通体散发着金红双色灵光。神奇的是,此珠并非落在她的掌心,而是随她心意悬浮空中,停在她纤纤玉指上方。 勾诛正想问这法宝有什么妙处,黄璐一缕真气从指尖发出,如一缕青烟注入到红珠之中,在珠中盘旋了一圈,又回到自己体内,竟然明显庞大了一圈。而且这真气在黄璐身体中一转,她的气息尽然有变更加浑厚之意。虽然这感觉极其细微,但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想要提高修为,每个修士都是在灵机充沛的地方不断吐纳,日积月累,往往多年才有寸进。哪有这种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息提升?如果真有这东西,那岂不是天下人人争夺的至宝? 勾诛正想凑过来仔细看看这是何物,黄璐已经双目一瞪,飞快地戮命珠收到手心护住,然后警惕地将双手藏到身后,盯着勾诛说:“你干什么,这是我的!” 他们这个伍院早有约定,一切在外所得都算众人共享,大家一起分配,黄璐也是觉得这样不错,早就答应了的。只是分玄阴丹的时候她觉得挺好,一旦这颗心爱的珠子要被当做别人的东西,她就觉得没有天理了。 对她来说,你的也是我的很好,但我的还得是我的。 勾诛只是嘿嘿一笑,说:“谁要你的东西?”对他来说,兄弟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些,都是男人之间的事。几个女子混在这里,好东西给她们一起分是应该的,但要把她们手上的东西拿出来,那就没有必要了。 他只是好奇为何会有这么神奇的法宝。但他很快猜测,此物并非是一件法宝这么简单。可能黄泉遗留的修为在其中。黄泉和她原本就是同一人,所以她炼化起来,修为境界也会随之提高。 但换了别人就没用了。由于肉、神、魂相互排斥,一个人想要炼化别人的修为是极为困难的。否则所有的低阶修士将不复存在,早就被高人们炼化完毕了。 收获瓜分完毕,大家也各自回房休息了。这家人虽然行色匆匆心不在焉,但对他们并无怠慢之意,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独享的房间。 勾诛在婴藏之中得到的血痕留身碑,他却是根本都没有拿出来。这倒不是他担心伍院的兄弟会觊觎,而是隐隐觉得这件东西不简单。 他第一次将神识探入其中,就感觉到这可能会是那种天下人人想据为己有的重宝。一旦泄露出去,怀璧其罪,反而给他们带来杀生之祸。 既然如此,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如果从这玉碑真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再把好处分享给兄弟们不迟。 终于到了独处一室的时候,勾诛立刻把门窗关紧。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试试这神碑的妙用了。 这碑和他见过的一般法宝不同,倒是和宋如海的神火鼎,还有他送给连菱的五彩灵蚕衣一样,自带隐匿的界空。他只要一个念头,这鼎便会消失在隐匿界空之中,根本无需使用仙荷存储。他想使用此物时,只要再唤出即可。 他将此物唤出在房间中间的空地上,然后便把神识探入其中。 其实所有的法宝都有与物主沟通之能。物主只要将神识探入,便可得知此法宝的运用法门。只是用法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比如陨铁定方砚,简单到了极点,只需要不断注入真气即可,注入越多此物便越是巨大沉重。 而这血痕留身碑,则是用法复杂到了极点。以至于在婴藏之中,他只是粗粗一探,只觉得其中玄奥无穷,仓促之下根本不可能窥得十之其一,便立刻退了出来。一直到现在,他的心情越来越急切了。 这一次时间充足。他神识往碑中一探,便立刻感觉到碑中器灵给了他一个反馈,要他将全部神识都沉浸到碑中来,否则无法催动此物。 全神投入,他在外间将失去感识,如同入定。但这里还算是安全,勾诛也懒得再计较,真的将全部神识都投入了进去。 这时他愣了一愣。看下四周景物,他竟然依然站在原地,就在这空空的房间之中。而他眼前的血痕留身碑已经不复存在。房中间却莫名其妙地站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刚刚将他们带来的那个面相憨厚男子穆远。只不过此刻他面色阴沉,眉宇之间充斥着一股狠厉之色。 勾诛心中大吃了一惊,根本不知道此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入这个房间的,更不知道他的来意。 正想要问,勾诛却看到他将口一张,吐出一串银晃晃明亮的无形之物。这东西漂浮到了空中,变成了一个明亮的足有人头大小的圆球。 这圆球虽然是银色,却又和液体一般,从大球上不断分离出莲子大小的一颗一颗小弹丸来,俨然是一团团水银。 勾诛心中警兆大起,正要将冥火剑握在手中,却感觉对方真气一动,立刻有一颗莲子大小的水银球,如同被弹弓射出的弹丸,极速狂飙,直接射往自己的眉心,瞬间便穿过了自己的护体真气和颅骨,直透入脑! 他只觉得眉心一凉,双耳中嗡嗡猛响,双目中已经漆黑一片,自己立刻便失去了意识。 312 勾诛鏖战留身影,穆远力阻冥火珠 “我死了?”勾诛心中巨震。 他不是没有过生死之间的体验。在自生碑中,他都已经神魂出窍,直奔轮回而去。如果不是连菱死死拉住,他现在早已转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但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房间内景物依旧。他依然站在留身碑前原地未动。只有房内油灯之火在风中飘动,映出的他的影子在墙上晃荡不已。 水银虽然是柔软之物,但分量奇重。以那个速度射出,和一枚真正的银丸根本就没区别,自己是断无可能活下来的。 勾诛犹豫了一下,小心一摸眉心,发觉只摸到惊出的湿漉漉的汗水,头骨完好无损。原来这一切竟然只是幻觉? 这时候却有一缕神念从碑中传来,似在清晰无比地告诉他,只要能战胜碑中的对手,便能收获莫大的好处。虽然这好处是什么并不清晰。 既然明知只是幻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地了。至于其中为什么会出现穆远,大概是因为穆远是他最近所见的原本陌生之人。 这留身碑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将他所见人之身,完整地幻化出来,留在此碑之中。这大概便是“留身”二字的由来。 怪不得勾诛隐隐觉得此碑会是人人觊觎的重宝。不说在这碑中战胜对手所得的好处,就仅仅是这幻化之能也足够逆天了。 玄门斗战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不知对方的底细。如果这碑幻化出来的人物和真人一样,那每次都预先将自己的敌手幻化出来研究一番,岂不是战无不胜? 勾诛再次将全部神识都注入留身碑中,这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这碑中的幻境其实只是一片漆黑无边的虚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所观想出来。 因为他入碑之前原本便在这房间中,所以他入碑之后,脑中依然是这房内的景象,也就导致碑中的幻境也变成了这样。 他一转念,碑中场景立刻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青石街。这场景和他的记忆有关。他记忆清晰之处,景物也是清晰明了。而他记忆模糊的地方,则看上去也是一片浑沌不清。 但整个场景之中,除他自己之外,只有一名对手,再无第三个人物出现,甚至空中连一只飞鸟都没有。这对手显然不是仅仅靠他的记忆观想而出现的。 勾诛尝试观想和他一样筑基七重的唐肃,却发现对面永远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无法成形。应该是因为他在见到唐肃的时候还没有留身碑在手。所以留身碑并未留下唐肃的身影。 他将念头一转,重新观想刚刚见过的穆远。只不过一息功夫,眼前这团浑沌黑影便立刻成形,变成了一身灰白道袍的青年穆远。 他的神情和动作和上一次出现并没有丝毫不同。转眼之间,一颗水银弹丸就带着破空之声,往勾诛眉心射来! 勾诛已经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再同样吃第二次。这一次他之所以观想出穆远,就是心中早把可用的战法预想了一遍。只要他能抵挡住这犀利无比的银丸攻击,自然有机会反败为胜。 只见一块黑色的方形物体凭空出现,挡在勾诛面前,正是陨铁定方砚。只听一声古怪锐响,水银弹丸正击在定方砚上。此砚至少千斤以上,被这一击,纹丝不动,只是留下一块银斑。 勾诛心头一喜,果然对方也只不过筑基七重,即便银丸命中,也绝不可能击穿这厚重的定方砚。他脚下轻功一动,冥火剑已经在手,正要从定方砚后闪出反击,忽然感觉头顶有点异样。 他抬头一看,穆远吐出的那个明晃晃的水银大球已经在自己头顶,至少三十发水银弹丸在围绕这个大球转动,就像拉紧了弓弦的弓箭一样,早已死死地对准了他。 亏就亏在这定方砚再厉害,也只能挡住一个方向。勾诛试探性地一动,头顶那三十多枚银丸立刻如暴雨一般,纷纷发出破空尖啸,往他头顶击来! 勾诛心下一横,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撒腿便蹦,身后留下一连串银丸击中地面石板而爆出的一朵朵石屑水银飞溅而成的花。 勾诛身形极快,但那银球射出的弹丸转向更快,瞬间在空中扫过,形成了一片三角形的银色光墙,瞬间便扫中了勾诛的双腿。勾诛只觉得双腿似乎被雷击中,轰然一震,立刻往前倾倒。紧接着如雨的弹丸从后面就像筛豆子一般击来,将他打得和莲蓬相似。 他再一次死了。这一次如同乱箭穿体,痛苦无比。勾诛从这幻境中醒来,赫然发现全身都被大汗湿透了。 身体并未真的受伤,但他发觉体内真气空虚。看来这幻境中虽然对肉身的伤害并不会成真,但真气的损耗是和现实中完全一样的。 勾诛细想了一番。穆远的境界是筑基七重后期,只比他高上一线。这人的法宝目前所见也就那一团水银,施展的是金遁之术,简单粗暴。但他竟然连回击的机会都找不到?仿佛对方就专门克制自己一样。 自己擅长轻功,原本应该是优势。但是对方那团水银远比他肉身灵活,让他的轻功完全失去了作用。而对方根本不用移动,站桩就可以轻松击败他! 他拿出几枚纯阳丹,开始补充纯阳真气。大约一刻钟之后,气海充盈,他的身体又重新蓄满了力量,然后第三次进入了血痕留身碑之中。 依然是在青石街上,这一次穆远那狠厉的颜色也是微微一怔,并没有立刻施展水银弹丸的攻击。 因为勾诛一出现,身周立刻多了三根一丈来长的龙木大柱。这些龙木大柱立在他周围,三根龙木的顶端都往中间靠拢,汇聚在一起,成了一个三角金字塔的形状,正把勾诛围在了其中。 勾诛本来并不会布阵,但是后来在黄璐的传授之下,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阵法。他所能布设的最熟悉的阵法,就是这个纯阳退魔阵。只是四根龙木大柱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同时催动,他的极限也就是使用三根了。 即便如此,布下此阵也几乎将他体内所有的真气都挥霍一空。所以他虽然身在防护之中,却没有任何攻击之力。好在纯阳退魔阵是定阵。在没有抵挡任何攻击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消耗。他安然坐下,拿出纯阳丹来,再次开始补充真气。 穆远的犹豫只持续了一个瞬间。一息之后,他吐出的水银圆球形状改变,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圆球。而这些圆球在空中极速旋转,变成了一个飞快旋转的钻头的形状。然后他将手一招,这钻头立刻在勾诛构筑的纯阳阵壁上极速狂转起来!锐响如剑一般刺入勾诛双耳,阵上红光大作。 勾诛强行定住心神,继续从纯阳丹中吸取纯阳真气。眼下就是一场的赛跑。如果他首先获得反击之力,便可以稳坐阵中发起反击。但一旦穆远先攻破他的结阵,那他必然再次被无数弹丸打成筛子! 两人就是如此对耗了二十息。勾诛忽然发现,他对穆远的金遁术估计大大错误了。 如果穆远依然使用原来的银弹方式来攻击他的纯阳阵壁,勾诛估计在三根龙木大柱的支撑之下,这阵壁扛过一刻钟绝无问题。但对方如果使用这种尖锥旋转进行突破,那突破的速度就大大增加了。 纯阳阵壁只有保持完整才能有最大的防护之力。无论多少银弹攻击,每一弹都无法穿透阵壁的话,只能不断损耗阵壁上的纯阳真气,直到耗光为止。 但它如果只用一个尖锥钻头攻击其中一点,那只要这一点攻破,暴露的缺口就会不断扩大,很快被彻底突破。 血痕留身碑中幻化出来的对手并无感情,而是纯粹以器灵的灵性驱动,他只会选择最为正确的应对方式,甚至不需要思考的时间。从这一点上说,勾诛可就大大吃亏了。他至少还需要时间思考相应的策略。 原本预想的一刻钟,才四分之一不到,他便感觉咯噔一声,阵壁上已经破开了针尖大小的一个小孔。最多还有两息时间,他便会再次遭受弹雨的袭击! 勾诛当机立断,白光一闪,三根龙木大柱顿时消失无踪。与此同时,随着一阵清脆的哗然之声,整个纯阳退魔阵就像被石锤击中的琉璃塔一样破碎了。勾诛从破阵中一跃而出,一连串狂飙的银丸立刻在他背后袭来。 他体内恢复的真气虽然还不足以让他发起厉害的反击,却也足够他唤出定方砚来挡住这一波攻击了。一连串的攻击都啾啾啾地击打在了定方砚上。这时就连穆远也行动了,他双袖一抖,脚下生风,极速靠了过来,然后两手一抬,满地乱滚的水银立刻像得到了某种指示,再次凝聚成球,直追勾诛头顶而去。 这时他脚下,一枚漆黑的琥珀圆珠发出砰一声响,犹如闷雷一般,轰然爆开。一团腥臭冰冷的积尸气,犹如一团黑云,只不过一瞬间便将整条街覆盖了。 勾诛也是无奈到了极点,动用了他消耗数百斤炎冰才炼制出来的一枚冥火珠。这珠子爆开,其冲击力并不猛烈。但是积尸气蔓延,瞬间侵蚀生机! 追击勾诛的水银圆球消失了,迅速在穆远身上凝成了一层犹如薄膜一般的银色护甲。这层护甲虽然看上去轻薄无比,却把积尸气阻挡在外。 313 血碑中斗胜升级,夜色下节枝不断 但一身银甲的穆远并没有继续追击勾诛,也没有在原地不动,而是掉头便跑,往远离冥火珠爆炸的中心的方向奔逃。 留身碑的器灵本身并无人类的情绪,绝不会觉得逃跑便是大失面子,他只按最有利于斗法的策略行动。 但这团积尸气黑云盘踞的范围至少有数里之宽,而且还在急剧扩散之中。就以他的速度,想要逃出这个范围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勾诛引爆这积尸气中早已充斥的玄阴真火火,只需要一个闪念。 果然空气中充斥的积尸气中,玄阴真火瞬间爆燃。这就像硝石粉末与碳粉混合了一样,只不过亿万分之一息的时间,整片黑云所在的区域就成了一片强烈的白光。 玄阴幽火在正常燃烧的时候只不过有微弱的白光而已。但瞬间爆燃就不同了,这光芒如同无数闪电同时发生。勾诛如果不是提前闭上双眼,此刻恐怕双目已瞎。 这一阵强烈的白光闪过,一切便焚烧殆尽。整个青石街上,徒然出现了一片空洞,其中充斥着玄阴真火燃烧之后残余的纯阳之气。 世间万物莫不是阴阳二气结合而成。其中阴气燃尽,实体自然不存,一切成空。纯阳之气本身无实无体无形,只是一团虚有,这一片数里的范围已经变成真空。 四周狂风呼啸,汹涌如潮而来,犹如万马奔腾,足以踏碎一切。但就在这时,这一片天地都静止了下来,然后化成一片浑沌。 勾诛心有余悸。明明只是对方一个筑基七重后期的穆远,却逼得他不但动用了三根龙木,还费了一枚冥火珠。这样的冥火珠他也就炼出了十枚而已。以后想要再有,他还得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冥穴湖底,恐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赢了一场,就看能得到什么好处了。 这天地变得浑沌之后,他的观想便不再有效了。整个天地漆黑一片,但这漆黑一片的虚空之中,某种他能感觉到某东西正在凝炼,聚集,就像轻烟一样包围了他,然后直接从他的七窍钻入他的体内。 一阵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这不会是个陷阱吧?但他的身体相当放松,一缕平静的神念告诉他,虽然有些痛苦,但这毫无危险。 紧接着,一切又重新开始了!从他进入自生碑第一次挑战穆远开始,一直到最后战胜对手,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开始重演了。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角色转变了。他并非只是挑战穆远的勾诛,而是自身变成了整个世界。 仿佛这一场斗法,是在他的肉身之中进行的。对手穆远是他肉身维持现状的固障,而与穆远斗法的那个自我,则是他心中一缕强烈想要谋求上境的神念。 这一场斗法依然惨烈,只不过它的结局早已注定,毕竟勾诛早已亲身经历过这一切。只不过无论是穆远还是整个场景之中的任何一物,都成了与他血肉相连的,充满了敏锐感觉的肉身的一部分。 哪怕是穆远的水银弹丸击打在青石板地上,也犹如打在他自身血肉上一样,剧痛无比。 最终青石街最终被冥火珠毁灭,他仿佛感觉这颗冥火珠是在自己体内爆炸。他承受了所有的威能,几乎要粉身碎骨。 天地便是自我,自我便是天地。这痛苦的自我无间地充斥在天地之间,这便是无间地狱的感受? 好在这感觉并不持久,勾诛终于大汗淋漓地再度从碑中觉醒过来。一睁眼,他发觉身周竟然泛着微微灵光。 经脉之中真气充沛,气海扩大了好一圈! 勾诛忽然醒悟,自己竟然突破七重中期瓶颈,到了筑基七重后期?他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逆天法宝,能直接让自己提升境界? 这时他脑海中也多出了不少念头。有一部分便是血痕留身碑的器灵传递给他的。 血痕留身碑确实是能助人提升境界的。它只不过将主人修行中遇到的瓶颈固障,转换为了他所能观想出来的对手。如果他能战而胜之,自然便能提高境界。 这种方法也有一定的限制。比如他观想的对手如果境界本身就和他一样或者是比他还低,那么即便战胜了对手,他也不会获得任何好处。 而且任何一名对手一旦被战胜了,那么此人的虚影便再也不会与自己对抗,也就无法继续利用这道虚影来提升境界了。所以他想要使用此碑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必须不断寻找实力更高的对手“摄”入此碑中。 即便有这些限制,此碑也是整个玄门天下万金难买的至宝! 此碑的炼制者是一名好胜斗勇的天才修士。在玄门,虽然斗法神通和修为境界本是相辅相成,但是过于痴迷斗法,却也无可避免地会导致修为境界提升的滞后。 他便是过于痴迷斗技和神通的研究,反而荒废了自己的修为。当他自己的境界远逊于自己同辈的修士的时候,他赫然察觉,无论自己再如何精通斗战之术,也无法弥补境界高低带来的实力差距了。 但他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嗜好,反而是逆天般地炼制出了这件法宝,打通了斗战之术与境界修为的转换通道。从此他就能通过战胜观想出来的虚幻对手,来破开自身迷障,从而使得境界提升。 至于此人的结局如何,是否最终得以飞升成仙,器灵并没有提及。大概器灵也不知道。他只是为物主服务而已。勾诛也不知道是他的第几任主人了。 如果此宝的能力被流传出去,勾诛笃定自己活不过三天。五大宗门的强者都会为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谁会不想提升自己的境界? 勾诛忽然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消耗了一枚冥火珠。他将仙荷中的十枚冥火珠取出,果然发现其中一枚有异样。它看上去光泽全无,而且琥珀中原本深黑的颜色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勾诛用手一摸,这枚冥火珠瞬间化为了飞灰。 就和自己在幻境中消耗了真气,现实中的真气也会随之耗减一样,如果在幻境中消耗了法器,那么现实中也会一样损失。 但无论冥火珠的价值为何,能让自己境界提升这就是无价的!勾诛暗想,自己还有九枚冥火珠。不管能观想出什么对手,他一进去就直接丢一枚,岂不是能一直升到筑基九重? 勾诛心中一片狂喜。他忍不住想再进入留身碑试试。他想尝试能不能把钟斗或者木头观想出来。如果和他们斗法,会有什么后果? 但他再次用神识注入留身碑的时候,才发现这碑如今给他的感觉犹如一块顽石般坚硬,根本无法进入。这时他发现,原本布满了血痕的碑身,如今已经一片白璧无瑕了。 前两次从留身碑之中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些血痕正在变淡。但他一心求胜,还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这一回出来,竟然所有的血痕都消失了。 这时他心中没来由产生了一个念头:此碑需要血才能驱动。越是高境界生物的血,效果便越是强烈。反之效果就越差。 勾诛将自己手指割破,挤出几滴血滴在碑上。果然碑上有一条裂纹变红了起来,只是颜色极淡,几乎看不出来。按这么下去,就算他把自己的血全贡献出来,也无法把这碑恢复那种通体血红的颜色。 他不由得挠了挠头。看来想用这块碑来快速地提高自己的境界,也没那么简单。 就在勾诛无奈将留身碑收了,吹灯睡觉的同时,漆黑夜色中却还有人未眠。 在离穆家宅院不远处,一连串重重叠叠的土屋顶上,两个全身黑衣蒙面的人,几乎融在了夜色里。其中一人对另一人厉声说道: “我要的是穆勤的死讯,你却和我说只是不省人事?” 另一人辩解说:“我也没想到老头子居然还会留着一口气。但是他既然昏迷未醒,也就不可能操控阵枢。穆家的护院大阵也就是个摆设,这不和死了一样?” 开头那人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他儿子呢,那个流金派弟子,他有什么异样吗?” “什么都没察觉,一直在急着给他老爹找大夫。”另一人冷笑道,“放心,瞎忙罢了。这种蛇毒奇毒无比,没有当场死了已经是命大了,一般大夫哪能解毒?” “好,”他点点头。他接了这一单,原本以为时间虽然仓促,但还算简单。他却没想到这天之前几天,穆家长子穆远刚从流金派归来。这事对他来说,将难度提升了一个档次。他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没有什么发生别的什么事了吧?” “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还有一件事。今天傍晚忽然有几个翠玉宫来参加五行宗逐鹿之战的弟子住进了穆家。” “什么?翠玉宫!”这人大吃一惊。 另一人却是嘿嘿一笑,说:“你不用紧张。这几个翠玉宫的弟子,境界最高的也不过筑基四重,连穆远都不如,根本不可能对我们的计划有任何影响。” 314 收尸局兵临城下,穆少主夜半嗑门 “是么?”那人未置可否。但显然,他对这件事有很多不好的预感。 “凶名赫赫的铜头尸,还抹不平一个小小的穆家?”他对面那黑衣人忽然嘻笑道。 铜头尸没有再理这人。他对这种马屁并不感冒。作为“收尸局”的老牌杀手之一,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看似简单的局面之下,能藏下多少风险。何况还卷入了翠玉宫这种不小的宗派。 收尸局确实收尸。但对它的客户来说,它更是一个专门提供杀人服务的组织。他们每个人行动的时候都是一袭黑衣,但在眉心处会有一个徽记标识自己的身份。 他的徽记是一个铜制兽头,因此被同伙称为铜头尸。 他以往所接的任务大多都是杀某一个人。这次的任务却是极为蹊跷。他今早才接到这个任务,对方却要求今晚就必须动手。而且目标是诛杀穆家满门。只要今晚在穆氏门墙之内的活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要死。 这单子充满了蹊跷。一般即便是想灭门,客户也会点明一个“必杀”的名单。只要名单上的人死了,任务也就完成。这个任务单却是没有明确的名单,只是强调所有人必须全死。 他甚至怀疑,这名客户的真实目的其实是翠玉宫的那几人,只是不想暴露,故而以灭门穆家做为掩护罢了。 按他以往的谨慎,这种奇怪单子他是不会接的。但对方确实是不惜重金,付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代价。 “你可以去准备了,一个时辰之后动手。”他想了一想,发出命令。 对面那人一点头,跃到楼下一个空空的院落之中。然后双手结印,念出一串法咒。只见一连串空遁白光闪过,凭空出现了数十口棺材,阴森森地堆积在了院子中。 在穆家的后院深处,一间简朴堂屋内,摆了不少椅子。四五个男子,既有有老有少,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排紫檀座椅上。而他们对面,赫然坐着一个面相敦厚,此时却是冰冷如铁的青年,正是穆家少主穆远。 一个老者伸手用衣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穆少爷,令尊他中的这个白眉蝰蛇之毒,您别说是玉州,就是到了翠玉峰找药仙碧落,或是去同州找毒圣程宇通,也不会比我师徒一门好到哪里去。” “洪大夫有话直言,我爹他还能活多久?” “有老夫门下这个抑毒针术,加上令尊底子不错,估摸着可以再撑半个月。除非半个月内弄来蝰王藤,神仙难救。” “那就烦请洪大夫和门下弟子在府上待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可以带着我穆家一半的资产离开。”穆远面不改色地说。 “这……”洪大夫首先是面露难色。但紧接着,眼睛一转,他想起了穆家一半的资产。不说别的,就是这家宅院的一半,也足够他的身份和地位提升好几个档次了。 穆远很快秘密地将他老爹和洪大夫一行人都送入了密道之中。 彩泥城本来就是个凶险之地,他们在这里经营极久,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宅院修建之初就留下了地道,有危险可以随时藏入地下,还可以通过地道离开。知道地道入口的,只有他老爹和他自己。 他这次回来彩泥城只是因为逐鹿大战在即。他虽然不能参加,但也可以寻那些同属五行宗的天才弟子相互切磋,以开开眼界,顺道还能回家省亲。 只是他没想到回来没几天,忽然他父亲穆勤,忽然不省人事。老头子是被一条白眉蝰蛇毒蛇所咬。这件事透着诡异。白眉蝰蛇只在深山才有,从未听说在彩泥城中出现过。此事极有可能是内部有人所为。 如今老爷一倒,尚未来得及把护家大阵的阵枢交给他,穆家的护家大阵也就形同虚设了。玉州这蛮荒之地可不比中原,随时都有灭门之忧。 蝰王藤虽然可以解毒,偏偏此药草极为罕见,且除了解白眉蝰蛇之毒外,并无任何用处,因此药铺甚至宗门都根本不会备下这种药草。整个玉州,也只有两界碑北面的夜盲山上才有。 如果换了平时,穆远早就直奔夜盲山去了,但偏偏还有两天就是五行宗的逐鹿之战。夜盲山现在早已被五行宗封锁,至少要持续一个月。到那时,他老爹早就没命了。 他虽然是五行宗下宗流金派的弟子,但没有参加逐鹿之战的资格,无法进入夜盲山。所有必经之途上,五行宗早就布下了悬目和禁制。他区区一个筑基七重的弟子,硬闯就是送死。 另一个选择是走妖界进入夜盲山。五行宗封山也只能封人界的部分。如果走妖界,倒是可以绕开。但是妖界风险重重,其危险更不亚于被五行宗封锁的道路。 即便他不惧风险,这样绕道路途也太过遥远。十天半月之后他如果还活着,恐怕也还迷途在妖界的林莽之中。 还有一个法子,但这法子能否走通,就要看上门来的这几个翠玉宫的弟子了。 他记得这伙翠玉宫的弟子一共是四人,应该就是参加逐鹿之战的一个小队。如果对方是五人,这事会更加麻烦。但恰好对方是四人,这就有希望了。 他虽然无资格参加,但每个登记过的小队都会得到一枚逐鹿令,有了逐鹿令就可以整个小队一起进入夜盲山,不会受到封山禁制的阻挡。 每个小队最多是五人。很明显人数越多战力也越强,所以每个小队一般都会编满五人。 只有四人的小队,完全可以多夹带一人进入夜盲山。虽然在夜盲山中实际参赛还有重重限制,但这对穆远来说就无所谓了。他只需要进山即可。 毕竟是求人,求人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了当花钱。 他家能当即拿出的丹药也不是太多。这一天请大夫已经花去了不少。他从库房取了一千枚纯阳丹,然后走去几个翠玉宫来客的院落。 这些翠玉宫弟子的客房都是他亲自安排的。他很明显看出这一伙人以勾诛为首,便直接往勾诛的房间来。 勾诛早被黄璐设置的禁制的警示所惊醒。开门一看来人,让他有点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他刚在留身碑中被此人胖揍过,现在这人居然找上门来?还是自己其实一直留在碑中还没有出来? 但这个穆远的目光并无碑中那种狠厉。虽然有点愁眉不展,却也算毕恭毕敬。他并未怎么寒暄,而是走到房内案前自己往客座上一座,便把一千枚红彤彤的纯阳丹倒在了桌案上。 勾诛望着这血红一桌,不得不承认,虽然价值一样,一千枚纯阳丹给他的心灵冲击远比十枚黑漆漆的玄阴丹要强烈得多。如果是换成白花花一片的两千两白银,那就更会亮瞎眼了。 “穆道友这是什么意思?”勾诛表面却是完全不为所动,一脸粪土千金的样子。 穆远并未隐瞒,将老爹中毒等事一切合盘托出。他所求也就是勾诛用逐鹿令将他夹带入夜盲山。只要入山之后,此事也就再也和勾诛等人无关,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 这对勾诛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在衡量风险与收益。多加一个人进入队伍也不是一件小事。毕竟穆远片面之词,真假难说。他还身负进入妖界的重任,也不想节外生枝。 但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和自己神识相连的留身碑微微一动,然后很激动地颤动了起来。 和收在仙荷中不同,这种在隐匿界空中法宝即便不在现世,依然和现世相联,能感悟现世灵机,也能和物主沟通。 显然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器灵的兴趣。勾诛一双贼眼,精明地将穆远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他的目光落在穆远腰带上的一个血红佩饰上。 315 偶得血石,却逢僵尸 勾诛望了一眼这东西,目光一滞。穆远立刻察觉。他毫无犹豫从腰上将这东西摘下,直接递到了勾诛手中。勾诛也厚颜无耻地接了下来,反正没用可以再还。 这东西一入手,他明显感觉到隐匿空间中的血痕留身碑简直是一阵欢鸣。要不是在他的掌控之下,说不好就自己跳出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勾诛望着这血红色的石块。它并未经过雕琢,上面凸凹不平。只是天然有一个孔洞,所以被人穿过一条丝带,吊起来便是个配饰。 此物名为血灵石,是用大量兽血炼制而成,对人修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对妖修而言,用它可以迅速补充气血,因此极为有用,等同是人修的纯阳丹和玄阴丹之类的存在。 血灵石在玉州也不常见,但是在妖界则是通行的货币。这一块还是穆远在临近妖界的区域历练时偶然所得,他便一直当做佩饰带在了身上。 “血灵石?”勾诛脑中又传来留身碑器灵的一缕神念,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就是恢复留身碑上那些血痕的关键之物了。 “这块血灵石价值多少?我想以玄阴丹交易,不知道穆道友舍不舍得?” 穆远哪还不知道勾诛的意思,他一拱手,说:“我愿以这块血灵石,再加一千枚纯阳丹为代价,换一进夜盲山的机会。” “这……”勾诛面露难色,一边把这块血灵石和纯阳丹都收入到仙荷之中,一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说,“好吧。不过我只负责带你进山,其他的一律不管。” “多谢勾兄!”穆远心中大喜,立刻起身相谢告辞。他虽然恨不得现在就出发去夜盲山,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回去准备。 勾诛睡意全无,打算等这人离开后,自己立刻唤出留身碑出来尝试。他正要将穆远送到门口,忽然窗口吱吖一声,被风推开了。冰冷的夜风吹了进来。桌案上油灯一晃,竟然灭了。房内一片漆黑。 窗外月在云后,光芒暗淡。好在勾诛是修士,目力远超凡人,朦胧中还能看到穆远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他也懒得再去点灯,反正待会使用留身碑,并不需要灯火。一片漆黑更加隐蔽。 “穆道友慢走。”勾诛走过去送对方到门口,忽然感觉背后随着那一股从窗口吹入的阴风,飘来了奇怪的腥臭味。 穆远却是看了一眼屋外,又看了一眼房内,小声说:“道友小心了。”说完慢慢从腰间拔出剑来。 勾诛心头一紧,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房中竟然已经站了一个粗壮的黑影。 那被风吹开的窗扇还在刺啦啦晃动不已。看来并非是风吹这么简单,而是刚刚有人进来了,他却浑然未觉。其实勾诛的听觉已经相当灵敏了,只是这个人完全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神识波动,让他还以为只是风吹窗响而已。 勾诛又瞥了一眼门外。门外天井中也站着一个。 这两人都是一身黑布包裹了全身,连同头发,丝毫看不出来相貌。脸上覆盖着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鬼怪面具,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屋内这一个看上去身材粗壮无比。但他忽然跃起,足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却是丝毫声音也无,犹如一阵风一般,轻飘飘地就到了勾诛面前,然后双手一扬。 一道银光转瞬就到了勾诛面前。勾诛横起冥火剑阻挡。没想到这银光并非刀剑,而是一条细长的银色铁链。铁链的尽头系着一只明晃晃的飞爪,其上是四只锋利无比的铁钩。铁链虽然被他的冥火剑拦住,飞爪却丝毫不停,直接朝着自己的头脸抓来。 勾诛将头往后一仰,正要避过这一击,却见穆远手持宝剑横来一刺,刚好刺在了这飞爪上,当一声将飞爪击飞。但这时屋外那人身形一低,手中翻出一柄带着长柄的偃月大刀,在三步之外,便一刀横砍了过来。 穆远纵身一跃,攀在了门框顶,双腿一缩,才避开这横劈。那大刀过来,犹如飓风扫过,发出一身轰然巨响,就在勾诛眼前,连墙带门都砍出一条巨大的破缝。 勾诛早已暗自给黄璐、钟斗等人传音。只是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睡得太熟,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打算冲出去叫人,但一看门口这个厉害,立马改了主意,给穆远传音道:“一人一个,大刀这个归你,飞爪归我!”说完身形一压,持剑往那持飞爪的黑影贴身刺去。 片刻之前,他们的隔壁屋中。 第十九原本是待在勾诛的仙荷之中的,因此穆家以为他们来人是四人,也就只安排了四间客房。但这也无碍,第十九睡在黄璐房中,和她挤着一张床睡了。 黄璐话多,两人虽然熄了灯,依然在床上说笑不已,久久未眠。这时候,黄璐却忽然一怔。她放在枕边的一枚七寸枢灵机颤动,但转瞬又恢复了原样。 毕竟这是在别人家,时间又仓促,难以布设什么厉害的结阵。所以她进入这个宅院的时候,只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这阵法是只要有人进入这个宅院,便会传递到她的阵枢上。她的阵枢又会通过玉简将影像传递给众人。刚刚穆远来访便已经警醒了她一回。但勾诛已经传音给她说是穆家有人来访,太平无事。 但这一次,阵枢并未传递出任何影像,只是灵机一震,等她仔细去看时,却又任何异样都没有了。就好像刚刚的震荡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黄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不由得挠了挠头继续和第十九闲扯。但过了一会儿,第十九莫名其妙地坐了起来。 “乖十九,你干嘛?” 原本是只有勾诛才这样叫的。但因为被他叫开了,而第十九又确实是很乖巧听话的女子,所以所有人都叫她乖十九了。 “勾师兄好像出事了,我要去看看。”她也不顾只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裙,竟然自顾自地爬了起来,穿上了床前的木屐。 “等等,我也去。”黄璐将她一拉。第十九虽然有时候有些神经质,但她对勾诛的感应是准得出奇。这大概是因为勾诛是她的物主,而且她自己那微小的魂魄完全是勾诛魂魄上撕扯下来的一部分。 黄璐也起来了,她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第十九痴痴呆呆,是什么形象都无所谓的。她却不行,哪怕是被勾诛这傻小子看见也是大丢她份儿的。 好不容易把长发理顺披在肩上,正装是来不及穿了。她随便皮了一条披巾在中衣上,从床头抽出剑,抓着第十九的手,小心地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一股阴冷的风便吹了进来,她不由得浑身一阵战栗。 玉州所在之地是西南,平时冬天并不是很冷。但彩泥城在群山之中,山气深重。一到晚上,冰冷的山气从山间渗出,寒彻入骨,和白天大不相同。 外面是空空的院子。这时天上厚厚都是浓云,看不见月色也没有星光。只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点点微光,把个庭院照成了一片幽黑的墨画。 黄璐心底有点儿发抖,右手提着剑,左手把第十九紧紧拉到身边,两个女子小心翼翼地往勾诛住的屋子走去。 她当年带着崇玄观的弟子们大战魔军,浑身是胆丝毫无惧。但现在在翠玉宫久居太平,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颇有些怕黑的小女子一样。 “为什么师兄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呢?”第十九忽然问。 “笨啊。这么晚了,早就熄灯睡觉了啊。” “但是,你刚刚不是说,穆家有人来访吗?” “这……也许已经走了吧。” 这时黄璐也是心中一紧。其实她那个阵法无论是有人进来还是离开,她都会收到警示。但她并未看到穆远离开,难道这两人居然在房间里熄灯一起睡觉了不成?太不可思议了。 黄璐走到了勾诛房门前,用剑嗑了嗑门,然后小声喊了他几句。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猪!你可别吓我!”黄璐受不了了,大喊了两声,可还是没反应,“我可不客气,直接进来了!”说完她望了一眼第十九,做了个砍的手势说,“砍门?” 第十九并未用剑砍,她只是飞起一脚揣在门上。这一声响顿时惊破了夜里的沉寂,木门应声而开。 但是房里空无一人,床上空空如也,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住过。 316 五重镜影如隔世,一名空修掌囚笼 “猪,你敢吓你娘我,回头饶不了你!” 黄璐虽然语气肆无忌惮,却忍不住声音发颤,心里发虚。勾诛为什么半夜消失无踪了?难道和那个穆远有关? 如果是这样,这穆家可就不是什么安全之地了。她连忙传音给钟斗和木头,但是这两人都没有回音。 第十九反而冷静得很。她仔细将房内看过,连床底下都找过了,勾诛并不在房内。 外面风大,窗户大开,窗扇还在风中吱吱格格直响。这看起来好像有人刚从这窗口出去了。 第十九到窗口一望,窗外是一片空空的平顶。外面黄璐曾经布下的阵法还和原来一模一样地留在那里。 她正要跳出窗去看个仔细,却被黄璐一把拉住了手。 黄璐颤悠悠地说:“我们还是先去把钟长老叫来吧。”她被这诡异的形势吓得不行了。 第十九点点头,两人离开了勾诛的房内,直奔钟斗的住处。敲门喊了半天,钟斗也是毫无反应。二人推门而进,和勾诛房中一样,一个人都没有。 不但钟斗不见了,木头也不见了。而且整个偌大的穆家上上下下,一口人也不见了。黄璐越走便越是心惊。如果不是有第十九在一旁给自己壮胆,她吓也吓死了。 “难道是什么幻阵?” 虽然说高人布阵,要瞒过她的神识感应并不难。但以她对阵法的了解,无论多么精妙的幻阵,都要有阵枢布设、灵机牵引,和现世不可能完全相同,多少会露出一点马脚。让她完全看不到任何布阵的痕迹,这怎么可能? “不对。天地之广,难道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不成?我还不信了!”黄璐将第十九一拉,说,“乖十九,我们到外面看看去!” …… 风吹云开,浓密的云层之间露出了一条缝隙,明月在那露出了半边嘴角。一片雪白的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犹如许许多多方盒子堆积而成的这片街巷。 就在穆家附近,一堆高耸的“木盒”上,端坐着一个黑影。他黑布蒙脸,额上系着一条黑带,黑带中心有一个铜制的怪兽之头。正是赫赫有名的铜头尸。 他将几枚玄阴丹握在手中,运转真气,不一会儿,这些玄阴丹中的黑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一缕缕幽蓝色灵光在他体表顺着经脉显露出来,甚至透过厚厚的夜行衣都能看到。 他的遁法和五行宗的五行遁术不同。五行之物都是有实的存在,施展五行遁术所耗的纯阳真气远比玄阴真气要多。即便是偏向阴寒的水土遁术也是如此。 铜头尸施展的遁术是阴阳宗的风雷炎寒,明灭空虚八遁术中排名第七的空遁术。这些遁术排位越是靠后,便越是玄奥。 空虚二遁都是操控虚空之术,极为耗费玄阴真气。就是他来施展,也不得不用丹药补充真气。 他所施展的这一神通名为“幻世镜影”,能将现世的部分空间复制出来,犹如以镜照世,所呈现之影与现世毫无区别,所以名为镜影。 虽然带一个幻字,这神通却不是幻术,而是真真切切将空间复制了出来。 一片空间连同这空间中的物品,都是一模一样与原物毫无区别的。这也并非是阵法,所以黄璐也是看不出来的。 但这其中却有一个不可避免的限制。那就是无情之物只在这空间中,并无牵涉空间之外的因果,所以可以轻松复制出来。而任何有情之物与这现世之外还有因果轮回相牵,就无法直接复制了。 一旦复制有情之物,牵连不断,最终会牵涉整个法界。那他就是法力滔天也不可能做到。 虽然有情之物无法被他随着空间复制,但他可以决定将这些空间中原有的有情之物挪动到他复制出来的某个镜影中。 这些镜影的位置和现世原本就是相互重叠的,所以被挪移之人丝毫也感觉不到异样。 穆家修士不算太多,境界也不高,但也有数十名筑基修士,包括下人和杂役在近百人口。他贸然要灭整个穆家,只要跑出一个,也算是任务失败了。 所以他一开始便施展幻世镜影,将整个穆家范围内的空间从这个现世中复制了出来,同时把其中所有的人都挪移到了这镜影之中。 这样在外界看来,穆家所有人都消失无踪了。而在穆家人看来,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一家。如此与世隔开,他们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片镜影的,自然也就跑不掉一个了。而且外界也无人可以救援他们。 但其实相对穆家,铜头最担心的还是翠玉宫这些弟子。翠玉宫是金玉两州赫赫有名的大宗派,和云王关系又不错,如果不是有必要,他是不愿意得罪的。 如果这些翠玉宫弟子跑掉一个,或者传递出了消息,都是不好的结局。 收尸局一向是在暗处,翠玉宫想要找到他们的麻烦并不容易,但他也不太愿意惹上这个麻烦。 为了保险起见,针对每个翠玉宫弟子住的房间,他都重新施展了一次幻世镜影之术。这样一来,每个翠玉宫的弟子都被单独隔开。他尽可以一个一个地诛灭。 此术能将对方不知不觉地囚禁到镜影之中,可谓防不胜防,但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这些镜影都是需要法力维持的,因此他自身必须处于每一个镜影内。否则他和镜影空间之间的联系也会断掉,无法以法力维系,这片镜影就会很快崩灭。 为此,他不得不在所有的镜影之中制造一个重叠之处。他所在的这一片空间便是所有镜影空间的重叠。这样他位于此地,便可同时维系所有的镜影。 所以困在每个镜影中的对手,虽然无法逃出镜影,却可以找到他所在的这一片重叠空间。 如果能将他击败,自然会导致全部镜影崩灭,所有被困的人都会返回到现世空间中。 好在对方全部是筑基弟子,他自信以自己的隐匿之能,这些人应该无法找到自己。即便真是碰巧被找到了,以他的实力也是不惧,当场诛杀就行。 “形势如何?”铜头尸渐渐恢复了体内的法力。 另一人额上是一枚玄铁利爪,名为铁爪,已经在一旁等了一会了。 看到自己顶头上司从定中醒来,他连忙回道:“出了一点意外。但你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什么意外?”铜头尸心中又是一阵不爽。他做这事这么多年,感觉凡是意外频出的,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翠玉宫那些内门弟子中为首的那名叫做勾诛,但境界只有筑基二重,想来是隐藏了修为。所以我派了两头十年僵尸合力出手。按理说这两头僵尸对付筑基九重的修士都足够了……” “怎么,没有拿下?难道翠玉宫弄了一个虚丹道人来冒充新入的内门弟子?” “两头僵尸出手的时候,发现穆家的穆远正和此人在同一房内密谈。所以我们要对付的并非是一人,而是两人。现在已经过了几招,胜负未分。但我估摸着,再有一时片刻,应该可以拿下。” 铜头冷哼了一声,说:“真是状况百出!”他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怪掌控僵尸的铁爪没有搞清形势,竟然连对方房里有几人都没有搞清。 铁爪尴尬一笑,说:“区区五六名筑基修士,以我的建议,根本不用试探,我们把二十头僵尸全放出去,一次性把这些翠玉宫弟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活的都不会有。” 铜头一望穆家。月色之下,他就像眼花了一般,是五重重叠的虚影。 其中一重中,隐隐有刀剑之声和灵机冲撞之波传来。另外几重都还是一片死寂,想来穆家大部分人都还在烂睡如泥。 虽然这是个意外,其实对他更为有利。因为穆家的族长穆勤已经被他的内应放毒蛇咬伤,不省人事。筑基七重的穆远就是他此行所需要对付的修为最高之人了。 此人和勾诛刚好在一处,也便于他一次性灭掉这两人。只要这两人一死,剩下的都是鱼腩。 其实如果是他或者铁爪亲自出手,杀数十个筑基修士根本不在话下。但是他生性谨慎。不管对方看起来实力如何,都先用僵尸试探,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两个太少了。”他摇摇头说,“十个吧。先杀了这两人,再料理别的。” 铁爪嘿嘿一笑,双手结印,默默念诀。顿时下面的院落堆积的棺材中,又有八副被推开了棺盖。一股刺鼻的尸臭之味顺风而来。八个黑影先后从这些棺木中坐了起来,然后一个一个如鬼魅般越过围墙,穿过禁制,往穆家宅院落去了。 317 铁爪铜头分尸,勾诛穆远同仇 铁爪看着八名僵尸越过了穆家的围墙,笑眯眯对铜头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怕事啊。区区两个筑基修士,你居然出动十头僵尸。要是换了我主事,我只要这八头僵尸扑上去,这四名翠玉宫的弟子加上穆远,也一齐灭了。” 收尸局出手时一般都是三两人一起出手,其中一人为主事,其他人为从事。 主事和从事虽然名义上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但若完了这桩事,身份差别并不大。甚至这两人联手也更多的是相互监督和牵制的意味。因此铁爪与铜头言语之间毫无忌惮。 “这就是为什么主事的是我而不是你了。”铜头冷冷地说,“流金派的苍云海,翠玉宫的鬼玄阴,都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角色。我虽然谨慎了一点,但总比你捅出篓子无人收拾要好。” 铁爪哈哈一笑:“你主事就你主事,我听你的就是了。只是这次难得拿下几个大宗的弟子的尸身,要怎么分?要不那两个翠玉宫的女弟子尸身归我,其他整个穆家的都归你怎么样?” 收尸局隶属于尸魂教。每次给主顾杀人拿钱之外,新鲜的尸体尤其是资质优秀的修士尸体也是他们最大的收入之一。 如果获得紫府上人之尸,也就能炼成骇人听闻的“借身还魂丹“,简直是价值连城。 这些筑基修士虽然无法炼成借身还魂丹,做为僵尸使用也非常不错。尤其年轻女修的尸体价值远超男尸。所以铁爪一开始就想把两名女修先预定下来。 “其他所有尸身都归你。除了翠玉宫那名佟姓的女子!”铜头不容置疑地说。 “好吧。”铁爪语气重有些遗憾。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穆家附近监视。他一眼就看上了那名佟姓的女子。没想到铜头也盯上了。这事偏偏又是铜头主事,他无话可说。不过好在另一名黄姓女子也不错。 其实如果单纯论相貌,黄璐毕竟是黄泉的元婴之身,更加出尘脱俗。但钟斗的魅惑之术实在太强,进入佟瑶的肉身之后,佟瑶这人体态气质神情气场完全变了。 铜头也是一眼便望出了此女的不俗。如果他有一具用于魅惑对手的艳尸,将来他杀人可就方便多了。 “尊驾二位难道是在说小女?” 铜头、铁爪两人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香风飘来,和他们早已习惯的尸臭截然相反。 铜头心头一惊,回头望去,却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柳眉杏唇,双眸如星,一身紫色长裙,细腰紧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了。正是那个名为佟瑶的翠玉宫弟子。 …… 一场混战之后,勾诛原来所在的厢房几乎已经被拆毁成了一堆瓦砾。他和穆远两人背靠背站在庭院中,面对两方夹击的两个黑影。 勾诛本来指望着动静闹大,让穆家的修士出来对敌。但他没想到的是四周始终一片死寂,就好像人都死光了一般。 不要说穆家的修士了,除了穆远之外,近在咫尺的钟斗、木头、黄璐,连房子都快被拆完了,他们始终没有现身。 “难道他们都出事了?”他不禁有点头皮发麻地想。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他们都出事了,难道整个穆家的人都出事了? 他毕竟算是魂宗长老缪其中的半个弟子。看到如此蹊跷的形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幻境。他可能和穆远一起陷入了某个幻境之中。 但偏偏他的一切感觉都和真实无异,这又让他怀疑其实并非是幻境。 但无论是否是幻境,他相信对方绝对没有实力悄无声息地灭掉了其他所有人。如果对方真有这样的本事,他自然没有任何抵抗之力,根本不会再这里与对方动手了。这可能是一种他对他来说全然未知的术法。 勾诛并未使出他的玄阴真火与冥界兰,始终只是以法剑对敌。玄阴真火和冥界兰都是玄门重宝,他并不想在穆远面前显露。万一被人惦记上怎么办? 反而是穆远那个水银弹丸的法宝厉害得很,他正巴望着穆远出力呢。然而穆远似乎也是存了一样的心思,迟迟不见出手。 如果只用剑术对敌,两人都是格外吃力。这两黑影身上看似毫无灵气波动,根本不能施展任何神通或者法宝,偏偏他们的肉身坚固无比,如同两座小山一般,而且身形还格外灵活。 其中一人施展一条银链飞爪,在空中舞动如银轮一般。另一人长刀挥舞,犹如猛虎下山,气势惊人。恶战了半晌,勾诛和穆远背靠在了一起大口喘气。 “他们使的都是长兵器。如果贴近一战,或许还有点办法。”勾诛小心对穆远传音。 穆远点头回答:“可以一试。”说完他头一低,躲过那大刀一记横扫。但他已经无路可退,所以不退反进,直接闪身到了对方面前。 勾诛也是如此。他到了这黑影面前,才觉得对方身上的刺鼻臭味越来越浓。 怪影的飞爪尚在五步之外,一时之间来不及收回,可以说是门户大开。勾诛暗暗将一团冥界兰中挪移在手,然后一股玄阴真气凝聚掌心,单掌带起一股阴风,狠狠一记冥兰掌击在黑影当胸。 随着一连串微爆之声,十余朵冥界兰在他掌心爆裂开来,散发出无量的积尸气,疯狂地吞噬生机。 当年连菱一掌就吸尽一棵数百年参天古木的生机。勾诛虽然没有连菱那么厉害,但这一掌下来,他自信筑基修士根本无人可以扛住。 而且他的冥界兰全部藏在手心,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到。穆远就算注意到了,也只能知道他这一掌阴寒无比,威力巨大,却不会发现他使用了冥界兰这种异宝。 勾诛一掌拍在对方身上,感觉就好像在推一堵墙一般。他全力一推,对方才稍微动了动,但立刻便站稳了。这带面具的怪人身形刚稳,左手立刻将银链一松,一拳打了过来。 勾诛目瞪口呆。按理只要对方是个活人,被这冥界兰一吸生机,不管有多少本事都立刻便倒,这人居然没事一样,还有力气出拳? 怪人这一拳过来,打在勾诛的护体真气上,简直如山崩石裂。勾诛被打得飞了起来,全身气就像被搅翻烧沸的水,落地之后,尤自翻腾不已。 这时穆远还在和另一人怪人近身缠战。那人已经将长刀拆开,变成一刀一棍,和穆远手中宝剑近身交手,不但未落下风,反而常常逼得穆远抵挡不及。 勾诛眼睛一转,一个主意浮上心头,故意大喊了一声:“姓穆的,你那水银弹丸那么厉害,为啥还不拿出来,等你被打得半死了,再拿出来也没用了!” 穆远心中一惊。他那“生水流银”是流金派至宝,前不久师父才秘密传承给他,还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否则必然招来强者觊觎。怎么这人还是初见自己就知道了? 难道对方竟然有什么秘术能探测隐匿自己体内的法宝?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他本不愿意使出这生水流银,就是怕被勾诛这个外宗同道看见。现在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还大喊大叫唯恐天下不知,他也就没什么好藏的了,立刻将口一张。 怪影正左手横棍护住当胸,右手一刀劈头盖脸而来。但穆远口中吐出一线银光。这银光撞到了黑影的刀刃上,丝毫也没有停顿,直穿而过。紧接着又命中了黑影的眉心。 那银光犹如一条长长的银蛇,撞得对方刀刃一停,其上留下一个大洞,然后又直接穿过了对方的面具,破脑而出,最后悬浮在空中,变成了人头大小的一个银色圆球。 他这生水流银并非是普通的水银,而是经过苍云海多年炼制的水银母,看上去只有人头大小的一团,其实重达几千斤。 而且他这生水流银有一个特性,除了铁之外,凡是金属都是遇之即溶。这么一线冲出去,对方的剑和面具都是玄铜所制,当然抵挡不住。 那人面具上被穿了一个孔,中间却不见鲜血喷涌,只见一团黑色黏状物散发着刺鼻臭味流出。穆远一皱眉头,说:“原来是僵尸?” 318 生水流银诛秽尸,聚气伤己破迷障 僵尸虽然脑袋上被穿了一个大洞,却只是微微一怔,手中一刀一棍又如狂风一般杀了过来。 这次穆远却没有再出剑抵御,反而将法剑收回了腰间剑鞘中。自己身形一飘,往后倒飞了十来步,避开了僵尸这一击。 然后随他心意,半空中那银球犹如连弩一般,一连吐出几十枚莲子大小的银丸,噼噼啪啪犹如一阵暴雨击打在僵尸全身。 这僵尸全身爆出数十个孔洞。这些银丸击穿僵尸肉身之后,丝毫血腥也不沾,又是明晃晃地钻了出来,又自然飞回空中那团银球而去。 如此连续不断,那僵尸不知道中了多少发弹丸,浑身被打得如筛子一般,终于无法站立了,趴倒在地,犹挣扎了一会才停息。 活人的眉心是印堂,印堂内便是上丹田,乃是识海所在,元神所居。此处一破,人失了神,立刻魂飞魄散。但僵尸并不是如此。 僵尸早已没有三魂七魄,只有一缕受人控制的神念弥撒于躯干四肢之中,无处不在。故而穆远击破它的眉心,一点作用也无。他干脆来一通乱射。僵尸肉身受损严重,自然也就起不来了。 “原来是僵尸,怪不得冥界兰没用。”勾诛也明白了。冥界兰能吸收生机,释放出积尸气,对活人效果极佳。 但僵尸身上的生机本来就极为微弱,又被一股顽固神念维持,极难吸尽。这就像活木被吸了生机立死,变为朽木。但朽木再怎么吸取生机也还是朽木,不知多少万年才能化为石炭。他用冥界兰对付僵尸,却是用错了地方。 这时勾诛被那使飞爪的僵尸一拳击飞,落地之后,又被那僵尸一阵猛踩,他不断翻身躲避,精疲力尽之时,见到僵尸将飞爪收回手中,咔嚓一弹,那飞爪的四个弯钩竟然向前弹出,变成了四把锐利的尖刀,握在掌心,就要往自己胸口一抓而下。 勾诛大为震恐,忽然想起这僵尸一身都是积尸气,说不定玄阴真火有效,于是张口一吐。一团白色真火喷吐而出,沾到这怪物身上。此物正像浑身沾满了油又被瞬间点燃,立刻变成了一个火团。 但它手却丝毫没停,一击而下,四支锋芒直刺勾诛的心脏。 好在穆远将手一招,顿时空中数百枚银丸犹如一阵狂风般刮了过去。这僵尸同时被上百发银丸击中,被打得如同一块风中的破布一般往后飞起,不一会儿落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勾诛连忙拍拍屁股爬了起来,瞬间又变得生龙活虎,将那僵尸手上的那把银链飞爪捡起擦了擦灰尘,又在口中咬了一下。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上颜色银亮,又极轻盈。但飞爪处又很有分量,坚固无比。 飞爪其实是做贼必备之物。勾诛以前当然是有的,只不过那只是一个凡铁的形状类似船锚的东西,上面挂一根长绳。 现在他入手的这一副却是精致多了,虽然没有任何灵机波动,并非法宝,却也是难得的好兵器。 穆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将臭烘烘的僵尸身上翻检一遍。这些僵尸力大无比,体力几乎无尽,身上黑袍下都穿着一身玄铜甲,所以显得身材粗壮无比。 这甲太重,人是无法穿的。勾诛扒了半天,也没有能扒下来,便放弃了。毕竟玄铜和玄铁类似,虽然是有用的东西,但在玄门并不罕见。 每个僵尸口中都含一枚纯阳丹和一枚玄阴丹。玄阴丹维持其肉身不灭,纯阳丹则驱动其活动。但太过恶心,勾诛也没有去扒拉。 这时他抬头一看穆远,眼中显出一阵火热,垂涎三尺地说道:“穆道友的水银弹丸,果然厉害。” 穆远心中恶寒。他暗想这人连僵尸身上的东西都恨不得扒下来。刚刚已经送了此人一千枚纯阳丹外加一块血灵石,万一这人又看上这生水流银,要挟自己非要送他就不好办了。 他连忙将口一张,将这生水流银重新收入体内,并反唇相向地说:“勾兄这阴火威力也不小,不知是何方宝物?” 两人都是一阵尴尬无语。这时一阵轻响打破了沉寂。两人一齐四望,只见四方围墙、屋顶、走廊中,一个一个黑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一个个全都是带着面具的僵尸,足有八个之多! “穆兄,你可千万别再留手了,再藏着掖着就只能到下辈子现宝了。”勾诛胆战心惊地说。 “彼此彼此吧。”穆远的声音也没有平静到哪里去。 …… 看到这紫裙女子出现,铜头虽然是心中巨震,但并未犹豫,手中一掐诀,却见他身前出现一道弯月形的空间波动。 这波动一眼望去,除了视觉光影出现了微弱的扭曲,就好像有一道透明的月牙形折痕出现在空中之外,几乎让人没有任何感觉。但这道月牙极速扩大,直接往前横扫了出去。 此术正是铜头的成名绝技之一,空锋刃!那道月牙并非是某种五行之气,而是他以自身的空遁之术强行在空间中划出的一道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几乎无影无形,但一切有实之物都必须存在于空间之中,则乃是无法逾越的法则。因此这一道空间裂缝横扫而过,虽然无影无形,连一点风都没有,却是无物不斩。 这种暂时性的空间裂缝需要强大的法力支撑,当然不可能持久。这一扫而过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佟姓女子所处的位置,刚好在空锋刃扫过的范围之中。横扫而过瞬间,她妖媚无比的眉眼之间也是忽然一顿,仿佛笑容都凝了起来。 空锋刃刚好从她的柳腰上切过,她顿时被拦腰斩断。下半身就像一断被砍下的木料一般倒了下来,伤口平切如镜,热血如瀑布般喷涌流下。 但这一幕让铜头觉得相当蹊跷。他忽然想起这其中的异常之处:这佟姓女子被腰斩之后,下半身都倒地了,怎么上半身依然悬浮在空中,没有丝毫异样? 她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立刻又活络了起来,只是似乎失血有点多,脸色惨白如霜,看上去更是有一种病态之媚了。 她腰部的血液如瀑布一般流下,但并没有流失,反而停留在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组织成血肉,甚至包括她的紫色长裙,都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重新恢复了出来。 难道是翠玉宫的长生功? 铜头大为震恐。传说当年翠玉宫秦尊阳的青木长生功天下无双,只要他还剩下一滴血或者是一点肉沫也能瞬间恢复原状。要是真有如此神妙的恢复之术,他的神通再厉害又有何用? “这是幻术,神魂攻击!”铜头豁然觉醒。纵然是秦尊阳的长生功,也绝对不可能悬浮在空中恢复。如此不合情理的变化,只能用幻术来解释了。 就在他觉醒的同时,他眼中所见也大为改变了。就在他前方十步之处,原本站着那名佟姓女子的地方,如今却是铁爪此人分为两截倒在地上,地上一大摊黑漆漆的鲜血。 铁爪的实力比他稍弱,但也差不了太多。如果双方正面相斗,铜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他拿下。 他显然是在毫无防备之中,被一记空锋刃腰斩了。但在铜头的意识之中,铁爪一直站在自己的旁边,而且现在也是。既然铁爪已死,那他身边此人是谁? 他小心转头一看自己身旁,看到的是一张惨白如血,却又美艳到极点的脸。自己身旁刚刚还是铁爪,现在却变成了这个佟姓女子。 铜头一开始就是来攻击翠玉宫的弟子,他压根就没有想到会有魂修的出现。魂修术法诡异无比,又加上事先没有防备,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了招。 也许在片刻之前,在一旁和他对话的铁爪就已经不是真实世界中的铁爪了。 这时,那女人的脸却是越贴越近,转瞬之间就凑到了自己眼前。铜头就好像被定住了身形一般,一动也动不了,被迫与这女人四目相对。 七窍皆是神识出入之所,攻破七窍就可以直达元神,尤其以双目最为脆弱。因此很多魂术都要通过双目施展,四目相对也就是门户大开。铜头内心焦灼无比,却连闭上自己的眼睛都做不到。 他不得不往这女人双眼看去。但他刚刚还看见的一对晶莹如黑玉的美目,现在却只留下了两个血红的孔洞。 奇怪的东西从两个血红的空洞中伸出,将这对眼眶挤大了,发出吱吱格格骨骼爆裂的声音。生长而出的奇物竟然是一双沾满了鲜血的纤纤玉手!这双手立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手看似软弱无力,其实却坚硬无比,尤其细长的指尖刚好按住了自己脖子中最软最深处的动脉。 铜头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血管砰砰搏动,但又被对方手指用力按住压抑的声音。一股眩晕之感涌上了他的头顶。 神魂攻击,一旦被沾染上,也就难以摆脱了。但这时他虽然体外的观感已然被幻术沾染,体内的内视应该还是正常的。 他立刻将所有神识收入识海中。以元神操控,真气在体内疯狂涌动,一齐挤入手太阴肺经,狂涌至左手大拇指指尖,然后大拇指轰一声爆裂了。 血肉飞溅。一线真实的强烈的痛觉终于撕破了幻术的迷障。在这一瞬间,就如黑夜中忽然闪电,他猛然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319 六分魂体形神灭,一入凡俗影踪无 他身周缠绕着一种绿莹莹的鬼火,这火遍布四周百步之内,以妖异的方式在空中飘动,变幻出重重幻觉。 他眼前的妖媚女子,其实也不过是一团鬼火的虚影而已。鬼火聚集在她的双目之处,如两线火蛇,正在注入他自己的眼内。一旦识海被侵染,他也就永堕幻境,任人宰割了。 “鬼磷火?魂宗钟斗这老家伙不是早就死了吗?难道还有传人?居然混入了翠玉宫?” 虽然诸多不解,但他还是利用这一瞬,聚精会神将所有神识之力聚集在双目中。顿时他双眼一亮,一股紫府威压从瞳孔中发出,将眼前的鬼火虚影一扫而散。然后他的神识之力被汇聚成两线光柱,往四方扫荡而去。 他本是气修,动用神魂之力与魂修相斗本来就是吃了大亏。反而是他只要紧守心神,眼、耳、鼻、舌、体这五识都是被动感识,对方最多制造一些并不真实的幻象干扰,很容易被识破,也无法沾染他的神识。 但他神识一旦出体,反而会被魂术沾染,再收回识海,必然落入幻障之中。 只是此刻他所见幻觉无比真实,说明神识早就被沾染了。这时再紧守门户也失去了意义,不如神识外放,拼着这一瞬间找到对方的位置,做生死一搏! 之前发出幻世镜影的时候,为了将这些翠玉宫的人挪入不同的镜影中,他不得不以神识扫描了一番。现在想来,他那时扫描到此女的时候,应该便沾染了幻术。后来所见的一切是真是假就很难说了。 以他的谨慎,也断然不信翠玉宫来参加逐鹿之战的新晋内门弟子之中,居然会有一个魂宗磷火鬼帅的弟子。而且此人还是是紫府的修为,否则根本不可能让他中招。 这一单利润丰厚,但果然是一个陷阱。 他的神识如同烈日普照一般扫过整个穆府的范围。他只有一个瞬间的机会而已。只有他自伤带来的痛觉破开这迷障的这一瞬间,他的神识扫描才有效果。过了这个瞬间,他便是继续在这迷障之中徒劳挣扎罢了。 “看见了!” 那个佟姓女子竟然并未移动,依然盘坐在自己房内的床上,双目紧闭,如同入定禅坐。想必是在施展魂术了。 气修和魂修相斗,最好的办法就是既能紧守心神,又能找出对方的位置,然而这两者往往不可兼得。但一旦找出了对方的位置,就轮到气修占便宜了。因为魂修强的是神魂,弱的则是体魄和真气。只要被伤及肉身,甚至被迫闪避或抵挡,魂修都会不得不中断魂术。 铜头立刻将体内真气催动到极致,连续三记空锋刃,如天降之怒一般斩了下去! 整个穆家被三刀分为六部。房舍倾覆,一片瓦砾。而这三刀的交接之处,正是那入定的佟姓女子。 不知道为何,虽然距离不近,而且重重阻隔,铜头却觉得自己目力非常,竟然能穿过瓦砾,对这个女子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她依然盘坐在床上。只是连人带床,也和整个穆宅一样,被分成了血肉淋漓的六块。 铜头刚刚松了口气,忽然心头一震。他的神识只能扫描到对方神识的存在,根本不可能看清对方如此清晰的影像。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就是他依然处在幻境之中。 他自爆一指带来的那瞬间的清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消逝了,只不过他自己浑然不觉而已。 果然,那六片血淋淋的人肉,竟然各自站了起来,各自生长,变成了六个颜色各异的女子。然后她们纵身一飞,竟然转瞬就到了自己眼前。 铜头只感觉十二只各种怪异的手突破了自己的肉身,直接抓住自己的元神乱撕乱扯,瞬间竟然将自己元神一分为六!他连自爆都来不及了。 …… 第二天,整个穆家的人全都失踪了。这倒不是他们遭到了什么意外,而是穆远为了保险起见,将家族中之人连同自己中了蛇毒的老爹,还有洪大夫等人全都转移走了。 来的杀手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些僵尸无论是被诛杀还是失去了控制,都是迅速朽坏,连同衣物一起化为了一种黑炭一般的粉末。被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们的玄铜甲和兵器倒是还存在,只是这些东西都是都不是法宝,只不过打造比较高明的制式兵器罢了。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线索。 尸魂教原本就是邪教,教徒行事极为隐蔽。既然无人受伤,穆远更不会想着去报复。只要能找到解药救回他老爹便比什么都好。 收尸局如此突然地对他家出手,也不知道是否还会再来。让全家的人暂时避一避风头是他认为最稳妥的选择。 勾诛也根本没有回翠玉宫的联络处。他这一路走来,遇到种种状况,越来越觉得白玄绝这家伙不可靠。很明显,他们被人盯上了。 他们是傍晚时分才住入穆家,晚上杀手就来了。来人还极为强大,准备周密。这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的。只有可能对方在他们住入之前就已经在守株待兔了。 如果这些杀手是为了他们而来,那就肯定是白玄绝或者翠玉宫联络处的那些人提前就泄露了他们的住处安排。在这里自己人完全不可靠了。要不是有钟斗这个紫府长老在,他们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他早就猜测这些杀手是古家找来的。他现在手上有古氏的最大的罪证。古氏不可能坐视不离,放着他们跑去妖界把木野之核交给树族。 古家之所以一路都能追踪到他们的行踪,毫无疑问和白玄绝这个领队的长老有关。 勾诛当即抛弃了白玄绝给他的一切东西,包括传音玉简等物,然后让钟斗以神识之力检查了每个人,确定白玄绝不可能留下任何手脚来追踪他们的行踪了。 翠玉宫唯一能追踪弟子行踪的法器就是刑堂的法眼玉简。但那东西只在翠玉宫的范围内有效。现在他们远在数千里之外,不可能再被法眼玉简泄露自己的位置。 勾诛早已有逐鹿令在手,他又对所谓逐鹿之战丝毫没兴趣。他唯一要做的,便是走到两界碑,然后让木飞带着木野之核回妖界便可。 因此穆家出事之后,他根本没有和白玄绝联络,也没有给翠玉宫的联络处汇报此事。他只是和穆远约定了在夜盲山下回合的时间地点,便带着木头等人直接走了。 人海茫茫,想要在这凡尘俗世中失去踪影还不容易?勾诛花了点钱买了些当地人的服饰,然后便带着木头黄璐等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再买了马匹混出城,直奔夜盲山而去。 这四人穿着当地人的服饰骑马走在路上,谁也注意不到。从此对白玄绝而言,这几个人也就等同失踪了。 玉州的西南部,有一片方圆千里的地域,名为横乱山脉,其中山峦林立,峡谷纵横。 此地以西是更加气势恢宏的横云山脉,长达五千余里,有千丈以上的雪山数百座,号称神洲之脊,想要翻越此地,远比走横乱山脉要困难太多。 此地以东地势低洼,被称为迷梦大泽,是连绵数百里的密林、湖泊和沼泽,空中瘴气环绕,终年在迷雾中不见天日。据说渡过迷梦大泽便可到达南海。只是甚少有人敢走这条路。 无论谁想要通往妖界,东西两面交通都极为不便,只有穿越横乱山脉之中纵横交错的峡谷才最为容易。 横乱山脉之中大小山峦无数,夜盲山是其中之一。此山方圆百里,刚好挡在人妖两界之间,两界碑就在夜盲山以南一百多里处。 人妖两族一个占据中原沃土,另一个占据极南林莽,自然相互都有很多对方缺乏的资源。虽然屡经恶战,仇深似海,还是有无数的商人和修士会跑到这两界交接之地来互通有无。毕竟来了就是捡钱,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 双方的默契是两界碑数百里范围内人族不设郡县与卫所,妖族不驻部落。 但夜盲山这里依然有不少人妖混杂的聚集之处,其中之一便是夜盲山东面的长夜镇。这镇子比青阳镇大了不知道多少,就是一片没有城墙的大城。 这里虽然属于玉州,却没有官府存在,毫无规划,建筑乱七八糟。既有高大的木楼,也有简单的一块布几根竹竿撑起来的帐篷。连绵数十里,闹哄哄的就是一个巨大的交易集市。无数的人或者妖到这里来梦想着一夜暴富,衣锦还乡。 虽然说混乱,但这里无论是商店还是客栈、酒楼都是一应俱全。勾诛小心谨慎地找了一家档次中等,位置僻静的客栈先和大家低调地住了两天。 第三天,也就是五行宗逐鹿之战的开启之日,穆远果然赶来会合了。 320 五行宗逐鹿夜盲,收尸局失手穆家 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小心谨慎,除了勾诛出去采办物品之外,其他人根本足不出房门。 出发之日勾诛再见到黄璐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 黄璐神采奕奕,面色红润,印堂发亮,原本清纯脱俗的美貌似又增加了一分。她那筑基三重的境界,两天不见居然已经到了筑基五重。 她通过炼化吸收黄泉的金丹之力修炼,一日一重筑基已经算是慢的了。这还是为了稳妥起见,不敢太过冒进的结果。 这时勾诛将背包打开,里边显露出一大堆布满了绿黑乱纹的袍子。 此物就是一大块厚布,上面开了一个头颅大小的孔洞,孔洞上缝了一个严实的帽子。披在身上,全身盖得严严实实,只是没有袖子,双手需要从厚布下伸出。 厚布上涂了一层石蜡之类的物质,即便下雨也不会淋湿。 袍子上的黑绿花纹和乱草丛相似,躲在林莽中别人很难发觉。要睡觉的时候,双腿一蜷,便可以裹得严严实实,又保暖又能防止虫蛇叮咬。 这种袍子在横乱山脉一带极为常见,都是往返人妖两界的走私客所穿。当地人将往返人妖两界跑走私雅称为“走界”,这些人所披的袍子当然就是走界袍了。 勾诛给了每人一件。黄璐虽然皱起了眉头,但也强忍着穿上了。 黄璐、佟瑶、第十九三个惊艳的女子的体态和容貌都被掩饰在这罩袍之下。一行人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伙再起眼不过的走界商人。 夜盲山口,群英聚集。五行宗早就竖起了旗号,五行宗下各宗派内门弟子的逐鹿之战,就在这一天开始了。 逐鹿之战的规则非常简单,所有的队伍一起进入夜盲山猎杀异类。他们所杀异类获得的兽核数量会被逐鹿令自动记录。这数量会直接显示在逐鹿榜上。而逐鹿榜则随时显示在每支队伍的逐鹿令之中。 一个月之后大战结束的时候,谁获得的兽核越多,谁便排名在前。 按异类的等级划分,异兽、灵兽、妖兽和化形妖、大妖,从灵兽开始便有兽核。灵兽相当于人修筑基五重到九重之间的实力。因此逐鹿之战其实是以猎杀灵兽为目标的。 如果有谁能猎杀到妖兽,就等于十枚灵兽之核了。但妖兽的实力相当于人修虚丹。虚丹修士禁止参加逐鹿之战,因此这些新入的内门弟子不太可能猎杀到妖兽。 夜盲山中异兽和灵兽众多,妖兽相当罕见,化形妖就更不用说了。 任何队伍遇到无法应付的危险,都可以提前结束此战。逐鹿令自身相当于一枚大传送符,足以瞬间将整支队伍传送出夜盲山。当然,一旦退出此战,他们的成绩也就被固定了下来。 数十个参加逐鹿之战的宗派,都竖立起了自己的旗号。各派弟子都穿着自家的服饰聚集旗下。一时之间山口旌旗林立,争锋斗艳。当然,每一家的旗帜都乖乖地比五行宗的五色旗要低上一头。 五行宗内门弟子的服饰和大多数其他宗派差不多,都是灰色道袍。但他们身上都套了一个白、玄、黄、赤、青五色之一的比甲,代表了五行宗内门五院之一的不同弟子。 按照惯例,五行宗的参战队伍永远是五支。也就是著名的内门五院:金德院、木德院、水德院、火德院和土德院各出一支队伍。 他们聚集在一处小山岗,用鄙夷的目光,扫过下面衣着颜色各异的各个下宗。每当看到这些下宗弟子,他们心中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们只是新入的内门弟子,在五行宗内门还属于底层,甚少能有机会能出来享受一下这种俾睨众生的心态。 这些依附宗门而生的大大小小的宗派的弟子,自然比他们这些真正的五大宗门的弟子要差得太远了。 但他们自己的队伍相互观察的时候,就不由得换成了冷峻的眼神。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这五支队伍内部间的名次。 “今年的头名,恐怕又是金德院的了。”一名穿着黑色比甲的水德院男弟子,目光有些无奈地望着一名穿成白色的金德院弟子。 金德院实力强劲,去年就拿了第一名。今年偏偏他们有又一个天才弟子加入。 那金德院弟子身材强壮,长相粗犷,下颚宽大,大嘴似合不拢地微张着,目光却是凶悍无比。他所望之处,众人纷纷将目光躲开,都怕被他盯上。 此人名为欧阳泛,人称欧阳疯子。他实力惊人,才入内门,竟然已经达到筑基九重圆满的境界,离虚丹只差一线了。 他性格上又不知收敛,最是好勇斗狠。基本上这里出现的同门,都曾被他挑衅恶斗过。因此人人讨厌他,但又打不过他,无可奈何。 如果和他对视两眼,搞不好他就跳起来和你决斗,所以每个人都主动回避他的目光,免得被他盯上。 “这未必吧。”另一名水德院的英俊男子阴翳一笑,把目光投向自己队伍中的一名相貌美艳的师姐,“一个莽汉而已,有什么不好对付的。我们有专门对付欧阳疯子的秘密武器呢。” 这男子名为武瑜,虽然实力上只有筑基七重,比欧阳疯子差了太多,却是歪点子极多。 欧阳疯子的弱点众所周知,他从不对女人出手,甚至一看到女人就会莫名其妙变得面红耳赤,拔腿便逃。 好在五行宗本女修并不多见,因此他这个弱点在宗内尚不算大碍。 金德院的队伍五人全都是男性。一旦对手有女修出现,其他四人自然会挺身抵挡,不会让欧阳泛去对付。但如果出现他们对付不了的女修,就麻烦了。 武瑜的这个美艳的师姐,名为冷凌秋,也达到了筑基九重初期的实力,除了欧阳泛之外,没人是她的对手。她就是水德院足以压制这疯子的秘密武器。 但五行宗内部关系极为复杂。武瑜其实内心怕的并非是金德院,而是土德院的队伍。因为土能克水。他们的法宝天生就收到对方的克制。 反而金能生水,因此如果欧阳泛的队伍能和他合作,他们简直会无往而不胜。 说来说去,他们根本没有把任何下宗的队伍算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历史上的结果也是如此,从未有一支五行宗之外的队伍杀入前五。下宗队伍遇见他们一般都会主动退避。 这就让所有五行宗弟子都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看法:那就是下宗弟子的实力天生就远逊于他们。但其实实力上的差距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小。只是下宗一般不愿意得罪上宗,这才是他们主动避战的原因。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附近拥挤的看热闹的人群中,勾诛和穆远等人乔装的六名走界客,正在人海中穿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 两日之前,也就是穆家遭到僵尸袭击的第二日傍晚,彩泥城中偏僻处一座空无一人,到处布满了蛛网的破庙内,忽然来了一名须发斑白的锦衣道人。 他进来之后,看了一眼头顶“有求必应”的破匾,和牌匾下被灰尘堆积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的神像,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事先有约,这一单尸骸都归你们所有,但尸体上所有的东西都归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了?” 神像上果然灵机一动,一阵空遁白光闪过,破旧的供桌上多出了一个仙荷和一枚玉简。 道人目光一动,射出几分希冀之光。但当他把仙荷拿在手中一探,脸色却快速变冷。这仙荷中并无他想要之物,反而是一堆丹药。不但他原来付出的费用在其中原封不动地退还,还多出了不少。 但他面无喜色,反而是冷哼一声,说:“原来凶名赫赫的收尸局,办事也这么不靠谱?” 那玉简一亮,其中传出怪异的分不清男女的话语声:“本局办事失手,所收丹药加倍退还!”这一句之后,这玉简便彻底失去了灵机,变成了灰色,咔嚓一声碎裂成了一堆瓦砾状的东西。 这道人就是古仲由。他们古氏三老在饿不死湖畔一战虽然受到重创,但也成功诛杀了苏琅王姝华夫妇二人。其后他们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掌控了云天城的传送阵。 冥穴一战他们古族获得大利,但他依然把木野树核之事放在心上。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五行宗的强力庇护,树皇木野之死始终是一个后患。 云天城和彩泥城相隔数千里,如此遥远的距离使用传音玉简就不可能了。但是各地的传送阵附近一般都建有和传送阵类似的传音壁,能远距离互相传送声音与影像,只是花费比传音玉简高昂得多。古仲由迅速和已经到了彩泥城的白玄绝取得了联系。 白玄绝给他透露了勾诛等人会被安排到彩泥城穆家暂住的消息。他立刻不惜重金往收尸局下单,买穆家大院内所有人的性命,与他们身上所携带的一切之物。他要的当然是原本在古问天身上的那枚树皇之核。 一夜之后,他虽然不知道收尸局灭门的真实结果,却知道白玄绝已经失去了和勾诛一行人的联系。这一行人彻底人间蒸发了。 此来之前,他是抱着希望的。收尸局办事极少失手,更何况只是对付翠玉宫的几名筑基弟子。当时在云天城,如果不是苏家王姝华莫名其妙出手截胡,他鼓动的木萝一行早就把这事办妥了。 但现在木萝已经拒绝再和他接触,他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亲自出手了。 只是满怀希望到了这里,他却没想到,居然会遭遇退款!这让他心头一蒙。收尸局办事不力,这帮翠玉宫弟子又下落不明。从这往妖界路途何其复杂,他要如何才能截杀? 321 穆小厮卖主求财,古仲由搜神问路 眼下这种形势,他恐怕只能直接去夜盲山口伺机下手。但夜盲山这地方现时已经是五行宗的重地,群雄汇聚,他不一定有下手的机会。 对方也不一定走夜盲山。如果他们只是为了去妖界找树族,大可以走其他的路。 还有一个下策,就是他亲赴妖界去摆平一切。他之所以来到玉州,也是做了这方面的准备。但如果问题能在人界就能解决,那自然是不要留到妖界最好。 古仲由考虑一番,还是决定先到穆家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在空中御风而行,如一阵风瞬间便到了城西穆家。这时太阳尚未下山,一丝血红的余晖照在穆家冷清的门庭上。古仲由神识一扫,赫然发现整个穆家上上下下只剩下一名看家的老仆。其他人物全都不知所踪。 修为到了紫府的境界,他仅用神识之力就能随意揉捏这些凡人。他直接落入穆家庭院中,用手一指,将一缕神念注入了那看家老仆的识海之中,立刻抹去了此人识海中自己的存在。 这人即便站在他面前,也完全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古仲由在穆宅中走了一圈。穆宅本身并未受到任何损伤,甚至连一点斗法的痕迹都没有。 这是因为勾诛穆远和僵尸斗法,还有铜头使出空锋刃将穆宅三分为六都是发生在镜影之中,并非现世。现世中的穆家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幻世镜影是空遁术法,本身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穆家人除了这个老仆之外,所有的人全部不知所踪。古仲由直接走到了这个老仆面前,一指点在他的眉心,搜神之下,竟然一无所得。 此人根本都不知道主家为何忽然全部带着大部分家产迁走,只留下一座空空如也的宅院让他看着。这也难怪,因为前一夜的现世中,穆宅里确实是没发生任何事。 古仲由斑白的双眉一蹙,身形稍微动了动,就如瞬移般地出现在了穆家紧闭的大门口。看来这里真地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他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不远处一线一闪即逝的目光。 在这大街上,他并未隐藏自己的身形。像他这样的一身道袍的老者,自然吸引了不少凡夫俗子的目光。但他刚刚感受到的那一丝注目眼神,却让他感觉其中另有隐情。 他明明只迈出几步,身体却是闪电一般移动到了一个穿着灰布短衣的青年背后。 这青年看似普通,却是一个筑基三重的修士。 青年只觉得背后有人轻拍了下,然后自己眼前一花,四周的明明喧闹的街市已然消失,变成了一片僻静的树林,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虽然看不到一个人,却感觉一股宏大的说不出来的气势压在自己头顶,就像一座大山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坠落一样。 眼前景物的变幻让他最初不知所以,但他立刻想到了肯定和刚刚自己注目过一眼的那个出现在穆家门口的锦衣老道有关。他连连跪下求饶:“前辈,小的无心冒犯,饶命啊!” 一股神念钻入他的脑海,在他脑中直接回响起来:“你是穆家什么人?” “小的不干别的,平时只是帮穆老爷跑跑腿儿的杂役。” “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把他知道的所有的细节都交代了出来。 这年轻人名为伍贵,也曾是五行宗的外门弟子。只不过犯了点事,被逐了出来,原本在街头流浪。没想到穆老爷对他青睐有加,不但让他改姓穆,还收他做了贴身小厮。 正是他收了某人巨大的好处,将对方交给他的一条白眉蝰蛇放在了穆老爷的食盒内。后来整个穆家一片紧张,他估摸着十之八九穆老爷是中毒了。 第二日穆家便遣散了杂役仆人,亲族则是搬迁得干干净净,很可能也与此事有关。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哪里去了。但他并未随之作鸟兽散,而是留在了附近。 因为他聪明地想到,穆家家财甚多,不可能半天时间就搬得一干二净。现在主家既然搬走了,他留下来是大有利可图的。 他早已联络了一帮街头混混,打算天黑后就冲进去洗劫一番。整个下午他都在这附近观察形势。没想到临近日落,穆家门口却来了这个让他觉得深不可测的老道。他刚要躲避一下,就被擒住了。 古仲由大概明白了,此人是收尸局为了灭门穆家买下的内线。只是他们不知何故失手了。 “昨夜是否有几个翠玉宫弟子寄宿在穆家?” “有。” 古仲由此时正在对他搜神。搜神之术必须是对方当时所想才能被读取出来。所以古仲由不得不连连发问提示。 对此对方是不可能撒谎的,甚至不用对方回答,只要脑中念头一转,他便能了然于心了。 “那几个弟子下落如何?” 没想到穆贵这次念头却没有往他提问的方向转去,而是眼珠一转,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是这件事,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有些猜测,可以说八九不离十。如果前辈答应我一事,我便可以说出来。” 这青年毕竟也是个修士,对搜神之术还颇有了解。他故意克制自己不往对方提问的方向去想,对方就是高手也很难读取到自己脑中的信息。 “要我答应何事?” “前辈须与我立下玄血契,立誓不得杀我。” “想要知道你心中所想,我有的是办法,何必要立血契?” “前辈办法虽然多,但每个办法都要付出一定代价,又哪如一张玄血契简单?前辈杀我无非是要杀人灭口。这也简单,小的在玄血契上约定绝不外泄一个字就行了。” 穆贵虽然额上出汗,浑身无法动弹,但他双目依然转动不已。他到现在已经看出来这深不可测的老道是来寻仇的。只不过寻的是翠玉宫弟子,而不是穆家。 古仲由一怔,没想到这个小子还有点难办。他原本是想探听到消息就把这人一杀了之。现在看来不是这么简单。 他当然可以用搜魂术。但搜魂术需要耗费一枚昂贵的搜魂丹,而且他自己还要消耗不少的法力。更讨厌的是搜魂术耗时良久,中间还不能打断。 他也可以用暴力逼问使之屈服。但如果这家伙不惜自断经脉之类,他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问到自己想要的。 “好,契约给你。”古仲由抛出一张玄血契。此物比搜魂丹可要便宜多了,“只是你给我的消息必须让我足够信服。否则我照样要杀你。” 穆贵总算松了一口气,淡然说道:“那几个翠玉宫弟子一行四人,都是来参加逐鹿之战的。现在想必去了夜盲山。” 古仲由冷哼了一声,说:“这我也知道。但你若是不想死,最好拿出更让我信服的信息来。” 穆贵急忙接着说:“老爷中的是白眉蝰蛇之毒。那玩意儿除了夜盲山上的蝰王藤之外,无物可解。大少爷穆远不可能把这件事交给别人,肯定是自己去夜盲山找解药了。” “哦?那又如何?”古仲由再次发问的时候,穆贵明显感觉头顶上那可怕的神识威压又重了一分,仿佛随时都要把他压垮了。他半句不敢停顿,急急忙忙地继续说: “现在夜盲山封山,少爷是无法进山的。但我看着翠玉宫弟子只有四人。如果他们有逐鹿令,应该是可以多带一人的。这事连小辈我都能想到,我家少爷肯定也想到了……所以……现在穆远应该和你要找的那几人在一起。” “哼!你还有三息时间把话说完。” 穆贵眼中露出惶恐之色,惊慌失措地说道:“老爷穆勤爱子如命,在穆远小时,他曾经制作了一枚魂息珠,自己收藏在隐蔽处。此事极为隐秘,连穆远也不知道。小的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 “穆家虽然搬走,此物可能还藏在原处。前辈拿到穆远的魂息珠,自然就能找到穆远。那您要找的那些人,自然也就找到了!” 古仲由这才点了点头,从他脑中将那枚魂息珠的位置读了出来,然后现身出来。 穆贵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却见眼前这位锦衣老者脸上淡淡一笑,说:“虽然有血契我不能杀你,但我也没有让你走了。” 穆贵一怔,说:“前辈要留下小弟做个牵马洗地的杂役,我也是求之不得。” 古仲由哈哈一笑,说:“你倒是想得好!”说完他迅疾一掌,拍在穆贵胸口。穆贵只感觉胸口一麻,低头一看,他的胸口连衣带肉,都像是泥浆凝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岩石! 322 吸入宝盘作魂奴,飞纵青山渡险关 穆贵迅速石化,变成了一尊石像。但奇怪的是他的意识还在,只是身体固化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股强大的业力明明要将他卷入轮回之中,却被这石像中缠绕的石遁真气给阻挡了。 有血契限制,古仲由当然杀不了他。但是如果神魂不入轮回,他就不算死,古仲由将他石化也并不算杀了他。只是从此古仲由就得一直保着他不入轮回,否则违了血契,那后果可一点也不比红莲业火好受。 但古仲由早就有所准备。他将手心摊开,白色遁光闪过,掌心出现一个外圆内方的墨玉圆盘,正是他的乾坤宝盘仿品。 他暗自将一缕神念注入,宝盘上黑光一闪,竟然生出一只黑色的大手来。这手将穆贵的石像握住,然后一连串咔嚓之声。穆贵的石像生生被捏成了粉末。 粉末之中,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气息,被这黑手紧紧握住,正是穆贵的神魂。这黑手一抖,将碎石尘沫都抖掉,然后只握着穆贵的神魂便拉入了乾坤宝盘的仿品之中。 地上只遗留了一堆平常的碎石。穆贵这个人从此在人间消失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古仲由仔细看着手中的乾坤宝盘,却看见穆贵的虚影在盘中显现出来,一脸惊魂未定。古仲由笑道:“我不用你喂马扫地,只要你乖乖在我的乾坤宝盘中充当魂奴就可以了。若我有飞升之日,自然也把你捎上。” 说完他手上乾坤宝盘已经收回到隐匿空间中了。穆贵此人忘恩负义,但精明至极。这种人如果有了肉身,带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但是作为出谋划策的魂奴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乾坤宝盘的仿品有了魂奴,筹算之力还会不断增长,或许有一天能达到正品的能力也不一定。 古仲由很快取到了穆远的魂息珠。魂息珠中只是一缕魂息,能大致指出对方的方位。他一路追踪,只可惜最初虽然窥见了穆远,却没有看到那几个翠玉宫弟子。 直到两日后,逐鹿之战开始之日,他才跟着穆远的行踪到了夜盲山下的长夜镇,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勾诛等人的踪迹。 这一带看起来是混乱不堪,但诸多五行宗下宗弟子聚集在此,而且五行宗派驻在这里的高级修士也是不少。他随便在街上走走,竟然就看到了不下三四名五行宗的虚丹修士。 逐鹿之战是五行宗笼络下宗和彰显威权的重大盛会之一,他们绝不会允许出太多的乱子。表面上看都是虚丹修士在巡视,肯定有紫府修士在幕后坐镇。搞不好五行宗三大金丹真人来了其一也未可知。 如果他在这里堂而皇之对几个下宗弟子下手又没有可信的理由,必定会给他招来麻烦。尤其他现在还多了个身份,成了五行宗的长老之一,一搞不好就会被五行宗给当做违戒内部处理掉了。 既然下手不便,他也就不打草惊蛇了,反而是在街头买了一份夜盲山的详细地图,御风飞起,往夜盲山上空而去。既然在长夜镇不能下手,他便只好先去夜盲山上守株待兔了。 他尚未抵达夜盲山上空,却感觉自己触动了某种禁制。紧接着一青一红两线光芒从山下飞驰而来,瞬息便到了他面前,将他的去路拦住了。这二人一看服饰便是五行宗的两名虚丹道人。 古仲由拿出自己的五行宗长老令牌。两人都是恭敬地一稽首,说:“见过古长老!只是夜盲山如今已封,除了有逐鹿令的筑基弟子一概不许进入。古长老还是先回吧,莫要让晚辈为难了。” 古仲由吃了瘪,心中不爽,但也无奈。他断然不敢在这里和同宗弟子交手。五行宗光是紫府上人便有三十多人,宗门规矩森严无比,不是他随便就能挑战的。 但他想起一事,脸色一转,和蔼笑道:“贫道远来不懂规矩,得罪了。我有一师侄,名叫武瑜,传闻这次也来参加逐鹿之战。我叔侄二人多年未见,不知如今下落何处,可否指引一叙?” 那红衣道人仔细望了他一眼,拱手说:“原来尊驾是武师弟的师叔,幸会幸会。武瑜师弟是水德院天骄弟子,现今确实在夜盲山。前辈来得正好,逐鹿之战尚未正式开始,弟子们尚未进山。前辈下去到夜盲山口,还能赶上。如果是进山了,就只能一月之后才能见到了。” 武瑜此人出自同州武家,这一家和他古家是世交。武瑜的父亲武清宇,与他交情颇深。古仲由立刻便想到,他虽然进不了夜盲山,这个天骄师侄却是可以进去的。利用此人之手,说不定也能成事。 他脑中不断思量,隐匿空间中的乾坤宝盘仿品也在不断筹算。因二者原本就是相通的,故他所想之事,都会在乾坤宝盘的仿品的虚幻空间中显现出来。这时,他脑海中忽然传来了穆贵的一缕神念。 这小子相当精明,善于审时度势,他自然能很快适应自己的魂奴身份。 “主人,您只是想除掉那几个翠玉宫的弟子的话,找武瑜当然可行。但在此之外,小的还有一个法子,两者可并行不悖,给主人再添一分把握。” “哦?你说来听听。” “五行宗向来门规戒律甚严,甚少有弟子敢明知故犯,所以反而导致平时盘查松懈了。但逐鹿之战上,如果有人敢于作弊的话,不管是本宗还是下宗的弟子,都是一样可以被执法弟子当场格杀的。” “作弊?” “这次他们如果是规规矩矩进山也就罢了。若是真带着穆远,穆远可不是翠玉宫弟子。此事往小说,只是给他人进山之便。但往大里说,也可以说是逐鹿之战中作弊的……” 古仲由被他一提点,心中一亮。此事其他人不好办,对他来说就简单了。 现在尚未到参战弟子们的入山时辰。他可以直接赶到夜盲山口,亮出五行宗的长老身份,然后和门口负责盘查的人提醒几句,就说此次有人蓄意作弊,夹带他宗弟子入山,让他们加强盘查。 一经发现勾诛等人带着穆远,他即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格杀之。这种事情证据确凿,谁也不能说什么。到时候他总是有办法把那想要的东西拿到手。 即便万一未能得手,他也还有武瑜这个后手可用。这样一来,把握确实就大多了。 “不错。你好好替我效命,将来好处少不了你的。” 古仲由心中大喜。他所喜的是,没想到街头偶遇随手擒来的这个无赖青年,居然正是他的乾坤宝盘所最需要的那种薄恩寡义,且又精于算计的神魂。 …… 勾诛并没有带人仓促进山,而是让其他人在一旁等候,自己混在围观的人群中转悠了一圈。他赫然发觉夜盲山口,五行宗的身份盘查比传说的只验逐鹿令严了不少。 他们不但验逐鹿令,还把各个下宗弟子的身份令牌也拿出来检验了一番。 各个下宗的身份令牌都是各下宗自己所至,制式不一,灵机或有或无,材质五花八门,要校验起来自然极为麻烦。但事发突然,如果有人有心伪造令牌来蒙混过关,这一时之间也来不及了。 比如勾诛就算想去给穆远搞一块假牌,现在也不可能了。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乖乖潜伏在旁,看着几乎所有参战弟子们都通过校验进了山。 然后他到了僻静之处,展开凤血鸢,载着众人避开长夜镇,直接走荒山野岭之路往夜盲山飞去! 五行宗的身份盘查耗时远比预计的多,从早晨一直到中午才差不多校验完毕。这时候正是十一月,秋高气爽。正午一片晴空之下,夜盲山苍翠如画,静静卧在天地之间。勾诛当然不想引人注意,他尽量贴着树梢飞行。 逐鹿之战的规矩他早就了然于胸。因为五行宗的各下宗有穷有富,极不平衡。为了避免有些宗派弟子有飞行法器,有些没有而导致的明显不公,此战是一律禁止飞行的。 但使用飞行法器毕竟只是违规,并不属于蓄意作弊。一经发现,初次只是警告,二次法器没收,三次则逐出夜盲山,失去参战资格。因此勾诛并不担心后果。 果然,他们一刚接近夜盲山,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这里似乎布置了某种阵法。当凤血鸢飞过,就像被某种灵机一绊,触发了禁制,一团团告警灵波从暗处释放了出来。 不但如此,勾诛立刻感觉脚下凤血鸢飞行不稳,一阵乱颤,众人几乎都要被抖落下去。勾诛连忙将凤血鸢一按,降落下来。 果然,一线流光飞至,一名虚丹道人落阻挡在他们面前,怒道:“大胆,哪里来的走界客,夜盲山已被我五行宗封山,你们竟敢擅闯!” 323 一子独行险路,众人分道扬镳 勾诛等人这时还穿着走界袍,被这名五行宗执法弟子当成是走界客也就不奇怪了。他乖巧一笑,把身上的走界袍一掀,露出里面的翠玉宫内门弟子法袍,说:“上宗法使误会了,我们是翠玉宫弟子,来参加逐鹿之战的。” 这道人面色稍显缓和,但尤自警觉,将手一伸,说:“逐鹿令拿来。” 勾诛早已笑呵呵地把东西递到他手上。 他仔细看过逐鹿令上灵机,此物灵机复杂,绝不可能仿冒,定是真物无疑。 而眼前这支队伍也刚好是五人,都是翠玉宫内门弟子的服饰,而且境界也全部是筑基,并无可疑之处。 他和看守山门那帮执法弟子不同。那些人受了古仲由的提示而详加盘查,而他只是负责巡守夜盲山一段人迹罕至的边界,自然不会知道古仲由的示警了。他只知道凡是没有逐鹿令的一律禁入。 如今逐鹿之战已然开启,参战弟子们大多已经入山。极有可能是这伙人不识路,又驾着飞行法器在山中乱闯到了边界处,所以被他碰见也没什么奇怪的。 “逐鹿之战禁止使用飞行法器,也禁止御风飞行。如若再度发现,法器没收,你们好自为之!” 看过了逐鹿令,他脸色一松,按律警告了一番之后,便将袖子一甩,转身飞遁走了。 此时,大家已经进山。穆远也就不再停留,和勾诛等人一拱手,说:“有赖翠玉宫几位道友,让在下得以平安进山。只是家父危在旦夕,在下急于寻找解药,就不能多留了。来日若过彩泥城,还请诸位一定到寒舍一叙,定当重谢。” 他着急上火,勾诛等人当然不能挽留,简单别过,便看他不回头地往密密的林莽中大踏步而去,很快消失在茂密的藤蔓和枝叶中了。 穆远虽然身怀异宝,但他也只是一名筑基七重修士。一人在这密布各种异类的夜盲山中行走,能不能活着出去还真是难说。但有时候,有些路就是不得不自己独自去走的,旁人谁也帮不上忙。 勾诛即便是想顺路送他一程也是不可能的。他们几人都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也许其中的危险并不亚于穆远的寻药之旅。 不一会儿,勾诛与众人一起走到了一个僻静处,在一块青苔斑驳的山壁之下,四周古木参天,枝叶蔽日。因为时近深秋,大部分昆虫都已蛰伏,四周竟然是一点声音也无,连一根针掉在地下的声音他都可以听见。 第十九也被勾诛从仙荷里放了出来,现在他们凑齐了三女两男一共五人。勾诛神秘兮兮地叫大家盘坐在地,然后自己像猴子一样爬上一颗大树,放眼四望,又放出神识扫荡了一番,确定周边再无第六个人了,才放心地爬了下来。 “你在搞什么鬼?”黄璐早已经受不了了。 勾诛没有理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在手中捏碎。顿时玉简放出一片青色光华,显出一个女子的虚影来。 这女子甚少配饰,一身淡雅青色衣裙,秀发轻绾,身姿婷娉,容颜绝世。她表情犹如一潭冷清静水,却又自带一股温婉亲切之意,这不是他们的翠玉宫宫主连菱是谁? 这当然不是连菱的真身,而是她预先留在玉简中的一道相当微弱的气魄分身。 除了勾诛和不为所动的钟斗外,另外三人都吃了一惊。众人连忙拜见掌门。 连菱淡然一笑,和他们一样盘膝而坐,望了一圈众人惊讶的神色:“各位远来辛苦。其实我碧落一脉的弟子此次远行玉州,所为并非逐鹿之战,而是另有要事。只是翠玉宫中耳目实在太多。为了能不引起刑堂一脉、古族和上宗的注意,我才以此为名,让诸位跑这一趟。” 连菱并未详细解释木野的树皇之核的始末,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有一物必须亲手送到妖界树族手中。她已经预先遣人联络,树族那边会派出使者,在十一月三十日这一天在两界碑与他们相见。 他们务必在这一日之前到达两界碑。 要去妖界的道路不少,但是要去两界碑,这夜盲山却是唯一的选择。从东北往西南方向斜穿夜盲山,直线长度只有一百五十里左右,整个路途都在人界的范围内。 如果想要走其他的路,那却是必须先穿到妖界了。他们贸然进入妖界,还不用等碰到树族就会进入其他妖族的地盘。 光穿一个走界袍是不可能真的走界的。那些走界客无一不是在妖界有深厚的关系。他们完全不具备这一点。一旦碰上妖兽甚至是化形妖,他们必死无疑。 就算以连菱的金丹神女的身份一路杀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足以和金丹修士匹敌的大妖。而且金丹越界是大事,一不小心就会挑起人妖两族的全面战争,那就不是他们几个人能收拾得了的了。 “宫主的意思是,我们只要这十五天内穿过夜盲山,再往南走一百里,到达两界碑就可以了?看起来也没什么嘛。”黄璐眼睛一转,调皮地笑道。 连菱站起身来,望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密林,说:“原本我让钟长老陪同你们到此,便是想让他以紫府修为送你们过夜盲山。现在看来却不可能了。这里不止一处被五行宗布下了悬灵感应大阵。一旦有虚丹以上修士进入,立刻便会被发觉,而且还会放出无形剑气杀人,想来是五行宗为了避免高阶修士混入逐鹿之战作弊之用。所以钟长老和木长老二位不能和你们同行了。” “啊?”黄璐原本就是想仗着有钟斗在,他们完全可以碾压那帮五行宗的筑基弟子,才高兴不已地想来夜盲山耍耍。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连菱的气魄分身纤手一指,一缕神念注入注入到木头的猎弓之中。那弓一弹,便飞了起来,落在地上化作一个年轻树族的身形,正是木飞。 “木长老,你绕道妖界,十一月三十日在两界碑回合,能做得到吗?至于那枚树皇之核,我会暂时留在勾诛手中。等我们在那见到你们树族来的使者,我再一齐拿出。” 木飞冷哼了一声。他当然是恨不得立刻把树皇之核拿在手中,回树族去搞定木头的皇位。但连菱偏偏就是不给他,他也没有办法,更不能直接把此事表露出来。 “无非是穿过几个小族的地盘,还能怎地?在那见就在那见好了,我是不会失期的。” 连菱又望了一眼钟斗,问:“钟长老,你和木飞同去如何?妖界凶险无比,你还得自己小心了。” 佟瑶做了一个万福,回道:“就算遇到化形妖,我只要不硬拼,动用魂术隐匿避战还是可以做到的。此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宫主,以后能否以佟瑶之名相称小女。至于魂宗钟斗此人,就当不复存在了吧。” “哦?”连菱听到这个,倒是小小吃了一惊。没想到钟斗这头还魂尸,被她斩去执念之后,居然逐渐地产生了如同活人一般的自我意识。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当时她斩去这些还魂尸的执念之后,注入的那一缕自己的神念比他们原本的执念要温和太多,他们也就更容易产生自己的神志。 再加上钟斗生前虽然是男子,但天生妩媚,内心反而觉得自己更应该是一名女子。他又偏偏以还魂尸之身在一个女子身体中复活。 他的神识与原本佟瑶的神识融合,因为好为女身,主动让佟瑶的神识占据了主体。于是他们所融合而成的新的神识,自我意识其实是以佟瑶为主的。对钟斗这个旧身份,她反而有一种排斥之意。 “你既然愿意是佟瑶,那我便称你佟长老便是。”连菱微微点头。只是这还魂尸虽然产生了自我意识,但注定只能活过百年,再无希望在修行上有所寸进,也不可能长生,真不知是福是祸。 “那佟长老,木长老,你们现在便出发吧。小心隐匿,走夜盲山外,五行宗的人是不会过问的。“ 木飞生硬一点头,然后和他的主子木头跪拜告别之后,便疾步而走。佟瑶给连菱等人挥了挥手,也身形飘浮地跟了上去。两人都往夜盲山外的方向去了。 连菱的身形一虚,渐渐地淡了下去。她暗自给勾诛传音道:“我隐匿在你身体中倒是暂时无事,不会被悬灵大阵发觉。但是我只要稍微一动真气或者神念,大阵必有感应。所以我不得不先沉睡了。但十一月三十日约定之日,我便会自行觉醒。所以这半个月的路,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勾诛硬着头皮回复说:“师父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另一边,古仲由在夜盲山口等待了一整个上午,眼看前来入山的弟子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不耐烦起来。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用玉简与武瑜传音问: “贤侄,你看看那枚魂息珠所指方位?” 武瑜将魂息丹拿出,避过几个同伴的目光,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笑,回复说:“看这个方位,必然已经进夜盲山了。古师叔拦截未及啊。” 古仲由无奈地笑道:“师叔我不能进山,只能靠贤侄出手了。” 武瑜冷哼了一声,说:“一伙下宗的筑基弟子,我还未看在眼中。这些人竟敢偷窃师叔的树核,真是匪夷所思,我身为上宗兄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324 武瑜智激欧阳泛,疯子怒闯骨鹰峰 古仲由并未和他言及树核的来历,只言说他在夜盲山附近坊市上花费重金购得一枚树核。但他一转身便被一伙翠玉宫的参战弟子窃走了。他又无法进入夜盲山,希望武瑜能帮他寻回云云。 对此武瑜也是呵呵一笑。要知道古仲由乃是紫府修士,一名紫府修士居然被人偷窃走了宝物?但翠玉宫有一名窃贼出身的弟子,后来还被翠玉宫丹阳阁的连萍收为了亲传弟子,此事在五行宗宗门中流传甚广,他也有所耳闻。古仲由远道而来,竟然刚好碰上了此人? 武瑜是聪明人,对这些半真半假的言辞自然不会全信。但一颗树核,原本就是玄门之中可遇不可求的宝物了,古仲由还隐晦地点出,这颗树核年代极为久远,很有可能是千年以上的树核,这就让他心中难免一阵火热了。 如果真是如此,他就是在逐鹿之战中取得头名,获得的兽核的价值加起来,也未必能比得上这一颗树核了。千年以上的树核,极有可能是大妖级别。一枚大妖之核的价值简直是无法估量,甚至他拿在手中都嫌烫手。 虽然这枚树核多半要交还给古仲由,古仲由也必定会拿出一笔足以匹配的资源来与之交换。云天城古家的豪富可是在金州都赫赫有名的。这样一来,很可能他在结丹之前所需的一切外物都不用再愁了。 武瑜身为武氏子弟,资源外物自然是不缺的。只是他天生资质有限,即便堆上了远超寻常弟子的资源,也只堪堪渡过气壑一关,离着结丹还有八重、九重两道大关口。能再多得一份资源,他当然是不会拒绝的。何况此事和逐鹿之战并不冲突。 与此同时,大多数参战的队伍都在入场。逐鹿令中的排名列表上空空如也。尚没有猎获的队伍,是不会显示在排名榜上的。 武瑜默默随着人流前进。五行宗连同所有下属的队伍实力庞大,足有五六十支队伍参战。一旦进入夜盲山,这些队伍之间自然就是对手了。但此时他们并不会相互攻击。因为各自身上都没有任何猎获,即便攻击对方,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但一旦有灵兽出现,为了争夺兽核,情况就不好说了。所以这些队伍进山之后,都在自然而然地分散开。除了一些事先就有约定结盟的队伍之外,谁也不愿意把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火力范围之内。 武瑜走在最前,他那个冷冰冰几乎从来不与人言语的师姐冷凌秋默默跟在他身后。另外三人则紧紧尾随着这二人。 按理说同行的队伍都是以谁修为最高则谁为首领。但水德院这支队伍颇为奇怪。冷凌秋虽然面如霜雪,却对武瑜这个境界低了她两重的师弟从无违逆的样子。 他们走了一段路,再放眼四望,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便一个人都没有了。武瑜脸上反而闪过一丝忧色。 他将剑背在背后,纵身一提,便像猿猴似的飞身上了一株参天古木。居高望去,他眼中一亮,却并没有下来,将手挥了挥,示意后面的人跟上,自己犹如一只轻巧的飞鸟一般,在树梢上穿行,极速往前飞掠而去。 冷凌秋没有犹豫,也纵身跟上了。 武瑜疾行到百步之外,忽然感觉一阵风似乎迎面而来。他抬头看去,看到的是一团金色光芒迎面而来。这风吹到脸上,竟然如刀割一般生疼。他连忙大喊了一声:“乾金锐气,小心!”说完极速斜边一躲。 这团金光撞到树干上,犹如一团烈日般爆裂开来,木屑横飞。这棵一人合抱的树干中心,赫然出现了人头大小的一个犹如刀锉出来的巨大孔洞。好在他后面的同伴都已在他的呼喊之下避开,并无人伤亡。 对方这招显然也志不在杀他们,而在于警告。 武瑜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背后一阵杀气,真犹如寒芒在背。他连忙回头一看,一把金黄色的单刀的刀尖,正指着他的脖子。刀背之后,露出一张阔额、厚唇,颌骨宽大,额头两侧布满了青筋的脸来。这人正是那疯子欧阳泛。他满脸傲色,问道: “你老跟着我作甚?想暗算我?” 没想到武瑜反而是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这时候一股冰寒香风从旁而来。欧阳泛心中警兆一起,迅疾退开,却看见一支晶莹如水晶的长剑在阳光下泛出五彩光华,奋起一斩,往他头上劈来。 他举起手中金刀格挡。没想到对方的长剑竟然是一道水流凝成。这水遇到他的金刀,直接一穿而过。而且这剑风犀利,比起他的宝刀也不逞多让,转瞬之间剑锋已经破开他的护体真气。 他连忙往后一避。这一剑砍在他的额角。只听一声锐响,竟然溅起一簇火花。他的额角虽然没有受伤,却留下了一线白痕。 欧阳疯子心中大怒,咆哮而起,正要猛烈反击,却忽然一怔。他眼中所见,竟然是一个一身素白衣裙,肤色赛雪欺霜,身形窈窕的女子。此人手持那柄水凝长剑,身影如风,二话不说便杀了过来。 这疯子一看到是女人,手中的金刀丝毫未动,反而是两眼一直,宽大粗狂的脸上忽然涌起一片血色,整个大脸变得涨红无比。眼看对方的水剑已经到了近前,他却扭头就逃。 他性格极为倨傲,这回回头来拦截跟踪他的武瑜一伙,他是独自前来,队友们没有跟上。但他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一个女人。女人是他最大的弱点,他除了逃跑之外什么都干不了。 跑出不过几十步远,武瑜却已经抱胸拦在他面前。 “姓武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欧阳疯子有点气急败坏地叫道。 “欧阳师兄不用着急,我不过是一片好意罢了。”武瑜根本没有拿出武器。他将手一摊,说,“你我两队是内门伍院中排名前二的队伍。到时候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对我们自己一点好处也没,反而只便宜了土德院那帮阴毒的小子。” 欧阳泛横眼望着他:“那你想要怎样?” “夜盲山骨鹰峰听说过么?骨鹰峰上有一群骨鹰,光是高阶灵兽级别的就有十来只,低阶灵兽上百只。每年的逐鹿之战,都有人想对骨鹰下手,但最终都是在骨鹰峰上全军覆没,一点便宜也没占着。 “你我就不要内斗了。我们就以挑战骨鹰峰为目标,谁猎获的骨鹰之核更多,级别更高,谁便算赢。输的一方不但要主动退出逐鹿之战,还必须把所有猎获都输给赢的一方。欧阳泛,你敢放胆一战吗?” “哼,这有什么不敢?”对欧阳泛来说,只要不是女人,就是妖兽他也敢上去一斗,更何况是只不过是灵兽而已。 “欧阳兄好气魄!”武瑜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他对欧阳泛一拱手,说,“那我们就骨鹰峰上见真章了。”说完他已然把路让开。欧阳泛气冲冲地如一阵风过去,往自己人那边去了。 即便武瑜不说,欧阳泛也早把骨鹰峰列为他的目标之一。对他来说,取得逐鹿之战第一不是什么稀奇事,拿不到第一才稀奇。他从外院一直升到内门五院,无论大比小比,就从来没有拿过第二过。他这次来逐鹿之战,要的就是立下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纪录。历来被认为最难挑战的骨鹰峰,就是他最好的目标。 但骨鹰峰确实太过凶险。不但高阶灵兽甚多,甚至还传闻山顶可能有一头妖兽存在。这其中的风险就是他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置之度外的。倒是武瑜竟然约他一起去骨鹰峰,这就让他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连武瑜这小子都要去,他凭什么不去? 他也不想武瑜会诓他。要知道如果对方不去,那他随便杀一头骨鹰也是赢。他丝毫也没考虑对方翻脸不认账的情况。 欧阳泛往前走了一里,终于看到了那四个被他甩了之后面面相觑的金德院师兄弟。众人看见他回来,总算放了心。又见他到脚步丝毫不停,他们连忙追上问道:“师兄,我们去哪?” 欧阳泛用手往前一指,说:“去骨鹰山,先杀个十几头骨鹰来。” 听到骨鹰山这三个字,众人都是心头一凛,连忙说:“师兄别冲动。那是有名的埋人地,有去无回!以我们队伍的实力,就是不去骨鹰山,拿个第一也是探囊取物。师兄金贵之体,何必犯险?” 欧阳疯子脸色一变,吼道:“滚!去你娘的金贵之体。你们都老老实实山下呆着,我一个人上去杀一圈就回来。” 忽然所有人的逐鹿令中都传出一阵灵机。众人往逐鹿令中看去,赫然看见逐鹿榜上已经有了一人的名次。 翠玉宫,勾诛,暂居第一! 325 夺头彩四座震惊,屠盲狼一骑绝尘 暂居第一的居然是翠玉宫的弟子,而且此人的名字叫做勾诛! 勾诛并非是无名之辈。翠玉宫丹阳阁招收了一名窃贼出身的弟子,此事正是刑堂一脉抓住的丹阳阁的把柄之一。为了充分利用,他们早就把此事添油加醋在五行宗范围内四处张扬。所以勾诛这个名字,在整个五行宗内门伍院都相当有名。 这个小贼居然位居逐鹿榜第一名,虽然只是暂时,也足以让众人惊掉眼球了。甚至整个五行宗,都可能因此而沦为笑柄。 无论是傲气冲天的欧阳泛,还是意气风发的武瑜,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就是一向古井无波面如冰雪的冷凌秋,姣美容颜之上都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而且按以往的惯例,首杀这种好彩头也和头名一样,是留给五行宗弟子的。因为首杀不但是个极好的预兆,而且最后轮排名行赏的时候,五行宗对首杀也是有特殊的奖励的。今年的首杀奖励据说一一件奇品法宝。如今居然要打赏给下宗的一名窃贼弟子了? “哼,不懂规矩的东西,都会死得很难看的。”武瑜冷笑一声。这事也让他确定了他要找的人确实在夜盲山内。他手上还有穆远的魂息珠,理论上至少找到穆远不成问题。如果勾诛等翠玉宫弟子和他未分开,他自然能将对方一网打尽。如若分开了,他也自有办法。 另一边,勾诛却是极为头大。他可丝毫没有想要主动抢夺这个彩头的意思,却是无可奈何地完成了首杀。而且在此之后,局势依然险峻。 其他参战弟子都是从夜盲山山口进入,那一带接近人类聚集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灵兽出现。而勾诛一行却是从荒郊野外进入的,碰到灵兽的机会也随之暴增。 连菱的气魄分身消失之后,她的真身也彻底陷入沉睡了,连勾诛内视自身都无法再看见他。 他拿出预先准备的地图和罗盘,研究他所在之处前往两界碑的方向。 勾诛在长夜镇上待的这几天并没有白待。除了地图之外,对于夜盲山上风土和各种生灵的信息,他也找了许多当地人打听,并买到了一些先人的手记,对此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夜盲山上有大大小小的山头上百座,高峰深壑数不胜数。如果不许飞行,那睁眼看得见,抬脚走半天的地方比比皆是。一不小心走错路,可就是十天半月也走不出来了。 勾诛和木头走在最前,黄璐和第十九在跟在后面。这里人迹罕至,荆棘丛林之中只有一些时隐时现的兽道。 木头手持大斧,时不时砍去拦路的荆棘。勾诛则走在最前,时不时上到树梢遥望,有时也被迫钻入密密的深草中探路。 “小心!”木头忽然在后面喊了一声,“这里有野兽的味道!” 勾诛倒是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神识一扫,这整座山都弥漫着一股充满了妖异和邪魅的气息。这气息将大部分生灵的气息都给掩盖了下去。但他知道这山上的异类最多的也就是灵兽级别,自忖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但偏偏就是这时,悄无声息之间,勾诛忽然感觉一阵腥臭的味道铺面而至。一人多深的草丛里忽然窜出一条黑影,猛然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不由分说往自己脖子咬来。 这一下事发突然,勾诛虽然有本事也一时施展不出,被这怪物一扑而倒。好在冥火剑一直在手上,他连忙横剑一隔。这野兽一嘴咬在了冥火剑上,但它并不松口,雪白蹭亮的长牙死死咬住剑身,发出犹如金石摩擦般的怪异锐响。 如果这冥火剑是凡铁,早就被它一咬而断了。好在玄铁木虽然硬度不大,却是极为坚韧。它的尖牙咬在上面,吱吱格格咬出了深深的牙痕,却始终咬之不断。 勾诛这才看清,此兽形如一条犬,足有一头山羊的大小。浑身无毛,长着墨绿色的秃皮。原本是一双眼睛的地方,却是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窟。 正是他在一份资料之上读到的妖界盲狼。 盲狼本是普通的丛林狼。但不知道被妖界的何种瘴气所感染,反而会成群地变成这种怪狼。双目瞎掉,浑身的毛全部脱落,变成墨绿色。体内气血变异,变得汹涌澎湃,力大无穷,足以相当于筑基四重的体修。 所以这东西浑身力道无穷,势如猛虎,扑在身上,勾诛挣扎了几下,丝毫也挣扎不起。无奈之下,他张开吐出一口玄阴真火来。 玄阴真火无物不焚,这狗头瞬间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狗头,头上墨绿色的厚皮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露出血淋淋的肉。 这时它一声哀嚎,终于松了口,往后一退。但是又见它就像落水狗一样,猛然浑身一甩,竟然把头上着火而消融的皮肉甩掉了大部分,留下一只似乎刚被扒皮了的血腥狗头,瞬间又是狂扑了过来。 妖界盲狼生命力极强。即便全身皮被扒掉,只要有足够的血肉补充,又能逐渐地恢复过来。 勾诛一剑劈去,正中狼头。他只感觉握着剑柄的手猛然一阵,差一点就震裂了虎口!他以筑基七重中期之力,全身真气灌注,居然没有将狼头一劈两半,而只是在对方额上留下了一道两寸长的伤痕。 好在盲狼的猛扑之力也被抵消掉。它又是一阵呜咽的滚落在地。这时候木头也扑了上来,扬起手中的青铜巨斧。一阵纯阳真气涌上上斧刃,漆黑的斧刃就像被烧红了一般,发出通透的红光。一声怒吼,木头猛劈而下! 只听咔嚓一声,这头盲狼终于被拦腰一劈而断,成了只剩下一点皮肉相连的两截。这两节依然各自挣扎了一番,才终于不动了。 勾诛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感觉浑身发虚。刚刚和盲狼交手时间虽然不长,但过程对他来说惊悚无比。 虽然这盲狼只相当于筑基三四重的修士,但那一口咬上来如果真的咬到自己的脖子,他就是筑基九重圆满也是必死无疑的。 其实这丛林中任何一头灵兽,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其战斗的经验和生存的能力都不是一般的同阶修士能比的。勾诛虽然具有碾压的实力,但一不小心一依然会吃个大亏。 这时伴随着黄璐的一声尖叫,第十九用金蚕丝缠住了一头体型略小的盲狼。她左手用力将盲狼按住,右手手持半尺寒,猛然一扎。 半尺寒虽然是凡物,却是锋利无匹,当年连连菱的护体真气都没有能挡得住。这野兽虽然皮粗骨硬,自然也无法抵挡。这样一匕首直插入脑,整个狼头都爆裂开来,脑浆喷了她一脸。 反而是黄璐的乾坤一气钉,虽然穿土石之类毫无无问题,但对这盲狼的皮肉却是怎么都穿不过去。 这时勾诛手中的逐鹿令自己就飞了出来,发出一线乾金锐气,往那头被木头砍成两截的妖界盲狼一射。盲狼的尸身上顿时被射出一个大洞。瞬间有一枚晶莹透亮的枣核大小的红色宝石从洞中被吸出,飞入逐鹿令中消失不见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整个夜盲山中,所有逐鹿令都是同时一震,逐鹿榜之上已经显示出勾诛的名字! 逐鹿之战是以四至五人的小小队为单位参加的,每队只有一枚逐鹿令,逐鹿令上烙印所有人的魂息,但逐鹿榜上只有一人的名字。所以无论这盲狼是谁所杀,都只算在持令人的头上。 只要附近有灵兽被杀,这逐鹿令都会自动取出兽核。而它自身则是相当于一个仙荷般的空间法宝,只不过它只能收纳兽核而已。一旦有兽核被收纳,持令人的分数也随之上升。 勾诛却是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这个心思,都没有去看手中的逐鹿令。他发现盲狼并非只有两头,而是足足有四头,便迅速和木头一起回援,四人聚首在一起对付剩下的两头。 不一会儿,对五行宗所有参战弟子而言,更令人哗然的情景出现了。 勾诛的猎杀点数,从一点上升了到了两点,然后是三点,四点……这简直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这下不但是欧阳泛、武瑜这些天骄弟子不满,就是普通的参战弟子们也更多不服了起来。 几乎所有队伍都是进山才不到半个时辰,还在寻找灵兽的道路上,而他们却已经在大开杀戒了?今年翠玉宫的弟子,确定不是在作弊? 326 阴毒盲狼待日落 连杀四头妖界盲狼之后,四周安静了片刻。勾诛和木头他们又持续在林莽中前行了足足数里。但那些盲狼带来的奇特的血腥的味道,却似乎始终萦绕在他们四周。勾诛总是有一种被紧紧盯着的感觉。 果然,当他自认为到了一处安全之处,与大家一起停下,准备用丹药补充真气的时候,便立刻有四头妖界盲狼再次从隐蔽之处猛扑了出来,又是一番大战。 好在这些盲狼也就是力大凶悍,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妖术。勾诛等人也迅速总结了一套战法,不再有第一次短兵相接那么凶险了。恶战之后,四头盲狼之中的两头,抛下另外两头的尸体逃跑了。 勾诛小队的成绩上升到了六点,再次惊爆眼球。 但他们也发现,对付这些盲狼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只要他们在不断的移动之中,这些盲狼就不会出现。但一旦他们停下试图补充真气和体力,几头狼就会立刻扑出来撕咬。而且这些盲狼究竟有多少头,谁也说不清楚。 这就是灵兽和异兽最大的不同。灵兽虽然没有化形,但是它们有灵性。这些妖界盲狼虽然只是低阶灵兽,但它们在耐心地打一场消耗战。 它们只要死死地跟着这批人族修士,轮番骚扰,让对方无法停下补给,那这些人迟早是他们嘴里的肉。 对勾诛来说,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他抬头看天,这时太阳已经明显偏西了,西面的天空一片火红。树影倾斜,阳光已经有些昏黄了。幽黑的树影里,一头头妖界盲狼的影子开始肆无忌惮地欢跃起来,紧紧跟着他们的步伐,保持百来步的距离。 他一眼望去的黑影,至少也有上百头。虽然这些盲狼很大一部分只是异兽,但灵兽也足足占了三分之一的样子。如果它们一齐扑上来,现在就足以把他们这队人修撕成碎片。 它们并没有立刻行动,这绝非是胆怯,而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夜盲山的“夜盲”之名绝非虚传。并非是天黑了便看不清这么简单。夜盲山中有一种古怪的灵气,名为暗灭瘴气。此气白天被阳光所压制,潜伏在地下。 一旦太阳落山,暗灭瘴气便会从山中升起,弥漫空中,犹如一股黑雾吸收掉空中所有的光线。此时无论是用夜明珠还是点起火把都是无用,所有的人将会两眼一抹黑。 当年云王手下的谋臣冯充便是利用这一点,将上万树族的精锐妖修困在这里。树妖极为依赖视觉,被暗灭瘴气蒙蔽视觉之后,又被满山的大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全军覆没。 勾诛越想便越是心惊。这些盲狼根本都没有眼睛,它们完全依靠嗅觉追踪,暗灭瘴气对这些凶兽而言如同无物。到时候一片漆黑之下蜂拥而上,他们如何抵挡? …… 就在勾诛队伍的猎杀点数达到六点的时候,终于也有其他的队伍开始登榜了。只不过勾诛依然遥遥领先。 奇特的是,五行宗宗门的五支队伍,至今无一支队伍上榜。反而是不少下宗的队伍都有了猎获。毕竟翠玉宫已经一马当先,他们也就不再谦让了。 进山不久,大多数队伍猎杀的都是异兽。异兽没有兽核,只有兽晶。但凡是有兽晶的异兽,也会被逐鹿令计入成绩中。 只是无论什么品阶的异兽,都只计算十分之一猎杀点数,也就是说哪怕是高阶异兽,也要猎杀十头才能上升一点了。 因此这些队伍的成绩上升极为缓慢,勾诛始终遥遥领先。 但如果他们诛杀的是灵兽,那么低阶灵兽能得一点,中阶灵兽能得两点,相当于人修筑基九重的高阶灵兽则能得到四点之多。 目前排名第二的队伍的队长名为赵冲,来自易州离火殿。 离火殿也是五行宗之下一个不小的宗派,论实力在五行宗的下宗之中仅次于翠玉宫。赵冲此人,一身白衣,颇为儒雅,貌似书生。 他身后跟着一名黑脸大汉,一名高瘦青年,一名其貌不扬的灰衣女子,还有一名手持一对通红短刀的马脸男子。 但这时候几个人都是衣衫破烂,身上留着血痕,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血还是异类的血,正在和两头全身伤痕累累的色彩斑斓的猛虎对峙。 刚进入深山之中,他们便遭遇了一群刀喙鸦的袭击。这种乌鸦等阶并不高,大多数只是普通的飞禽而已。黑压压的一群中,也只有少数几只达到了异兽的级别。 但它们长喙尖如利刃,性格凶猛,毫无灵性。只要有人类进入了它们的地盘,它们便疯狂扑上去啄击。 这五人苦战了良久,才用法宝纵起火遁将这批铺天盖地的乌鸦烧得七零八落。但就这样也才获得区区一点猎杀点数而已。 紧接着,他们又遇到了两头凶悍无比的三色妖虎,全都是低阶灵兽。 好在这五人都是筑基六重以上的修士,其中赵冲高达筑基八重,那名灰袍女子也有筑基七重的实力。五人法宝齐出,一时烈焰横天,才终于斩杀那两头三色妖虎。这五个人也各自受伤,真气损耗极大。 偏偏这时,一声更加凄厉骇人的虎啸声从远处传来。赵冲脸色一变,说:“不好,我们诛杀的这两头三色妖虎都是幼虎。听这虎啸声,恐怕是母虎来了。快把疾行符拿出,如果能跑掉,避开此战为妙!” 五人都是大惊失色。他们刚刚为了诛杀两头妖虎几乎将真气耗了大半。后面想要催动法宝都困难了,更何况再对付一头成年妖虎? 他们都是各自取出一张疾行符往自己脚上一拍,然后念诀催动。立刻这五人双腿狂奔出一路残影,就像一阵疾风,一齐没命地往远离这两头幼虎尸体的方向狼奔豕突而去。 那头雌虎狂奔到了两头幼虎的尸身面前。它竟然足足有一丈来高,犹如一座彩色的小山。雌虎低头嗅了嗅两头幼虎的尸体,一股人修的味道深深地刻入了它的灵识之中。 它抬头发出一阵凄厉的怒吼,这吼声传出一股猛烈的气浪冲天而去。然后它抬腿便奔,只是一跃,便跃出三十来丈之远。 三色妖虎如此一步不停,如同一阵恐怖狂风在密林之中穿行,激起一串猛烈的冲撞之声和浓浓的尘烟。 赵冲在奔逃之中,感觉到了地面传来的隆隆震动之声。他将手一招,又大喊了几句:“按这个速度,我们根本不可能逃掉。别浪费真气了,只能停下来死战一场了!” 五人都是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赵冲持剑往后,望向那没多久便会冲到眼前来的巨虎,他丢出四颗雷火珠,说: “这头巨虎的威压,至少也是一头中阶灵兽,甚至有可能是高阶。我们就是法宝齐出也伤不了它。 “唯一的机会就是我和它当面对决,引得它张口怒吼的时候,你们一齐将四枚雷火珠丢入它口中引爆。如果在它身体之外引爆,那就是浪费,连皮毛都伤不了!” 四人平时都是唯赵冲马首是瞻。听他这么一说,都各自拿了雷火珠,在赵冲身后找了隐蔽之处躲藏起来。 而赵冲则面不改色地望着那隆隆巨响来的方向。猛虎所至,如一团巨大的风暴,正狂涌而来,天地色变。 赵冲强行镇定了一下心绪,自言自语地说道:“自幼苦苦精炼的这团炎阳真火,也是时候试试成色了。” 他手中紧握三枚纯阳丹,用力捏碎成粉末。一团暴烈的纯阳真气顿时沿着他体内经脉汹涌而上。 一般人吸收纯阳丹中的纯阳真气都是缓缓运转真气吸收。他却是没有那个时间了。这样快速吸收浪费极多,连十分之一的真气也吸收不了,而且对经脉还有不小的损坏。 但他哪顾得了那么多。张口一吐,他吐出一团炫目的金黄色火焰。这火焰到了空中,极速变大,变成了足有一丈直径的一个巨大圆球,悬浮在空中,放出炽热光焰。 四周的树木在烈火的烧得滚烫的空气之中扭曲变形,甚至自燃了起来。 这时那巨大妖虎带起的劲风也已经轰然到了眼前。狂怒至极的三色妖虎赫然是一头高阶灵兽的存在,它根本不闪不避,和那巨大的火球直接迎头撞上! 就在这一瞬间,赵冲低头一滚,躲入了一片低洼处。 火球被狂暴的三色虎一撞,爆燃而开,形如一轮烈日,四周所有山林并非燃烧起火,而是瞬间便在炽热的火光之中化为一片黑影,然后就像一缕青烟一样消散干净了。 327 离火殿险中求胜 (327 离火殿险中求胜) 但这巨虎已经冲出火海,浑身三色的皮毛依然燃烧着烈火,它却犹如一尊魔神下凡一般,张嘴一声怒吼,双爪如闪电一般齐出,十只爪尖划破了滚烫的犹在燃烧的空气,往赵冲潜伏之地狂拍而去。 赵冲将体内气血一运,噗地一声吐出一片血雾。顿时空中离火真气暴涨,形成了一面炽热的金色火盾。 离火之盾和纯阳壁又是大不相同。妖虎如此狂暴的攻击,如果他用纯阳壁抵挡的话,瞬间便被一击而破,自己粉身碎骨了。 他动用离火盾却能直接燃烧自己的血,瞬间爆出狂暴无比的反冲之力。虽然这力道只能持续一瞬间,却是真正的一爆退万力。 三色妖虎的双爪轰击在了离火盾上,整个离火盾犹如炸药一般轰然自爆而碎。这妖虎看上也只是微微一停滞,双爪便按到了赵冲的面前。这时赵冲前面的一片无形的纯阳阵壁登时亮起了一片血红,将它的双爪挡住了。 以这头妖虎的实力,如此双爪扑来,赵冲即便布下再强的纯阳阵壁也没有用。但他之前用离火盾一爆,已经抵消了这巨虎的九成的冲击。强弩末势,再撞上赵冲布下的最后一层纯阳阵壁,当然是无法再突破了。 但这一冲对妖虎而言,重头再来一次只是举手之劳。而赵冲一连动用了炎阳真火、离火盾和纯阳阵壁,他最后的真气可全耗在这上了,自然不可能再抵挡一次。 妖虎自有灵性,一双后代被这些人族斩杀,它犹在暴怒不已,全力一击又被这人修以这些古怪术法挡住,这让它满心怒火无处发泄。它果然一声狂啸,前肢离地,半站了起来,双爪如电般地狂抓了下去。 它狂啸之中发出音波之力,在赵冲听来,简直是一股铺天盖地的海浪,足以把他的躯壳震破。 他已经没有任何余力抵挡任何攻击了。最后的一道纯阳阵壁也在这爪风音爆的轰击之下之下哗然而碎。 但就在虎啸结束,猛虎改吼为吸气的瞬间,四线流光同时射入这猛虎怒吼的血盆大口中。躲在附近的四名离火殿内门弟子,一齐将自己的真气注入雷火珠里,同时引爆! 顿时一阵狂暴无比的蓝色雷芒,混合这红黄色的烈火,从这猛虎的口中汹涌而出。 在玄门常见的法器之中,雷珠暴烈无匹,但威力的持续时间却是极短。火珠爆燃伤害持久,但威能爆发不够迅猛。所以有人便结合雷与火之长短互补,炼成了这雷火珠。 四枚雷火珠同时一爆,这虎虽然是高阶灵兽,也承受不了,瞬间它的下颚已经被一炸而飞。而雷火珠中涌出的离火真气,犹如燃烧的油一样带着明亮的火焰顺着妖虎的皮毛流淌。 没有了下颚的巨虎,满脸赤红的鲜血狂涌而出,看上去更为恐怖了。它却似乎没有损失多少战力,而是猛然一扭头,一掌冲着最显眼的那名马脸青年一挥。劲风所至,那名青年犹如一片枯叶般飞远,撞击在山石上,顿时血肉模糊,没有了生机。 “快,它不行了,乘现在杀了它!”赵冲遇到这样的机会,哪能不拼死一战,他极速跃起,奋起一剑,刺入这猛虎血肉淋漓的脖颈之中。 同时,那名黑脸大汉也跃到了虎背上,对准猛虎肋骨之间的缝隙,举起手中大剑往妖虎心脏猛刺而入。 另外两人几乎是将法宝丢了出来,直接砸向这妖虎。他们已经完全无力催动法宝了。 终于这老虎在四面夹击之下,喉咙中喷出一阵如泉涌一般的血沫,浑身一颤,轰然倒地,喘了几口粗气,生机终于如沙漏一般渐渐流逝了。 赵冲就像被虎血冲了一个澡,浑身衣袍都被虎血浸透,但他这时却一点都没觉得难受。他只是觉得气海中空空如也,浑身虚脱,一屁股就坐了下来,背倚在了依然温热有些微弱气息的妖虎身上休息。 他们居然越阶杀了一头高阶灵兽!但这一战让他们也损失惨重无比。 一名师弟的性命、四枚雷火珠、五枚疾行符,还有自己苦炼多年的炎阳真火也严重损耗。自己暴力吸收纯阳丹,经脉受损。这后两者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修炼回来,还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永久的后遗症了。 其他三人也都一样受伤不轻。他们有的是之前和幼虎搏斗便已经受了重伤,也有人是被妖虎的虎啸冲击而损坏了经脉和内脏。好在巨虎已经再无抵抗之力。四人顾不得损失一名师弟的悲伤,都纷纷掏出丹药来补气疗伤。 赵冲服下丹药,然后调理了一下气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觉这妖虎已经完全毙命。 这时一枚闪烁着青色光芒的逐鹿令漂浮在空中,一线乾金锐气划破了巨虎的身躯,吸出一枚足有拳头大小的血红兽核。只见红光一闪,这兽核便没入逐鹿令中不见了。 但这时候赵冲心中半分得意也无,反而是一凉。 逐鹿令虽然是自动就能吸取兽核的法器,但它是依靠物主体内的真气才能驱动的。他恶战刚过,气海中空空如也。所以他服下丹药休息,哪怕只要片刻,能恢复百分之一的真气,也足够让逐鹿令自行吸取兽核了。 眼前这枚抢先吸取兽核的逐鹿令,根本就不是他的!居然有人在乘机捡现成? 他心中一怒,正要发作,感觉脖子一凉。低头一看,他赫然看见,一柄如海般湛蓝的宝剑早已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侧身一看,他右侧一个相貌堂堂,高大英俊的男子,一身白衣似雪,头上青丝高绾,唯独眼中露出高傲之色,冷笑赞道: “不愧是离火殿烁阳上人门下得意弟子,看来今日猎获不少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行宗水德院门下内门弟子武瑜!赵冲冷目一横,怒道:“武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瑜眼睛一转,皮笑肉不笑地说:“赵道友资质惊人,小弟佩服得很。如果不是乘这种机会出手,小弟又如何能将道友制住呢?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多得罪了。你乖乖把逐鹿令上的成绩转让给小弟,你我就可以和平分手了。” 逐鹿令上的猎杀点数和兽核都是可以转让的。只不过若没有对方配合,即便击杀了对方,也无法转移。 赵冲拼死拼活甚至折了一个师弟,才换来这点猎杀点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五行宗的人会跟在后面偷袭,真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离火殿这一队人马全都是怒不可遏,但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名水德院的弟子将他们制住,没有一个人能动弹。 赵冲知道这时候他们万万没有办法翻盘,暗自叹息一声,又冷笑道:“原来上宗弟子都是一帮乘人之危的卑鄙无耻之徒。既是如此,让你胜了又何妨?我赵冲顶天立地,今就在此发誓,从今往后,绝不与你等小人为伍!” 说完他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沫,把自己的逐鹿令丢在了地上。 武瑜嘿嘿一笑,回道:“兵不厌诈,谈什么君子小人。你不肯与我为伍,我还不屑呢。以逐鹿之战的规则,我即便今天在这里杀了你,外面谁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我看你资质不错,修行不易,所以给你这个机会,乖乖把逐鹿令里的兽核都转让给我。否则我不得不得罪离火殿,先从你这几个同门下手了。” 说完他便向另一人使了一个眼色,目光中露出一丝杀意。 赵冲连忙将手一挥,说:“且慢!兽核我给你便是,何必结下死仇!”说完他一缕神念注入逐鹿令中,瞬间便将逐鹿令中的一堆兽晶和兽核都转移到了武瑜的逐鹿令中。 五行宗水德院武瑜,积累了猎杀点数七点,超过了翠玉宫勾诛,立刻在逐鹿榜上上升到了第一。 这一点在众人心中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毕竟五行宗的各队本来就实力惊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早晚会包揽前五名。之前的沉寂只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现在上升到第一,这才是五行宗宗门实力的真实展现! 328 武瑜斩草除根,勾诛屠狼灭种 (328 武瑜斩草除根,勾诛屠狼灭种) 武瑜将自己的逐鹿令收回到仙荷之中,温和一笑,将原本架在赵冲脖子上的利剑往回收,就在要入鞘的瞬间,他迅疾身形一动,顺势将剑镡往赵冲的后脑猛然一磕。 赵冲原本就一身疲惫,此时纵然能发觉对手不利于自己,也身不由己来不及躲避,只觉得脑后一震,两眼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水德院其他三人早就看了武瑜的使的眼色,也是照做。一息之后,四名离火殿弟子全都倒在了地上。武瑜将利剑收回剑鞘之中。 他身边一名精瘦男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四人,对武瑜说:“老大你一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最好的解决就是斩草除根。如今我们必然已经得罪了这帮离火殿的小子,何不直接杀了,神不知鬼不觉?” 武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狠狠将他头一拍,说:“都说你跟着老大我做就行了,少自作主张,因为你实在是太嫩!明面上都说逐鹿之战是不论生死之战,但大多数大能的得意弟子身上都被布置了手段。我在这里杀了这小子,其影像很可能便会传回离火殿。” 那精瘦男子尚有些不服,哼了一声说:“区区一个下宗而已,难道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烁阳上人是何等人物,纵然是下宗也不是我们几个筑基的兄弟好招惹的。我若只是抢几枚兽核,夺个名次,他不会在意。但我若杀了他的人,他表面不会说什么,暗地里就难说了。 “我又不是一辈子待在宗门里不出去。难道我想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被人做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这么一说,几个水德院原本心高气傲的家伙都心服口服了,连连低头哈腰拍起了马屁:“老大英明!” 只有一身素白,满脸冰霜的冷凌秋冷冷站在一旁。即便刚刚他们出手对付赵冲等人,她也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冷眼旁观。 这当然不是她刻意避战,而是赵冲他们被三色妖虎击毙一人之后只剩下四人了。她不用出手,他们这一方的人手也是足够。 武瑜看到她的眼睛,此刻的她与平时相差不大。但他又猜不出此女现在所想,不知她是不是又是什么不满了。 冷凌秋人如其名,平时便是如此冰冷。但究竟是九分冰冷还是七分冰冷,这其中差距极为细微,即便是和她朝夕相处的武瑜也常常是看不出来的。 武瑜走到她面前,说:“这次逐鹿之战你又不是不知道。金长老属意的可不是我们,都是我家长辈费尽人情和口舌才让我们加入此战。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一战对我武家和你冷家有多重要吧?一旦失手,恐怕武冷二家在水德院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美人神色一松,武瑜乘机将她手一拉,说:“快走吧。天色晚了。等太阳一落山,暗灭瘴气涌了上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冷凌秋并未将他手甩开,而是像木偶一样被他拉着往前走去,口中喃喃说了一句:“难道非要拿这个头名不可?” 武瑜将头一回,盯着她一双寒潭般的美目说:“你知道得很清楚吧,水德院里,要争取一个院长醍醐灌顶辅助结丹的名额有多不容易,三年才有一个! “关键就在这次逐鹿之战。水德院已经三年没拿过头名了。一旦这次我们取得头名,金院长必然大喜过望,这个名额你就拿定了。一两年内必然能成功结丹。 “到时候你成为虚丹女冠,按照我们两家的约定,你也就可以嫁入武家,获得垚人身份了!这不都是我们都说好了的,全都是为了你吗?” 冷凌秋毫无表情,淡淡说道:“为了你家多一名虚丹女冠而已。”但是被武瑜拉着,她却是身不由己往前走去。 …… 在夜盲山的盲狼们的世界里,是没有光线和颜色的,只有声音和各种各样的味道。 有些味道就像干瘪的石头一样索然无味,或者是腐朽的泥土一样让它们作呕。但也有一些气味就像那些富含着灵气的血肉一样让它们沉醉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可惜这些气味虽然美味,有时却蕴含着危险,让它们感觉到无穷的恐惧。 但每年一度出现的人修的气味,却是美味如来自天堂的妙香,而且不带丝毫让它们恐惧的杂味。 这也难怪,它们只能闻出强大肉身之力给带给它们的恐惧。对人修孜孜不倦的追求的玄之又玄的所谓气,它们是完全闻不出来的。 这些看似一模一样的青狼之中,有一头尤其特别。它身形格外强壮,看似比其他的盲狼都要高大了一头。但它最得意的并非是它的强壮,而是它的脑子。它带领这狼群一路追击,这份美味大餐它势在必得。 这些人修人数虽少,实力却是颇强,而且各种法宝甚多,让它派出试探的先锋屡屡被击杀。但它并不担心这个。盲狼论单个没有一头是这些人修的对手。但它们拥有群体,只要慢慢消耗这些人类就可以了。 它最担心的是这些人修行进的速度。如果对方速度过快,就有可能跑出它的势力范围。所以他不断阻截骚扰。一方面让对方走上错误的道路转起圈来,另一方面,让对方无法得到真气补充,无法施展术法将自己甩掉。 反而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它不断地发出阵阵狼嚎,指挥数百头盲狼们保存实力,静静地围在这批精疲力尽的人修周围。 它并不想自己的群体有太大的损失,所以它要做最后的等待。太阳已经变成了一个看似柔润的新鲜蛋黄般的圆球,远远地落在一片山尖,甚至已经被遮蔽了一半。天空变成了暗蓝色,地面上的树影越来越昏暗起来。它已经开始闻到暗灭瘴气的味道了。 这时候,一股无与伦比的香味传了过来。狼群中所有的狼都是一阵骚动。它们从未闻到过如此美妙的气味,空气中仿佛都充满了美味。不少自制力差的狼已经往前走了好多步。 “停下,都给我停下!这是个陷阱!”狼王一阵狂吠,所有的狼都停住了。 狼王再清楚不过,现在那种能遮蔽一切视觉的暗灭瘴气的浓度还远远不够。人修的视觉依然能起作用。他们弄出着诡异的香味,就是想把狼群吸引过去,让决战提前开始。这样在暗灭瘴气弥漫山间之前,他们可能就会结束战斗。 “这是什么鬼味道,还真是好闻啊。”狼王深吸了一口,这味道中还隐藏了某种让它非常熟悉的感觉。这时它忽然醒悟了,一股怒火迅速涌入了它的灵识,原来这是将盲狼的肉烤熟的味道!这些人修在故意挑衅! 在黄昏下的林间,勾诛正在制作一顿烤肉大餐。他把之前杀死的盲狼尸体拖来了一头,拿出匕首,熟练地剥皮、挖去内脏,然后找一根粗枝串起,点起火来一边翻滚一边烧烤。 “你疯了!这味道会把满山的野兽都引来的!”黄璐几乎跳起来踢翻掉他的烧烤架。 其实灵兽的味道确实味美。不但如此,由于灵兽的血肉之中本来就富含灵气,吃了灵兽之肉,不得不动用体内真气运转来炼化,也和凝炼纯阳丹一样有着修炼之功,还能多多少少提升自己的寿元。只不过黄璐被一群比他们更饿的狼围住,她现在完全没有胃口罢了。 “你别大惊小怪,馋了就来吃点。乖十九……可惜你吃不了这个,唉,可惜。”勾诛一边和木头一起大快朵颐,一边还不忘记给目瞪口呆的黄璐炫耀一番。 他烧出的这个香味随风四处飘散,不但强烈地吸引了这附近的狼群,甚至连更远处的一些食肉异兽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来到了狼群的地盘里。只不过它们依然徘徊在狼群之外罢了。 太阳终于落了下去。粘稠无比的暗灭瘴气就像黑色的浓云一样升了起来。即便火焰依然在燃烧,它的光芒也完全被这潮水一般的黑暗吞没了。这黑暗就像潮水一样上涨,几息之后便上涨到了勾诛膝盖的高度。 他面不改色地拿出了四张小传送符分发给众人。 “你现在传送有什么用?”黄璐尖叫起来,“还不如让我布个阵或许还能抵挡一下。你这符最多传送几百步。我们在山里寸步难行,这群狼瞬间就赶来了!” “这你别管,我传送去哪里,你们也去哪里,别失散就行!”接着勾诛将一个百步之外的位置传音到每人脑海,一阵白光闪过,四人一齐消失不见了。 于此同时,狼群还在汹涌而来。强烈的烤肉的香味让它们几乎忘记了那些人修的味道。它们扑过来只是为了离那点香味更近一些。 头狼却没有受到如此强烈的诱惑。他迅速扑往几个人修的聚集之处,这时它却感觉到了一阵灵机波动。它见识过这种人修和妖修都使用过的传送术法。没用的!这种术法根本传送不了太远,循着气味它的狼群轻松就能找到他们。 但就在群狼撕咬那些烤肉的时候,它闻到的却是一阵细微的琥珀的味道。这些人修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眼珠大小的小球,此物撒发着琥珀的微弱香气。 它忍不住用前爪碰了一下这东西,只听砰一声响,一股冰冷腥臭的积尸气顿时在这暗灭瘴气之中爆裂开来,迅速蔓延。 “不好!” 329 紫珠可拒瘴气,蜜语难化寒冰 似乎是人类的某种一次性爆炸法器。 它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些积尸气瞬间爆燃,犹如一片连绵的闪电,放出的白色光芒在一瞬间竟然穿透了浓厚的暗灭瘴气,显出一片雪亮。 但只不过一瞬间,天地就又回归黑暗了。在这一瞬间之内,这里所有的植物和动物,包括弥漫天地之间的暗灭瘴气,都被焚烧一空了! 只留下一片黑黑的空洞,里面有各色的星星点点正在闪烁,赫然是这群异兽和灵兽被一次性毁灭之后留下的兽晶和兽核,犹自停在空中,尚未来得及坠下。 这种威能,几乎和阴阳遁术明灭虚空中的灭遁术类似了。 但灭遁术是毁灭一切实有的术法,玄阴幽火的爆燃只是烧掉一切实体之中的阴气的部分,这两者还是截然不同的。玄阴幽火无论如何猛烈,都无法消灭组成这实有的纯阳灵气。而且遇到极为坚硬的东西,其威力都会被迟滞下来。 兽核是灵兽一生气血精华所结,坚硬无比,即便是玄阴幽火爆燃也是不可能瞬间毁灭的。若是有一些坚固材料打造的法宝,也是不可能被冥火珠爆炸瞬间破坏的。 不一会儿,所有的人的逐鹿令都是一震。而且这震动连绵不断,足足十息之后才停了下来。 数十里之外的一处营地中,武瑜也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灵机波动。他诧异地拿出了逐鹿令。当他一看令中的逐鹿榜,不由得真正大吃了一惊,张开的大嘴半天也没有合上。 榜上排名第一,翠玉宫勾诛,猎杀点数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一百三十二点! 一百多点猎杀点数,也就是说诛杀的低阶灵兽要达到一百多头。历年的逐鹿之战中,不是说没有天才骄子拿到过如此之高的分数,但是这才大战开启的第一天啊。第一天就如此之猛,那在这夜盲山上待一个月,岂不是得把这座山都屠戮一空? 这让他心中莫名一阵烦躁。他原本以为他应该一帆风顺地高居第一才对。 欧阳泛被他忽悠了去挑战骨鹰峰,光是走到哪就得一两天。离火殿的赵冲一进山就被他紧紧盯着,来了个黄雀再后。 放眼剩下的这些参战弟子之中,除了土德院的队伍之外,也就听说翠玉宫鬼玄阴门下的唐肃还有点实力。却怎么也没想到冒出来一个变态的勾诛?这货是怎么一次性诛杀了上百灵兽的? 武瑜和冷凌秋二人面对面在一个帐篷中,原本都是盘坐入定。帐篷悬挂着一枚紫色圆珠,散发出温和的灵光。这种紫色灵光和暗灭瘴气相互排斥,能暂时地将暗灭瘴气阻挡在帐篷之外。 但这时冷凌秋也从定中醒了过来,刚好看到了他手拿逐鹿令,一脸惊诧,张大了嘴的傻样子。这让武瑜极为尴尬,连忙把手中的逐鹿令往袖中一塞,把惊呆的表情收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脸来。 “又有人抢了头名了?”冷凌秋随口一问。 两人作为双修的伴侣多年,武瑜却总觉得和她隔着一层某种冷冰冰的东西。平时这个冰美人甚少主动开口。偏偏这时候她却有兴趣主动找起话题? “还是那个勾诛,居然一次性得到上百点猎杀点数。” “哦,可能用了什么法器吧。” 使用大威力的法器,这个武瑜也想过。只不过大杀器的威能虽大,价格也极为昂贵。比如常见的破阵雷,动不动就要数万纯阳丹一发。 破阵雷威力虽然大,但灵兽又不是死物,而且还都有灵性。你把破阵雷搬出来,它闻到味道早就四散而逃了。更何况他们还都有各自有各自的保命之术,绝非一发破阵雷就能团灭的。 “哼,勾诛……看来这次翠玉宫果然是有备而来。但他拿多少分又有什么用?最终要么乖乖把兽核都给我,要么就永远也不要离开夜盲山了。” 勾诛等人已经拿到一百多猎杀点数,也可以动用逐鹿令传送直接退出此战。但武瑜并不担心这个。因为提前退赛的话,所得的点数不但无法再继续增加,还会被折算。 大战一共是三十天,如果只过了一天就退出比赛的话,那么所得的分数,也会按照三十分之一折算。这样一来,一百三十多点猎杀点数,折算之后也就区区四点了。 只有在这里坚持待满三十天,才能拿到完整的点数。 “你又想靠那个东西去偷袭他们?”冷凌秋又将一双美眸合上了,脸上有些不屑地说道,“你总是走歪门邪道,却忘记了好好提升自己的实力。” “实力?”武瑜无奈一笑。有些东西真是命中无有莫强求的。 这时他已经把一块淡蓝色的特殊玉简拿在手中,将神识注入其中,感受着其中每一线细微的灵机波动。 为了防止妖族可能的入侵,五行宗历史上就在夜盲山上很多秘密的地点布置了悬目和感灵大阵。因此逐鹿之战时山上什么位置有哪些弟子和哪些灵兽出现,其实五行宗是可以完全掌握的。 这同时也被五行宗用来监控逐鹿之战的进程。在有些至关重要的弟子出现生死危机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出面救援。当然,这一切都是暗地里的操作,明面上是不为人知的。 但如果有参战弟子掌握了一枚阵枢,能接收到这些悬目和感灵大阵所收集到的信息,他自然也就能追踪到其他的参战弟子和山上灵兽的位置了。 这毫无疑问是作弊。五行宗对此控制得极其严厉。但任何措施都不是无隙可钻的。武瑜对此战的第一名势在必得,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他手中有这枚蓝色的玉简。这玉简正是一枚能连接到夜盲山上所有的悬目和感灵大阵的枢机。 他能得到此物纯属偶然。但既然有了这东西,他自然要好好利用。他无需主动去寻找灵兽,也没有必要涉险与灵兽搏杀。只需要在玉简中找到那些恶战发生的地点,悄悄赶去,在战斗结束,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伺机出手捡现成的就行了。 离火殿的赵冲便是这样着了他的道儿,一切辛苦为他作嫁衣裳。 其实对勾诛他也可以如法炮制。问题是他已在玉简中看过,勾诛现在所处位置和他相当远。他们无法飞行,只能步行的话,赶过去也来不及了。更何况这时候暗灭瘴气弥漫,无法行动。 这作战方案的重大缺陷,就是他们在山林中移动的速度过慢。他只能对付那些距离自己不远的小队。一旦距离遥远,就难以及时偷袭了。 所以他想到了骨鹰峰。五行宗的执法弟子们限制在逐鹿之战中飞行,其实限制的是借用法器或者御风飞行。对于那些原本就在夜盲山上空飞来飞去的大型妖禽,他们是无法限制的。 他正有一种秘术,可以暂时控制一头骨鹰为自己所用。骨鹰身躯巨大,翼展足有数丈,足够载上五人一起飞行了。只不过要施展这种秘术驯服骨鹰也有非常麻烦的条件。以他们小队的实力,他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恐怕还没有接近骨鹰峰,他就会遭到骨鹰们群起而攻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呵呵一笑。欧阳泛那个疯子,被他随便一句话挑动,就冲上去充当问路石了。有了欧阳疯子先杀上骨鹰峰,他倒是有了九成的把握跟在后边,趁乱擒获一头骨鹰。 “我资质太差,砸上多少资源也就这样了。但是我有你啊。只要你有实力,和我有不是一样?”武瑜双手搭在冷凌秋的肩上,对她温柔说道。 “呵呵。”但冷凌秋置若罔闻,冷淡一笑。其实她和武瑜都是心知肚明。这事并非真如武瑜说得那么温婉,而纯粹是一种交易。 因为武家资源足够多,在五行宗也有足够的人脉,独独武瑜天生资质极差,修道事倍功半。而冷家有女,资质绝佳,却又偏偏是破落门庭,既无资源,又无人脉。所以不如二家合二为一,取长补短。 更有甚者,武家据说掌握了一种秘术,能将双修的道侣的修为境界“拉平”。如若冷凌秋能及早结丹并提升到一个足够高的境界,那么在损失部分修为境界的情况下,也能“帮助”武瑜提升到虚丹境界。这未必不是逆天改命的方法之一了。 但对武瑜来说,最初懵懂不知,便和冷凌秋开始双修的时候,或许真的只是服从家族安排。但到了现在,要说他和这女子之间是否真的只是一场交易,他已经说不清了。他越来越无法忍受每日面对这她面无表情的冰冷的感觉。 现在他只知道,只要他获胜,这女子便能成就虚丹。至于他自己,反而远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用手轻抚着爱侣的秀发,把唇紧贴在对方的脸颊上,就仿佛是要把这层寒冰化开。 330 两只鬼鸮盘桓夜,一双儿女离恨天 同一时间的夜幕下,夜盲山上被暗灭瘴气笼罩之后,远远看去,就变成了一团天地相接的黑云,宛如一头巨兽匍匐天地间,再也没有人能知道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就在山脚下的长夜镇上,空气依然和水晶一样清澈。一轮明月当天,冰冷的月光撒在暗蓝色的镇子中。虽然长夜镇本是不夜之地,但这一带显然荒废已久。 除了一些长久无人居住的棚子早已破败不堪之外,只有几棵孤零零的树,和遍地稀稀落落的荒草。 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凄厉如鬼的叫声。一连几声之后,远处传来了同样叫声的回应。不一会儿,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先后从月下掠过。一看便知,这正是当地人常见的昼伏夜出的夜鸮。 但这两头夜鸮和普通的夜鸮不同。他们飞掠到接近地面的时候,忽然翅膀一拍,虽然无声,却是掀起了一阵灵机波动。紧接着这两个黑影身形一涨,竟然化成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鼻尖如勾,另一人矮胖,虽然站着,也有点类似一头鬼鸮的身形,腿短得几乎看不见了。两人都披着夜盲山一带不太多见的黑袍,一双长满了长羽的翅膀披在黑袍之中,头上却戴着玉州人常戴的宽大的圆顶帽。 就在此地百步之外,一座门窗紧闭的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黑暗中有一枚玉简放出微弱彩光,显出月色之下的一片虚影来。这时黑屋中却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激动地说: “他们果然来了!” “嗯,”另有一名男子声音沉稳,“但只有两只。这和宗门线报说至少有七只鬼鸮潜入相差太远。他们碰头的位置离我们预计有好大误差,这悬目看上去都模糊不清,千里风更是无法释放了。” 这一男一女是五行宗锄妖堂的弟子。男子名为汤不迟,女子姓红,名为红夜。 七年之前云王在夜盲山击败妖界联军之后,夜盲山名义上便归了玉州。但按双方边界不得驻军的协议,坤元帝并未将这一带交给云王管辖,而是让玄门诸宗派人驻守,防止妖物的渗透。其中夜盲山的护卫职责正是归属五行宗。 在那之后五行宗专门成立了锄妖堂。锄妖堂总部设在同州,但主要的战力都是内门其他各院派来的执事弟子,到此之后,便一律称为锄妖使。这些人绝大部分都布置在夜盲山一带。但他们并非永久在此,只是历练数年便会回到原籍。 这一对这男女都是虚丹修为的高级锄妖使,来此是为了追踪一伙被边界上的悬目和感灵大阵所发现的鬼鸮。 他们发现的两头鬼鸮都属于妖兽的级别。妖兽相当于人修虚丹的境界,其灵性远超灵兽,智慧与人类无异,能吐人言。但除了树族那种一出生就带着人身的异类之外,妖兽一般都尚未修炼出完整的人身,因此不能称之为化形妖。 他们可以凭借法力,暂时地变幻出部分的人形。只是这些人形无法持久,而且往往带毛带角,并不完全。 就和人族宗派主要的战力便是虚丹修士一样,妖族之中主要的战力就是这些妖兽了。一个部落如果有一名化形妖为首,就已经算是实力不错的中型部落了。一旦有数名化形妖加上一名大妖,则是妥妥的大型部落。 平时边境附近几个部落常常有妖类走私客往来人界,五行宗并不是十分警惕。但鬼鸮这一族极为神秘,甚少往来。又加上一次来的数量不少,行踪诡秘,决然不是走私而已,自然也就被锄妖堂盯上了。 按锄妖堂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妖物们进入人界潜伏,与原本就潜伏的人界的奸细联手,密谋某事。尤其现在正在搞逐鹿大战,这些妖孽对逐鹿大战的年轻人修弟子们下手也是大有可能的。 汤不迟和红夜这二人的任务便是追踪这些鬼鸮。他们预先接到线报之后,便在这些鬼鸮的接头地点布下了秘密的悬目和一种叫千里风的法器。 千里风能悄无声息地释放出一种无色无味的物质。一旦沾染上,足足半月之内,被沾染之人都无法逃脱五行宗的追踪。 他们只要等碰头的鬼鸮到来,悄悄激活千里风,这些鬼鸮就不可避免地被沾染上。然后鬼鸮们必然会去接触别的潜伏的妖类和人族奸细。千里风释放出来的物质还会继续沾染他们所接触之人。 这样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带人将这一众妖类加上奸细都一网打尽了。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虽然两只鬼鸮准时出现,但离他们设想的位置稍远了一些。在这个距离上激发千里风,根本无法沾染到对方。 汤不迟呆看了半天,心情越来越急躁。本来他还指望这两只鬼鸮会改变位置。但看他们交头接耳聊了半晌,也没有移动一下的意思。 看来只能亲自出手了,否则他们震翅一飞,无论飞入人海还是山林,想要再找到他们都如同大海捞针了。 “师妹,你就在这里盯着。我去取出那枚千里风,在他们附近悄悄释放出来。” 他正要走,师妹红夜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说:“你去太危险。不如将此事报告堂中长老,其他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 这两人原本并非同一个院出身,并不相识,到了这里之后倒是机缘巧合被分为一组,经常一起办事,又都是年轻有为的虚丹弟子,早已情愫暗生。汤不迟一听对方担心自己,也是心头一暖,说: “现在就算报上去,等堂中有所行动也迟了。对方不过两只妖兽,我自忖就算斗不过,也来得及跑掉的。再说有师妹在这里随时援手,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在这里赶紧将此事上报堂中,我去去就回。” 说完汤不迟抽袖就走。红夜没有再说话,将手一垂,在黑暗中将脸沉了下去。 汤不迟施展轻功,足不点地,如暗夜里一片悄无声息的影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过去。他其实在那一带布置了足足三枚千里风,呈品字形。方圆百步之内都能覆盖到。偏偏这两只鬼鸮却出现在这百步大圈之外。 但也因为如此,他取千里风这事风险并不大。此处都是废弃的屋舍,重重叠叠,遮蔽了人妖的六识。他又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埋藏千里风之处。那处是一堆乱石,他之前和红夜一起布置的时候,便是将千里风放在那石缝中。 他将手伸进那漆黑的石缝一摸,却没有摸到如玉盘形状的千里风,而是摸到一根冰凉扭曲的东西。他手指刚触及,那物便是瞬间如触电般一弹,然后他掌心立刻感觉到一阵挣扎般地刺痛。 他心中大叫不好,急忙将手收回。这时候身后却闪出一个矮墩墩的胖影子,怪笑道:“嘿嘿,我放在那石缝里的黑蔓箭蛇,感觉不错吧。据说中了此蛇毒的人类,就没有一个能活过半个时辰的。” 这肥胖身影正是他在玉简之中见到过的两只鬼鸮之一。到了这时候他哪还能不知道中计,立刻忍着掌心剧痛,将真气一运,使出水遁神通。 顿时一股阴寒真气离体盘旋而出,在空中瞬间便凝成一人合抱大小的一个水球,滴溜溜一转,便往这矮胖子直撞过去。 这矮胖子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迅速,躲避不及,他只得双手一张——但此妖化形不全,并没有双手。呼啦啦从黑袍中展开的,正是一双长羽大翅。他拼命展翅一扫,顿时刮出一阵如刀飓风。 风水相撞,顿时哗然而碎。但即便是残破成无数水滴的水球,打落在这鬼鸮身上,也把他打得一阵怪叫,往后飞了出去。 这时汤不迟却猛然感觉一阵强烈的刺痛从背后穿入,直透胸口。心脏汩汩挣扎了两下,眼看就不能动了。一支如剑一般的黑色长羽,质如黑色坚铁,此时已经直穿过了自己的心脏。 那名身材高大的鬼鸮正在他的背后,仿佛也是久等了。 两头鬼鸮把这个陷阱布置得精妙无比。他们先在石缝里放上毒蛇,然后一人引诱他对攻,另一人则从背后偷袭。这时的汤不迟早就感觉不到掌心中毒的剧痛了,只感觉浑身发凉,无数的念头闪过自己的脑海。 红夜怎么样了?她会不会出来救自己?千万不要啊,那样她可能也会遭了毒手。 如果她乖乖的把这事汇报上去,自己老老实实待着不要动,这些鬼鸮绝对发现不了她的。 这隐蔽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找到的。 偏偏这时,那一身明黄衣裙,头上盘着麻花辫子,明眸善睐的女子,这时候竟然走到了他面前。而且那个矮胖的鬼鸮居然就跟在她身后! 红夜看到汤不迟的样子,似乎不愿意走近。但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走了过来。但她并没有抬眼,而是低眉轻声说: “师兄,为了部落大义,我不得不如此。你永远不会明白的。我助你睡去吧。等你转世之后,一觉醒来,你我若有缘,降生成同族可好?” 说完她将拇指温柔按在汤不迟眉心。汤不迟顿时感觉到一股柔和的神念传了进来,他再也没有任何念想,就这样睡了过去。 331 红夜登临圣女位,勾诛漂流骨鹰峰 眼看汤不迟静静死去,红夜目中露出无以言述的悲哀。但她心中将这悲哀隐没,一股离火真气离体而出,在空中如漩涡一般地转动,迅速形成了一个烈火之球。这球落在汤不迟尸身上一转,顿时此人整个化为了一团火红的余烬,随着热流上升,带着星星点点的火苗往夜空里飘散了。 这时那矮胖子嘿嘿一串尖笑,怪声怪气地说:“看来红夜妹子对这个人族男修,还有些不舍?莫非是做人做久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别忘了是谁给你的化形丹,让你得了这副姣美的人模人样啊。” 妖族如果修到化形妖的地步,便可以得到与人类绝无差异的人身。红夜只是虚丹修为,按理是不可能完美化形的。她是服用了一枚化形丹才获得人身,混迹在五行宗火德院这许多年没有露出马脚。 化形丹极为珍贵,妖族只要服之,无论境界便立可化形,获得人身,从此便可进入人界生活,与人族无异。只是此丹仅仅能获得人身,对修为的提升却没有什么帮助。 这矮胖子名为黑翎儿。在万流谷鬼鸮部落中,黑氏一族门庭久远,实力强大。当年定下夜盲山大计的时候,便是黑氏出了这枚化形丹,红氏出了一名资质绝佳的女子,两家合作,才把红夜送上了五行宗中如今的位置。 红夜似乎对此人并不感冒,面不改色地回复:“不论是人是妖,天地众生,都是一条性命,我只是不如你那样冷血。” “黑翎儿、红夜,你们两个不要针锋相对!”那鹰钩鼻的高大男子名为紫焰,乃是部落族长座下头号护法。他止住了这两人的口舌之争,拿出一枚木简来,“我这里有族长亲笔谕令,红夜听令。” 红夜连忙跪下了。紫焰正色念道:“红夜潜伏人界多年,于我族大计有功,现封为本部圣女。待我部夺回鬼鸮祖地后,入鬼嚎宫正位!” 妖界部落在族长之下,除了大祭司和诸位长老之外,最为尊贵的身份就是圣子和圣女了。任何时候圣女要么没有,要么只有一名。待族长退位之后,圣子和圣女必有其一要继承族长之位。而另一位则与新族长结合,二人以夫妻身份共同执掌部落大权。 所谓鬼嚎宫正位,即是族长的继承人之位,与人族皇帝的太子东宫类似。辅位则是留给族长继承人的配偶的。 既然成为鬼嚎宫正位圣女,只要不犯大错被废,最终是必然要登上部落的权力巅峰之位的了。这对出生部落中一个没落之家红氏的红夜来说,无异于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她却是波澜不惊地拜过受命。这七年的人界生活,让她早已对妖界的一切有些淡漠了。虽然她无法拒绝,却也不会因此而有多大的惊喜。 红夜接过木简,将它收入仙荷之中。这时紫焰才开始问起远道而来要办的正事。 “那东西带进去了吗?是交给什么人带进去的?那人可靠吗?” 红夜低声回道:“水德院的天骄弟子武瑜,这次逐鹿之战的第一名他是势在必得的。所以那东西我给了他。以他的性子,为了拿下这个第一名,那该办的事是一定会办的。” “嘿,人修都是狡猾奸诈,”红夜还没有说完,黑翎儿已经生硬地打断了她,“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让一个人修乖乖听话去办那事的?” 红夜没有理黑翎儿,却对紫焰说:“我把夜盲山上感灵大阵的阵枢玉简复制了一份。武瑜那孩子急于求胜,果然带进去了。我还把控制我族灵兽的秘咒也复制在那玉简里,并在后面加上了一那段尾巴。全文都是我族祖语发音,只是写成土族文字,一般人是绝对是看不出来的……” 紫焰已经明白了她的计划。此事难就难在刚好这时机赶上了逐鹿之战,夜盲山被五行宗围得铁桶一般。他们无论是妖还是人,甚至红夜这种五行宗的锄妖使,都无法上山,更别提跑到圣地去做那件事了。 既然他们自己不能上山,那也就只能利用那些能上山的参战弟子了。只不过即便这些人一门心思认真去做,他们也可能遭遇各种意外,甚至可能压根都到不了祖地,就因为什么原因而退出大战了。 “预计还有多久能发动?” “我从悬灵感应大阵中看到的,武瑜此人一直在往圣地移动。预估三天之后就能抵达。” “那就是这几日了。” 紫焰抬头望着眼前匍匐的如黑暗巨兽一般的夜盲山。虽然红夜寄希望的这个叫武瑜的小子可能根本就不能成事,他依然感觉心头一热。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如此让他感觉热血沸腾的等待了。 …… 翌日清晨,阳光一晒,弥漫在夜盲上的浓密黑雾便消散了。武瑜等人施展疾行,如猿猴一般翻山越岭,继续往骨鹰峰的方向而去。 他原本以为到骨鹰峰只需要一天即可。这实则只是他根据地图丈量长度,结合自己的移动速度估算的结果。但这夜盲山上的山路,都是林莽密布,九转回肠,有时还会迷路。 他虽然极力施展疾行,依然时不时就得停下休息。整整这样行进了一日,也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 但还好这一路上运气不错,他又打劫了好几支下宗的队伍,赚得了一堆兽核。如今他的猎杀点数已经达到了二十多点。在逐鹿榜上稳稳地居于第二位。 至于第一名,自然是勾诛无疑。他那团灭盲狼全族的伟绩,以及因此而获取的一百三十多点猎杀点数和上百枚兽核,暂时无人可以企及。 好在勾诛到了排名第一之后,其分数再也没有增长。 那是自然的。因为那一片区域内所有的异兽和灵兽几乎都被他烧烤的香味吸引,然后被冥火珠给团灭了。 一整夜都再无一头食肉动物来骚扰他们。第二天,勾诛和众人一起做了一个木筏,顺水漂流而下。夜盲山上的异兽和灵兽似乎以走兽为主,水中并没有什么怪物,他们一路平安。 勾诛对逐鹿榜上的排名毫无兴趣。但他对兽核还是很感兴趣的。据说在妖界,用兽核能换到大量的血灵石。只不过他现在更希望的,是能尽快到达两界碑,完成连菱交给的任务。 他入山的地点在夜盲山东南。这里若是往西,崇山峻岭,无路可行。但恰好有河沿山而下,可以将他们送到夜盲山的中部。 到了中部之后,河流往东拐去。他们就不能继续顺流而飘了,只能放弃木筏上岸,然后步行往西。 勾诛打开玉简之中的地图。夜盲山中峡谷纵横,就像一座迷宫一样。中部有一处巨大的峡谷,其中有一座高耸如塔的石山。那石山旁边绘制着一只极似猫头鹰的大鸟,其下画着一个白色骷髅,旁边写着“骨鹰”二字。 “骨鹰峰?”勾诛皱起眉头。这水上漂流确实舒服,但是要经过骨鹰峰可不是什么好事了,怪不得这条水路甚少人走。 一般参加逐鹿之战的弟子都是避开强敌,专门走异兽和灵兽多的地方去扫荡。而勾诛走的这条水路恰恰相反。一路水流中一头灵兽都无,但流经的骨鹰峰却是凶险无比。因此自然不会有人和他走一样的路了。 骨鹰是一种形似猫头鹰的巨鸟。其体型随着它的修为增长而增长。普通的骨鹰和猫头鹰大小没什么差别,只是有一张类似骷髅的怪异鬼脸,当地也有人称之为鬼鸮。 但它们一旦成为异兽,就足有一人多高。若是成为灵兽,则更是大得恐怖,翼展足有三四丈之巨。 这些骨鹰之所以如此巨大,却是因为灵兽尚没有能力精炼气血,因而只能不断地扩大身躯来容纳更多的气血之力。一旦他们修炼到妖兽的阶段,身体便会急剧缩小,回到普通鬼鸮的大小。 此鸟一贯以夜盲山上的兽类为食。它们吃肉都是连皮带骨吞下,消化之后再把不能消化的白骨吐出。久而久之,骨鹰峰下白骨堆积如山,不可胜数。这也是“骨鹰”这个名字的由来。 没事谁也不愿意经过这么鬼气森森的地方。但勾诛漂流的这条河名为暮水,确实就是留经骨鹰峰的。 勾诛拿定主意,等河流到了接近骨鹰峰的地方,他便会提前弃舟上岸,步行往西。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行踪,正在被人紧紧地盯着。 武瑜一路疾行,一边把神识沉入怀中的玉简之中,注意着这山上每个悬目所能看到的一切。没多久,他便看到了乘着木筏漂流的勾诛。 这让他大笑起来:“蠢货,居然走水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如果勾诛带着他的一百多枚兽核来骨鹰峰,那这个第一名可就再也逃不脱他的掌心了! 332 疯子蛮力攀绝顶,武冷携手翻骨山 一路辛苦不用细说,到了三日之后的清晨,武瑜一行人爬上了一个郁郁葱葱大树密布的山顶。眼前天地开阔,夜盲山就像一片墨绿的大海。但就像被天地间利剑划开,绿海正中间出现了一道南北走向的灰色的巨大峡谷。 峡谷之中寸草不生。虽然是一道巨大的凹陷,谷中却有一座看似尖细,其实巨大无比的石峰,拔地而起,犹如长矛刺向天空。这就是骨鹰峰了。 此地相当诡异。这山是整个夜盲山的最高峰,在夜盲山之上还高出千丈。但它和整个夜盲山的地貌格格不入,很多人认为它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不知多少万年前,某位上古大能施法的遗留之物。 虽然说有千丈之高,但对筑基七重以上的修士来说,施展轻功一口气冲到山顶,或许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这石山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孔洞,孔洞中居住着数不清数量的骨鹰。一旦有人接近,这些骨鹰就会视之为入侵者,群起攻击。 这些骨鹰大多数是普通的飞禽,但也有异兽和灵兽级别的高级妖禽。它们是五行宗的产业之一。宗门时不时会锄妖使来猎取一批成熟的灵兽级别的骨鹰,用来取得兽核和骨鹰的羽毛。 若是发现这些骨鹰中的高阶灵兽有突破到妖兽的迹象,五行宗也会及时剿除,免留后患。 到了逐鹿之战的期间,这座石峰,也就被视为逐鹿之战中最大的挑战了。因为骨鹰的等阶越高,所居住的洞窟也越高。逐鹿之战的历届参战弟子一直都以登上骨鹰峰顶为最大的荣耀。只是这荣耀还从未有人实现过。 史上最好成绩,也就是有人登到过半山腰并活着回来。有不少人登到半途,受到骨鹰袭击,来不及传送,变成山脚下的白骨留在了这里。久而久之,也就很少有人再挑战骨鹰峰了。 这次,一名体格强健,相貌粗犷,双眉如剑的男子,正在半山腰顺着石峰攀登,犹如贴在石壁上的壁虎一般一路往上。此人正是五行宗内门金德院新晋的第一菁英弟子,欧阳泛。 早在他步入骨鹰山的同时,在逐鹿榜上,他的名字背后,便多出了一个骷髅的图案,这表示,他正在挑战骨鹰峰! 至于他的四名同伴,远在骨鹰峰数十里之外便裹足不前,只能停在那儿观察形势了。这些人虽然来此历练,但他们并不想死。 欧阳泛一路杀来,名次排在第三位,仅次于勾诛和武瑜。 他在来的路上好几次碰到其他的队伍,都是拔剑和对方赌胜负。他从不抢夺别人的兽核和猎杀点数,赌注只有一条:输者自己用逐鹿令传送,退出夜盲山。这人就这样恶名远播,好多队伍被他击败退了出去。 如今从他这儿往下看,几百丈的高度,让人一阵头昏目眩。整个灰色的石壁几乎是陡直的,脚下能一直望到山脚下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身后则是无边无际大到恐怖的的一无所有的空间。 他当然可以施展轻功贴在岩壁上,一口气跑到顶。但那样的话真气消耗太大,若是碰到骨鹰袭击,连法宝都催动不了,那就必死无疑了。 所以他丝毫也不动用真气,纯粹用体力徒手攀登。这让他浑身大汗。但是高空的猎猎大风扑在身上,无论他流多少汗,也是瞬间便被吹干了。 一路上他也遭遇骨鹰袭击。但这些骨鹰大多是普通的飞禽,最多也就是异兽的等级,被他顺手斩杀了不少,收获不少兽晶,在逐鹿榜上的猎杀点数也在迅速增长着。 但这些东西似乎也有灵性,看他杀得凶悍,竟然开始有意避着他。往往他攀到一处,那里的骨鹰便倾巢而出逃走。他时不时也钻入已经空了的骨鹰的洞穴中休息一段时间来恢复体力。 但这一回,他刚从一个洞穴中出来,便听到了空中一声不同寻常的鸣叫。 欧阳泛踏着草鞋站在几乎竖立的岩壁上,抬头一看,空中一片巨大的黑夜从头顶略过。几乎一闪念的功夫,一对四趾利爪如八只锋利金钩一般,猛然抓来。 他丝毫不惧,手中利刃舞起,发出破空之响,划出剑影如流光相似,与八只闪电般的利趾对撞而去!空中火星四溅,发出一阵金属交错撞击的尖利锐响。 就是欧阳泛也没想到,这骨鹰的这对爪子,竟然如铁铸的一样。他以筑基九重的真气催动手中锋利无比的金锋剑的乾金之气,竟然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但他也没有乱了方寸,立刻直接在空中跃起,全身真气灌注,一剑横砍对方的脖子! 这巨大的猫头鹰的脖子很短,几乎没有。欧阳疯子不管不顾,直接找着对方脑袋与身体的连接之处便一剑横砍了过去。 又是一阵火花四起。他这才发现,这大鸟的一身羽毛,竟然片片都如铜铁一般坚硬,漆黑的外表上泛着如乌金一般的金属光泽。一剑砍上去,砍起一阵火花四溅,这大鸟分毫未伤。不但如此,它反而一翅横扫了过来。 骨鹰的羽毛不但坚硬如铁,而且边缘如同利剑,锋锐无匹。这一翅扫来,欧阳泛立刻腾身躲开。巨翅扇在了石壁上。只听刺啦一片怪响,原本光滑的石壁顿时如犁过的地一般,留下了一大片足有数寸之深一条条的刮痕。 “好!”欧阳泛反而是大声喝彩。他原本就是一个斗痴,最喜欢与人斗法。可惜的是宗门严禁跨大境界之间的弟子相斗。他已经筑基圆满,筑基之中一路无敌;虚丹弟子又不违戒和他动手,以至于他百无聊赖。 没想到到了骨鹰山上,他感觉浑身神经都兴奋了起来,终于有像样的对手了! 经他在脖子上一砍,这大鸟一扫回击之后,并没有恋战,而是振翅一飞,悄然无声往高空飞去。 此物至少是一头中介灵兽,展翅足有三丈之宽,单论个头也比他高了至少两个头。那只寒光闪闪的巨大的喙,足以一啄击碎他的脑袋了。 但这时它并未立刻扑击,而是悠然在空中滑翔,不时转动巨大的骷髅般的猫脸,用那一双让人不寒而栗的大眼望向敌人的方向。 它显然也明白,此处对方不能飞行,自己却能悠然在空间中自由移动。完全可以等待对方不备的机会,再忽然出手,根本没有刚正面的必要。 欧阳泛兴致大起,右手将剑反手收在身后,左手掌心摊开,空遁白光闪过,他手上多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金黄色圆盘。此盘大约一个碟子大小,边缘都是锋利的尖锐锯齿,中间通体金黄的盘身上,布满了玄妙纹路。 他刚一催动,此物立刻发出一阵嗡嗡锐响,在空中极速旋转起来,金光四射。欧阳泛自言自语道:“看看你那一身铁羽,能不能接下我这九乌锐金盘的一击!” 说完他左手用力一甩,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九乌锐金盘立刻被甩了出去,金光大作,锐气横飞,整个圆盘似乎扩大了无数倍,变成了空中斜飞的一片强烈闪光,往那空中盘旋的巨大骨鹰横斩了过去! 这时武瑜尚未到达骨鹰峰下,只是遥遥看到峰下堆积的累累白骨。 这些白骨并非真是白色。多年堆积,残骸腐败,灰尘覆盖,早就变成了围绕在陡直无比的骨鹰峰周围的一道坡度平缓的灰黑色缓坡。虽然距离不近,刺鼻的腐臭味却已飘然而至。 高耸的白骨山岗和骨鹰峰遮蔽了大半边天空,山下阴风瑟瑟,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不时有骨鹰怪叫着,就像鬼笑一般在高空中滑翔而过。 “武老大,我们就在这里给您接应望风吧。”这时候水德院队伍中的弟子们开始腿软了。 “也好,你们就在这里找个安全处布阵扎营等我就行。” 武瑜一反常态,没有将他们教训狠狠一番,反而是依了他们的意见。 骨鹰峰一行虽然是他逐鹿之战取胜的关键,但牵涉不少的秘密,他并不想让同门知道。这关系到他夺取的逐鹿之战头名的成色。他不希望在夺冠之后,有他作弊的说法四处流传。 所以他本来就准备好了借口让同门师弟们留在山脚等候,自己独自上山的。 有一道能操控骨鹰的密咒在手,他对单独的骨鹰并不惧怕,怕的是遭受群殴。但现在整个骨鹰峰上的骨鹰都被欧阳泛那个疯子吸引了,他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风险。 独自往前走了一段,他忽然回头,才发现冷凌秋依然静静跟在自己身后。 他自忖这一路不会有碍,但也不想让自己的女人遭遇无谓的风险,便扭头拦住:“凌秋,你也在这里等我好了。” 冷凌秋一怔,然后轻轻哼了一声,说:“你那本事,我现在不去,后面也得过去收尸。” 虽然她脸上依然是冰冷,但武瑜觉得心头一热。他转念一想,在她面前还真没什么必须要保守的秘密。于是将她手一拉,两人一起往臭熏熏阴森森的白骨山上走去。 二人沉默不语,手拉手运步如飞,走了小半个时辰,已经翻过了白骨山。骨鹰峰如同一根擎天之柱,近在眼前,压迫得他们几乎不能呼吸。 333 冷美人剑破奇袭,武公子神游青天 这样的巨山,远观和近看,完全是不同的感受。远观只是觉得气势磅礴,近看才真正感觉天地仿佛都竖立了起来的那种恐怖压迫之感。武瑜抬头一望,只觉得这高耸绝壁随时仿佛要倒塌下来,将自己碾为齑粉。 武瑜还在震撼之中,冷凌秋却是目光中杀机一闪,手中水凝剑已经出鞘。她虽然并未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灵机波动,却看到了石壁上一团迅速扩大模糊的影子。显然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们背后扑来。她回手就是一剑。 骨鹰飞行,完全是静默无声,甚至能刻意压低自己的气息。好在这是白天,还有光影可见。一旦到了晚上,暗灭瘴气之中人类什么也看不见,骨鹰的视力却能看穿暗灭瘴气,因此几乎无敌了。 冷凌秋一剑过去,当的一声,一只锋利无比的骨鹰爪趾已经落地。那只骨鹰吃了这一斩,发出一声怪叫,展翅飞回。 水凝剑能一剑削断这骨鹰爪趾,却不是冷凌秋的水凝剑比起欧阳泛的金锋剑要厉害多少。而是水凝剑以水为身,本是无形,不能阻挡对方的剑锋,但水在剑身上极速循环流动的切割之力反而更胜一般利刃。 更重要的是,欧阳泛对付的是一头中阶灵兽。而在背后飞来偷袭武冷二人的只是一头高阶异兽而已。二者的肉身坚固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异兽没有灵识,袭击他们只是狩猎的本能所驱,不能预估对方实力来预测后果,不吃亏是不会回头的。 这偷袭他们的骨鹰中了这一剑,本能驱使它扭头便逃。 武瑜也吃了一惊。虽然对方只是一头异兽,实力上远逊自己,但如果不是冷凌秋反应快,那一爪子抓下来,自己不死也得重创。 这时他想起一事,趁那只骨鹰还没有飞得太远,立刻取出那枚蓝色玉简,用手一拉。玉简便如同书卷展开,拉出一片虚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他将神识注入玉简中,然后嘴唇噏动,极速念起虚影上的咒语。 如此重要的咒语,他早应该背下。但虽然这段文字中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这些字连接起来却并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全文极为冗长,足有上千字之多。他虽然天生聪慧,却也没有办法短时间背下如此多毫无规律的文字,只能临时拿出来照念了。 这种虽有其字,但无法解其意的法咒在玄门并不少见,被玄门修士称为密咒。 密咒的原文多是甚少有人能识的一些上古文字,本是有意义的。但流传之中被人直接以如今的厚土文字单纯地记下了读音,原文却失落了。 密咒只要原原本本地念出,效果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念这咒语的人,却无法解释其意,自然也无法知道其灵机玄奥。有时使用密咒者也可能因为所用失当而失效,甚至被反噬。 因此对这密咒的效果武瑜并无十分的把握。但既然能在山下碰到一只异兽级别的骨鹰,他恰好可以试一试。即便出事,以他筑基七重的实力也完全控制得住。若是到了骨鹰峰上,遇到强敌再发现有问题,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果然,前十个字出口之后,他便立刻感觉自己神魂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出天灵盖飞了出去。 此密咒效果类似魂术,但并非是元神出窍这么简单。他只感觉自己的神识分出了极为细微的一部分,破出天灵盖犹如飞鸟一般,瞬间就击穿长空,钻入了空中那只骨鹰的硕大圆目之中。 那骨鹰顿时身体一颤,似乎就要从空中坠落下来。 他并未感觉神魂离体,自身的感官依然存在。只是自己的神识似乎直接与空中那头骨鹰连接了起来。紧接着密咒上后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他脑海中放出光华,仿佛某种过往翱翔长空的经历反向注入了自己的识海。 他口中并未停歇,依然在不由自主地将这段咒文狂念下去。 他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隐隐感觉,这篇文字的内容和骨鹰关联极大。其中似乎含有无数法门,比如如何操控自己的翅膀飞行。他真的飞了起来! 武瑜的真身依然站在地上,只不过空中哪只骨鹰仿佛变成了他的神魄分身一般,完全受到他的操控。让他感觉自己就在空中飞行,能看到骨鹰看到的一切。 他甚至可以内视骨鹰体内的气血经脉,以及记忆,还有所有的本能,和自己内视自己身体一样。 这术法比起神魄分身更奇妙。神魄分身是需要强大的神识去操控的。而他却感觉毫不费力,好像这咒法就是为了骨鹰专门准备的一般,让他只用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神识,就控制了一只骨鹰。 武瑜心中大喜。他的计划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只是他控制这头骨鹰只不过一头高阶异兽,最多也就相当于人类筑基三重修士的实力。就算是用来飞行,也难以载起一个人,更别说载上他们五人了。 换了别人,哪怕控制这头骨鹰只是作为侦查之用,在逐鹿之战中也相当有价值。但武瑜有阵枢玉简在手,这倒不甚重要了。 “你能控制这头骨鹰?” 武瑜木然而立,空中的骨鹰却没有逃遁远去,而是忽然连飞行都变得生涩了起来,在空中差点坠落,但之后又摇摇晃晃开始了盘旋。冷凌秋感觉到了异常。 她知道武瑜有某种秘术可以对付骨鹰,并以此为后盾,故意挑起和欧阳泛之间的骨鹰峰决胜赌局。但她没想到的是,武瑜竟然有某种能控制骨鹰的术法。 这让她心中浮起了一丝不详之兆。玄门并非没有一些专门控制低阶妖类的术法。只是这些术法一般都出自妖界大能,而并非是人修原创的。据她所知,五行宗没有,武家和冷家也没有听说过有类似的术法流传。 难道这小子和妖界扯上了什么关系? “是的。如果我能擒获几头高阶灵兽级别的骨鹰,这次逐鹿之战,再也没有人能挡我!”武瑜并没有打算瞒她,只是之前没有老实交代罢了。 “你这密咒从哪里来?”他的计划看来没让冷凌秋感到丝毫佩服,反而换来了她冷冷的逼问。 “这……”他一直没有提这个密咒的来历,就是不想把红夜这个女师叔扯进来。毕竟女人对女人都是格外敏感。他之前在水德院便与火德院的红夜相识,还感觉颇为相投。 这次到夜盲山来参加逐鹿之战,恰好之前红夜已经被调来锄妖堂历练,两人也算是久别重逢。 他的这枚蓝色玉简便是从红夜手中拿来的。在他看来,红夜身为锄妖堂的高级执事,平时便常常参与夜盲山上感灵大阵的维护和骨鹰的收割,能制作出这枚蓝色的玉简自然不奇怪。而且他也动用武家的人脉和资源,给了红夜不少的报酬。 他却没有想到其实红夜与内门五院的每个天骄弟子都曾相识。她早就谋划着要在这一年的逐鹿之战中做那件事,自然是早有准备。只是到了最后阶段,她才选中了求胜欲望最强的武瑜。 “这是锄妖堂的红夜师叔给的,我也给了她相应的好处,万无一失。” “红夜?”冷凌秋秀眉一蹙。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红夜这个人她是听说过的,至少五六年前便入了五行宗,在玉州选拔的火德院的天骄弟子,身份并没有什么可疑。只是这控制骨鹰的秘术实在是太蹊跷了。 此事冷凌秋没有再问。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武瑜的决定,只是冷眼跟在他后边行事。 “可惜是一只没什么用的异兽而已。”武瑜抬头望着天上盘旋的骨鹰。忽然他嘴角翘起,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的神色。 “就当一份薄礼,送给翠玉宫的贼小子!” 大笑之后,他便控制着这骨鹰离开了骨鹰峰的方向,径直往南飞去。 这头异兽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不如顺便试试这种控制术法的有效距离。 骨鹰往南飞了十来里,武瑜对它的控制依然得心应手。他心中浮起一种感觉,这种控制很可能在整个夜盲山都是有效的! 但与其说控制骨鹰的术法在整个夜盲山都有效,不如说这座夜盲山,本身就和这些骨鹰有着某种莫大的关联。只是奥秘都隐藏在那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解读的密咒中了。 他能通过手中的玉简查看遍布夜盲山上的悬目所传送的影像,也能透过这双骨鹰双目居高临下观察。 虽然骨鹰眼中所见,万物都只有黑白灰色,他依然在那条犹如透明琉璃带一般的河流之上,看到了一个谷粒大小漂浮的小点。果然是勾诛等人乘坐漂流的木筏。 勾诛身材高瘦,身穿着一件滑稽的走界墨绿大袍,手握剑柄,立在船头,一双贼眼扫来扫去,很快和神游长空的武瑜以目光对撞在一起。 以一头异兽的实力正面攻击,对勾诛这种筑基七重的修士根本不会起作用。 但骨鹰除了普通的攻击之外,其实还擅长一种用音波传递的精神攻击。武瑜在内视之下找到了这种攻击的法门。只不过这种精神攻击至少要低阶灵兽才能施展。以异兽的身体施展,很可能会自身肉体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他淡淡一笑。这只鹰爆体与否,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334 贪念横生难平抑,山雨欲来怎绸缪 勾诛早就注意到了头顶上那只形如猫头鹰的大鸟。据说在白天的时候,骨鹰从来不会离开骨鹰峰的范围。怎么距离还有十多里,就有骨鹰出现?骨鹰真正可怕的是夜里暗灭瘴气弥漫的时候,会四处出击。 头顶骨鹰一掠而过,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声。 他顿时觉得一双尖刺直刺自己双耳,仿佛要把自己刺个对穿,脑中传来了一股剧烈的疼痛。他急忙双手捂住耳朵,然而毫无作用,更可怖的是,这尖啸声极为持久,高过一浪。 “不好,是神识攻击!” 就在勾诛和木头等几个惊呆的目光中,空中不断尖啸的骨鹰,嘭地一声爆裂而来,化作了一团碎肉,往下坠落而去。 肉身自爆? 虽然说随着骨鹰的自爆,这强烈的神识攻击戛然而止,然而它爆炸的那一瞬,却把整个元神都不计代价地爆发了出来,发出了最强的一击。勾诛只感觉看到它爆炸的瞬间,自己就像头上被人猛击了一锤,顿时昏厥了过去,躺倒在木筏之上不省人事了。 不但他是如此,木头、第十九和黄璐也是齐刷刷地昏倒了。木筏无人控制,继续顺水漂流。 自爆之后,武瑜感觉到被他神识所控制得骨鹰已经消失了。这一瞬间,他竟然浮现起一丝期待。 但他看了一眼逐鹿令中的排名,便立刻失望了。 他依然排在第二位。如果勾诛本人身亡,那么此人手中的猎杀点数虽然并不会转移给任何人,但是他的名字会从榜上消失。而武瑜也自然会回到榜单第一名。但这并没有发生。 他无奈一笑。一只异兽境界的骨鹰自爆,原本就不应该指望能一举击杀一名筑基七重的修士。这一超远程攻击能让对方全体昏迷已经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如果,他能登上骨鹰峰顶,将红夜在无意之中透露出来的那头骨鹰妖兽唤醒并控制住……那就不是这一场逐鹿之战的得失了。等于他驯服了一名虚丹级别的战力,而且还很可能控制了所有的骨鹰。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都透出一片火热。 在五行宗的控制之下,整个骨鹰峰上都只有灵兽级别的骨鹰。灵兽一旦晋级到妖兽,想要再将它禁制在夜盲山就不容易了。万一逃脱为害民间,就成了五行宗的大罪。 但骨鹰峰上有一头妖兽的传说始终存在。有人那是一头骨鹰之王,他并未死,只是被封印在骨鹰山上。也有人说他也没有被封印,只是极其善于隐匿自己五行宗虽然曾经多次搜山寻找,都从来没有找到过。 红夜却在和他的闲谈之中,隐约透露出,这头骨鹰王真实存在,就隐匿在骨鹰峰顶的石窟之中。而锄妖堂从妖界交换来这套密咒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这头骨鹰之王,从而可以彻底控制所有的骨鹰。 只不过这个计划尚未实施,逐鹿之战就开始了。红夜还小心地提醒他,千万不要去骨鹰峰顶。因为这套密咒谁也没有尝试过,万一失灵,后果不堪设想。 武瑜原本也没有这样想过。他只不过想控制一头灵兽级别的骨鹰,带着他们四处飞行,在背后袭击其他队伍的弟子。但第一次使用了这个密咒之后,他的想法改变了。 之前他对这个密咒还有一丝的怀疑,现在这种怀疑彻底消失了,反而是充满了得心应手的感觉。这感觉确定无疑地告诉他,以这篇密咒的威力,要控制任何级别的骨鹰都不成问题。 如果他抢在锄妖堂行动之前,就控制了骨鹰山上所有的骨鹰,结果会如何? 自古以来,只要是修士首先降伏的妖类,一律都算是修士的私产。宗门不可能坐视这么一大笔资产全部归了他私人,但不拿出一大笔资源给他作为弥补是不可能的。 而且那头妖兽级别的骨鹰,注定会成为他的妖宠。 至于他从红夜那里取得密咒一事,各家都有各自的不传之密,凭什么说他降伏了骨鹰之王用的就一定是红夜手里的密咒呢? 就算此事真的被捅出来,也和他没关系。泄漏锄妖堂密咒的是红夜,又不是他!他只不过花钱买来一份法咒而已。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谁能说什么? 这让他把心思收了回来,重新回到眼前这座骨鹰峰上。 “我们走。”他一指头顶的峰顶,体内真气提起,便足下如飞,急不可耐地踏了上去。 …… 乱糟糟的长夜镇郊外,有一片看似简单的竹林。但若走入其中,视野一开,所有的人都会大吃一惊。小桥流水,长亭松鹤,仿佛一下子从这西南边陲回到了富庶的圭南之地。 竹林之后是一条蜿蜒溪水,水上一座古朴木桥,对岸是一条完全都是墨竹搭建的长亭。亭头一块匾上,悠然写着三个字:“默竹园”。笔锋清瘦慵懒,就如这长亭边慵懒的墨竹林,在凉爽的秋风里随风摇摆。 但这里绝不是表面上的一片静怡天地,反而是杀机四伏。若是有凡人莫名其妙闯到了这里,早就被四处密布的金火禁制诛杀当场了。 这里原是一家富户仿照圭南的园林所建,后来被五行宗以大笔银两买下,成了五行宗锄妖堂在夜盲山的驻地。 没有妖类就没有锄妖堂存在的意义。妖类最多的就是靠近妖界的夜盲山。夜盲山驻地便是锄妖堂最大的驻地,比同州的锄妖堂总部还大。 锄妖堂大长老莫生愁,一年十二个月至少有八个月不得不呆在这里。 逐鹿之战也在夜盲山举行。每年十一月中旬一直到年底这段时间,都是他最提心吊胆的时候。 这时间整个五行宗最菁英的年轻弟子都到这里来历练。说是生死不论,但无论是宗门还是下宗但凡有弟子废了,他都是首当其冲的。一个不小心就要承担莫大的压力。 边防最吃紧也是这段时间。如果妖族打算进攻人界,一定会选择这个时机。直接突袭夜盲山,以数百名菁英年轻弟子的性命为要挟,就足以让整个五行宗投鼠忌器了。 不好的消息不断地传来。 “汤不迟和红夜两人都不知所踪了?” “昨晚出去之后这两人就没有回来。玉简传音也没有回复,我们派人去现场也没有找到什么痕迹。” “那几只鬼鸮呢?” “都潜伏了起来。从昨夜子时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任何悬目中出现过了。” 墨竹园深处的竹屋中,莫生愁陷入沉思中。他坐镇人妖边界,原本事情是不少的。但八年前夜盲山大战之后,妖类一战而蹶,到如今已经平安七年多了。究竟这群鬼鸮入境为何,他也拿不准。 原本在边境上将这一群鬼鸮拿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但有线人提供了情报,这群鬼鸮入境是来和五行宗中潜伏已久的奸细联络的。这让莫生愁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故意将这这群鬼鸮放了进来。 没想到这群鬼鸮不但在他眼皮子底下溜掉,还折了他两员大将?这让他后悔不迭。他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都放出去寻找汤不迟和红夜下落了,但想来结果是凶多吉少的。 更可怕的是,妖界那边的线报告诉他,万流谷鬼鸮部正在聚集人手,似乎在筹划着什么大动作。 鬼鸮这种能飞的妖类最为讨厌。它们要有所行动,根本无需和人类一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许一天之前还在数百里之外,一天之后就黑压压地飞过来了。如果鬼鸮突袭人界,那就不是损失一两名锄妖使这么简单了。 是否要向总部求援?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现在虽然有很多迹象,但他没有丝毫证据表明鬼鸮族真要侵入此地。鬼鸮族虽然是妖界三大族之一,但八年前的大战中,与树族结盟进攻人界,也是惨败一场,损失并不比树族少多少。 尤其是万流谷的鬼鸮部,从一个大型部落直接掉到了中小部落的地位。 一旦他发出求援的请求,总部就会派遣更多长老来此救援。但如果最终无事,他不但成为笑柄,还会得罪这些中断了各自修炼来此地救援的长老们。这些人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所有虚丹境界的锄妖使必须全勤在位待命,无事不得外出,边境岗哨加倍。”莫生愁挠了挠满头越来越稀少的白发,传下命令,“速传副长老李盛,与路过此地的古云堂副长老古仲由这二位到默竹园来见我。” 既然不打算向总坛求援,他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就是依靠锄妖堂的力量独立抵挡妖族的入侵了。 他能动用的大约也就是自己和副长老李盛两名紫府上人,以及手下二十多名虚丹道人。从这个实力配置上来说,对付一个虚弱不堪的万流谷部落还是没问题的。 古云堂有一名副长老也就是古仲由正在长夜镇上逗留,他也立刻不失时机地将此人留下。边境有危时,他有权随时征用任何堂口的长老以下的人手,直到危机警戒解除为止。 “古仲由……”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此人的名字。云天城古家的名声并不好,但事到如今,能有人可用已经算不错了。 335 过往可推将来,凡心难测玄机 半个时辰之后,竹屋外门廊中传来一连串地板被踩动的吱呀之声。莫生愁手下侍卫将两个人物引了进来。 走在前面那人是一个粗犷大汉,一脸络腮胡子,乱发随意绑在头顶,用一根木簪一插。身上草草披着一件黑布道袍,胸口敞开,露出一大片胸毛。双目圆瞪,不怒自威。 这人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吼道:“莫老大,你没事别老叫我跑来跑去。山上那边,还有一屁股屎没擦干净呢。” 另一人刚好相反,穿着一身精致的蓝色鹤纹,头戴金色偃月冠,须发斑白却仔仔细细梳得整整齐齐,单手捧着一柄白玉镶金的拂尘,另一只袖子却空空荡荡地飘着。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道骨仙风,正是云天城古家三老之一的古仲由。 古仲由低眉垂首,跟在李盛背后不发一言,悄悄走了进来。他毕竟是刚刚入五行宗当上的古云堂副长老,在宗门中根基太浅。在李盛这种锄妖堂中老资格的副长老面前,他是断然不敢抢风头的。 莫生愁招呼二位上人在屋中盘坐用茶,将左右侍卫屏退。 三人坐定之后,他手握一枚阵枢玉简,心念一动,顿时一道微弱的蓝光从下而上扫过,将整个竹屋都封闭了起来。屋中变得安静无比,外面一点杂音传不进来了。当然屋里的任何声音也无法再传出去。 然后他将边境上发现鬼鸮入境,两名锄妖使追踪,结果双双失踪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同时也提及了妖界鬼鸮万流谷部落的异动,询问两位副长老的看法。 “这帮妖孽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李盛火冒三丈,“竟然敢对锄妖使下手!” 一听汤不迟和红夜两人出事,他便怒不可遏地跳了起来。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带着人在夜盲山上组织逐鹿之战筹备和巡山等事,忙的不亦乐乎,对昨夜才发生的鬼鸮事件也才刚听闻。 无论是汤不迟还是红夜都是锄妖堂的得力干将,尤其红夜性格随和容貌俏丽,在锄妖堂的上层中人见人爱。她居然失踪了?李副长老当然坐不住了。 “我带一队人马去把那些妖孽藏身的市坊都扫荡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出来那几头鸟!” “我早已派人出去扫荡了。”莫生愁只能强行把这个壮汉按回蒲团上,“你去?夜盲山那边你走得开吗?这些鬼鸮盯着的不一定是这小小的镇子。我真正担心的是夜盲山骨鹰峰!” “骨鹰峰?”李盛眼中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骨鹰便是鬼鸮,鬼鸮便是骨鹰,这其实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一般谈及鬼鸮都是指妖界的鬼鸮妖族部落。所谓的妖族,是以化形妖或者大妖为首,控制无数的妖兽、灵兽而形成的。没有灵性的异兽和普通兽类,是不当做部落成员的。 而聚居骨鹰峰上的骨鹰虽然其实也是鬼鸮,但没有高阶首领,都是普通的兽类吸取了天地精华,自然提升到了异兽和灵兽的境界而来,并不成部落,只能算是兽群。 但鬼鸮偏偏出现在夜盲山附近,这就难免让人怀疑这相互之间的关系了。 古仲由目光之中始终一片安静。这本来不关他的事,既然没有把握,还是不要介入的好。为五行宗立下功劳,自然对巩固自己在五行宗中的地位有利。但随意卷入别人的事,反而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想到莫生愁将李盛摁住之后,回头对他一笑,说:“久闻古家有乾坤宝盘,一正二仿,都是世间上有的绝妙法宝,能推算万事,窥知天机。如今局势诡异,不知能否借贫道一用,想来定然可以助贫道拔云见日?” 古仲由一怔,他却没想到莫生愁这老狐狸不询问他对鬼鸮一事的看法,却直接问他借乾坤宝盘。 修士之间互借法宝本来就是大忌,只有极为信任亲密的人才可行。他们这才是第一次相见,就直接开口借法宝?而且借的还是他们古家赖以存在的根基之宝?偏偏对方抓住了边境异动这一桩大事,他不借的话,反而是不忠不仁不义了。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勉强一笑,将乾坤宝盘拿出,放在三人之间的地板上,说:“莫长老无需亲自施法,不妨属下就以此盘推算一二,请二位共赏。” 这件乾坤宝盘虽然只是仿品,但与正品有灵识相连。如今虽然距离遥远,古仲由也拿不准还能保持着多少的联系。正品之中保存着他们古家收集的所有天下见闻和各地线报,如果让外人窥见那就麻烦大了。 所以他断然不可能把乾坤宝盘直接交给莫生愁使用。带他们二人一起推算一番,他还可以在其中阻挡一二,只挑点有用的东西给他们看看打发一下就行了。 莫生愁点了点头。他原本也是这个打算。狮子大开口只是为了大家都能各退一步。 古仲由伸出食指一点,将一缕神念注入到墨色玉盘之中。顿时玉盘中五彩光华大作,流光飞舞,瞬间便淹没了四周。就是身为紫府二气的莫生愁,都不由得心中一惊。等他再抬头看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于许多灵光交织组成的一个巨大的棋盘之中。古李二人都在还他的身旁。 古仲由将手一指西面,三人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座极高无比如同石笋一般的擎天巨山。这时是夜晚,有一层薄雾在巨山附近弥漫,正是暗灭瘴气,那时的暗灭瘴气仿佛还没有现在浓厚,尚能模糊看清一些东西。 无数的树巨人正被拥堵在山下,空中一片灰蒙蒙地,什么都看不清。但忽然之间,许多巨大火球轰然而下。 这些火球从天而降,穿透了满天灰雾,落在树人群中,烈火熊燃,顿时蔓延。树人们疯狂奔逃,相互踩踏,死伤无数,哀鸣之声响彻天际。同时,巨大的石山也被烈火沾染,变成了一根巨大的通天火柱。黑压压的鬼鸮从石山上飞出,很多浑身着火,四散乱窜。 一头浑身是火,但依然疯狂飞逃的鬼鸮的虚影清晰地出现在了莫生愁面前。 “这是?”莫生愁问。 “这是八年之前的夜盲山之战。云王麾下大谋士洪如是定下这夜降天火之计。树族怕火,在暗灭瘴气之中又损失了部分视觉,大群困在峡谷之中,被烈火焚烧,几乎无一幸免……倒是鬼鸮能飞,有少数逃了出去。妖族联军在此役几乎一战而尽。莫长老见到的这只,正是当今万流谷部的族长,青疾风!” 古仲由缓缓回答。 “哦?原来他就是青疾风。莫非鬼鸮此来,真的是为了骨鹰峰吗?” 古仲由微微点头。他不用深推,只要点到为止让这位长老满意即可。但这时他暗自回头一看,他却自己吃了一惊。 他看到的却是默竹园的竹屋,一个暗红衣裙的娇媚女子,正快步走来。 古仲由和她双目一触,立刻感觉天地倒转,时光逆流,一霎到了七年之前的同州,五行山下,五行宗一年一度的外门弟子选拔大会之中。 这大会之中选拔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相貌和他之前所见红衣女子相貌相似,只是此时尚未脱那一身稚气。 “红夜正是七年之前进入五行宗的?”这念头很明确地浮现在他心中。他根本不知道这女子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与此事的关联,但心中莫名就想到了“红夜”这两个字。 古仲由当然没有见过红夜。但是这乾坤宝盘的奇妙之处就在于,若是有人将神念注入其中,那么这部分神念带来的一切信息也会永久地被纳入到乾坤宝盘之中,参与将来的任何一次推算。 刚刚他将莫生愁和李盛二人引入宝盘中,这二人又想要推算鬼鸮出现之事,也就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相关的记忆通过神念传了进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们了解的关于红夜的一切。 只是他们正为红夜的安危而担忧,根本未去想这些记忆之中的关联,而乾坤宝盘却不会错过任何线索。 古仲由连忙回过来看着莫李人,发现这两人依然在注视着眼前的骨鹰峰、鬼鸮部、青疾风等等,尚未回头来注意在五行宗和锄妖堂之中发生的事。 他立刻心念一动,将这一切消抹去。 他身后和五行宗还有那七年之前加入五行宗的女子相关的虚影,瞬间便化为一阵青烟消散了。紧接着,整个虚幻的世界都开始虚化,真实的竹屋再次显现了出来。 “此宝果然不同凡响。”莫生愁微微一点头,看到古仲由额上点点出汗,连忙一拱手说,“古副长老辛苦了!” 336 血碑演妙法,屡败积胜功 莫、李、古三人正在默竹园中商议鬼鸮之事的时候,勾诛与木头等人正在暮水上漂流,祸从天降,被一头在空中自爆的异兽级别的骨鹰自爆而震撼了元神,一齐昏倒了。 勾诛感觉眼前一黑,但又立刻清醒了过来。只是他睁眼一看,自己却并非是在暮水木筏上,而是在一处四处雾霭,模糊不清的界空之中。这界空给他非常熟悉的感觉,但又有所不同。 “我怎么又进入留身碑了?” 此时勾诛虽然神识受了重击,但是尚还算清醒。只是神识与前五识之间的联系暂时中断,所以感官受到限制。 这么一想,看来这留身碑被自己掌控之后,便一直与自己神识相连。平时只不过受着自己在现世中的感官所觉的遏制而感受不到。一旦自己的感官暂时被屏蔽,自己也就会自然地进入留身碑来。 起初勾诛心中一片慌乱。他既不知外界真实情况如何了,也不知道如何离开这片空间。以往他想要出入留身碑,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出入。但现在,他将念头往“出去”上一转,便会立刻进入一个一片漆黑,五感俱无的环境之中。这让他无奈只好又重新进来。 他又试了种种方法,都没有丝毫用处。最终他安静了下来。 既然留身碑是一个修炼宝地,不妨就在这里修炼修炼好了。谁管他外界会如何呢? 勾诛自从在穆远家里第一次使用这留身碑之后,后来藏匿身份东奔西走,竟一次使用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但现在这幻境中一切都是模糊一片。他尝试了几次,什么都观想不出来。但这团模糊浓雾传递给他的模糊信息,让他不断想起仙荷中,穆远给他的那块鲜红的血灵石。 勾诛将血灵石从仙荷中挪移而出。此物刚入他掌心,他便看见眼前那一团白雾激动地狂涌而来,同时手上的血灵石也嘭然而碎,化作一团红雾向四周弥散而去。接着四方天地竟然又都清晰了起来。 他依然站在暮水的碧波之上,足踏一只简单扎成的木筏。只是木头等人都不见了。要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世。 空中碧空如洗,烈日当空。他抬头一望,刺目的阳光之下,能看到一片黑影,正是一头翼展一丈多的巨大骨鹰在空中飞翔。 “居然观想出了那头大鸟?”勾诛隐隐觉得不对。果然,将目光放低一看,前面百步之外,一名玉树临风,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男子,腰挂一支黑鞘银柄的长剑,正安静地站在水面之上,随着水面波动轻轻荡漾。 “你是?” 勾诛从未见过此人,但他生生将此人给观想了出来。其实这人的影像并非是出自他的记忆,而是从与他曾经四目相对的那只骨鹰的神识之中牵扯出来。当时那只骨鹰受着武瑜的控制,因此被留身碑所留之身其实并非是那只骨鹰,而是武瑜。 至于勾诛现在所看到的空中的这头骨鹰,只不过作为对方的妖宠而顺带出现的罢了。 “内门水德院天骄弟子武瑜,筑基七重圆满!”与此同时,一连串其实源出武瑜自己的记忆也这样从留身碑中涌入了勾诛的脑海之中。 武瑜自认资质太差,是相对欧阳泛、冷凌秋之类顶尖菁英而言。 玄门之中各宗派的内门,大多是筑基六重便可以进入。进入之后择其优者投入宗派资源以助其填平气壑,然后再徐图发展。如果达到了筑基九重中后期的境界,便可以晋升成真传弟子了。而真传弟子的首要任务才是结丹。 武瑜还未进入内门的时候,便已经填平气壑。这固然有武家不惜投入资源外药的原因,也有武瑜此人本身的资质和努力在其中。只不过在五行宗这种大宗面前,他比起最顶尖资质的弟子依然有很大差距罢了。 换了翠玉宫,顶尖的内门新秀也就是像唐肃、杜莉和勾诛这样,比武瑜还略输一筹的弟子了。这就是上宗和下宗之间的固有差距。 勾诛正要踏水而上,耳中却又听到一声尖啸。没想到那骨鹰故技重施,再次发出了那神识攻击之术!勾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操控骨鹰,正是武瑜此人的攻击手法之一。 这尖啸一入耳,立刻不可收拾,勾诛只觉得脑中有无数飞针乱刺,一身的本事根本就使不出来。不但如此,这尖啸只不过持续了半息不到,与刚刚现实中发生的过程相比短暂太多,空中的骨鹰便轰然爆,勾诛再次觉得受了一击猛击。 他便立刻又回到了那五感俱无得黑暗世界中。 被留身碑中的身影击败,这对勾诛来说倒是再常见不过了。好在留身碑中的攻击方式都是千篇一律。只要一招得手,就不会再变。只有一击失效,才会有所变化。因此勾诛丝毫也不担心找不到应对之法。 重新进入自身碑之后,他并未立刻开战,而是先用丹药恢复了真气,然后才把刚才的情景再度观想了出来。 果然,武瑜安然立在前方,那尖啸声再度响起。勾诛在嘴唇翕动,低声念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五识封闭!” 其实所有的神识攻击,要么沾染五识,要么直接沾染神识。如这骨鹰的尖啸攻击,便是以音波沾染耳识,继而再侵扰神识。此类神识攻击的防御之法,最简单的便是将神识内敛,同时将五识与神识之间的联系彻底斩断。 任我见到什么,我只视而不见。任我听见什么,我只充耳不闻。若是达到这样的境界,音波攻击或许能振破耳膜,却是丝毫也奈何不了神识了。 这都是这一年在丹阳阁修炼时,前魂宗长老缪其中教过他的术法。只不过勾诛所学术法虽多,在战斗中应用经验却缺乏。好在这留身碑中可以反反复复尝试,他当然能使出来了。 这一招一使出,他便仿佛进入了五感全失,一无所有的黑暗世界之中。那恐怖的尖啸当然也随之消失了。 屏蔽五感固然可以防御这种神识攻击,但是也屏蔽了外界一切真实的观感。所以此术一旦施展,对方若是立刻出招攻击自己的肉身,那就凶险万分了。 好在勾诛并非要以五识封闭一直对抗下去。他早就知道这头骨鹰自爆的时机。因此他只是在骨鹰自爆的瞬间之前封闭了五识,瞬息之后便重新恢复了。 他果然成功躲过了那如当头一锤的猛烈攻击。 但他重新恢复五识之后,微微一张口,却惊觉一口水直接往自己喉咙里灌来。开眼一看,怪异的流光在头顶闪烁晃动,四周一片碧绿光芒。脚下是一片幽深水草,如一片柔软丝绦组成的墨绿森林一般,望不见底。 自己此时并非站在木筏之上,而是站在水中! 而武瑜也同样立在水中,手中那支银柄长剑已经出鞘。此剑通体竟然是湛蓝如海。他口中喃喃念诀,百步之外竟然直接隔空横劈一斩。 勾诛口鼻被水封闭,正在挣扎,哪有办法躲避。顿时感觉对方那蓝色法剑发出一线水遁之力,剑尖带起一线长长如白线一般的水流,直接横甩了过来,从勾诛腰上一扫而过。 一线水流扫过身体,竟然锋利如刀,勾诛只觉得腰身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已经被对方拦腰斩断! 他再一次从碑中退入了虚无界空。但他也并未懊恼。五行宗弟子果然是有点本事的。尤其对方还善使水遁之术,想来是水德院的弟子。如果是这样,在河流中与之交手就大大不妙了。 勾诛再次进入碑中,这次他观想出现的却是一片干燥沙漠,一点水汽也无。 他并非一定要在水中将对手击败。毕竟在河中战斗这种情况本来就不多见。即便真的发生,他也会设法将战场引到陆地上去。他想要的只是在这里击败这名筑基七重圆满的弟子,看自己究竟能否借此继续提升境界。 这一次骨鹰没有再发出神识攻击。因为此招已经被勾诛成功抵御过,留身碑早已将其判定为废招。反而是一连串嘭嘭之声,空中居然连续不断地出现了几十头一样的骨鹰,悄无声息地扑翅而下,纷纷伸出利爪,往勾诛抓来。 勾诛心中暗骂无耻,这一招和他所有的预想都不同。没想到对方没有了河水,竟然又多出了这么多妖宠。虽然全都只是异兽,但数量实在太多。勾诛一面郁闷应战,一面骂道:“用妖宠算什么本事,我还有人宠呢!” 他念头刚一转,空中灵机聚集,又是嘭地一身,凭空地现出一个一身素淡蓝裙,身材娇小窈窕,容颜秀丽的碧眼女子来。这人手持看见满眼骨鹰,又看见勾诛,先是一愣,马上手上顿时多了一个紫红墨斗,将银色尖锥霍霍一甩,便杀了过去! 勾诛大吃了一惊,此女居然是第十九?这留身碑中,居然真能召唤自己的“人宠”啊。 337 朱痕血杀戮骨鹰,玄阴幽火焚重水 既然连第十九这个傀儡都能召唤出来,那凤血鸢更没有问题了。勾诛在夜盲山上空无法使用飞行法器,是怕被夜盲山上的禁制击毁。而这是在留身碑内,自然不受任何影响。 巨大的凤血鸢刚一出现,看见满天的骨鹰,浑身血羽一抖,巨喙张开,立刻发出一声长鸣。凤血鸢上本来就有凤族的少量精血,凤族乃是飞禽之首。这些骨鹰当然也是飞禽之类,一见血鸢出现,目光中都闪过一丝畏惧,纷纷露出退避之意。 “朱痕血杀阵!”凤血鸢身姿如风,速度比这些仅为异兽的骨鹰快了数倍不止,载着勾诛和第十九在骨鹰群中穿梭。第十九所过之处,空中无不留下红痕。骨鹰乱飞之中撞上那些红线,一律平切,不是断肢便是腰斩。满天只见碎肢肉块和鲜血不断坠落,将大片枯黄的沙漠都染红了。 毕竟这些骨鹰都是异兽,只相当于筑基一到三重之间的修士,勾诛和第十九对付起来并不难。也幸好武瑜被留身碑留身之时,还他未控制过灵兽级别的骨鹰。否则,留身碑中观想出现的可就是一堆灵兽了。 “你是真的第十九?”勾诛正手持冥火剑乱砍乱杀,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便问了一句。 第十九满脸都是骨鹰飞溅出来的血污,回头来痴痴反问道:“师兄你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勾诛哑然失笑。这碑既然把第十九观想出来,自然会尽量和现世中的第十九观想得一模一样。他这么问当然是问不出结果的。 这时空中一串灵机流动,犹如无数个小漩涡忽然出现。一连串的轻响之中,所有的残余的骨鹰都砰砰砰地消失不见,化成一股流动的灵气,飞散在天地里,然后又往静立在沙漠中的武瑜流动而去。 显然留身碑已经判定操控这些异兽骨鹰是废招,对勾诛并不起作用。所以干脆收去了。 但对勾诛来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但凡这世界灵机往对手那儿流动,对方总是有威力巨大的招式使了要使出来了。 果然,这一次武瑜并没有拔剑,而是伸出手指往眉心一点。顿时他眉心玄光大作,一颗黑色的水珠飘了出来。紧接着他又往勾诛、第十九二人的雪鸢一指。那颗鸡蛋大小的黑色水球迅疾飞起,往他手指方向飞去。 勾诛连忙操控凤血鸢躲避。但那黑水球距离他们还足足有数丈之远,便是轰然而爆。 这一爆并非是爆裂而开,而是一团水瞬间爆发了出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而且还在急剧扩大。这水球边壁撞到勾诛和第十九的时候,两人都感觉一股大力撞得自己气血翻涌,骨骼欲碎,但并没有被撞飞,反而是被另一股吸力一拉,拉到了水球之中。 只不过刹那间,这水球直径已经足足有三二十丈之巨了。漂浮在空中,就像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球中全都是水。武瑜此时也在水中,正悬浮在水球秋心。球心处是鸡蛋大小的一颗黑珠,正漂浮在武瑜此人的左掌掌心。 此宝名为重极聚水珠,能以前辈大能留在法宝中的伟力,硬生生将水压缩聚集其中。水本是极难压缩的。所以物主只要操控将这伟力一撤,整个水球就立刻爆发而出。 水冲聚水珠中爆出之后,依然受到聚水珠的水遁之力的约束,所以依然在聚水珠周围聚集成一个水球。 武瑜手中这枚,足足聚水上百万方,有上亿斤之重,相当于一口方圆数十丈的大池塘的水量。这是他的本命法宝。只是平时武瑜操控此物,也是极耗真气,故而并不常使。 但留身碑中并无这个限制,而且此碑并无计谋也不会保留,总是选择最简单明了的杀招,所以骨鹰失效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使了出来。 好在勾诛早已预料到即便是在沙漠,此人可能也有办法弄出水来,所以早就把避水珠含在口中,这一次并无被水窒息的危险。而第十九原本就不怕水,两人猛然入水,都未慌乱。 “先出去!”勾诛将第十九一拉,两人一齐催动体内真气,往水球边缘激射而去。在水中这名水系修士的实力勾诛是见识过的,绝不可以和他在水中对决。 这次武瑜并未阻止他们,只是脸上怪异一笑,体内真气催动,注入到左掌掌心的聚水珠中。很快,聚水珠四周有许多白线延伸而出,就像章鱼的触手一样伸长出去,却又绕着聚水珠不断旋转。 勾诛到了水球边缘,却感觉撞上了片如透明薄膜一般的墙。无论如何撞击,或是使用剑刺刀砍,都感觉无处着力,始终砍之不破。 他们就像被雨滴击中裹挟在其中的蚂蚁,不管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 这一切都在勾诛的预计之外。他原本的计划是将武瑜引到无水之处,再以玄阴真火与之对决的。没想到武瑜的水简直无处不在,让他欲罢不能。 他回过头来,却看到数条长长的白线正在水球中扭动,时不时向他扫来。“躲开!”他将第十九一拉,二人双双闪开了一段横扫的白线。 这些白色的线看似只是一串长长的气泡组成,实则是一线极速流动的水流,威力无比。上一回勾诛可就是被这一线水流给腰斩了。这种攻击威力大,距离远,但好在速度不快,尚来得及躲避。 武瑜脸上浮起冷笑。其实在这水界之中,对方无论如何躲避,都不可能百分之百避开暗流水刃的袭击。而对方想要反击也是无用。他周围有一圈水盾专门用来防御,几乎任何攻击都无法穿透到他身边来。 重极水界,是无与伦比的攻击与防御的具备的完美之界。可以说只要进入了重极水界,对方就已经败定。 果然,水球之中的白线越来越多,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水力催动虽然慢,但一旦催动起来,就是势不可挡。没过多久,这个水球中的水就会疯狂交错旋转,整个变成一个巨大的磨盘,除了最中心处的武瑜之外,任何物体在这水中都会被搅成碎末。 但这时武瑜忽然在水中闻到了一股阴寒腥臭的味道。 “积尸气?” 他这时才豁然惊觉,这水已经不一样了。勾诛释放出了一种奇怪的白色小花。这种奇异小花在这水中疯狂吸收生机,释放出积尸气,然后爆裂成无数的白色粉末,顺水漂流,然后再度开花……只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原本干净如水晶的重极水界竟然因此而浑浊了起来。 水能生木。玄阴冥界兰虽然是极为奇异的至阴之物,却也是木属。在勾诛的操控之下,吸收了这重极水界中的水灵气,反而加速繁殖起来,没几息时间就充斥了整个重极水界。 武瑜身周的旋水盾虽然能防止从外而内的物理攻击,但对这种积尸气顺水而渗却没有任何防御之力。 “但这重极水界,也没有这么容易被污秽的。” 虽然法宝被污秽,但留身碑中观想出来的武瑜并无任何喜怒哀乐,而是立刻低头掐诀,催动水遁术法。 “重极之水,自净之术!” 果然重极水珠的吸力猛然一强,所有的干净透明的水都往中心聚集,硬生生地将水中杂质给往外挤了出去。一时之间,浑浊灰暗的积尸气都被推到了外围,眼看就要被浓缩成一团团黑水给排斥了出去。 但对勾诛来说,到这个程度也就足够了。他张口直接吐出一口玄阴真火。 原本水能克火,但水也是至阴之物,对阳火克制之力最强。对玄阴真火的作用又不相同了。虽然克火之力犹在,能阻止这阴火蔓延,却难以避免自身被这阴火点燃。 更何况水能生木,木能生火,那积尸气原本就是木之腐气,早已蔓延水中,而且被水气滋养,又是最好的引火之物。顿时这玄阴真火不但没有被水体克制住,反而沿着积尸气疯狂蔓延,就如同点燃了一摊四处流淌的油。 “他本命法宝受创,必然要收回,看好了,就一次机会!”勾诛心中一股神意一传,立刻到了第十九的神识之中。 第十九点点头。就在这一刹那,勾诛把推想的瞬杀之招在她神识中已经演练了好几次。 玄阴真火已经在重极水界之中蔓延爆燃,这种时候再灭火是不可能的。水体是至阴之物,武瑜也不可能在水中放出纯阳之气出来阻止这火。但如果任这火蔓延下去,迟早会烧穿他身周的水盾,甚至连他自己和重极水珠也要被一起殃及,简直毫无躲避之法! 坏就坏在,他的重极水界,遇到了勾诛这个善于使用阴属法宝攻击的对手。 338 金丝斩首诛虚影,螳螂捕蝉人在后 (338 金丝斩首诛虚影,螳螂捕蝉人在后) 但留身碑中的武瑜之影极为果断,并无丝毫懊恼激愤之意。他直接将左手在重极聚水珠上一抹,然后握在掌心。一阵玄光闪过,整个重极水界之中所有的水,都与聚水珠失去了联系。这样一来,即便水体中玄阴幽火蔓延,也和他的这件本命法宝毫无关联了。 聚水珠中失去了所有的水,也就变成了一个空空的容器,不再有任何威能。但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只要他找到有水之处,重新汲水便可以恢复。只是在这场斗战之中,勾诛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这个大水球原本便是被聚水珠之力束缚在空中。这联系一断,立刻坠落。不但水球哗然而坠落,水中三人也一齐往下坠落。其中位于水球最中心的武瑜尤其受困。他被上亿斤的水裹挟而下,势不可挡,轰然砸向下面的沙漠中。 反而是勾诛和第十九早已停留在水球边缘。当聚水珠的聚水力消失,他们在下坠的瞬间,便破壁而出。勾诛立刻将凤血鸢唤出,载着他与第十九往下看去。 巨大的水球破碎成了一摊洪流,在沙漠上砸出一个巨坑。水花四处飞溅,形似一朵爆开的莲花。深坑的中心是一个白点,也就是武瑜此人了。 毕竟是水系修士,武瑜这一坠极虽然为惨烈,他身周依然有一圈并未被玄阴真火沾染的水盾,并以此护身,静立在沙坑之底,并未受到重创。这时他忽然感觉头顶一黑,却看到一块方方正正的黑色犹如石碑之物,从头顶直砸了下来。 他身为筑基七重圆满修士,反应无比迅捷。看到这方碑砸下的瞬间,便双手一举,一股水遁之力将身上水盾往上举起,与坠落的物体猛然撞去。这一撞之下,竟然撞得他体内气血翻涌,头顶的水盾也被撞得粉碎。 但好在水盾并非只是承重之力,更多的是阻滞。巨石入水,水虽然不能阻止巨石下沉,却足以微微阻滞一下巨石下坠的速度。 方碑被水盾之力一阻的同时,他立刻脚下轻功施展,往前疾行,几乎足不点地地离开了这巨物坠落,泰山压顶的范围。 这时候,他却感觉脖子上撞上了某种类似蜘蛛丝的东西。尚未反应过来,他眼前蓝光一闪,一个女子身影闪过。她手中什么东西轻轻一拉。武瑜立刻感觉全身一麻,自己失去了平衡,坠落了下来。 但他的身体依然立着未动,脖子上却平切如镜,血如泉涌,只有目瞪口呆的头部掉落了下来! 这一招勾诛已经在神念中和第十九演练了多次,当然不会有失。 他的陨铁定方砚如果是全力释放,砸中任何筑基气修头部对方都是必死无疑。只是要砸中对方却不是容易的事,毕竟对手并不是站定让你砸的。 但武瑜正是法宝被破的瞬间仓促应付,又加上第十九在定方砚外围早就布上了一圈金蚕丝。如此形势之下,武瑜就算是再机警,也难以逃过这一劫了。 武瑜身首分离的同时,他的身体便立刻虚幻,连同这片天地,一齐化为一团浓雾一般的灵子,然后朝着他和第十九汹涌而来。 一切如昨,重演一次。勾诛感觉自身某种瓶颈哗然而碎了。他竟然越过了筑基七重后期,直接到达了筑基七重圆满的境界! 勾诛霍然觉醒。这时正午的阳光正在照在自己脸上。而他依然躺在木筏上,碧水清波就在自己耳边流淌。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感觉体内的气血和经脉又粗大了一圈,真气汹涌,撞击着筑基七重大圆满之后最后一层通往筑基八重的壁垒。 他自然不可能立刻就突破八重。无论如何都必须巩固一段时间再进行突破了。只是突破八重又是一个小坎,需要大量的纯阳丹。虽然不用突破七重填平气壑时那么多,恐怕数量也不会少。 当然现在他也可以使用留身碑进行突破。但留身碑虽然不用纯阳丹,却需要使用血灵石。血灵石到底价值多少他也并不清楚。而且他还得能遇到合适的对手,才能将对方的身影摄入留身碑中。 这一次突破到筑基七重圆满之后,他内视隐匿空间中的血痕留身碑,果然其上的血痕已经消失殆尽了。除非他能得到更多的血灵石,否则想用此碑不断升级也是不可能的了。 木头、黄璐两人依然昏迷在木筏上。倒是第十九第一个醒了过来。这时勾诛将神识往第十九一扫,赫然发现,第十九也跳过了筑基四重,直接就晋级到了筑基五重! “原来战宠也能一起升级!”勾诛心中大喜。虽然他平时并不这么认为,但从某种意义上说,第十九确实是他的“战宠”。 第十九虽然有“噬丹”秘术,能吞食纯阳当来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但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她的真实境界始终停留在筑基三重上。虽然她在丹阳阁那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在连萍的指导之下吐纳修炼一年之久,也一直没有突破的迹象。却没有想到使用留身碑竟能让她快速晋级? 但勾诛问起在留身碑中发生的一切,她却是茫然不知。她只是昏迷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第十九指着河流两岸堆积如山的犹如无数随时一般的怪物,仔细一看,却是无数人兽的骨骼,依然散发着腥臭之气。两人抬眼一望,是一座绝高无比的灰色陡峰矗立在他们面前,高耸入云,遮蔽了大半边的天空。 山脚下堆满了白骨,累积成了一座包围了这巨大石峰的山岗。蜿蜒的暮水,恰从这山下一个巨大的山洞中穿过。无数白骨落下,早就把这条河流堵塞了无数次,但也无数次被水流重开了。勾诛看到眼前堆积的骸骨,犹如一道堤坝一般地拦在前方。巨大的水声从前方传来。 “不好,前面是瀑布!”勾诛一声大喊,但是却来不及了。这木筏微微一斜,便从这白骨形成的堤坝之上,顺水滑落了下去。 …… 就在不久前,真正的武瑜尚不知道自己在留身碑中被灭的盛况。他正怀着控制一头妖兽级别的骨鹰作为战宠,进而掌控整个骨鹰峰上所有骨鹰兽群的强烈希冀,犹如一只壁虎般极速在骨鹰峰的石壁上一路狂奔。 和欧阳泛只靠蛮力爬山不同,他是动用体内真气的。他时不时足尖轻点石壁,手抓石缝,极速攀行,远比欧阳泛要快。只是这样的话,等他爬到山顶,体内真气也就消耗一空了。 他并没有避开欧阳泛所走的路线,反而是几乎沿着欧阳泛的路径前进。 这一条路已经被欧阳泛扫荡过,一路石壁上依然有鲜血残留。甚至时不时有几头被诛杀的骨鹰落下。这样替他减少了许多被骨鹰攻击的可能,正符合他原本的设想。 他虽然有密咒在手,但吟唱密咒需要时间太长,而且这期间只能控制住一头骨鹰。万一出现的骨鹰要出现一头,那可就麻烦了。好在欧阳泛一路打扫得极为彻底,自己身后又还有冷凌秋跟着。他只要不是运气太差,到达峰顶应该不是问题。 太眼一望,一路都没有什么灵兽级别的骨鹰。反而是距离闪点还有四分之一距离之处,骨鹰黑压压地聚集在那里。一阵阵夺目金光从那里传来,时不时有骨鹰惨叫着坠落而下。欧阳泛显然正在那里苦战。 武瑜嘴角翘起,得意一笑。这一切自然都在他的预计之中。他曾经和红夜讨要过整座骨鹰峰的高度,以及不同等阶的骨鹰的数量和在山上的分布情况。 结合欧阳泛这个绝顶天才的实力,他早就预计到欧阳泛应该会达到离山顶不远之处,而且能坚持至少半个时辰之久。但他决计到不了峰顶。 山顶似乎是这些骨鹰守候的圣地一样。只要有人接近离峰顶四分之一处,几乎峰顶所有的高阶灵兽级别的骨鹰,都会一拥而上,疯狂阻止人类的逼近。红夜多次来此收割骨鹰,对这个再清楚不过了,自然也早就告诉了他。 只是这些骨鹰虽然有了灵识,却依然缺乏人类的智慧。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兵分两路。一路先和所有的骨鹰缠斗在一起,另一路人马就可以乘机突袭到峰顶了。 也就只有他武瑜,能三言两语,就挑动这一届排名第一的天才弟子,给他充当了开路先锋。 无论是第一个达到骨鹰峰的历练弟子的荣誉,还是这满山骨鹰的掌控之权,都注定得被他轻松得到!这让他心中贪欲炽燃,一片火热。 半个时辰,足够了。 武瑜极速跨步而上,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攀到了欧阳泛的身后,尚距百丈左右的地方。只见欧阳泛犹如一尊魔神,正在骨鹰群中大杀四方! 339 冷凌秋赴死救人,红圣女自伤施计 (339 冷凌秋赴死救人,红圣女自伤施计) 到了此处,武瑜自然不会往那战团中闯去。而是一转,往山背后一片安静的方向绕开上山。这时冷凌秋却在后面拉了他一把。 “怎么了?” 冷凌秋看了一眼前面血腥无比的人鹰恶战,说:“这么下去,欧阳泛死定了。我们先去救他。” 武瑜双目一呆,说:“那么多骨鹰,怎么救?疯子是自己上来作死,与我们什么关系?再说我要是去山顶上控制了骨鹰王,自然就把他救出来了。我们要是在这里和这群骨鹰纠缠,可能一个都逃不掉!” 冷凌秋这个人平时寡言少语,很少主动行事。但她在关键时刻居然以妇人之仁冒出这个念头来,这让武瑜心如火烧,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扇清醒过来。但是这个女子是自己心头之肉,再着急也下不了手。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何说服对方,冷凌秋已经身形一闪,往前面的战团中冲了过去,一边说: “你赶快上山,我先去帮他抵挡一阵。实在是抵挡不住我也就不管这疯子了。那时我会传音给你,你催动逐鹿令,我们一起逃出去!” “你也疯了!” 武瑜一把没有抓住她,心头没来由地充满了一股让他莫名难受的火气。 让他激活逐鹿令,确实可以让全队人马都传送出去。但这等于直接放弃了逐鹿之战。放弃的后果,他们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更关键的是,欧阳泛已经吸引了所有的骨鹰,他们两个根本没有任何危险,完全没有必要去涉险做这件事。 他往前跨了一步,犹豫自己是不是要先杀入骨鹰群去帮助冷凌秋。但纠结了几下,还是把这一脚给收了回来。 这群骨鹰足有数百只,其实无论是欧阳泛,还是再加上冷凌秋两人,或者再加上他武瑜三个,结局都是差不多的。唯一的差别也就是坚持时间的长短罢了。 山顶就在眼前,如果那头传说中的骨鹰之王真的存在,而且被他的密咒驯服,那这一群骨鹰自然会听从骨鹰之王的指令,危机也就被解除了。 就算红夜提供的情报有误,他在山顶什么也捞不着,到冷凌秋给他传音的时候,他再激活逐鹿令,也是来得及逃出去的。反而是他现在和冷凌秋一起去加入群战之中,就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启动逐鹿令了。 这样一想,他便下定了决心,选择无人之路,继续往山顶登去。 虽然说他脚步不停,心中却始终翻腾这一股让他难受的气闷,把即将到达山顶的激动心情一扫而空。想来想去,他并非愤怒冷凌秋的不识时务,而是愤怒她去救并非是自己的另一个男子。 他心中总是纠结着一个想法。如果被围困的是我,这冷美人会来救我吗? 他不知道,他觉得很可能会。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自然也就无从证实。但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她居然可以舍生忘死地去救另一个男人。 这让他莫名嫉火中烧。他急需要一种心灵上的安慰。偏偏他知道这暂时不会有机会到来了。 只有赶快到达山顶,才能让这一切噩梦结束。他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山顶崩去。他实在受不了想象自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并肩战斗的样子。 另一边,欧阳泛的形势比武瑜要危急得多。 这疯子是筑基九重圆满,离着结丹也就一线而已。围困他的骨鹰虽然不下数百头,但是等阶不一。其中任何一只单挑都不是他的对手,胜在数量繁多。 疯子一路杀来,原本以为是没有对手的。他没想到的是快接近山巅的时候,这些骨鹰就变得比他还疯狂,简直是不要命了地围殴。 尤其是山顶附近聚居的数十只灵兽级别的骨鹰,全都包围了过来。这样他就丝毫也没有机会停下来调息用丹药补充真气了。 疯子并未恐惧,双目血红,浑身一股金色的乾金锐气环绕,头顶冒出一股白气,显然已经将体内真气催动了极致。 九乌锐金盘此时已经一化为九,变成了九只金光闪耀的三足金乌的形状,在骨鹰群中乱窜,所到之处,流光飞舞,将一只只骨鹰削成血泥。 他手中持着金锋剑,剑上锐气时而在空中如水流动,时而凝聚成球,犹如烈日当空。他每招出手,都抓入一只骨鹰的弱点,一击必杀,绝不留一线生机。他也知道只有这样一只只杀下去,才是节约自己真气的最好的办法。 但他手段尽出,已经击毙了十余头灵兽级别的骨鹰,至于异兽级别的骨鹰更是无数。但终究这只占这一群落的五分之一不到。他想要将这群骨鹰全部击杀,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即便他想使用逐鹿令或者传送符之类的法器逃遁,基本也是不可能的了。小传送符他已经使用过数次,只能传送百步之内。他刚一传送离开,这些骨鹰就循着血腥味再度聚拢包围过来,不死不休。 而像逐鹿令和大传送符这些远距离传送法器都需要他分心才能催动,还需要时间来激活。 这群骨鹰轮番进攻,手段如同疾风骤雨,无时无刻不在往他身上招呼。他稍微一个分心,便是五鸟分尸的下场。更何况去激活一个传送法器? 欧阳疯子再是傲慢,也感觉到了这是一个生死之局。只是这人心性粗犷,和常人不同。越是处于生死之间的恐惧之中,便越是疯狂。 这一切都得益于他那个比他更加疯狂的师父,无数次把他投入到真正的生死险境之中,他也是无数次侥幸未死,才因此才有了远比他人更快的提升境界的速度。 他的一身真气正在往眉心聚集。这时候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大不了自爆自身,也要与这些骨鹰同归于尽! 至于和这些骨鹰同归于尽究竟有何意义,以及他是如何来到这步田地的,他早就没有空暇去想了。 这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竟然加入到了这战团之中。她手中一柄透明如水晶的长剑,在漆黑的骨鹰群中上下翻飞,转找骨鹰薄弱的一双大眼下手。几个来回,刺瞎了好几只骨鹰。欧阳泛大吃了一惊,白影居然是一名身着白色衣裙的秀丽女子。 欧阳泛本来就害怕女人。虽然听说过冷凌秋的名字,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也就不知道她的相貌,更不知这忽然出现的女人是谁。要换了以前,有女人出现,他早就拔腿就逃了。 但这生死之间,他自然没有逃遁,反而隐约觉得有了一线生机,于是眉心的灵光便暗淡了下去,暂时放弃了自爆的想法。再次持剑冲起,和这群骨鹰恶斗起来。 …… 在长夜镇一片荒凉的无人之处,有一座早就被人遗弃的残破府邸。只不过谁也不知道此处有一个宽大的地下室。这时七个怪异的黑袍人正围坐在此。一名暗红长裙的女子,正是锄妖堂四处派人苦苦寻找的红夜,正将一枚蓝色的玉简放在地下室中央。 玉简放出蓝色光华,现出一片乱石嶙峋之地,正是骨鹰峰顶的景象。 武瑜拿了红夜送的玉简,只知道那玉简能通过五行宗在夜盲山上布置的大阵来监视山上其他的历练弟子,却不知道自己更是被这群鬼鸮监视得一清二楚了。 红夜脸上难掩激动之色,说:“他已经平安到了峰顶了,如果没有意外,不久圣地就会被启封。”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鼻钩如鹰的男子站了起来,点点头说:“这多年来逐鹿之战中还从没有有历练弟子能登上骨鹰峰,但偏偏圣地又只有这段时间才有启封的可能。没想到这个叫做武瑜的小子竟然真能登上封顶。红夜,此事你做得不错,不愧族长赐予你圣女之位! “只是接下来,还得靠你出手了。毕竟五行宗锄妖堂戒备森严。除了你之外,我们也都没有机会混进去的。只是如今你身为我族圣女,千万不要勉强。若是有意外发生,即刻传音给我。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就是拼得一死,也要救你出来。” 红夜点点头,说:“紫护法放心。小女一身系部落之存亡,自知轻重,绝不敢有辱使命。” 说完她将玉简收好,又将身上红裙多处撕破,然后一掌拍在自己胸口。自己体内气血被震,顿时呕出一口鲜血来。 然后她走出黑漆漆的通道,将顶上的木板吱吖一掀开。一缕强烈的阳光立刻射了进来,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已经在这地下潜伏了三天之久,久未见阳光了。 虽然莫生愁派出的锄妖使四处在各种妖类聚集的坊市寻找她,这荒凉破败之地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四处只有残垣断壁,野草丛生。 但此地离开默竹园也只不过几里之地,对他们来说瞬息即达。也是所谓的灯下黑,锄妖堂也没想到这些鬼鸮竟然会潜伏在如此近的地方。 红夜并未多想,驾起风遁,往默竹园疾驰而去。 340 单刀无惧赴会,宝盘算定胜局 (340 单刀无惧赴会,宝盘算定胜局) 长夜镇郊外,是一片连绵的破败之地。其实八年之前夜盲山大战之前,这是一片富豪聚居的区域。不少通过“走界”赚了大钱的暴发户在这里兴建豪宅,这一片繁华一时。后来恶战爆发,这些富户都望风而逃,再不敢回来,只剩下这一片瓦砾了。 像默竹园保存那么完好,又被五行宗买下作为锄妖堂总部的,实在是幸运至极。 红夜以虚丹实力,御风飞行到三里之外的默竹园原本只要几息的时间。但她方才飞到半途,就看到空中一团灰蒙蒙的雾气正阻在她飞去的路上。她一绕开,这雾气也跟随着她平移,始终阻挡在她前面。 显然是有人和她故意为难。这让她心中大为紧张。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办这件最要紧的事情,又是最要紧的关头上出现?如果在这里动手,可能招来更大的麻烦。 她将风头止住,身形停在半空中,然后对那片灰雾一抱拳,说:“不知是哪位道友,为何阻住小女去路?” 随着一阵呵呵笑声,那片灰蒙蒙雾气中凭空走出一个人影来。此人一身宽大的蓝色锦袍,头戴金冠。左手拿着一柄拂尘,右手却是垂着一个空荡荡的袖子。 “贫道云天古仲由,忝为五行宗古云堂副长老,见过同门红道友。” 红夜以神识一扫,惊觉此人境界深不可测。她只知对方远比自己要高,详细感悟过去却是一片模糊。 这让她心感大为不妙,更不知道为何觉得此人目光无比锐利,就好像早已看穿了自己的一切。眉头一皱,她草草回复道: “幸会幸会。但小女子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通报锄妖堂莫长老,实在无暇停留,还请古长老见谅了。”说完一纵风头,便想要溜。 但古仲由不依不饶地阻在她面前,依然是一脸温和的笑意:“红道友何必匆忙,贫道有几句要紧的话,耽误不了一时半刻,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道友随我来。” 红夜暗想,此时如果要动手,自己没有丝毫的胜算,反而可能误了身负的大事。若是传音给紫焰等同族引他们来救援,不但不一定能得手,反而导致这一干同族暴露,满盘皆输。 但这名古长老既然是五行宗的人,如果是知道她的谋划,应该早就以雷霆手段将她擒下,根本轮不到客客气气地对话了。想来对方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红夜点了点头,便将风遁术撤了,两人都落到地上。古仲由健步走进前方一片清幽树林中,席地坐下。红夜也乖乖跟在后面。 这时古仲由左手掐了一道诀,几线流光飞遁而出,落在附近的几棵大树上。这些流光相互连接,构成了一个无形的网,将内外隔开了。 “红道友此来,恐怕是为了莫生愁手中的阵枢吧。你们万流谷部想要夺取夜盲山,掌控夜盲山上的防御大阵的阵枢恐怕是不可绕开的一步。” 古仲由虽然是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句话,对红夜来说可谓是石破天惊。她们谋划了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五行宗的长老识破了?一切计划将因此而破产? 不但她登上鬼嚎宫正位,最终继承族长一事破灭,部落恐怕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红夜花容失色,却是硬着头皮强装怒火回道:“古长老,你这是何意?我不知道你有何种谋划,何必血口喷人?” 古仲由嘿嘿一笑,说:“八年之前,青疾风从夜盲山骨鹰峰逃脱,之后修为突飞猛进。一年之后便登上了万流谷族长之位。 “恰在那时,你以绝佳资质,进入五行宗外院,成为外门弟子。其实若深究你的来源底细,其中破绽甚多,并不难查。只是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五行宗倒也没有人在意。 “如果老夫猜得没错,青疾风在当年在骨鹰峰,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机缘造化。而此事,恐和一万年前,被树族和人族联手封印的一位鬼鸮大能有关……” 古仲由不疾不徐,一连串话语出口,句句把红夜镇得难以言语。尤其是他最后说到的万年前被封印的古族大能,更是让她心中巨震。 知道此事之人,即便在鬼鸮族中,也不会超过五人之数!但居然从这个人族对头,五行宗长老的口中说出。那岂不是说整个部落在人类面前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 万年之前,东胜神洲的人类尚未开化,茹毛饮血,以部落群居,与兽无异。但有道祖传下圣教,灵源宗那时已经存在。还是有些事被灵源宗的先辈们记载了下来。 其中就包括了万年前鬼鸮某位大能,在东胜神洲西南与树族第三代树皇及一位灵源宗修士恶斗,终被树族与人族联手封印之事。 玄门江湖上,此事仅被当做上古传奇而流传,甚少有人会把这事和夜盲山、骨鹰峰联想到一起。 但是夜盲上有暗灭瘴气,骨鹰峰上有鬼鸮聚居。暗灭瘴气此物能阻碍众生的视觉,却独独对鬼鸮没有影响。 八年之前,青疾风离开骨鹰峰之后,功行大进,登上了万流谷族长之位。与此同时,骨鹰峰上的暗灭瘴气也一日盛似一日。很难说这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联系。 更重要的是,古仲由专门查阅了一份从灵源宗流传出来的上古典籍,上面分明记载着:万年之前有一名鬼鸮大能,名号为黑夜王,善于放出一种污秽灵气,能吞灭一切光明之物,天地漆黑,却不影响鬼鸮的视觉。 从这描述上说,此术酷似夜盲山上经常出现的暗灭瘴气。只不过那时尚没有人以暗灭瘴气之名称之。 这些信息并非都不为人知,只是零碎分布,无人能轻易掌握全局。无论是中土人族皇室,还是各宗门高层,都未有人将这些事串联起来,注意到鬼鸮族这桩秘辛的存在。 但乾坤宝盘就不一样了。只要信息存在,并且被引入了乾坤宝盘中,它便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任何看似不相关的两件事,都有可能被它串联起来推导出一种可能。 当然这些可能犹如满天繁星,多不可胜数。但古仲由只要挑出其中有利于自己的结论,然后再收集更多的信息加以证实或否定就行了。 “你们鬼鸮族这次觊觎夜盲山,恐怕并非是想要夺取此山这么简单。你们真实的计划是为了解开黑夜王的封印?” 古仲由微笑言道。 事到如今,红夜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她打算寻找机会自爆身躯与这人同归于尽。如果灭口了此人就能彻底消灭这个信息,那么即便她死在这里,这一场计划彻底流产,鬼鸮族也迟早会有后来人来继续完成她未竟的伟业的。 但古仲由所了解的这些事,究竟有没有其他人类知道,这也很难说。红夜沉住了气,心想即便是死,也得先知道这些事究竟传到了何处。 假设古仲由早已将此事告知五行宗高层,那么她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此人对面相谈了。五行宗早就派出人手封锁夜盲山,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她对古仲由所说之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冷冷地问:“古长老,你到底想要怎样?” 古仲由表情坦然,淡然说:“其实红道友不必紧张。实不相瞒,我云天城古家在云天城的古云堂名义上是五行宗堂口,其实只不过为五行宗守城而已。说穿了,云天城离夜盲山隔着三千余里,夜盲山归鬼鸮部落还是归五行宗,根本就和贫道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但此事既然落在贫道手中,我不能装看不见了。但天下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只要红道友答应我一事,我可保你的计划万无一失,夜盲山可安然落入你万流谷部落之手。”说到这里,他双眼笑眯成了一条缝。 “但红道友若是拒绝,贫道也绝不强求,甚至无须动手,道友即可自行离去。只是贵部所谋之大计是否能成,贫道就不敢保证了。” 说完古仲由只是将袖一拂,双目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女子,便笑眯眯地不动了。 “你要我答应什么事?”红夜沉声问道。 “签下这道妖血契,此事我不但不阻你,反而会尽力助你。”古仲由左手手指一弹,将一线流光射了过去,落在红夜手中。 红夜展开一看,心中顿时怒火烧天:“岂有此理,我红夜身为万流谷部落圣女,你竟然要我做你的妖宠!” 341 屈身作妖宠,仰首见朱颜 (前有内容消失,请自行罔补) 但对古仲由来说,立下妖血契将此女收服为自己的妖宠,实在是最简单合理,免除后患的选择。 树族木萝部已经拒绝再和他联络。妖类大多便是如此,一旦信任失去,就根本无法再讨价还价了。纵然他能给对方天大的好处,对方根本拒绝接触也是无用。何况他的筹码也相当有限。 让武瑜去夜盲山追击勾诛等人,对他来说只是一步聊胜于无的废棋。武瑜的队伍再天才也只不过是一伙筑基弟子。木萝、王姝华、收尸局这些人马哪一路不比他们强?但没有一路人马成功截住了这几个翠玉宫的晚辈小子。 他早已在筹划亲赴妖界去摆平此事了。云天城古族迟早要面对树族复仇的怒火。但妖界部落之间的势力消长和相互关系错综复杂,这其中并非没有文章可做。他有乾坤宝盘在手,亲入妖界纵横捭阖,化险为夷也不是全无可能。 但既然木萝部这条线已经失去,他就不得不在妖界之中再找一个立足点。 原本他想准备一份厚礼面见木野部的一位长老。这一步险之又险。能否说服那名长老?他可是三成把握都无。但就在他准备动身之前,忽然被莫生愁发出征用令,给强行留在了长夜镇上。 这时他却发现东方不亮西方亮。莫生愁和他谈及鬼鸮之事并强迫他用乾坤宝盘推算,结果他意外算出了红夜这条线来。 鬼鸮、树族、貉族是妖界三大强族,历史远比人类的文明时期久远,十万年来轮番统治这片妖界。即便近万年来都是以树族为尊,同时又有一些其他异类的族群兴起,鬼鸮和貉族的实力依然不可小觑。万流谷部落是鬼鸮正统部落之一,只不过最近几年有些没落。 如果他能依靠万流谷部的势力去和树族施展纵横之术,就不再是无根之萍了。 但他也不再信任和妖族结盟之类的誓约了。与其去争取对方的信任,还不如直接用妖血契,将此女收为自己的妖宠,建立坚不可摧的信任关系。 红夜看上去不过虚丹的境界。但万流谷部落既然派她来深入人界,委以如此重任,一旦得手,将来在万流谷中的地位必然非同一般。他掌控了此女,进而左右万流谷部落的决策,来让两家结盟,再去影响树族,就大有可为了。 妖血契这东西名义上带个妖字,却完全不是妖界的东西,而且最为妖类所深恶痛绝。 此物是一些人族大能在玄血契的基础上研究出来,专门针对妖族的特点,将契约不但写入妖物的灵识,还刻入肉身血脉之中,绝不可能摆脱。 妖血契并不能控制妖类的行为。但一旦缔结此约,妖类的生死即在主人的一念之间。而且只要在千里之内,妖类所思所想,一切都逃不过主人的洞察。 绝大部分和人类签下妖血契的妖族,最终都成了人类的忠实宠物。因此也有一种说法,妖血契还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妖物的心性,使得妖物对主人产生依赖之感,最终成为真正的宠物。但这一点是否为真,就无从证实了。 “你想让我成为你随意摆弄的玩偶,做不利于我鬼鸮一族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红夜双目圆瞪,满脸涨红,怒火中烧地说。 古仲由却面不改色,仿佛笃定了对方一定会接受:“我古氏一族和你鬼鸮之间无怨无仇,我又何必逼迫你去做不利于鬼鸮之事?只不过我家现在在妖界遇到一些麻烦事,若没有盟友,难以破局。 “人妖之盟太过脆弱,我才需要你在其中作为媒介。但若没有这道妖血契,我信不过你,你也信不过我。有了这道妖血契,我云天城古氏便可与贵部结盟。 “贵部既可以得到夜盲山解封黑夜王,我古族也可以在妖界得到一家强力盟友,何乐不为?我可以在妖血契中约定,绝对不做任何不利于贵部之事,你看如何?” 妖血契也和玄血契一样,约定一些条件在其中。若是主人一方自知违反了这些条件,那妖血契就会崩溃,这契约对双方的约束也就不复存在了。 红夜如今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她后退一步,计划失败不要紧,整个万流谷部落因为无法依据约定而取得夜盲山,也会因此而失去万流谷,全体成为妖界的落难流民。她往前一步,这一切都还有希望挽回,唯独自己生死掌控在古仲由之手。 牺牲她一人而挽救整个部落,如何选择对她来说是不用犹豫的。何况她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古仲由即便真的让她做她无法接受之事,她再自爆肉身拼个鱼死网破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朱唇一咬,说:“好!” …… 就在红夜奔赴墨竹园之前片刻,没有任何意外,满心不知何种滋味的武瑜终于到达了骨鹰峰的峰顶。 峰顶风光无限,可惜他却无心欣赏,而是紧张地寻找所谓骨鹰王的存在。这里除了乱石还是乱石,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洞。大风在山顶呼啸,穿过那些乱石孔洞,发出如同鬼嚎一般的呼啸声。 这些洞穴本来应该是住着骨鹰的。只是这时候,所有的骨鹰都被欧阳疯子给吸引,飞到山顶之下去围攻此人去了。可怕的是他的道侣冷凌秋,如今正和那欧阳疯子在一块儿同生共死。 想到这个就让他心乱如麻,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所谓的骨鹰之王,一时之间只能在山顶上乱闯了起来。 他撞进了山顶之上的最大的一个山洞。这洞中也没有什么特别,唯独洞中有一块巨石矗立,这巨石的形状,隐隐有点像一头蹲立枝头的巨大骨鹰。 这时武瑜并未察觉,手中那枚玉简放出了一丝神念,凝聚在一线温和的纯阳真气中,顺着他握着玉简的手流入了经脉,直达自己心神。 他心中就这样莫名就多了一段回忆,仿佛红夜曾和他说过,骨鹰王就在山顶洞窟之中,只是被术法封印成了一块顽石。而他手中玉简中的密咒,就是用来解开这化石之封的。 在山下和他交代的时候,有些细节红夜并不宜和他交代太清楚。武瑜毕竟是聪明绝顶之人,她说得太清楚反而容易引起怀疑。但她将一些神念藏在玉简之中,步步引导,将这年轻人引入贪念的陷阱之中,他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怀疑了。 这顽石就在眼前,只要密咒一念,整座骨鹰峰上所有的骨鹰就等于都是他的妖宠了。在这种贪念沸腾之下,他心中就是有所怀疑,也早被贪念给压制了下去。而且自己也是费尽辛苦才到了这里,岂能空手而回? 他立刻展开玉简,将那一段自己不明所以的文字,小心地念了起来,不敢错过一个字。 从他第一个字出口,怪异就开始出现了。巨石上竟然发出阵阵嘎嘣嘎嘣的声音,仿佛正在破裂。这让他大受鼓舞,连忙极速地念了下去。 念到中途,这巨大的怪石彻底崩碎了,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碎石。其中并无什么骨鹰出现。武瑜心中浮起一丝失望,但他并没有停止。随着他咒语不断出口,脚下忽然一震,竟然是整座大山摇晃了起来。 武瑜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这座骨鹰峰看上去就像一根尖尖的石笋直刺天空,足有千丈之高。要是此山根基不稳,轰然倒塌,他可是连根骨头都不会找到了! 偏偏这时,他却发现口中的密咒怎么都停不下来了。这篇密咒似乎就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当他念到半途,是无法停下的。他被某种神意控制了口唇,即便他根本不去看那些咒文,他也会不休不止地念下去。 随着咒语不断念诵,石山的晃动更加剧烈了。在武瑜的目瞪口呆之中,他眼前的整个地面一寸一寸地龟裂了,不断破碎,直到最后轰然往下塌陷了出去。 整个山顶的乱石表面轰然坍塌,原本坚实的地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无底深坑。武瑜足下再也没有依凭,早就一滑,直接坠落了下去。于此同时,一股仿佛万年未见阳光的浓厚无比的怪异灵气从深坑中喷薄而出,直冲天际! 这时在骨鹰群的疯狂围攻之下,欧阳泛早就耗尽了最后一份气力,九乌锐金盘所化九乌早已消失,收回到了他的眉心中的隐匿空间之中。 眼看一只巨大而且如尖刀般的鹰喙朝他啄来,他早已放弃了抵抗。冷凌秋出现之后,他放弃了自爆,重新振奋精神和这些骨鹰战在一起。这时候,他却是连最后一丝真气都没有了,体力也早已耗尽,想自爆也没有可能,只能等死了。 这时候山体一震,没想到那空中明明已经扑过来的骨鹰却随之一怔,然后双翅猛然一扑,竟然硬生生在空中改变了方向,往山顶飞去了。 不但这一头,其他所有的骨鹰,也像是忽然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停止了一切进攻,齐刷刷地扑动大翅,往山顶飞去。 紧接着,山顶猛烈振动了起来。欧阳泛原本就是精疲力尽地站在一小块在绝壁上凸出的岩石上。山体这一晃动,他再也没有体力站稳,全身一软,便滑了下去。下面就是近千丈之高的绝壁! 这时候他感觉手腕一紧,一股清雅香风传来。冷凌秋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抬头一看,他呆了一呆。他仿佛自出生以来,就从未见过如此绝美无比的容颜。 342 悔未与君同生死,归来已是异途人 冷凌秋虽然有一分清水芙蓉般的清冷姿色,但在美女如云的玄门众女修之中远算不上绝世出尘。 但此时此刻给欧阳泛的感觉却是震撼无比。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他师父传给他的怪癖,无比害怕女人,导致他原本是一见到女人就远远避开,从未如此咫尺之内对面过。 他虽然满脸涨红,但这时无法扭头就逃。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挣扎求死,所以也只能任冷凌秋把他抓住悬在空中。这时他才终于正眼看到了一名女修的容貌。 他甚至有点理解为什么师父如此害怕女人了。因为这种样子是一旦入眼,就永远无法摆脱的。而且被她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腕,不但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传来。 冷凌秋并没有给他多少机会去感受。她和这些骨鹰战斗未久,体内真气还算是充沛。用力一提,她便把欧阳泛拉到了安全之处。 这时骨鹰峰上的猛烈震动和惊天巨响都已经结束了。山体重新稳固了下来。但谁也不知道这稳固能坚持多久。 冷凌秋仰头一望,山顶中腾起了一团古怪的黑烟,某种晦涩的灵气在那汹涌波动,就像一根天地大柱,从那黑烟中冲天而起。 以她的见识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那处凶险无比,根本就不是她这种境界所能接近的地方。 “你下山去吧。我要上山去找武瑜。”将他拉上来之后,冷凌秋就没有再看欧阳泛一眼,施展轻功,头也不回地直奔山顶去了。 她心中极为后悔。早知道会有如此惊天之变,她刚刚就会和武瑜一起上山,而不会半道跑来救这个疯子。现在武瑜凶多吉少的阴霾完全淹没了她,让她心头一片恐惧和焦灼。 欧阳泛微微张了张口,仿佛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里就像被堵住了,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自从归了师父门下,就再也没有和女人说过话,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冷凌秋如一线白影,自杀般地往灵机汹涌沸腾的山顶飞奔而去。 将一把纯阳丹握在手中直接捏碎,他顿时感觉一股如烈火般的灼痛注入了手臂的经脉之中,肆无忌惮地直冲气海。 用这种方式来补充真气,经脉受损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也是能让他快速恢复部分实力的唯一办法。 刚刚感觉到经脉中有一丝真气开始流动,他便飞奔而起,往冷凌秋背影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武瑜,你在哪里?” 冷凌秋也到达了顶峰。这时山顶黑烟弥漫,狂风怒号,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寸步难行。她大喊了几声,但这声音早被风啸之声淹没了。 虽然朝夕相处多年,但她对武瑜还从未有过任何亲密的称呼,一直都是直呼其名。她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既不客套也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称谓。但偏偏此时她心乱如麻。 勉强睁开眼,她看到的是一个恐怖狂怒的巨大龙卷,仿佛就连接在山巅,根本不知道从何而出。 那旋转的风壁漆黑如墨,宛如某种实体之物。如果不是在猛烈旋转而显得千变万化,就会被她误认为是一堵坚实的黑墙。 四周狂乱的风,吹得她青丝乱舞,衣袂飘扬。她心中一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便将全身护体真气运起,扛住几乎要将自己吹散架的飓风,往这狂怒的黑壁之中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欧阳泛也到了这里。他更是连想都没想,便如一阵风一般,钻入这暗无天日的飓风里,消失不见了。 …… 莫生愁焦虑地坐镇在默竹园中。 事到如今,那七只入境的鬼鸮依然没有找到,夜盲山上却发生了巨大的异动。他手持夜盲山大阵总枢,正在焦灼地等待着李盛的进一步报告。 夜盲山上忽然升腾起了一股久远无比的晦涩灵气。但夜盲山之外的众人,除了远远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烟柱,很难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山上确实发生了危机所有历练弟子的异变,莫生愁本应立刻终止逐鹿之战,操纵阵枢,将所有的弟子的逐鹿令直接激活,把他们全部传送出来。 但终止逐鹿之战并非是一件小事,这在五行宗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倘若事后证明这是虚惊一场,他又将给宗内的对手白送上一个不可不抓的辫子,恐怕锄妖堂堂主之位也难保了。 他将阵枢紧握在手中,手心出汗。鬼鸮入境和夜盲山异动必有关联,只是不知道这关联到底是什么。现在他能做的,也就只能耐心等待李盛的结论了。 李盛守在夜盲山山口。那是出入之口,夜盲山的防御大阵之中最薄弱的地方。鬼鸮们下落不明随时可能动手,李盛自然也不能轻易离开,但他那离事发地点近太多,能检查大阵灵机异动,探知夜盲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骨鹰山体异动,但并未坍塌,引发了一阵灵波。”半晌之后,李盛回复道,“是山体不稳,导致了上古术法的残余被释放了出来。” 五行宗早就知道骨鹰峰这座地貌独特的巨峰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某个上古大能施法所造就。 他们派出术士勘察过此峰。此峰通体都是化石之气所凭空凝成的岩石,几乎再无任何杂质,其中也没有什么玄机。所以他们除了感慨这上古大能的化石之术的巨大威能之外,再没有去管了。 这座巨山经过了上万年的风化,根基已经不稳,引发轻微的地震甚至整个坍塌也不奇怪。看似上古大能的术法灵气依然有残余被封在石中,被释放出来引发了这次灵机异动。 “目前在骨鹰峰附近历练的有数人,都没有性命之忧。”李盛接着回复道,“我已经用逐鹿令传音,因为此峰随时可能坍塌,令所有弟子远离骨鹰峰。违者后果自负!” 李盛所见的是骨鹰峰附近的众人,比如武瑜、欧阳泛、勾诛等人都还在逐鹿榜上有名,所以他们性命犹在。但骨鹰峰附近悬目并不多,他没有看到这些弟子的影像。 这时骨鹰峰的山体异动已经平息,他也太不相信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好,你继续坚守夜盲山口,一定给我死死盯着。”莫生愁把手心紧紧捏着的阵枢稍微松了一松。然后他又接连下令,让各地的锄妖堂弟子加强巡防,防范鬼鸮可能的袭击。 边境更是布置得如铜墙铁壁一般,既不让人进来,也不让人出去。对这些潜入的鬼鸮,他非要来个瓮中捉鳖不可。 但他内心其实还是不放心,几番站起想自己跑一趟骨鹰峰亲眼看看。然而他坐镇默竹园,这是锄妖堂掌控整个夜盲山的中枢重地,也不敢轻易离开。 这时他身后闪出一人,正是锦衣金冠的古仲由。古仲由恭敬一俯首,对莫生愁拱手道:“大长老要坐镇中枢不便行动,想必对骨鹰峰异变很不放心吧?贫道无事,不如替大长老去骨鹰峰看看,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再回报不迟。” 莫生愁原本是担心鬼鸮们突袭锄妖堂驻地,所以才让古仲由和他一起守在这里。这时候骨鹰峰异动,他自然更担心骨鹰峰那边了。 虽然李盛说没事,但一旦出事,就是危机所有历练弟子的大祸。他正在纠结之中,古仲由却主动要去,他当然大喜过望。一名紫府上人亲自去那异动之地查看,那确实可以放心了。 “好,那就拜托古副长老了。等此事终了,我定会以锄妖堂堂主身份,向总坛为古长老请功!” 古仲由俯首一拜,说:“举步之劳,区区小事,何足大长老挂齿。”说完他袖子一收,便转身出了默竹园,走了。 古仲由前脚刚走,后脚便有执事弟子飞奔来报:“红执事回来了!” “红夜?快传进来!” “对,正是失踪了数日的红夜。” 莫生愁心中大喜。原本一片愁云惨雾萦绕不散。好在夜盲山那边有古仲由前去帮衬,这边红夜又回来了。这名干练的女弟子归来,说不定能揪出整个鬼鸮的团伙,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343 鬼鸮奇袭夜盲山,勾诛陷落明清洞 红夜是被一名锄妖堂的女弟子搀扶进来的。她衣衫残破,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嘴角依然有血迹残留,一看就受伤不轻。但一到了莫生愁的面前,她就将搀扶她的同门弟子一推,自己噗通跪下了: “弟子九死一生归来,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莫生愁将她扶起,她却没有言语,而是望了一眼身旁送她进来的女弟子。莫生愁将手一挥,让其他人全部退出,然后再房内设置了隔音禁制。 “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现在可以但说无妨了。”莫生愁当然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已经将作为夜盲山大阵总枢的龙木牌拿在手中。 在他看来,很可能是红夜拼死从那几头鬼鸮中逃出,带来了对方行动的情报。无论这情报是什么,一旦危及到夜盲山上的逐鹿之战,他就必须马上将逐鹿之战终止,优先转移所有的弟子为第一要务。 这些年轻弟子包括了太多宗门天才和下宗的菁英,从某种意义上说,比夜盲山的得失更加重要。 “莫长老只要看一眼这枚玉简,就全都明白了。”红夜双手捧起一枚淡蓝色的玉简。玉简尚犹有血迹残留。 莫生愁叹息一声,显然红夜也是拼了性命才将这枚玉简抢出。而汤不迟那孩子如今如何,他也来不及问了。他只能先将一缕神识注入到这枚玉简中,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一缕神识进入,这枚玉简竟然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在他不防备之下,硬生生将他的神识往玉简中扯去。 他的神识融合在蓝色的灵光之中,从双目中出,犹如两线蓝色的水流一样悬浮空中,不断地往这枚玉简中注入进去。 正常的玉简阅读,他只需要神识进入一扫即可退出,读取到玉简中的一切。而这一枚玉简却明显被人做了手脚。里面没有任何信息。他只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犹如一个漩涡,正在不断地吞噬他的神念。 这时,数里之外的废墟地下,一名鬼鸮老者作法维持之下,一枚漆黑的珠子悬在空中,将一线蓝色灵光从从地上的一枚蓝色玉简中不断吸出。 旁边的紫焰问:“成了?” 这老者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成了。但莫生愁毕竟是人族紫府二气的高手。这枚虚元噬灵珠也维持不了太久。以老朽的估计,一两个时辰便顶天了。” “足够了。”紫焰平静答复。在他看来,一个时辰,早已尘埃落定。现在就等红夜拿下阵枢的掌控之权了。 他走出黑暗的地下,来到荒废的庭院中,望着夜盲山的方向。八年的一蹶不振,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不知道此战是没落终结,还是浴血重生呢? 默竹园中,莫生愁早已发觉了异常。他连忙将手中的玉简一丢,丢在了地板上,但并没有什么用。 虽然他阻止了神识继续被吞噬,但一部分神识已经被这怪异的玉简扯出,依然牵连在这枚玉简上。稍微动一动这枚玉简,他都感觉元神剧痛无比。 那一线蓝色的灵光中依然含有他的神识,就像一根绳索一样将他扯在了这里。他必须不断地释真气来维持这道灵机,否则一旦断裂,他等于元神被人一斩为二,非死即疯。 原本他身为紫府上人,无论肉身还是神识都是重重防护的。就算是阅读一枚玉简,也不可能如此简单地上当。 但是遇见红夜这名极为熟悉的弟子归来,他心中释怀,极为放松,丝毫也没有防备。而偏偏对方又拿出了“虚元噬神珠”这种法宝,他中招也就无可避免了。 “红夜?”即便到了此时,他也依然不敢相信红夜竟然会是鬼鸮派遣在五行宗的内奸? 红夜跪伏在地,并没有抬头,只是喃喃而道:“红夜受堂主知遇大恩,此生难以为报。只是红夜更有部族存亡重任在身,不得不出此下策,让莫长老受苦了。” 莫生愁极为惊怒,可惜他却被那片蓝色的玉简死死束缚住,一时完全动弹不得:“你是鬼鸮族?大胆!区区一件噬神法宝就想解决老夫吗?你们太愚蠢了!” 红夜并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抬起头来,对莫生愁说:“莫堂主,此宝危及不了您的性命,但将您束缚在此一段时间却是足够了。” 说完她又诚恳言道: “小女此举只是为我部落之存亡,不愿见人妖两族生灵涂炭。您赶紧下令边境和五行宗的弟子撤往彩泥城,通告夜盲山一切人族居民往玉州撤退,现在还来得及。 “夜盲山原本就是鬼鸮祖地,我部谋划多年,万无一失。事到如今,贵宗再抵抗也只是徒增伤亡!到时候此地并入妖界,血祭众生,所有人类都只是祭中血食!” 莫生愁虽然被束缚不能动弹,听了这话却是怒极反笑:“可笑!八年之前妖界联军数十万众,就在此地全军覆没。你区区一个万流谷部落,能有多少兵力,竟然敢觊觎夜盲山!此地我人族繁衍千年,岂容你们这些异类宵小染指!” 红夜知道劝说无用,叹息了一声,将地上的总枢木牌捡起,然后对着莫堂主再次拜伏,说:“莫长老,在此一别,你我下次见时,便是敌非友。请莫长老多多保重了。”说完她一扭头,身后长发一甩,便跑出去了。把一个怒火冲天的莫生愁孤零零留在房内。 莫生愁虽然被束缚,他布下的禁制却还在。房内一点声音都传不出去,而且从外也无法以神识窥探,但并不阻拦出去。红夜跑出房来,门外侍卫丝毫也没有阻拦。 红夜反而回头对两名侍卫说道:“堂主有令,你等守在门口,除非有堂主亲自传唤,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两名侍卫都知道红夜在锄妖堂上层手下就是一大红人,莫堂主也经常用她传令。他们当然不敢怀疑,一齐回了一声遵令,然后便眼睁睁看着她急匆匆地跑了。 她得到的总枢令牌几乎可以控制夜盲山一带包括边境上几乎所有的大阵。但令牌中有莫生愁和李盛的魂息,以她的实力断然无法抹去重新烙印。 但好在他们早有准备,紫焰等人便带了专门的法器来解决此事。所以红夜一得到令牌,便立刻出到夜盲山下某地,去与紫焰等人回合。 半晌之后,数百里之外,妖界的一片阴雾密布的深谷中,有一片密林。一名身穿宽大羽裘的中年男子原本安静盘坐树上,这时他却听到轻微的咔哒一声响。 他将手掌打开,赫然看到手心的玉简已经裂成了两半。这让他有些原本已经有些不耐的精神忽然为之一振。 他将裘袍一抖,身体如一只大鸟一般地腾空,飞在了半空之中。然后他一挥手,口中发出一阵鬼嚎般的长啸。 顿时整个密林一阵骚动,发出无数噗噗拍翅的声音。黑压压的无数鬼鸮,有大有小,从密林中扑腾了起来,穿出了谷中的浓雾,犹如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黑云,向着夜盲山的方向飞去。 …… 勾诛这时在木筏上,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整个木筏就滑入了瀑布之中,他立刻失去了平衡。但其实这道瀑布并不高,不过两三丈的落差。 瀑布之下,是骨鹰峰下的一个巨大洞窟。暮水便是在这里流入洞窟之中,然后从洞窟另一头流出。水流在此地,形成了一个山洞之中的方圆数十丈的大水池。 众人坠入这水中,并无人受伤,只是弄得一身湿。黄璐和木头被这一坠,泡在冷水中,也呛醒了过来,四人狼狈不堪地泡在水中,往岸边游去。 这时候,头顶黑压压的骨鹰山,忽然猛烈一振,就仿佛要坍塌一般。这把勾诛吓得够呛。他们现在可是位于整个山体底部。要是这巨山坍塌,他们可就真的被永世镇压这山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但就在他们目瞪口呆之中,头顶的山石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响,寸寸龟裂,无数碎小石片如雨点一般落下。 勾诛抱头沉入水中保命。但他忽然发现,水中一片安静,这些落下的随时竟然还未落到水中,就像消散的灰烬一般,只留下一阵晦涩的青烟般灵气,消散空中,消散不见了。 不但如此,整个山体的中心竟然都在消失解体,黑黝黝的坚硬巨石,正在整体消失,变成一阵黑暗盘旋的怪风。但骨鹰峰坚硬的外层岩石并没有消失,它正在变成一座中空的巨山! “快跑!”勾诛一阵恐慌。这种恐怖的天地之力完全不是他们所能抗拒的。一旦被卷入其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四人拼命想要往岸边游去,却都感觉这水流中出现了一股古怪的吸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数十丈宽的大池中的水,已经开始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好,这池子在漏水!”勾诛赫然发现,不但他们头顶的岩石正在消散,这池底也是一样,无数古怪的灵气就像箱底的尘埃一样升腾了起来。湖底的岩石在溶解,而这池中的水,正在往下渗漏! 344 深渊寻出路,死局谋生机 虽然勾诛他们都是奋力挣扎,但是随着池底岩石几乎完全消失,水流往下的速度也就变得不可抗拒了。最终整个巨大的水池全部消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空洞。所有的水都往下坠落而去。两端的暮河之水都一齐灌入,变成了一对壮观的瀑布,直坠入黑漆漆的深坑之中。 危急时刻,勾诛唤出了凤血鸢。原本夜盲山上有能击毁飞行法器的禁制,但在这地下深渊之中,勾诛却没有感觉到这种禁制的存在,索性便把凤血鸢展开,四人一起站在鸢上飞行,避免了直接坠落坑底。 这深坑不知道有多广大。远望过去,只能看到一团灰蒙蒙的雾气。因为没有任何参照,不知道究竟是近是远。头顶有一道水流,如一道巨大的白练一般轰然而下,落入不知道多深的地方。 白练似的水流又如一道光柱,照亮了整个原本漆黑的洞窟。光线虽然并不亮,但以他们这些筑基修士的目力已经是足够了。只是望去四方都只是那种灰蒙蒙的雾气,他们也望不到什么东西。 勾诛并未多想,立刻催动凤血鸢,顺着这水柱的方向往上飞去。既然他们从这里坠落进来,应该也能从这里飞出去。但奇怪的是,凤血鸢的速度并不慢,但他足足飞了半刻钟之久,眼前的景物却丝毫未变。 水柱依然哗然而下,不知其来源何处,也不知道去向何方。反正上不见顶,就好像无穷无尽一样。按道理他们那一坠入深坑不过瞬息之间,勾诛就已经展开了凤血鸢。如今顺着坠入的方向飞回,飞了这么久居然连一点到达的迹象都没有? 而且那远处的灰雾的距离也丝毫没有变化,始终在他们目光所及的最远之处。凤血鸢飞行可不是免费,而是烧纯阳丹的。这么飞下去,消耗惊人。然而不烧的话,他们无处立足,连会摔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别往上飞了。”黄璐盯着那水柱,和头顶极高处灰蒙蒙的雾气往了半天,“这里是一处空遁封闭禁制。无论怎么飞都是在重复过去的路,是永远飞不出去的。” 其实以勾诛的目力,他也早就看出这片空间有所异常。只是他还不那么确定罢了。 黄璐又往下方看了一看,目光之中闪出一丝亮色,说:“不如往下,可能还有点希望。” “往下飞难道不是越来越深?” “确实如此,但深处似乎没有这种重重禁制的感觉,能找到出口也不一定。” 勾诛只能改变了方向,顺着水柱下落的方向往下飞去。果然,飞了一刻来钟之后,他们看到灰雾之中,出现了一片平整如镜的灰色地面,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歹有了一处落脚之地,避免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那点纯阳丹全部烧光的结局。 …… 当万流谷的鬼鸮大军开始行动的时候,红夜也在一片密林中疾行,越来越接近了夜盲山口。这一带现在已经戒备森严,她时不时能看到天上有飞鸢载着锄妖堂的巡逻弟子飞过。 她拿不准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不敢张扬,只能在地面上茂密的树林的掩护之下潜行。 夜盲山口附近有一个村落,错落有致地建着一连片泥土砖垒成的民居。在那居住的都是凡人,极少妖类,锄妖堂的防范也最为薄弱。紫焰等人早已在那租下一座房子,作为最后进攻夜盲山的据点。 万流谷部落虽然经历过夜盲山大战之后实力大损,如今却还有上万头鬼鸮的战力。只不过这些鬼鸮大多数也只是异兽的级别。 一头异兽的实力也就和一个人族训练有素的士兵相当,虽然单个的异兽在虚丹修士的攻击面前可谓不堪一击,数量众多蜂拥而上也是一股恐怖的战力。 此外他们还有上千头灵兽,这些战力远比异兽强劲。但五行宗锄妖堂也部署在这一带的筑基弟子,再加上各个附属的小宗、家族的筑基弟子四重以上的弟子全加起来,也有足有上千,足以一拼了。 万流谷还有三名化形妖,如今也是倾巢出动。但锄妖堂有莫生愁、李盛两名紫府上人,还加上古仲由这个副长老在,按理说是并不吃亏的。 五行宗亏就亏在,在这一带并无军队驻扎。最近的卫所也在彩泥城,还是云王治下的玉州卫。这样一来,恐怕最难对付的,并非是那些上层战力,反而是蜂拥而来的上万头鬼鸮异兽。 他们就算向玉州求援也未必能行得通。因为八年之前夜盲山之战之后,坤元帝便有严令,云王的军队只能到彩泥城为止,不得越雷池一步。 坤元帝对云王势力范围的扩张极为敏感。八年之前夜盲山一战,云王重创妖界,原本可以就将封地直接划到两界碑。 恰好此时人妖两族达成协议,在两界碑两边数百里内禁止驻军,只允许一定数量的修士进驻。坤元帝乘机把边境大片土地从玉州割裂开来,不属于云王治下,也不派驻军队和官府,只让五行宗驻守夜盲山。所以这一带只有修士而无军队。 鬼鸮族明显违反了协议,大量异兽入侵,在短期内,五行宗锄妖堂自然是极为难扛的。 但人族方面若是丢失夜盲山,不可能这么算了。等此事传到厚土城,坤元帝极有可能会动用附近易州的兵力前来。五行宗也可能派出更多的紫府长老甚至出动金丹真人。二者中任何一方出面,都能轻易击溃只有三名相当于紫府修士的化形妖撑起高层战力的万流谷部落。 妖界的金丹大妖是绝对不可能跨越两界碑来救援的。因为那就意味着一场空前惨烈的人妖两界的全面战争。 任何两名金丹战力对拼都是惊天动地的大战,可谓两败俱伤。就是八年之前的妖界联军进攻,双方的金丹战力也只是互相牵制,始终没有动手。 自古以来,玄门就有一句:“金丹所驻,必为我土。”某地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出现了一名金丹修士,那么哪一处土地的所有权便不会再有争议了。 因为想要挑战一名金丹修士,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去夺取一块土地,往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那片土地的价值。甚至真的夺取到手,那片地也被毁灭得差不多了。 所以人妖双方都是金丹不过两界碑。一旦过界,便是危及大陆的金丹之战! 万流谷部落之所以落到如今的境地,也是因为部落中已经没有了金丹大妖坐镇。因此他们世代繁衍生息的宝地万流谷,早就被同为鬼鸮正统部落的昆林部落盯上了。 拥有大妖坐镇的昆林部落表面上并不是纯粹靠暴力夺取万流谷,而是给他们提出种种困难的目标作为赌局。其中之一便是夺取鬼鸮祖地夜盲山。 按照两部的赌约,如果他们能成功从人族手中夺取夜盲山,则不但万流谷也可以保住,而且昆林部还会不得不割让另一块土地。如果他们失败,万流谷就归属于更有能力拥有它的更强的部落了。 其实妖族的赌约,即便是赌赢了,也得有实力才能保住。即便万流谷部落能攻下夜盲山,昆林部也完全可以恃强凌弱,不但不守约,反而堂而皇之将万流谷和夜盲山一起据为己有。 至于如果万流谷部赌输,他们照样可以拿下万流谷,而且还靠一个残缺的万流谷部落便消耗了边境人族的实力。左右他们都是赢家。 这道理就是小孩都能看得明白,万流谷部的高层又怎么会不懂?但在妖界就是这样,如果实力没落了,自己又占据着和实力不匹配的资源的时候,自然便会成为强者动手宰割的羔羊。 没落的部落甚至比原本弱小的部落都不如。大多数弱小的部落都会依附于强部而生。他们原本就对强大的部落没有威胁,因此强大的部落也乐于接纳他们作为自己的附属。 而万流谷部这种历史上曾经无比强盛的大部就不相同了。除非将他们阉割到永世不得翻身,否则绝不会有强部愿意放心地接纳他们视为附属。谁也不愿意养虎为患。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从死局中寻找那一线生机。 红夜走进那村庄中,往来的凡人除了惊艳她的美貌多看了几眼之外,便是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匆匆地走开。夜盲山一带经常有修士出没,他们对此倒也早就习惯了。 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土房面前,她推门而进。里边已经有七名黑袍人已经围着一张油光发亮的大桌而坐,脸色一片肃然。而正对大门的座位上,正是脸相棱角分明,犹如刀削,鼻如鹰嘴,一头散发的高大男子,万流谷左护法紫焰。 红夜走过去,把夜盲山的总枢木牌,往桌子中央轻轻一放。 “好!”紫焰目光为之一亮。红夜这一路走来都是险之又险,但偏偏这一战的安危全系在她一人身上。他们这些人虽然是有心,却是无力插手。但到了现在,他们总算是大显身手的时候来了。 “诸位要明白,我们七人,加上红夜——一共八人,”紫焰言语低沉,扫了一眼这一圈目光闪烁,明显犹疑不定的几个人,“族长并非让你们来这里送死。按昆林部那帮家伙的想法,夜盲山无论能不能攻下,他们都能坐享其成。但是,他们错了!我们此来,并非为了攻下夜盲山,而是为了解开封印,复活我鬼鸮黑氏一族的先祖,上古大能黑夜王!” 345 苍生血祭处,黑夜归来时 黑夜王?所有在场的鬼鸮听到这个名字,都不由得心中一凛。毕竟是万年之前的妖物了,谁也不敢相信他如今还在。他的修为境界更是不可想象。万年之前妖族并没有任何明确的文字记载,但他能成为一脉之祖,鬼鸮历史上最为凶名赫赫的王,想来修为至少不下于金丹。 至于是否蜕凡就很难说了。毕竟蜕凡修士无论人修还是妖修大多会被天界势力分封而飞升天界。留在人界的少之又少。 如果黑夜王一直从万年前修炼至今,那实力真是不可想象。若真是这样,夜盲山无论有什么阵法,都不可能再困住他。所以黑夜王在这万年之间,应该是重伤休眠,被镇压的状态。 在鬼鸮一族中,原本并没有人知道黑夜王还活着,更没有人知道他在那里。但契机发生在八年之前,万流谷部的高层战力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 如今的族长青疾风在骨鹰峰避难时,意外得到了机缘,第一次沟通了被封印在巨大石山之下的黑夜王。他把这个消息带回了万流谷部落,至今也只有他、紫焰、红夜等极少数人知晓。 骨鹰峰万年之前就存在,但它原本是一座中空的巨峰,被黑夜王当做自己的洞府。由于黑夜王的巨大威权,此地同时也成了鬼鸮族甚至妖界的圣地之一。 但黑夜王的桀骜自大,引起了当时身为妖皇的第三代树皇木逊的不满。木逊与灵源宗的一位大能联手将他击败,以化石之术彻底封印此峰,整个洞府成为一座完整的实心的巨山。 黑夜王的肉身也同样化为顽石,原本应该形神俱灭。但他最后时刻用秘术借用这封印之力禁锢了自己部分的元神,使得自己虽然魂魄转世而去,残留的神识却在这巨石之中封印了万年。 原本他只会如此地被永久封印下去。但暮水恰好流过骨鹰峰,万年水蚀,使得石封禁制也出现了一丝松动。恰好夜盲山大战之中云王军队的流火攻击也动摇了骨鹰峰的根基。黑夜王的一缕细微的神念渗漏了出来,进入了青疾风的脑海。 在那之后青疾风他就开始密谋此事了。如果能复活黑夜王,并使得黑夜王恢复到至少金丹修士的战力,那无论战局如何,人族都不可能再拿回夜盲山了。 一旦有金丹修士出现在夜盲山,夜盲山的归属也就不言自明。而且黑夜王并未越过两界碑,因为他原本就在此地。他的出现亦不违反人妖两族“金丹不过界”的协议。就算坤元帝和五行宗再愤怒发狂,也没有名目发起反击了。 有了黑夜王的万流谷部落在鬼鸮一族中将回归第一正统的地位。至于一直在趁火打劫的昆林部落,他们自然会因此而尝到真正的苦头。 但即便解开骨鹰峰上的化石封印,黑夜王也只是一团无处依凭的残破神识而已,说穿了就是一些经过万年损耗残留下来的记忆。但这记忆之中保留有一种妖界秘术,能让借用一些血祭的人修的肉身与神魂来复活,或者说再造一个自己。 只是这些祭品实力不能太强。如果高至紫府,则不但难以成功献祭,反而可能反噬导致秘术失败。但如果祭品实力太弱,则黑夜王即便复活,也无法恢复到金丹的实力。最合适的祭品,是从筑基到虚丹的人修或者妖修,数量则是多多益善。 五行宗参与逐鹿之战的这批年轻的优秀的弟子,自然就是复活黑夜王最好的祭品。这也是只有逐鹿之战的时候才能去解开封印的原因。封印一旦解开,黑夜王若是得不到献祭,残神只能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七名黑衣鬼鸮中有一名老者,已经取出一盏莲花形状的古朴铜灯放在手里,然后拿出一块血灵石丢在了灯上的花形铜碗中。 那块血灵石原本坚硬无比。但一丢入那古朴的铜碗之中,便立刻如蜡遇火一般融化了,变成了一摊粘稠的血水。青铜灯上有一枚灯芯,随之被点燃,腾起一朵血红颜色的暗淡火苗。老者拿起红夜放在桌上的夜盲山大阵总枢木牌,小心放在火上烘烤。 一般法宝上烙印有物主的魂息,必须物主死亡,这魂息才会变得暗弱容易抹去。否则就只能暴力抹除。一名紫府上人留下的魂息,就是金丹修士想要抹除都不容易,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而此宝名为血莲化魂灯,没有别的威能,却专门能抹去法宝上烙印的魂息。即便物主还活着,也能强行抹得干干净净。所付出的代价也只是分量对等的血灵石而已。 人类的法器大多使用纯阳丹、玄阴丹等丹药驱动。而妖界的法器则更为古老,大多使用血灵石。 随着火苗烧过,红夜明显觉得这总枢木牌上,莫生愁和李盛二人的魂息越来越暗淡了。她不失时机地咬破手指,将一滴血低落在了龙木小牌上。 她感觉神识就像一棵巨大的树一样延伸了出去,整个夜盲山连同人妖两界的边境,简直是一览无余。 这些大阵并非每道禁制都能被控制。比如边境上和夜盲山周边密布的防御禁制,只需要有敌情发生,就会自动被激活,即便使用总枢也是无法关闭的。但这些禁制之上总是有一些供必要时通行的关口,就如城门一般。这些关口她可以控制打开。 她只要打开这些关口,鬼鸮大军攻打边境和夜盲山就要轻松很多了。 除了这些控制这些禁制之外,此总枢也控制着逐鹿之战中每个小队所持有的逐鹿令。逐鹿令是具有传送之能的。一旦激活传送,每个小队的所有成员都会被自动传送到夜盲山入口的安全之处。这是逐鹿之战在最紧急时刻,为了保护所有历练弟子而设计的。 莫生愁几次打算激活传送都没有下得去手。现在这阵枢落在红夜的手里,她的想法便和莫生愁截然相反了。她要修改一下传送的目的并不难。不但不能让这些历练弟子离开夜盲山,她反而要让他们全部传送到骨鹰峰去。 因为他们之所以存在,注定就是用来复活黑夜王的祭品! 数年之前,红夜自己也在这个行列之中,也参加过逐鹿之战。那时自己真的好像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前途无量,追求长生的年轻人修。 如今这些同门们也是怀着和那时的自己一样的想法吧。大家都春风得意,前程似锦,却不知道前方之路通往的只不过一场可悲的血祭。 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她心中就升起一股无法原谅自己的罪恶之感。但相比让整个部落无路可走,她还是情愿自己来承担这份罪孽。这些年轻人修也并不是白白牺牲,他们将复兴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部落。 何况她能做的一切她都做过了。她早已劝说莫生愁下令撤离修士和凡人。如果他真照做,除了这数百名历练弟子之外,再也不会有人受到殃及。只不过莫生愁肯定不肯善罢甘休。黑夜王复活之后,这一带的人族也必然全体沦为血食。只是这又如何能说是她的错呢? 几番纠结之后,这名善良的鬼鸮女子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一股神念传入了总枢之中。 这时夜盲上中一直在和各种妖类血战的数百名弟子,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传送之力笼罩了。 “逐鹿令被激活了?”离火殿的赵冲,这时正在林莽间寻找灵兽。他拿出逐鹿令来,发现逐鹿令上白色光华大作,白芒延伸出来,在他身周形成了一个传送阵。回头一望,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小队中每个同门身上。 “逐鹿之战被强行结束了吗?”他心中愤愤不平。他血战三头三色妖虎之后被武瑜从背后偷袭拿走了他获得的所有的妖核和猎杀点数,之后他便被击昏了。 他醒来之后并未放弃,而是在夜盲山中继续猎杀灵兽的同时,四处寻找武瑜一行的下落。他想着一旦找到此人,一定要正面挑战一次,凭实力夺回公道。当然他并不知道武瑜用阵枢玉简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动向,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追赶上对方的。 如今逐鹿之战被强行结束,他这一股怨愤之气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发泄了。毕竟离火殿是五行宗的下宗,他是绝不可能为了此事去私自挑战一名上宗菁英弟子来报复的。 想到这里他也只能叹息一声。这时一阵空遁灵机闪过,他浑身一震,天旋地转,就像猛然被人抛向空中,然后又坠入无底深坑。等他站稳再睁开眼,却发觉到了一处远方都是灰蒙蒙雾气的暗淡之处。 “这是什么地方?” 他拿出逐鹿令一看,逐鹿之战竟然没有结束,他的名字依然在榜上活跃着。 346 三岁弹指未知觉,一水浑界无春秋 与此同时,驾驭着凤血鸢来到骨鹰峰洞底的勾诛,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激活逐鹿令上的传送阵。 如果激活传送阵,他会被传送回夜盲山口。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这样他前往两界碑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很可能会误过连菱和树族约定的日期。 但相对于困在这诡异的地方不知如何出去,回到起点从头再来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只是其他道路都要穿过妖界的一些部落的势力范围,更加凶险不可测罢了。 想了一想,勾诛并没有立刻激活逐鹿令。这个灰蒙蒙的洞底世界究竟有没有出口还很难说。他完全可以先搜索一番,实在不行了再出此下策。 正要将逐鹿令收回袖中,他忽然感觉到令上有一股传送之力传来,将他们所有的人都笼罩住了。就好像他无意之中将逐鹿令的中传送阵激活了一样。 但这股传送的灵机波动卷席而过之后,他们所有人依然留在原地。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奇怪。逐鹿令的确是启动了传送,只不过传送的目的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完全相同。 勾诛敢肯定的是,这次传送并非是他激活的,而是外界有人在操控。这时他迅速把神识探入逐鹿令中一扫。果然不出所料,逐鹿令的传送之能消失了。 逐鹿令原本就设计成只能传送一次的。既然已经有人将它激活传送了一次,那么它也就再也无法传送了。 也许对方使用这种原地传送的方式本身并没有什么其他目的,想要的就是废掉这枚逐鹿令的传送之能。他们就这样彻底被囚禁在这里了,除非能在这里找到出路。 勾诛将逐鹿令收回到袖子里,这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更加奇怪的感觉。 这明明是三年之前的记忆,不知道为何在这一瞬产生了一种恍在昨日,甚至恍如就在上一个刹那的感觉。 他呆在这灰蒙蒙的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一晃已经三年了。三年之前如何进入这里、然后逐鹿令的传送之能又如何被废掉这些事的记忆虽然感觉非常遥远,但还是无比清晰。 在极度绝望之中,他偶尔也会拿出逐鹿令来看看。每次拿出来时,他似乎就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好像刚刚来到这里一样。 他身边是木头、黄璐和第十九。除了第十九表情如常之外,木头和原本性格开朗的黄璐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黄璐这个阳光少女甚至变得沉默寡言,愁眉苦脸了。 这里只有一块平整无比的,找不到边界的灰色岩石的地面。地面上是大概齐膝深的水。这水并非是静止的,而是以中间那道由暮水坠落到洞底的瀑布为中心平铺开来,向四周流动。 但这四周究竟有多宽广,以及能否走到边缘,暂时还无人能估计得出。勾诛可以肯定,这世界的范围是有限的。因为这里的水位还在不断上升。只有有限的范围才能积水。他的记忆中,三年前地上的水位不过浅浅一层,尚未漫过脚背,现在却淹过膝盖了。 这世界里别无他物,除了中央坠落的那道巨大的水流之外,几乎一无所有。他们曾经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选定一个方向不断地前进,但始终没有走出这个世界的范围。 远离水柱之后,除了越来越昏暗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连他们能望见的那层灰雾也始终在和他们一样距离的远方,丝毫没有近一点。实际上当光线黑暗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就不会继续黑暗下去了。他们不断地前进,其实还是和往上飞行一样,在反复地重复同样的一段道路。 这让勾诛想起了他在极冥宫见过的由杜问机布下的八荒锁龙阵。当时他被困在八荒锁龙阵中尚有办法能找出阵枢。但这一次,不但他,就是黄璐这个阵法大家竟然也找不出阵枢的位置了。 勾诛有个不好的预感,仿佛这个大阵的阵枢就是骨鹰峰本身。这样一来,只要他们没有走出骨鹰峰的范围,那阵枢就是无处不在的。他们也无从以破坏阵枢作为手段突破这个阵法。 不但如此,黄璐识海深处的黄泉也仿佛消失了,再也联系不上了。不然她情愿把肉身的控制之权交给黄泉,让这位昔日的阵皇来破解眼前的困局。 勾诛极其地讨厌这水。这平坦的地面上,水无处不在。他们在这水中站了三年了。裤脚和裙摆之类的衣物如果长久泡在水中,早就被泡坏了。他们不得不把裤脚卷起,衣摆捆到了腰上,然后赤足走在水中,就是第十九和黄璐两个女孩也不例外。 更可怕的是满地是水,无法睡眠。他们所想的办法是勾诛将四根龙木大柱支起,将血痕留身碑顶在上方。然后四人轮流,每次两人,可以躺在留身碑上去睡一个时辰。 早知如此,他就带一条船进来,也可以免得如此狼狈。但谁能想到呢? 这里的水位还在不断上升,迟早有一天要没过他们的头顶。那时他们就只能整天泡在水里游泳了。只不过按这个速度,可能还要十多年。勾诛估计他们根本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 整个水窟中没有任何生机,水流清澈无比,没有任何鱼类。除了水之外他们找不到任何食物,全靠他们带来的辟谷丹在支撑。勾诛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带了那么多辟谷丹,足足支撑了他们三年。但到了现在,也所剩无几了。估计还能撑一到两个月。 翠玉宫的修士一般出行在外,所带的辟谷丹也就能支持一到两月而已。江湖虽大,客栈和酒楼却到处都有。用凡人的银子吃饭,比一百多纯阳丹才能换的一枚辟谷丹实在便宜太多。那些纯阳丹与其用来辟谷,不如用在炼功提升修为上更有价值。 “两个月之后怎么办?”勾诛心中时不时一阵绝望。花了三年时间没有找到破阵之法,那么再花两个月时间,也是大概率找不到。那样他们就要饿死在这诡异的大水池子里了。 他们往一个方向坚持走了一年之后,又放弃了重新走回来。既然突破之地不可能在边缘,那就只可能在有那根巨大水柱的中央了。只是这一回来比去走得更慢,一来一回就差不多三年的时间过去了。 勾诛甚至觉得自己和黄璐都很愚蠢。他们怎么会想到往一个方向走上一年之久这么笨的路数?但偏偏这就是他们花了三年时间所做过的事,还是两人一起商议决定的,谁也赖不了谁。 三年了,木飞和佟瑶想必早就到了两界碑。但是树皇之核却还在他们这里。这样一来,连菱的计划显然已经彻底失败了。后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已经不是勾诛这几个自身难保的弟子能关心的了。甚至连翠玉宫现在如何了,连萍和鬼玄阴有没有爆发大战都不知道。 这一点让勾诛感觉非常奇怪。自从他见到连菱之后,感觉此女表面沉静淡泊,其实却是心思缜密无比,简直让他觉得有算无遗策之感。 他这位金丹师父构想的借树族之手剿灭云天城古族的计划,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毁在了他的手里? 按照她的布置,她的本体是做为修罗兰沉睡在自己的体内,到了约定的十一月三十日的见面之期,就会自动苏醒过来。但现在都整整过去了三年,却从未见她苏醒过。而且勾诛不断尝试用神识去沟通她,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勾诛情愿相信她是被阵法隔离在外,而并非真的在自己身体中发生了什么意外而消失了。一名金丹修士,又不是尝试去突破上境,不太可能遭遇什么危险不测。 困在这里的并非只有他们,还有其他人。勾诛时不时在这里偶遇一些筑基修士。所有人都是当年逐鹿之战的参与者,五行宗和五行宗下宗的弟子。每个人都一样,都是三年之前被逐鹿令中激活的传送阵给传送进来的。 所有人都认为是逐鹿令的传送术法出现了什么差错,才将他们传送至此。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里和骨鹰峰之间的关系。最初他们都在等待着五行宗上层来解救他们。然而三年过去,这些人也一个一个地对此不再抱希望了了。 逐鹿榜依然存在,几乎所有人都还在榜上。除了少数弟子在逐鹿之战的前几天便已经遭遇意外身亡了,或者是已经放弃传送出夜盲山之外,其他数百人都还活着,估计也都被锁在这无边无际的水牢中了。 勾诛往往是和他们草草交流一些信息之后,便各走各路。因为双方都互不信任,又都在绝望之中寻找出路,都很担心对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好在这片诡异的水世界无比广大,他们之间相互碰到的机会并不多见。 但三年之后,勾诛等人越来越接近返回到原点的时候,他发觉碰到这些人的机会多了起来。似乎经过了长达数年的跋涉,每个人都意识到,直接往外走是走不出这片困境的,只好回到最初的地方来再碰碰运气。 直到这一天,勾诛继续往回走的路,却看见前面已经站了一名一身白衣的儒雅男子,身背宝剑,拱手说道:“贫道离火殿内门弟子赵冲,想以这身离火之术,与道友切磋一二,不知允否?” 347 囊中空无奈打劫,众人集生机乍现 勾诛一看此人,自己反而是情不自禁心头一亮。因为这人正是一名他曾朝思暮想的筑基八重初期境界的修士。 他已经用血痕留身碑将自己的境界提升到筑基七重圆满。但是如何进阶筑基八重这是一个难题。他有留身碑在手,可以无需大量纯阳丹。但是留身碑中至少必须有一名筑基八重或者更高的修士的身影,否则他也无法获得机会去击败对方提升自己的境界。 他在这水界虽然是遇到了不少修士,但大多数是筑基七重以下的境界。像赵冲这种筑基八重的修士,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只不过一个照面,勾诛便清晰地感觉到留身碑已经将对方的身影摄入了碑中。这种摄入也是有灵机波动的。只不过这灵机波动极为微弱,几乎不可察觉。这让勾诛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兴奋之意。 不过他立刻又垂头丧气了。如今他在这里已经浑浑噩噩过了三年,形势实在是不乐观,就算能升级到筑基八重又有何意义? 唯一的希望或许是境界提升之后,神识也随之提升。如果有一定的机会神识破晓,说不定对这个水牢似的大阵能窥视出一丝端倪。 但唯一的一块血灵石已经耗尽,他虽然有留身碑和赵冲的身影在手,也是毫无意义的。 勾诛心情虽然不佳,但表情上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只是回礼冷冷地说:“道友真是好友雅兴啊。但我们在这鬼地方都不知道能活到哪天,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切磋的。” 他心中却说,我要和你切磋,还不如在留身碑中切磋比较安全,又能提升境界。和你在这里斗,刀剑无眼,真伤了怎么办。 赵冲并未动用背上背着的宝剑,而是从腰上取出一对红彤彤的弯刀在手,说:“这对刀名为血色赤月,是离火殿重宝。贫道愿以此刀为注,和道友赌四枚辟谷丹。至于赌斗的方法,尽可以以道友一言而定。但是若果道友不愿赌斗,只要主动认输留下四枚辟谷丹,便可以自由离去了。” 此言一出,勾诛这边众人都变了脸色。看来这人根本就不是来切磋的,而是为了抢丹药! “哦,早说啊,道长您是来要打劫啊!”勾诛一听也火气上来了,拔剑在手。木头也把铜斧抽了出来。而赵冲背后,也有几个身影聚拢了过来。一名黑脸大汉,一名黑衣女子,还有一个高瘦青年,众人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赵冲却是脸上一阵尴尬,但并未退让,只是勉强笑道:“赌注在此,不是打劫。我们若是败给你,自然把这赌注留下。我们若是胜了,也只取四枚辟谷丹而已。” 说完他将这对弯刀往空中一丢,这对弯刀便犹如一对火轮一般在空中旋转了起来,火光从对火轮上四射出来,照在勾诛脸上,让他脸上竟然有阵阵烧灼之感。 这对火轮气势相近,但火光颜色略有不同。其中血色颜色暗红,光芒内敛。而赤月则是鲜红明亮,赤光灼目。 这对弯刀原本的确是离火殿的重宝之一。由烁阳上人亲赐一名爱徒使用。只可惜那名弟子在他们与三色妖虎的斗战中被妖虎一掌拍死,赵冲在无奈之下才用它们来赌辟谷丹。如今他们的辟谷丹早已耗尽,如果得不到给养,恐怕四个人只能生生被饿死在这水牢里了。 赵冲将自己的长剑从背上拔出。真气一注,整把原本冰寒雪亮的长剑竟然燃烧了起来。长剑在手,加上他两侧两只在空中不断转动的火轮,这战斗状态的气势让筑基七重的勾诛也是心头一凛。 “让我来和你过过招!”木头手持大斧一冲而上,但是勾诛眼珠一转,将他拉住了。 勾诛已猜到这几人恐怕真的是饿疯了。在这水牢之中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唯有辟谷丹成了无价之宝。毕竟能多活一天,便多一分出去的希望。一枚辟谷丹就能多活一个月,而没有这丹药,恐怕就没几天好活的了。 修士的肉身远比凡人强健,通过吐纳灵气也能稍作维持,但绝不是无源之水。若果没有辟谷丹又不吃任何东西,无论如何也是活不下去的,除非修到凡蜕,才能单纯吐纳天地灵气便可生存。 但即便有蜕凡仙人在这里,不出去也是得死。因为这片水牢之中几乎无任何灵气存在。 勾诛眼睛一转,反而是把冥火剑收了。然后把手一张开,露出掌心一共六枚黄橙橙的辟谷丹,说:“你们想必已经没有辟谷丹了吧。我这里一共也才剩下六枚。你与其和我为了这几枚丹药拼死拼活,不如我们结盟怎么样?” “结盟?”赵冲似乎也来了兴趣,将血色和赤月两宝收了,自己长剑入鞘,“怎么个结盟法?” 勾诛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水界里时不时有人影闪过,大家似乎都在往水柱之处聚集。这三年之内,各个方向上寻找出路的众人无一不是失望而回,都各自来到这水柱附近徘徊,重新寻找出路。灰暗空间里也有一些灵机波动传来,显然是一些修士已经交上了手,原因也并不难猜。 这么多人聚集到一起来寻找出路,大家又都会慢慢地饿死。最后想要活下去,恐怕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夺别人手中的辟谷丹。赵冲只不过是第一个动手的罢了。 他估计,类似的争斗一定会越来越多。即便他这番赢了赵冲,自己也得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后面一定还不断有辟谷丹耗尽的队伍上来抢夺。与其这样,不如干脆和赵冲这个罕见的筑基八重修士联盟,一起去主动出击抢夺别人的辟谷丹。 勾诛把掌心往上一抬,说:“这六枚辟谷丹我们两伙人共享。任何一人只要首先饿到气血亏虚,境界不支,便可以服用半枚。至于最后我们能撑到多久,就看天意了。我也不求别的,你我要按道上规矩结拜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这时瞥了一眼远处灰雾之中若有若无的人影,仿佛是在说,等你我的辟谷丹用完了,再去结伙打劫别人吧。 修士饿到极点,气血亏虚会导致气息不稳,修为急剧掉落。这倒是做不了假。勾诛说的这规则分配完全可行。只不过他手上的辟谷丹也不多,忽然拿出来和这四人共享,而赵冲他们却一毛未拔,看上去真是亏大了。 但勾诛从小呆在青石街上,是真正的久混江湖,什么人都见过。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你若是在他关键时刻给了他一口饭吃,他可真是能为你去死。如果他没看错,这个赵冲就是这种人! “好,就这么说定了。道兄确实够义气!”赵冲激动不已。出山闯荡之后,他一直觉得人心险恶,确实是很久没见过勾诛这样讲义气的道上兄弟了。他虽然看着勾诛将那六枚辟谷丹又收进了仙荷之中,却丝毫没有介怀。 对他来说,对方愿意承诺将自己一半的粮食拿出来和他们共享,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还承诺和他们以兄弟相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简直是义薄云天啊。 就在这两伙人忙着结拜兄弟的时候,一阵阵传音如阵阵涟漪般传了过来。 这水界之中没有任何灵机,因此以灵波携带着神识传音反而传得特别远。这些传音正在并非是同一人发出,而且也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许多修士在不断地传话,似乎很急迫地想通知所有人。 “据说有人掌握了离开此界的方法,但是必须更多人合力才能成功。因此他愿意共享出来,让所有困在这里的人一起脱困。一起传音叫更多的人过来,我们到水柱之下集合!” 几乎所有在这里被这水界折磨了三年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觉得精神大振,并更加激动地把这个信息给传音了出去,试图让更多的人听到。因此传音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传遍了被困在这里的所有的人。 甚至一些刚刚还在斗法激烈的修士都停止了下来。每个人都忽然意识到,与其在这里为了几天的口粮拼死拼活,哪如所有人团结起来开辟一条逃出生天之路? 348 巨伞擎天柱,小人阻生机 虽然勾诛所在的地方离开水柱已经很近,但也并非举步能达。按勾诛的估计,差不多还有步行一天的距离。 他们既不愿意使用飞行法器也不愿意疾行。凤血鸢不但消耗纯阳丹,而且也消耗催动之人的真气。真气消耗掉,此地没有灵气可以吐纳补充,只能继续消耗丹药。而丹药无论是纯阳丹还是辟谷丹都是消耗一点便少一点。 与其狂奔一段,其实并快不了多少,不如不疾不徐地过去,减少消耗。 两队结盟之后聚集在一起达到了八人之数,都是在水中大步行走。虽然没有催动真气,但其实步行速度比起凡人步行也快了极多。听着前面的水声,勾诛感觉还有大半日其实便可以看见水柱了。 时不时也有其他队伍出现。有些人急不可耐地驱动起了飞行法器,也有人施展疾行一路踏水狂奔的。只是个把时辰之后,他们都是真气耗尽,不得不停下来补充真气,最后反而被那些不疾不徐前进的人给超越了过去。 虽然有快有慢,但所有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已经在这里困了三年之久,每个人都是恨不得一步就能走到出口处。 这时间,众人越聚越拢,传音还在继续,但所传的内容和最初已经有一些不同了。 “不好!听说他们虽然找到了出口,但先去的一些人已经把出口封闭了起来,禁止后来的人进入了。” “他们凭什么?” “听说五行宗宗门的几只队伍联手起来,禁止其他下宗的弟子靠近。” “快过去看看,说不定再迟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各种不好的消息传来。尤其是听说五行宗宗门的几只队伍已经联手起来阻止其他的队伍,这消息一听就让所有的人怒从心起。大家都一样是着急想要活着出去,他们凭什么损人不利己? 五行宗的五只队伍虽然实力强大,但这里的队伍足有四五十支。他们得罪了其他所有下宗队伍的话,其他众人联手,绝对可以把他们碾成碎末。 不时被这些消息扰乱心神,就是原本镇定的赵冲,都不由得悄悄加快了脚步。 走了大半天,勾诛竟然觉得天空都亮了起来。 其实整个世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条巨大的水柱。因此离水柱越近,光线也就越强。但这也是他在黑暗里整整呆了三年,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缘故。其实那条水柱也就是从落下的山洞之中带入一点外界的光线而已。 只可惜这洞口的光虽然能看见,循着这光却只有一条不断重复的路,永远也到不了他们进来时的那个洞口。这一点,在刚进入之后他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为此还浪费了上千枚纯阳丹。 除了依然存在的时不时的传音之外,轰隆隆的水声也传了过来。这时勾诛终于看到了那条垂在灰雾之中,犹如白练似的一条那条水幕。 这一场景他在翠玉峰之巅,丹阳阁旁也见过。他在那攀缘而上,紫韵温泉之中再次遇到了仙女一般的连菱。可惜如今记忆都感觉有些遥远了。无论他想起什么事,中间都仿佛隔了一层岁月的蒙尘。 唉,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再走近些,勾诛才发现,这巨大瀑布的坠落之处四周,已经围满了一圈人。至少上百人已经到达了这里。 瀑布之下,有人架起了一件巨大的法器,形似一把黑色巨伞。巨伞虽然看上去薄弱,但勾诛仔细一看,明显有一股强大的水遁之力萦绕于起上。而且其自身带有一个阵法,其水遁之力并非靠人力或者丹药维持,而是靠这水流冲击之力维系。 巨大的水柱坠落伞上,竟然生生被这股水遁之力阻挡,四散流开,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水球,然后继续激流而下,变成了一圈巨大的水幕。 水幕虽然速度极快,冲在地上却反而把积水冲刷而开。所以围绕着巨伞周围百步之内,地面水流极速往外推去,但并不深,只有没过脚踝的深度。 但到了百步之外,激烈的水流冲起一圈水墙,足有半人之高。 所有到此来的人都越过了这水墙,站在巨伞垂下的水幕周围。这水幕虽然是水流极快,却透明如一层薄薄的纱帘,里面的一切一览无余。但任何都无法轻易穿过这层水幕。 因为那巨伞之下,水遁之力顺水而流,任何人走近这水幕,都能感觉到一股大力阻挡。越是接近,这力道越是猛烈。 但这巨伞之下的正中央,如今赫然是一个方圆数丈的大洞。此洞显然不是天然存在,而是这三年以来,有人在这里挖掘而成的。现在洞口还时时有灵光闪出,但从这个角度,并无人能看到里面在做什么。 而洞外也站了不少人。为首的一名男子穿了一身精致的灰色丝绸道袍,外面套了一个玄色比甲,头顶带着一顶黑玉偃月冠,容颜如玉,俊朗非常,正是五行宗宗门之下水德院菁英弟子武瑜。 此人身上威压不低,虽然不如赵冲,但也只差一线,已经是筑基七重圆满的境界。但更可怕的是他身后跟着一名似乎对他亦步亦趋的女子,一身白色衣裙,淡雅如兰,表情冰清如雪,身上发出的灵机波动赫然已经到了筑基九重初期的境界。正是水德院的天才女子冷凌秋。 冷凌秋斜后十来步远处,却半坐着一名境界更恐怖,已经筑基九重大圆满,半步虚丹的壮汉。这人抱着一柄金色大剑,却低调地低头埋首,只是时不时抬头望冷凌秋一眼。此人正是五行宗这一届的第一菁英,疯子欧阳泛! 无论武瑜走到哪里,冷凌秋都会跟到哪里。两人的距离从不超过三步。更奇怪的是无论冷凌秋走到哪里,她身后的那名壮汉欧阳泛,也会站起跟到哪里,保持着始终十步的距离,然后乖乖坐下。这三人就这样保持着奇怪的联动。 武瑜似乎对欧阳泛极为不耐,时不时投以冰冷厌恶的眼神。但是欧阳泛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从未在意,只死死跟着冷凌秋的位置而移动。 其实论武瑜的实力,在这一届的五行宗弟子中并不足以服众。有些人更加崇拜欧阳泛;仰慕冷凌秋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这些人眼见冷凌秋和欧阳泛都乖乖跟着武瑜行动,也就大概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五行宗五支队伍,眼下都自然地把武瑜当成了唯一的领袖。一切行动都看他的眼色行事。 “原来这阵势的关键,竟然在这水柱的正下方!”勾诛恍然大悟。 其实很早之前,他也想过这阵形的关键既然不在天上,也不在四方,那很可能就在地下。尤其以那水柱之下最为可疑。他也去那水柱之下探查过。 头顶巨量的河水从极高处冲刷而下,巨大的冲力他无法立足。草草探查,也没有发现什么玄机,他也只能放弃了。 即便当时他发现了什么,他也断然不可能在那么猛的水流冲击之下坚持几息的时间,更别提在下面挖穿坚硬的岩石,挖出一个大坑来了。 这就是一个天然的防御之阵:将阵枢埋在大水冲击的地下防护住,让别人就算知道阵枢所在也难以动手。 倒是水德院这些弟子有那件能利用水力反而布阵阻水的巨伞,将瀑布之流撑开,却是取得了在那挖掘的第一个先决条件。然后他们又有土德院的队伍,肯定有各种掘地法器。想要挖穿岩石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至于召唤大家来到这里,想必也是他们做的了。这肯定不是出于什么好意,而是他们遇到了什么阻碍,凭自己之力无法打开,才会将众人换来。其实此时水幕之中也不只有五行宗的弟子,有一些较早赶来下宗弟子也确实进入了水幕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五行宗的人忽然改变了主意。后面源源不断的历练弟子们赶了过来,却没有一个能进入这水幕的范围了。 这里水声巨大,但隔着水幕传音并没有任何问题。很快便有人不平地传音质问道: “明明是你们传音让我们赶来,为什么又不让我们进去了?” 349 密界渊深重现世,冤家路窄又相逢 勾诛对武瑜的相貌印象很深。此人他在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却反而在留身碑中先见到了,就好像是留身碑无中生有地造出的一个幻影一般。好在如今终于出现在了现实中。 但更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穿着翠玉宫的内门弟子的灰色道袍,腰配翠玉宫法剑,一看就是垚人的高大男子,正是唐肃! 翠玉宫来参加此战的内门新秀弟子自然不止是勾诛他们一队。只是勾诛等人不走寻常路,所以并没有和这些同门碰头。他也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参加了逐鹿之战。 参加逐鹿之战的内门新秀很多是五级、六级甚至七级才从外门晋入内门的弟子。环顾四方,勾诛从人群中见到不在少数的翠玉宫道袍。只不过他和高届同门们接触甚少,看上去最多是有点眼熟罢了,并不认识。 所有翠玉宫的同门师兄都认识他。只是没有一人上来与他招呼,反而是有意无意地远离他,避开他目光。 这些翠玉宫弟子都是出来之后才发现,他们宗派内有一名窃贼弟子的丑闻传播如此之广,在五行宗和各个下宗之中简直人尽皆知。他们自然会和勾诛保持距离。 对这些人若有若无的排斥之意,勾诛丝毫也不在意。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再说他也不缺人缘。同届另一名筑基七重的天才杜莉应该也来了,这个女子和他关系就是不错的。 但勾诛看了一圈,并未找到此女的身影。也许她有什么意外并未参加此战,也许早早退出了。但他倒是看到了一直紧跟着唐肃的徐婉,如今也和唐肃一样,他们整队五人,都在水幕之中,紧随着武瑜的步伐。 垚人的身份等级森严。唐肃虽然属于古家,但可惜他是个外姓,最多也就算古氏的一家附属了。这样一来,地位可就比武瑜这个武家正支长子低了不知道多少。 武瑜正厌恶地看着水幕之外越来越聚拢,甚至已经开始质问和挑衅的人群。这些人比起老跟着冷凌秋的欧阳泛还让他讨厌。 欧阳泛莫名其妙地跟上了冷凌秋。虽然这疯子始终保持着十步以上的距离,但让武瑜觉得相当讨厌。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老婆老被另一个男人盯着。但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好处也是存在的。 这么一个威慑力强大的家伙跟在冷凌秋身后也就是跟在自己身后,让自己地位猛然上升,成为五支五行宗弟子之首。所以让他明面上和欧阳泛翻脸,目前还不是时候。等这事了了,他自然会尽快把冷凌秋娶回家,公开他们二人的关系,免得这疯子再抱着什么幻想。 但外面这些人,可就麻烦多了。 土德院几个人在他的“水华浑天伞”的助力之下,得以在这坚硬的石地上挖掘出一条通道。他原本只是想着尽快离开,所以只是传音出去,更多的人来帮忙。合众人之力,尽快钻穿岩石,这样便可以所有人一起尽快出去。 在他的传音之下,来此地聚集的人的确越来越多了。合集众人之力之后,土德院的大玄器“地构铁龙盾”挖掘的速度提高了一倍有余。但这时候,离着彻底钻穿岩石越来越近,形势却发生了变化。 这岩石越来越接近边缘是无疑的,洞穴之中已经在丝丝透出天地灵气。他们所在的这片封闭空间是没有灵气的。既然灵气出现,那就说明离着外界更近了。 奇怪的是,不但有灵气渗出,同时也有阵阵灵机波动传来。这种灵机波动别人不知道,他武瑜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原因就是他武氏是有名的掘古之家,极其擅长挖掘上古秘藏。 而眼下这洞穴口透露出来的这种灵机波动,被称为上古玄迹,只有一些被封印的妖界上古圣地才会有! 上古时代,人界也就是妖界,妖界也就是人界,二者并无区分。人类还处于蛮荒时代,没有国家,只有部落。反而是一些妖界部落的文明远盛那时的人类,繁盛了不知道多少万年。 如今是人族占据了中土。但中土地下,依然有很多上古妖族留下的密藏并未挖掘出来。而武家正是以挖掘这些上古密藏而发达的掘古之家。 而眼前的这一处,并不只是一处秘藏,很可能是传说之中的秘界!因为此地正是骨鹰峰,武瑜联想到了在武家祖先留下的秘册中记载的“鬼嚎界”。 如果这真是上古鬼鸮一族留下的鬼嚎界,那真让太多的人进去就不合适了。这种秘境之中机缘无数,而且也肯定能找到其他的出口离开。 眼下除了五行宗的五支队伍之外,已经进入水幕的下宗队伍是三支,他们一共四十人。这些人进去他已经觉得有点多了。现在外面居然还有两百多人吵着也要进来,这就太过分了。 毕竟秘界近在眼前,多一个进入,他便少得一份机缘。而且目前这些人都唯他马首是瞻,他还可以控制得住。一旦两百多人全冲进来,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唐肃,说:“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这么多人来添乱了。这事交给你了。如果你办得好,我亲自举荐你进入五行宗。” 唐肃点了点头。这正中他下怀。他自从来到了这里,总是有上宗或者兄弟宗派道友和他提及翠玉宫的窃贼弟子的事,言语之中不无讥讽之意,让他无地自容。 如果他能选择,他早就离开师门另谋高就。但背叛师门又是玄门不可能接受的大逆之举。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 加入上宗却是一个特例。自古下宗弟子被上宗看中,得以加入上宗是常有的事。虽然宗派对此不喜,但也并不算背叛师门。 唐肃原本在五行巡防所历练的时候,便有机会加入五行宗。结果被勾诛等人大闹孤傲峰给毁了。现在武瑜许诺他加入五行宗,这对他来说正是梦寐以求之事。 他走到水幕边缘,对所有围在外面的各宗派弟子一拱手,朗声说道: “此地灵机不稳,不容太多人通过。因此通道掘开之后,我们会首先派部分人出去。即便出口在此之后崩溃,已经先出去的那些道友也会找来宗门前辈救援。所以大家不用担心,在此地耐心等候就好。” 他这话一说,众人安静了不少。但是依然有人不服,大声反驳道:“如果宗门能派人救援,早就派人来了。既然出口已经找到,凭什么一定要你们的人先出去?让我先出去再找人来救你们不是一样?都是同辈弟子,别说我们天生就比你们命贱吧?” 这人这么一吼,外面这些人也就在此喧闹了起来。虽然说平时下宗弟子对上宗都是俯首帖耳,但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在乎你上宗的面子?如果是本来就只有一部分人能出去,凭什么你们优先? 唐肃却是冷冷地说:“像这位仁兄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吧。就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无法放开禁制。否则大家想想,我们禁制一开,有这种想法的那些人肯定会抢夺出口,造成一片混乱,最终就是大家谁也出不去!” 唐肃这一席话说得大义凌然。俨然是维护了所有人的利益,又把矛头指向了刚刚挑事反驳之人。顿时众人一片肃静,连那反驳之人也一时语塞了。 但这时候,唐肃最讨厌的那个勾诛走了过来,一双贼眼一转,嘿嘿笑道: “唐师兄说的这些大伙都明白着呢。现在大伙不是闹事非要挤进去,而是我们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下面洞中到底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不如唐师兄将这禁制放开一道缝,小弟我就做个代表,代表在外面这两百多位生死弟兄下去看一眼。 “如果确实如同唐师兄所说,下面的出口灵机不稳,我们这些兄弟们就乖乖等在这里等宗门来救援就好了。 “小弟我也算粗通阵法,孤身一人下去看一眼就明白。唐兄总不至于担心我一人就引起灵机崩溃吧?” 他这话一说,外面不少人立刻叫好附和起来。很多外宗弟子虽然听说过翠玉宫贼人弟子的存在,但并没有见过真容。现在一看这位清瘦高个的翠玉宫弟子出来给他们说话,而且说得句句在理,都不由得钦佩起来,谁也没把他和窃贼联系在一起。 唐肃举出的理由是怕人多了导致混乱,那么进入一个人呢?总不会导致混乱吧。只要有一个人进去了,他们也能安心很多,至少证实一下下面是不是唐肃说的那样。 要真是那样,他们也只好忍了。毕竟谁也不希望众人这一闹,把他们唯一一丝希望也毁灭了。 但如果里面的人在撒谎,他们自然也只能为了自己性命殊死一搏了! 350 沐冠者未必君子,出淤泥非无豪杰 对勾诛这个人,武瑜不但认识,而且厌恶至极。倒不是因为勾诛窃贼出身的身份。而是勾诛在逐鹿榜上牢牢占据了第一名,硬生生地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风头。 碰到这种机会,他再也不愿意忍受了,几步便抢到了唐肃之前,在水幕之中面对众人说:“这位眉眼独特,骨骼清奇的道友想必就是逐鹿榜上排名第一的勾诛? “翠玉宫有名的新秀弟子,原本是街头窃贼,现在居然混迹在翠玉宫内门中,还做了掌门代守的弟子。在我五行宗诸多下宗之中,可谓是一鸣惊人啊!” 然后他冷眼一扫众人,做出一番古怪表情笑道:“你们两百多人,选出的代表就是一名小偷吗?我怕让他进来,我们这里莫名法宝失窃,丹药失踪啊!” 说完这话,水幕之中的唐肃等人都是一脸尴尬,而五行宗的弟子们则是哄堂大笑。但这些人中,冷凌秋依然是一脸冰寒,并无任何表情。欧阳泛也是沉默得犹如一块木头。 没想到这时候,这时水幕外一身白衣,身背长剑的赵冲往前一步,一指武瑜,正色说道: “自古英雄不问出身。数百年前,翠玉宫秦尊阳前辈,不过是边关小镇上一街头少年。如今你敢发一言诋毁否?无数妖界大能,或出身禽类,或兽类,未得道之前命如草芥,时时可能为别人盘中之餐,如今你敢轻慢哪一位? “你武家说穿了不过一盗墓贼发家,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位勾道友,与我离火殿的队伍只不过初见,便仗义相助,将手上不多的辟谷丹拿出与我队共渡此劫。此乃豪杰仗义之气。你身为上宗高徒,有这份气度否? “你是何等人物,没有自知之明?逐鹿之战中,我和同门师兄弟恶斗三头妖虎,一死四伤,你却在背后下黑手抢夺兽核。你只不过一卑鄙无耻的小人而已,也有脸在这里装模作样?” 赵冲骂完还不解气,又用目光扫了一圈那些刚刚哄笑的五行宗弟子,不客气地说:“你们五行宗这么多自称菁英的弟子,就奉这么个垃圾一样的小人为首?” 他这些话说出口来,字字掷地有声,别说武瑜白玉般的脸早已涨红得像猪肝一样,就是一直面如冰霜的冷凌秋也变了颜色。她朱唇紧咬,却无从反驳。赵冲虽然言辞犀利恶毒,偏偏他所说之话都是实情,并无一丝夸大。 “兄弟们,武瑜这家伙确实是个奸诈小人。我们千万别听了他蛊惑,管他什么阵法,我们只管齐心协力打进去!”趁这乱局,之前那些对被关在外面,无法接近出口不满的人,又耸动了起来。 眼下以武瑜的态度,他们派出代表下去查看也是不可能的了。而武瑜既然是个背后下人黑手的小人,也难免他在这出口上再做出什么文章来。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杀进去看看,管他出口崩不崩呢?反正纵然不崩,他们进不去也是一样。 大家都被鼓动起来,一些人眼看就要动手,这时候武瑜忽然厉身尖叫道:“有种的尽管试试!我武瑜在这里以心魔发誓,谁敢动手,我五行宗弟子必联手诛之!就算出去了,此事我必上报宗门,列为我五行宗叛逆,必杀之!” 外面这些人毕竟是多个不同宗派的弟子,并不齐心。很多人作势要动手,只是想迫使五行宗的人改变态度,放开禁制。也有人一面似乎要动手,另一面却指望着别人冲锋在前,自己背后得利。 现在他们又听到武瑜的威胁,上宗的必杀令可不是玩笑,一时之间一阵骚动又几乎平息了下来。 这时候赵冲拔出剑来,仰天长笑道:“哈哈,宗门叛逆?现在逐鹿榜犹在,逐鹿之战尚未结束,我赵冲今天就是要当面挑战你这个小人。这么多宗门兄弟在这里见证,我且看你如何把我论为叛逆?” 这是宗门之中一条成矩。下宗的弟子如果与同届上宗弟子在逐鹿之战之类的排名战中逢面,又有三人以上外宗派弟子作为见证,就可以正大光明指定要求与对方一对一单挑。只要不是在有敌袭或者其他紧急情况,上宗弟子不得拒绝挑战。要么直接认输,要么一战。 现在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但是逐鹿榜既然还在,这场逐鹿之战就不算结束。 赵冲在有人见证之下发起挑战,武瑜要么直接认输,要么应战。上宗弟子向下宗弟子不战而认输,这简直是耸人听闻。且不说他回去会受到宗门什么惩罚,眼前在这些五行宗弟子面前也足以威望扫地。 反而是他上前放手一战,因为他境界比赵冲还低上一线,就算是输了,也无损上宗威名,反而以弱战强还能搏个好名。 但无论是放赵冲进来,还是自己出去应战,他都无法接受。现在鬼嚎秘界无数的机缘就在眼前,他心头一片火热,哪有心思和赵冲这几个人胡搅蛮缠。 他收起了满心的愤怒,冷冷一笑,说:“赵冲,你要是进得来,我便和你战个够。但你要是进不来,就等着吧。我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 说完他再不理会赵冲,而是拿出一枚金色的符箓,用手一指。这符箓立刻化为一线金光,往那头顶那柄水华浑天伞的中心飞去,然后一片金光爆开来,整个水幕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敢在这里阻挡这两百多名同辈的下宗弟子,并非一点凭借都没有的。这些人加起来的实力虽然远胜过里边这几十个人,但是他这柄水华浑天伞也不是吃素的。 这件法宝利用的是这惊天瀑布之力布阵。外间两百多人如果不能真正将实力聚集一处,并以恰当的破阵之法攻击,能不能破解这阵法真的很难说。 就算他们真的能破阵,他这道金光持重符一加持,这水阵再坚持个半个时辰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之前他是舍不得那柄水华伞,所以才在那和那些人纠缠这么久。 而现在,他决心已定,这柄伞不要了。反正这种法器,大不了以后回宗门再炼个三五柄就是。一旦他能进入鬼嚎界,那里自然有数不清的机缘等着他去捡。孰重孰轻他再清楚不过了。 符箓加持完毕,他将手一挥,招呼伞下所有人,随他一起走进了地上的坑洞。 “兄弟们,武瑜要抛下我们跑路了。大家赶紧破阵啊!”有人大喊了一声。 刚刚有些人还抱着幻想,觉得五行宗的人是真的担心出口崩溃,想先派人出去再找人来救他们。但现在看到武瑜的这个态度,所有人都心凉了。 众人都是一阵恐慌,纷纷掏出自己的法宝来,五光十色的灵机,一阵阵轰击在那水幕之上! 而此时,在近十丈之深的地下,赫然已经有了一个足有数丈见方的大厅。虽然洞顶很低,几乎压着每个人的头顶。但能在这巨岩之中掏出这么大洞来,已经是了不得的成果了。 这当然不是土德院的弟子们有这份闲心挖出一个地下室。而是这岩层极为复杂。据说最厚处可达数十里厚,但薄弱处可能也就十丈左右的厚度。几步之差,就能让他们挖上数十年也出不去。 他们到了这个深度已经非常接近击穿,但最薄弱之处究竟在那里,他们也是在这里挖了一大圈,才初步有个定位,所以才挖出了如此巨大的一个空洞出来。 就在如今这个洞穴的东南角,灰色的地面上,有一处方圆一丈样子的凹陷处。那其中赫然平放着一个直径比一丈略小的阴阳太极圆盘。另有四名身穿黄色比甲的土德院弟子围绕而坐。 五行宗的五队人马,加上外来的三个下宗,一共八只队伍,四十人,如今全部聚集在这里,而武瑜则站在最前。他并未隐瞒什么,而是把即将开启的秘界给所有人简要介绍了一番。 因为这些人必然要和他一起进入秘界。与其让他们浑浑噩噩乱来,不如让他们知道利害,乖乖和自己一起合作。 “此秘界既然是我五行宗首先发现,自然也是我五行宗的私产。只是如果有消息传出,难免会引起其他四大宗门,甚至是邪魔外道的觊觎……所以,”他目光一寒,说,“此事除了将来上报宗门长老之外,任何人不得外传。否则宗门必会以判宗处理!” 351 铁龙磨巨岩,水刀解肉身 下面的五行宗弟子纷纷点头应诺。既然是秘界如此之大的发现,不用说他们也知道泄漏的严重后果。 其中有一名火德院弟子问道:“现在那么多下宗弟子都被堵在外面。如果让他们进入秘界,那么秘界之事一定会被他们所知。如果不让他们进入秘界,他们无路可出,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视这些同宗门的弟兄都死在这里吧?” 武瑜摆了摆手,说:“这事好说。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在那边呆着,我们从秘界出去之后,宗门自然会派人来救。长老们肯定有办法既不泄漏秘界的信息,同时又将他们弄出去。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如果他们非要强行进来,那就后果难料了。不过我那水华伞还能撑得住一段时间。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进入秘界之后,我会设法将这入口彻底崩灭,让他们无法强行突入。这样反而能保得他们平安。至于事后,宗门长老们自然会过来重新开启。” 那名火德院的弟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实同样的问题冷凌秋也私下问过他,他也是同样一番托辞对付了过去。冷凌秋境界虽然比他高,对风水阵法天地灵机的了解却不如他,所以并没有什么怀疑。 五行宗的五队人马军心已定,但另外三队下宗的弟子就有一些尴尬了。按玄门规矩,他们也算是这秘界的发现者之一。所谓见者有份,他们所属的各自宗派从理论上来讲,也是有资格从这秘界种分一杯羹的。 如果说他们也不得外传,那岂不是他们也不能向自己宗派中的前辈交代?那要是宗派中师长问起,他们岂不是故意隐瞒,欺师之罪?但秘境之事如今他们已经知晓,用屁股想想五行宗众人也不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这些人心中顿时大为紧张,目光闪烁,有些人甚至隐隐打算动手了。虽然他们在这里必然不敌五行宗众人,但是要是和外面的两百多人里应外合…… 武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人闪烁不定的眼神。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胸有成竹地抛出一叠玄血契来,对这些下宗弟子说:“诸位来自下宗的兄弟,我已经为各位准备了玄血契。你们若是签了此契,便可以与我们一同进入秘境。” 这时他又是阴翳一笑,一双寒目扫过这些人紧张的脸:“若是不签,那就无奈了,我只能请你们离开此处,去和外面那些人呆在一起。将来宗门来救,恐怕得请魂师出手,清除掉诸位部分记忆,才能让诸位离开了。” 下宗弟子们纷纷拿过玄血契来看,都松了一口气。武瑜并未在玄血契上写上什么难以履行的条款。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约定。 他们可以和五行宗众人一起进入秘境,无论获得任何东西都算他们自己的机缘。要求是今后永远也不能再泄漏此秘境相关的一字一句。而且他们离开之后,也不可再回来。 既然有了玄血契,那么他们向自己宗派保守此处的秘密也就有了原因,不算是欺师了。而且武瑜还允许他们一同进入秘界,这本身已经是巨大的造化,没有一个人能放弃这种机会。 只不过几息时间,所有这些人都签下了这份玄血契。 武瑜嘿嘿一笑,说:“诸位放心。凡是进入此秘界者,我们一律各凭机缘。任何宝物,先入手者为主。哪怕你是下宗弟子,只要不在秘境中利欲熏心,做出抢夺他人所得、同宗相残之事,我必定在此事结束之后,向宗门推荐诸位入我五行宗,成为上宗弟子。” 他这话一出口,又是勾起心头又是一片火热。毕竟除了少数死忠之外,大多数人平时不说,内心是极度向往成为高高在上的上宗弟子的。 武瑜这么做当然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他目前在冷凌秋和后面那个如跗骨之蛆一般的欧阳疯子的共同协助下成了五行宗这五支队伍的头领,但谁也不知道进了秘界之后会怎么样。 万一有人联手起来反对自己和冷凌秋,而欧阳泛又洞若观火的话,他就很难控制得了局势了。 反而是这三队下宗的人马实力并不弱,光是唐肃一队里就有两名筑基七重的好手。他空口许诺便可将这三队人马笼络住,何乐而不为。这些人即便只是为了进入上宗的名额,也会极力讨好自己。 这样他就有了一只足以钳制其他同门队伍的战力,领导的地位更加坚不可摧了。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了,那就按土德院的师兄弟们所传授的驱动之法,大家齐心协力将真气注入地构铁龙盾之中。” 这时每个人都感觉有一股传音进入自己的脑海。意识之中立刻多了一套运转真气的功法。好在这功法并不困难,众人配合也颇为简单。 “地构铁龙盾”是土德院弟子带来的一件玄器。此物威能甚大,但所耗丹药也巨多。 从上面看去,此物就是平铺在地的一个直径一丈大小的太极圆盾。但其实这东西基盘是玄铁打造,而圆盘的底部,是一条盘旋在盘底的凶悍铁龙。龙上利爪、龙鳞片片竖起,都是金刚石母,材质无比坚硬耐磨。 众人一齐将纯阳玄阴真气注入到圆盘之上的阴阳太极图上。因为阴阳之气相冲,整个圆盘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一阵阵尖锐的金石磨砺之音犹如利剑一般四处迸射。有人给加上了一层隔音禁制,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无数的碎石粉尘从地构铁龙盾四周迸发而出。这时候有一名土德院弟子,拿着一件形似黑色布袋的法宝,不断将这些碎石粉尘吸入袋中。如果不是有这件东西,他们早被磨出来的石末给淹没了。 武瑜明显感到灵机松动。这一次他们钻孔的位置毫无偏差,眼看就要击穿了! 轰隆隆攻打水幕的声音和震动,也正在从外面传来。武瑜一想到这个,脸上反而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冷笑。那柄水华浑天伞的威力,足够那帮乌合之众好好领教了。 这时候在外面,两百多名被遗弃在这毫无灵气的封闭空间里的下宗弟子们,正在疯狂攻打被巨伞撑起来的半球形的水幕。 赵冲、勾诛等人都还没有出手。他们知道,这么乱哄哄的攻击,是不太可能起到什么作用的。但这时候大众群情激奋,他们也控制不住局势。 如果是纯阳阵壁,虽然坚固,但攻击一次就消磨一点。众人一通乱击,不管快慢,迟早也能给击破了。但水流阵却是大不相同。 水流原本就是无形之物,很难击破。而且水是不断流动的。即便有所破损,水流一续,又复原如初了。要从根本上断绝,就必须阻断水流。 但这水流是一道惊天大瀑布。这些人即便两百多人合力,也断然无法将这整条瀑布阻挡或者让它改变了流向。 这时有人就把目光放在了那柄巨伞上。水流很难破坏,如果能毁掉那柄伞呢?这样水流就会淹没这一带,包括下面被五行宗的人挖掘出来的坑洞。 水流灌入,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但如果真有通路存在,含着避水珠也未必不能潜入其中出去的。但同时也有可能毁了整个通路。 有些性如烈火的人,恨不得把武瑜等人拖出来生吞活剥,谁还管后果。这时就有两三个大汉冲出,各自手持兵器腾空跃起,展开飞行法器,往那巨伞顶端冲去。 但他们方才接近巨伞,忽然伞上灵机一动,立刻又三条白线如破空之箭从伞上呼啸而出。这冲过去的几人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刻就催动飞行法器避开。 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明明已经避开了这一击,却立刻有数十条这种白线一起迸发而出,而且在空中一阵混乱横扫。 这些白线不是别的东西,而是速度极快无比的水流。惊天的巨瀑飞流而下,其冲击何其猛烈。而这柄水华浑天伞,又能操控灵机,让水流聚集成不到筷子粗细的细线。这样狂暴又聚集的水流猛冲而出,丝毫不下于玄铁利刃。 而且数十道水流一扫,速度何其迅捷。这三人哪里来得及躲避。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连人带飞行法器一起被割成了许多碎块,落在水幕之上。 众人呆呆看着被染成了鲜红了水幕,一时之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352 分流水龙木破阵,涌风云妖鸮屠城 这时,勾诛忽然有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原本这空间里是没有任何灵气的。一切灵机都是这些修士施法或者是使用法器引起。但就在这三名修士被切碎的同时,他竟然感觉到一阵灵气波荡传了过来。就仿佛一头始终闭目的巨兽,忽然睁开了一目。 那些残碎的尸快混着血水被冲刷而出,原本会直接冲到众人的脚边来。但还没有到达,便离奇地自身分解为一阵血雾一般的灵气,融合到了空中波动的那阵灵气波荡之中。 “这水德院炼的什么邪门法宝,居然会吸收血肉!”有人胆寒地喊了一声。 紧接着,勾诛感觉到的那一阵灵气波荡消失了,连同这些飘散在空中的血雾,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水华浑天伞的作用。勾诛却不是这样认为。他明显感觉到那股灵机波动并非来自眼前这柄巨伞,而是这里的整个天地。 而且这种能吸收血肉的术法不是五行宗的术法。五行宗操控五行,却独独对血肉之类的术法不感兴趣。尸魂教倒是精通此道。然而五行宗和尸魂教之类邪门外道是水火不容的。 勾诛回头一看黄璐。她在这深深地下呆了三年,早已变得颓废不堪,但这时候,目光中却露出一丝神采。 “你也看出来了吧?”勾诛低声问道,“这片天地有什么古怪?” 黄璐眼中的神采一闪即逝。对一个阵师来说,最怕看到的是任何灵机俱无,一块铁板的死物,那就无计可施了。但凡有一线灵机存在,便是说明此处能沟通天地,总还有希望破开。 但这一线灵机消失之后,她的一双秀眉又再次紧锁了起来,摇了摇头说:“古怪虽然有,但并不是你我这样的层次能看破的。 “这片天地似乎是三阵经上记载的一种上古阵法,能吞噬入阵生灵的神魂和肉身为自己所用。 “但在它发动吞噬之前,我们压根就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更别说破解它了。 “要是宫主或者黄泉那样的金丹神识,或许还有点希望。我们几个,和这里的布阵之主相比远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存在。” “就算破不开这天地,眼前这道水幕呢?” 黄璐看了一眼眼前的巨伞,冷笑道:“这是水流阵,这帮傻子居然用蛮力去破它,当然死得难看了。此阵你要彻底破开很难。但水流可分不可阻,布下一个小阵稍稍分开水流,洞开一个出入的通道不是问题。” “那你赶紧动手啊。” 黄璐双眸一闪,横了他一眼,将手伸出摊开,说:“小气鬼,把你的四根烧火大棒拿来吧,我给你把这阵开了!” …… 厚土史书有载,坤元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晨,鬼鸮万流谷部落一万余头鬼鸮忽然大举入侵夜盲山边境,大战突起,史称黑夜王之战。 其实在那之前,莫生愁已经下令边境加强防范。但当年夜盲山之战的惨烈已经过去了八年。而且当时五行宗参与得并不多。即便是参与那战的修士,也大多功成名就回同州去了。 如今在这边境驻守的,要么是名门望族子弟专门送来历练镀金。要么就是犯事或者得罪人了,发配到这里受罪。无论是警戒之心还是作战的经验,比起云王的军队来说都是大大不如。 十一月二十日清晨那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其实对鬼鸮来说,这样的天气突袭并不是个好选择。鬼鸮更加适合夜战。 但他们自己也无法掌控时间,必须和紫焰、红夜等人夺取骨鹰峰的时间匹配。只有他们猛烈攻击边境,才能吸引夜盲山的守卫转移到边境上来。 五行宗锄妖堂在边境上的驻守弟子依然不相信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对他们来说,警报已经响起过无数次,但每天都是那么寻常地过去了。直到天边出现连片蠕动的黑云。 “那是什么?”终于有人开始起疑了。 “难道是乌鸦?”有时他们也见过成群的乌鸦飞过边境,但那都只是普通的乌鸦,并非是妖类。 “不,那是鬼鸮群!赶快开启禁制,妖族入侵!” 有人大喊了一声。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一头头巨大的鬼鸮,铺天盖地。抬眼望去,只能望见满天扇动翅膀的黑影。整片天地都充斥着鬼鸮如同鬼嚎一般的怪笑声。这怪音入耳,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同样铺天盖地的恐惧之感,就好像心神被一阵阴风给纠缠住了。 紧接着,似乎有某种黑色的细小物体从空中极速坠,看上去就像下起了一场黑色的雨。无数的破空之声呼啸传来。一些守卫边境的人修终于看清这黑色的雨其实是一片片黑色的羽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鬼鸮的羽毛薄如利刃,又坚硬如玄铁。落在身上,护体真气根本来不及抵挡,便穿体而过。奇异的是这些黑羽落地之后,又自然消散在空中,再度往空中的鬼鸮群飞去。因此这些鬼鸮身上的羽毛并不会损失。 只有灵兽级别的鬼鸮才能使用黑羽攻击。更多的异兽则是如同捕猎一般,一只只猛然俯冲下来,利爪抓住一名人修之后,极速飞到高处,再松开两爪直接从高空丢落下来。一时之间,惨呼连连,尸骸遍地。 这时边境上的乾金锐气防护大阵也被自然激活了。无数道金光从边境上释放而出。鬼鸮们遇到此光,都是直接被洞穿,如纸片一样从空中坠落。不一会儿,满天如落叶纷飞,地上血流成河。 但这些乾金锐气并非是无处不在的。比如阵门供人通行之处便没有。有人狂喊了起来:“赶快封闭阵门!” 莫生愁虽然下令封锁边境,但也只是暂时禁止人妖出入边境往来而已,并未下令关闭阵门。因为这阵门的开启并不是全无代价的。 这阵门约有数十丈宽,一旦全部升起,便是一道坚不可摧的纯阳阵壁。别说这些异兽为主的鬼鸮,就算是金丹大妖前来冲击,也是能阻挡一时片刻的。 “不好,阵枢失灵了!” 守卫门反复尝试,最终绝望了。手中的阵枢无论怎么催动,那巨大的阵门都是毫无反应。这当然是红夜利用总枢修改了禁制的结果。他们并不知道,只认为是这阵枢经年未用,早已失灵了。 “我们完了!” “未必,拼死一战,等待宗门来援!” “擅退者死!” 有人想要弃关逃窜,很快被压阵的高级执事一刀斩了,身首异处。看到血流满地,众人的心神都是一震,仿佛猛然从混乱之中清醒了过来。 “死战到底!” 众人掏出各自的兵器法宝,强行鼓起勇气,冲着黑压压从阵门处蜂拥而来,犹如一阵黑色飓风的鬼鸮群,杀了过去。 尽管边境上的修士殊死抵抗,但冲入阵门的鬼鸮越来越多,最终边境线上的防线还是崩溃了。 突入境内的鬼鸮并没有直接往夜盲山飞去,反而是成群结队地往人口密集的长夜镇飞来。大多数居民虽然得到了警示,但是已经来不及逃离了。 其实从边境到人口聚集之处,五行宗早就布下了多道禁制防护,原本就是为了防止妖族突袭用的。但是红夜有阵枢在手,早就将这些禁制上的关隘一处处打开。所以凶猛扑来的鬼鸮群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 不一会儿,长夜镇的上空一片神鬼乱舞。无数的鬼鸮从空中俯冲下来,不管男女老少,抓起一个便往空中飞去。也有一些力大的双爪一撕,便撕成两半了。 整个碧空如洗的长夜镇的上空,变成黑茫茫一片。不断有活人和血肉从空中坠落下来,血雨腥风,顿时沦为一片惨烈的人间地狱。 鬼鸮部落的目标是夜盲山上的骨鹰峰,但他们并没有直冲骨鹰峰而去,而是屠戮长夜镇。屠杀这些人类对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 但夜盲山的防守严密。纵然阵门无法闭合,如果遇到上千名修士把守正门,他们想要攻下夜盲山,也必然要付出惨烈的代价。更重要的是时间等不起。 因此他们的策略便是在长夜镇屠杀凡人,以逼迫锄妖堂将把守夜盲山的主力调动到长夜镇一带来决战。毕竟凡人伤亡严重,无论是五行宗甚至是坤元帝,都要承受不小的压力。 丢失夜盲山,说穿了对五行宗来说只是失去一份收入和面子。但如果数十万凡人被屠戮,对坤元帝来说可是动摇人心根基的大祸。此事如果发生了,他就必定得找人出来扛下这口被万民所指的黑锅。 那时五行宗、锄妖堂,还有长老莫生愁,便是首当其冲! 353 一斩终脱困缚,单挑求定战局 (353 一斩终脱困缚,单挑求定战局) 此时,默竹园中,各种警报已经如雪片一般飞来。但莫生愁尚将自己关在房内,外面的人也不敢进去打扰他。 大家都已经知道他的元神被某种术法束缚住,正在竭力摆脱之中。红夜是鬼鸮奸细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整个锄妖堂。只是当前的战局已经一塌糊涂,各方都在疲于奔命,根本就没有谁还有余力去搜捕内奸了。 莫生愁因为古仲由的乾坤宝盘推算,认为鬼鸮的目标是骨鹰峰,所以早把大部分修士都派往夜盲山驻守了,打算在那与万流谷部决一死战。 此战虽然艰难,但他只要坚持两三天,同州五行宗总部那边便会做好一切准备。到时候大批五行宗修士就会源源不断被传送阵送到彩泥城,然后乘着铺天盖地的飞行玄器赶来。那时候,被全歼的就是万流谷部了。 他没想到的是,鬼鸮族会放着夜盲山不攻,而主力直扑长夜镇去屠杀平民。 长夜镇名义上是镇,其实多年来人口聚集,足有上十万之众,等同一座没有城墙的大城。更别提附近山野中无数以采药、狩猎为生的凡人了。 妖族的修炼主要依赖血灵石。血灵石需要大量的血肉来炼制。因此以往也时不时有妖族奇袭人类大城,将整个大城的人口全部血祭,炼成血灵石的惨剧发生。厚土王朝对此深恶痛绝。 奇怪的是这次鬼鸮突袭长夜镇只是一味滥杀,根本连血灵祭坛都没有修筑,也没见一个祭司出现,他们是都疯了吗?他们此举对自己毫无益处,却是把莫生愁放在火上烤了。 听到这些消息,莫生愁心乱如麻。原本想要摆脱噬神珠就要耗费极大的心神。他这一心乱,束缚未能摆脱反而更严重了。 因此他干脆不再去想,严令一条,任何人不得来打扰他。凡是一切本应由长老决断的事务,全部传音去夜盲山,由副长老李盛决断。 李盛是个豪爽汉子,嫉妖如仇,却没有丝毫慈悲济世之心。让他把守夜盲山,就是长夜镇的数十万凡人被屠戮一空,他也不会调一兵一卒离开他的阵地。 莫生愁闭目塞听之后,心中烦恼稍平,与噬神珠的对抗也重新回到了正轨。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抓住了一线机会,把九成九的神识都收回到了元神之内。 虽然不是十成,但他也不愿意再等。世事不可能求全,如此机会不把握住,后面只会更麻烦。于是他大喝一声,右掌上金光一闪,以掌为刀,将那枚蓝色的玉简一斩而断。 那枚玉简并非是束缚他神识的法器,只不过是一个中介而已。这枚玉简一碎,他和噬神珠之间的联系也因此而断掉了。可惜的是,他那九成九的神识之外,剩余的那百分之一的神识,他便永远也收不回了。 这缕神识无法收回,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许是他丢失了极小部分的记忆,因此而忘却了某事或者是某人。也有可能他原本熟练的某种功法便因此而缺失一部分。甚至有可能会丢失他心中原本的某个想法。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知道缺失了什么。因为既然已经缺失,自然就不在他的记忆中了。 他一脚将竹屋门踢开,立刻传令下去,凡是默竹园中还有气的五行宗修士,都到大厅集合。他要即刻率他们去长夜镇抵挡在那疯狂屠城的鬼鸮群! 就在这时,空中一股强烈的威压沉了下来,仿佛光是凭着这股强力的威压,就能将默竹园上空的禁制生生压碎一般。 莫生愁抬头一看,晴空之下,早已不是原本静怡清闲的气氛。数十头巨大的鬼鸮,有远有近,正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发出一阵凄厉的鬼啸。 其中有一团模糊的青色光影,飞行与众鬼鸮不同,在空中不断闪烁,仿佛在不同的空间点上跨越距离直接跳跃一般,很快就来到了莫生愁的头顶,刚好在默竹园的防护禁制之外,显露出身形来。 这人是一名壮硕中年,面孔轮廓刚劲如刀削,头顶两侧光溜溜地,只有中间竖立着一簇扇形的羽毛。眉骨高耸,眼眶深陷,目光犀利如刀。 他身穿一身青色的宽大羽裘,双手一展,便有无数厉风乱飞将他托在空中。 “青疾风?”莫生愁身为锄妖堂大长老,所有妖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在玉简中了解过其形象,甚至气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接到默竹园来送死?” 青疾风在空中一拱手,说:“莫长老在妖界威名赫赫,本王久仰了。不过本王来此并非为了送死,而是想和莫长老做个交易。” “哦,你说来听听。”莫生愁当然知道对方的要求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如果双方代价能够接受,他也巴不得有个台阶立刻结束这场让他仓促应战的战争。 青疾风看了看了一眼四周,却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将一股神念直接传音到了莫生愁脑中。 “莫长老,夜盲山你是守不住的。与其白白耗费人力去死守夜盲山,不如你我做个交易。你把夜盲山留给我,我把长夜镇一带十万凡人的性命留给你。 “一座妖类聚集的荒山野岭,你们不过每年收获一点兽核罢了。这点兽核就算要我上贡给你们五行宗,也完全不是问题。换十多万凡人的性命,这绝对值啊。 “这十万多人如果真是被屠戮一尽,民心动摇,坤元帝暴怒,到时候你们五行宗必被牵连,首当其冲拉出去背锅的,就是莫长老你嘞。” “岂有此理,”莫生愁愤怒传音,“你这是以十万条人命为要挟,要我放弃夜盲山?就算你能拿下夜盲山,你守得住?此事就算我能答应下来,宗门也决然不可能答应!” 倒不是说夜盲山这山有多重要,这牵涉到五行宗的面子。即便五行宗为了保留十万条人命,但对这些可恨的妖物居然不战而降,割地求和?这要是传扬出去,五行宗自然是声威大损了。 对他们来说,最合理的方案是调兵到长夜镇去和鬼鸮族的主力决战,同时分兵死守夜盲山。这样结果必然会无比惨烈,夜盲山失守也是必然。但是结果越是惨烈,便越是无人能说什么。 青疾风却是冰冷一笑,传音说:“此事其实简单。只要莫长老把主力调到长夜镇,我鬼鸮一族又不是疯了,明知道屠杀那些凡人没用还继续要死磕在哪里。我们自然会转道去夜盲山。 “那时贵宗在夜盲山兵力虚弱,只需要做做样子,战几个回合退了便是。你我双方主力都得到保全。你的十万条人命安然无恙。我部则拿下夜盲山。 “至于你我之间的交易,天知地知。五行宗的面子也保住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莫生愁心中一震。古仲由那乾坤宝盘果然是厉害,早就算准了鬼鸮部落是为了骨鹰峰而来。 这些鬼鸮突袭边境也好,屠戮长夜镇也好,包括青疾风亲自到这里来找他交涉,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移师长夜镇,便于他们夺取夜盲山。这并非阴谋,而是阳谋。还不愁他莫生愁不入套! 莫生愁此时决心已定,手心笼在袖中,悄悄将一缕神念注入玉简,直接传信到夜盲山口的副长老李盛处。立刻命他将锄妖堂的主力,派到长夜镇去抵挡鬼鸮屠城。 万流谷部落的鬼鸮必然会发现他们的调动,然后放弃长夜镇,直扑夜盲山而去。 至于夜盲山口,依然必须有人驻守。只是莫生愁在传信之中,委婉地暗示,留下的人手不用太多。恶战起时,千万不要勉强,见机行事。 面对空中威逼利诱的青疾风,他却是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异色,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其实此时他早有了另一个想法。他还悄悄地另给李盛和古仲由传音交代了一番。 “青疾风,何必你我两族生灵涂炭。你我在此一对一战,就以胜负定输赢如何?如果我赢了,你万流谷部落立刻退回妖界。如果我输了,夜盲山便归你了。” 夜盲山上,尤其是骨鹰峰周边,几乎到处都是禁制。如果鬼鸮大军闯了进去,他又能在这里杀掉青疾风的话,鬼鸮部落群龙无首,他只需要口袋一扎,就一头鬼鸮也逃不回去了。 纵然他杀不了青疾风,只要能把青疾风拖在这里,李盛和古仲由在那边将鬼鸮们放入夜盲山这个大口袋,然后将口袋一扎紧。然后主力就可以回头去直接清剿这批瓮中之鳖了。 青疾风的境界是紫府三气,而他是紫府二气,比对方弱上不少。但是他多年对抗妖族,对妖族自有特别的克制之法。因此相对而言,双方实战之力应该不相上下。 同时,此处可是默竹园。虽然他没有了禁制总枢,但对默竹园内的各种禁制,还是有操控之力的。在这里决斗,他占据的地利绝非一星半点。 他唯一担心的,是青疾风直接拒绝,纵风而去,他要追击,反而不好办了。 好在青疾风长笑一声,爽快说道:“好!我便与莫长老在此,一战定胜负!” 354 疾风不惧镇妖塔,红焰静待战山门 (354 疾风不惧镇妖塔,红焰静待战山门) 青疾风话音刚落,他身边盘桓的数十头鬼鸮都自行飞远而去,在目光可及之处盘旋起来,为这两名紫府的决斗让开了天空。 妖族部落之间争斗,为了避免双方伤亡太重,反而被其他部落得利,常常用这种双方各出代表一战定乾坤的方式,只是和人族就难说了。人族讲的是兵不厌诈,无论胜负,都未必不会有变数发生。 青疾风同意在此一决,也并非抱定了必胜的信心。而是他早就有所计划。只要能把莫生愁这个大敌拖在此地,他这一战的胜负根本就无所谓了。 如果败了,他绝不会活着回去。即便是不能和莫生愁同归于尽,也必然重创此人。而且他一死,他许下的让鬼鸮部退回妖界的承诺,自然就无人履行了。 如果胜了,他更不会让莫生愁活着离开。总之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剩下的一切,自然有苏醒过来的黑夜王去接手了。 面对这位妖界叱咤风云的中阶化形妖,莫生愁毕竟是让妖类闻风丧胆的锄妖堂堂主,气势上丝毫也未输给对方。 他穿着一身深褐大袖道袍,身上套着一件黄白双色兽纹比甲,头顶带着纯阳冠,背后背着一双宝剑。他意念一动,足下生风,抬步踏风而上,就如走上了一道无形的阶梯。 莫生愁就这样凌空走到了一个极高之处,抬头一看,与一身青色羽裘的青疾风的距离已经不过十丈之远。 两名上人如此近距离相对,双方的神识威压相互挤压,仿佛要把空气都挤压得凝固了起来。下面默竹园的诸位修士,其中不乏虚丹道人,又在默竹园的重重禁制的保护之下,竟然都有一种窒息之感。 莫生愁并未急着动手,而是双手抱拳,暗地传音道:“你想让我把主力调到长夜镇,和你各取所需,老夫认为也无不可,只是还欠一个条件。” 此时他虽然已经暗地里让李盛去调动人马,但青疾风并不知道。他还是可以以此为条件来讨价还价一番的。 “莫长老还想要什么条件?” “红夜深受我宗大恩,不思回报,却背叛师门,夺取阵枢,引敌入境。不管她出身何族,欺师灭祖乃大逆不道。此女绝不可留。如果你肯承诺无论你我决战结果如何,万流谷部都交出红夜此人,这战局便如你所愿。” 青疾风仰头一笑,说:“我鬼鸮之部民,一条性命何足挂齿。红夜我现在也不知道在那里。等此战终了,自然会有人将她擒下送到贵宗宗门!” 红夜虽然已经是圣女了,但是相对于部落的前途而言,别说圣女,就是他这个族长也不值一提。 他早就预料到,五行宗对红夜必然会是恨意滔天。就算是黑夜王现世占据了夜盲山之后,五行宗也不可能不找回一点面子,就这么算了。 那时红夜很可能是要被交出去作为利益交换的。封她一个圣女,只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让她在这一战中能安下心来,别节外生枝罢了。 红夜立下大功最后反而遭受如此的下场,自然难免让部民寒心。但她潜伏人界一事本来就是绝密,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只要不传扬出去,自然也不可能会动摇人心。 莫生愁提出此事,只是因为他个人对红夜背叛的这口气,依然咽不下去。听青疾风如此许诺,他倒也放心了下来:“如此一来,老夫便可放心与你一战了。” 这时默竹园上的禁制灵光泛起。就在这看似脆弱不堪,一阵风都能刮倒的竹屋之上,赫然出现了一座如海市蜃楼般的高塔。 这塔虽然高大得恐怖,但表面却是残破不堪。砖石裸露,门窗都是破落成了一个个黑漆漆的大洞。檐瓦之间阴气萦绕,隐隐仿佛有无数惨呼之声从这些黑漆漆的门窗洞中传出。 这些惨呼之声传出,天地黯然。青疾风甚至隐隐觉得,自己体内原本澎湃无比的气血之力,生生地被被这股阴气抑制了。他的境界直接从紫府三气大圆满,跌落到了二气! 此塔不是他物,正是五行宗专门为锄妖堂堂主所炼制的大法宝,名为镇妖塔。其中以五行之力,镇压了大量的妖族。 任何妖族若是被收入到其中,便不得不忍受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的轮番折磨,最终失去灵性和肉身,被五行之物替代,成为这镇妖塔中的战傀。 除此之外,此塔还能形成一个巨大结界,名为镇妖界。落入此范围内的妖族被镇妖塔的灵机影响,气血之力会受到极大抑制,境界会有不同程度的掉落。 但这个结界并不影响经脉和真气,因此对人族气修没有什么影响。 这塔原本只是虚影,但随着莫生愁心念转动,渐渐地在空中清晰了起来,变成了实质。而他原本正站在这巨塔的顶端,与青疾风在高空的大风中傲然对峙。 青疾风也没有想到莫生愁竟然有这个法宝竟然能让自己境界直接掉落。但莫生愁身为锄妖堂堂主,怎么可能没有专门对付妖族的手段? 他也不懊恼,继续将体内气血之力一催。顿时整片天空中,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的锋利的鬼鸮羽毛。一眼望去,布满了整片空间,让人心里发毛。 青疾风心念一动,口中发出一连串如同鬼哭神嚎的怪音。空中这些原本静止的羽毛,就如同一阵黑色狂风一般,随着他口中的音律一起飘荡,卷席而来,往镇妖塔直扫而去! …… 在夜盲山下的小村落中,紫焰、红夜等人依然在那座租下的民居之中驻守,并时不时外出观察一下形势。 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只为一件事,便是迎接黑夜王的苏醒。 黑夜王被尘封万年,即便能借吞噬那些五行宗参加逐鹿之战的弟子的血肉和神魂来再造自己,在再造之初,也是非常虚弱的。而且神魂身三者结合不稳,如果有人扰乱,极易崩散。 一旦崩散,黑夜王这万年的苦工也就毁于一旦了。他当然不会坐视此事的发生。 在他被封印的万年之中,他虽然无法修炼,部分神识却还能运转。因此他苦思不知道多少千年,构思出了一份丹方。如果在他苏醒之后服用此丹,便可巩固神魂身三者,使他真正重新结合成一个整体。 只可惜他虽然有构思丹方之能,却没有肉身,根本不存在去采集灵草宝材凝炼成丹的可能。 八年之前,他将一缕神念传入在骨鹰峰避难的青疾风的识海中,其中便包含了这份丹方。 青疾风掌控了万流谷部落之后,未辜负他的期望,举部落之力凑齐了所有的原料。也是直到此战才只有几天,才将这丹药炼了出来。 如今这枚丹药便在紫焰的手上。如此重要的东西,他们断然不可能借别人之手送入,只能自己亲自跑一趟了。而且跑这一趟的人不可能太多,七人加上红夜,一共八人足矣。人多了反而会引起人族的注意。 但夜盲山骨鹰峰原本便是被禁制包围得如同铁桶一样。即便红夜带来的总枢废掉了山门禁制,也无法避免在山门处与守山的锄妖堂修士门一战。他们人数太少,这一战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所以他们在等待。按青疾风的计划,夜盲山口的锄妖堂修士主力将会被调离。那样他们就有机会潜入骨鹰峰,将此丹交予苏醒的黑夜王了。 紫焰、红夜这一行人虽然重要,青疾风也并没有将希望全放在他们身上。即便紫焰这一行人全军覆没了,黑悬也会带鬼鸮军强攻夜盲山口。即便不能帮助黑夜王稳定神魂,他们也会将黑夜王护送回万流谷去。 这村落就在山口下。锄妖堂的修士如果调动,他们不可能看不见的。 “他们果然开始调动了!”这时有人一指天空。晴朗的天空上,数十条法舟,黑压压从头顶飞过。 从此处到长夜镇距离虽然不远,但也足足有百里左右。锄妖堂主力修士加上附近依附的下宗和修真家族,足有上千人。如果步行,就是急行军也需要一天一夜。乘坐法舟,只不过半个时辰便可抵达。 “我们也要准备动手了。”紫焰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战意,就像即将烧开的油。虽然依然沉寂,却随时都可能沸腾而爆发出来了。 355 城村血战山空寂,石洞开破云涌翻 (355 城村血战山空寂,石洞开破云涌翻) 夜盲山的入山之路,是一条一丈来宽的古朴石阶,约有数百级。石阶的顶端,是一座巨大的释门寺庙,名为飞龙寺。只不过连年战乱,和尚们全跑光了,飞龙寺里荒草丛生。锄妖堂掌控了夜盲山之后,在这里设置一了个据点,扼守山门。 而其他的方向上,因为外敌入侵的刺激,各种明里暗里的禁制都已经自动激活。倘若强行踏入,九死无生。 就算是这石阶,也只能乖乖地一步一步走上去。如果凌空飞行,很容易就会触发到禁制。 如果不是敌人夺取了总枢,他们如今就可以关闭阵门,封锁整个夜盲山。妖族如果要攻山,必然要动用大量的资源来破阵,耗上几天也未必能成功。到那时五行宗的援军早就赶到了。 但现在阵门却是门户大开而且无法闭合的状态。锄妖堂当然也临时设下了一些禁制。但比起原本耗费巨资修建的阵门想比,只不过聊胜于无而已。 更危险的是,主力近千名修士,全被调往长夜镇去决战了。按莫生愁的想法,长夜镇的鬼鸮群会一触即走,但实际上他错了。 长夜镇一带,万余头鬼鸮与上千修士猛烈对攻,丝毫没有退却之意,长夜镇血流成河,惨烈无比,凡人被殃及,更是损失惨重。 整个长夜镇就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双方投入多少人,便死多少。但谁也不能先松手,所以都在不断地投入人马。 飞龙寺这边往长夜镇的方向不断派出了好几波支援,留下的守卫已经不满原来的一成了。 李盛想出了一个办法,给夜盲山附近的修真家族发出强令征集人手。凡是修道已经入门的只要还能爬得动都来给我守山。否则此事之后,按背叛上宗处理! 各修真家族对五行宗只是依附,并没有统一管理过。因此验证身份成了一大麻烦。各家的身份令牌五花八门,有的甚至根本没有。好在李盛本人对此并不太在意。人在这老实守山就行。不老实的,当场格杀勿论! “你们从哪里来的?” “玉谷刘家。” “身份令牌拿来看看。” 玉谷刘家虽然不是那种从来无人听说过的小家族,但也不是什么大家。这名守卫拿过令牌,也只觉得木牌本身精致典雅,牌上灵机流动,不似赝品,便直接让他们过了。 其实紫焰等人入境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玉谷刘家的府上。那一带极为偏远,甚少人往来。他们一到便二话不说大开杀戒,将刘家的修士连同老少妇孺,以及附近能找到的活人全部屠戮殆尽灭口了,为的就是这几块身份令牌。 没想到戒备森严的夜盲山口,轻松就过去了。不一会儿便有锄妖堂的执事来,领着他们到一片开阔的高地上。 “你们就在这里驻守,如果有鬼鸮来,一头也不许放过去!擅离职守者,按军法处置!”那名执事交代之后,扭头便走了。 这里原本有不知道哪个家族来的三名筑基修士把手,显然是太过薄弱了。 紫焰在这里站定,然后望了望四周,对那三名修士一拱手,问:“不知几位是何方来的道友?” 那三人一回礼,抬头正要说话,却看到对方眼中一线紫芒闪过。一股无比恐怖的威压直接突破了自己的双眼闯入到自己的识海之中来,顿时一呆。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前的鹰鼻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接着他们便感觉身上一热,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团紫色烈火已经包围了自身。只不过刹那间,三人的意识便与肉身一同灰飞烟灭了。 一个身材纤细的黑衣人一跃到了高处,将自己头上的斗篷黑帽一摘,露出一头黑丝般的长发和一张秀丽的面孔,正是红夜。她缕开雪白额上的碎发,明眸闪动,四面望了望如绿海一般布满了茂盛林木的青山。前面就是夜盲山的腹地了。 “从这里走,就算疾行也要一整天时间才能到骨鹰峰。但如果服下爆行丹,或许小半天可以到。” 其实想要快速到达,用飞行法器或者干脆消耗气血御风飞行是最简单的办法了。无奈这山中禁制密布,无法飞行,即便红夜有总枢在手也是无法全部避免的。 爆行丹是妖界密丹,能猛烈激发他们的气血之力,而且只用在速度上。他们便可以在地上极速潜行。只是服用此丹对他们的修行之路是有所损害的。 “服丹,走!”紫焰简单地下令。 不一会儿,八名鬼鸮妖修犹如八支飞箭一般,紧贴着地面,穿过丛林往夜盲山深处狂奔而去。所过之处,只留下带着呼啸风声的一线黑影。 …… 在水华浑天伞下,流动的水幕形成了一股极为顽固的斥力。即便多少力道打上去,都像是击中一个弹簧一样。不但自身力道消磨殆尽,还会被水流反击回来。两百多号人呆在那里,看着抢先攻击水华伞的三人被水刀切成碎块,一个个束手无措。 但黄璐看着这阵法,眼中却渐渐地恢复了神采,被折磨了三年带来的颓废一扫而空。 她的办法是用勾诛的四根龙木大柱子搭建了两个坚固的纯阳阵壁。这两面阵壁并非是直立的,而是倾到下来相互支撑,就像一个人字形的屋顶。 只要把这个“屋顶”放置在水幕之下,水流到金字塔顶便会从两边流下,冲力大大减轻。人便可以直接从屋顶下走过,进入水幕中间了。 不过最难的并非是布设这个阵,而是如何把这个阵推到水幕之下去。那水幕的斥力可是非同一般的,即便是换了筑基九重甚至虚丹级别的修士都未必冲得进去。 这时候勾诛不失时机地振臂一呼:“不想死的兄弟们,把护体真气都展开,用力推这两根木柱!等我们进去了,把这帮五行宗的家伙暴打一顿,他们身上的东西,我们全分了!” “好!” “说得好!” 很多人喝起彩来。大多数人在这里受了三年的折磨,郁闷无比却无处发泄。当他们好容易看到一丝出去的希望,又莫名其妙被五行宗的人阻路。勾诛的这一吼,多多少少让他们发泄了一些郁闷。 动用护体真气推动两根木头也并不是难事。操控纯阳真气出体,这是筑基修士的基本术法之一,杀伤力并不大,主要用于防御。但两百多人的纯阳真气出体,一齐叠加在那两根龙木之上,那就相当可观了。 四根龙木构成的纯阳阵,就像一辆攻城的冲车一般,在众人的齐声喝呼之下,势不可挡地往那水幕冲去。水华伞的水刀再次被激活,无数白色水线往纯阳阵一阵激射,发出一阵阵如大锯锯石一般的古怪锐响。 但水流的切割毫无作用。毕竟纯阳阵可不是血肉之身,且在那四根龙木大柱的加持之下,几乎坚不可摧。没有一时半刻的水磨工夫根本无法损坏。 水幕就这样被洞开了!众人争先恐后地一拥而入。毕竟唐肃曾经说过这洞口灵机不稳,过的人太多可能会坍塌。那岂不是迟过不如早过? 几乎就在这个瞬间,坑洞之中忽然轰一声巨响,岩石松动,灵机就如火山一般地爆发出来,让坑洞内的修士们猛然一惊。好在这灵机虽然猛烈无比,却只如一阵五彩变幻的光芒一般,一闪而过,并未给他们任何伤害。这时他们脚下却是站立不稳,感觉地面松动。 土德院的弟子们急忙念咒,将地构铁龙盾收回。此盾一收,所有人都下了一大跳。因为脚下竟然露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空洞,而且他们所踩地面的岩石也正在破裂坍塌。 空洞仿佛位于极高的空中,大块的碎石掉落下去,竟然一点落地的声音都没听到。强烈的风从破洞之中如潮水一般地涌入,下面灵机翻涌,弥漫着白色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也就在这时头顶一阵喧闹传来。武瑜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他没想到被困在外面的那些令他讨厌的下宗弟子居然在这时候一窝蜂地拥了进来。 他原本以为那柄水华伞在那些人的围攻之下至少还能支持一个时辰,足够他安然打开这边的出口,再出去将出口崩灭了。没想到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竟然就把那威力巨大的水流阵给破了? 到了这时候,他也没有了退路。回头必然被那帮被他逼疯的家伙群殴致死。往前还有一线生机。 “所有的人都准备好飞行法器,跟我跳!” 他一手抓住冷凌秋的手,向她微微一点头,将一枚御风珠唤出悬在头顶,然后和冷凌秋两人一起纵身一跃,就往那白茫茫的雾气中跳了进去。 跟在冷凌秋身后的欧阳泛,也是不发一言地跟着跳了进去。 头顶入口处,愤怒的人潮汹涌而来。五行宗这些弟子自然知道无法抵挡,也只好纷纷跳入这如海水翻滚一般的浓密白雾之中。 356 巍巍鬼山嚎,戚戚人心恶 跳进白雾之后,武瑜立刻感觉到了一股传送之力席卷了自身。怪不得那些碎石落入此处之后毫无声响。原来并非是坠落到了什么无底深坑,而是落入了这个传送阵被传送走了。 传送之中御风珠没有丝毫作用,还可能落入空间乱流之中遗失,他立刻将此物召回了仙荷中。 这空间波动之力如波涛汹涌,混乱不堪。他拉着冷凌风的手渐渐有些持握不住。为了避免两人在这乱流之中分开,他干脆用力一拉,将冷凌风拉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两手一环抱,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软玉温香入怀,让他心中仿佛多了一分安定温暖之感。 身外天旋地转,六合不分。这两人互相搂抱在一起,就在这混乱天地中如风中落叶一般飘荡,根本不知道要落去何方。 在他们之后,紧随着他们曲折离奇的轨迹,有一名灰袍大汉,外套着金德院的白色比甲,也正在空间乱流中翻滚。他虽然是一个人,却死死咬在前面那抱成一团的两人的后面。这人自然是疯子欧阳泛了。 自从在骨鹰峰的悬崖上被冷凌秋所救,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凶悍嚣张完全消失不见,变得沉默寡言。从那时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如果以前他是疯子的话,现在改叫呆子还差不多。 半刻之后,这一切混乱戛然而止。天地场景一变,武瑜发现自己和冷凌秋正躺在一片冰冷的灰色荒地上。 这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举目四望,只有一片荒凉的灰色。地面上平铺着一层有脚踝深的灰色尘埃,也有不少地方有乱石露出在地面上。 空中有一轮烈日,炫目不可直望,其阳光将灰色积满尘埃的地面照耀得一片雪亮。 奇怪的是,虽然阳光强烈,天空却依然一片漆黑。地面上的被石块阻挡的阴影之处也阴森无比,一点也不似烈日当空的大白天。 倒像是黑夜里被头顶一个聚光法器当头照着,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最让他震撼的,还是眼前这座如尖刀一般的巨大石山。这巨山看上去酷似骨鹰峰。但骨鹰峰只有千丈之高,而它高了不下十倍。这雄浑仰止之感,直迫人心神,令人窒息。 除了更加高大之外,这巨山上之上有更多的石洞。看上去密密麻麻,犹如一个蜂巢一般。不知道上古的时期,究竟有多少鬼鸮居住在这里。 大风吹过,整座巨山就犹如一只多孔的风笛,在空中发出沉闷如哭泣般的呜呜声。 武瑜身后不远处,是一团白色的云雾。这是一个稳固的传送出入口,而且是双向的。他如果再度进入此处,又会回到传送阵的另一头,也就是他们用地构铁龙盾钻穿的地方。 传送的过程虽然空间波荡极为混乱,但传送的结果却非常精准。 令他极为不爽的吊车尾欧阳泛依然在他们后面不远处。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一股要杀掉此人的冲动直冲脑海。但想到自己打不过对方,他忍住了。 五行宗的五支队伍和三支加入他们的下宗队伍一共四十人,也稀稀落落地出现在四周不远的地方,并没有大距离分散开。 这时候武瑜的目光被这座巨大的石山死死吸住了,双目之中露出无穷的火热之色。他莫名奇妙地默念了起来: “上古鬼鸮黑氏一族,有秘界一处,名为鬼嚎界。乃是一石星,位于黑暗虚空之中,以一亮星为日。遍地荒芜,寸草不生。 “界中有巨石山一座,如石雕镂空。大风过则如鬼嚎。故此山名为鬼嚎宫,内有鬼鸮妖族收集万年的珍宝无数。” 这段文字便在武瑜随身携带的一枚玉简之中。这玉简名为《武藏秘录》,是武家历代先祖盗墓,从各种碑文杂记中抄录所得。 鬼嚎界倒并非是只有他们武家才知道,而是整个盗掘业界都垂涎的一大宝地,只是一直都没有人找到。 原本武瑜也不容易想到此地和鬼嚎界有关。但不知道为何,他进入骨鹰杀开启石封禁制之后,这个想法就没来由地进入了他的脑海。然后在玉简中一搜索,竟然轻松地在数百万字的记录中找到了这一段记载。 可恶的是,明明是他开启的秘界,后面却要跟着两百多的下宗弟子混进来。 他已经一批同门师兄,另外还有十五个下宗弟子一起进来了。这个秘界已经不属于他独享这是必然的。奇怪的是对这几十人他就觉得可以忍受。而曾被他关在外面的那两百多人,他却是怎么都受不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面对着一桌上好的美味佳肴,偏偏这时数百只老鼠冲了进来,非要和他一起享用。 这念头没有一点逻辑,也不知道从何而生,但莫名地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烦躁不已。想到这里,他心中恶念徒生。 他心中一横,将手一甩,十来个银色的光球从他袖子中被一甩而出,飞到那团白雾之中去。 冷凌秋感觉到一阵异常的灵机,扭头望过,问:“你在干什么?”武瑜嘴角上勉强翘起一个弧度,麻木笑道:“没什么。给他们制造一点麻烦,迟滞一下他们的速度罢了。”说完他将冷凌秋纤手一拉,“快走,不然这帮家伙跟上来,一定会报复我。” 从武瑜一开始阻止其他下宗弟子进入坑洞,冷凌秋就觉得有点奇怪。只不过他以通道灵机不稳作为搪塞,她便没有再怀疑。后来武瑜又改口说是为了给宗门保守秘界的秘密。这理由也尚可接受。 但现在因此而和这些下宗道友们结仇,冷凌秋也觉得无可奈何。尽快回避,避免同宗之间动起手来确实是上策。 一共八只队伍四十人,在武瑜的带领下,往前面的鬼嚎宫狂飚而去。 这雾中的传送阵看似灵机紊乱,空间路径飘忽不定,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定阵”。其路径虽然是由无数的折线在虚空中组成,但这些折线是固定独有的一条通路。 无论是谁从哪一头进入这条传送路径,所经历的路线都是一样的,而且这条路径并不宽敞,大概只有三四人并行的宽度。 如果同时有两人从不同方向进入,两人必定可以看到对方和自己相向而来,擦肩而过,要小心地避免撞上才行。 猛然两百多人挤入这条空间通路之中,在空间乱流之中汇聚成了一条形状诡异的长蛇。勾诛反而落在最后。倒不是他不想抢先。而是别人走过之后,他不得不留下来收回那四根龙木。 而且黄璐、木头、第十九甚至赵冲等人都一起陪他等到最后,所以这一伙人全落在队尾了。 唐肃所说的通道灵机不稳完全是胡说八道。这传送是一种强大的上古传送阵,通道稳固无比,甚至比如今玄门常用的那类传送阵构造出来的空间通路更坚如磐石。人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在这通路中自由移动自己的位置。 “那是什么?”忽然排在最前面的人中往空间乱流中一指。 空间本是一片虚空,如果其中空间错乱形成乱流通道,其实是隐蔽不可见的。 但虚空中总有一些碎石、草木,甚至是误入的动物的尸体等杂物悬浮其中。其形象受到空间乱流的扭曲,便能出如同河海一般的空间波动来。 而这几个人,明显看到了非同寻常的东西:十多枚银光闪烁明显是某种法器的东西,犹如流星般从另一个方向穿行乱流,眼看就要和他们迎头撞上了。 “不好,是雷火珠!”有眼尖的,透过无数层扭曲镜面般的空间,终于看清了这群物体,情不自禁地大喊出声。顿时队头一片混乱。前面的人疯狂往后躲避,而后面的人又无法停住,顿时人和人撞成一团。这时那十数枚雷火珠也到了。 轰然一连串爆响,勾诛只见成片的雷电在密集拥塞的人群之中爆开,顿时惨叫连连,血肉横飞! 357 浮尸漂乱界,残神存千古 这个通道之中传送的速度极快,又是前后拥塞,堵塞在那里的人乱成一团。武瑜抛出的十余枚雷火珠对面而来,相对速度更是一倍。以这个速度砸入密集的人群中一齐爆炸,后果可想而知。 被雷火珠直接命中的人还好,瞬间变爆裂成了一片燃烧的血雾。但有些人在稍远处被波及,惨不忍睹。 有人下半身完全炸没了,上半身却还在火焰中徒劳地挣扎。有人未被火焰波及,却被横飞的人体和兵刃碎片击中,肢体残缺,狂呼惨叫,面无人色。 更可怕的是雷火珠爆裂之后形成的那一片火云,其中充满了如燃烧的油滴一般的粘稠的青木灵气,一但粘上便灼皮穿骨。不少人在爆炸之时尚未受伤,却被这火雾点燃,惨呼着被烧成了焦炭。 后面的人纷纷抛出水遁法宝灭火,才勉强将通道之中的烈火熄灭了。 雷火珠爆炸虽然猛烈,但传送并不受阻碍。这通路犹如一条狭窄汹涌的河流。人在河中,虽然可以小范围内自由游动,但依然被河水之力无可奈何地推向前方。 而那些死者和残肢碎块,无人控制,则漂出了传送通路,悬浮在四周混乱的空间中。 勾诛抬眼一望,明灭不定的虚空中,就好像有无数光怪陆离的镜子扭曲了空间,其中又漂浮着数十具尸体和无数的碎块,真是一番说不出的惊怖景象。 但这些尸骸并不是简单悬浮在空中,而是不断地在溶解成一片片血雾。同时,勾诛在水华伞下感觉到过的那股天地灵机再一次出现了。 除了勾诛之外没有人去注意那个。对大多数人来说,更可怕的是通路的前方。刚刚来了雷火珠,谁也不知道还会来什么东西。但他们又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随波逐流。 雷火珠是五行宗盛产的一次性法器,物美价廉,几乎人人身上都有几颗用来防身。此物绝不是这通道中固有之物,而是前面五行宗弟子们做的手脚。很多人已经自然而然地把账算到了武瑜的头上。 这些年轻弟子虽然经历了夜盲山猎妖的考验,又在这洞穴里被折磨了三年,多少也有过一些伤亡。但四五十人在自己面前被爆成血淋淋的碎片,这依然给了他们巨大的冲击。半晌之内大多数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而且动手的不是妖物也不是外道,而是他们同一宗门同一辈的师兄弟! 在此之前,如果还有些人对上宗有所敬畏不敢过于冲动的话,现在每个人都心头凛冽,同时怒火燃烧。这是死仇,不共戴天! 这些五行宗弟子的所为,即便是放在外面,五行宗身为上宗,也必须给这些有伤亡的下宗一个交代。否则五行宗宗门何以服众? “五行宗这些杂碎,老子从此和他们势不两立!” “对,等我们过了这个通道,见一个杀一个!” “那个姓武的,只要我不死,便要剐了他!” 这时候,在鬼嚎宫中某个呜呜风响的巨大的洞穴之***起着一个巨大,形如一团肠子混乱盘曲而成的古怪石台。 石台上是一把犹如张开的大口一般的狰狞石椅。这石椅子通体灰色,宛如和其下的巨大石台,甚至整座石山浑然一体。 石椅上有一种颜色深红的石质脉络,嵌在石中,延伸到石台,又从石台延伸到洞窟,犹如根系一般,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红石脉络的来源是斜靠着坐在这宝座上的一具看似和人类毫无差别的骸骨。这骸骨通体乌黑,上面布满了尘埃,表层风化,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但此身原本的经脉所在,依然留着隐约的一条条红痕,延伸出来,就变成了这石座上蔓延开去的红色脉络。 更奇异的是,头骨骷髅之中,空空的双目里竟然隐隐有飘荡不定的一团黑气,仿佛是一点黑色的火苗在燃烧。 勾诛看到的那些虚空中的尸骸不断地溶解,也就不断地有灵机通过这些脉络,涌入头骨里的黑气中。这团黑气正在隐隐地不断夯实扩大,只是依然相当虚弱。 其实这万年之中,这一片根本就没有空隙,完全是一片实心的岩石。万年之前某个人修大能施展惊天动地的化石之术,将整个鬼鸮圣地鬼嚎宫,化成了一块完整的岩石。其中所有的鬼鸮都死了,这一头也不例外。 武瑜是第一个解开这化石封印的人。解开之后,化石神通所生成的这些石块,重新分解为化石气,飘散于天地之间了。万年已过,灵机流逝,它们也不再有能力化物为石了。 如此这些山洞、还有其中的石台,宝座,座上的骸骨才显现了出来。原本这骸骨只是一具万年的枯骨,没有任何生机。唯独一丝神念在其中流动,还随时可能飘散而去。 这一缕神念并无五识,根本感觉不到外物。它唯一能知觉的是在骨鹰峰顶,念出那段秘咒,成功与它建立了因果牵连的武瑜的元神。这联系一建立的同时,它也就将一丝恶念注入到武瑜的识海中。 只是这一丝恶念极为微弱,以至于武瑜丝毫也没有觉得异常,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想法。 当他往传送阵中丢出雷火珠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给后面这些跟屁虫一点教训,毕竟雷火珠只是寻常的法器。 丢出去之后,他猛然察觉,自己竟然把身上所有的雷火珠全丢了出去,而且是在传送通道上这么危险的地方。他有一丝丝的后悔。但他也知道,此时后悔也是没有意义了。 四十多名筑基修士轰然殒命,其魂魄全部转世而去,但其血肉和元神被这大阵吸收,缓缓地滋养其这团腐朽了万年的神念,使得它越来越接近产生神识,最终变成一个完整的元神。 这时候,它所感觉到外部的元神也越来越多了。就像是一片虚无了万年的空间,黑暗中星星点点地亮起了很多的灯火。 这些元神原本与它毫无因果,因此它感觉不到。但它暗地操控武瑜,用雷火珠击杀了数十人之后,其余那些人对此大多产生了恐惧,愤怒等等反应,因果因此而成立,它也就通过这座大阵上的“神脉”感受到了这些元神的存在。 这些元神和它们附着的肉体,也就是用来复生它的祭品了。而这一顿饕餮大餐的食材,也决定了它复生之后的实力。 这都是它的安排。八年之前夜盲山大战的时候,它把这个计划注入到了青疾风的识海中。青疾风并没有让它失望。八年之后,青疾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成功地把足够它复活的祭品送了进来。 它以审视的目光,从虚无中扫过这批即将成为自己一部分的年轻而且优秀的人类修士。这些祭品的品质让它非常满意。他们明显是都是特意挑选的菁英少年。 “咦?”它忽然吃了一惊。 这不到两百个元神里,竟然有不止一个奇异的存在,让它这个万年的老妖都吃惊不小。 “九炼之体?”这虚无之中的神念仿佛看到了一个面容清秀,明眸善睐的女子,如今正混迹在人群之中。 凡人转世,肉身必朽。下一世用上一世的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元婴修士培养元婴而长成的肉身就不一样了。只不过元婴长成,一般都不着凡尘,长成便是仙体,完全可以蜕凡飞升,犯不着沾染尘世。 只有元婴长于凡尘之中,才会产生这种和凡体几乎看不出差别,但可以转世重用的肉身,也就是九炼之体。而那女子的元神却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普通女子元神而已,毫无特别之处。 “不错。九炼之体如此难得,却落在一个凡女身上,真是浪费!等我复生了之后,再设法分一部分元神夺舍了此身,作为自己的神魄分身之一,可以省去万年的苦修。” 即便是九炼之体,它也不愿意作为自己的正身使用。因为它生前是雄性,虽爱好女身,却不愿为女身。但有一具九炼之体的女性分身,用来配合和正身双修的话,那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 但这一群人中,一个身材清瘦,手指纤长,目光中透着精明,总在习惯性地小心地东张西望的男子,却更是让它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居然有一个九炼之神?!” 358 轮回乱世寻常定,循环诡途遇劲敌 修仙之道,一世不够那就两世,两世不够那就三世。但九是个极数,一旦越极,过犹不及。因此即便是变态般的极致追求,也只修到九世为止。 但轮回之中,每一世都要重头再来。跨世重生是修仙之道最大的难题。九炼之体要舍弃辛苦数百甚至上千年才获得的长成仙体的机会,已经极为难得。九炼之神就更是传说中的存在了。 这道残神在生前正是觊觎过此道,只可惜不得门而入。也是因为如此,它才能识别出此人的九炼之神来。否则,即便是金丹真人在此,也未必能看出任何端倪。 九炼之神并非是已经转世过九次,而是可以跨世重用的元神。世间众生无论仙凡,一旦死亡转世,神魂虽然是同转,但神识中的记忆却会被业力清洗得干干净净,再生时和另一人无异。 虽然藏识依然能承载过去无数世所有的过往,却无人能发掘出来。也就等同前一世那人,彻底湮灭了。 但九炼之神却可以保存所有的记忆转世。即便被业力冲刷,也只不过毁去表面,真实的记忆依旧隐藏在元神深处。只要到一定的条件满足便可以觉醒。这几乎等同是无常的轮回之海中的一尊定锚,极致修仙者梦寐以求的理想之物! 如果它有九炼之神,那么当年被妖皇与人修围攻,封印在石中的时候,它根本就无需施展什么秘法,留下这一缕神识。 现在它还必须吸收别人的肉身和神识来补充自己,还必须强占一道魂魄。最终组合出来的这怪物到底是不是原本的“他”根本就说不清了。 若它是九炼之神,当时就直接被击杀也没什么。反正转世之后,元神依然在。无非数十年之后再觉醒过来,肉、神、魂俱全。再花个百年千年,再度修得金丹也不难。 如果它同时又具有九炼之体,那只要这肉身并未损坏,他藏在某处,回头元神觉醒后再找回入体,就连重复前世修炼都可以免了,简直是完美的转世重生。 谁能想到,九炼之体和九炼之神,居然同时在这一批祭品之中出现?这缕残神所组成的黑色火苗,因为强烈的悸动而晃动了起来。 它就像一个饥饿了万年的野兽,忽然看到了鲜嫩的美食。如同一个被关押了万年的好色之徒,猛然遇见了美色。整个一缕神念都化成了一股强烈的欲念,漆黑的火苗之中透出暗淡的不断颤抖的红光。 但它按捺住了狂扑而出的冲动。它现在的力量虚弱得真的像一团烛火。随便一个筑基修士真气一动,也能把它吹散了。它得先把那数十名死亡修士的神与肉吸收干净。那时它会变得更强大一些。 现在它虽然能感悟到外面那些活人的元神,但它能施加影响的暂时只有武瑜一个。即便它想立刻把那一对男女的九炼之体和九炼之神据为己有,也只能通过悄无声息地影响武瑜的神念去实现。欲速则不达。 就在这时,武瑜皱了一皱眉头。他忽然对勾诛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恨意,简直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但同一时间,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勾诛身旁那个身穿淡蓝袄裙目光灵动的女子,仿佛一股爱意涌了上来。但这一股爱意也颇为奇怪,单纯是渴望对方的肉体而已。 武瑜此时手里还紧握着冷凌秋的手。回头一看她的眉眼,心中恢复了一些清明。同时他暗暗庆幸,冷凌秋依然面如冰霜,似乎什么都没有发觉。 但他自己并没有觉得什么奇怪。勾诛这个人一直让他恼恨不已。而对那个女人,也许就是临时而起的色欲罢了。 待会如果遇不上也就罢了,如果遇上,他自然会在鬼嚎宫中,设法将勾诛此人解决掉。 …… 紫焰等人在密林之中一路狂奔。三个时辰之后,太阳靠往西了,天空泛起了红霞,残阳如血。骨鹰峰犹如天柱一般耸立在眼前。这些人在爆行丹的作用下疯狂奔走了三个时辰,一个个都是大汗淋漓,气息紊乱不堪。 即便如此,紫焰也不断地向坐镇幕后的右护法黑悬汇报着自己的位置。而族长青疾风则正和莫生愁鏖战在一起。 在莫生愁的想法中,只要他的大部队调去了长夜镇,鬼鸮军便会转而攻击夜盲山。自己的人手也能得以喘息,然后再设法把鬼鸮大军引入夜盲山的陷阱里。 而青疾风并不这么想。他自己死死将莫生愁缠住,然后左护法带着红夜等人奇袭夜盲山,直接去唤醒黑夜王。一旦黑夜王恢复实力,无论战局如何,都是大势已定。 但在此之前,他绝不愿人修们的注意力转移回夜盲山。一旦锄妖堂发现他们在骨鹰峰复生黑夜王的秘密,定会抛弃所有的战场,直奔骨鹰峰去阻止黑夜王的复生。那样就结局难料了。 所以他的主力在长夜镇死战不退。右护法黑悬则根本没有露头,潜伏在某地压阵指挥。只要紫焰等人尚未亲见黑夜王复活,长夜镇的鬼鸮主力便坚决不退,死战到底。 哪怕这些战力全部战殒,只要能迎回黑夜王,那也是值得的。 从清晨一直战到下午,依然血腥无比,但双方都稍微稳定了下来。众多人族修士联手在长夜镇布下了一道阵势,勉强扛住了鬼鸮群的冲击。而鬼鸮群也由原来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冲击,改成了分成许多小组轮番冲击。 双方都意识到对方并不会轻易退却,开始一面继续攻势,一面设法保存自己的实力作长久的打算。 对鬼鸮而言,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紫焰失败,无法复生黑夜王。那黑悬就会执行青疾风的第二套方案:指挥鬼鸮主力放弃长夜镇的战场,立刻强攻夜盲山。无论如何都要把丹药送到黑夜王的手上。 但从目前来看,紫焰一行还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骨鹰峰并不是问题。 “不对……”就在这时,紫焰却忽然将气血一松,停了下来。 红夜等人服用了爆行丹之后,都是气血汹涌一连三个时辰,早已疲惫不堪。如果就这么坚持下去,他们尚因为早已麻木而感觉不到。但紫焰这忽然一停,他们也随之停下,却顿时感觉肉身一阵虚脱,差点战立不稳。 众人二话不说,赶紧盘坐,手握血灵石补充自己的气血。红夜气喘嘘嘘地问:“为什么停下休息?” 紫焰的神色很难看。他瞥了一眼远处天边如一支利剑般矗立的骨鹰峰,说:“我们早该到了。但那山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始终未变。我们继续跑下去,也永远到不了那里,只不过空耗气血罢了。白柏,探查一下附近的阵法。” 白柏正是那名使用噬魂珠束缚住莫生愁的老者。他吸收了小半块血灵石,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接着他咳嗽了一声,拿出一枚绿色丹药来,往空中一丢,然后用手一指。那枚丹药砰然爆开,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淡绿的灵光,然后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不一会儿,整片空间周围,一道方圆一里左右淡绿的圆环显现了出来。在这道圆环的限制之下,他们始终沿着这环形奔跑,自然永远也走不到骨鹰峰了。 “空遁阵法!” “哈哈哈哈!”这时一股既低沉又震撼,犹如雷鸣般的笑声传来,震得每个人耳朵里轰轰作响。一股紫府威压随之而来。 众人抬头一看,前方走来一个如铁塔一般的猛汉,身上随便批着一件褐色的道袍,胸襟敞开,露出一片多毛的胸膛和肚皮。他一脸络腮胡子,满脸横肉,双目圆瞪,一边狂笑一边骂道: “大胆妖孽,竟然敢在我锄妖堂的地盘上撒野!老子是锄妖堂副长老李盛,你们谁敢与我一战?” 紫焰心中一惊。他以为自己行踪非常隐蔽,却未想到李盛会在这里设下埋伏。 这个李盛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阴险无比。他首先便用这个环形空遁阵法空耗了他们的体力,然后才现身出来。如果他们八人是完好的状态,群起攻之,自然不惧。但现在一个个疲惫无比,这就很难说了。 紫焰回头望了一眼跟在身旁的黑翎儿。没想到这位黑家有名的天才后辈,这时候正低头缩脑,满眼恐惧的模样。反而是红夜似乎颇为镇定。他暗自传音给众人,说:“这人我来对付。后面由白柏领队破阵。你们无论死多少人,都要把红夜送到骨鹰峰!” 众人暗自点头。不言自明,紫焰早已把那枚至关重要的丹药放在了红夜身上。毕竟只有红夜对夜盲山的道路最为熟悉。 “我来领教阁下的本事!”紫焰缓缓站起,双目之中紫光闪烁,一身的紫府威压爆发而出,与那名嚣张的壮汉傲然对峙。 359 黑煞风云卷,青鸮父子逢 墨竹园中,所有的锄妖堂弟子,都静立在默竹园的禁制之中,等待着上空这一战的结果。抬头望天,原本明朗的清空,如今和满天黑风卷起的风暴相似,不见天日。只见满天的黑云。而这些漫漫黑云,都是由数不清坚硬锋利的黑羽组成。 黑云之下,是一座傲然矗立的残破巨塔。一身宽大褐袍,道骨仙风的锄妖堂大长老莫生愁正双手掐诀,静静立在这黑云之下,嘴唇翕动,一直在念着什么法诀。他身材并不瘦弱。但从默竹园仰头看去,他的身形也只剩下大概半根豆芽的大小了。 到紫府的境界,真气已经被提炼为法力,比之一般的虚丹修士不知道强劲了多少倍。除非是虚丹七色大圆满,半步紫府的修士,否则根本不可能单独与紫府动手。 仅仅是站在这默竹园的禁制之下观战,就已经是这些锄妖堂弟子们的莫大机缘了。这对他们突破上境会有巨大的好处。 默竹园的护园大阵,就像一座风雨中飘摇的楼阁,在两名紫府的威压之下,几乎就要坍塌下来。这只是因为锄妖堂这座驻地护院大阵的设计,仅仅是为了防范妖兽级别的妖族攻击而建。 黑羽所组成乌云并非在空中静止不动的,而是不断翻滚,垂落,就像从空中伸出一条条恐怖的巨舌,直垂接地,往镇妖塔的方向合围而来。 这些巨舌是无数锋利的黑羽在其中疯狂飞旋,犹如一道不断旋转的锋利的锉刀一般。所过之处,树木土层与岩石都被绞得粉碎,尘烟四起,地面再无一处完好之物幸存,只留下一片被犁过似的深沟。 这一路并无什么阻挡,所以青疾风并不需要付出多少法力。但到了默竹园的上空,这黑羽组成的飓风与墨竹园的上空的禁制发生猛烈碰撞,空中一片连绵的火光,就好像给默竹园披上了一层闪烁不定的毯子。 只要这禁制碎裂,整个默竹园瞬间就会被夷为平地。每个人都胆战心惊地看着头顶的这一切。其后果完全不是他们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了。 好在青疾风的攻击目标并非是默竹园。因此这二者只是轻轻一触,黑色巨舌便纷纷卷了回去,昂头向上,从四面八方往镇妖塔卷席而去。 一股凄厉阴气从镇妖塔中喷出,镇妖塔的四周形成了一座无形的护罩。四面八方黑色巨舌舔了过来,剧烈旋动的黑风和这无形的屏障冲击在了一起,猛烈的冲撞,通体火星四溅,犹如焰火一般明亮。在这冲击之下,镇妖塔四周的无形护罩竟然隐隐有些松动。 而莫生愁此时却毫无惧色,安然将一篇法诀念完,然后双目一睁开,眉心爆出一团青色光芒。 紧接着镇妖塔九层的一个黑洞洞的窗口之中,青色光芒大作。从那窗口猛然飞出一个人形的影子,只不过一闪,便到了镇妖塔的上空。只见他张嘴一吸,这些从黑羽之云上垂落而下的巨大黑舌,竟然被他给吸了起来,一齐往他嘴中飞去! 众人这时才看清,这人影赫然是一个浑身的关节处都散发着青色火苗,而身体其他部位都是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一个苍老男子。 他全身赤裸,并无衣物,肉身仿佛某种黑色金属所铸,双目无珠,只有两团炽热青火。浑身上下都有这种青色火苗透出。全身肌肉盘根错节,无比强健。明显是一具金火傀儡。 五行宗除了五行遁术,最为擅长炼造各种法器。尤其擅长傀儡。五行宗神工院,乃是天下玄门傀儡术集大成者。五百年前赫赫有名的“天机神工”朴老九,正是那时的五行宗神工院大长老。 傀儡这一吸,空中的黑色羽毛极速减少。这时候青疾风看到形势不对,连忙将双手一收,顿时四面八方的黑色巨舌都收回了黑云之中。看到那具傀儡,他目光一呆,喃喃说道:“父亲?” 那傀儡虽然是通体的黑色金属,但眉眼之间,他却一眼就能认出,那便是自己父亲,鬼鸮万流谷部落的前任族长青任渺! 青任渺乃是高阶化形妖大圆满,离着金丹大妖原本只有一步之遥。也是昆林部落虽然有金丹大妖存在,那时却不敢对并无金丹大妖的万流谷部落动手的原因之一。 毕竟高阶圆满的化形妖,如果拼死和大妖一战,即便未必能胜利,也是足以让对方付出沉重代价的。 八年前的夜盲山之战中,青任渺先是中了云王军从天而降的一记火球,然后又遇上了和他同样紫府五气大圆满翠玉宫的碧落圣女连菱,被这个那时无人可挡的女煞星给一剑斩了! 青疾风只知道他已经道殒,却不知道他竟然会被收在了镇妖塔中。可见当时他被连菱一剑斩了虽然坠落了下去,其实并未当场身亡。因为镇妖塔是不收死物的。 落入镇妖塔中,比当场道殒更加痛苦万倍。 镇妖塔中的傀儡被称为“活傀”。因为从严格意义上说,所有的傀儡都并未死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物。 镇妖塔每一层都不是中空,而是有金火二气在其中运行。烈火在其中燃烧,丝毫也不外泄。每层都有一池不知道何种金属,被烈火烧融,积在池中。 妖类活生生浸泡其中,皮肉烧化,却偏偏被这股金火二气禁锢住,并不会死。只是皮肉渐渐被凝固的金属所替代,缓慢炼化,犹如十八层地狱,痛苦无比。 直到数年之后,禁锢在其中的魂魄才会渐渐因为强烈的痛苦而麻木,被逐渐驯服。最终这些生物的神魂内心都会充满暴戾,但对镇妖塔的主人又恐惧万分,只要是主人下达的任何命令都会执行。 而他们的肉身,则被塔中精炼了不知多少年的金属所替代,坚韧无比。只可惜金属此物若是通体坚硬,也就无法活动了。 所以金火傀儡,以金为身,以火为气。其体内有一个火核,将金属烧化,融化的金属如血一样在体内运行,催动全身。关节之处,都是被烈火烧融的金液,因此全身都是可以和活人一样活动的。 不但如此,因为这妖物原本的神魂都还禁锢在这傀儡之身中,所以他原来能使出的术法和神通都还能再使出来,只是所用的真气便被这傀儡之中充斥的金火二气所替代了。 莫生愁在将他唤出的同时,双眉之间青光一闪,便把一缕诛杀青疾风的神念传了过去。 虽然此傀儡本质上还是青任渺,甚至还能认出自己的儿子青疾风,但对于镇妖塔主人的命令,他是绝对不会违抗的。无论这命令是什么。 他将口一张,无数的青芒便吐了出来,犹如一股飓风一般卷席天地。这时青疾风再度脸色一变。 “青电风羽咒!” 风羽咒是鬼鸮一族的顶级神通。但是各家的风羽咒略有不同。他青氏一族的青电风羽咒便只有他父亲青任渺能使出来,他苦修多年也没有学会,就这样失传了。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形之下再度遇见。 此时他心中并无任何喜悦,只是悲愤无比。但他想要击败莫生愁,却非亲手诛杀这个自己的“父亲”不可。这时他双目血红,露出无比狠厉之色: “我青疾风在此发誓,只要我一息尚存,必要毁你镇妖塔,灭你五行宗!” 说完他体内气血汹涌,随之天上黑云翻滚,如同无数重重叠叠黑浪,一齐往青色飓风的方向扑了下来。 他虽然不会青电风羽咒,但八年之前在骨鹰峰眼见父亲被斩杀的震惊时刻,却有一缕黑夜王留下的残余神念进入了他的脑海。在那时他瞬间便领悟了黑氏一族的黑云风羽咒。 莫生愁依然冷冷静立在塔顶,古井无波地盯着战局。青疾风的暴怒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这镇妖塔中他能动用的傀儡极多,但之所以偏偏选择了青疾风的老爹,就是为了刺激他的狂怒。一怒之下失去了分寸,他才能有机会打破战局。 黑云风羽咒胜在气势,而青电风羽咒则胜在速度,双方各有所长。 只见黑浪汹涌,而青云几乎是一触即溃。眼看这汹涌的黑浪就要冲到傀儡的面前。 这傀儡却是用手一指,整片青云却是化成了一线流光,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将整片黑云刺穿,直刺青疾风的眉心! 360 盾珠爆空平青芒,流沙守株待妖鸟 眉心便是印堂,印堂内就是元神所居的识海。此处若是被命中,青疾风必死无疑。这时他脸色一变,眉心紫光闪烁,出现了一颗紫色的珠子,往前冲去刚好撞上那青芒。 他自己则是浑身青光闪过,一身的浩荡法力,在身前凝聚出一片犹如许多尖锐竖立的羽毛所构成的护盾来,同时连人带盾在空中极速往后退却。 青疾风虽然是妖部酋首,和五行宗是死敌。但对五行宗的法器却并无排斥之意。这枚紫色盾珠足以阻挡紫府五气大圆满修士甚至是金丹初期修士的倾力一击,正是五行宗某大家所炼,他也是花了巨大的代价才收入囊中,成了自己保命的底牌之一。 对自己老爹的青电风羽咒大神通的威力,他再也清楚不过。以他自身的实力绝无可能阻挡。他原本寄希望于经过镇妖塔中的苦熬,老爹的实力已经大为缩水。但结果出乎意料。 镇妖塔改造而出的傀儡虽然无法真正完全重现其原修士的威力,但镇妖塔本身除了镇压对手实力,强迫对方境界降级之外,对塔中傀儡也有相反的加持作用。两厢抵消,实力也就与原来那妖相差无几了。 这关键时刻。他毫不犹豫地将那颗盾珠抛了出来。紫色盾珠与青芒一撞,空中顿时爆出一团紫色火球,犹如一轮紫日悬在中天,射出无数耀眼夺目的紫芒。有在下面观战的筑基修士没有提前闭上眼睛的,当场便瞎掉了。 这种盾珠不是简单地阻挡对方的攻击。紫府和金丹修士发出的攻击之力是极难用法器硬扛而过的。此类盾珠自身便相当于一枚威力极大的爆珠。一旦有强力攻击加诸其上,便会轰然自爆,以自爆将对方原本专注的攻击之力分散往四周而去。 这分散之后的威力虽然依然巨大,但只要能保住一名紫府修士不当场殒命也是足够了。 青疾风虽然极速后退,还是连同他的护盾在瞬间便被爆裂而开的紫色光团给吞没了。他只觉得一股惊天之力铺面而来,自己的护盾瞬间便灰飞烟灭。整股大力直接作用在了他的肉身之上,将他浑身气血猛烈一震,让他感觉全身几乎都要爆裂,然后以不可阻挡之势被推向远方。 这时莫生愁却是眉头一皱。手中青任渺的傀儡全力一击不能让对方立刻毙命,后面就略微麻烦了。因为这镇妖塔虽然威能甚大,却并非用于两人对战的好兵器,限制极多。 它的镇妖界虽然能将妖族的等阶强行降级,但仅限于此塔周边数十里左右,而且距离越远,其降级的效果越弱。 且此宝一旦在某地展开镇妖界,想要再移动位置就难了,需要耗费巨大的法力。 镇妖塔用在两军决战的战场才有大用。一旦展开,所有妖族境界一齐降低。你来得越多,我越是占便宜。原本莫生愁摆脱了噬神珠的束缚,便想立刻抽身去长夜镇展开此宝的。他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被青疾风缠住。出于速战速决的考虑他才使了出来,没想到一击失手。 这塔中所有的傀儡都无法自行修炼,也不可能从天地自行吸取灵气来凝聚法力,更无法服用丹药。其身上所有的法力都是从镇妖塔中来,消耗一点便是损失一点。 青任渺傀儡使出青电风羽咒这一招,法力消耗极多,再战已经毫无意义。他此时也是很自然地身形一隐,便回到塔中去恢复法力去了。 莫生愁当然可以再另唤出一尊傀儡来,但无论如何,唤出一尊傀儡也是需要一些准备时间的。此时仓促无比,战机瞬息即逝,他却是有点等不及了。 而且塔中唤出的傀儡也有一定的控制范围。一旦离开镇妖塔过远,也会有失去控制的可能。 青疾风被那盾珠一爆,离开镇妖塔已经有些距离,镇妖界的镇妖之力显然会弱上一分。 同时那一爆最多让他受伤,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他。一旦他动用血灵石和其他妖界丹药稍有恢复,故意远离镇妖塔,到那时,镇妖塔带来的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 莫生愁没有再犹豫。背上赤、白二光一闪,双剑出鞘。再一个刹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座空空的镇妖塔。 这时虽然青电之芒早已崩溃,青疾风也被轰得后退了十里有余。满天的黑云风羽咒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体内气血翻涌,受伤不轻,青疾风却明显地感觉到镇妖塔对他的气血抑制之力弱了不少,让他如释重负。而镇妖塔依然黑压压地矗立砸远处,莫生愁并没有立刻将此宝收了再度镇压过来。 青疾风幡然醒悟:“我说莫生愁只不过一个紫府二气修士,怎么能自如操控如此威能巨大的法宝。原来他只是勉强操控,一旦释放便不再好移动它。早知如此,我只要远离这塔就行。” 只可惜他被这爆炸一震,浑身气血催动的法力都只用于护体。如今他气血空虚,精疲力尽,完全无力反击。他毫不犹豫拿出鸡蛋大小一块血灵石,直接丢入口中一咬。顿时一股血雾从口中喷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身后灵光一闪。他一回头,却看见莫生愁立在风中,一身褐色广袖大袍如旌旗招展,斑白须发飘扬空中。他双手各持一剑,一剑炽热鲜红,一剑冰寒锋锐,双目圆瞪,口中厉声大喝: “妖孽,吃我一招烈火锐金剪,试试滋味如何!” 他手中双剑灵机爆发,一线红色的炽热流火,一线白色的冰寒利刃,双双破空狂啸而来,两相交叉,犹如一把横天大剪,往青疾风尚未立稳的身形腰身一剪而来。 …… 在白柏的操控之下,落在环形空遁结界之中的暗淡绿光,在空中排列出了一条诡异的路径。这路径时直时曲,有时甚至要反复走一些回头路,完全违反直觉,但这就是脱离此阵的正确之路。 他们身后灵机汹涌冲击,显然紫焰和李盛的鏖战还在继续。但白柏为首的这七人,却是连头也不敢回,只敢死死地盯着空中被绿色灵光标出的道路,极速狂奔。 事到如今,万流谷部和锄妖堂都已经倾尽全力,将几乎所有的力量投入到此战之中。 无论是右护法黑悬坐幕后的万流谷主力和锄妖堂修士主力在长夜镇的大决战,还是族长青疾风和锄妖堂大长老莫生愁之间的生死决斗,仿佛都具有一战而定终局的能力。 然而对他们几人来说,只有他们这一路,才是最终的决定力量。只要他们成功复活了黑夜王,即便青疾风、紫焰、黑悬全部战死,万流谷鬼鸮大军全军覆没,只要黑夜王回归,万流谷必定复兴。为此他们丝毫也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半刻钟之后,所有人都莫名觉得眼前一空,仿佛消散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虽然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却觉得眼前碧空如洗,红霞千里,无比清爽了起来。 回头一看,他们看到一个半球形的巨大的透明护罩,如同一只大碗倒扣在他们穿过的范围之上。其中紫金两种灵光交错冲撞,明显是紫焰依然在和李盛二人斗法。 这大阵范围颇大,而且对外界的视觉有干扰的作用。骨鹰峰对他们来说似远实近,如今脱离了阵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巨峰耸立,离他们只不过数里之遥了。 红夜正要抬脚前进,忽然感觉迈脚不动。低头一看,却看见地面泥土之中,伸出了一只沾满泥土和沙石的怪手,将自己的脚一把抓住了。 红夜心中大惊,连忙用来一拔。但这用力的同时,另一只脚难免用力一踩。她这一踩才发现整片地面竟然变软了,仿佛眼见坚硬无比的地面,忽然变成了漂浮在水上的一层泥沙一般,一脚便深陷了进去。 鬼鸮们此行原本是极为机密。但他们错算了一招,也就是没料到古仲由的乾坤宝盘仿品,算出了鬼鸮们的目的是骨鹰峰。这让莫生愁坚信,那七头失踪的鬼鸮,是一定要奔着骨鹰峰去的。 所以他即便把主力调去长夜镇和鬼鸮决战,也没有忘记另外叮嘱李盛,带一些可靠的战力在骨鹰峰必经之路上设伏。 这对他来说也是风险巨大的。如果鬼鸮们的目的如果并非是骨鹰峰,这支战力就彻底浪费了。就是李盛,对此也是牢骚满腹。 但他并未算错,这足以让鬼鸮们的奇袭计划寸步难行! 这时,就在夕阳如血的余晖之下,在这片林间空地之中,无数只泥沙之手,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地伸了出来,见人就抓。 同时鬼鸮一行七人,全都陷入了这古怪的柔软泥沙之中,无论怎么挣扎也是徒劳。而且无数的泥手乱抓,众人越陷越深。白柏惊讶道: “五行宗的流沙土遁之术!” 361 我族系此战,此身何足惜 白柏手中闪出一块暗红色的怪石,约有鸡蛋大小,形状犹如一块碎裂掉落的石块。此物名为鬼焰血硝,并非是简单矿物,而是鬼鸮族用芒硝加上血灵石才炼制出来的一种块状丹药。 老头将此物握在掌心,一缕神识随着真气注入其中,然后一掌砸向地面。这块鬼焰血硝顿时被他砸入了松软的土层中。他的神识随之感悟,深入到地下一团土遁灵机旺盛之处,立刻心神稍动,口中轻轻地喊了一声: “爆!” 顿时一声巨大的闷响,他们脚下腾起了一个方圆数十步的沙尘圆盘。流沙之地猛烈一震,一股大力从他们脚下迸裂而出。红夜等人背后纷纷出现一双虚幻的鬼鸮大翅膀,用力扇动,借着这地下传来的冲击之力腾空而起。 但即便如此,这其中之中,依然有两人落在这爆炸的范围之外,并未能挣扎起来。反而这流沙之下的吸力霍然增强,变成了两个泥浆漩涡。这两人根本来不及施展出任何术法,便陷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见了。 七人转眼只剩下五人。但谁也没空去管消失的那两个。众人一到空中,离地面还不到一个人高,便立刻感觉到心头一紧,仿佛被某种恐怖犀利的灵机给盯上了。 其中一人挣脱了这流沙的束缚之后,用力过猛,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腾起到了一人多高的空中,立刻引起灵机大作。 空中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片银色的锐金光网,猛然罩下。这光网所到之处,连同大片的树叶枝干和那名妖修,瞬间便被肢解成了一堆碎块,稀里哗啦落下。 剩下几人都是面无人色,既不敢落地,又不敢高飞,僵持在离地不远之处。 这光网并非是某些修士的临时布置,而是五行宗为了控制夜盲山,多年经营时布置的禁飞禁制。 其中金行灵机纵横交错,平时隐而不发,不耗灵气。但一旦有外来的飞行之物出现,立刻报以猛烈迎击。这攻击就算是紫府修士都未必扛得住,更别说这些妖兽级别的妖修了。 他们虽然和这山上的骨鹰是同一种生物,却并非从小生长在这里,并无夜盲山的水土气息,反而充满了妖界的味道,因此并不受这夜盲山上的禁飞禁制的豁免。 “压低飞行,不要超过一人之高!” 鬼鸮的神识比树人要略强,但比貉族要弱。要论神识,并非他们所长。他们所长为空战,但偏偏鬼鸮的空战之力完全被这山中的禁空禁制所限制,可谓吃亏到了极点。而他们要对抗的却是最让他们棘手的土遁修士。 与土修对抗,最需要的便是神识之力。所谓动于九天,藏于九地。神识之力不够,根本都不知对手藏在哪里,又如何与之对敌? 白柏双目光芒一闪,聚精会神到了极限,一面带着剩下的四人低飞疾行,一面将神识之力往前方的泥土之下一扫。 他感觉到至少有三个神识在地下潜行,土遁速度之快,比起他们束手束脚的飞行更快了一分。只可惜他尝试去感悟具体的位置,却是模糊不堪,根本无法定位。 “快调头!”感觉到形势不妙,白柏立刻招呼所有人调头。但还没没转过来,只听砰砰砰三声轻响,从泥土地下,腾起了三个灰扑扑的人头大小的小球。 “这是土灵弹,赶紧护住全身!”白柏瞳孔一缩,全身气血一动,身后显出一大片白玉般的羽毛。三枚土灵弹轰然爆开,无数碎土夹杂着细沙碎石,犹如暴雨一般破空飞至。 白柏虽然不是虚丹七色大圆满,但也是虚丹六色的高阶妖兽。只不过年纪颇大,注定没有希望晋级紫府了。他被这土灵弹一击,沙石如散弹般打在坚硬无比的羽毛上,轰轰作响,让他感觉如被雷击。 这还是他的防御之力远胜他人。其他人都是感觉这一击之后,羽毛片片碎裂,背后千疮百孔。他们中甚至有一人来不及护住一截小腿。在这一轰之下,脚板连同小腿立刻成了一团碎肉。 白柏感悟不到对方的精确位置,就是有力气也无法反击。更何况重任在身,虽然死伤甚多也不愿意恋战。四面一望,他决心已定。 附近有一个悬崖,下面便是暮河,河中水流甚急。他们低飞过河应该不难,但是这几个土遁修士除非是水土双修,否则渡河断然没有他们那么快捷。只要暮河一过,对方慢上半分,便再也难以追上了。 只要飞到悬崖处,便是胜利! 白柏给另外三人传音,三人虽然各自有伤在身,但都忍痛跟着白柏极速往悬崖的方向飞去。 然而对方就像知道他们的计划一样,就在他们马上就要到达悬崖边的刹那,白柏忽然感觉那三道模糊的神识一闪,竟然瞬移般出现了在他们的前面的地下。 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前方土地猛然裂开,其中伸出一只土黄大手,五指一张,足有数丈大小,猛然一把抓来。 白柏神识略强,早有感应,迅疾一俯身,整个人紧贴地面,从巨手拇指之下与地面的缝隙之中飞了出去。而另外三人却是猝不及防,被这巨手一把抓在了手中。 红夜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全身便被一股庞然大力紧紧束缚住了,紧紧压迫得自己无法呼吸,肋骨咯咯作响,感觉随时可能断裂。 她是火遁修士,此时四面被束缚,无识断绝,纵然有天大本事,只要火遁术一出,不但打击不到对方,反而是先加诸自身。因此她束手无策。 土遁术法便是如此。虽然看似杀气不如金遁,暴烈不如火遁,但厚重坚实,深藏不露。土遁术一旦得手,便让你泥足深陷,虽然不是速死,却是乖乖地束手就死。 就在红夜窒息在土色巨手之中的时候,白柏却是双目灵光一闪,神识竟然感觉到了这土下三人的精确的位置。 这只玄黄土遁手并非一名虚丹修士就能催动,动用了这三人合力。也正是因为如此,三人极力催动此手,打算将这四头鬼鸮一网打尽,所以隐蔽之能削弱了不少,这才被白柏感应到了位置。 如今那三人就在土下,在白柏的神识之中,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一般。其中一道神识较强,赫然已经到了虚丹七色圆满的境界。 白柏心中一凉。这人就算自己当面对决,也没有什么胜算,更何况形势如此恶劣?想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但这玄黄土遁手既然是三人催动,那么只要能诛杀其中一人,便能破开。 心念一动,他指尖白光闪过,掌心凭空出现了一片白色的羽毛。这羽毛晶莹剔透,仿佛是凝结而成的雪片一般。只是其中一头锋锐无匹,寒光凛冽。 他看准了那三道神识之中最为暗弱的一道,体内气血一涌,全部催动到右臂上,然后全力一挥,这根白羽脱手而出,发出强烈的破空之音,化为一线犀利无比的白光,顿时便穿透了土层。 他能感觉到那道神识被一股锋锐之力瞬间刺穿,然后地下传来一声沉闷的惨叫,那神识立刻就暗淡了下去。一股鲜血如喷泉般从地底喷出,将地上的泥土染红了一大片。 这三人死了一人,大手立刻崩溃,变成许多碎石土块崩落下来。红夜和黑翎儿幸而未死,从碎土堆中爬出喘着粗气。 而他们四头鬼鸮中的另一人却是脸色惨白,全身骨骼扭曲碎裂,那条残腿处鲜血淋漓,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挤压了出来,早已没有了生机。 他是因为腿上原本就有伤,被巨手抓住之后根本无力抵抗,只是轻轻一握便血脉爆裂而死了。 他们原本一行七人,转眼四人已经毙命。红夜虽然是锄妖堂也是久经战阵,但如此之血腥残酷的战斗却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禁有些神情恍然。 白柏却是丝毫不敢松懈,疾冲过来将剩下的黑翎儿和红夜两人一手提了一个,往前一冲了几十步,然后往悬崖边一丢。这一瞬间,他给黑翎儿传音道: “黑翎儿,你就是死,也要保住红夜把丹药送到黑夜王手中。否则纵然你回到部落,无论是部落还是黑氏都饶不了你!” 同时,他又给红夜暗地传音道:“红夜,我部兴亡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了。老夫死不足惜,但你一定要活着把丹药送到黑夜王手中!否则,我万流谷部万年血脉,至此绝矣!” 362 白柏视死如归,黑翎丑态毕露 红夜这时才发现,白柏全身道袍破裂成了许多布条,他身体猛然膨大,已经变成了一头一人高的浑身雪白的鬼鸮。将她与黑翎儿抓住丢远的那一双手,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双巨大的铁爪。 化形妖的化形是完美化形,能化出真正的人身。同时拥有人身和兽身两具肉身,可以随意唤出其中一具肉身。但妖兽则不同。 妖兽级别的鬼鸮不能完美化形,但只需要不大的代价便可以维持人形的存在。他们的人形并非是真正的人身,只不过看上去大体和人相似罢了。 他们可以在人形和兽形之间相互变幻,但肉身依然是同一具肉身,论战力没有任何不同。 人形在妖族心目之中是高贵之形。一旦能勉强维持人形,除非必要,他们便很少愿意再显出兽形了。就像人需要衣冠一样,没有人愿意在众人面前赤身露体。 但白柏此时双目犹如两个灯笼一般血红。他并非是故意显出原形,而是体内气血沸腾,再也无法维持人形的存在了。 在他诛杀那三名土修之一的时候,他便已经已经开始运转全身气血,准备最后一搏了。 以他一人之力,绝对无法独斗一名虚丹大圆满的五行宗土修,何况对方还有另一名境界稍低的虚丹道人一同压阵。 但如果他与红夜、黑翎儿联手合力反击,他又担心红夜连同那枚至关重要的丹药也要折在这里。 他回转身来,前面泥土之中隆隆作响,两道充满了狠厉的神识在地下犹如暗流奔涌而来。他虽然从未见到这三名土遁修士的真容,但这些人之中也已经有一人身死,显然幸存的两人也是被激怒到了极致。 白柏长叹一声。他在受命来到人界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一时刻了。 从道理上说,他已经虚丹六色圆满,寿元数千年。鬼鸮并没有树族那么长寿,他就算不死在这里,将来也是寿元殆尽,生死道消的结局。如今能在这里为了部落复兴而做最后一搏,理应庆幸才是。 但偏偏事到临头,心头终还是有一丝不舍。如果不是有这场战争,他僻居深山幽谷之中,静享山间的阳光和清泉终老岂不是更好? 只不过到了现在,他已经无法再重新选择了。他若不动手,对手也会杀了他。 他没有再犹豫,将双翅往前一展。他身上正面密布的白色羽毛犹如遍地芒刺一般根根竖起,把他变得像一个雪白的刺球,而背后的羽毛依然匍匐未动。然后他再度低声一吼: “爆!” 白光乍起,他双目血红,轰然自爆,全身爆炸成了一个明亮的白日。无数竖立的锋锐白羽,犹如烈日的光芒,往前方四面狂射而去。 眼前原本密实的方圆百步的地面,瞬间一阵噼噼啪啪巨响,被打得如同蜂窝一般。四周的树木被击穿了无数个孔洞,再也支撑不住承重的树干,都吱吱咯咯地倒塌下来,四周一片狼藉。 这一阵狂风骤雨扫过半晌之后,地面才是尘埃落定。两滩鲜血涌上了地表。但这结局却不是白柏能见得到的了。 白柏自爆的时候,威能巨大,横扫天地,红夜和黑翎儿也是匍匐在地上不能动弹。好在他们的方位在白柏的背后,并没有白羽射出,只不过强烈的气浪冲击而过。 天地重新平静的时候,红夜挣扎着爬了起来。她背上有土灵弹造成的伤口,又被白柏自爆冲击,也就是还能勉强支撑而已。 红夜回头神识一扫,发觉前面这一片土地千疮百孔,敌人的气息荡然无存。白柏自爆得粉身碎骨,也是连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 红夜心中庆幸:莫生愁虽然布局如此严密,终究是不敢派出太多的人马来驻守骨鹰峰。否则另外几条战线上的力量就捉襟见肘了。否则他们在这里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万万不可能抵达骨鹰峰。 但即便是现在,后方紫焰和李盛之间的决战还在继续,两名紫府灵机冲击,天地震撼,谁也不知道结局会如何。这个时候她是万万不敢松懈的。 矮胖子黑翎儿蜷缩在一块巨石之后,双手抱头,根本不看抬眼看周边的形势。红夜对这个胆小猥琐的胖子极为厌恶。但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战死,她也只剩下这一名同伴。无论如何,都只有和他协力前行了。 她抓住这胖子的肩膀一晃,说:“快起来,赶快走!” 黑翎儿这时才发现眼前的激战已经告一段落,抬起一张黝黑胖脸,四望了一下,一翻身爬了起来,一看眼前的悬崖,却又哭丧着脸说:“我翅膀受伤了,飞不过去。” “别磨蹭,否则我杀了你!”红夜心头一怒,但又无可奈何,“快点,我带着你飞过去。如果等李盛他们再追过来,我们就完了,整个部落也彻底完了!” 说完她将黑翎儿的手腕一拉,毫不犹豫往悬崖下一跳,同时一双血红的双翅虚影在背后展开了。黑翎儿也丝毫不客气,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和这个她讨厌的胖子肌肤接触,红夜感觉一阵难受。但这生死紧要的关头,她也不想那么多了。 悬崖陡直,她能感觉到这禁空禁制并非是悬浮在悬崖之上,而是紧贴着这崖壁一直垂落到下面的水面上,中间只不过两人身长来宽的距离。 就在这条狭缝之中,红夜小心地控制着飞行的方向,几乎是垂直坠落。眼看到了水边的乱石滩头,她猛然一拍双翅,横过来紧贴在了水面上,然后又是一拍,紧贴着水面往前飞去了。 对面河岸平缓,并没有如此之高的峭壁。红夜眼看就要落到对岸,正要把黑翎儿放下,却忽然感觉他将身体一番,竟然趴到了自己背上,然后双手一抱,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干什么?”红夜心中大震。这时她却感觉右翅上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利刃入体。她立刻一声惨叫,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黑翎儿却把她当成了肉垫,安然落地了。 此时黑翎儿手握着一把匕首,从她的肩胛骨后拔出。这一匕首刺下,显然是为了毁她的翅膀,让她无法再飞。 “黑翎儿,你疯了?”红夜背后剧痛,又被他压着,怎么挣扎也起不来。 “我疯了?”黑翎儿的胖脸上却是一脸的疯狂,双目之中充满了狠厉之色,“我真的是疯了!居然来了这种鬼地方,说什么拥立黑夜王,以后就是部落万古功臣。 “放屁!我就他妈是被拿来送死的,给你这女人垫背。说什么我就是死也要让你活着,我操,凭什么啊?为啥我要白白送死让你活着啊。” 红夜虽然一直对此人厌恶,但也没有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境地。她冷静说道:“如果不能复活黑夜王,万流谷很快就会被昆林部落占了。部落都不复存在,你就是活着又能如何?” 黑翎儿脸上一阵癫狂般的怪笑,说:“放屁!老子和万流谷部有什么关系?万流谷没有了,我去昆林部落,不照样有吃有喝,混得快活?少拿部落来忽悠我。” 其实如果昆林部真的强占了万流谷,绝大多数万流谷部落的鬼鸮要么成为流民,要么被并入万流谷之中。 如果真的并入万流谷部落,就是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就算能活下去,万流谷部落的旧民也很可能会沦为奴隶一样的存在。 因为昆林部辛辛苦苦占领了一地,不可能不夺去大部分的资源。能剩下一点残羹冷炙留下给残部遗民,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但有些万流谷部落的贵族则不会有碍。只要他们乖乖投降,向昆林部落表示一下忠心即可。 因为昆林部想要维系那么多遗民乖乖在一旁吃灰吃土也不出乱子,一定要留下一些贵族来管束这帮遗民。那时像黑翎儿这样的大族之后,其权势是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的。 “不过事已至此,红妞儿,我有个好办法,你我都得偿所愿,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了?”黑翎儿的胖脸上忽然眯眼一笑,仿佛有了什么主意。 红夜知道此时万万不可触怒对方,让他再做出什么疯狂之事。于是强行冷静了心绪,沉声问道:“你要想如何?” “那枚丹药不是在你身上吗?你把丹药给我了。骨鹰峰近在眼前,你把丹药给我,我去给黑夜王。这结果不是一样? “只要黑夜王能顺利复活,部落就能复兴。我黑翎儿也不白跑这一趟,说不定还能在黑夜王那里讨一个圣子的位置来坐坐,哈哈!” “丹药给你?你做梦!”红夜再一次怒了。这枚丹药是黑夜王能否复生的关键所在,也是万流谷部落能否继续存在的关键,在直觉上,她甚至把此物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你想想,”黑翎儿一把抓起了她的头发,将她脑袋狠狠摇了摇,笑道,“醒醒吧你。这里有两条路。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杀了,那枚丹药在你身上,你还怕我找不出来? “只不过黑夜王活不活,部落存在不存在,就不是你能看到的了。也许我心情不好,丹药自己吃了,找个地方躲上几个月,事情完了回去投奔昆林部! “要么你现在就把丹药给我,我不杀你,现在就去骨鹰峰。你做不了的事情,我帮你做了。反正黑夜王也是一样复活,而且你还能亲眼见到,你看如何?” 363 黑唇妄念触红颜,石剑坚心诛叛逆 红夜忽然意识到,这时候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亲手将这枚丹药送到黑夜王手中了。那她就算保住这枚丹药又有何用? 如果她不想要这颗丹药落入黑翎儿手中,她尽可以将这枚丹药毁掉,然后干脆拼死与黑翎儿一搏。虽然杀不了他,但也足以让他伤筋动骨,付出一定的代价。 但那除了给自己泄愤之外,又有何意义?她的境界是虚丹一气,黑翎儿和她不相上下,甚至略强上一线。在如此身受重伤的形势之下,她断然不可能杀死此人,然后再独自去往骨鹰峰的。 虽然对这个两面三刀的卑鄙胖子恨意滔天,她却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真的想要这枚丹药送到黑夜王手上,恐怕只有通过黑翎儿之手这一条路可走了。 此人卑鄙无耻,托付给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所托非人。但现在的形势之下,环顾四方,除了这小人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红夜还稍有犹豫,回头望了一下数里之外紫焰和李盛决战之处。这两人实力也是相差不远,胜负难料。但就双方恶战所传出的灵机震荡而言,紫焰还隐隐处于下风。 黑翎儿冷冷一笑,说:“你别妄想拖延时间,等着紫护法来救你了。且不说他自身能不能保住自身。就算他真的要来,在那之前我也会先杀了你,拿走丹药,然后远走高飞,跑去投奔昆林部落的。” “你为何不现在就杀了我?”红夜横眉怒问,“就算你把丹药拿去了黑夜王手中,你以为你这样卑鄙无耻的人还能回到部落吗?” “为什么不能?”黑翎儿故作惊讶反问道,“我既然迎回黑夜王,我便是此战最大的功臣。我回去就是部落的大英雄,万人敬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问我做过什么?” 红夜幡然醒悟。其实黑翎儿说得没错。部落众民只关心究竟是谁复苏黑夜王,又有谁会关心他究竟是如何达到目的的?区区她一个红夜,即便真相为所有人所知,也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 “但我不想杀你。”黑翎儿忽然眼神一变,变得温和了许多,然后怪异地捧起了她的脸,右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抚,“区区一枚化形丹,竟然化出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我怎么舍得杀你?说真的,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跑回去投奔昆林部了。只不过那样你我成为死敌,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你现在也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断。但没有关系,等我去把丹药给了黑夜王,扶他成为鬼鸮之主,我就是整个鬼鸮一族的圣子。 “我会让黑夜王指定你为圣女。那时你一定会感激我的。你我结合,将来一同统治妖界,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一边说着话,他一边竟然把脸凑了过来,离着红夜不到半寸。 红夜闻到他吐出的气息,心中一阵恶寒。此人这张卑鄙得扭曲的黑胖的脸,以及双目之中射出的狠戾怪异之色,对她来说比阴间深处最污秽之物更为让她厌恶。 “你继续做梦可以,但你现在敢碰我一下,我发誓我会立刻自爆!”红夜吐出一口血来,和着涂抹吐在他脸上,右手一甩,丢出一枚滴溜溜的黑色丹药,“丹药就在这里,你尽管拿去!” 她想过了,这枚丹药虽然有强体凝神聚魂的效果,但最多也就是提升个人的修为。真是落在黑翎儿的手中,他即便不去找黑夜王,最后被他自己吃了或者落在昆林部落手中,也不至于给部落带来更大的损害。 何况这里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黑翎儿真的如他所说,将这枚丹药送去骨鹰峰,去交给黑夜王服下。那样虽然黑翎儿小人得志,但部落复兴的希望还是存在下来了。 黑翎儿的黑唇眼看就要碰到红夜的脸。被这一吐,他却并未发火,而是目光闪烁,眼中露出些许可惜之色。 他还真有点怕这刚烈女子自爆了。再说他丹药已经到手,目的已经达到。放开了红夜,他将丹药收到手中,然后不知羞耻地咧嘴一笑: “红妞儿,这样就对了。可惜我没法带上你。你一定要乖乖在这里等着,等着你的男人我回来救你。我就先去骨鹰峰了。” 说完他有些不舍地望了一眼趴在河边的红夜,拔腿疾行,一路尘烟往暮色渐渐升起的骨鹰峰而去了。 对黑翎儿来说,相对于直接投奔昆林部做人家的一条狗,虽然衣食不愁,威风犹在,终究还是不如在黑夜王座下成为鬼鸮一族的圣子那么威风八面。在这样的选择面前他还是懂得权衡的。 何况还有红夜这个仙女一般的女妖做为一个额外的奖赏。鬼鸮部落妖兽化形的女子大多形象怪异。只有修到化形,人形才会如此完美。但真正的化形妖他显然是不可能觊觎的。 红夜是妖兽之身服下化形丹化形,这和化形妖的人身已经相差无几了。也难怪他这次来到人界初一见到红夜,便 他只要是复活了黑夜王,那时和黑夜王提一句想娶红夜,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红夜性格再是刚烈,对黑夜王这种上古大能的意愿也绝不会硬扛的。 这些想法支撑着他继续往前去寻找黑夜王的所在。但如果再有五行宗修士在半路阻截,他可能就立刻拔腿就溜,抛下一切去投奔昆林部落去了。 这时地面已经被暮色笼罩了,山色变得浓如泼墨,暗灭瘴气也升了起来。但天空依然明亮得像是一面橘红色的铜镜。与此相对的,暮河的水倒映着天空,宛如昏暗山峦之中镶嵌的一条金色的琉璃带。 红夜独自一人匍匐在岸边,不见了黑翎儿,眼不见心不烦,心中还稍微放松了一些。虽然此战依然是极为关键的时刻,但她手中丹药已失,也再无一战之力,那么此事也就和她无关了。 一股酸麻的感觉从背后伤口处传来。她这才意识到黑翎儿的匕首上有毒。 这毒并不致命,是鬼鸮一族之中常用的一种毒药,能麻痹神经,让人一时半会失去抵抗之力。如果不去管它,数个时辰之后会渐渐恢复。 她不光是中毒,那匕首一刺极深,血如泉涌,如今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这时她感觉口中一阵强烈的干渴之感。 暮水就在身边,她虽然爬不起来,却勉强挣扎爬到水边,用尽全力将水拨起往脸上泼来。虽然打湿了脸,张大口也没有没有喝到多少,但一股清凉之感让她精神振作了不少。 就在这时,水中灵机微动,水面忽然起了一阵波纹,往两边分开。一个浑身泥水,身穿褐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宛如水鬼一般脸色冰冷地从水中走了出来,就在红夜的十步之外。 这男子右臂右肩都有伤,上身右半血淋淋地,但面色冰寒,左手拿着一柄土黄石剑。他先是四方一顾,双眉微蹙。然后又望了一眼地上匍匐喝水的红夜,目光之中露出强烈的鄙夷之色。 “苏师叔?”红夜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锄妖堂人称土德三杰三人中为首的苏牧。苏牧比她高一辈,在锄妖堂驻守夜盲山多年。如果不是这场意外的战争,他升任锄妖堂副长老之位已是指日可待。 正是他与两名师弟,使土遁术拦截白柏、红夜等人。结果两死一伤,现在只剩下他一人了。 苏牧是虚丹七色境界,学识广博,道术精深。作为锄妖堂的前辈,对红夜和汤不迟等年轻英杰一直是格外照顾。他与红夜共事多年,亦师亦友。只是没有想到转眼之间,二人再见之时,便是生死大仇了。 苏牧见她趴在地上,背后鲜血淋漓,勉强在河中喝水的模样,心中五味难以言述,说不清是同情还是鄙夷。他忽然开口说道: “你两个师叔都死了。锄妖堂的弟子死伤近半。长夜镇血流成河,凡人死伤无数。这就是你想要的?如果不是你设计从莫长老那夺走总枢,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红夜一时哑然。但她所忠是部落。如果这一切都不发生,部落可能会被昆林部吞并,整个万流谷部落将会成为妖界流民,这同样是她不能接受的。 “事到如今,背叛师门者,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苏牧缓缓将石剑剑尖向下,对准红夜背后心脏的位置。 他知道除了红夜之外,另外还有一头鬼鸮逃往了骨鹰峰。但其实对他来说,诛除红夜这个罕见的师门叛逆,远比骨鹰峰的得失更加重要。 虽然红夜原是鬼鸮,但只要进了宗门,拜过祖师,受过恩师授业,此生便是五行宗的弟子。她这种欺师灭祖,引敌入境者,无论她出身何族,都是宗门大忌。 判国、叛族、叛宗、叛师者杀无赦,这是厚土玄门的天地纲常,远比一城一地的得失更加重要。 即便锄妖堂、甚至五行宗就是就此覆灭,只要五行宗还有一个人有一口气在,也必追杀到天涯海角,绝不能让她逍遥于世! 364 红尘中炎凉无常,风波里敌友颠倒 如果不是一来到这里,苏牧就感觉到了一阵异样的灵机,他早就没有什么废话,直接将红夜杀掉了。 这异样就像有另一名虚丹道人动用了某种隐匿术法,刻意隐藏在红夜的周围。苏牧虽然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却无法明确具体的位置。 虽然也有别的可能,但苏牧觉得这九成是剩余的两头鬼鸮联手定下的一个策略。 这二人明知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干脆将伤者抛下作为诱饵。另一人佯装奔赴了骨鹰峰,其实依然用某种秘法隐匿在附近。只等他心神凝聚在诛杀红夜一事上的时候,他们便可乘机出手翻盘了。 苏牧也将计就计,并未干脆了当地将红夜杀了。而是自己把控着时机,左手将石剑提起,右手虽然在鲜血淋漓的袖袍之下,却已经悄然地摸了一件法宝在手中。 他猛然将剑一提,作势要猛次下去。这样一来,对方也不得不发了。果然他身后灵机大动,一股强烈的神识威压猛然透了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瞬间便到了自己身后。 这黑影移动的速度远超他的预计。虽然他早已凝神准备,却依然来不及反应。尤其对方神识透出的威压更是让他心中一寒。对方居然是一名紫府上人? 当初莫生愁让李盛和他们土德三杰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截七八之数的鬼鸮妖修。如果其中有紫府级别的化形妖,那么由李盛对付。剩下的都归他土德三杰。不求全歼,只求重创,以待援军。 他也尽心竭力地完成了人物。七名妖兽级别的鬼鸮,被他们诛杀了四人,还有一名自爆。如今只剩下了两人。但对方居然还有一名紫府化形妖存在?这就不是他能奈何得了的了。 他是虚丹圆满,半步紫府。如果是完好的状态,他倒也不怵与对方决一死战。但这种形势之下,他身带重伤,又是刚经过一番苦战的疲惫,而且对方还在暗处。他心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半生苦修,转头为空! 对方只是轻轻在自己背后一拍,看似丝毫没有用力。他却感觉胸口一荡,一股奇怪法力涌了进来,所到之处,一切血脉凝固,真气阻滞,坚硬麻木之感兴从胸口传来。内视之下,他的心脏连同肺部,赫然变成了坚硬的石块。 心跳呼吸顿止,他的意识模糊了下去。几乎与此同时,暗灭瘴气也从地底涌了上来。 虽然暗灭瘴气能屏蔽人的眼识,但对拥有鬼鸮之眼的红夜却不起作用。鬼鸮的眼识极强,能汇聚暗灭瘴气之中最微弱的光线来看清周围。 红夜看到苏牧背后是一个黑衣人,在苏牧背后给了一掌之后,便闪身到了自己面前,将她一翻,变成正面向上,然后拦腰抱起就走。 “你是什么人?” “不要乱动,我是和你签订妖血契的古仲由。” “是你?”想起这个趁着自己重任在身的时候,忽然杀出半道拦截的上人,她心中又是泛起一团恼恨,“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古仲由笑道:“你以为为何?我苦心和你立下妖血契,就是为了我古氏能和鬼鸮一族结盟。此事你是我唯一的抓手,我岂能让你死了?” 红夜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原本自己最喜欢的师兄汤不迟,已经被自己亲手杀了。原来自己最敬重的师门尊长,已经被自己背叛得死伤大半。而自己的同族,却对自己背后捅刀子。 她还想不如就在这里被苏牧所杀,也算是为部落死而后已,又部分地赎还了背叛师门之罪。没想到又被古仲由这个趁火打劫的小人所救。 这世事无常得就像一团乱麻,对她来说,恩怨情仇是非曲直早已模糊,连她自己就纠结不清了。 古仲由将她带到一片隐蔽的密林之中,然后将自己头上的黑布摘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如何?”红夜有气无力地问到。 “我要你去骨鹰峰,成为鬼鸮一族的圣女,将来才对我有大用。但是你放心,我古氏不但不会对你鬼鸮一族不利,反而我要设法助黑夜王夺取妖皇之位!” “妖皇?”红夜心中一惊。就算是整个万流谷部落,迎回黑夜王的目的也只不过保住万流谷不失,让部落能继续存在下去。至于黑夜王回归之后他们能否压过昆林部等其他鬼鸮大部一头,虽然有人想过,但还并未真的有这个奢望。 但古仲由开头就是妖皇,这可还真是让红夜震了一震。 妖界虽然混乱,但确实存在妖皇的概念。众多的妖族会共尊某个强族中最强的一妖为妖皇。妖皇在妖界拥有巨大的权威。但从数万年前开始,妖皇便是由树皇担任。以至于妖界的众妖们都快忘记了妖皇是可以轮替的了。 但古仲由这么一说,红夜赫然觉得,鬼鸮一族出一代妖皇未必便是不可能的。 黑夜王毕竟是上古大能。这种天然的光环本就无可匹敌。而现任妖皇木野已经失踪数十年。一旦黑夜王试图夺取妖皇之位,树族去哪里把失踪的木野找回来? 树族根本找不出来人与黑夜王抗衡,妖皇之位自然也就到轮替的时候了。 这不是古仲由自己想到的。而是他在乾坤宝盘之中,将此事前前后后因果推算一番,得出的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 古仲由自从在莫生愁那借口查看骨鹰峰来到这里,就在这一带转了很久,将骨鹰峰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 莫生愁坚信骨鹰峰才是鬼鸮一族的真正目标,但只派了李盛和苏牧为首的土德三杰四人驻守。一方面他是不愿意其他战线上太过空虚而全线崩溃,另一方面也是坚信骨鹰峰有李盛和古仲由两名紫府上人在,可谓万无一失。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古仲由会乘机反水。 古仲由并未现身去拦截紫焰等人的入侵,反而一直潜藏一旁,关注着被他种下妖血契的红夜。毕竟此女是他最重要的棋子。如果她死在半途,妖界他又要不得门而入了。 但黑翎儿的忽然出手,就是他也没有预料到。但他也没有贸然现身。 古仲由终究是挂着五行宗长老的名头,一旦现身被五行宗布置在这山上的诸多悬目和其他法器监控到自己勾结妖族,可就不止是一个防守不力的罪名了。 直到苏牧打算诛杀红夜的时候,他才到了非出手不可的时候。此时暗灭瘴气也涌了上来,五行宗的大部分悬目也会随之失效了。 暗灭瘴气笼罩了虚空,他又故意隐匿了气息,在这密林之中的僻静之处,他相信五行宗的手段应该监控不到他的存在了,才放心地把红夜放了下来。 红夜有气无力地说道:“说什么成为圣女。如今丹药被人夺了,连黑夜王见都见不着。这件事已经和我无关了。你不如杀了我吧,反正我对你也没什么用了。” 古仲由拿出一颗能逐退暗灭瘴气的紫珠,同时点起了一盏油灯。这时候油灯照亮了方圆十步的范围。四周浓厚的暗灭瘴气就像一个厚厚的茧包围着他们。红夜处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竟没有来地产生了一丝安全之感。 古仲由将她背过去,毫不客气地将她暗红衣衫从后颈处拉下,顿时露出一大片肤色惨白,黑血淋漓的裸背。 她的伤口在肩胛骨下,这里一刀捅破肺部完全可以致命。但黑翎儿并不志在杀她,所以手下留情,性命无忧。 古仲由笑道:“说什么丧气话。无非一点小毒而已。先将毒血排出,然后服下我给你的丹药,你便可以生龙活虎地去争一争这圣女之位了。” 说完他将左手按在红夜伤口上。法力倒转,犹如拔罐一般,一股吸力作用在伤口上。顿时染了毒的黑血如同蠕虫一般逆流而出。红夜感觉身上一阵寒意,不由得发抖了起来。 一股暖洋洋的纯阳真气从她背后注入了自己的经脉之中。经脉来真气涌动,原本衰弱的气血此时竟然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用功排毒完毕,古仲由取出一根细针,一包桑皮线,小心地将她伤口缝上,涂上止血生肌膏。 然后他又从自己黑衣之下的锦袍上撕拉撕下一个长条来,围绕一圈将她的伤口捆了个结实,衣衫重新拉上。 古仲由也不管红夜如何想,直接左手一捏她的脸颊,此女朱唇已经不由自主地打开。他法力稍微一运,一青一红两枚丹药已经飞起落入她的喉咙中。 “一枚清心丹,帮你提神用,可以驱除残毒余力。一枚气血冲天丹,能短时间内激发你体内气血,让你仿佛伤愈如初。 “此丹有点副作用,但是今日之后好好休息一下,便可以将副作用减少到最低。 “你要注意背后的伤口,尽量少用右臂,也不要飞行,避免伤口破裂。” 果然,这两颗丹药入腹,红夜感觉精神为之一振。之前中毒之后那种萎靡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但如此,体内早已空虚的真气竟然又回来了。她甚至比受伤之前感觉更强了一些。 “骨鹰峰中的阵法我已经进去探过了。”有乾坤宝盘的仿品在手,古仲由几乎能在任何幻阵之中逢凶化吉,不用担心会被困住。 “我早已在黑夜王所在之处附近设下传送标,随时可以把你传送进去。只是为了避免暴露,我就不能和你一同去了。” 红夜秀眉蹙起,问:“黑夜王要的丹药并不在我这里,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在那守着。黑翎儿必然会从那经过,杀了他,取回丹药就行了。”古仲由轻描淡写地仿佛在说着一间轻松无比的事情。话说完,他便已经将手中的大传送符点燃。 红夜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一个白色的传送阵默默展开,明亮的白色灵光将她的脸照耀得皎洁如月。她忽然觉得,自己只不过一片落水的红叶,只能随波逐流,根本无法知道自己会去往何方。 365 千金秘藏皆是饵,万年幽魂待复生 鬼嚎宫顶,狂风依然在呼啸,但灰色岩石中红色脉络中流动的黑气却越来越少了。死亡的数十名五行宗年轻修士的肉身与神识所化的丝丝精气,已经被那团黑火吸收完毕了。 坐在狰狞石椅上的那具骷髅双目之中已经不见了空洞,而是一片纯黑,充斥了黑色的火焰。还时不时有一缕缕如烟似雾的黑火流溢出来。 骷髅骨架一动,几乎就要站起来。但它失败了。这骨架历经万年,连完整的骸骨都算不上,更别提当做肉身了。它若是强行操控,非散架了不可。 它想起了很多的事,它的神识越来越完整了。它渡过了这万年的消磨,终未泯灭。但它还没有肉身,也没有魂魄,只有一道记载着记忆的神识,这样还无法算作一个完整的生灵。 但它离复活已经只有最后一步了。它的子孙们为它选中的那个年轻人已经到了附近。虽然没有九炼之体和九炼之神那么奇异,但也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 只要他能复活,那么九炼之体和九炼之神也迟早是它的掌中之物。它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一缕强烈的携带着欲念的神意就这么传了出去。 这时候武瑜带着五行宗和唐肃等人已经到了鬼嚎宫中。 鬼嚎宫并不像许多历经万年之后的秘境那么破落。反而是一切如旧的感觉。因为它是被化石灵气整个封闭在岩石之中。而这座宫殿原本也是岩石造就的。石封解除之后,一切几乎都恢复了原样。 所有进入鬼嚎宫之中的人,不管进入的是哪一层,在最初的一瞬,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难道是万年以上的妖灵参?”有人目瞪口呆地大叫了起来。 “整面墙都是蓝晶玉!” “这件兵器中灵气流动,至少是一件奇品上等的法宝吧?” 鬼鸮和人类不同。人类将财物保存在隐蔽之处,而鬼鸮却是真正的炫富于无形之中。 无论是墙上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装饰品,还是随意丢弃在地上的一件兵器,或者是看似简单的器具甚至是建筑材料本身,都有不少便是宝物。 整个巨大的洞府气势恢宏,犹如一个巨匠直接开凿岩石,一条条刀斧的痕迹明目张胆地保留着,经过岁月的磨洗,光滑得就像天然的石纹。 这些纹路犹如一副巨画般遍布每个角落,宛如世态万千。人若是仔细凝视,很容易失神其中。 但进入的众人都在冲向那些无数值钱的东西,就甚少有人去观摩上古鬼鸮的建筑的神妙了。 这些值钱的东西虽然眼睛能望见,但要获得并不是容易的事。 因为鬼鸮会飞,这里的建筑完全违反人类的常理。比如说楼层之间有巨大的上下通道相通,却没有楼梯。到处都是陡直的绝壁。 那根形状奇特的散发着异香的“万年妖灵参”正被钉在一面至少有数丈之高的墙壁上,参须盘曲展开,足有三尺长宽,被当成了一副奇特的装饰画。 妖灵参是妖界特产之一,年岁越大尺寸也越大,价格也更加高昂。如此巨大的一支参,恐怕在被采摘之前,就至少有万年的历史了。 很快有人飞上那块绝壁,却发现要取下这支参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它被数十枚骨钉死死地钉在墙上,每一枚骨钉都有一份联结在一起的禁制之力。 想要取下这支参,非要一枚一枚拔掉这些钉子不可。 但动手开始拔钉的课并非只有一人。第一个动手的人怒骂:“你们都滚开,这支参是我先发现的!” 另一人表情冷漠,手下却不停:“这东西挂得这么高,进来的人自然都看见了,谁说是你先看见的?江湖规矩,谁先入手就是谁的!” 确实按照玄门的惯例,如果是寻宝的话,必须是入手才算。但这种一时半会取不下来的东西就难说了。 “滚!”君子动手不动口,很快好几个人就在空中打斗了起来。 除了这支万年妖灵参之外,其他地方打斗更加激烈。这洞府之中的宝物虽然随地可见,却没有一件好拿的,无一不需要破除那些恼人的禁制。 显然这里的原主人不但酷爱炫富于无形之中,而且也极为谨慎,时时防着这些东西被人顺手牵羊。 问题就在有人破解了禁制之后,东西却被眼疾手快的他人入手。这样一来,自然有人愤愤不平,冲突越来越激烈。很快就出现了死伤。 眼下的情景也出乎了武瑜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密藏之中的宝物都是很隐蔽而且四处机关的。这样他便可以使出掘藏传家的本事,时不时指挥这群人探路寻宝,并且一路留下机关阻击后面追来的那帮下宗弟子。 没想到这鬼嚎宫根本不用探宝,无数值钱的东西全摆在明处!这样一来,他就无法控制住局面了。 后面那帮下宗弟子也冲了进来。虽然是仇人相见,但重宝在眼前,他们并未分外眼红,而是乱成一团。 这里竟然没有了上宗下宗之间的区分。之前的仇怨似乎也被放在了一旁。只剩下了宝物和抢夺宝物的人。 但下宗弟子们对五行宗的弟子们阻塞出路原本就有怨气,因此出手的时候也更狠辣不留情面。 不一会儿,已经有好几人横尸地上。其中既有五行宗弟子,也有其他下宗弟子。这些人一旦死亡,便开始被一股晦涩灵机笼罩,身体开始悄无声息地分解。 冷凌秋并未参与抢夺。她天性冷清,无欲无求,而且她类似童养媳,练功的资源一直都由婆家提供,这让她对这些东西并不是那么贪婪。 尤其武瑜并没有动手,而是冷眼旁观,于是她也站在武瑜身边。 看到这些同宗门的弟子混战,她心头极为不安,但她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直到看到那几具尸体开始莫名分解。 她拉了拉武瑜的袖子:“这地方很不正常,古怪太多,我们赶紧找出路出去,让宗门长老来救人吧。” 武瑜此时却是冷漠异常,哼了一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也救不了他们。我们走。” 说完他将御风珠唤出到头顶,然后把冷凌秋手一拉,带着她纵身往上飞去。 这两人都没有动手,跟在他们身后的欧阳泛也没有动手。他是金德院少年一代第一菁英,自幼资源财物是不缺的。 按以前他的脾气,看到这么多人乱哄哄混战,他肯定会冲进去打个痛快,把这些人全打趴下让他们乖乖把东西全交出来给自己。 现在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对好勇斗狠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有那个面如冰雪一身白衣的女子才是他唯一看重的东西。 看到武瑜拉着那人一飞而上,他也毫不客气地拿出御风珠,追了上去。 武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武家的财力他最清楚,看似名门世家,其实早已空虚。这几年来家中主要的资源其实并未投到他身上,反而给冷凌秋的要更多一些。并非他们不想,而是武瑜的资质对他们而言实在太差。 与其把资源浪费在他身上,甚至都不如投给冷凌秋这个童养媳,等将来再动用秘法,以双修的办法将武瑜的实力强行提升上去。 按理说看到如此之多的财宝,他一定会渴望全部收入囊中。这样一来,武家的财力也不用那么捉襟见肘了。 但此时,他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反而是极其地渴望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在鬼嚎宫的最高处,绝顶之上。那是一样他说不出来的晦涩之物,仿佛在对他说: “那些东西算什么。只要拥有了我,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他心中奇怪这种感觉从哪里来,但转念一想:这鬼嚎宫如此巨大,与其和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争夺这些东西,哪如继续往上去没人的地方找找? 鬼鸮都是以高为尊。最为珍贵的宝物显然会在整个宫殿的顶层,而不会是在这种进门的入口之处。 和他一样想法的宗门兄弟其实有不少。许多人各自使用飞机法器往上攀升。但鬼嚎宫虽然巨大,太多地方只是空空的石窟。而明显有宝光闪烁的地方,便有不少人在争夺。只是越往上,人便越少了。 因为路途上时不时能见到价值连城的重宝,绝大多数人是禁不起这个诱惑的,便会停下来破除禁制取宝。 武瑜却是心头对绝顶那处“至宝”怀着强烈的欲望,因此才能义无反顾地穿过无数的洞壁悬石,扶摇而上! 366 慧眼看破噬血局,妙心寻得逃生天 从那团白雾一般的传送通道的出口出来的时候,勾诛已经落在最后面。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进入,自然也就是最后一个出来。 这时候前面幸存的一百多名五行宗不同下宗的弟子,早已蜂拥而上,往前面高耸入云的鬼嚎宫而去了。 只有黄璐、木头、第十九,还有赵冲的这队人马没有离开,而是停在出口处等他出来。 四方一望,这里净是黑暗荒凉之地。只有眼前的高山灵机缠绕,宝光烁烁。大多数人都明白这绝不是等闲之地,很可能是前辈高人留下的一处秘藏。秘藏之中必有造化,当然也潜藏着危险。 但此时危险已经不再重要。众人痛恨的武瑜已经带着那班五行宗弟子及其走狗冲在前面进去了,纵然有什么危险的机关,也是他们先踩上。后来人有什么好怕的? 勾诛出来之后却没有紧跟他们而去,而是停下来凝望着眼前这座巨山,被吓住了。 在他眼中,这座石山触目惊心,让他根本无法往前一步。这根本不是什么秘藏,而是一座吞噬众生血肉的怪异大阵的核心所在! 从在入口水幕处有人身亡开始,他便注意到一种怪异灵机。只要有人死亡,这种灵机便会凭空出现,犹如某种能吞噬血肉的无形生物一般,将死者的尸身裹住。然后这些尸骸随之分解,犹如盐在水中消融,被这种怪异灵机吸收得干干净净。 大多数人也注意到了异常灵机的出现,只是未能将此事与尸体消失联系在一起。很多人都以为尸体消失只不过是这里空间错乱导致的正常现象罢了。 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他们都是五行宗下宗的筑基弟子。五行宗整个宗门擅长五行神通,擅长炼器,却并不擅长阵法。 阵师有三阶:手阵、眼阵和心阵。这里大多数人最多是只知道阵术的存在,根本连手阵都算不上。而勾诛拥有九炼之神,在粗通阵法的同时,就自然地达到了眼阵的境界。 眼阵之能,目光所及,便可看破一切阵法。只是一旦目光被实物或者是阵中视障所遮挡,便看不清了。在通过这个传送通道之前,他被岩石和四周的迷雾所遮挡,自然看不清这个阵法的全貌。 而如今到这里,目光无碍,可以说看到十之八九了。如果说整个大阵是一头收网并吞噬网中鱼获的巨兽,那么这座巨山就是巨兽的血盆大口。 这山上无数的黑黝黝的洞口,每一个洞口都有一缕淡红色几乎不可见的灵机从洞口伸出,犹如怪物的长舌一样,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这些长舌上的散发出来的灵机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片空间中每一个人的心绪。勾诛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仿佛眼前这座巨山之中隐藏无数的宝藏,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急切进入其中的渴望。 勾诛虽然贪财,却更加怕死。 “你一定也看出来了吧,出口在哪里呢?”他回头一望黄璐。别人看不明白正常,黄璐可是也有眼阵境界的。 从来到这里开始,黄璐被折磨了三年的颓废之态已经一扫而空。她明眸闪动,神采飞扬。在那石窟中,明明知道身处法阵之中,视觉却被那灰雾遮蔽,三年都没有走出去,让她深受打击。而现在此阵一览无余,她再次兴奋了起来。 “这是上古妖阵,噬血持神!” 噬血持神是上古鬼鸮族特有的献祭复活自身之法。在《阵皇经》之中,对“噬血持神”的记载尤其清楚。因为这阵法正是黄泉后来用来维持自己的元神复活的“五行定元大阵”的前身。 此阵必须献祭修士的性命才能让自己复活,黄泉觉得此法太过血腥,而且她也无法找到那么多条修士的性命来送死,便改成了以阴阳轮回之力,滋养自己的轮回而复生。这样耗时就长了,几个轮回一晃数百年,但胜在隐蔽。 而黑夜王的噬血持神只要能获得足够的献祭就能成功,但一场数百修士的血祭不惊动各门各派是不可能的。好在黑夜王自恃妖界大妖的身份,对人界各派并不在意。 “此阵唯一的目的,便是为某个已死的大能留下一线复活的生机。但这也并非真正的死而复生之术。和五行定元大阵一样,只不过一种模拟罢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似乎是世间铁律。玄门术法无数,至今尚无被公认能死而复生的秘法。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存而不宣。但一些替代的手段却是被广为传说的,比如持神之法。 所谓的持神之法是在死后保持自已一缕神念,之后再等待机会夺舍别人的肉身和魂魄来复活。 但神念说穿了并无他物,也就是一堆记忆。此法等同于将一个死人的记忆保留下来,强行融合到另一个人的识海内。 究竟是原来的死者复活了,还是活着的人只不过多出了一些记忆而已?这其实是谁也说不清楚的。如果不是执念太深,绝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重生寄希望于这种术法上。 “噬血持神歹毒无比。除了一名阵子用来夺舍重生之外,其他进入此阵之人全部会被献祭。肉身和元神会被大阵炼化为精气,用在阵子身上,强行提升阵子的境界,恢复阵主生前的修为。 “如果我们不能找到出路,必死无疑! “但这阵极为古老,是上古大能所布,手段高妙精绝,就算是让黄泉出来,没有金丹修为,也根本就不可能破开此阵。” 勾诛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黄璐竟然会这么说,不禁心中一凉。 “夺舍复生?”在旁听到此事的赵冲却是冷冷一哼,“他既然要夺舍一名阵子,那我就先杀了此人,看他如何夺舍!” 黄璐眼中一亮:“对了,此阵既然已经发动复生,若是我们能诛杀阵子,阵主无法夺舍重生,此阵无人维系,便会自行崩溃。 “但反过来,如果阵主真的夺舍重生,又吞噬了这数百名筑基修士,谁也不知道他会恢复到何等修为境界,到时候再动手也麻烦了!只是阵子究竟是谁?” 黄璐这一问,众人都沉默了。原本大家都以为黄璐既然通晓阵法,就会有办法从阵法灵机上找出线索。但实际并非如此。 阵主想要夺舍复生,他会事先用一种法咒在此人的神识上烙下自己的神魂烙印。此咒只能由将要被夺舍之人主动念出。 这法咒被包含在红夜交给武瑜的密咒之中,由武瑜在骨鹰峰顶念诵了一遍,由此武瑜已经成为了此阵的阵子。 但即便如此,也需他自己在黑夜王的残神面前,主动融合,才能将黑夜王的那缕残神融入自己的体内。互相抗拒的神识是无法融合在一起的。 黄璐再是精通阵法,也无法窥探每个人的神识,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噬血持神大阵中的关键阵子就是武瑜了。 但勾诛想起一件事。 既然这个阵法是上古鬼鸮族的阵法,而这又是在骨鹰峰山底,骨鹰峰原本就是鬼鸮聚集之处,那么那名阵子,必然是一个与鬼鸮有所牵连的人物了。 来到骨鹰峰之前,他们暮河中顺流而下,途中遭遇骨鹰的袭击而晕厥。但勾诛记得自己在血痕留身碑中所见的却是一名五行宗水德院的菁英弟子,正是后来在水幕下阻止他们进入的武瑜此人! 如果没有血痕留身碑,他也只能知道被鬼鸮袭击,断然不可能知道武瑜与鬼鸮之间的关系。 血痕留身碑是不可能观想出一个他从未遇到过的对手的。既然他在留身碑中看到的对手是武瑜,那就说明操控袭击他们的那头鬼鸮的神识其实就是武瑜。 勾诛虽然不能百分百地肯定,但至少有七成的可能,这座上古鬼鸮大阵之中的阵子,就是武瑜此人。 这时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不要说七成,就是三成他也照样会去试试。而且武瑜这货,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走!”勾诛将手一挥。现在眼前这座巨山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要进去闯一闯了。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去哪?”黄璐问。 “去杀掉五行宗弟子中领头的那个武瑜,他就是阵子!” 367 神座残念何缥缈,长生歧路几迷茫 在冷凌秋的眼前,原本是一道如同绝壁一般的陡坡。但这陡坡逐渐倾斜,变成了勉强能站上去的略微有一点角度的斜坡。 因为长时间催动御风珠,武瑜头顶的御风珠已经消融殆尽。他当然可以再拿出一颗来,但是持续不断地催动也几乎耗尽了他的真气。他不得不停下来坐在斜坡上,用纯阳丹恢复真气。 他们二人的脚下看起来就是一座气势恢宏的陡直巨山。但真正奇特的是,这山并非直接坐落在旷野中,而是被罩在更加巨大无匹的鬼嚎宫内。 抬头往头顶望去,能望到的并非是漆黑的天空和雪白的日星,而是望不到绝顶的空空穹顶,仿佛是山中的另一方宇宙。 而眼前的外部山壁,其上则是布满了无数的孔洞。日星的强烈的日光从外射来,就如透过斑驳的树影,形成了无数壮丽的七彩的光柱,如同无数琉璃宝柱一般,打在他们休息的通天之路上。 穹顶虽然望不到顶,他们脚下这座山中之山却已经离巅峰不远了。即便不再使用御风珠,他们也可以抬脚直接走上去。 他们脚下的石壁并非完全是光滑的。而是布满了当初开凿时留下的无数纹路。这些纹路极粗,足有人类的建筑中常见的台阶的粗细。他们甚至可以攀沿这些“台阶”而上。 只是这些台阶走向奇特,时时变化。有时和他们攀登的方向垂直,正是方便。又是又和他们行走的方向刚好一致,让人觉得碍手碍脚。 好在武瑜、冷凌秋都是筑基修士。这点麻烦并难不倒他们。武瑜初步恢复了真气之后,便拉着冷凌秋的手,顺着这些歪歪扭扭的凿痕一路往上。 那个痴呆一般的欧阳泛依然如膏药一般跟在下面。前面两人飞他也飞。前面两人停下休息,他也停下休息。现在武冷二人继续往上前进,他也跟在下面十余步的地方继续徒步前进了。 越走到上方,冷凌秋越来越不安。斜坡越来越缓,眼前逐渐一览无余。前方数百级台阶之后,她能看到一个鼓起的怪形石台。这石台上有一个形状更加奇怪的王座。在那座位上,正可以府览这斜坡上的一切。 斜坡上的纹路已经变得极为规整,完全就是以王座为圆心的同心之园,一圈圈如梯田一般地排列上去。此处虽然上下不便,但像极了一个帝王朝见众臣之处。 皇帝高高在上,位于巨山之巅。而众臣们以身份地位尊卑不同,居于不同的台阶之上,一同仰望君主,奏报商议这帝朝国事。 上下不便也只是针对人类而言。人类要动用飞行法器才能上下,颇为费事。而鬼鸮只要扇扇翅膀也就上来了。 真正让冷凌秋不安的,是这一眼望去,这绝顶除了那王座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宝物的灵机波动。 那王座上,她能清楚地看见坐了一副骷髅。骷髅的双目之中,奇特的黑色火焰不断溢出,一看就是某种阴邪之物。 她疑惑地望了望身边的武瑜。武瑜却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副骷髅,就好像望见了什么重宝一般,目光中透出无比急切的火热,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急了。 “武瑜……”冷凌秋将他手腕一拉。他完全没听见似的,正要继续往上走去,却感觉别人拉住了。这让他心中烦躁,猛然将手一甩,说:“烦人!别拉我!” 冷凌秋心中不快。但她猛然又觉得,武瑜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说话,难道是被什么控制了心智?于是狠狠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她大声问道:“你怎么了?” 武瑜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装出了没什么事的样子,说:“没什么。我们赶紧走吧。” “慢。”冷凌秋纤手往那王座上的骷髅一指,“那是什么东西?你如果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武瑜神秘一笑,双目之中仿佛射出黑色的异光:“那是鬼鸮之祖黑夜王的传承!这位上古大能所有的修行功法、秘术神通,以及他所知道的所有密藏位置,全部在那团神念之中!如今那团神念无主,而且被封印万年,早已极为虚弱。我只要过去吸收了这道神念,那这一切就都是我的!” 冷凌秋心中一震。一位上古大能的传承摆在眼前,就是她也难免也有些动心。但这事真有这么简单?在她看来,这一切都透着诡异。 武瑜的说法妙就妙在他说的都是事实,毫无虚言,只不过并非事实的全部。他说这神念虚弱不堪,那是事实。 但他并未说这里有一座噬血持神大阵,随时吸收这些在鬼嚎宫中争斗而死的筑基修士们的肉身和元神而不断巩固自身而变强。当然,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一切。 用一缕神念留下传承的上古大能并非没有。只不过那缕神念一般都非常虚弱,而且只保留了大能所希望被传承的部分记忆。接受者融合之后,除了脑中多出一些记忆,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副作用。 一旦与一个能持续侵夺他人维系自己的神念融合,究竟会发生什么就无人知晓了。究竟是谁融合了谁,融合之后的产物究竟是谁,又或者其实谁也不是呢? 冷凌秋是看不到这一切的。她能看到的是,那山顶的宝座之上,确实是残留着一道虚弱的神念。但天生的谨慎依然在提醒着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黑夜王的传承……如果真的存在,而且就在夜盲山,”冷凌秋忽然双眉紧锁,“怎么宗门会一直没有发现?为什么你会知道?” 其实武瑜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这些念头就是这样没来由地进入了他的脑子。但他总是要找个理由敷衍一下,便说: “我武家有一份祖传的掘藏秘录,记载了这些。这次我们恰好被卷入这里我就想了起来,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机缘吧。” 冷凌秋脚步停下,对他说:“武瑜,师父和我说,修道须有持正之心。被那些左道捷径所诱惑的修道之人,难以有好下场。我们另寻出路吧,这里的传承,就留给长老们去处理。” 武瑜勃然变色,但转瞬又冷静下来,说:“你知道我这资质,怎么可能修得长生大道?恐怕就连在三十岁之前结丹也很困难。 “你也知道为什么武家会投入那么多资源在你身上?难道真是那帮老头看重你这个儿媳?还不是想利用你的资质,来和我双修强行推高我的境界? “你可知道那会给你留下多少的后遗症?掉落的境界要重修,可是比登天还难。他们只不过想拿你当我的垫脚石罢了。 “可是,如今机缘近在眼前。只要我得到黑夜王的传承,什么资质,什么家族都见鬼去吧。我才不要让你做什么垫脚石。 “让他们傻傻把资源投到你身上吧,到时候我们一同结丹,一同紫府。只要我有飞升之日,我终有一天要带你一起逍遥三界,与天不老!” 冷凌秋听了此话,默不作声,半晌之后,她却说:“我想不了逍遥长生那么远。世上万千修道之人,能长生的又有几个?我只要你眼前无事,好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 她话音刚落,头顶一条光柱之中,赫然出现了一头血红色的大鸢,正从他们头顶飞过。与此同时,一枚金色的木钉,犹如飞镖一般,从那巨鸢上破空而来,化作一线流光,直击武瑜的眉心! 368 折光眼乱困凝水,血碑心贪摄众修 冷凌秋目光一沉,眉心中射出一线晶莹水流,刚好击在那枚飞射而来的木钉上。只听啪地一声闷响,水木相撞,激碰在一起。 水花飞溅而开,在原本五彩的日光之下破碎成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光珠,四散分开。但一股水遁之力随之将它们生生停住在了空中,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 紧接又如同时光倒转,这些水珠在空中一处聚集。从剑柄一直到剑尖,一柄水晶般的水凝之剑便在冷凌秋的手中凝结而出。 那一线水流极为仓促,龙木钉又暗含空间之力,这一击并不足以将龙木钉击碎,但足以将它击偏。这线金色的流光改变了方向,落在了五步之外的岩石陡壁上,啪地一声直接钉入了岩石中。 冷凌秋持剑在手,却看到前面走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身影。 她身穿淡蓝上衫,一条月牙白裙,身外还披着一层白雾般透明的薄纱褙子。眉清目秀,一身灵气,淡笑而来。双手虽然空空,身周却悬浮着数十枚尖尖龙木钉。 看到冷凌秋一身杀气站在前方,她理都没理,只是明眸一顾,看到武瑜已经一路往上奔去,现在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背影了。她正要往上追去,却被冷凌秋挡在前方。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 冷凌秋持水凝剑在前挡住,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你是何人?” “我是翠玉宫内门弟子黄璐,我只杀武瑜这个小人!” 冷凌秋冷冷回复:“我是武瑜的同门师妹。如果你要杀她,得先从我这水凝剑下过去。” 黄璐白眼一翻,冷笑道: “同门?你们五行宗在这夜盲山上摆阵搞什么逐鹿之战,结果把我们全都困在这里困了三年之久。好容易发现一条生路,竟然只顾自己人逃命,把我们数百人死死挡在外面。 “不但如此,还有人往传送通道中丢雷火珠,导致死伤惨重。这么多宗派供奉贵宗为上宗,但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吧? “你们打算如何交代?我好心想帮把这姓武的小人杀了,这样此事就算和上宗无关了,都是他一人所为。你出手阻止,难道是想一起背锅?” 冷凌秋早就猜测这是来找武瑜寻仇的下宗弟子。当时武瑜在瀑布下用水华伞阻止其他下宗弟子入内,她还真以为是通道灵机不稳,所以并未阻止。她更没想到他会往通道中丢雷火珠那么丧心病狂。 到如今她才知道武瑜是被贪欲冲昏了头脑,想要独占黑夜王的传承,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如果是其他同门惹下这麻烦,她早就甩手走开。她一向心性冷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偏偏武瑜对她太过特殊,她只好沉声应道: “此事确实是武师兄为一时贪念所蒙蔽,不幸误伤了贵派弟子。等出去之后,宗门定会给鬼派一个交代。但现在出口还没找到,我们就自相残杀,未见得有什么好处。” 冷凌秋说这话的时候心绪不宁。因为武瑜并未留下,反而是一溜烟跑山顶去了,想必是急于去接受那所谓的黑夜王的传承。此事究竟是福是祸还真的难说。 但相对而言,总比让他被这些愤怒的下宗弟子乱刀砍死要好。 同时她也很担心,即便是出去之后,武瑜惹下的这场祸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但五行宗一向护短,武瑜又是武家长子,想来最多惩戒一番赔偿了事,应该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哈哈,”黄璐用手一指对方,笑道,“误伤?都说五行宗弟子都是同门护短,果不其然。你若阻我,就是一丘之貉,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说完她心念一动,数十枚金光闪烁的乾坤一气钉,就如满天星尘一般地杀了过来。 冷凌秋的境界高达筑基九重,高出黄璐太多。在她眼中,这些乾坤一气钉速度并不快,且大多射偏,只有少数几枚对她有所威胁。她手中水剑一舞,身周流光乱射,瞬间便将几枚木钉击飞。 然后她身形一纵,跃起在半空之中,距离尚有十步来远,却已经将手中凝水剑举起,奋力一斩。 凝水剑原本便是水,这一斩之下,立刻化为一连串鸡蛋大小的水珠,却有一股无形的水遁之力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犹如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念珠,其间距霍然拉长,变成了一条足有两丈来长的长鞭,瞬间便抽到了黄璐的头顶。 冷凌秋并未使出杀招,反而是精确控制着水鞭的力道。武瑜已经造下太多杀孽,她不想再添一份。但她也没空恋战,她必须迅速摆脱这个敌手,到山顶去阻止武瑜接受那个怪异骷髅的传承。 她这一鞭之力,速度之疾,对方绝不可能躲闪。击在对方头顶,其力道刚好可以将对方击昏。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水鞭明明正中黄璐的头顶,却是一击而穿,从对方身体穿了过去。黄璐好端端站在原地,仿佛她全身都是虚无,无论刀剑还是水火,对她都是毫无影响。 “虚影!阵法?”冷凌秋心中一震。果然,她越是急躁,就越容易着了对方的道儿。对方的境界虽然是远不如自己,但这并不妨碍对方用一些怪异的招数来迷惑自己。 刚刚对方一连串的龙木钉,大多钉在了脚下的岩石上。这些木钉落处似乎毫无章法,实际上却有门道在其中。如今她才发觉,这些木钉之间有灵机相连,在石壁上纵横交错,已经构成了一个法阵。 此阵就像是无数片破碎的镜子在空中交错隔开,光影错乱。她身在其中,根本不知道上下作用东南西北为何物。冷静四望,她到处也望不到武瑜的影子了。而眼前的黄璐也只是镜中之花,冷凌秋根本不知道她真身在何处。 这正是水镜折光阵! 黄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原本就没有打算和冷凌秋硬拼。她一人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困住筑基九重的这个女修罢了。 进入鬼嚎宫之后,勾诛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便找到了武瑜的去处。这其实很简单。鬼嚎宫中的数百名筑基修士都在拼死夺宝。勾诛带着实力强劲的赵冲到处找人,逢人便问是否有人看见武瑜。 混战之中没人愿意再结下强敌,都是老实地告诉他们,武瑜和两名同门直接飞宫顶去了。 勾诛驾起凤血鸢,一路往上。这鬼嚎宫虽然在巨山内部,却是极为空旷。原本就是为鬼鸮所修建,其中地形对飞行来说极为便利,反而是人类想要攀缘而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 耗费了好几枚纯阳丹,勾诛才飞到宫顶。看到武瑜、冷凌秋和欧阳泛三人,勾诛心中一阵狂喜! 武瑜被摄入血痕留身碑之后,让他瞬间升级到了筑基七重圆满。然后又有赵冲这个筑基八重中期修士被摄入。他都没想到又能遇上筑基九重初期的冷凌秋,和筑基九重大圆满的欧阳泛。 当有修士接近时,血痕留身碑都会如同见了美食的饿鬼一般,即便处在自身的隐匿空间中,也会射出一道暗淡灵光,宛如勾魂夺魄一般将对方“摄入”自身之中。这道灵机对对方毫无伤害,又极为暗弱,除了已经成为自身碑之主的勾诛之外,甚少有人能发觉。 留身碑的规则是,他在留身碑中斩杀的对手境界越高,他自己能提升的境界也是越多。但对手并不是境界越高越好。 若是他未能击败对方,那就只能涨点战斗的经验,境界不会有丝毫的提升,反而同样是要耗费血灵石的。只不过所耗没有斩杀对手之后境界提升时那么多罢了。 但他的对手太弱也不行。击败和自己同样境界的对手也一样要消耗血灵石,自己也一样不会有丝毫的提升。 赵冲、冷凌秋和欧阳泛着三个对手刚好循序渐进,只要能找到足够多的血灵石,绝对够将他直接推到筑基九重了!虽然不一定能筑基九重圆满,但也差不了太多了。 到那时,他一个窃贼出身的无名小卒,居然也可以走到接近虚丹的地步?想到这里,他就好像小偷见到了一座毫无戒备的金库,内心火热无比。 但他也清楚得很,无论是多好的机缘,都得能活着出去才能有用。否则还没来得及找到血灵石,就被这该死的大阵困死在这里,成为老妖物复活的食粮,那可真是亏到家了! 369 木脑瓜攀顶寻敌,黑翎儿单骑救主 勾诛迅速作出了布置,滴水不漏。 在他的谋划中,黄璐的任务是缠住冷凌秋。黄璐虽然实力远比冷凌秋要弱,她的最强法宝赤火戮命珠还被对方的水遁术克制,但她的阵术神出鬼没,将对方困住一段时间总是可行的。 还有一个紧跟着冷凌秋的呆子欧阳泛他也没有放过,准备了赵冲带着他全队幸存的四人一起围攻。 欧阳泛原本在冷凌秋和黄璐冲突刚起的时候就打算出手,却不想眼前一阵灵机波动之后,水镜折光阵发动,那两人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赵冲等四个杀气腾腾的家伙。 欧阳泛有半步虚丹的实力。但赵冲筑基八重也不算弱,他们又是以四敌一,而且离火殿的火遁术刚好欧阳泛的金遁之术有克制之效。所以这五人混战成一团,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胜负。 至于武瑜此人,在遇到黄璐劫道的时候,自己先拔腿就溜了。这并非是他愿意把自己的女人抛下,而是对方实力远比冷凌秋要输了太多,他并不担心冷凌秋有性命之忧。反而是敌人不止一个,他更担心对方会去抢夺山顶王座上的传承。 眼看再往上数百步就是无法想象的力量,一步登天的前景,他哪能不怀着急切无比的心情往上一溜烟地疾驰而上。但这时他抬头一看,前方的陡壁上已经站了两人。 一名高瘦个男子,穿着一身翠玉宫的淡灰色道袍,头戴逍遥巾,背后背着一柄宝剑,双目之中精光闪烁,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大金主。这不是夺了他的逐鹿榜第一之位的勾诛是谁? 他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淡黄衣裙的身材娇小的女子,手上拿着一个奇怪的墨斗,一枚银锥牵着红线垂在右手中。左手则赫然是一柄雪白如兽牙的半尺匕首。 勾诛这人名气如此之大,但境界只不过区区筑基二重!这倒是让武瑜吃了一惊。而他身边的女子,也不过堪堪筑基四重左右。 玄门之中名不副实的草包大有人在。而且勾诛之所以有名,也不是因为实力强劲,而是因为其出身窃贼,成了玄门之中的一个饭后茶余的笑话。 传闻之中从未提及他的境界究竟如何。反而是因为其窃贼身份,大多数人都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实力低微,只不过善于见风使舵,在女修为主的翠玉宫上层中颇得青睐,才能混到内门弟子的身份。 不少人甚至传言,此人实际是翠玉宫掌门代守连萍的男宠。之前他只是操控骨鹰远远看见,并不是很清楚。如今近在眼前,武瑜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知杀了这个男宠,翠玉宫的连萍会不会发疯地来找他报复。但此人既然在这里阻他的路,他也无法手下留情了。心念一动,他已经把冰凉沉重的重水珠握在手心。 勾诛正是专门自己来堵截武瑜。在血痕留身碑中他与此人已经交手多次,自然胸有成竹。只不过在留身碑中他是有第十九协助才击杀此人,因此他特意带上第十九,还把作战计划详细地和她交代了一番。 至于剩下的木头,他自然不会浪费,让木头上峰顶去毁掉那一缕阵主的残神。 勾诛也没有想到,飞到这里,竟然直接看到了阵主的位置。 这座大阵无论是毁掉阵主还是毁掉阵子,都一样可以摧毁。只是一般布阵之人都会极尽巧思,为的就是将阵主残神隐藏起来。 他即便在这里看到,也未必就是真的。即便是真的,阵主残神也未必只有这一份。所谓狡兔三窟,只要还有任何一缕阵主残神还在,这噬血持神之阵就不会被破开。 因此勾诛和木头分头行事。他和第十九去诛杀阵子,木头去消灭阵主,任何可能都不放过。 勾诛所不知道的是,这噬血持神并非是黑夜王处心积虑所布,而是他已经被封印石中,无法移动自己,濒死之时用尽最后法力布设的。因此阵主的那缕残神就堂而皇之留在他的王座上,根本就没有隐藏起来。 木头如果能成功将那缕残神冲散,黑夜王也就万劫不复了。 这时木头身后轰然一声巨响,一股清凉的饱含水气的大风猛然冲击而过,将他冲了一个踉跄。 他回头一看,空中交错的无数各色光柱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球。阳光摄入水球之中,五彩光华,闪耀夺目。勾诛与第十九二人,已经被卷入水球之中。 他忍住强烈的战意,没有回头去帮助勾诛,而是继续往上,往那怪异石台的王座上爬去。他性格便是如此。勾诛和他交代的是去毁掉王座上那一缕怪异的神识,那无论什么事也拦不住他。 那巨大的石台正在巨山之顶,形状奇特,其上的纹路盘曲,犹如一副裸露在外的人脑。木头攀着这些纹路终于到了顶端,其上的王座与其说是一把椅子,不如说是一副长满了坚硬羽毛的骨架。座上坐着一副骷髅。头骨中黑火闪耀,正是黑夜王的残余神念所在。 木头忽然觉得一阵头晕,各种各样的念头涌入了自己的脑海。 他一时回头望望,想要回去参与勾诛与武瑜之间的一战;一时又没来由地觉得这山下有无数的宝藏,他应该立刻下山去争夺宝物;一时又觉得人生烦恼苦闷无比,若是从这绝顶高处纵身一跃,就可以永久地免除人世的一切烦恼。 这些想法在脑中翻腾,让他似乎有无数的事情想做,唯独对于摧毁眼前这道怪异神念这件事上,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黑夜王的这缕残神,已经感觉到一个敌意神识到了自己的面前。它虽然吸收了许多精气巩固了自身,但武瑜还没有给它提供肉身和魂魄,它便发挥不如任何战力。 它唯一能做的是,尽全力去影响眼前这道带有敌意的神识,让他“遗忘”眼前要做的事,千万别把它给毁了。 按理说它能潜移默化影响的只有用法咒与他建立了联系的武瑜。但木头与它的距离足够近。而且黑夜王的这缕残神吸收了那么多筑基弟子的元神,正在逐渐恢复,神识之力也越来越强,也是勉强可以对木头施加一些影响了。 另一方面,它也立刻催动武瑜过来与它融合。只是武瑜正在被勾诛缠住,暂时脱不开身。 “哼,谁敢拦我!”木头虽然头脑中忍不住胡思乱想,但是其意念却是反而更加坚定了起来。树人的神识之力虽然弱,肉身却是极强。肉身是神识最好的护盾。黑夜王凭着一缕残念想要控制木头的神识并不容易。 木头这时已经将黑夜王残骸的头骨拿下,直接握在两手中,举过了头顶。只要他一砸而下,头骨碎裂,这缕神念就等于失去了最后的依凭之物,必定消散于风中了。 谋划万年,难道就要如此功亏一篑?这缕残神也开始了最后的一搏。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如潮水一般涌入木头的心中。 五味八苦,七情六欲,百般滋味在他心中翻腾,真是个色香味俱全。但任由你千般作乱,何人能奈何我初心坚定如铁? 我之所以来此,就是来灭你。除了灭你之外,就是恶鬼出土,天神下凡,美色环绕,金山现世,我也绝不分心! 木头一声怒吼,便把这头骨往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砸去。顿时天地一颤,仿佛闪过一线绝望的哀嚎。 但木头所预期的,这头骨在石上摔得粉碎,然后一切都烟消云散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它还没有落地,就有一阵黑风卷席而过。它不见了。 数十步之外,出现了一名身披黑袍的黑脸矮胖男子,一身虚丹道人的神识威压从他身上嚣张地发出。他已经将那个枯骨透露捧在手中,自己单膝一跪,恭恭敬敬地说: “万流谷黑氏小辈黑翎儿,拜见老祖黑夜王!” 这头骨之中的黑火一晃,直接传音到黑翎儿脑中:“不错,不错!不愧是我黑氏一族的子孙!我的肉身就在下面的水球之中,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小辈缠住了。你去把他们都杀了,把我送到我的肉身处去完成融合,头功便是你的。” 黑翎儿用神识往下一扫,看见两伙人正在互相缠斗,只不过这些人没有一个拥有虚丹的修为。他心中一松,冷冷一笑,说:“此事包在小辈身上!” 370 树身拼死缠黑鸟,勾诛照本诛武瑜 黑翎儿随着紫焰的队伍一路深入到夜盲山中,历经苦战,让他受尽折磨,犹如惊弓之鸟。但现在他处于极为有利的状况。黑夜王的残神和丹药都在他手里,下面又都是筑基修士。千秋万代之功业,并非是唾手可得,而是已经握在他手中! 唯一的问题是下面的筑基修士人数甚多,而且其中有二人是筑基九重。这些人若是联手,足以胜过他一头。但好在下面两伙人正在混战不休。他也没有必要去挑衅双方。他只需加入黑夜王指定的夺舍肉身那一方,将另一方几个杂碎一一歼灭即可。 他将黑夜王的头颅直接放入自己背后的包袱之中,双翅展开一扑,往前跨步跃出正要起飞,忽然感觉脚下一沉,被什么东西死死拉住了。飞鸟起飞的时候最为关键,被这一拉,他当即就坠落下来,掉在石台上,差点就滚了下去。 黑翎儿怒火中烧。他最讨厌别人在他起飞和着陆的时候下黑手。他挣扎着要起来,却有一只脚被人死死拖住,无法着力而爬不起来。 往后一看,正是刚刚见到差点将黑夜王砸死的那个矮敦敦面相憨厚的年轻修士,在他起飞的瞬间一把跃起抓住了他的左脚,到现在也没有松开。 黑翎儿眉眼一横,指着对方用厚土人语说道:“好小子,敢拖你爷的后退。你不是我的对手,老实松开,爷饶你一命。” 他并非不愿意杀人,只是如今黑夜王就在他的手上。只要黑夜王复活,他很可能就是妖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重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不想夜长梦多,没空再去杀一个人。只要对方乖乖放手,比什么都简单。 没想到这家伙境界不高,脾气却很犟:“让我放手可以,你把那个头骨还给我。” 黑翎儿一阵冷笑:“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说完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黑色长羽毛般的利刃,直接往对方身上一捅。 两人都是匍匐在石台边缘,黑翎儿更是头悬在了陡壁上。他手持利刃,回头看到的木头正是头顶对着他。他不知道对方头皮多硬,有意避开了,一剑直捅脖子根。那地方没有骨骼防护,最为柔软。一剑从脖子和锁骨之间插入,可以直入胸腔,必死无疑。 但他一剑捅去,却感觉刺到了一种坚韧的木质中。他虽然用尽全力,却是怎么都刺不进去了。 “这家伙难道是个体修?”黑翎儿大吃一惊。其实就算是筑基境界的体修,他的长羽剑也是锋利无比,绝不会连对方的肉身都刺不穿。这对手除了是体修之外,很可能还有某种秘术加强了肉身。 剑入血肉,刺激了木头的先天树体,木盾在肌肉之中幻化出现,阻挡了剑锋。 这黑色的利剑早已深入皮肉之中,痛苦是一丝不少的。但木头早已认定今天非砸了那个头骨不可,双目赤红,拼死也不放手。 黑翎儿又捅了几剑,依然没用。一时杀不了对方,他将黑色长剑拔出,往木头手臂上一阵疯狂乱砍。只见衣袖破烂,皮开见肉,鲜血淋漓,但这胳膊就是砍不断。 “妈的,我剁了你手指,看你如何抓!”黑翎儿这时也是愤怒欲狂。他好歹也是一个虚丹妖兽,眼看大功告成近在眼前,居然被一个筑基人修死死吊住。 他这次也不管是否会砍到自己的脚,一剑冲着对方手指砍去。木头一声惨叫,大拇指已经齐根而断。 趁着对方力道一松,黑翎儿运起浑身气血,将翅膀一扇。顿时一股飓风往后扫去。他虚丹实力的优势终于给体现了出来。 对方的肉身虽然极为坚韧,但自己虚丹妖兽的力道胜过对方不知道多少倍。尤其是鬼鸮善于驭风。这一扇过去,不亚于千钧一击。 木头拇指被剁掉,一面吃痛,一面无法着力,被这狂风一扫,终于抓持不住,就像一片树叶一般往后飞出,在那王座上咯嘣一撞,竟然把王座撞碎了一半。他往后继续翻滚而去,从黑翎儿的视野中消失了。 “哼,找死的小子。”黑翎儿一边怒骂,一边挣扎着爬起。脚下却又是一绊。他低头一看,才发觉刚刚被抓住的左脚现在脚踝上被缠上了手腕粗细的一根粗大树枝。 这树枝犹如蟒蛇一般缠在自己脚上,另一头越过被撞碎的黑夜王的宝座,被扯向另一头。 木头虽然被一扇击飞,但心中执念难平,不知道怎么就激活了树身,长出这么一条长长的树手来依然把黑翎儿的脚继续死死缠住。 “怪不得如此禁打,原来是一个树人?”黑翎儿恍然大悟。 一般的妖物如果只是筑基五重,最多也就是一头灵兽,应该还不具备如此完美的人身。但妖界树族不同。树族据说本是修罗,从天而降。而修罗是一出生就是具有人兽双身的。 “如果是树人,那我带来的这东西,刚好可以派上用场了。”黑翎儿脸上反而浮起一丝诡异狰狞之色。他用剑在缠住他的脚踝的树枝上一割,割出一条伤痕,然后拿出一个小玉瓶,将一种白色粉末倒在割开的破缝之中。 在妖界鬼鸮和树族争斗多年,始终不敌。树族肉身坚固,防御之力天下无双。一些妖界高人为了对付树人,就驯养了一种“蠹木青毒蚁”,专门破树族的肉身。 黑翎儿取出的这种白色粉末并不是别的东西,而是青毒蚁的虫卵。 蠹木青毒蚁的生存条件极为苛刻。在其他地方即便孵化出来也会极速死亡,唯独虫卵落在树族体内,被树族气血所染,就会迅速孵化,然后以树人的血肉为食,并不断地分泌毒素,导致树人枯槁而死。除非使用特殊的解药,此虫极难清除。 果然,那些白色粉末落入树枝上被割开的缝隙内,不过几息之间,这一端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得枯黄,力道一松。黑翎儿挣脱而开,并没有再去看王座背后的对手,而是大笑两声,展翅往武瑜的方向飞去。 树人中了青毒蚁,死是轻的,重是生不如死。所以他根本懒得去看对方如何了。而且他背在背后的黑夜王,还在不断地在催促他去寻找武瑜。 武瑜,这个五行宗水德院的菁英弟子,他以前从未见过。但黑夜王已经将他的容貌、气息和神识一起传送了过来,让他印象极为深刻。如今他神识一扫,轻松发觉了对方的存在。 但糟糕的是,他被这个树妖纠缠过久,变异已生,眼看就要迟了! 勾诛虽然在血痕留身碑中大杀过好几场,但还从来没有将留身碑之中的对战经验,直接用在相同的对手身上过。武瑜可以说撞在了枪尖上。 和真人对战,与血痕留身碑中的过程并非是完全一样的。血痕留身碑总是一开始就使用它认为足以诛杀对手的招数,没有任何佯攻试探的过程。 这是因为留身碑对勾诛的实力和招数都极为了解,根本不存在秘密,所以不需要任何试探。 但这些试探招数威胁并不大。勾诛轻松躲过之后,武瑜便开始使出重水界之中的杀招。 勾诛这时惊奇地发现,从对方使用杀招开始,一切就如留身碑中早已写定的剧本一般,简直是一丝差别都没有! 留身碑并没有未卦先知的能力。只不过留身碑会根据摄入身影的实力与法宝的长短,自动计算出最为有利的作战方式。 而武瑜对重水珠早就苦练了不下千次万次,了如指掌,所掌握的战法自然和留身碑计算出的最优解分毫不差了。 只不过天下所有的战法招式,一旦对方早已预知,再强的招数也会只会把自己困住。 见到武瑜乖乖地按剧本走,勾诛暗暗得意一笑,也按留身碑之中战法,在水中放出冥界兰,顿时一股积尸气充斥,让武瑜不得不皱了皱眉头。 最后和留身碑中的过程完全一样,水界解体,武瑜被第十九的金蚕丝绕上了脖颈,轻轻一拉,他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圈极细血痕。 “怎么可能,我——死了吗?”武瑜感觉一股锋利的刺激之感平滑地在自己的脖子中一扫而过。这让他目光停滞,心中产生了一个极为让自己惊恐的想法:难道自己中计了,就这样被人割了头颅? 他的脖子已经移位,鲜血犹如瀑布一般顺着这一圈切口涌出。他虽然想说点什么,但也只能微微地一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与脖子之下的肉身已经失去了联系,浑身犹如一阵如无数蚂蚁爬过般的麻痒,但其实只不过是幻觉罢了。 怎么可能?我是即将接受黑夜王传承的人,我是上古大能选定的继承者,我怎么可能死? 我不服!我不服! 这时,一个双目之中依然冒着黑色火焰的骷髅头颅,被人一抛,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正往自己的头顶砸来。 371 武瑜断头再续,黑夜残神复生 黑翎儿眼见武瑜被人用金蚕丝断了脖子,知道十万火急,才直接把黑夜王的头颅丢了过去。这种情况之下,几息之内,武瑜的肉身便会死得无法再用。至于黑夜王的神念能否和武瑜的元神融合成功,他就管不了了。 如果成功,他此行立下大功,便不算白来。如果失败,也就意味着万流谷部落的命运已经写定。这对他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扭头便走,去投奔昆林部落去。投奔得越早,他能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多。 武瑜浑身麻痒,身体后倾,眼看就要倒下去,这时一股强烈的传音进入了自己的脑海。 “快放开神识与我融合,可保生机不失!” 就在这骷髅头骨与他的头颅相撞的瞬间,那团黑色火苗从骷髅的双目之中一涌而出,竟然也有一个人头大小。 这是一团精气所裹挟的单纯神念。它原本以黑夜王留存的骷髅头颅为宿主,又有噬血持神大阵的加持,足以自我维持下去。但它脱离了这个头骨,在外能存在的时间连一息都不到。若是找不到新的宿主,消散于天地就是它唯一的结局。 好在武瑜现在没有任何抵触,求生的欲望胜过了一切。这团黑火到了空中,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武瑜的皮肉和头骨,刺溜一下就转入了他的眉心,消失不见了。 这时勾诛正从地上捡起那枚掉落的黑色重水珠。这重水珠上原本有武瑜的魂印。但武瑜头颅被割,又被黑夜王神识入侵的瞬间,这魂印随之暗淡,竟然就被他瞬间烙印成功了。 勾诛嘿嘿一笑,将此物收入仙荷中。这时才抬头一看,才发现武瑜竟然没死! 脖子都断了,他的头几乎马上就要滑落下来。但是这时候,他的脖子断处的上半切面,长出了一种红色血管状的触手,迅速地连接了下面的切口。眼看就要滑落在地的头颅,就这样硬生生地停住了。 武瑜的双目之中充满了黑色的火焰,将他的双眼都染成了黑色。他双眼中的眼白都消失不见了,看上去甚是可怖。 其实黑夜王骷髅上的那团黑火浊气之中,不但有黑夜王的残留神念,还有从上百名已经道殒在这里的筑基修士的肉身和元神中炼化出的精气。这些精气就是用来治愈十个重伤的武瑜也是足够了。只是武瑜若是死了,它也断然没有复活死人的能力。 好在武瑜虽然身首分离,经脉血脉全部中断,却还并没有死。黑夜王的神识瞬间进入了武瑜的识海,他立刻便利用这头部残余的血肉,生长的脉络,将已经断开的头部和身体重新连接了起来。 这些脉络连接之后,武瑜的头部重新控制了肉身。他立刻抬起双手,端起自己的头部,将脖子切断之处对齐。切口两边的皮肤立刻肉眼可见地弥合。如喷泉般喷涌不止的血也止住了。 形势的转变让勾诛有点措手不及。但他立刻反应过来,阵主已经进入了宿身,危机万分!一旦阵主恢复修为,他们这里恐怕谁也不是这个上古大能的对手。 更令他担心的是木头。木头是去毁灭阵主的。如今阵主还在,说明木头此行并不顺利。往峰顶一望,他见木头人影早已消失无踪,那最高处的王座却被撞塌了半边,就知道木头明显凶多吉少。 眼前阵主刚刚进入宿身,他若是及时诛杀,还有一线希望。勾诛果断对第十九下令:“第十九,你上去找木头,我来对付这个家伙。” 第十九点点头,往峰顶奔去。勾诛拔出冥火剑在手,往武瑜眉心直刺。 冥火剑带着一股阴寒之气,直迫武瑜的心神。但这时他却是一动也不能动。虽然经脉已然连上,脖子上的大伤却还在修复中,全身只感觉一阵阵的麻痹,丝毫也动弹不了。一旦勾诛刺穿他的眉心,纵然他是上古大能复生,也照样是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一阵黑风一闪,一个黑袍矮胖的妖修出现,手掌一挥,噌地展开了数十片长黑铁羽,犹如一把铁扇挡在了勾诛面前。勾诛奋力一刺,冥火剑刺入两片铁羽之间的缝隙中。 勾诛并未放弃,此时两人已经极为接近,他右手持剑,左手一记冥兰掌狠狠拍在这妖修身上。他没想到的是这妖修的黑袍之下仿佛穿了一身铁鳞甲。在他拍上去的同时,这些锋利的铁鳞片纷纷竖起,他顿时感觉手掌一阵如刀割之痛。 这妖修轻蔑一笑,顺手将这铁扇一搅。 黑翎儿毕竟是虚丹修为,力道巨大。勾诛连人带剑一个踉跄,便被搅翻在地。黑翎儿露出用手一挥,数十枚黑色翼羽如暴风般袭来。好在勾诛轻功了得,猛一翻身躲闪。只有一枚黑羽没有避过,噗嗤一声便刺穿了自己的右肩。 黑翎儿也是仓促出手,所以才未能一击而杀。他这时打算彻底把勾诛性命了结,却听身后的黑夜王说:“不要和这几个小辈纠缠。先给我护法,等我肉身伤愈,将我的九魂定神丹给我服下,到时自然没人奈何得了我。” 黑翎儿点头遵命,脚步一停,没有继续去找勾诛的麻烦,而是盘坐而下掐诀做法。空中顿时凭空出现了数十枚黑色的鬼鸮长羽,闪烁着金属光泽,犹如数十把寒光凛冽的乌金利刃。 随着他掐诀作法,这些利刃在空中呜呜呜地旋转起来,很快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黑色光罩,将他与黑夜王二人罩在其中。 黑夜王依然静立不动。他的脖子几乎比原来粗大了一倍,因为充血而呈现着一种透亮的紫色。其中几乎清晰可见地能看到紫青二色的血脉正在生长。他双目之中的黑火随着神识的融合正在减退,慢慢变成正常人眼的模样。 武瑜依然在。在他的感觉之中,只不过脑中忽然多出了一些记忆。他记起了万年之前上古时代所发生的一些事。他也记起了不少高深无比的神通术法。他甚至无需去熟悉,好像这些记忆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一样。 反而可以说黑夜王已经不在了。只是对黑翎儿来说,如今的武瑜就是黑夜王。 除了进入身体的外来记忆之外,还有一股汹涌澎湃的精气,正在不断地修复他身上的伤,加强自己的经脉,扩充自己的气海。自己全身的血肉不断死亡,然后重生,如此不断重复,境界一再攀升。 武瑜感觉自己的真气在强大的外力之下,几乎瞬间就凝结成了虚丹。虚丹的光芒一照,绝识之壁轰然而塌,整个识海变得通明透亮。 但这还不是终点。紧接着气海汹涌,波涛如怒,这股力量继续肆无忌惮地泛滥。赤橙红绿青蓝紫的七色灵光,一色一色地凝聚了出来。 当最后一色紫色出现的时候,他的气海之中凝炼出了第一丝精纯的法力,紫府初现!这种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就在他眼前成真了。 同时,他也对这种来自外部的精气更加地渴望。整个噬血持神大阵在他的神识中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现在他也有了控制整个大阵的能力。很快,在鬼嚎宫中各处,都发生了各种诡异的事情。 一群离火殿的弟子和几个五行宗的弟子正在拼死争夺一个酷似古钟的大型法器。忽然这个法器轰然自爆!在场的九人顿时粉身碎骨。 一名年轻修士好不容易抢来一枚丹药,正要收入仙荷之中,这枚丹药竟然猛烈燃烧了起来,火焰迅速将他笼罩,瞬间烧成了一个火人。 几名风雪庵的女修在一个堆满了丹药的宝库门口,正以水磨功夫不断削弱门口的纯阳禁制,眼看这禁制就要被彻底磨穿,整个山洞毫无理由地坍塌了下来。巨石砸落,三名女修香消玉殒。 终于有人开始往鬼嚎宫外奔逃。但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本可以随便出入的鬼嚎宫山体上那些巨大的空洞,现在全部被禁制封闭了。这些禁制并非是后来有人施加,而是原本就存在,只是刚开始并没有激活罢了。 整座鬼嚎宫就像一个吞食血肉的巨兽,开始不断地收割这宫中所有人的性命。 源源不断的精气继续在聚集,顺着山体之中的红色脉络往山顶聚集,最终汇聚成了一条在空中飘动的血色洪流,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黑翎儿的黑羽护罩,往武瑜的眉心涌去! 这时哗然一声巨响,空中有无数如琉璃般的碎片破裂而来,然后又瞬间消失了。一名白色素净衣裙的女子,手持水剑冲了出来。冷凌秋终于突破了黄璐的水镜折光阵。她并不想和黄璐死磕到底,而是疾奔往上去寻找武瑜,却首先看到了半路上的勾诛。 她正要一剑刺往勾诛的喉咙,对方却根本没躲,反而是冷冷说:“你们五行宗的武瑜,已经变成了妖物。若不杀了他,我们全部得死!” 冷凌秋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372 泰山压顶摧羽刃,神丹藏身不翼飞 此时,无论是谁,即便没有勾诛的眼阵的能力,也能看出这座巨山的诡异,还有那不断汹涌涌入武瑜眉心的带着强烈血腥味的灵机。 武瑜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环绕,他身体中散发出的神识威压正在不断攀升,进展之速度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冷凌秋也惊呆了。她最害怕武瑜接受所谓的黑夜王传承而出意外,结果果然出了意外。 “那个家伙也不是人,而是鬼鸮!”这时赵冲、欧阳泛等人也都停下了互殴,围拢了过来。赵冲指着武瑜旁边的那名矮胖黑袍修士喊道。 黑翎儿虽然看上去是一个人类,但他的肉身并不完美。黑袍破裂处,露出了身上一片片锋利如刀的铁羽。他的额头上也残留着两根黑色的羽毛。 武瑜和黑翎儿被围在一个由数十片锋利的长羽疯狂旋转而构成的半球护罩内。武瑜静立未动,黑翎儿只是盘坐在地,掐诀作法。他心中暗笑道:“这黑风旋刃阵就是虚丹人修破起来也不容易,我看他们几个筑基修士是怎么来送死的!” 勾诛喊道:“我看这妖物尚没有恢复稳定,大家赶快联手破了此阵,杀了武瑜,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赵冲正要附和,却见冷凌秋横剑直逼勾诛的脖子,冷冷说:“破阵之后,我要擒下武瑜,交给五行宗的长老们去处理。你们谁敢杀他,我就杀谁!” “真是个疯婆娘!”勾诛心中暗叫不好,但这时也来不及和她争论。反而不破了这个黑色怪阵,谁也没有办法把武瑜怎么样,只得忽悠她,“你想把他怎么样随你。但我们得先合力把这阵破了!” 冷凌秋点点头。众人正要将各自的法宝亮出,勾诛已经拿出一方漆黑的砚池: “我们如果各自使用法宝破阵,有火有水,反而相互克制。我这法宝名为陨铁定方砚,只要大家一起将真气注入其中,便能让此物不断增重,威力集中一处,一定可以破了此阵。” 这生死关头,大家都没有异议。勾诛将定方砚往空中一丢,众人一齐将各自真气注入。这黑色的方形陨铁迅速变得巨大,黑沉沉地往黑翎儿的黑风旋刃阵猛压了过去! 定方砚集中了勾诛、黄璐、冷凌秋、欧阳泛、赵冲,还有赵冲的三个师弟师妹之力。 欧阳泛和冷凌秋都是筑基九重,赵冲也有筑基八重。所有这些人联手之力,至少也相当于两个虚丹一色的黑翎儿了。全部力道都被定方砚吸入陨铁中,真正犹如泰山压顶,压在了黑翎儿的旋刃阵上。 定方砚与极速旋转的黑刃相遇,闪出的火星流光四射,将整个洞窟都照得雪亮。尖锐刺耳的磨砺之音犹如浪涌般充斥,勾诛等人都捂住了耳朵竭力忍受。 这巨大重铁镇压下来,黑风旋刃阵果然隐隐有崩溃的现象。 黑翎儿原本轻蔑的脸上,如今也露出了惊恐之色。一旦这阵崩溃,黑夜王会如何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是逃不过这怪铁块的镇压。压下来,自己非被拍成肉酱不可! 他一狠心,将舌尖咬破,喷出一口精血。这血喷到了旋转的黑刃上,顿时一股黑色的灵光大作,犹如火一样往上升腾,将陨铁定方砚的下坠之势头堪堪抵挡住了。 众人都是脸色一变。陨铁定方砚的力道可放不可收。一旦被对方反弹,则必然反噬自身。 更可怕的是他们是众人协力,一旦有人胆怯先行撤力逃跑,反噬之力便会都作用在后面的人身上,非死即伤。因此这一群人中只要有一名贪生怕死之徒,也会连累所有人。 好在勾诛、黄璐、冷凌秋、欧阳泛、赵冲这些人,连同赵冲的三个同门,并没有一个人撤力,反而都是运转真气,全都达到了极致! 咔咔的破裂之声从黑风旋刃阵的顶端传来,眼看着这大阵就要崩溃…… 阵中武瑜的眼睛忽然一转,变得灵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上下四方的形势,头顶的陨铁定方砚,还有前面的一群筑基修士,眼中露出不屑的目光。 但他看到这人群中的九炼之神和九炼之体,目光中又充满了火热的贪婪之色。 他的肉身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死亡和重生了数十次。如果不是那个强烈的断头之伤,他早已化为真正金丹大妖的肉身,如今却只是堪堪紫府而已。 但对付眼前几个筑基修士,他还是强烈不屑的。本来应该黑翎儿全部搞定才是,结果竟然还轮到他本人出手,这让他甚为不满。 他的双目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现在看起来和武瑜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浑身上下透出强烈的紫府大圆满的威压。 如今五行宗以及下宗的数百名年轻的筑基修士几乎已经全数死亡。整个逐鹿榜上,剩下的只有五支队伍的名字! 武瑜、勾诛、欧阳泛、赵冲、唐肃这五支队伍依然存在。武瑜和勾诛、赵冲都是因为到达了鬼嚎宫顶而存活。此处是黑夜王的王座所在,众臣朝拜之处,原本是防备森严的,但王座周围并没有布置什么禁制。 欧阳泛是只有他一个因为追随冷凌秋而在这里活着。他们小队的其他四人是死是活也无人知道。至于唐肃,就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保命的法宝才生存至今了。 这两百多人所化的精气,原本是足够将黑夜王直接推上金丹境界的。但是因为武瑜意外被勾诛重创,使得他差了一步,目前也仅仅只是紫府圆满,离着金丹尚差一线。 不但如此,刚刚复活导致的元神和肉身、魂魄三者依然不稳也是严重的问题。武瑜身上的伤对此犹如火上浇油。他现在如果随意施展法力,就有可能落个神肉分离崩溃的下场。 做为武瑜,他很清楚他复活了之后的形势。五行宗的支援部队很快就会赶来,那时候他如果没有金丹修为,就不足以迫使五行宗从夜盲山撤退出去。他不但会失去根基之地,还有可能受到五行宗修士的围攻。 这一切原本也在他和青疾风的谋划的预计之中。因此他早就给了青疾风那份他苦思出来的秘方,让青疾风准备了九魂定神丹。只要服下此丹,他便可稳定肉身与元神、魂魄三者的结合,而且还能推高一重境界,刚好达到金丹一花初期。 “九魂定神丹,你可带来了?”黑夜王终于用肉身亲自开口。他也想试试这副新的肉身,之前他一直是用传音与黑翎儿交流。 黑翎儿这时正拼命催动全身真气与泰山压顶的陨铁定方砚对抗,渐渐地支持不住,眼看就要败下阵来。但黑夜王直接发问,他岂敢不答,强忍着重压勉强回道: “小辈岂敢……有负神王之托……那枚丹药一直小心……保存在小辈身上……” 这时候形势虽然紧急万分,黑翎儿也没有忘记把一切功劳都算到自己头上。他自然不会提这丹药原本和他无关,是他半路下黑手强行抢来的。 黑夜王点点头,露出赞许之色:“不错。”但黑翎儿在重压之下,显然也无法给他拿药。他双目往阵外勾诛等人一扫,忽然眼中闪出一片黑光,转眼又消失不见。 这黑光闪过,勾诛、黄璐、冷凌秋等人目光一滞,仿佛完全怔住了一样。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陨铁定方砚的巨影迅速崩溃,化成了原本的巴掌大小,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勾诛等人依然在呆滞之中,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陨铁定方砚反噬之力何其刚猛。众人都是身体一颤,宛如受到重击,黄璐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勾诛、冷凌秋和欧阳泛却依然是目光怔怔,嘴角悄无声息地淌下血来。 “好,把你的丹药给我吧。”陨铁定方砚的攻势哗然而解,一群筑基修士全部重伤。黑翎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将黑风旋刃阵收了,然后往胸口摸他一直谨慎藏好的九魂定神丹。 和人族修士不同,鬼鸮一般不用仙荷,而是直接用自己的嗉囊储物。如同人修的仙荷一样,从灵兽的境界开始,鬼鸮的嗉囊便具有一定的空间之力。 但这九魂定神丹他不敢擅自放进嗉囊中。嗉囊储物是要从口中出入的。这是要奉献给黑夜王的丹药。他若是从嘴里吐出来,再贡献给黑夜王吃,这成何体统? 所以从红夜身上夺取此丹之后,他便小心地用一块锦帕包住,放在胸口贴身之处。 丹药拿出来,黑夜王服下立刻便可恢复金丹修为。他也必定成为鬼鸮一族当之无愧的圣子了!其实赶来人界参加此次大战的时候,他当然是冲着好处而来,但也没有想到这好处会来得如此之大,简直让他兴奋得有点浑身发抖。 他就这样将发抖的手伸进了胸口。但是奇怪的是,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那包裹着硬硬的丹药的锦帕小包。胸口的贴身荷包内,竟然空空如也? 373 妙手得一丹,须臾梦三年 难道这一路奔忙,然后又激烈的打斗之中弄丢了?这怎么可能?苦心算计才走到现在,居然因为这么愚蠢的原因而出这么大的娄子? “丹药呢?”看他惊慌失措地反复翻找自己的口袋,黑夜王似乎有点不耐烦了。这更让黑翎儿震恐无比。但无论他怎么翻,这东西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怎么找也不可能再变出一颗来。 “你要找的东西……”忽然对面盘坐,嘴角还在流血的勾诛淡淡一笑,说,“是这个?”他将手中一方锦帕一丢,露出手中一颗深红色的龙眼大小的丹药。 勾诛当然不可能隔空取物,他是在和黑翎儿交手的时候,手痒发作,才掏了他怀里的锦帕小包的。 但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储物法宝,只有一枚看不出价值的丹药,他已经觉得有点小亏了。 一看到这枚让他惊慌失措到极点的丹药,黑翎儿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好小子,怎么会跑到你的手里,赶紧给我拿来!”他一通怒骂,直接往勾诛扑了过来,却没想到勾诛不慌不忙把这丹药往嘴里一丢,含着说,“你尽管过来,爷我一不小心,可就要咽下去了!” 黑翎儿一呆,虽然心如火燎,却不敢动了。 即便勾诛将这丹药丢到山下,他掘地三尺也能将这丹药找回来。但丹药如果咽到肚子里,就算到时候把勾诛开膛破肚,取出来的丹药必然已经开始流失药性,也不可能再给黑夜王服用了。 投鼠忌器,勾诛扼住了他的命门,让他一时无可奈何。 勾诛的眼睛里还带着浓浓的疲惫之色。在黑夜王双目黑光的一击之下,他也是刚刚才从无比的震恐之中回过神来。 黑夜王眼中刚刚那黑光一闪,对外界来说只是一瞬,对勾诛等人来说,那黑暗却是持续的。如同浓黑的墨直接倾倒天地一般,瞬间就吞没了一切。 他们都站在了黑暗中,上下左右都是虚无的黑暗,连他们自己的肉身也消失不见了。他们仿佛变成了一团在黑暗的虚无中漂浮的孤独的意识体。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上下左右之分。黑暗中一点星光都没有。有的只是如同囚笼一般无法挣脱的黑暗。而且这黑暗中除了自我的存在之外,再无任何其他可以交流的意识。 任何法宝和术法都无法使用。因为肉身根本就不存在,更别提法宝了。勾诛纵然和缪其中学习过魂术,学过各种摆脱幻境的方法,但此刻除了意识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飘荡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天地没有一丝丝变化,始终如此。时光在流逝,但无人知道这流逝是快是慢,只知道度日如年。勾诛就这样在黑暗中飘荡了整整数年! 其实他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年。也许是三年,也许是十年?这黑暗中的孤寂和绝望让人崩溃,是一种仿佛无止境的折磨。 如果能自杀,勾诛怀疑自己早就以自杀的方式了结了这一切了。问题是,就连自杀也是不可能的。这简直就是无间地狱。 如果这是幻术,那绝不可能是永久的。只要继续等待,无论结局是生是死,这一切终究是有一个尽头的。勾诛就是抱着这样的一丝希望,一直熬到了多年以后。 虽然这许多年中其实并没有发生任何事,但多年前的记忆还是难免有些模糊了。他有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了。 直到眼前终于模糊地出现第一缕光线,四周的景物再次在模糊中显现出来,勾诛发觉自己依然盘坐在鬼嚎宫顶的岩石地面上,眼前一座巨大的黑色法阵依然在呜呜呜地旋转不休。 只是他一时之间忘记了继续运转真气操控陨铁定方砚。不但他是这样,他们所有人都是如此,依然处在渡过多年黑暗的震恐和疲惫之中。 陨铁定方砚失去了操控,反噬之力轰然而来。勾诛感觉有人用巨大铁锤猛击了他的胸口一般。真气忽然倒转,经脉和气海受到重击。他口中一咸,鲜血顺着嘴角便流了下来。 历经多年的黑暗,他们居然回到了原点?众人处在无比的疲惫和震恐之中。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虚遁之术,强大无法违抗的时光术法? “这不是虚遁,是神识攻击!”勾诛早已意识到这一点。 空遁和虚遁之术都是出自灵源宗,是纯粹的人修术法,从未听说有妖修擅长空虚遁术的。“和我们在这山下洞穴中经历的漫长的三年一样,都是假的,是幻觉!” 对于他在那洞窟中经历的三年,他早就有些怀疑了。 任何术法都需要某种能量来维持。如果说一个神通能持续困住他们多年之久,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除非使用阵法,运用天地之力。而这山洞中除了噬血持神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能利用天地之力的阵法存在。 如果经历的一切根本不可能为真,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记忆是假的。其实这一切根本没经历过,只不过记忆里被人写下的幻影罢了。 这种攻击只能防御,一旦中招就不可能挣脱出来。因为这一切原本就没有经历过,又谈何挣脱? 勾诛最先发现端倪,就在黄璐的修为境界上。在他们进入山底石窟之后,整整三年时间,天地并无任何灵气,他们也无法修炼,每个人的修为境界都没有寸进,这原本是正常的。 但对黄璐而言就不正常了。她有融合了黄泉金丹的炽火戮命珠在手,按理说随时都可以修炼,境界提升极快,怎么三年过去,她依然停留在筑基五重? 归根结底,这术法能攻击对方的神识写入虚假的记忆,却无法完全按照现实流转,总有一些与事实违背的地方了。勾诛猜测这多年的黑暗也是如此,否则他们不可能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原来的此时此地。 此神通名为“一念千年”,正是黑夜王平生得意之术。一念千年主要动用的是神识之力,法力只是辅助,因此即便肉神魂不稳的情况下,他也勉强能施展得出。 一念千年只不过消耗一瞬间的法力,突破对方的肉身屏障将一段记忆送入对方的神识中。对方脑中多了一段在黑暗中苦熬多年的记忆,心绪随之崩溃,立刻就会失去了抵抗之力。 如果不是勾诛看破了这仅仅是记忆的事实并传音给了每个人,众人神识受伤会更深,甚至变得痴呆发狂也有可能。 当每个人都醒悟这只是一种记忆上的修改,就在某种程度上抚平了神识所受的伤害。虽然受了陨铁定方砚反噬的打击经脉受伤,但他们都强打精神振作起来。 勾诛正是此时,看到了黑翎儿正在身上惊慌失措地寻找某样东西。而黑夜王身上气息并不稳定,宛如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一般,眼中渐渐露出了失望之色。 他最善于察言观色,立刻便明白了从黑翎儿顺手牵羊摸出来的那枚丹药的价值!极有可能这是这个东西正是这个鬼鸮上古大能利用武瑜的肉身复活的关键。既然有把柄在自己手上,那就好多了。 眼看丹药落在了勾诛手上,黑夜王眼神之中露出一线寒光。但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转身,身上黑光一闪,自己已经出现在了高高的石台之上,坐上了那个已经垮塌了一半的宝座。 这宝座有一种滋养安神之力,能稍稍稳定他一片混乱的肉神魂。但比起九魂定神丹来说当然差远了。黑翎儿连滚带爬,就像傻子一样跟在黑夜王的身后。他是真不知道改如何办了。 没有了丹药,黑夜王究竟能否成功复生?鬼鸮的援兵和五行宗的援兵谁会先到来?后面的局势又会如何发展?他一无所知。至少眼下,他必须抱紧黑夜王的大腿。只有确定黑夜王必亡的时候,他才有机会逃脱。 “小子,你想要怎么样?”黑夜王坐在宝座上,冷漠地传音下来,仿佛根本没有把眼下的危局当做一回事。 这时第十九已经将木头给拉了回来。木头神志还算清醒,但是面孔发黑,浑身如针扎蚂行般剧痛,明显是中了毒。 勾诛毫不客气地回道:“立下血契,给我兄弟解了毒,然后放我们所有人离开此阵,这枚丹药我便给你。”他依然把丹药含在嘴中,丝毫没放松警惕。 “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黑夜王冷冷一笑,“没有那枚九魂定神丹,我无非花个十天半月的功夫修炼神魂,回到金丹境界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而你们,全部要死在这里!” 374 青疾风肉身替死,长夜镇血战终息 (374 青疾风肉身替死,长夜镇血战终息) “如果能杀了我们,你刚刚就动手了。”勾诛用袖子将嘴角上的血迹一擦,精明的眼神在黑夜王和黑翎儿二妖身上扫来扫去,没放过一个细节,脸上显出冷峻的笑意。 “你现在眼神故作镇定,实则气息不稳,神魂迷离,暂时无法动用法力了吧?我们哥几个不一定能杀了你,但是让你无法恢复,走火入魔什么的应该不难……” 然后他一指旁边的黑翎儿:“至于你的这个蠢笨的部下,刚刚和我们对抗的时候还动用了自身精血,想要恢复也没那么快吧。别看我们几个受伤,真是不要命了一个个自爆,你就不怕我们拉着你一起死?” 黑夜王高傲的表情没有变化,黑翎儿此时脸上却一点得意也无,反而露出了胆怯之色,被敏锐的勾诛观察到了。 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一旦动用精血,境界自动掉落至少一层,恢复时间不定。如今他也就相当于筑基九重的欧阳泛和冷凌秋的实力。 欧阳泛和冷凌秋等人身上都有伤,但黑翎儿气血之力尽耗,实际也好不到哪里去。 何况他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还要给黑夜王卖命,就很难讲了。 黑夜王并没有再理会勾诛。而是用手往空中一点。顿时这噬血持神大阵之中出现了一线血红的灵机波动,往黑翎儿身上涌去。 他自身的恢复已经几乎将噬血持神大阵中的精气消耗殆尽。但就像拧干的毛巾一样,难免还有一点残余。只要他再用力拧一拧,总是能再挤出一两滴来。 一两滴也足够上恢复黑翎儿亏虚的气血了,只是他动用精血而掉落的境界暂时是无法恢复的。 这让勾诛心头一凉。没想到黑夜王虽然无法动用法力,却还能控制这噬血持神的阵法来给这名鬼鸮妖修补充气血。 以他们这些人残存的实力,仅仅第十九一个人没有受伤,其他所有人都有伤在身,甚至像他这样伤得几乎无法动的状态下,想和黑夜王谈条件,这底气就大大不足了。 “现在呢?”黑夜王冷冷传音,他那传音之语犹如冰寒的利剑一般,直接蛮横刺入众人的神识。 “如果你交出九魂定神丹,本王许诺你们可活。你师弟也能得到青毒蚁的解药。你不交,我让黑翎儿一个一个杀过来,先从这个人树混血开始。” 让勾诛乖乖交出九魂定神丹依然是他最想要的结局。否则他需要时间自行修炼,夜长梦多。而且五行宗的支援,也马上就要来了。那时他就不得不放弃夜盲山这个风水宝地而逃亡妖界。 但即便勾诛真以此丹做为胁迫。他也绝不会和此人签订血契。以他的身份,勾诛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他的尊严便不可接受此人的胁迫,哪怕鱼死网破也不行。 与此同时,默竹园周边十数里外,在锄妖堂长老莫生愁的冰火双剑的横天一剪之下,青疾风的腰身被一剪两段! 青疾风的双目射出的凛冽目光丝毫未变,然而身体已经分为上下两个半身的部分,犹如秋风中的树叶一般从空中打着旋儿落下。 紫府化形妖虽然有人与兽两个肉身,但其二者是同死同伤的。只要人身受到致命的伤害,兽身也会随之死亡。 “竟然死了?”莫生愁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青疾风作为鬼鸮大部之酋首,保命的底牌不可能只有一枚紫色盾珠这么简单。这一击得手之顺利让他颇感意外。 果然…… 青疾风上下半身先后坠落在地,发出啪啪的巨响。然而并未如同莫生愁所期望那样摔成一团血肉飞溅的肉泥,而是一阵青光闪过,变成了断成两截的一条左臂。 “肉身替死之术?” 修炼了肉身替死之术,在关键的时刻能舍弃肉身的一部分来代替一死。至于舍弃部分的多少,就要看对方攻击的威能了。威能越是大,需要舍弃的部分也就越多。 青疾风也是舍弃了一条左臂,才在莫生愁这夺命一剪之下逃得性命。 莫生愁连忙展开神识,四方扫荡。然而天地苍茫,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青疾风的影子? 青疾风原本在这里与莫生愁决斗,就并非一定要分出生死。只要能拖住莫生愁,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当他收到黑夜王已经复生的消息,自然也就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而长夜镇的战场上,残余的数百名修士几乎是用自己的血肉铸起的一道防护结界,依然在鬼鸮们的犹如鬼啸般的怪叫着的冲击中摇摇欲坠。 整个镇子原本都是连绵数十里的集市和民居,如今除了防御光幕内残存的一小片外,几乎片瓦无存。 尸体和残肢犹如垃圾一般丢弃在各处,空气中飘散着的血腥的味道,几乎要把漆黑的夜色都染红了。野狗在瓦砾中流窜,乌鸦黑压压地一群群飞来啄食地上的尸体。 战场比起最巅峰的时候反而是缩小了许多。如今防御阵壁防护的区域大概只有镇中心数里的范围。阵壁之内,如蚂蚁一般黑压压聚集了残存的凡人,足有上万。一旦防御壁被攻破,这一万凡人对鬼鸮而言,只不过待屠宰的羔羊罢了。 暮色沉沉,战事的激烈也不如白天了。这并非是双方有罢手之意,而是大家都损失惨重,能够参战的人修和妖修也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不到了。而且大多身上带伤。 偏偏这一夜月色明亮,照着阵地上每个人惨白的脸色。没人知道五行宗的支援会什么时候来。也许要明天,甚至可能要后天。鬼鸮的攻势虽然已经减弱了很多,但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绝望。他们都感觉撑不过今晚了。虽然无比疲惫,但被鬼鸮分尸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之感,依然支撑着他们在阵地上继续抵抗。 人妖之争远比人族内战要惨烈。若是人族内战,撑不下去还可以投降。人妖之战则基本没有投降的可能。这两族仇深似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谁也不想死,所以谁也不能退让。 终于,月上中天的时候,修士们忽然发现,鬼鸮的攻击停止了。残存的鬼鸮群竟然掉头往妖界的边境飞去。众人一时之间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帮畜生,终于滚了!”终于有人嘶吼了一声。接下来,每个人都狂吼了起来,在如此绝境之下,他们居然反转击退了对方,赢了! 鬼鸮的撤退是也是青疾风的计划之一。原本这数万头鬼鸮的战力便是万流谷部落的老本。放在长夜阵也只是为了牵制住五行宗锄妖堂的主力,等待黑夜王的复生。 但青疾风收到红夜的传讯,得知黑夜王已经顺利复生的时候,他便下令鬼鸮军撤回妖界了。残余的鬼鸮只剩原来的四分之一,想对抗昆林部落是不可能的。但在妖界,还勉强可以算得上一只中小型的战力。 这时在骨鹰峰地下的鬼嚎宫中,勾诛正面临着选择。他可以选择将九魂定神丹交出。黑夜王言,只要他交出此丹,所有人都可以活,木头也能得到解药。如果不交,黑翎儿将会将他们逐个诛杀,来逼迫他交出丹药。 这事坏就坏在,这枚丹药并非是黑夜王必备之物。即便没有,他也不会死亡。此事起初勾诛还有些怀疑,但看过黑夜王的眼神,并无任何异样,他也只能姑且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办?怎么办?这一个呼吸之间,勾诛的脑子旋转了无数次。如果交出丹药,黑夜王会遵守他的承诺吗? 勾诛一眼望去,黑夜王的那一双黑眸幽深如夜,冷峻中透着暴戾的杀机,仿佛他回来此世间,就是来杀人的一般。但他是鬼鸮之王,会轻易违背自己的承诺吗? 对,师父曾说,这世间为王为帝者,之所以不轻易违背自己的承诺,是为了立信而收拢人心。但这个黑夜王,自己复活过来,便是鬼鸮一族唯一的活着上古大能,他有必要去立信吗? 他完全可以肆无忌惮,无论做下多少劣迹,都会有追随他的鬼鸮们去给他擦屁股。偶尔违背一下自己的承诺,根本就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勾诛暗暗下了决心。既然黑夜王暂时无法施展法力,那么只要设法除掉了这个黑翎儿,那就一切都还有希望。只是如何除掉他呢? 两个呼吸的时间,勾诛至少构思了十种方法。不过对付一个筑基九重巅峰,气血充沛的鬼鸮妖兽,即便他们所有人能精准合作,要在黑夜王出手干预之前就杀了对方,还是无比困难的。即便是最为稳妥的一种,也只有大概三成的把握。 偏偏这时,异变突生。 空中一片白色灵光闪过,出现了一个数丈大小的传送阵。一名秀美的红衣女子扇着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出现,降落了下来。这让勾诛心中再度一凉:居然又是一头鬼鸮妖兽!这样一来,一成的机会都没了。 这女子刚一出现,就对黑夜王跪拜道:“万流谷部晚辈小女红夜,拜见黑夜王陛下!” 375 三妖齐聚护王驾,八珠同爆走飞鸢 (375 三妖齐聚护王驾,八珠同爆走飞鸢) 黑夜王并未露出惊喜之意。毕竟青疾风这一系列的安排,导致九魂定神丹这样的关键之物都落到了人修手中,已经让他足够“惊喜”了。他反而是有些不满地回复:“你来晚了。青疾风呢,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红夜连忙说道:“族长大人在锄妖堂牵制锄妖堂大长老莫生愁。小女带有传送标。如果大王需要,小女可以随时将族长与二位护法传送过来。” 紫焰带领的这一队奔袭骨鹰峰的众人,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传送标。原本的计划是任何一个人首先进入鬼嚎界,见到了黑夜王,便可以发动传送,使得携带了大传送符的青疾风、紫焰和黑悬三名化形妖迅速赶到黑夜王身边护驾。 黑翎儿身上也是有传送标的。但他自己出手夺了红夜身上的九魂定神丹,便想着独占头功,天生对万流谷部落几位化形妖有一种抗拒之意,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们传送进来。 “让他们来!”黑夜王点了点头。现在再牵制莫生愁已经没有意义。万流谷部落的几个化形妖聚集之后,要么护驾他立刻返回妖界,要么让他服下丹药晋升金丹。这两者都不需要太多时间,锄妖堂是没有可能阻止的。 双手掐诀,红夜将口诀一念,岩石上顿时出现了三个传送阵。白光大作。两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三股强烈的紫府威压透了出来。 一时之间,加上黑夜王,一共四名紫府化形妖聚集在这里,黑夜王还是紫府五气巅峰。整个空间的给人重压简直让人窒息。 万流谷部落仅有的三名化形妖全部聚集于此。青疾风丢了一条左臂。但这不是大事,妖界也有不少断肢再续之法。紫焰也一身是伤,但总体并无大碍。 穿着灰色裘袍的黑悬则是一身完好。他一直坐镇背后指挥长夜镇之战,并未亲自出手。是青疾风特意保留的后备力量。 三人见到黑夜王,心中都是大喜。即便黑夜王没有服下九魂定神丹,他们只需要现在护驾黑夜王回到万流谷部落,闭关修炼一段时间,黑夜王也必然会恢复金丹修为。那时候再出现在万流谷,那万流谷部落的地位就真的无人可以撼动了。 当然,如果黑夜王已经服下此丹,稳固了肉神魂并将自己的修为推到金丹境界,那夜盲山就可以被宣布为万流谷部落的地盘了。 从人界夺回夜盲山,这是数千年来的不世之功!就是树族当年带领妖界联军攻打人界也没有做到这一点。 但青疾风、紫焰等人立刻就注意到了黑夜王的气息并不稳定,而且正在紫府五气大圆满的阶段徘徊。紫焰立刻望了一眼红夜,问:“丹药呢?” 红夜脸上浮现出一股愤怒之意,正要大声说出黑翎儿抢夺他丹药的事实,没想到这时黑翎儿却抢先指着勾诛说道:“被那小子偷了,就叼在他嘴里!” 听到此话,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勾诛看去。气氛一时紧张,红夜反而不敢说话了。此时所有人都在关心丹药的下落,又有谁会关心她和黑翎儿之间的私人恩怨? 何况黑翎儿夺取了丹药之后并未私吞,而是送到了这里,第一个到达了黑夜王的面前。这么一说,他们究竟谁是谁非,一时半会也争执不清。 紫焰看了一眼勾诛,大致已经猜测出事情的原委。此人拿着丹药胁迫,以黑夜王的身份,又岂能就范?但他既不是王,也不是部落族长,以他的身份来做这件事就无所谓了。 他将此事传音给族长青疾风,青疾风微微点了点头,显然认可了他的想法。 他立刻以人修玄门之礼一拱手,说:“小兄弟,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你那兄弟中的是我族的蠹木青毒蚁,我这里有一包解药。每日口服一勺,连服十天,便可尽驱此虫,毒性自解。 “这里另有血灵石百两,区区薄礼,略表寸心,望小兄弟不计前嫌,将那颗丹药还给我们。” 说完他便丢过来一个干制过的鬼鸮嗉囊,黄色,坚韧如一个皱巴巴的皮囊,半个巴掌大小。勾诛用手接过,虽然是瘪瘪的一个口袋,但是放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 他用神识一探,果然是一个没有魂印和禁制的储物法宝。其中有一大包药粉,另有一大堆正是他渴望的血灵石! 他只用穆远给他的一小块,大约一钱的血灵石,就直接升级到了筑基七重圆满,如今这么一大堆,怕是不止能强行结丹了吧? 勾诛不动声色,将嗉囊收入怀中,咳咳了两声,笑呵呵说道:“还是这位道友好说话啊。”然后一吐,一枚圆滚滚的东西被他吐到手心。 他却没有摊开手,而是小心地握住,仿佛喜不自胜地说:“少一个冤家,就多一路朋友嘛。这原本就是你们的东西,我哪好意思不还还白拿你们的东西? “但这些血灵石正是小弟我急用的。哈哈,就给你们八枚玄阴丹做为兑价吧。” 说完他将手一扬,一红八黑一共九枚丹药,一齐往紫焰丢了过来。 紫焰哑然失笑。其实血灵石和玄阴丹在人妖边界上的兑换比例,一般是一两血灵石,要十枚玄阴丹,千枚纯阳丹才可以兑换得到。百两血灵石,已经是相当于十万枚纯阳丹的巨款。 这小哥还真是厚颜无耻,竟然拿八枚玄阴丹就要兑换了去,恐怕是在玄市上坑蒙拐骗习惯了吧。 但百两血灵石能换回黑夜王升级到金丹境界,也就等于直接换回一座夜盲山。这可不是区区十万枚纯阳丹的能做到的。 只要黑夜王的丹药到手,这百两血灵石他也不会真的失去。几个筑基人修,没有了投鼠忌器的纠结,他几个呼吸之间就会将这些人尽数屠戮。到时候这些血灵石还是得回到他的手上。 万流谷部落的状况一年比一年窘迫,这么一笔血灵石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浪费的。 紫焰将勾诛抛过来的丹药握在手中,却发现手中的丹药的确是八黑一红。其中红色那枚还带着勾诛的唾液。他眉头一皱,正要将丹药上的唾液擦拭干净,忽然觉察不对。 这丹药并非是黑夜王的九魂定神丹,而是货真价实的一枚纯阳丹? 紫焰脸色一变,心知这小子有鬼,正要迅猛动手,忽然发现手上的八枚“玄阴丹”其实也不是货真价实的玄阴丹,而是八枚漆黑透亮的怪异火珠! 他正要将手中丹药丢出去,勾诛已经怪异一笑,口中轻轻地说了一声:“爆。”八枚冥火珠一齐爆裂,浓墨一般的积尸气翻涌而出,瞬间就将所有人全部笼罩了进去。 其实在对方三名紫府化形妖出现的时候,勾诛就已经知道实力如此之悬殊,他已经根本没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这样他反而没有必要继续斟酌权衡。剩下的路有且只有一条,那就是铤而走险,拼个鱼死网破。 当然,网破的可能性是很低的,鱼死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那冥火珠已经是他最强的武器了。就算是八枚齐出,能否干倒一个紫府化形妖他也是完全没有把握。毕竟到了虚丹之上的修士的实力,就已经是他很难估计的了。 但积尸气和玄阴幽火混合而产生的猛烈爆轰,必然能给他们制造一番混乱。这些冥火珠是他亲手所炼,其中的积尸气和玄阴幽火都含有他的神识烙印在其中,他一定程度是能操控这场爆炸不伤及自身的。 如果乘着这爆炸时机,展开凤血鸢,操控这恐怖的爆炸之力推动血鸢瞬间远离此处,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至于它会冲到哪里,不试试怎么知道? 376 尸气爆燃山崩裂,神识刺破皮囊穿 (376 尸气爆燃山崩裂,神识刺破皮囊穿) 这件事,他早已偷偷传音和大家说了。好在连同赵冲几个在内,这伙人都还真是肝胆相照,处乱不惊,都打算同生共死了。眼看勾诛展开凤血鸢,便一齐跃上鸢背来。 凤血鸢飞行其实最多载上七人。这一下站了九人,自然摇摇欲坠。但勾诛要利用的是冥火珠巨大的爆炸之力,也就无所谓了。 至于那枚九转定神丹,在他假装“吐出“的时候就咽进肚子里了。这只不过做小贼变戏法的一个常见手法。他手中事先已经握着一枚纯阳丹,口中一吐,其实并未吐出丹药,只吐了点唾沫在手中那颗纯阳丹上,顺道把真货就咽了下去。嘴里含着一颗丹药是没法骗过紫焰的眼神的。 纯阳丹和九魂定神丹大小类似,颜色也都是红色。隔着数十步的距离,紫焰一时也没有分辨出来。 至于他自己咽了这颗丹药会不会死,他可来不及想了。反正不吃也是死。吃了,还有一线生机,搞不好还有点好处。 积尸气猛烈爆发,瞬间就淹没了整个鬼嚎宫的山体内部。这正和勾诛的设想一样。 鬼嚎宫厚实的山壁和山壁孔洞上的那些禁制并非他自己能够突破。但冥火珠爆发时的虚无之力,虽然未必能诛杀一名紫府修士,但毁掉这些死气沉沉的岩石倒是不在话下。 果然青疾风和紫焰他们的第一反应并非去诛杀勾诛,而是所有鬼鸮迅速在黑夜王身边围成了一个圈,丢出了自己所有的防御手段。 “保护神王!”青疾风的命令甚至比他们所有人的自然反应还慢了半拍。这些积尸气未必能伤害到化形妖这种级别的妖修,但黑夜王正处在稳定肉神魂的关键时刻,他们谁也不敢大意。一不小心如果黑夜王有失,他们万流谷这次所有的努力便是付之东流了。 积尸气阴云翻滚,让所有人彻骨生寒。 这黑气并非如同暗灭瘴气那样是吸收一切光芒的漆黑,只是一种淡淡的黑雾。即便处在雾中,人们依然能看到远处的景象。 这寒意也并非是真正的冰寒,甚至温度丝毫也没有降低。那只是一种生灵对死亡的恐惧带来的阴寒彻骨的感觉。 积尸气乃是生机腐朽而成,是死气的郁积,犹如瘟病一般能沾染腐朽众生。世间但凡是生灵,碰到这东西没有一个不厌恶和恐惧,除了冥界兰那种死亡之花。 积尸气如风暴般横扫四方的同时,玄阴幽火的火种也混在其中弥撒开去。这火是世间至阴之火,分解一切阴阳实物,尤其喜阴。 阴郁腐朽的积尸气对这火而言简直就是绝好无比的油料。油火混合,充斥了整个鬼嚎宫顶内部的空间,只是尚没有点火。导火索便控制在勾诛的一念之中。 冥火珠的特性太过暴烈,和他直接操控玄阴真火大不相同。他自己操控玄阴真火可以全盘控制,但威力不能太大,否则会被玄阴真火反噬。 而使用冥火珠虽然威力极大,他的控制力却很有限。他能控制点火的时机,但这火一旦点燃,立刻如烈火燎原。 火势必须从他要逃出的山壁开始,首先将那边山壁炸得松动。然后再从鬼鸮聚集的黑夜王王座这里点燃第二波。这一波的爆发威力将把他的凤血鸢像炮弹一样从那个松动的石壁的所形成的大洞中发射出去。 但他的控制之力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巨大爆炸会如何毁天灭地已经完全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断然没有可能再重来。 他曾经两次使用冥火珠。每一次冥火珠从点燃到爆炸的过程,对他来说就像留影玉简记录的影像一样,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中。他甚至可以倒回去仔细观看。但一次操控八枚,他也只能补充一些想象了。 他迅速将整个过程幻想了一遍。然后望了一眼正后方的山壁。收回目光之后,一股猛烈的白色幽火,顿时如火山爆发一般在那喷发了出来。 千分之一,或者万分之一,甚至亿分之一个刹那的时间之后,这烈火就会卷席整个鬼嚎宫顶部,或许将这巨山之巅彻底削个平头也不一定! 此时勾诛的目光已经投向黑夜王所在之处。他依然处变不惊地坐在王座上,周围是簇拥的五名鬼鸮,和他们身边五光十色的防御术法和法宝。他在这里点燃第二波,而且也是最猛烈的一波爆炸。 但这时他的目光和黑夜王一撞,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下来。 “怎么回事……”勾诛心中纳闷。这时间不是忽然停息的,但它以一种不可遏制的速度缓慢了下来。他的心跳、呼吸甚至思维都像掉入了一团粘稠的烂泥中,让他完全无法动弹了。 空中的一切也都处于静止状态,一切都停止了,包括所有人的表情和呼吸,画面凝固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黑夜王本人明明还坐在远处的王位上没有动,但那一对幽黑如夜的眼睛,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不过两三步之远,与他四目对视。 “又是神识攻击!”勾诛艰难地思考着。他现在任何一个念头要蹦出来都如在泥泞中挣扎一般缓慢困难。黑夜王明明神魂不稳,但居然还能施展第二次强力的神识攻击?但想必他也要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但无论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他这次肯定是得手了,勾诛已然中招。 在勾诛的眼中,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唯独有黑夜王那一双犹如黑色深潭的眸子,瞬间无限地扩大了,变成一片漆黑的夜空,夜空里闪烁着无数的星辰。就这样如大爆炸一般迅疾扩大,变成了整个宇宙,彻底将他吞没了。 黑夜王毕竟是妖界上古神王,他的意志和智慧都不是那些普通修士可比。他神魂不稳是事实,但坐在这王位上安养神魂的同时,他也在聚集着自己的神识之力,准备一次一举奠定乾坤的攻击。 动用任何法力都有可能让现在的他神魂崩溃。但有一个办法,他施展神通之后不但神魂不会崩溃,而且还会获得空前强大的九炼之神。 那就是直接侵入勾诛的识海,对对方施展元神吞噬。一旦他和勾诛的神识合二为一,无论是勾诛吞下那颗九魂定神丹,还是他自己服用,效果都是一样,因为那时他们就是一个人。 那时他不但将轻易地恢复到金丹境界,而且还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九炼之神。 这就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他必须能操控法力精准地侵入勾诛的神识。这说起来简单,在这形势下却并不容易。所以他已经在这王座上安座良久,就是为了聚集法力。 和勾诛一样,他也没有第二次机会,必须成功! 他也没有达到最佳状态。但当勾诛展开凤血鸢的时候,他必须出手了。否则勾诛溜走,他的丹药也溜走了,夜长梦多。 好在一切顺利,只不过一个瞬间,他的神识便穿透了勾诛的肉身防御,如穿豆腐一般进入了勾诛的识海之中。 进入勾诛的识海,他眼前的天地一变,霍然一片光明。这是一个盛夏,眼前是一条人群熙熙攘攘的青石板街道。街道上走来走去的,都是穿着各色人类服饰的普通凡人。炎炎盛夏,烈日当空。 识海是一片海,只是这海中满盛的并非是海水,而是神识。神识便是识海之主一生记忆的汇集。识海之中有一道意识体,便是元神。 但外来的神识如果侵入了识海,看到的未必便是一片海。更有可能的,看到的是对方的记忆。 勾诛一生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青石街上。他的记忆也大多数都在这里。所以黑夜王一进来,看到的便是青石街。 在青石街上,勾诛最喜欢的是盛夏。盛夏的时候,大街上的行人衣衫单薄。身上什么地方藏着值钱的东西,他一望便知。 只是黑夜王来到这里,看到的东西仿佛都是静止的。无论是空中的飞鸟,还是风吹起的店门口挂着的各色旗号,还是穿着灰布短衣走过的壮汉……其实他们并非是完全静止,只不过行动非常缓慢,就像时光的流逝变得很慢了一样。 这是神识之力的差距。神识之力越强,神识在识海中行动的速度越快,反之则越慢。黑夜王拥有紫府五气大圆满的神识,强过勾诛太多倍。勾诛的神识虽然是九炼之神。自身境界终究太低。 因此黑夜王的神识在勾诛的识海之中行动速度极快。反过来说,勾诛识海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慢动作的世界。 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或许有一个就是勾诛的元神。黑夜王来到这里,只需要找到他的元神,将其吞噬,这一切就大功告成! 377 夜王魂游天正午,神女懒起梳妆迟 如果勾诛的神识之力和他相当,那他将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因为在识海中,识海中的一切会随着识海之主的念头而变化。勾诛完全可以构造出对他极为不利的环境。然后二者将以神识之力战斗,与在外界斗法并无太大的不同。 但勾诛的神识之力与他相差这么远,如此之慢的速度,对他来说简直是待宰的羔羊。 唯一的问题,便是要在这个世界中找到勾诛元神的藏身之处。但这一点并不难。就像现世之中灵气分布不匀一样,识海之中,神念的分布也是不均匀的。 黑夜王以神识之力扫过这片天地,便能清晰地看到勾诛的神念密集之处。元神必然在其中。 他走过一断破烂的石墙。墙角下,污浊油腻的水沟发出难闻的臭味。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人烟越来越稀少。他看到一片残垣断壁,是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便被人抛弃了的旧宅,屋舍都倒塌了一半。 这便是勾诛做贼时的居所。也就是他藏了数十两银子的地方。只不过他几次下山,都有同门师兄弟陪同,他也不好意思把别人带到这个故地来。所以他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 “居然生活在这么肮脏破落的地方。”这个地方让黑夜王感到浑身不爽。踢开一扇乌黑油亮的破门,他意外地看到房内远不如外门破落,反而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清新素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各种杂物都分类堆放在墙角。石板地面一尘不染,铺着一床干净、陈旧,撒发这幽幽草香的席子。草席的枕头边有一个式样古朴的陶土罐。那罐子便是勾诛藏银子的所在。 勾诛的住处原本并没有这么干净,这明显是一个女人悉心打扫的结果。 房顶东南角有一个脸盆大小的破洞。阳光从这破洞之中洒落,形成了一个柔和的光柱,刚好照着盘坐在草席之上的一个女子。 她青丝如瀑,容颜如画,冰肌玉骨,一身素净雪白的衣裙上却流转着隐隐的五彩光芒。 仿佛美人正懒起梳妆,一头秀发,只是松松一绾,披在肩头,纤纤玉指不断划过青丝,悠然将一头乱发理顺。一双雪白玉足赤裸在草席上,尚未着履。一见黑夜王进来,她明眸一闪,并非意外,反倒是久等的神情。 黑夜王心中却是巨震无比。这女人并不简单,居然是一个金丹元神!为什么一个筑基修士的体内,会有一个金丹元神?而且他在进来之前,丝毫也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是了,因为他并未服下九魂定神丹,所以他只恢复到了紫府圆满的境界。哪怕他能再升一级,到达金丹一花的境界,他也不至于会受此蒙蔽。 一名金丹修士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紫府修士即便是紫府圆满也是绝对不可能发觉的。 此女等在这间屋子中,就是知道他会到这里来。当他到了这里,对方自感无必要再隐藏了,也就现身了出来。他这才发现此人的存在。 女子见他闯入,并未起身,只微微点头,莞尔一笑:“贫道翠玉宫连菱,见过神王殿下。” 对方乃是金丹元神,在这世界之中不但不慢,只要她愿意,甚至还可以比他更快一些。 在那柔和的光柱中央,她身周围绕着一种温和的淡金色宝光,就如一个光罩将她笼罩在内。她头顶有五色光芒不断流转,组成了一朵宝莲的虚影。 此乃三花之一的人花。紫府修到圆满,是五气朝元。而金丹修到巅峰巅峰,是三花聚顶。她头上只有虚淡的一花,便是金丹一花初期的女修。 黑夜王一声冷哼,说:“你处心积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进此圈套?你既然有金丹实力,直接出来当面一战,这里也没人是你的对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对方若是早点现身,他便会意识到九魂定神丹只能通过利益交换得到,已经不可强夺。形势可挽回的余地便大了很多。也许他就直接放弃回妖界去了,根本不会和这几个人修冲突。 现在对方设计将他陷在了这里,可以说自己生死悬于敌手,远比在外对上要险恶太多。 连菱脸上并无任何愠色,淡然回答:“贫道有位对头,手持着一件能预演天机的法宝正在外游荡。我若是以金丹之身外出一战,诛之不难,却难免被那法宝摄入因果,泄漏了天机。” 神女声如流水潺潺,温和一笑继续说,“所以我在这识海中守株待兔,也是情非得已了。” 她一直没有现身,所忌惮的是持有乾坤宝盘仿品的古仲由。她不出手自然没事,一旦出手,强烈的灵机波动难免被此人感知,到时候夜盲山上多出一名人修金丹之事就会被摄入宝盘之中。 古家若以此推算出一些端倪,将来她铲除云天城古家的计划恐怕要大受影响。 以她的实力直接诛杀古仲由,并毁了他手中的仿品宝盘固然不难,但是这仿品是与正品相连的。即便仿品毁了,古家依然可以用正品推算出此事的原委,那就打草惊蛇了。 但若是勾诛等人真受到性命之忧,她也无法不现身一战了。好在勾诛这个弟子应对得当,他们一直是有惊无险。 黑夜王施展的神识攻击,让连菱心中灵光一闪。不如就在勾诛的识海中以神识一战吧。这样灵机波动被降到最低,古仲由也不可能察觉。 她让勾诛将九魂定神丹吞入腹中。这样一来,黑夜王想要再获得此丹之力,除了吞噬勾诛的元神,别无他法。 勾诛只是一名筑基修士。她不信黑夜王会禁得起这样的诱惑,竟然会舍弃这次恢复金丹境界的机会。 因此她只需要在这里等待就行了。黑夜王就如那扑火的飞蛾一般,一定会来到这里。形势果然也如同她所料。 “你打算在这识海中杀我?”黑夜王苟活万年,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生死。哪怕还有一丝机会,他也会想办法活下去。 但他的神识已经被困在这里,若是被连菱一剑斩了,体内元神必然枯竭,肉神魂分崩离析而死。这万年的苦工,也就付之一炬了。 “非也,神王误会了。”连菱轻轻摇头。这笑容清浅,双目如同山涧之泉一般透彻,“神王身份尊贵,人妖二界也如今也并未全面开战。我若是将神王的性命留在这里,还是略微急躁了点,不妥。” 她并非嗜杀之人,凡事都遵循理智。 妖界鬼鸮族多一名金丹大妖,于翠玉宫无损。反而是衰微的鬼鸮族崛起之后,更能与如今如日中天的貉族抗衡,重新成为一股制衡的势力。 她所期望结盟的树族,若是没有鬼鸮的威胁,恐怕还得分崩离析不知道多久。 而且千头万绪的推算之中,她感觉到鬼鸮此王的出现,对树皇木野的后人木头回归树族,有不小的因果相牵。若是在此杀了黑夜王,对她而言毫无必要,反而坏了木头的机缘。 可惜的是她并无乾坤宝盘这样的宝物在手,凡事虽然有感悟,却并不那么清晰。 “但尊驾为了谋求万年复生,炼化数百条性命。其中也有我翠玉宫的弟子。这笔账却不能这么算了。 “如今我碧落一脉的弟子被困在你的噬血持神阵中,生死难料,此事如果没有一个交代,我断然也不能让神王殿下离开。” 连菱脸上微笑收敛,话音也渐趋冰寒。 黑夜王双眉一竖:“那你想要如何?” 连菱冷冷说道:“此阵是你万年之前亲手所布,其中细节恐怕只有你才知道了。还请你将神识放开,让贫道把这阵法详图取出。好教我碧落一脉几名弟子脱身。 “至于那几条性命的血仇,我便先在尊驾神识上烙下一点痕迹。将来天地轮转,风云际会,我自会讨还。” “放肆!” 对一个修士来说,让他放开神识,任人读取,心中所有秘密自然不保,更何况还要打上魂印。这和脱衣搜身,然后拿着刀子在脸上刻个字一样,简直是惨绝人寰的奇耻大辱了。 就是普通修士也受不了这种凌辱,何况黑夜王这个心高气傲的上古大能?这念头只要想一想,也足以惹得他心头一阵狂怒。 换了他坐镇鬼嚎宫的时代,任何人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那他会把这一族人全体切碎了扔在鬼嚎宫顶喂鸟。 连菱却叹息一声,说:“尊驾莫非还有别的选择吗?” 378 幻海一念空,碧天千日灼 黑夜王依然是武瑜的形象,此时却是勃然大怒,须眉倒竖,气血上涌,面色涨红。当然这并非是他的肉身,只是他的神识之身掩盖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在识海之中一切虽然是虚幻,对神识而言却是真实的。他若在这里陨落,这道神识自然也就回不到自身了。 这正在连菱的预想之内。黑夜王的肉神魂本身就不稳,加上狂怒只会更加陷入被动。如果说原本将他彻底制服的把握在七成,现在可以说已经飙升到了九成。 黑夜王在愤怒之中,双目之中涌出如浓烟般的黑气。这黑气立刻团团包围了他自己,迅速凝实,使得他变成了一团粘稠的黑气所组成的怪物。 这怪物无头无尾,也没有四肢。浑身就是圆圆的一个椭球,犹如一个巨大的黑色鸟蛋。但它身如乌金所铸,散发着金属光泽,表面布满鸡蛋大小的鳞片。这些鳞片片锋利如刀,一齐颤动,发出嗡嗡异响。 紧接着五六根手臂粗细的触手如巨蟒一般猛然冲出,每一根的尽头都是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嘴中有无数锋利白牙,从不同方向,犹如蟒蛇扑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安座草席上的连菱咬去。 即便明知处在极大的劣势中,黑夜王也不得不冒险一战,哪怕仅仅是为了他为一族之王的尊严。 连菱淡然一笑,身形已经消失不见了。五只黑色触手将地上的草席冲得粉碎,房间地面的石板轰然而裂,砸入土中不知道多深。四面墙壁哗然倒塌,尘土四起。 连菱的神识之力要强于他,自然行动的速度比他快,而且可以随意隐藏自己。他除非能出其不意,否则根本没有胜算。 一击不中,黑夜王再度化为一团黑烟,如狂风般从这片破屋之中冲撞而出。他现在已经失去攻击的目标,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逃出这片识海。 识海虽然广大,但总不是无限大的。他既然能进来,自然有办法能出去。只要逃到了外界,即便这位金丹神女继续追杀,他还有三位紫府的部下,再加上一座摇摇欲坠的大阵之力。把这些部下性命全丢在这里,他未必没有一线逃回妖界的生机。 金丹不过界,这个女人也是不会明目张胆地越界追杀的。否则很容易再度引爆人妖两界的全面战争。 就在这团黑烟冲出的瞬间,连菱心念一动,顿时从这片旧屋开始,一切实物立刻崩解,迅速破碎化为粉末。这崩解转眼蔓延,整个青石街,整片天地,整个识海,通通化为灰烬,只剩下一片朗朗晴空。 在黑夜王看来,这片青空存在,就说明他被困在这片识海中,并未挣脱出去。 这片如洗碧空的可怕之处在于上下四方空无一物。不但他抬头看到的是蓝天,脚下也是,上下四方没有任何区别。不但如此,地上的下坠之力也消失了,他就这样悬浮在虚空中。 无论他静止还是飞行,四周都没有任何风,好像这碧空之下没有任何空气一样。 原本他还能根据这识海中的神念密集与稀薄来寻找对方的元神。现在连这些神念也变得均匀无比。至于对方的元神,更是消失无踪。明显是被这女子故意隐去了。 他不知该如何行动。因为没有任何参照之物,他甚至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极速飞行,还是根本就是在原地未动。 其实即便他能玩命往一个方向狂奔,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在这毫无方向感的地方,这女子又能随意操控天地。她只需要将空间内的方位不断调整几下,就能轻松地把他便成在滚筒中奔跑的老鼠,永远也跑不出去。 他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或许能破解这片浑沌天地。只是这样就并非是全身而退了。稍一犹豫之下,他还未来得及出手,空中忽然出现了一轮烈日。 并非只是一轮,而是无数烈日遍布了每一个方向。无论他望去上下四方的任何一个方向,看到的都是烈日遍布空中,发出万丈光芒。 在这烈日的光芒猛烈照下,就像点燃了空气一般,把空间之中的每个点都耀得雪亮。 “这是灵源宗那些老贼的明遁术,千日六合!这女人难道是灵源宗后人?” 翠玉宫出自五行宗,五行宗出自阴阳宗,阴阳宗出自灵源宗。灵源宗是人界万宗之祖。除了一些旁门左道之外,绝大部分人修都可以说是灵源宗的后人。 千日六合这种古老的术法,勾起了黑夜王被树皇木逊和一名他至今不知名的灵源宗修士联手封印在此长达万年的痛苦记忆。 他所化黑烟在这光芒的照耀之下,无所遁形,渐渐虚化。鬼鸮善于夜战,却害怕阳光。这光芒将他浑身照的通透,再如此下去一时半刻,他便也会如这片已经消失的天地一样,被对方炼化成一片虚无了。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这团黑气迅速再次缩小凝实,又一次变成了一个漆黑巨球。巨球的表面长出无数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阻挡着强烈的阳光。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能苟延半个时辰而已。 全身而退既然不可能,那便只能跑出多少就算多少了! 这长满鳞片的巨球轰然而爆,化成了成千上万的小球。这些小球立刻长出双翅和利爪和头脸,形似一只只鬼鸮,只是脸部并无双目。这些无目鬼鸮方一出现,就四散飞逃,在这空间中极速扩展而去。 他神识之力比对方弱上太多,但又要破解这浑沌天地,只能投机取巧。将自己化整为零,虽然每头鬼鸮都没有眼睛,也无法在空中分辨方位,却可以相互感悟,只一律往远离其他鬼鸮的方向狂飞就可以了。 无论对方如何变幻这片天地,只要这群鬼鸮之间相互的距离越来越大,而对方的识海并不是无穷广大的,那么他总有一部分能逃脱出去。这时他已经放弃了全身而退的想法,是能跑出去多少便算多少了。 但紧接着,天地便被一团绿光笼罩了。这金丹神女变幻天地的速度简直让他绝望。 虽然说识海中的万物都可以随着识海之主的心念变化,但这变化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任何改变都要消耗神识之力和时间。 但他尚未逃出太远,就看见有无数不同粗细的青色藤蔓生长出来,不知根在何处,也不知道末梢在何处,它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虚无的空间中生长,如龙蛇一般在空中乱窜,构成了连绵不尽的天罗地网。所有的鬼鸮都落入网中,被一网打尽! “这又是什么,难道是青帝龙蛇?” 在万年之前是没有青帝龙蛇这个术法之名的。但此时的黑夜王并非仅仅是黑夜王,他更是五行宗弟子武瑜。五行宗下宗翠玉宫的最强木遁术法,他当然有过耳闻。 神奇的是连菱在施展青帝龙蛇的时候,并未收回千日六合。心分二用,两个超强神通同发,威力却丝毫未减。 密密麻麻如密林般纠缠的无数绿色藤蔓之中,混杂着猛烈的阳光,依然让人睁不开眼。只不过阳光在这些绿叶青藤之间经过了无数次反射,早就变成了绿色。 无数的鬼鸮被绿藤束缚其中,很快变成一团团的黑气,无处逃遁,再次聚集起来,化为武瑜的人形。 他大声怒吼,手上长出锋利的羽剑,在这青蔓的丛林之中不断地砍削,挣扎。虽然这些藤蔓一砍就断,但是却持续不断地生长。 黑夜王在其中徒劳挣扎,最终气力耗尽,被捆得严严实实,再也无法动弹了。 他眼前的无数青藤开始了有规律的摆动。它们一起盘旋而来,如群舞一般,组成了一个绝美无比的圆形图案,就像是锦绣上的那种最复杂的图样。 图样的中间,是神女连菱安座于一朵五色水晶般的修罗兰花之上。她终于现身出来,但黑夜王并无能力再发起任何攻击了。 看见黑夜王已经被死死束缚,再无任何抵抗之力,她站了起来,摊开白皙手掌。立刻有一枚藤蔓上的绿叶,就如发芽一般变长了,最终变成一柄锋如寒铁、透如琉璃、薄如柳叶的长剑,落在她的玉手中。 “尊驾你若不愿意放开神识,恐怕就要吃些苦头了。”连菱缓步走近。她所走之处,原本只是虚空,但藤蔓纷纷随着她的步伐而生长,也就成了路。 预感到命运不妙,黑夜王做了最后一次徒劳的挣扎,双目发出狠厉之光,口中发出恶毒诅咒:“你敢斩我神识,只要我未死,必千倍万倍奉还!” 379 手探长河无计沙,山沉深谷断流水 连菱淡笑,挥剑一斩,黑夜王的头颅犹如银瓶乍破,血浆飞迸。只是这血却丝毫也沾染不到连菱的身上,而是瞬间如蒸发般消失不见了。 如果这是真的肉身,那黑夜王已然殒命了。但连菱毕竟志不在杀他,只是斩去他脑中关于此战的全部记忆,让他忘记此战的过程,以及她自己的存在。 她既不想自己的归来被古家得知,也不想此事通过黑夜王被传递出去。 只是神识被斩,和直接刀割肉身一样,甚至更为可怖。即便是高傲如黑夜王,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凄厉惨叫。此时他的头颅上已经被开了一个巨大天窗,大脑裸露在外。 连菱伸手探入黑夜王的头颅。顿时黑夜王数万年的神念,犹如长河之沙一般,尽在她的神识之下翻过。最终她捞出一物。 这物落在她的手心,红光一闪,立刻在空中闪出一份繁复无比的阵图。连菱神识略略一扫,便把整个阵图记忆心中,并且和外界实物对照无误。她再手掌一合,这红色的阵图便消失无踪了。 就在这过程中,黑夜王犹自在不断地发出惨叫。连菱心念稍动,束缚此王的藤蔓顿时变紧。黑夜王的身躯立刻消失,重新化为那一团浓烈黑雾。只不过这这团黑雾再萎靡无比,也没有四处逃遁。 连菱再度摊开手心,却看见那团黑气乖乖飞起,落入她掌心中,变成了一个莲子大小的黑色圆球。她随手一捏,这黑色莲子顿时粉碎,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她当然并未把黑夜王直接毁灭,而是将他逐出了勾诛的识海。 她有了那份阵图便好办了。整个噬血持神大阵的构造,在她心中已经一目了然。虽然说此阵即将被勾诛的八枚冥火珠摧毁了阵枢而导致崩溃,却还是残留有足够的法阵之力。她只要稍加修改,便足以利用此力,将勾诛等众人传送出去。 至于她说的要给黑夜王烙上魂印,那只不过虚晃一枪。魂印本来是用来控制神识所用。但一旦对方的修为达到金丹,这控制之力便变得相当有限,只能当做一种掣肘的手段了。 黑夜王日后必定要恢复金丹修为,甚至金丹圆满达到元婴境界。到那时,即便她真的留下了魂印,对方也有可能凭借逆天修为强行抹去。 反而是不存在的魂印,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但又依然记得此事的存在,将永久成为他的心魔。将来天地剧变,他们还有交手之时,那时还用得上。 在黑夜王消失的同时,四周无数的藤蔓也消失了。连菱又一次出现在她悉心整理过的那处居所中,依旧坐在了勾诛以前常用的那床草席上,就好像黑夜王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她坐在那双手掐诀,身上灵光一闪,一个法阵出现在地面上,复杂无比的玄奥纹路就这样蔓延了出去,直到勾诛的体外,和外面的噬血持神大阵连接到了一起。 紫府圆满的神识,思绪犹如闪电。因此黑夜王从发起这次神识攻击一直到攻击结束,他身边的积尸气才刚刚被点燃。爆炸才是刚要开始。 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经完成了对勾诛的神识攻击,但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勾诛安然无恙。他甚至丝毫不记得自己攻入勾诛的识海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唯独记得的一件事是,有人在他的神识上烙下了魂印。但他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谁对他做的这事了。这记忆之中的空虚之感让他犹为恐怖。 他立刻以内视检查了自己的神识。但他没有发现任何魂印的存在。这当然说明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但也有可能是对方的境界远比他高,或者烙印的手法极为巧妙,以至于他一点迹象都发现不了。 这比直接能察觉的魂印更恐怖。现在他也只能等恢复金丹修为之后,看看能否找到并抹除了。否则真是后患无穷。 “记忆居然被抹去了?”难道刚刚他在勾诛的识海中遭遇到了什么强力的反击? 从某种意义上说,记忆便是神识。部分记忆被斩去了便是部分神识被斩去了。 和肉身之伤不同,检视自己的神识也不可能发现究竟被斩去了多少,受了多的伤。因为人是不可能想起究竟失去了哪些记忆的。他唯一的确定的是,他以元神吞噬之术攻击勾诛的神识的时候,那段记忆消失了。 但这怎么可能,那人明明只是一个筑基修士而已! 黑夜王何其聪明。“九炼之神……难道他前世是某个大能,其前世的神念觉醒了……”能无声无息地斩去他的部分神识,对方至少要有金丹境界。金丹境界,诛杀他根本不是问题。 对方并未杀他,可见是手下留情了。但对方又在他神识上留下魂印,这大概是将来交手时的掣肘而已。 这让他心中一片恐惧,甚至不敢再去看勾诛的眼睛。 白色的烈焰就在他们的眼前爆发了出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了开去。天地充斥着一股毁灭一切的巨力。三名紫府和两名虚丹妖修的全部防御之力,撑起了一片纯阳结界。这片纯阳结界足以阻挡玄阴幽火的爆炸之力,但在眼前的形势之下还是有点不够的。 问题出在这座大阵上。这座大阵虽然是万年前他仓促布下的大阵,但其利用的天地伟力依然存在。勾诛利用积尸气和玄阴幽火这猛烈一爆,必然摧毁掉整个大阵的根基,足以让整个大阵轰然倾塌。这种情况下,大阵之中是无人可活的。包括对方和他们在内。 但离奇的是,勾诛的身上,一股灵机如飞针般地射出,极为精准地改变了大阵的灵机。这导致大阵倾颓的时候,残余的猛力转变成了一股传送之力。一个五彩斑斓的漩涡般的出口,就在他们眼前的狂暴的烈火之中显现了出来。 勾诛等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这漩涡吞没,消失不见了。 黑夜王并无心思再去关心这几个人修的下落。尤其对勾诛此人,他更是怀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之感。等将来,他必定会设法去探清此人的虚实,但在此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了。 九炼之体和九炼之神,万年之前便是他追求的至宝,他本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但现在显然无法得手了,只能暂时放弃。 他将一缕神念传入三名紫府部下的脑中,其中便含有这大阵禁制的控制之法。三人一齐明悟,分工协作,打出一道道灵机,与连菱的方法类似,利用这大阵的崩溃之力,将自己传送了出去。 在外界看来,夜盲山上,地面忽然猛烈震动。整个矗立了不知道多少万年如巨塔一般的骨鹰峰,忽然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怪响,莫名其妙地往土中陷落了进去。 其实骨鹰峰的下面便是上古鬼鸮时代的鬼嚎宫,是一座地下的巨大石山。骨鹰峰便是耸立出土在外的部分。只不过已某种空间术法,映射到了鬼嚎界中而已。 如今噬血持神大阵崩溃,也连带崩溃了鬼嚎界的空间。这界消失,便与现世空间融合了。 勾诛的八枚冥火珠爆轰的结果,将整个鬼嚎宫巨山的中部全毁灭成了虚无的纯阳之气。中空之下,露在地表的骨鹰峰的万钧之重根本无物承担,自然陷落了下去。 不但骨鹰峰,连同这片山谷,整个都往下陷入。夜盲山上,出现了一个骇人的深坑。暮河暂时断流了,不断地往这坑中涌去。无尽的河水迟早会把这深坑填满,最终变成一片湖泊。 骨鹰峰陷落所掀起的尘烟,浓黑得就像一堵黑色的墙,在空中暂时是不会散开的了。此时正是夜晚,这一切都发生在暗灭瘴气的笼罩之下,外界人也无法窥知。 只不过这些暗灭瘴气也是来源于地下的鬼嚎界。如今鬼嚎界崩散,这些暗灭瘴气也在不断地消散。 只要到了第二日日出,这一切便会大白于天下。只不过黑夜王复生一事,除了从鬼嚎界中活着出来的这些人,外界尚少有人得知。 380 尘落定各归其所,风不止未卜前程 (380 尘落定各归其所,风不止未卜前程) 就在暗灭瘴气的掩盖之下,夜空之中,有一头巨大的犹如巨鳄一般的怪兽,身上却展开了一双巨翅,展开足有百丈之宽,正在夜幕中无声地飞行。 这是万流谷部落所残留的唯一一头飞鳄。此次便被青疾风带了出来,放在黑悬的身上。 飞鳄与人界的飞舟类似,都是用于飞行的工具。但鬼鸮自己有飞行之力,因此使用飞鳄并不多。也只有王驾出行或者运送大量的物资才会动用。 这次鬼嚎界已经毁灭,而且黑夜王也没有恢复到金丹修为,他们自然不会再留守夜盲山去面对五行宗的援军,而是利用飞鳄将黑夜王尽快回万流谷去。 飞鳄速度极快,很快他们已经穿过人妖边界,在夜色之下的绝顶高空之中飞行,不用再担心五行宗的追兵出现了。 飞鳄之中甚为宽敞。黑夜王端坐在首位上,望着拜伏在地的诸位有功之臣,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这其中只有青疾风在八年前便和他有过神念沟通,其他的都算是初次接触。做为王者,他必须表现出对臣子的态度。 八年前夜盲山之战中,青疾风得了他的部分传承,从此为他处心积虑八年,到此终于大功告成,绝对是第一功臣无疑。 “青疾风,你万流谷部拥立本王有功,我便正式封你部为鬼鸮一族王部。你依然继续担任此部族长。” 众人心中都是大震。时隔多少年,万流谷部落终于夺回了王部的地位!此次数千族人的血也不算白流了。 妖界的妖族一般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的部落。但这些部落会共尊一王。王统辖的部落便是王部。一般而言,王部的族长便是族王。身为王部的部民,地位远比其他部落的地位要高。所到之处,都可以俾睨各部,横行妖界,能得到的资源也是诸部中最多的。 理论上而言,黑夜王既然回归万流谷部落,那么黑夜王同时也就成了万流谷部落的族长,青疾风将会被降为副族长。 但黑夜王依然令青疾风继续担任万流谷部落的族长,这是几乎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也说明了他对万流谷部落的无比信任之意。在鬼鸮族中,青疾风毫无疑问将成为黑夜王之下的第一人。 紫焰、黑悬二人也因此而成为王部族长左右护法,地位大大高升。三人都是拜伏谢恩。 除了青疾风之外,黑夜王得以用武瑜的身体复生,第二功臣便是红夜无疑。红夜从十几岁开始便潜伏在五行宗。如果没有她,自然不可能找到武瑜这样的人来开启封印,也不可能从莫生愁手中夺过总枢,甚至都无法进入夜盲山中。 但这些细节黑夜王并不一定全知道。他们仓促离开夜盲山,青疾风和紫焰等人自然也没有时间来给黑夜王详细讲述这些。 对黑夜王来说,当他通过武瑜的身体复生的时候,第一个拿着九魂定神丹前来护驾的,正是那个其貌不扬的黑翎儿。虽然那枚丹被人修窃去了,但总算没有彻底失败。同时黑翎儿是他黑氏的后裔,这让他十分欣慰。 “黑翎儿,你护驾有功,我封你为我族圣子。” 黑翎儿激动地拜伏在地上谢恩。虽然一切惊险万分,但是他想要的终究还是到手了!他其实一直惴惴不安,怕红夜将他夺丹之事抖出来。 但现在他已经有圣子身份在手,黑夜王君无戏言,红夜等人也不可能出来打黑夜王的脸。他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黑夜王似乎不了解红夜的功劳,这让紫焰脸上闪过一丝忧色。他连忙提醒说道:“红氏晚辈红夜,潜伏五行宗七年,此次接应我族人入人界立有大功……” 他话没有说完,黑夜王将手一摆,说:“无须多言,我都知道。红氏之女么?”他本是黑夜王和武瑜的合体。因此他既可以说是黑夜王,也可以说是武瑜。在武瑜的记忆中,他对红夜此人再是了解不过。 虽然不可否认红夜立有大功,但是这种背叛师门之事,在他心中多少是反感的。尤其武瑜此人,从小被世家教育。欺师灭祖,乃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而红夜背叛五行宗此事,让他天生就觉得厌恶。 更甚的是,他做为武瑜,天生聪明,结果却被红夜玩得团团转,这让他心中积攒着一缕恨意。即便现在合并了黑夜王的记忆。这缕恨意也没有那么容易消退。 但他也不可能否认红夜的大功。在这些重臣面前,他必须论功行赏,否则无以服众。 “红夜,你拥立有功,我便封你为鬼鸮一族圣女。”然后他目光一闪,又望了一眼刚刚被他疯为圣子的黑翎儿,“你便与我族圣子黑翎儿为配偶。等我臣服其他诸部之后,昭告诸部,将来悉心辅佐圣子!” 红夜脸色剧变。对她来说,对黑翎儿此人厌恶至极,更别提嫁给他了。她情愿这个圣女之位不要,一分奖赏也无,只要能摆脱这黑胖恶毒的小人便好。但偏偏此时青疾风、紫焰、黑悬都在死死盯着她,谁也不愿意她这时候忤逆黑夜王的意思。 她内心纠结半天,最终决心一定,准备大声将黑翎儿在暮水边夺取丹药一事说出,没想到这时黑夜王首先一声冷哼,说:“莫非我万年黑氏,配不起你这个红氏女子?”此话说出的同时,一股盛怒的威压随之而来。 青疾风和紫焰连忙双双跪下,说:“红夜,还不谢恩?” 红夜一时怔住。此时万钧重压加在她心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暗想黑翎儿既然是黑夜王的后人,虽然中间隔着万年不知道多少代,但也是一脉相传。她如今揭穿了黑翎儿的丑貌,直接撕的就是黑夜王的老脸。这后果如何,实在不知道会怎么样。 抬眼望望众人,青疾风和紫焰都是急切地暗示她赶快谢恩的神情。黑翎儿则是一脸带着淫邪的痴笑之色望向她。 红夜心中一横,拜伏谢恩。然后便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下去了。 她想起了一事。古仲由在给她疗伤的时候,曾经给了他一个仙荷,说推算未来,她必有极为烦恼的事。若到无法抉择之时,便可以打开这个仙荷,其中之物可以解决她的烦恼。 古仲由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深不可测,仿佛有未卜先知之能。 她望着飞鳄外面,苍茫天地,只有无穷无尽的暮色,一团团的黑云极速往后而去。她把神识探入了古仲由给她的仙荷中。东西不多,仅仅一枚玉简,和一个精致的玉盒。玉盒上刻有一行隶书:“千里定魂针”。 红夜读完玉简,已经明了此针的用法。自然也知道该用在谁身上了。 此针原本是魂宗长老缪其中所制,缪其中死后便再无传承。 缪其中在无伤山一战中被翠玉宫连菱所杀,但他的尸体落入了古族手中,最后被尸魂教制作成了借身还魂丹。而他所有的物品自然也落在了古族手中。 古氏结交霞王的时候,曾经以此针为礼送与霞王,落入霞王手下的夜阑手中。但古家也还留有一些备用。 五行宗的援军终究来迟了一些。他们在第二天清晨才到。原本的计划是锄妖堂坚守一夜。但一夜未过,鬼鸮大军已经退去了。 这也就成为锄妖堂的重大功绩。他们居然以一堂之力,就独自扛住了鬼鸮族的猛烈攻击,夜盲山也并未失守。莫生愁等人在五行宗中一时风光无限。 可惜的是,参加逐鹿之战的数百名菁英弟子活着出来的不多。其实这些弟子大多数来自世家,各家都给他们准备了保命的法宝。 只不过保命的方法各有不同。有些准备防御类和疗伤类法宝的,就毫无价值了。在噬血持神大阵的崩溃之下,无论如何防御和疗伤都无法活命。 杜莉也参与了逐鹿之战。但她的师父沐葭在自生碑之战经历的教训之后,便强令她在进去的第一天便认输出局了。对沐葭来说,这个弟子的性命远比排行榜上的名次更加重要。因此杜莉一队人马并无损伤。 唐肃则是刑堂一脉不惜代价给他准备了半块龙木树髓。在噬血持神大阵崩溃的时候,他以龙木树髓跨界传送之力得以全队逃生。否则,空间崩溃的时候,就算是有大传送符在手,也是无法保证百分之百传送成功的。 不但如此,据说唐肃还在鬼嚎宫中得到机缘,获得一件鬼鸮一族的上古法宝。 但唐肃在鬼嚎界的入口处,和武瑜站在一起,与其他下宗弟子对抗,其中也包括了翠玉宫的其他队伍。此事传出之后,唐肃在翠玉宫中已待不下去了。刑堂鬼玄阴便手书一封荐信,将他送去了五行宗木德院。 再加上五行宗的武瑜曾亲口答应举荐他为五行宗弟子。武瑜虽然有去无回,但此事有从鬼嚎界逃生出来的冷凌秋为证,唐肃也因此正式成了五行宗木德院的弟子。 381 青罗秀水园犹在,秋去冬来人不同 (381 青罗秀水园犹在,秋去冬来人不同) 此次的逐鹿之战的成绩依然有效。翠玉宫的勾诛这个臭名昭著的小贼为首的一队高居榜首,遥遥领先,简直成为一个让五行宗尴尬无比的笑话。 但也有声音认为,勾诛能夺取第一,只不过赶上了鬼鸮攻打夜盲山造成的混乱罢了。如果整场排名之战事是顺利进行的,他们就不可能夺得第一了。这种想法好歹给五行宗留下了一点面子。 奇特的是勾诛等人夺取了头名之后,带走了逐鹿令,连同他们获取的所有兽核失踪了,根本就没有到五行宗领取他们的奖品。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没有死。因为逐鹿榜上依然有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的下落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秘密潜回了翠玉宫,也有人说他们被鬼鸮劫持到妖界去了。而翠玉宫方面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五行宗的五支队伍损失惨重,最终回到五行宗的只有冷凌秋和欧阳泛二人。尤其是武家长子武瑜一去不复返,更是让整个武家一族痛心疾首。 冷凌秋回到五行宗之后,受到了宗门的详细盘问。她并没有做任何隐瞒,将她所见所闻的一切全部和盘托出。 宗门的长老们对她说的话都做了反复的核实确认,尤其与欧阳泛所述做了对比,还查阅了无数的记录和历史典籍。最终五行宗做出了一个惊悚无比的结论:鬼鸮一族的上古大能黑夜王,已经夺舍水德院弟子武瑜而获得重生! 武瑜既然已经被夺舍,自然也就在五行宗的名册上被一笔勾销,注为“道殒”了。就连在五行宗势力不小的武家,也只能承认了这个事实。 相比武瑜来说,另一个真正的菁英弟子欧阳泛,人虽然是回来了,但状态没有好到哪里去。其在内门弟子中第一菁英弟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因为这人人是回来了,但貌似把魂给丢了。他现在的外号不再是欧阳疯子,而是欧阳呆子。 他明明是金德院的弟子,却费尽心机在水德院中找了一间静室修炼。一连一个月几乎都没有踏足金德院一步。最后是他师父,金德院院长将他强行抓过去暴打了一顿。 欧阳泛已经是筑基九重圆满,如果能成功结丹,那必将成为五行宗历史上成功结丹最年轻的弟子之一,前途不可限量。但他这个人极为倔强,凡事认准了一个方向之后,便很难扭转过来。 很多人传言,他早已无向道之心。他之所以搬到水德院那一处,仅仅因为那是水德院内的交通要道,偶尔能看见冷凌秋在那经过。 这个以往对女人如敬鬼神而远之的天才的男子,居然因为一个女子而迷失了道心?这让他师父失望至极,一度将他囚禁在金德院中。 但每过几天稍有松懈,他又跑到水德院去了。抓回来之后,他又是默然。骂也罢,打也罢,反正以后还是要继续跑的。 让欧阳泛结丹不难,只差一线而已。而这一线却不是没有代价的。宗门至少要付出价值一百万纯阳丹的资源。每年都有无数的天才在争抢这份资源。就算是金德院,每年最多也就一到两个名额而已。 原本这一年度逐鹿之战结束,他师父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名额给自己的弟子了,谁想到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欧阳泛,今后我便不再管你。但只要你乖乖在金德院闭关修炼三个月,今年的结丹名额便是你的。但你若是三个月都坚持不到,那便随你了。”院长最后无奈地这样和他说。 欧阳泛磕头谢了师恩,正要离去,他师父又担心话没有说得太清楚,补充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时坎过了,到了明年,你想争夺下一代弟子的结丹名额,那绝对不可能的了。好自为之!” 呆子没有说话,他师父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只见他正色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便回头离去了。没多久又出现在水德院中他租下的那间阁楼上,呆呆望着正南方的一处庭院。 水德院中,那一处被密密的藤萝和藤萝墙外的一湾碧水包围的清雅庭院,名为秀水园。是水德院唯一的一名女性长老武秀仙的修炼之地。武秀仙正是冷凌秋的师父。 自从冷凌秋从夜盲山回来,经过无数的调查和盘问之后,就在秀水园的静室中闭关修炼了。 回来之后她已经多时没见到过师父。这一日师父却亲传她到正堂之中相见。 武秀仙双眉紧蹙,表情冷漠,不知道是依然在痛惜武瑜这个天才侄子之死,还是有别的烦忧。冷凌秋虽然性格冷淡,但何其聪慧。师父闷闷不乐的缘由,她大致也是能猜出来的。 武秀仙是武瑜的姑祖母,在武家德高望重。收了冷凌秋这个天才弟子为媳,即便是仅仅做为武瑜的双修伴侣,做为踏板之用,原本也是不错的。但现在武瑜已经不复存在。这就难免让她的处境陷于尴尬了。 和欧阳泛一样,冷凌秋也面临结丹的门槛。结丹所需要的那一百万纯阳丹,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主要还是他武家出血贡献来的。 如果冷凌秋还是武家的儿媳,而且又天资过人,将来对武瑜结丹有大用,武家花这笔钱当然没人能会说什么。可问题是武瑜已经不复存在,武家花费如此重金去培养一个外人,内部岂能没有非议? 这就是世家传承和师徒传承之间的区别了。像秦尊阳、连菱、连萍、沐葭都是出生无名之家,便不会在意自己的徒弟是谁家的后人。只要师徒投缘便会倾力培养。而武家、古家这些世家首先考虑的是家族的利益,天分反而是在其次的。 武秀仙本身对冷凌秋这个徒弟再是偏爱,武家内部的决策也并非能由她一人决定。 “师父,”冷凌秋早已知道师父的想法,她一俯首拜过之后,说道,“武瑜师兄虽然滞留妖界,但并未道殒。我愿意独自去妖界找回他。只要任何方法能让他恢复原样,我都可以去做!” “算了吧。”武秀仙一声叹息,“早就让你放弃这个想法了。被妖修夺舍,留下的只不过一具一模一样的形骸而已。你修道也不短时间了,为何还执迷于色相? “先不说以你的境界去了妖界会如何。就算是你找回武瑜,他也与原来无异,你以为宗门会容他?武家还会容他?谁能保证他不是妖族奸细,难道还想再出一个红夜吗?” 在五行宗,红夜已经成了妖族奸细的代名词。她师父话说到这份上,她也终于知道,武瑜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 冷凌秋无言以对,但她并非执迷于色相,只不过执迷于自己道侣的生死。明明人还在,却被宗门当做死了,这已然让她透心冰凉。只是没有想到他师父也会如此。 既然没有了武瑜,自己自然不算是武家的人了。武秀仙是否还认她这个徒弟都难以确认,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但她心中想过,无论武家打算如何处理,无论武秀仙将来待她如何,她都是要设法去妖界找回武瑜的。 他即便不能回五行宗又如何?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难的是他神识与黑夜王融合,究竟如何才能解脱恢复原状? 这天下玄门术法博大精深。五行宗不善神魂之术,说不定魂宗便有高人能将他恢复原状。她今后遍访名山,总还是有希望在的。 当然这些她只是心中想想,不可能和武秀仙说。此时对师父她也只能默然以对。没想到武秀仙沉默了几息,忽然眼角瞥了一眼北面,意味深长地说: “金德院那个姓欧阳的小子,恐怕还痴痴地在外面等着你吧?” 冷凌秋脸上一红,连忙回道:“我只是在逐鹿之战悬崖上救了这人一命,没想到便惹上了麻烦。但徒弟心中清楚,除了同门之谊,绝不会与此人横生任何枝节。” 武秀仙不知道为何,叹息了一声,说:“你的心志,我这个做师父的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在武家哪有这么简单?其实我叫你来,是因为武家的几个老家伙们如今已经有了决断,就是想让我来问下你的看法了。 “武瑜虽然英年早夭,但武瑜的弟弟武瑶,如今年已十六岁,正在外院中修炼,资质虽然不如他哥哥武瑜,但是也不算太差。 “你和武瑜之间虽然有婚约,但只是武冷两家私下约定,从未公开,你也不算是武瑜真正的道侣。 “如今两家给你重新安排,不用等你结丹,便直接下聘礼,择吉日与武瑶结为道侣。这样你就算正式入了武家的门,如何?” 冷凌秋心头一震,简直蒙了。她从未想过,武家竟然会把她当做玩偶一般,随随便便嫁来嫁去! 382 秋花无处恋春水,东亭奈何随西风 (382 秋花无处恋春水,东亭奈何随西风) 当年武冷两家内定把她嫁给武瑜的时候,又有谁问过她的意见?只是家族存亡的重担压在身上,不得已她才勉强接受。 也是过了多年和武瑜的朝夕相处,发觉武瑜此人并非有多不堪,对她也是情深义重,她才渐渐习惯下来。但武瑜明明还活着,他们竟然就能把她直接改嫁了一个比她还小十岁的小弟? 冷凌秋心头乱成一团。如果是换了武家其他人和她这么说,她早就拍案而起,踢翻桌子走人。大不了不要这武家一分钱,将来不结丹了便是。 但偏偏说出此话的是自己师父。她对师父一向敬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从不敢有一言顶撞。而这个关节上,她却是再也不能受人摆布了。 纠结半天,她嘴角一抽,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师父大人在上,自古修仙,道侣可结不可散。徒弟心坚如铁,只认武瑜一人为侣,绝不再择他人!” 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徒弟和蔼的武秀仙,这时候忽然不耐烦了。她袖子一甩,冷冷说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不过师父要告诉你的是,这世上的事,并非能事事都如你意的。不但你如此,你师父我也是如此。” 说完武秀仙从塌上起来,一脸不快,往后堂而去了,把个呆了半晌的冷凌秋一个人留在厅中。 武秀仙走进后堂,一座紫色的木质的鸾凤屏风之后,正襟危坐着两名老者,赫然正是武家族长武秀峰,与一名太上长老武乾羽。 武秀峰叹息一声,说:“事已至此,和那人所料分毫不差。我们直接通知了那人,一手收钱,一手交人吧。” “哼,”武秀仙不爽地冷哼了一声,“我辛辛苦苦带出的徒弟,被你们几个臭钱就卖掉了?” 花白胡子的武秀峰叹息道:“又能如何?这么多年我武家在这个女娃身上投入的钱财,没有百万也有几十万了吧?还不是你太过宠溺。资质再好,对家族不忠又有何用?到时候便宜了金德院姓欧阳的小子,我们就是人家的一场笑话!” 这些幕后的交易,冷凌秋当然是一无所知。 她早已起身来,走到外间。这时还是正月隆冬,万物未发。池塘中一池瘦水,没有一点绿色。四周残草枯槁,光秃秃的树木上只有一点点还看不见的新芽。冷风吹过,她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她在五行宗中,在外院呆的时间最长。但外院是外门弟子修炼的地方。如今她已经身为内门弟子,外院自然是回不去了。 五行宗的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师父,在各自师父的教导之下修炼。她之所以能居住秀水园,正因为秀水园的主人是自己的师父。 但她已经拒绝了嫁给武瑜的弟弟这么一件荒唐的事,而师父也很可能就不会再认她这个弟子了。师父若是不认弟子,宗门是不会干涉的。她便只能自寻出路了。 其实冷凌秋天资绝顶,筑基九重,结丹在即,若是有信任自己的师父,对这样的徒弟可真是求之不得。问题就在她落在武家这个世家。 武家已经给她投入了重大的资源,但她又不肯另嫁给武瑶。这样一来,几乎等同家族叛逆,恐怕其他长老也绝不敢收她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回冷家?那更不可能。这婚约一毁,武冷两家如同结仇。她给冷家带来了大麻烦,冷家恐怕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何况她父母也早已不在,冷家只有几个和她关系并不融洽的叔叔。 她忽然对这个久居的秀水园排斥了起来,感觉一刻也待不下去。她虽然无处可去,但现在也只能先出去走走了。走出门外,她便看到不远处一片连绵的旧楼。 那一片是专门给没有背景的内门弟子们居住修炼的地方,被称为“喝风阁”,被内门弟子们戏称为“喝西北风”的地方。即便是那处也不是白住的。内门弟子也要交房租才能居住修炼,而且房租还不低。 一眼看去,正有一人在那三楼处围栏内当风静坐。虽然距离颇远,却一看就是那个身材粗壮的欧阳泛无疑。 冷凌秋对此人毫无好感,现在甚至有一股厌恶之意。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地跟上了自己,武家纵然对自己有芥蒂,也不会出手这么快。她已经数次通过传音警告此人,但他总是蛮横以对。 “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谁跟着你了?你能不能别老走在我前面啊。” 欧阳呆子外表看来对她极为冷漠,从未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但偏偏如牛皮糖一样总在她周边范围出现。 直言告诫他,他又不肯承认,每次还冷言冷语地反驳。冷凌秋对这人简直毫无办法,也只好装作没看见了。 如果被师父赶出了秀水园,自己岂不是也得到喝风阁去住了?那不是更得每天看到这块牛皮糖? 冷凌秋心中烦躁,百般滋味简直无法言述。但相对于自己即将被逐出师门,欧阳泛这事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怀中玉简一震,神识探去,是有人给她传音。这个人和她从未有过交集,但地位不低,是五行宗一处堂口的一名副长老。他玉简上并未提及何事,只是约自己上小明山烟微亭,有事一述。 她只不过一名内门弟子。但凡宗中有长老亲自传唤,她是不敢不去的。更何况小明山距离这处并不遥远,就在水德院东门外,是水德院的内门弟子们平时休憩闲谈之处。 烟微亭是一座古老石亭,正在小明山一处僻静的山腰。不过一刻钟之后,她已经赶到此处。 亭中已经坐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这人一身褐色的锦绣大袍,头戴金冠,腰缠一根碧绿玉带,一把如雪的浮尘放在亭中石桌上。 一见她走近,那双幽神目光便将她通体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像看自己刚入手的法宝一般,满意地微微点头。 这老者的目光让她相当不自在。但对方毕竟是长老,她客气地作了一个万福,开口问道:“晚辈是水德院内门弟子冷凌秋,不知前辈寻我什么事?” 老者将下巴上不多的斑白胡子一缕,毫不讳言笑道:“不错,果然一表人才。贫道是古云堂副长老古仲由。此次前来,是想收你为我门下弟子。” 冷凌秋一愣,心里觉得莫名其妙。她如果被师父逐出师门,有某个堂口的长老愿意收自己为弟子,那其实再好不过。 但问题是这个古仲由突如其来,既不知道此人的底细,更不知道他目的为何。冷凌秋不但没有任何庆幸之感,反而是一阵警兆涌上心头。她连忙回道: “岂敢!多谢长老错爱,但小女已有师门,怎么能另投?还请长老不要戏弄晚辈。” “哈哈,”古仲由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简放到石桌上。 “水德院冷凌秋,二十六岁至筑基九重,何等天资,真让人钦羡不已。只可惜武家却容不下你。但这又如何?武家不要,正让老夫捡个便宜。不信你读读这枚玉简,便知道了。” 冷凌秋将玉简拿过,神识一扫,其中竟然是她师父武秀仙的亲笔手书一封,原本是发给水德院长老金霖的,只不过抄送了一份给古仲由。 信上大致说冷凌秋身为武家子弟内定的道侣,未婚夫尸骨未寒,便与金德院欧阳泛关系暧昧,有负水德院和武家栽培之恩。即日起逐出武秀仙门下,建议水德院将其除籍,逐出宗门! 此信发出的时间,正在一刻钟之前。也就在她师父面见她,她拒绝与武瑶的婚事之后不久。显然其内容是早已拟好,只等她拒绝之后就发出来了。 读完此信,冷凌秋满腹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她虽然沉默不语,眼中却控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一手将那枚玉简捏得粉碎。 “其实你不用伤心。武家一则是要撇清和妖界黑夜王之间的关系,二则要提防便宜了金德院,所以继续给你投入资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你师父还不至于绝情至此。此信原本便是我亲自草拟,送与你师父的。她只不过按我们约定的要求,原样转发罢了。” 冷凌秋也没想到这封让她彻骨心寒的信件居然是古仲由起草。他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参和此事?但无论这信是谁所写,她师父既然发了出来,自然也就说明了武家的意思了。 她极为不解地问道:“古长老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意欲何为?” 古仲由笑道:“别无他意。只不过在五行宗内另投师门,这种事并非常见,难免有失武家的颜面。我叫武秀仙写了此信,将你彻底地逐出门下,这样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于我的门下。 “武家以往在你身上投入的资源,我已经折价补偿了他们。我古云堂坐拥云天城的产业,这点钱是不缺的。否则他们岂肯轻易放手?你就算留在武家,被提防被冷落,又有什么用处,岂不是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冷凌秋泪眼中不禁苦笑。武家得到了钱做为补偿,又甩掉了她这个可能勾连妖界黑夜王,还有可能投奔金德院的大麻烦,果然是一举多得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古家的长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对她来说,师父既然已经不在,武瑜也回不来了,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兴趣。 好在这古仲由这一番折腾,她变成了自由之身。大不了自己孤身离开宗门,一身筑基九重的修为,就算做个散修,哪里不能闯荡? 至于什么要收她为弟子的古家,让他们扯淡去吧。她再也不要做任何人的弟子。 “那就多谢长老一番好意了。”冷凌秋冷冷一回复,“只是晚辈道心已失,也就无法再重入师门了。”然后扭头便走。 看着冷凌秋就要远去的背影,古仲由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呵呵一笑,说:“你若肯入我门下为弟子,我便带你去妖界找回武瑜。” 冷凌秋猛然一回头,冰雪般白皙秀美的脸上却是不可置信之色:“此话当真?” 383 古仲由出使妖界,冷凌秋随师西行 黑夜王之战中,古仲由几乎没出什么力对抗鬼鸮,反而暗中出手杀了锄妖堂的副长老苏牧,将红夜送入了鬼嚎界中。 这事要是捅出来,他就是货真价实的背叛宗门。好在他做得极为隐蔽,除了红夜之外,根本无人知道。红夜又被他下了妖血契,完全掌控在手心里。 至于默竹园、长夜镇、夜盲山三大战场他全都缺席,他便解释为受莫生愁之命探访骨鹰峰,结果被困在了骨鹰峰下的怪异空间中。 骨鹰峰下有鬼嚎界,界中有噬血持神大阵,后来发生了崩溃,此事都已经被五行宗认可。因此他被困于阵中后来才侥幸得出也算是合理。莫生愁让他探访骨鹰峰之事也有莫生愁本人作证。宗门并未怀疑上他。 反而他用乾坤宝盘的仿品推算出鬼鸮的目标是骨鹰峰,让他被记上了一大功。莫生愁正是根据他的推算才在夜盲山设伏,一举诛杀了七名潜入鬼鸮中的五名。只可惜最后还是没有阻止黑夜王的复生。 黑夜王之战之后,他并未立刻返回云天城,而是回到了同州的五行宗总坛接受调查。此时,他正打算找一个名目去妖界。当然他早就用仿品宝盘推演过,这理由很快会送上门来。 鬼鸮忽然攻打夜盲山,长夜镇的凡人死伤数万,五行宗和附近的人修大小宗派世家也损失了数百修士,还毁了一座鬼嚎宫的宝藏,于情于理五行宗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否则颜面何在。 但五行宗也不可能因此而对妖界开战。妖界诸多部落虽然混乱,可一旦人族势力进入妖界,面对的就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的攻击。纵然五行宗是人界五大宗门之一,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既然暴力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谈了。此事不可能等鬼鸮们自己来投案自首。只能五行宗派出使者,深入妖界与妖界诸部落进行谈判,以某些利益为威胁或交换,逼迫鬼鸮万流谷部落做出姿态,进行赔偿。 这使者一职,明显是吃力不讨好,而且还风险重重。虽然妖界宝贝不少,但是也要有命享才行?带着人去找一堆妖族的麻烦,逼别人低头赔偿,此事谈何容易?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就在长老们推三阻四的时候,古仲由站了出来,愿意一力承担此事。这顿时在五行宗上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片赞誉之下,自然不会有人和他抢。 但他也乘机提出了几个要求。一个就是钱。这回五行宗当然占理,但妖类们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他要做的是用利益打点妖族各部,让他们联合向鬼鸮施压。因此钱是少不了的,而且这笔钱得由宗门来支付。 第二他不能孤身前去,需要收下几名弟子与他同行。他认为一般的人他无法信任,唯独两人可用。 他指定要的这两人,恰好都是各自师门中已经无可奈何接近要放弃的废人。古仲由要收垃圾,别人自然求之不得。其中之一,便是冷凌秋。 古仲由将他要担任访妖使,并且出访妖界万流谷一事简单和冷凌秋说了。 “你若肯拜我为师,我便带你去妖界找到武瑜。其实武瑜此人依然在,只不过他已经获得了黑夜王的记忆罢了。” 冷凌秋内心纠结不已。去妖界她是一定要去的。只不过妖界是无法之地,她一人即便是有使者的身份也很危险,若没有使者的身份,更是九死无生。 如果是以访妖使弟子的身份去妖界,以古仲由的紫府实力做为后盾,那就安全多了。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概率,能成功见到武瑜。 但没多久,她的目光就暗淡了下去。即便见到武瑜了又如何?他此时究竟是黑夜王,还是以前的武瑜? 仿佛一眼便看穿了冷凌秋的心思,古仲由微笑言道:“武瑜并未道殒,只不过获得了黑夜王的记忆。你现在当他是武瑜,他便是武瑜。若当他是黑夜王,他便是黑夜王。 “你想要割除他脑中黑夜王的记忆,只要他自己肯,这并非不可能。但他即便不这样做,对你而言,他依然是武瑜,这点是不会变的。 “你若心中怀疑,何不去亲眼见见呢?” 古仲由双目中射出诱惑之色。 一定要到妖界去亲口问问这个人,现在究竟是谁。这个决心她早已下定。只是对这个目光诡异的古仲由,她依然拿不定主意。他究竟是何种目的,非要认准了自己?世间之事,无利不起早。 “妖界我是要去的。但是古长老,晚辈不明的是,前辈处心积虑,非要带我去妖界,究竟是何目的?” “这很简单。”古仲由苍老的双眼一眯,“我既然去鬼鸮部落去找回宗门的面子,如果手中没有任何筹码,去了不是白白送死?要说黑夜王有什么弱点的话,你便是他唯一的弱点了。有你助我,我至少有七成把握从万流谷部讨回一个公道。” “我?长老说笑了。我区区一介筑基弟子,黑夜王是上古大能,我又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弱点?” “因为黑夜王不但是黑夜王,他更是你的道侣——武瑜。”古仲由眯缝的双眼中,闪着神秘的光。 古仲由话是这样说,心中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他要设法控制黑夜王,与古家结盟,共同争夺妖界的统治之权!如今的黑夜王既然就是武瑜那么冷凌秋这个他的道侣当然是他必备的棋子了。 “你是希望他永久成为妖王,还是恢复成武瑜,心向人界呢?这可全看你了啊。”古仲由呵呵笑道。 三日之后,冷凌秋永久地搬出了秀水园,同时也离开了水德院。武秀仙闭关修炼,她甚至连告别都没有见上一面。晋升内门天骄,正式成为秀水园门下弟子,犹如一场梦一般,随风而逝,永无归期了。 武秀仙在给金霖的信中建议将她逐出宗门,但这只不过各方默契做做样子。在古云堂古仲由收她为弟子之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水德院是无法将一名古云堂弟子逐出宗门的。 冷凌秋虽然仍是内门弟子,却不再属于内门五院之一的水德院,而属于古云堂了。即便古仲由出使妖界的事了,她也不能再回水德院,而是会去云天城古家修炼。 冷凌秋之所以肯拜古仲由为师,除了能去妖界找回武瑜之外,古仲由还给了她其他的好处。其中之一便是助她结丹。 结丹需要消耗近百万纯阳丹,其实并非真是需要用到这么多纯阳丹,而是结丹必须的几样外药极为昂贵。昂贵原因是一些原料只有妖界才有出产。 如果她与古仲由一起去妖界出访,获取这些外药倒是方便多了。 她因为武瑜之事灰心丧气,几乎失去道心,但如今心中有了决心,打算去妖界找回武瑜,向道的心反而又坚定了起来。毕竟她修为越高,成功的希望也越大。虽然她离金丹还差得远,但能进一步便算一步。 古仲由并未在同州五行宗总坛逗留太久。到这一年,也就是坤元二十七年正月十五日这天便收拾出发了。 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五行宗被大雪覆盖,天地一片白茫茫。空气中充满了清爽的冰雪味道。这倒是让冷凌秋感觉轻松了一些。 古仲由准备的飞舟并不太大,只不过数丈之长,舱中有三间狭小静室,刚好够三人同行。此时冷凌秋已经坐在舱中自己的静室里,飞舟却迟迟没有起飞。听古仲由说,他另收了一名弟子,此行连她在内,一共是三人。那人来得迟些,他们还要再等一等。 三人一舟,代表五行宗奔赴妖界去向鬼鸮一族找回数万条性命的公道。这任务冷凌秋想想就觉得困难,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了。 推开窗口一看,门外便是一片奶油一般的雪地。厚厚的雪压在远处密密的树林上,就像支起了很多的雪屋。随着吱吱格格踩雪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身影,背着蓑衣和斗笠踏雪而来。冷凌秋不由得眉头一皱。 “竟然是他?” 冷凌秋这时才发现,古仲由所收的另一名与他同去妖界出使的弟子,竟然是呆子欧阳泛。这让她心头腾起一股烦躁之感。但是她又无法发作。毕竟她实在没有理由干涉古仲由,如今是自己的师尊了,去招收谁为弟子。 不多时,一股灵机将飞舟托起到空中。冷凌秋只见窗外纷飞的大雪,很快变成了无数由前往后飞去的白线。 384 独据血谷待天机,驱控青蚁为己用 一个多月之前,坤元二十六年十一月三十日,妖界边缘。两界碑其实是一块普通的花岗岩石雕刻的石碑,如今几乎被丛生的林莽给淹没了,只露出一点点麻色的侧面。 木飞和佟瑶都是穿过妖界,按时抵达了此处,连菱也带着勾诛等人到来。但与他们接头的树族人并没有到达。连菱反而收到了传信,说原来预约的会面将会延期。 传信中语焉不详,只说树族人内部出了一些变故,暂时无暇脱身。解决之后,他们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至于时间就不那么确定了。 这一带巨木参天。隆冬季节,树木枯黄,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和枝丫也几乎遮蔽了天空。阳光从密林中的缝隙投下,照着林间的雾气,虽然是白天,却也阴森森的。 听说他那些同族失约,木飞双眉一竖,对连菱说:“何必在这里等他们?你把树皇之核给我,我一人带着少主去眠恶山跑一趟就行,还怕办不成此事?” 眠恶山是木野部的居住之地,木野部虽然已经衰微,依然是树族的皇部。虽然木野下落不明,在他死亡的证据公开之前,他依然是树皇,同时也是妖皇。 木飞的想法很简单,带着树皇之核在木野部众民的面前证实树皇木野已死,木头是唯一的继承者。万民拜倒,新树皇登基。 连菱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不劳烦木长老。此地天地灵气汇聚,有些地方都不亚于翠玉峰了。我们不妨在此地找一处洞府修炼,静待天机即可。” 木飞虽然心如烈火,但他自己不过虚丹四色的修为,自知绝不可能是金丹神女的对手。如今树皇之核在她的手上,他根本不敢抢夺。 没有那枚树核在手,即便到了眠恶山,也无法证实木头的皇子身份。木飞纵然性格再是冲,也只能强行忍住,等待时机。 边界百里范围内,人族不得驻兵,妖族不得建立部落。这规则虽然历经千年,早已被潜移默化地破坏了许多。但两界碑附近百里之内,除了偶尔路过或者来猎取妖兽的修士,还真是少有人烟,也没有部落的。 山水交汇之处灵机充沛。故而无数的野兽在这里繁衍,从异兽到妖兽一应俱全,甚至存在化形妖。但和人修有宗修和散修之分一样,妖修也有族妖和野妖之分。 这里的化形妖都是自然炼成的野妖,既无部落,也无家族。野妖一般虽有灵识却不通文明,不尊人身,暴虐如同野兽。 并非没有妖界或者人界的修真家族想钻人妖边界的空子,在这一带建立驻地,长期修炼下去。但这些家族一般都没有金丹修士,最多紫府。在林野中无数的妖兽甚至化形野妖的袭扰之下,最终都惨淡退出了。 连菱修为极高,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只是不能太过张扬,引起人妖两方的注意。 她带着众人远离正路,向偏僻的西南方向行了七十多里,前方崇山峻岭,交通不便,这一带非常荒僻。野兽众多,人烟稀少。 一处山谷盆地之中,连菱眼睛一亮。她眼前是一片大湖,水波倒映着山谷中火红的枫叶,如血般嫣红。这湖被称为血湖,此谷称为血谷。此地灵机如泉涌,显然有一条地脉在下。 血湖原本被一头化形鱼妖占据。连菱到了之后,将此妖诛杀,然后开辟了一处洞府安顿下来,静待树族的消息。 她在山阳一面的石壁上以法力开凿洞府,整个湖泊上方由黄璐布下了好几重阵法,在她的金丹之力的加持下,利用天地灵机,这一带变得极为隐蔽。 即便偶尔有妖兽闯入,也会被禁制驱逐出去。连菱便令众人就在洞府中安然修炼。 木飞教授木头操控树身,运转气血之力。佟瑶传授众人一些魂宗术法。黄璐使用炽火戮命金丹修炼,连菱则亲自指点勾诛和木头、第十九等人修炼。每隔一段时间,连菱都会召集众人,考核他们修炼的成果。 至于联络树族之事,她压根都没有提,木飞也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催问。这样时光一晃,便是一年多过去。他们在坤元二十六年十一月底在血谷开府修炼,不知不觉已经是坤元二十八年春了。 “少主,你尽管出拳。” 木飞静立一片湖边空地中。他前面便是木头。木头将手中拳头一扬,那拳头立刻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变成了木质。嚯嚯生风,一拳往木飞当胸砸去。 原本木头只有在性命之危的时候才能激发树体。但现在他已经能随时驱动树体了。拳头一旦木质化,远胜寻常血肉,威力暴增。 木飞满意地点点头。在他的反复训练之下,这个少主操控树体的能力越来越应用自如了。转眼这拳头已经到了他胸口。但他并不慌张,胸口猛然长出一只带着五枚利刃的树手,噗一声将木头的重拳接住了。 他稳如泰山,但对木头来说,这股大力无处释放,顿时反震,右臂骨骼咯咯作响,一股真气犹如潮水回涌,在胸口翻腾如惊涛拍岸,难受不已。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木飞眼中闪过志得意满之色。他一向率性而为,即便对自己追随的少主也是如此。赢了便要得意洋洋,哪怕自己比对方境界高多少也一样。 这时,一股麻痒之感忽然从自己这只树手上传来。偏偏他已然将这树手收入体内。这如蚂蚁乱爬的碜人痒感,在他体内迅速蔓延。 他连忙一提气血,想将这怪异感觉逼出体外,却发觉竟然像被什么堵塞了血脉一样,居然浑身软绵绵地提不起来。他居然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怪招! 他心头一焦,差点便要破开精血对抗,却看见对面木头脸上一憨笑,他身上的麻痒之感顿时消失了。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针扎一般剧痛。 他拉开胸口皮肤一看,皮肤上出现了密密麻麻无数黑店般的孔洞,许多细小如同针尖大小的小虫从孔洞中爬出,往木头身上飞去。而自己的这一片皮肤都已经变成青色。 “蠹木青毒蚁!” 青毒蚁是树人的专用克星。此虫据说最早源于善于养蛊的莫蜥族最先驯养用来对付树族的。后来被鬼鸮大能改良,一战之中几乎让一支树族全灭,甚至四处蔓延。 后来树族人采取果断措施,将感染了青毒蚁的树人一律诛杀焚烧,才挽救了整个族群。 多年来,树族人针对蠹木青毒蚁也研究除了不少对抗之法。但是像木头一样,将这种青毒蚁养在身上的,木飞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当然不是木头能自己炼成的,而是连菱研究的结果。 紫焰给他们的蠹木青毒蚁的解药连菱只是一嗅,所谓闻丹知方,便已经对所有原料和药方了然于胸。 这解药没什么特别,只是一种强力驱虫植物,名为七虫菊为主药,加一些别的辅料提炼混合而成。这种植物在妖界林野中便可以找到。 青毒蚁闻到气味,便会离开树人的肉身。一到外界,便自然死亡了。 和驯兽不同,自古以来,炼蛊虫者,用神识和法力控制蛊虫只是辅助。这是因为虫类神识极弱,若是注入太多外来神识,瞬间便死了。最重要的,还是控制蛊虫的药物。 连菱的药仙之名岂是虚谈。在这山野之中无事,她很快用七虫菊培植出一种奇特灵草,名为青蚁菊,对蠹木青毒蚁有强大的诱惑控制之力。将青蚁菊的灵种给木头炼化之后,木头便具有青毒蚁的控制之力了。 青毒蚁虽然恐怖,却只对树人有用,看似颇为鸡肋。但木头毕竟是要去树族争夺皇位之人,这个损招可就大有用处了。连菱思虑深远,这一点让木飞都不得不服。 有连菱和佟瑶两名大能先后给木头醍醐灌顶,再加上青木长生功的进展颇为顺利,如今他也达到了筑基八重的实力。 醍醐灌顶能暂时改变修士的资质,以外力强行打通经脉提升境界。但这并不是没有限制的。 只有紫府以上境界对筑基修士进行才能管用,而且对同一名筑基修士只能灌顶一次。不但如此,紫府大能还要耗费好几年的修为,才能进行一次对筑基修士的醍醐灌顶。 一般的宗派中紫府大能寥寥无几,而筑基修士比比皆是。像勾诛和木头这样有数名大能轮番给他们灌顶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就在木飞被木头的青毒蚁制住的时候,勾诛正在血湖上,由连菱传授水遁之术。 此时勾诛的修为境界,赫然已经到了筑基九重巅峰! 385 沉沉重珠吞血湖,空空妙手走妖界 勾诛是坤元二十四年进入翠玉宫开始筑基。如今不到四年,竟然达到了半步虚丹,这自然不是他的资质优秀,只能说全都是这个小贼亲手“窃”来。 他如果不是在青石街上打那些路人口袋中的银子的主意,自然也不会被陈玄方抓上翠玉峰。他不是九死一生从陈玄方口袋里窃出了那把凡人镣的钥匙,别说仙缘,就是命也没了。 后来他在冥路婴藏动手拆龙木木架,差点让阵灵崩溃,才换来了血痕留身碑这样至宝。同样也是在黑翎儿面前顺手牵羊,他得到九魂定神丹,才有了紫焰给他的那一百两血灵石。 他丛筑基七重一直到九重,靠的就是上古至宝血痕留身碑和那一堆血灵石。可惜此宝只能他一人使用。他尝试给木头和黄璐用,二人都是根本就无法进入留身碑中。 唯独第十九是个例外。大概因为第十九并非被当做一个人类,而是勾诛的一件法宝。在留身碑中,他是可以随意唤出法宝的。 但这也带来一个危险。和他本人不同,法宝若是在留身碑中损坏了,那么在外界相应的实物也会有同等的损坏。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勾诛便甚少在留身碑中唤出第十九了。 留身碑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毫无限制。此碑在同一层境界中提升颇为容易。如勾诛从筑基七重中期到圆满便没有碰到什么困难。但从筑基七重到筑基八重的时候,瓶颈便出现了。 无论他消耗多少血灵石,多少次战胜碑中的筑基八重实力的赵冲的身影,都无法将自己提升到筑基八重。 最终连菱出手亲自参悟了一番,才弄明白,用留身碑修炼来突破瓶颈,必须自身修炼的功法达到同等的层次才行。如果是修炼功行未到家,留身碑也是无法协力突破的。 但道途上,日复一日地修炼其实不难。难得正是瓶颈的突破。自古多少苦修之士并非是修炼不勤,功力不够,而是被瓶颈卡死,日复一日地蹉跎。 瓶颈便是迷障。迷障的困难不在于它有多强大,而在于它根本就是无形而不可捉摸的。人根本不知道它在哪儿,突破又谈何容易? 留身碑能将瓶颈化为可见的对手,以战斗来突破,这已经是天下玄门震古烁今的重宝了。 只是留身碑也不能为无米之炊。如果修士的功力只达到了筑基七重,那么要攀上筑基八重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此事不难,勾诛在连菱的指导之下修炼《玄冥九死阴修功》,功行极快增长。当《阴修功》炼成第二重的时候,他也就用留身碑直接达到了筑基九重巅峰。 连菱穿着一身淡绿荷叶罗群,米黄丝绦系腰,衣带当风,如飞天一般踏在一股清风上。她手上握着一枚龙眼大小的墨玉材质似的珠子,正是勾诛在击败武瑜的时候,捡来的重极聚水珠。 随着她心念一动,一股强大无比的金丹法力裹挟着神念注入到珠中,触动了珠上某种灵机。顿时整个血湖中的水都隆隆一阵响,紧接着犹如沸腾一般跳跃起来。 轰然一声巨响,一条水柱犹如巨龙一般腾空而起,直接往连菱手中的重水珠中涌去。 这条水龙越来越巨大,在湖面上变得几乎有三分之一湖面的粗细。整个湖面的水都汹涌而起,向着水龙倾斜而去。但水龙到了越是接近重极水珠的地方,便越是缩小,仿佛被某种伟力给压缩了一般,最终全都没入了重极水珠之中。 片刻之后,整个湖面下降了一半,露出了大片湖底的泥泞,颇煞风景。但这湖泊并非死水,自然有河流不断注水其中,所以不用几天,便会恢复原样了。 半湖之水,不知道有多少亿万斤重。就算是以连菱的金丹之力也未必能举得起来。重极聚水珠以强力将这些水收在珠中,重量是一点都没有减轻的。 但重极聚水珠自身便有如此伟力,可以随物主之念,悬浮在空中,随意移动。 如此重的法宝,如果丢出去,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威力。可惜世间没有完美的法宝。重水珠只能在物主身边半尺之内移动。距离稍远便会失去控制。一旦落到地上便会击穿地层陷入其中,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重水珠的好处是能帮你储存大量的水。但水遁术法,你能学会这一招水龙之术,那就算有了一招大威力的远程攻击术法。” 勾诛的玄阴真火和冥界兰都是阴招,只能出其不意。一旦遇上必须正面刚的对手,他就只有一个走为上策了。不论阳修还是阴修,都必须有大威力的攻击术法。他的冥火珠便是不错的,只可惜全都丢在了鬼嚎宫。 “水遁之水龙术!” 连菱掐诀之下,重极聚水珠中汹涌而出一条巨大的水龙,足有数十丈长,轰然一声撞在山壁岩石上。 水花四溅,巨山动摇,尘烟四起。一切散尽之后,原本黄色巨岩组成的山壁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一丈,深数丈的巨大破洞。 水龙术是最简单的水遁术法,即操控水流攻击。这招虽然简单,威力却完全依赖于修士的实力。曾经有水遁大能,单单凭借着这一招水龙术便打遍天下,罕逢敌手。 水遁修士都必须储水携身。重极聚水珠便是最强的储水法宝之一。只可惜如今勾诛的修为,不要说半湖之水,就是半个池塘的水也很难操控得起来。 连菱犹如一只彩蝶一般轻盈落下到勾诛身边,手心往勾诛手心一合而过,便把重极聚水珠还给了他。重水珠中原本没有储水,轻飘飘犹如无物,现在却是万钧之重。 只是勾诛感觉不出来,只感觉它沉甸甸地浮在掌中。 “好好练习吧,再过一个月考核一下你的成果。”连菱微笑言道。 一个月之后,在血谷南面五十多里处的一片荒凉的僻静处,有一道空遁白光一闪,大片玄奥纹路从地上浮现而出,构成了一个大传送阵。阵中很快浮现出一个瘦长的人影。 这人身穿着一身最是普通的灰色粗布衣服,身背一个包袱和一柄长剑,长剑插在一个脏兮兮的破旧剑鞘中,脚踏一双厚厚的草鞋。 他面孔清瘦,双目左顾右盼,精光四射,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此人额头上很清晰地留着三四枚青灰色的鱼鳞,身上仿佛隐隐带着一点隐藏不掉的水的腥味儿。 衣着和人身上的痕迹都很清楚地表明,他来自一个不怎么富裕的水族部落或者家族。但其实他是勾诛。那些残留的鱼鳞和身上的鱼腥味道,都是连菱用一种她亲自配置的药液伪造而成的。 虽然在妖界也有不少人修往来,但还是伪装成妖修更不起眼一些。 勾诛是孤身一人,连以前形影不离的第十九都没有带上。按连菱的说法,自秦尊阳就传下了规矩,翠玉宫的真传弟子到了筑基九重巅峰,都必须独自潜入妖界,自己去亲手获得结丹所需的四种外药,不能有任何同门协助。 秦尊阳认为修道一途凶险万分,九死一生,很多地方外人都是爱莫能助。这些弟子长期在宗派中成长,万事有长辈打点,便会失去了自渡时艰的能力和勇气。这样的弟子就算资质再好,结丹成功也是浪费。 但也有人说,秦尊阳立下这条规矩,真实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穷而且小气,舍不得花钱给弟子结丹罢了。 数百年过去,这规矩的执行并不怎样。翠玉宫内各派都有各自的对策。 有些得意门生只需要到人妖边境上走一遭,早就准备好的四大外药便有人偷偷奉上了。还有些人则是连妖界都不去了,离开宗派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潜伏一段时间,回来便已结丹成功。反正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解释都是通的。 勾诛不由得叹息一声。连菱这女人看上去温柔可亲,这事上却不肯通融,让他感觉给她做徒弟真是吃亏不已。 这时阳春三月,万物生发,满眼一片明亮的碧绿色。天空一片明亮的灰色。针尖大小的雨点密布空中,混杂在起清爽的风里。勾诛踩在他师父亲手编织的草鞋上,绕过一块巨石,踩在泥泞的道路上,眼前出现了一座妖界巨城。 386 紫英石城寻旧物,断离宝舍得绝品 相比人界,妖界的历史更是久远,数十万年历史的大城比比皆是。不过眼前这座紫色岩石所构成的巨城,却并非是妖类所筑,而是西贾人所建造的一座中立城,名为两界城。 东胜神洲大体分为中土、东海、西贾、北风、北尘、南妖六部。 中土是厚土王朝的地盘,人类在此以土为生,从事耕种,最为强盛。其实所谓中土,并非位置居中,而是他们独占大陆东南的膏腴之地,自以为在世界正中,因此称呼自己为中土。 东海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被水族修士占据。这些水族被人族统称为海魔。 北风与北尘虽然也都是人类,但他们是游牧部落,以驯化异类为生,远居北方大漠,与中土的土族人大不相同。 西贾人也是人类,但和中土人相貌不同。和土族相比,西贾人鼻梁高耸、眼窝深陷,头发棕黄卷曲,骨架高大。 这些人不从事耕种,但善于以飞行法器往来通商,积累了无数的财富,也修行玄门道法。 东胜神洲的西海岸上,有一座巨城名为西贾,是西贾人的发源之地。西贾和厚土王朝的大都厚土城相比也不逞多让。那里有传送阵可以直达北俱芦洲,是离开东胜神洲的唯一通道。 西贾城和中土之间,隔着绵延万里的横云岭。那里崇山峻岭无数,终年积雪,根本无法通行。故而中土人很少往西贾城去。但西贾的商队拥有巨型法舟,倒是通行无碍。 东胜神洲的人妖两界虽然仇深似海,但双方对只认钱的西贾人都持欢迎的态度。因此西贾人在各处建有中立城。人妖两界边境不远处的两界城正是其中之一。 两界城是西贾人收集妖界和人界物产,转运通商的关键城市之一,奇珍异宝无所不有。也正是因为这样,连菱才选择在离两界城不过百里,刚好一枚大传送符能往来的距离上开辟洞府。正是为了方便勾诛获取结丹所需的四种外药。 这四大外药便是妖灵参、血灵石、破障丹与丹种。 对勾诛来说,血灵石倒是已经有现成的。即便数量不足,要找到更多也不是难事。相对而言丹种要罕见得多。但连菱已经给他准备了现成的,只需要他去两界城中取出即可。 两界城所在之处被称为紫英山,山石呈现独特的紫色。整个城市在山上开凿,四周有高大的城墙和禁制,城上禁飞。但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是拥有人形,不管是否完美,并能出得起一钱血灵石的入城费,便可以进入城中。 勾诛修炼到筑基九重巅峰之后,原来的一百两血灵石已经耗费了一半。但也还有五十多两。缴纳一钱虽然心痛,但想起起入城之后的利益,他还是舍得的。 “请问这位老哥,断离宝舍的位置在哪儿?”将一钱血灵石交给了入城的看守,勾诛顺便打听一点消息,能赚回多少是多少。 “第一次来的?”那看守冷冷往一个方向一瞥,“那座最高的楼便是。” 断离宝舍是西贾人著名的藏宝之处。宝舍之中有无数带有编号的空间法器,如同修士常用的仙荷。付出一笔保管费用,便可以将物品保存在宝舍中,也可抵押给宝舍换钱,或者是直接出售给宝舍。 勾诛要去断离宝舍取出的物品,正是一枚丹种。这丹种来得凑巧。三十年前连菱即位翠玉宫宫主,清理历届前任宫主的遗留之物,偶然找出一枚法钥。其上有一缕秦尊阳留下的神念,言: “游历妖界,偶得丹种一枚,绝品。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存于两界城断离宝舍五百年。若转世重修,可用。” 秦尊阳那时都快飞升了,一颗只能用于筑基修士结丹的丹种却还念念不忘,还想着转世重修还要自己用,不愧是著名的贪财吝啬鬼啊。 在断离宝舍保存五百年花费也不低。但对秦尊阳来说,肯定比不过这枚丹种的价值就是了。只是轮回茫茫,他真有机会找回来用吗? 想起这事,连菱莞尔一笑。五百年都已经过期了,这枚法钥已经灵机暗淡,估计再撑不过多久。既然这次要去妖界,她也就顺便给自己的弟子用了。管他秦尊阳会不会在天界急得跳脚呢? 秦尊阳是五百多年前飞升,他保存这枚丹种还早于飞升至少十年。所以此物的保存早已过期无疑。 但断离宝舍的规矩是只要法钥并未失效,便可取出。无非是提取物品的时候需要补缴保存费用。只是一旦法钥失效,断离宝舍也是爱莫能助了。 这枚法钥虽然灵机暗淡,但再撑过数月不是问题。因此勾诛并不着急,安然往断离宝舍行去。 断离宝舍的大楼四四方方,犹如一块巨碑般耸立,足有三十丈之高,几十层,犹如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布满了窗口。 中土人的建筑讲究楼台亭榭,庭院幽深。西贾人却毫无雅趣,一切都只为了有限的地皮上建筑更多的房间。所有的房子都是密密麻麻高大的方形,犹如碑林一般密布,楼层极高。动不动便是几十层楼,毫无美感。 这也和西贾人的习性类似。他们只看钱多钱少,从不在乎何谓风雅。 勾诛所不知道的是,在这大楼的顶层,装饰得金光烁烁的房间内,一名发色纯白,面容如玉,双眉之间竖着一条红色竖纹的英俊少年,正坐在客座上,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的一颗红蓝两色的宝石。 “父亲,这枚丹种和我有明显共鸣,简直天生就应该是我的!” 这名少年身份不低,是三目白鹭一族紫英部落的少族长,名为陆皓。而他身边的白发长者,则是威名赫赫的紫英部落的族长,两界城的城主陆白羽。 紫英部落虽然是妖族,但早早他们投靠了西贾人,将自家部落的土地全部贡献给西贾人筑城,因此得到西贾人的极大支持,族长一直也担任两界城的城主。 西贾人并不排外。任何族类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价值来投靠西贾人,都可以在他们庞大的商贾王国中谋得一席之地,与“自己人”绝无任何区别对待。 那少年看似人类,但抓着着那枚双色丹种的右手,手臂赫然是黑色,外面裹着磷皮。而手掌则是黄色,细长如树枝,极似鸡爪。而左手却是纤纤瘦长的一只人手。 族妖和野妖不同。族妖的长辈大多是有完美人身的化形妖,所以他们生下来便具有人形,只不过这人形并不完美。有些族妖人形相貌丑陋怪异,有些则留有兽身的残迹。这少年遗留的右爪便是其一。 族妖的人形越是完美,则修道的天分越高。这少年陆皓相貌英俊无比,几乎直比中土的垚人。因此颇得他老爹陆白羽的喜爱。 如今陆皓的修为已经逼近筑基九重圆满,陆白羽带他跑遍各大商号,就是为了找到一枚合适的丹种。 这世间的野妖都是久受天地灵气的侵染而自行产生兽核而结丹。族妖和人修却几乎不可能。无论是族妖还是人修都是生活在凡尘俗世之中,被俗事扰乱了天地清净,极难自行结丹,非借助外来的“丹种”不可。 丹种和野妖体内因为天地灵气而自然产生的兽核类似,只不过这种“核”并非产在有情生灵体内,而是产生在无情矿物之中。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只要借助这种天地自生的矿物丹种,便可免除无法自生凝核,导致不能结丹的弊病。 只不过丹种的出产并不容易。几乎所有的丹种都出自妖界。而且不同的丹种品质不同。越是年代久远的丹种,或者是更加珍稀的矿物中产生的丹种,结丹的效果便越好。 “少主果然眼光犀利。”一张紫檀桌案之后,一名面容肥胖,秃顶油光发亮的西贾人,笑眯眯地恭维道,“这枚丹种名为阴阳双晶种,是天下绝品。老夫收宝那么多年,也只见过这一枚而已。此丹种唯一的特别便是,有一定的概率能凝结成阴阳双丹!” 陆皓目光一动,明显射出一片火热之色。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何为阴阳双丹,但据他所知无论人修还是妖修的虚丹修士都是只有一枚虚丹。如果这枚丹种竟然能助人结成双丹,这好处简直连傻子都能想得出。 老辣的陆白羽却没有怎么动声色,只是冷冷地说:“阴阳双晶种的名气我也听到过一些。不过犬子结丹之事,我也不止这一个选择。赛掌柜不必卖什么关子,直接开个价吧,我自会权衡。” 赛掌柜眼珠一转,脑中迅速做了一个判断,然后伸出五个手指来,说:“城主大人在上,我岂敢有任何欺瞒。五千两血灵石,绝无二价。” 五千两血灵石,在人界相当于五百万枚纯阳丹。要知道翠玉宫如此之大的宗派,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千万枚纯阳丹而已。两界城是商贾巨城,收入当然比翠玉宫要多得多,但是这五千两血灵石也绝对不是一笔小钱。 问题就在于这东西有价无市,就随便赛掌柜狮子大开口了。他张嘴定价的时候考虑的并非是这丹种的真正价值,而是陆白羽的承受极限。 没想到陆白羽想也没想,便丢出一个仙荷,说:“五千两血灵石就在仙荷中,赛掌柜清点清点吧。”然后他又望了一眼正在把玩阴阳双晶种的陆皓,“把东西收好,准备走吧。” 没想到原本笑眯眯的赛掌柜却是脸色变了,连忙伸手一拦,面色略有尴尬地对陆白羽说:“这东西是陆少主的无疑了,只是城主大人暂时还不能将它带走!” 387 开海口算盘打错,入宝舍贼心未泯 西贾人的组织和厚土王朝大不相同。在厚土王朝,城主几乎都是占据一城的大部分产业,一手遮天的存在。而西贾人的城主则是单纯的地主。 这些地如果没有西贾人的商号租用,则是闲地,毫无价值。城主必须自己招纳像断离宝舍这样的著名商号入住,才能获得租金。 城主不但收取租金,也组织当地人给这些商号提供各种便利服务,从事一些出租住房、安全保卫、伙食供应之类的服务。 一旦商号认为此地不宜经商搬走了,这地方的一切财富来源可就彻底完蛋。而且西贾人产业不存,这所谓的中立城自然也就不再是中立城了。 因此陆白羽虽然贵为城主,但在断离宝舍这里也不过是一名尊贵的主顾,但再尊贵也不敢在商家的反对之下,强行将东西带走。 只是他心情不爽是难免的了。尤其是陆皓,刚刚还兴高采烈地把玩手中的丹种,如今脸上却早已弥漫着一股愤怒之气。 “赛掌柜,陆某人这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难道你戏耍本人不成?”陆白羽一脸难看地问。他平时需要费尽心思服侍这些商号,但这一次反过来,他是商号的主顾,难得傲气一回,却没有想到吃了这样的瘪。 赛掌柜脸色也不好看,一脸失算的神情。其实他出价的考虑,是要远远超出陆白羽的能承受的极限,所以才开口要了五千两血灵石这样的高价。 他只是掌柜,可不是断离宝舍的东家。西贾人商号的东家大多是一个财团,对他这样的商号掌柜有着随时的生杀予夺之权。 每年四月底的时候整个商号都需要盘底算账。如果这一年的收入达不到标准,他就可以回西贾老家去喝西北风了。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但他今年的缺口还有三千多两血灵石之巨,可以说局势危如累卵。 这枚保存已经过期的罕见的阴阳双晶丹种,便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这可完全是主顾过期未取,视同放弃的财物,毫无成本。他如果能售出此物,就可以单纯算在利润之中。 但以他鉴宝数十年的经验,这枚晶种的价值,顶天也就是两千两血灵石,还有一千多两的缺口是绝对无法填补的。 他一眼就看中了陆白羽这个有钱的主顾。尤其是陆皓筑基火候渐成,很显然最迟再过半年,必然要到筑基九重巅峰。他老爹对这枚丹种不敢兴趣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直接给一个五千两血灵石的夸张价格。这样陆白羽必然愤怒而去。两个月后,他再开出四千五,甚至底线三千五百两的价格,以他对人心的揣摩,陆白羽是九成九要接受的。 但他虽然为人处事老道,却并非玄门修士,尤其他没有子嗣,低估了人父之心。根本就没有想到陆白羽为了他的宝贝儿子,五千两血灵石毫无犹豫地出手了。这一下就颇为尴尬了。 此物虽然保存过期,但到现在为止,依然有两个月的延长期。物主足足五百多年没有动静,似早已忘记了此物的存在一样,但理论上,依然可能在余下的两个月内出现。 一旦物主想索回此物,而东西又被他卖给了陆白羽,那就不是卷铺盖回家这么简单了。 中立城的好处就是不会被战火波及。也因此无数经典和宝贝都在中立城保存了下来。断离宝舍的历史上,极少遗失或损坏过物品。 这种事一旦发生,那就坏了断离宝舍的金字招牌。总号必然派出监察使详查。他赛落生真的是要掉脑袋的。 “两个月!”塞落生伸出两根手指,“陆城主只需要静待两个月,这枚丹种老夫亲自打包送上府去。” “哼,既然有掌柜的这句话,”陆白羽起身,但年轻气盛的陆皓依然气鼓鼓地坐着没动,“老夫的钱出手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这笔钱我就当定金放在这里了。断离宝舍的规矩,到期无货,加倍赔偿即可。” 赛落生拿一个还没有绝期的存品当做商品给陆白羽看,这已经坏了规矩。陆白羽要把这五千两血灵石当做定金也是狠招,他还不敢不接。 两个月后他拿不出这枚阴阳双晶丹种,就得还陆白羽一万两血灵石。那时他可真是要陪进去自己全部身价了。 断离宝舍中办理事务的人极多。勾诛一进去便拿了一个号牌,前面尚有数百人等号。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轮到他。他走到一个铁栅把关的小窗口面前,其中有一个表情冷峻的男子瞥了他一眼,极为熟稔地问道: “不知有何事可为尊客效劳?” 勾诛将手中的紫色法钥掏出,还未能说上半句话,却见那名男子表情一变,转眼之间已经堆满了笑意,起身一鞠躬,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您是紫钥贵客,不用排队,请往这边走。” 为了不惹人注目,勾诛并没有穿翠玉宫的道袍,而是妖界行走的商人伙计常穿的灰布短衣。其实他若是穿得气派一些,进门就会有人主动询问他持有的法钥等级,根本不会让他排队等号了。 勾诛顺着那人伸手的方向看去,一扇沉重铁门轰然一声开了。一名笑颜如花的清秀女子,身穿一身紧瘦端庄的黑裙,柳腰纤腿,站在那儿恭敬一鞠躬,说: “小女萧笛,是天字号尊客管事。今后若有事,用此简传音给我即可。请跟我来。” 漂亮的女子勾诛见得多了。但如此有钱的地方他来得可不多。自从来到这里,他心中某种职业情绪便开始骚动了起来。 铁门简单,勾诛一听这锁的咔哒之声,心中便了然了。虽然说是妖界的铁锁,其实和他在青石街上扒拉过的有钱人家的铜锁也差不多,只是更加复杂了一些。 若他还是当年青石街上的那个小毛贼,他断然是破解了不了这锁的。 如今他筑基九重,又服了九魂定神丹,再加上还有眼阵之力,神识之力远超凡人。只从外看一眼,又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他仿佛就对这锁头内的一切机关,都了然于胸了。 进了铁门之后,有一道五彩灵光流转,犹如薄膜的的禁制。勾诛知道这是一层水行阵壁,但这种阵壁需要秘钥才能破解。 推导秘钥要花费耐心和时间,出错还随时可能导致禁制示警甚至杀伤自己。因此他若是手痒潜入这里,这些禁制可是真正的难关。 他没想到的是萧笛拿了他的紫色法钥往禁制上一画,顿时那薄膜般的禁制便往前一裹,将他们吞没了进去。勾诛抬头一看,他们已经过了这道禁制。 “我这枚法钥,居然可以开这道禁制?”勾诛情不自禁一问,又连忙补充说,“我也是最近才从长辈手中得到这个,所以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萧笛双眉一扬,粲然笑道:“尊客有所不知。本舍的紫色法钥只发给最尊贵的天字号主顾。有了此钥,本舍内很多地方都可以畅行无阻。” “哦?”勾诛心中一动,暗想这紫色法钥好像还能再撑几个月,是不是拿了丹种之后,还有机会到这宝舍里用上一用,看看这著名的宝舍里藏了什么好宝贝?想到这里他心痒难耐又有些犹豫。 毕竟他已经是修道之人了。 “我要取的东西在哪里?” “尊客请随我来。”女子温柔一低头,顺着一道盘旋而下的走廊往下而去。一路穿过好几重禁制,都可以用他的紫钥打开。勾诛看到四面的墙壁,赫然已经变成了完整的紫英岩。 紫英岩极为坚固,断离宝舍的宝库便是往这岩石之中直接凿洞进去,四周是不知道多厚的山体。如果有贼想挖洞进来,除非有石遁之能,否则是极为困难了。 勾诛猜测,即便是有会石遁术法的贼,四周肯定也有专门对付他们的阵法禁制。 行至最深处,是一闪巨大的铜门。萧笛拿出自己的银色法钥,与勾诛的紫色法钥,一起插入两个锁孔中。只听轰隆一声,铜门也缓慢移开了。 “小女虽然是管事,但如果没有客人您的法钥,只用小女的法钥,也是开不了这扇门的。所以这里的安全,您尽可以放心。”萧笛颇有些得意地介绍道。 “哦?那岂不是客人不来,你们自己也开不了宝库?连备份都没有?” 萧笛笑道:“备份钥匙不是没有,但只有一把,而且掌握在我号掌柜赛大人手中。大人也不是可以随意出入,一般只有藏品绝期未取,必须取出的时候,大人才可以动用他的宝库总钥出入这里。” 走进天字号宝库,勾诛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方格,犹如药铺的药柜一般。每个方格都是一个抽屉,每个抽屉之上有一个号码和一个锁孔。放眼望去,不下千个。 这些抽屉古色古香,颜色如同黄金,却表面温润,一股空间之力从上散发出来,明显全都是龙木所制。 勾诛好奇心起,将一个抽屉一拉。结果纹丝不动。他仔细一看,这只不过是一块龙木木片,钉在了紫英石墙上而已。即便暴力拆下,恐怕也一无所有。 “即便是尊客的紫钥,也只能打开您一人的宝箱哦。”萧笛找到勾诛的宝箱号码,将他的法钥插入锁孔中。一股空遁灵机稍一波动,她已经将抽屉无中生有地拉了出来。 往抽屉中望去,她一直熟练微笑着的脸却是僵了。出乎她的意料,这抽屉中空空如也,就像从来没有过任何东西一样。 (本书为作者自有IP,欢迎一切形式的IP转让或合作,有意者请联系本人微信16191935。) 388 陆皓盗丹种,勾诛得寒石 (388 陆皓盗丹种,勾诛得寒石) 勾诛最善察言观色,他当然注意到了萧笛美目中的惊慌失措之感。 他心中也是一沉。虽然来时他预感此事不会如想象般顺利,但也没想到在断离宝舍这么大名鼎鼎如铁笼一般的地方,还会有意外发生。难道这种地方也能进来同行? “小姐,怎么……”勾诛走进去也是往那抽屉中一望,看到的是一个干干净净毫无一丝痕迹的空抽屉,“莫非东西丢了?” 这一瞬间,萧笛有些呆滞。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冷静下来。这宝库的保管与物品遗失其实并不关她的事。 西贾人的商号权责分明,宝库的安全是由掌柜直接负责的。一旦出事也是掌柜担着。她只是主顾管事,让主顾满意便是一切。只要主顾不愤怒投诉,剩下的都好说。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用手缕了缕额上的乱发,将拉开的抽屉推回,微笑掩饰了失色的花容,小心对勾诛说:“尊客不必紧张。我宝舍的规矩,若有遗失损坏,按原价十倍赔偿。” “哦?不知道这宝箱中保管的是什么东西,价值多少?” 萧笛将一缕神念注入勾诛的紫钥中,虚空中顿时显示出几行文字。只可惜是密文,勾诛并不认识。萧笛却强作惊喜,笑道: “恭喜尊客,此物登记是一枚阴阳双晶丹种,本舍鉴宝师估价为血灵石一千五百两。若真有遗失之事,小舍会赔偿您一万五千两血灵石!” 勾诛心中大喜,瞬间算了一遍。一万五千两血灵石,相当于一千五百万枚纯阳丹,三千万两白银!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真有这么多,当年他还辛辛苦苦当贼干嘛? 萧笛心中却是惊天骇浪。如果真的赔出这么一大笔钱,东家必然暴怒,赛掌柜吃不了兜着走可能还是小事,这家分号可是岌岌可危,搞不好自己的饭碗都要受到牵连。 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这个苦主别被惹毛了,直接向总号投诉此事,那可就提前引爆了一切。 萧笛双手捧起勾诛的紫钥还到他手心,若有若无地与勾诛身体一碰,风情万种地说道: “尊客尽可回去放心等候。按我舍的规矩,此事必在七日内与尊客了结。尊客若有任何需求,哪怕与本舍无关,也尽可联系小女,小女会为您竭诚服务的哦。” 说完她点缀着闪光眼影的美目一眨,让勾诛都不禁心头一酥。 但他只是点点头,并未多问什么,收了自己的紫钥,跟着萧笛出了宝库,便出门离开了。 与此同时,这枚至关重要的阴阳双晶丹种,正摆在大掌柜赛落生的桌案上,犹如一颗烫手的火种,让他纠结万千。 他万万没有想到,刚刚将陆白羽父子送走,便接到了萧笛的传音。这个天杀的五百多年都不见的物主,居然早不早,迟不迟,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这难道是天意? 倘若宝箱的存期并未过期,他擅自开启,便是重罪。好在这件宝物的存期只有五百年。现在已然是五百二十年过去了。过期的藏品,他是有权打开查看物品的状态的。 只是按五百年的存期,可以再延长二十年计算,还有两个月才是最后期限了。 偏偏这片紫钥的持有者就在这时出现了。他现在恨不得冲下去直接把这人碎尸在这里。但他克制了这种冲动。 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只要对方手上的紫钥消失,或者对方整个人都消失了,那自然也就没事了。他填补今年的利润窟窿的计划依然是可行的。 如果他亲自找人动手,对付这一个人不难。但如果对方还有同伙,又或者对方失踪之后,家族中有人上门寻找,就可能牵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他是断离宝舍两界城分号的老大,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利用宝舍的力量为所欲为。总号在分号中也是潜藏有监察使者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上报到总号。一旦出事,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必须找个干净的方法,将这灾祸消弭于无形之间。可是怎样做才稳妥呢? 心中的重压令赛落生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他纠结地抠着头皮,仿佛在撕扯着头顶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头发。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赛大人,陆少城主来访。” “让他进来吧。” 陆皓一个人有点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这次并没有陆白羽带着他。很显然,他出去之后甩掉了他老爹,然后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进来之后他并无任何局促,而是将目光往赛落生的桌案上一扫。他看见一个沉重的六角玄铁盒开着,而其中的阴阳双晶丹种已经被赛落生取出,放在盒边。然后他将目光扫到赛落生脸上。 做为族妖,陆皓已经二百余岁。但是人一妖十鬼百,做为人类来说,他只不过一二十岁的少年。但在两界城做了两百多年的少城主,他也并非是不通世故的小辈。 “赛掌柜,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我爹已经付了钱,你又答应两个月之后就把东西给我,何不现在就直接给我了。 “大不了这两个月算我借你的。我现在筑基并未圆满,只用它感悟结丹,保证这两个月不会损耗不就行了。赛掌柜要是觉得不够,这里还有一点私下的意思。” 他压低声音小声说完,竟然拿出一个仙荷来压在手心下面,伸到赛落生的桌案上,若无其事地取过一卷文书来盖住,然后把手收了回去,仙荷却留在那卷文书下面了。 用丹种感悟结丹,可以快速提升筑基九重修士的实力。他之所以如此心急,是为了数月之后,在太白林争夺妖灵参能万无一失。 没想到赛落生叹息一声,取出一枚玉简丢给了他。陆皓神识探入一扫,却看见影像中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跟在萧笛的背后走出了断离宝舍。他脸色一变,问:“这是谁?” 赛落生沉声道:“此人是紫钥主顾,正是这枚丹种的物主。刚刚忽然出现,欲取走此物。” 看到陆皓眼中闪出一线失望至极正要发作的光芒,赛落生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陆少主都看到了。我也只能暂时为少主挡下此人。但东西总是要归原主的,除非……” “除非什么?”陆皓语气已经颇有些狠厉了。 “除非……”赛落生神秘笑道,“除非此人手中的紫钥意外遗失,那这东西少主随时都可以自行拿去,老夫绝不干涉。只是时间不多了。” 赛落生说此话时,“自行”二字说得很重。他又同时将那颗丹种拿起在手中,吧嗒一声投入到玄铁盒重,悄然无声地将盒子扣上了。 然后他起身,步行到窗边,背对桌案,望着窗外,默默无言。 听到这吧嗒一声,陆皓忽然醒悟,这赛掌柜真是个人精。他这是在暗示我这东西他不能明面上给我,但我不妨自己拿去,只是要处理掉那枚讨厌的紫钥? 让一枚紫钥消失……这事说起来麻烦,但对他而言不难。他是两界城少主,这城市里鱼龙混杂,什么事都有。每天夜里在这城市里消失的无论是人还是妖,可不止一个两个,更何况只是一件东西。 他将玉简收入怀中,轻轻打开那铁盒,将那枚让他一见钟情的晶种捏了出来,收入自己仙荷里,再将铁盒恢复原样,然后起身告辞。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赛落生收起了那个沉重的玄铁盒,都没打开看看,就神色冷峻地往天字号宝库中走去。他当然知道这盒子里是空的。这是他一次最危险的赌博。 如果这几天内,陆皓能将那个不知死活来取这枚丹种的鱼妖清理干净,那么一切完美。即便后来牵扯出任何麻烦,也是陆家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他的利润窟窿就补上了,将来继续舒舒服服坐自己的掌柜宝座。 如果陆皓失败了,主顾再次上门来提货,他们只会看到这个空空的铁盒。监察使必定会详查他房间中的留影玉简。到时候两界城少主大胆偷窃重宝的证据也会大白于天下。 局势即便到那么恶劣的情况,他虽然也难辞其咎,但至少能保住性命。而陆家,则要承受西贾人真正的怒火了。 对此勾诛当然是一无所知。他在熙熙攘攘的两界城内转了一大圈,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怪异脸孔,很多都是不同的异类,居然在街头相安无事。他逛来逛去,最后在一家店铺内,花了十两血灵石,买下一两玄冥寒石。 玄冥寒石据说出产于北冥海面上的万年不化的浮冰深处,呈现蓝水晶般的幽蓝色,通体冰寒。此物不能存于外界,但可以埋入地下或者放在地窖之中,亦可使用仙荷长期保存。 这东西是雪国人修炼《玄冥九死阴修经》所用的主材之一。雪国就在北冥之上,获得寒石比中土人要容易太多。数百年前雪国与中土是有贸易往来的,玄冥寒石流入中土的也不少。 但如今雪国已经灭亡数百年,玄冥寒石也极为稀少了。勾诛来之前便被连菱叮嘱,若在两界城见到玄冥寒石,无论多少多贵,一定要买下。 “又不多给钱,能买多少?”勾诛心中颇为不耐地想。其实连菱身为宫主,想要动用翠玉宫的财物反而更加麻烦。她自己也没多少积蓄。 但这玄冥寒石一入手心,勾诛立刻感觉到一股寒气涌入体内,自己身体中的玄冥真气仿佛蠢蠢欲动了起来。这让他心头莫名涌起一个念头,莫非机缘已到,玄冥九死阴修功的第三重马上就要炼成了? 389 玄冥真气初出体,无根寒水试锋芒 (389 玄冥真气初出体,无根寒水试锋芒) 勾诛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两日他临时住在一处深巷,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二楼的房间内。这客栈客人不多,但考虑到安全,勾诛还未在这里修炼过。 但这一回,他心痒难耐。毕竟将阴修功修炼到第三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他出来这几日,也确实耽误了炼功。 勾诛在客栈之外转了两圈,发觉这里的出入口只有前后两门,此外二楼有一处窗。勾诛不动声色,乘着路边无人,往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围墙上一指。顿时一线黑光没入那墙体不见了。 他所布置的法器名为暗目,是中土修士常用的一次性法器。这东西在五十步范围内能与修士心神相连,若附近有筑基以上的修士路过便会传出警兆,还可如悬目一样传递影像。 暗目是护身示警神器之一。只是它有效时间很短,一日之后就会自行废弃,而且作用距离也太近,只能防护狭小的范围,因此价格并不昂贵。 勾诛又在前后门处,窗口处,还有屋顶上都设置了暗目。这样若是有不怀好意的修士接近,他也能及时发觉,收功对敌。 然后他并未急于炼功,而是若无其事地下楼吃了一顿晚饭,同时四顾张望,发觉这客栈真是冷清,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客人,这倒是让他更放心了。 吃饱喝足,回到房中,叮嘱店家不要进入房中打扰,他立刻在塌上一盘坐,取出那一两玄冥寒石握在手中。寒石入手,他顿时感觉整个手掌寒彻入骨,冻得几乎要断了。 他连忙运转阴修功,果然这股猛烈的寒气顺着经脉汇入了玄冥真气之中,浑身精神大振,感觉说不出来地舒服。手心的寒意也消失了不少。 但他停止运功的时候,手心严寒带来的痛苦便又随之开始强烈。他不得加紧运功。 勾诛原本是阳修,炼的是翠玉宫外门弟子修习的《筑基纯阳功》。在遇到蓝若霜给他注入苦寒毒母之前,气海中的真气皆是纯阳真气。 单有纯阳真气无法自如幻化万种灵气,所以筑基修士大多无法施展神通。但他们使用法宝是无碍的。 天下的法宝的威能并非来自物主的真气,而是来自其自行吸收炼化的天地灵气。其主人以任何属性的真气带着神识注入,都是可以催动的,只不过催动的威能大小不一而已。 无论玄阴冥界兰,还是玄阴真火,亦或是陨铁定方砚,只要是勾诛自己炼化过的法宝,只要以纯阳真气便可以催动自如。 筑基七重,过了气壑之关之后,翠玉宫的内门弟子便开始修炼《阴阳合济功》。此时体内气海分为阴阳,拥有纯阳真气与玄阴真气,自行以法诀运转,便可随时炼化出各种真气。 在这之后,各人所炼的方向就会有所不同了。若是要转修更高级的木系类功法,体内不断炼化而生的真气便会以青木真气为主。若是五行宗弟子修习水系类功法,便会以坎水真气为主。 阴阳相济,五行幻化,如同这天地万物数不胜数,修士能修炼的真气的属性也是千千万万,不可胜数的。 不同的功法,将来能修习的神通也不相同。神通若是与法宝结合时候,如果配合得当,威能更是暴增,能让法宝的威力大上数倍不止,当然也有可能弄巧成拙,相互克制。 不同的功法既可单修,也有兼修的可能。 勾诛修炼了《玄冥九死阴修功》之后,他炼成的真气便是以玄冥真气为主了。但翠玉宫的木系功法他也没有荒废,毕竟青木修复术对他在斗战中疗伤还是有大用的。否则一点小伤就要了命,那就不值了。 不论他如何修炼,气海都只有一个。若是青木真气多一点,玄冥真气便要少一点。这矛盾是不可协调的,就看他如何取舍了。但若能结成阴阳双丹,这矛盾便迎刃而解。 只是他现在想要结丹,便只有三样不足:外药、功行与迷障。 外药四种,他来到两界城,便是要找到这四种外药。 至于迷障,便是个人不同,难有通用的经验,用外药也无法弥补的瓶颈了。无数人便倒在这上边,不得寸进,道途成梦。 好在勾诛有血痕留身碑,只要舍得投入血灵石,总是可以突破的。 剩下的就只有功行了。他目前《玄冥九死阴修功》的第三重还差一点火候。 玄冥真气是一种水寒之气,水系功法,必须将强烈的苦寒之气蕴于水中,极难凝炼。最初有蓝若霜元婴大妖温如雪帮他醍醐灌顶,注入了不少精纯的苦寒之气,他才能炼得一重。 一重的《玄冥九死阴修功》,只是体内玄冥真气初成而已,至于份量那是不论的。如果用于攻敌,毫无作用。 他之后一连两年都在苦苦修炼,也是差不多数月之前才炼到第二重。二重的《玄冥九死阴修功》,体内玄冥真气流转,已经足以锻体防身,却不能出体攻敌,自然也无法施展神通。 三重的《玄冥九死阴修功》,体内玄冥真气凝炼,可收可发,凝之可结阴丹,发之寒气如潮。只要掌握了最基础的水遁之术,便可以施展玄冥寒水神通! 勾诛原本修炼此功,是听了温如雪所说的此功修炼进展极快。但结果完全相反。这玄冥真气中水气容易凝炼,但寒气巨难。他在翠玉宫修炼足足一年,所凝炼的寒气也未能将功行提升一重。 这并非是温如雪骗了他。而是温如雪自小就生活在极地冰原,苦寒之地上,自然吸收天地寒气,所以寒气根本不缺。而勾诛则是居住在中土东南,和风煦煦的翠玉宫,要凝炼寒气谈何容易? 所以这一枚“玄冥寒石”一入手,勾诛立刻预感到,自己的第三重功行已经唾手可得了。 他苦苦修炼两年多,早已具备轻松凝炼坎水之气的能力,唯独缺少这些寒气。玄冥寒石上的深重寒气一注入,气海中阴阳真气汹涌沸腾,瞬间转换为玄冥真气! 一个时辰之后,勾诛感觉透体冰寒,却舒畅无比。就如同数年苦炼的壁障轰然而塌。他吐出一口气来,明明是阳春暖日,他吐出来的却是一口冰寒白气。 稍一运功,他手上腾起一股冰寒白雾。这白雾并不上升,而是往地上坠去。但他念头一转,这白雾又转变了方向,犹如一团白雾幽灵一般在空中围绕他盘旋了起来。 玄冥真气本是无形不可见之物,只是因为极寒,又能聚水,便会瞬间将空中的水气凝成饱含无数细小冰晶的白雾。 真气离体而出,就说明《玄冥九死阴修功》的第三重已经炼成了。这当然不可能是在一个时辰内炼成的。只是他苦修两年,早已万事具备,只欠那一枚玄冥寒石了。 手中的玄冥寒石早已消失,勾诛手上只留下一滩清水。玄冥寒石原本就是寒气郁结于水中万年而成。寒气耗尽之后,也就冰化为水了。 将这团白雾一般的寒气在周围运转了两圈,勾诛将口一张,又将它重新吞回体内。这股寒气虽然可以离体,但只是能将四周温度下降一些而已,远远谈不上攻敌之力。 《玄冥九死阴修功》第三重要能施展玄冥寒水神通,还有一个前提便是“收可凝丹”。这对此神通的创作者来说自然简单,因为此人修为肯定远远高于虚丹。而勾诛却还面临结丹的天堑。 这让他不禁有一些失望。明明功行大进,在对敌上却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不能结丹并不一定意味着没有对敌之力,其中之一的办法便是借助外物。法宝便是外物之一。勾诛把自己拥有的法宝都检视了一遍。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某种寒水系的法宝。 想到寒水两字,他倒是想到一样东西,便是木头在冥穴中捡到的那个紫色葫芦,其中装着半葫芦极为冰寒的怪水。此水勾诛给连菱看过,连菱说这是“无根寒水”,是水寒遁术高人经多年凝炼而成。 勾诛忽然灵机一动。 之前他虽然会基础的水遁术,却不敢操控这无根寒水。因为他无法操控这冰寒之气,容易自伤。但现在《阴修功》已经初成,却可以试试操控这冰寒无比的无根寒水了。 手心白光一闪,他已经将紫色葫芦从仙荷中挪移而出。塞子拔掉,冰寒无比的白气便从葫芦口冒了出来。 无根寒水若是在战斗中使用,多少是会有所损耗的。但并非不能弥补。无根寒水之所以名为无根,正是水寒道人每天修炼水寒功法的时候,以修炼中产生的寒气凝炼空中的水气,然后封闭入这能隔热的紫葫芦种而成。 勾诛如果每天运转玄冥九死阴修功,也能也能吐纳天地寒气,用这个葫芦蕴养更多的无根寒水出来。只是此物并非法宝,无法烙印魂息,只能以水遁术法强行驱动。 他一手掐诀,以玄冥真气运起水龙之术。顿时一线冰寒水流从葫芦中如蛇一般蜿蜒而出,在空中聚集城了一个球体,大约有两个拳头的大小,随着勾诛的心念在空中盘旋了起来,四周温度急剧下降,地上仿佛结起了寒冰。 果然,这玄冥真气原本就是寒水真气中的绝品,操控这些寒水让他有得心应手之感。 将目光集中在房屋中间的木桌上,他轻喝了一声:“水遁水龙术!” 顿时这团冒着白气的无根寒水,犹如流星一般往木桌的正中砸去! 390 暗目忽传警讯,太岁夜出拿人 (390 暗目忽传警讯,太岁夜出拿人) 只听哗然一声脆响,水球犹如一记重拳击中了木桌面的正中。寒气所至,那处已经瞬间成冰。然后水流一撞,顿时碎裂,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四周如蛛网般龟裂而开。 破洞四周的木质,原本的棕黄色如今已经冻成淡蓝,犹如琉璃一般脆弱。被水龙术一击,自然是碎了。 一般修士的护体真气对冲击的防御尚可,但不一定能阻止寒气的渗透。寒气渗透入体,浑身真气流转被阻滞,护体真气也随之衰弱。无根寒水的水流乘机汹涌而入,对方的防御自然也就彻底崩溃了。 勾诛有了这一招,再加上原来的冥界兰和玄冥真火,已经有了三种神出鬼没的对敌阴招。尤其这一招还威力不小。 他小心将寒水收回葫芦中,心中大喜过望。用无根寒水所施展的水龙之术,也许已不亚于真正的玄冥寒水神通了。结丹之后再同时使用无根寒水加上玄冥寒水神通,威能还会再成倍增长。 可惜的是如果用得频繁,无根寒水会迅速损耗,这就需要平时不断运转玄冥功法来蕴养寒水。 即便没有这事,他也会不断炼功。无根寒水的作用,只是让他修炼此功的副产品不断积攒保留下来而已了。 这样他的这个紫色葫芦就不能放在仙荷中,只能挂在身上来随时收集寒水了。 勾诛立刻便把葫芦挂在身上,再次运转起玄冥九死阴修功来。随着他玄冥真气不断出体,从葫芦中流转而过,葫芦中的无根寒水也一丝一毫地增加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心头忽然如针刺一般传过一丝警兆。两个黑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这黑影当然不是真在眼前,只是由他布置在外的某个暗目直接传入他的识海。 勾诛内心大震。居然有同行跑他这里上门来了? …… 就在勾诛埋头苦炼玄冥功法的时间里,城内繁华之处一个喧闹无比的黑暗大厅内,灯火幽暗,各色灵光闪烁不停。 让人眼花缭乱的五光十色中,身姿妖娆,几乎身无寸缕的女妖和西贾女人们,浑身散发着致命的妖魅之气,正在随着激烈的音乐舞动着火辣的身躯。 西贾人除了金钱建立的规则和关系之外,不像中土人一样,有无数的清规戒律,仁义道德。他们的娱乐只为直白简单地满足心中原始的欲念。这一观念颇受妖界年轻一辈的追捧。 在这种仅为愉悦身心而建立的场所内,任何人只要有钱便可放纵享受,为所欲为。同时人们为了钱也能出卖一切。 一张柔软的皮质大椅上,银发披肩的英俊少年陆皓半倚而坐,他身边揽着一个穿着一身雪白丝质短袍的女子,一对修长玉腿裸露在外,双膝紧闭,紫色的秀发之下,美眸颇有些不屑地扫过那些正在表演的女人,和这些眼神中充满了靡废的同行男子们。 陆皓却是一脸不快,玩弄着手中透明的酒杯,忽然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双目几乎冒出火来,砰地一声,将酒杯砸在了黑玉桌案上。 “老大,别一个人闷闷不乐。有什么不爽说出来听听。不管有什么事,兄弟们为你搞定一切!”对面一个彪悍的黑脸少年,大大咧咧地说。 陆皓冷哼了一声,愤懑地说:“我已经筑基九重,没多久就要结丹。又加上不久后便是长白林的妖灵参争夺大会,正急需一枚丹种感悟结丹。本来我已经得到一枚绝品双色丹种在手,没想到最近遇见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贼,从本少眼皮子底下把东西给顺走了。” “什么?”那彪悍少年故作惊讶地一拍桌子,“居然有这种事?老大啊,你是什么人?两界城少主啊。这城里除了老城主,还有谁能大过老大你?居然有人敢对你下手?就算你能咽得下这口气,我们这些小弟也咽不下啊。” “对啊老大,是什么人敢下手,我们去做了他!” “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时之间,这一伙人都群情激奋起来,有几条汉子撸起袖子就要干,可惜并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一时也下不了手。 陆皓身边那名容颜姣美的紫发少女,终于收起了不屑目光,如月牙般的嘴角微微一翘,妩媚一笑说: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汉,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郡主倒是忍不住想去见见了呢。” 紫发少女名为紫妙,是紫鼬部落一族族长的长女。紫鼬部落和三目白鹭部落一样,都是这紫英山上的部落。而那名彪悍少年名叫豪力,是紫英山上银芒豪猪部落的少主。 这两人加上陆皓,三名少主终日花天酒地地厮混,在两界城有一大批少年追随,飞扬跋扈,为所欲为,行事骄横犹如太岁,人称太岁帮。 陆皓原本想等这一夜纵情享乐结束,然后找人私密安排,处理那枚紫钥之事。没想到这事他自己越想越觉得吃了瘪儿,每每想起那名来取丹种的清瘦少年,心中便憋着一股气难受,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丢出一枚玉简在桌上:“就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豪力一眼看过,说:“这人额上有鱼鳞,想来是个没什么用的水族。就是不知道修为如何,但顶天不过也就个筑基五六重吧。不知道人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就召集几个兄弟,直接去把他做了。” “这个我已经查过了。”陆皓冷静地说,“筑基三重的修为,应该是一头青鱼妖,不知来自哪个家族。他现在在两界城北坞寒巷中一家客栈里住,孤身一人。” “青鱼妖?难道是南坡湖的青鱼部落?那部落十多年前激怒了貉族,被梦貉派出大能几乎一网打尽。难道是余孽?”有人提示道。 豪力哈哈一笑,说:“皓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区区一个筑基三重的家伙,连灵兽都算不上。仗着家族传承得个人皮。我现在就去把他的人皮扒了。” 陆皓冷哼了一声,说:“筑基三重只是表象而已。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秘法掩饰?青鱼部落虽然灭了也不简单。就算他一个人落在我们手里,如果他和家族联络,找我们麻烦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事要办,但还是要谨慎点。” 紫妙以欣赏的眼神扫过陆皓的俊脸,又鄙视地瞪了一眼豪力:“我们的少城主说得对。这人能在我们陆少手下得手,肯定没那么简单。我们一群人抹掉他或许不难,但消息要是走漏出去,还是麻烦。不过我的这件东西,刚好可以用上了。” 说完她手心白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枚淡绿色的方印。 “这是什么?”陆皓感觉这方印上灵机不凡,好奇问道。 “本郡主最近在如月阁淘来的法宝,叫传音截印。它一旦施展开,方圆百步之类的传音都会被此印吸收,不但传不出去,所传内容还可以被这印截取。 “我们不但可以从印中读到传音内容,还能随意修改,将传音修改之后再传出去,亦可听到对方的回音。还能知道传音的目的方位。” 陆皓乘机在紫妙雪白的大腿上一捏,大笑着说:“不错,还是我们家郡主厉害。这次我不但要抹杀了此人,连同他的背后家族,也要一锅端掉,做一锅鱼汤请我家小美人喝。” 说完他心中的闷气烟消云散,趁势把紫妙一把揽入怀中,放在自己腿上。 半刻钟之后,这一伙人都出了夜场,换上了一袭黑衣蒙面。除了陆皓、紫妙和墨力之外,还有五名平时和他们一起厮混喝酒的少年随从跟随,一共八人。这些人大多是筑基修为,从五重到九重不等。 陆皓与紫妙二人修为最高,都是筑基九重。墨力稍次,也有筑基八重。 其实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名黑衣老者相随。他是陆白羽派给陆皓的保镖。无论陆皓如何厮混,他都不干涉,平时只是默默在暗处盯着。 除非陆皓遭遇生命危险,他是不会出手的。自然也不会插手这帮少年去教训另一名少年这种事。 陆皓带着这些人前往坞寒巷的时候,脑中一直在构思着对方各种逃脱反击的可能。他个性跋扈,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具体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还是小心谨慎的。 对方要从他们八个人的围攻之下脱逃,不动用传送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小传送符,传送不过百步之远。以豪力的灵敏无比的嗅觉,对方绝对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如果是大传送符直接传送出城,那就呵呵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悄悄扬起一个得意的幅度。对方动用大传送符逃脱,这场景反而是他乐见的。 没想到紫妙刚好带上了传音截印,这就省很多事了。他本来想找一个阵师,专门布下一个结阵来屏蔽传音,防止消息泄露出去。 现在好了,他反而希望对方传音。只要对方传音回自己的家族,那他背后的家族不管在哪里,他都同样要去杀个干净! 391 夜幕里奔袭陋巷,月色下走脱神偷 这种孤身一人穿着伙计短衣闯入城里的水族,其实陆皓早已笃定,此人肯定是所谓的“野族”。 在妖界,族妖几乎都是出自世传大族。剩下的野妖则是冥顽不灵的野蛮怪兽,对族妖而言如同野兽畜生。但有时也有野妖忽然开悟,厌倦了弱肉强食的丛林,向往和族妖一样的凡尘俗世生活。 这些野妖就会设法化成人身,穿上衣冠,混迹到城里来。他们背后自然没有部落也没有世家,但一般都有一个不大的家族。这些家族当然不会被族妖们承认,便称他们为野族。 如果一个族妖世家部落被灭,剩下一些余孽,同样也不会被其他世家部落认同,也会堕落为野族。南坡湖的青鱼部落便是如此。 屠戮野族正是族妖们大爱的娱乐项目之一。杀戮野族就和猎杀野兽无异,不但能证实自己的勇武,而且野族一家远比普通的野妖孑然一身要富有得多,他们猎杀所获也更多。 野族家族成员一般都有亲近的血缘关系。将他们中一些成员擒住做为人质,胁迫另一些,然后一个一个地杀掉,看着他们眼看亲族被屠却无力救援的痛苦,正是这个少城主眼下最想做的事。 很快他便在坞寒巷中找到了对方居住的那间客栈。此处连绵一片都是两界城的民居,现在半夜时分,明月高悬,家家大门紧闭。 所谓的客栈,其实是一户人家。只不过有多余的房间,便出租给往来客商。 两界城这些居民的房子和高大宏伟方方正正的商号楼刚好相反,这里连绵一片几乎都是紫色的石块胡乱堆垒而成,形似一个一个石头砌成的圆柱,只是上面开了几个洞做为窗口,再用石头螺旋形地堆积上去做为走廊和阳台。 他要找那人,就住在一处圆柱的二楼内住着。 城北这一带是有名的贫民地带,他们就算在这里杀个天昏地暗也没人管。他唯一担心的是把人追丢。他望了一眼同行而来的豪力,说: “先嗅嗅味儿,免得待会跑了。” 豪力带着另一名银芒豪猪的族人,两人在夜色中悄然接近到下风位上,闭上双眼,连续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又奔了回来。 “这气味,”豪力不但嗅觉极为灵敏,而且对气味的记忆能力极强,“果然是青鱼妖的味道。但是这气味好像有点熟悉……” “哦?你什么时候闻到过?” “我想起来了!”豪力忽然眼睛一亮,说,“去年部落到边境上去采集珍珠枣,曾经路过一片湖。有人说那湖中有一头化形鱼妖,我们都是绕道离开。这人身上正是那片湖水的气味。” “血湖?”陆皓眉头一皱。血湖一带有化形级别的野妖是真的。他们一般都不愿意去招惹。不过这也说得通了,此人很可能是那头化形野妖的子孙,跑到城里来冒充族妖了。 这种高阶野妖他们虽然不愿意去招惹,但是在城里杀一个它的子孙倒是无所谓的。即便是化形妖的实力,也绝不可能杀到两界城来。就算真来了,也不过自己送死罢了。 化形妖的肉身一身都是宝,尤其是兽核,可是很值钱的。陆皓甚至动了擒住此人,然后引诱那头化形妖上门一举猎杀的念头。 “你们三个,在那楼旁边三座楼的楼顶上守候。一旦这小子逃出来,你们便一起围攻。” 陆皓手指三名跟随的小弟。他们得令之后,都是在夜色之下如幽灵一般跃起上墙,瞬间便到了周边三处屋顶之上潜伏不动了。只等其他人动手。 “你们两个,踹门进去。他一定会从那个窗口逃出,”陆皓用手一指。那个窗洞外面,是一条狭长露天石头堆积而成的走廊。 “我和豪少二人就在那里出手伏击。一旦动手,所有人一起包围过来。死活都可以,但最好是拿下活的。郡主就潜伏一旁干扰拦截对方传音就行了。” 陆皓交代妥当之后,众人便准备动手了。他自己和豪力一左一右,潜伏在那窗外的走廊之上。 这窗口可供一个人出入。但石墙很厚,他们两个又都有秘术压制自己的气息,对方在房内肯定是感觉不到他们两个存在的。等这人从窗口出来,感觉到他们的时候,已经迟了。 陆皓手上扒着一只淡蓝色晶莹如琥珀的小章鱼,其上布满蓝色圆斑,八爪灵活地攀附在他五指上,两只大眼犹如黑色珍珠一般烁烁发光。 他这头蓝环晶章最善缠绕,而且有剧毒。一旦对方从这窗口出来,被它的八臂纠缠,必定无法挣脱。 …… 最初看到那两人接近这家客栈的时候,勾诛还以为只是偶然路过的贼。但不一会儿他又看到好几个黑影在月色之下潜行而来,他便醒悟,这必然是来冲自己的无疑了。 自己隐姓埋名,远道而来,也从未露财,为什么会忽然有人要对付自己?难道是阴差阳错,有人搞错了? 回想一下,他也并非完全没有露财。自己那枚紫色法钥,对应的可是价值一千五百两血灵石的丹种。而且那枚丹种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么一想,要对付自己的这伙人,极有可能背后就是断离宝舍了。 这倒是让勾诛吓了一跳。断离宝舍,在整个玄门修真界都是大名鼎鼎的商号。实力之强,恐怕不亚于中土五大宗门。他们若是存心要对付自己,自己孤身一人可就危险大了。 好在这里离血谷也就百里左右,刚好在传音玉简和大传送符的使用范围之内。若是连菱收到传音之后即刻赶来救援,他还是有不少生机的。 但他要是使用大传送符立刻传送回血谷却行不通。大传送符发动需要一段时间,强烈的空间波动无法隐藏。对方会乘机破坏,九成是会传送失败的。 他立刻传音给连菱:“师父,你叫我取东西的这个地方不地道啊!东西私吞了不肯赔偿,反而派人来杀我,救命啊!” 一连几声救命之后,勾诛看了一眼窗外。传音玉简发出的灵机波动以往都是直射苍穹。而这一次,却是在窗外天空中震出了一番诡异的涟漪。 传音玉简能传音百里左右,射出的灵机并无固定的方向,而是同时向四周射出,原本是极为微弱的。不要说凡人,就是虚丹道人都未必能察觉。 但勾诛具有眼阵之力,便注意到了这一点。空中仿佛有一张无形如水膜般的大网展开着,将他的传音拦截了下来。 不但如此,还有一股极为细微的异样灵机顺着自己传音的去路给涌了回来,仿佛注入到了自己的传音玉简之中。 “哪里来的野妖,不知死活。赶紧把你不该拿的东西丢到地上,本仙尊留你一条活路。否则的话,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这古怪传音不断从传音玉简之中飘荡而出,声音非男非女,怪异尖锐,音调阴寒,听得勾诛极为难受,情不自禁地就想将自己仙荷丢下,然后逃之夭夭。 “这什么术法,居然能利用传音简乱人心神?” 好在勾诛跟着缪其中和佟瑶两人学习魂术的抵御,早已体会过这些混乱心神的术法,并没有方寸大乱到无法抵抗。 他立刻便清醒了过来,从怀中掏出那枚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玉简,用手一捏。玉简顿时粉碎,玉简中传出的诡异传音也随之而止。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也就暂时无法再和血湖那边的连菱和黄璐他们联系了。 传音玉简此物并不难得,在玄门店铺中一枚玄阴丹或者一钱血灵石便可以购买一片。只要对方不也同时更换玉简,他依然能用新的玉简和他们联系。 就在转瞬之后,轰地一声响,门板被人一踹而飞进屋内。两名带着鬼怪面具的黑衣大汉并排而入,各自手持兵器,放出一身气血威压,都是中介灵兽级别的妖物。 这两人进来之后,却是愣了一下。房间并不大,可以说一览无余,他们目光扫过房内四角,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空无一人。纸糊的窗扇紧闭,也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房中本来就没人?但偏偏他们又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就在房内。这无形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们的心头。 其中一人猛然回头,口中喊了一声:“哪里逃!”他只看见门口顶端一片衣角一晃,对方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勾诛原来就从暗目中看得清清楚楚,两名妖修从正门进来,两名妖修守在窗外,明显就等着他从窗口逃出时伏击。他那里能让对方如愿? 他早已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便把背贴在墙上,身上真气逆运,牢牢地吸附在了大门之上的墙壁上。 这一招他在做贼的时候可施展不出来。自从身具玄门真气之后,倒是很容易做出许多以前不可想象的高难度动作。要是有机会重出江湖,他感觉自己都有机会成为一代神偷。 两名妖修冲入房内之后,首先看到的是门后两侧都没有人,然后便是房内。勾诛那时就贴在他们头顶的墙壁之上,但他们并未抬头看一眼,便接着冲进了房内。 勾诛并不想在房内和他们纠缠,贴着墙壁如壁虎一般,在门口一翻,身未着地,便翻出门去了,留下两个妖修依然傻傻地待在屋内。 门外正是深夜,虽然是三月阳春,半夜山城中却是寒气深重。天上薄云遮月,遮不住幽暗如霜的月光。山风从背后袭来,勾诛借着这风纵身一跃,犹如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越过了两座楼之间大约一丈来宽的空隙。 对面屋顶上,也早有一名妖修持刀守候。但他只见眼前月光之下黑影一闪,一股阴寒无比的掌风便到了胸前! 392 冥兰掌妖修丢命,铁锤帮勾诛脱身 这劲道阴柔如棉,又寒厉如刀,一掌拍在自己胸口,此妖只感觉胸口沉沉一荡,一股阴风便轻易地突破了自身的气血防御,充斥在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他没有看到一株白色冥界兰在自己胸口迅疾开花结果怦然爆裂,但能感觉到胸口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全身的生机犹如漩涡般往自己胸口涌去,然后便消失无踪。 一股腥臭如腐尸的积尸气从那处飘了出来。只不过此人早已感觉不到。他往后仰倒在地,变成了一具枯槁干尸。 身在包围之中,勾诛当然出手不留情面。对方人多,一旦将他围住一齐围殴,自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来。 三方包围中,他早就看准了这名只有筑基五重的妖修,毫不犹豫将此人毙命于一记冥兰掌下,包围圈就此破开。 一掌之后,他脚下几乎分毫未停,只是足尖轻轻在这房顶上一点,就又蚱蜢一般一跃而起,往另一栋小楼的楼顶上坠去。 “妈的,你带上所有人,给我追!”这局势出乎意料之外,陆皓心头莫名火起。他一指前方,豪力立刻带着剩下的四人在房舍楼顶施展疾行,五条黑影在月色之下鱼跃追去。 陆皓没有着急跟上,而是走到那屋顶上倒下一人之处,将那人黑袍一扯而开。眼前所见,让他心中大震:“这是什么阴毒的术法?” 幽暗的月光之下,依稀能看到一个已经形如骷髅的男子。虽然模样犹如被吸干了浑身血肉一般狰狞恐怖,但头上几枚竖立的银色芒刺依然在,这是银芒豪猪一族的标志。 他胸口的皮肤已经漆黑如碳,其上竟然生长着几朵白如缟素的小花。 陆皓并不关心这些银芒豪猪会死上几头,但他关心对方的手段。要知道这术法也随时可能招呼到自己身上。 “呀,这可是好东西。眠恶山深处积尸丛林才有的冥界兰。” 虽然一身黑衣束身,依然掩不住身姿婀娜的紫妙郡主落在他身边看了一眼。 “中土人修称之为玄阴三宝之一。只可惜这种花儿极难炼化,必须得紫府修为、木遁修士,经过几年水磨功夫才能炼化得成。” 紫妙话音刚落,这几朵花变肉眼可见地枯萎,然后消散不见了。 野生的冥界兰只有在积尸丛林才能存活。被连菱炼化之后传承给勾诛做为法宝的冥界兰,必须在勾诛的青木真气催动之下才能存在。一旦物主离开,便会很快枯萎。 “哼,区区一个湖里的野妖,为什么会有这么阴毒的灵种?”陆皓心中颇为不爽。 他坚持认为他追逐的不过是一头不知哪来好运捡到断离宝舍的紫钥的野妖。但对方居然还持有冥界兰这样恐怖的灵种,这就让他相当意外了。难道自己这次竟然惹了有大背景的人物? “一般修士无法炼化野生的冥界兰,”紫妙并没有带面具,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露面,月光撒在她白玉一般的脸上,玉额上有一枚紫色的眉心坠在烁烁发光。 “但如果是大能修士炼化过之后传承给别人,又或者原物主死亡,留下炼化过的灵种,那一般人也是可以轻易炼化的。” “哦?那我们如果擒下他让他交出灵种,我们也可以……”陆皓双目中露出火热之色。 “当然可以。不过你可能会惹恼了他背后的那能炼化冥界兰的大能修士。” “哼,那又如何?”陆皓想到的便是血湖中的那头化形野妖,“还有什么大能敢杀上两界城来?就算来了也不过是送死。我正缺一颗化形妖的兽核,用来炼一枚破障丹呢。” “诶呦,”紫妙一双美目一眯,嫣然笑道,“陆少爷,你不就结个丹吗,居然要用到化形兽核?也太奢侈了吧。” 破障丹的原料之一是一枚兽核,只要是灵兽兽核即可,妖兽更佳。至于杀一头化形妖来助自己结丹,那只能说是极度奢侈的阔少才有这个可能了。 双晶丹种、冥界兰,还有背后的化形妖,陆皓越来越觉得这人他势在必得了,虽然其中也潜藏着不小的风险。 他不会轻易去面对这样的风险。有豪力等人冲在前面,他只要在后面看好形势伺机而动就行了。 他立刻感悟了一番豪力等人的位置,然后和紫妙两人十指相扣,一齐往前飞纵而去。 勾诛一路所奔之处,到处都是低矮的民房。这里半夜一丝灯火也没有,人人屋舍紧闭。他虽然一路狂奔,但背后追踪自己的五人却是不徐不疾地跟在自己后面,似乎有意保持着跟踪的距离。 如果对方一路狂追,有快有慢,他忽然杀个回马枪,说不定还能诛杀一两人。反复几次说不定将这七人反杀殆尽。但对方不紧不慢,距离颇远,他就很不好下手了。 对方似乎有某种追踪之法。有时他明明将这伙妖修甩落老远消失不见了,等他想找个地方施展大传送符的时候,对方又总是豪不爽约地跟了过来。 他们显然在消耗自己的真气。勾诛暗想。这么逃下去,他真气消耗极快,而对方则是悠哉游哉地跟着,还能时不时停下用血灵石补充气血然后再追。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两界城四周都有禁制防护,夜里是禁止出入的。他就算逃到城墙,也无法出城。 城中只有平民、世家和大商号。这些平民是不可能有人对自己拔刀相助的。而那些大户世家,家家都有禁制护院。他若硬闯,下场可能比被这些人追杀还惨。 这城市虽大,他却是无路可逃。他是一人来此。整个城中那么多世家族妖,豪门大院,就没有一家是他的庇护之地。 来这城市的这三天,他已经将各处都逛了一遍。上上下下都打听得挺清楚,整个地图都刻在了自己脑中。没想到这时竟然找不到一条靠谱的退路了。 “对,城北铁锤帮。”看到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连绵的灯火,勾诛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这地方忘了。” 铁锤帮是城北唯一半夜仍然灯火通明的地方。其实这里是一大片连绵的铁匠铺。既有西贾来的精明商人,也有中土同州来的高明铁匠,更有附近的妖修壮汉,没日没夜地在这里打造兵器。 铁匠是一种身份高于平民,但低于世家的存在。世家子弟不屑于做这种累活,而一般的平民又没有资格。 妖界各部落混战不休。虽然妖族最常用自己的肉身战斗,但好的兵器需求也是极大的。铁锤帮是一年四季日日夜夜炉火不熄,无数伙计工匠轮番打造兵器,甚至是神兵法宝。 在这人人忙活的地方,混进个把人来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而且勾诛穿的还是伙计的短衣,和这里大半的帮工伙计差不多。 他在屋顶上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机会跳跃而下,走进一间泥土夯成的工坊中。眼前一排火炉正在熊熊燃烧,不少短衣伙计在下面汗流浃背地拉着风箱。而另一边是打铁师傅在叮叮当当地打个不停。 他找了一个看似疲惫不堪的伙计,在对方肩头一拍,说:“大哥你下去喝口水,小弟来替一会儿。” 那人抬头一看,虽然不认识,心中却极为感激。工坊里人来人往,也常有新来的帮工他是不认识的。但他正累得浑身酸软,有人来替自然乐呵呵去一边歇着去了。 勾诛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和旁边的伙计们东拉西扯,这里再也没有人把他当外人。 而这时,豪力带着他的众小弟一行五人,都是穿着黑袍带着面具,肆无忌惮地闯入到这一片铁匠铺中来,立刻就引起了铁匠铺中各路好汉的注意。 “你们是什么人?跑到我们铁锤帮来撒野?” 他们前面聚满了一群裸着上身,一身虬肉,手持各种兵器,甚至直接拿着打铁用的铁锤的壮汉,有些懵懂地死盯着他们这几个带着面具穿着黑袍的怪人。 豪力顺着勾诛的气味追到这里,他身为银芒豪猪部落的少主,自然不会把这些铁匠放在眼中。见人就踹,一路冲进来,早就惹得铁锤帮中的众人怒火中烧。 豪力用手一指他们,警告道:“本少抓人。不想死的,就少管闲事。若是想死的,本少多杀一个不多,少杀一个不少!” 话音刚落,一柄铁锤飞来。顿时大刀与铁锤奇飞,脑浆共血水一色。双方都是不怕死的,打得不亦乐乎。 这些铁匠虽然只是工匠,但多年打铁也不是凡人,筑基三四重的人修妖修比比皆是,又人多势众,和筑基八重的豪力带着的队伍打得竟难解难分。 勾诛听到外面一阵喧闹,顿时工坊里的人走了个精光,全到外面看热闹去了。 他不由得嘿嘿一笑,掏出一张大传送符来,往炉火中一丢。顿时一股传送灵机汹涌而出,一个白色的传送阵将四方十步之内罩定。 “小爷不玩了,那枚丹种,先记在账上!”勾诛哈哈一笑。片刻之后,他身形一荡,随着传送阵发出的剧烈的空间波动,消失不见了。 393 天罗浑天罩,无形擒龙手 就在铁锤帮的一座废弃的哨塔的顶楼内,赶来不久的陆皓与紫妙二人,正在远远地看着铁锤帮连忙的工坊中发生的事。 这座哨塔是一座竹楼,大约有三丈来高。铁锤帮建设这些哨塔,是夜里在此居高临下守卫,防范有人盗窃炼器材料所用。只是这一座年久失修,随时有倾塌之危,所以久无人来了,上面积满了灰尘。 陆皓远远看见豪力和一帮铁匠正打得头破血流,心中恼怒无比:“真是一帮废物!”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在工坊中的一处地方,激烈的传送波动汹涌而出,直刺苍穹。 “大传送阵!”紫妙捂嘴惊叫了一声,差点就要飞出岗楼前去阻止。 紫妙的设想中原本也考虑过对方可能用大传送符逃走。但有豪力等人追击,不等对方的传送阵成形就可以破坏掉。她却没想到豪力等人会被一群铁匠纠缠住了。 陆皓反而是把她一拉,阴恻恻一笑,说:“他要动用大传送符来逃命,这正合我意。” 说完他手心多了一面巴掌大小的红色小旗,一股气血之力注入,红旗顿时砰然一爆,诡异灵机四散开去。 “你居然准备了天罗幡?” “有备无患,”陆皓笑道,“豪力那一伙完全都是废物,只好本少主亲自动手了。” 说完他往地上一盘坐,双手掐诀,整个方圆一里的天地,都在他的天罗幡的笼罩之下。 天罗幡是一种一次性的法器,能在一瞬间隔离天地传送之力,是各类传送符的克星。 但天罗幡限制太大,只能在对方刚好施展传送的时候使用才有效果。又极为昂贵,一旦使用过一次便废了。所以平时也少有人使用这种法器。 勾诛只不过一个瞬间,身形已经传送到了空间裂缝之中,犹如光速般前行。但这时他惊觉前方一阵诡异的灵机波动,红光一闪,某种莫名的空间之壁刚好挡在了传送的通路之上! 空间传送的速度,无论多远都几乎只是一个瞬息。但中途被打断的话,犹如烈马撞墙一般,极为危险。轻则重伤,重则粉身碎骨,身体不同的部位被传送到不同的空间里去。 勾诛这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一眨眼那怪异的红色避障便到了眼前。 危急时刻,他灵机一动,将一根龙木大柱从仙荷中唤出,一身玄冥真气几乎全部注入,一股猛烈的与之相反的空间波动从龙木大柱之上传来,往那红色障壁之上猛撞过去。 轰然一声巨响,对勾诛来说,天地欲塌,身体简直要随着这震荡被分解为灵子。 激烈的震荡之后,他双目中景色一变,一团红火跳跃而出,他又回到了之前拉风箱的那个工坊中,面对着那团炉火。 只不过他浑身的骨骼依然在咯咯作响,就好像要散架了。气海之中的真气也消耗了大半。 他连忙取出纯阳丹,开始补充真气。只是真气稍一运行,经脉中立刻传出如刀割针扎一般的剧痛,明显刚刚这一下受伤不轻。 与此同时,在那岗楼上盘坐的陆皓,也是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紫妙吃了一惊,连忙拿出一块锦帕来给他擦干净。 “你没事吧?” “哼,”陆皓一口将嘴里的残血吐掉,“没想到这小子身上有一个奇怪的空遁法宝,竟和天罗幡硬撞!此人狗胆包天,我必杀之!” 这时角落暗影之中,一个黑影闪了出来。一名老者单膝一跪,对陆皓说:“受老城主之命,只要少主殿下有分毫受伤,老奴都不得不带少主回去了。” “这事你少管。”陆皓现在正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哪有可能这时候打退堂鼓。但他也知道这老头相当古板,很不好对付。这让他心中犹为烦躁。急躁之下,他语无伦次说道: “你要是敢动手带我回去,我今后有的是办法整死你!” 老者冰冷回答:“老奴一条性命本来就是老城主给的,若死在少主手中,却也不冤。” 陆皓双目赤红:“今天这个青鱼妖,我若不将他碎尸万段,我绝不回去!陆伶仃,我不杀你,但你敢逼我,我就自断一脉!” 陆伶仃微微一愣,他也没想到陆皓反抗如此激烈。他受命跟随少主,就是为了保证少主的安全。平时少主怎么玩他都不会干涉。但一旦少主受伤,他就务必立刻将少主带回去。 但如果陆皓因此而激烈抵抗,反而断了经脉,这对他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对陆天羽来说,儿子的修为比天还重要,一旦经脉断了,即便可以再续,留下了后遗症对道途有碍。 那时恐怕自己也难辞其咎。这倒是让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他猛然往外一望。夜色里一条水龙,犹如蟒蛇扑食一般猛扑而来。 陆伶仃将手掌一张,一股无形之力从他手上发出,硬生生将这条水龙抓在了空中。然后他稍一用力,整条水龙便啪地一声碎裂成无数的水花飞溅了。 外面一条人影一闪,转身便纵跃而走。此人轻功明显不错,疾行如风,犹如一阵黑光般疯狂遁走。 陆伶仃并未犹豫,足下踏风,瞬间便追了出去。 他全程都在旁观,当然知道对手只有一人而已。既然陆皓因为深恨此人而不能回去,那干脆他替少主拿下此人,然后让少主手刃解恨,那少主自然也就愿意跟他回去了。 勾诛在被那天罗幡阻挡传送之后便受了不轻的内伤。更糟糕的是,他唯一一张大传送符也给浪费掉了。 连菱给了他六张小传送符,但大传送符只给了一张。这些符箓可没一张便宜的。大传送符一张便是一百枚玄阴丹,等于传送一回,一万枚纯阳丹便打了水漂。小传送符也要一千纯阳丹一张。 没有了大传送符,他直接逃回血谷的希望便已经破灭。若是这些人穷追不舍,他极有可能栽在这里了。但对方使出天罗幡的波动被他亲眼看见,倒也让他找到了一线机会。 天罗幡其实是一种布阵的法器。只不过这法阵只是瞬发瞬灭。但就这一瞬,勾诛目光扫过,以他的眼阵之能,便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所在。 那一伙打手都被铁匠们纠缠住了。而在背后施展这种阴毒法器的,必然是幕后领头的无疑。所谓擒贼先擒王,铤而走险,直接斩杀那幕后操控之人或许更有奇效! 勾诛施展轻功,消无声息便到了那岗楼之外。他纵身而起,一记水龙术发出,却没想到这时候却感觉到了一股虚丹神识的威压。 “该死,明明是几个都是筑基,哪里冒出一个虚丹妖修!” 勾诛心中一沉,却好在没有慌乱。他那一招水龙术并非是自己的底牌,只不过一招试探而已。试探过后,他转身便逃。 狂奔不过百步,背后一股凌厉无比的无形之力猛然击来。 勾诛虽然运气全身的护体真气抵挡,依然感觉这大力势如雷霆,狠狠击在自己背后。好在对方似乎志不在杀自己,手下留情了。 勾诛身形往下一坠,啪地一声掉落在坚硬的石地板上,又止不住地往前翻滚了两圈,轰地一身撞在了石墙上。一身疼得都麻木了。 尤其是左手手肘在石墙上一撞,竟然撞碎了一块石砖,而左臂骨骼似乎随之而断,轻轻一动便剧痛钻心。 现在他背后已经是一堵石墙,无路可逃。那名黑衣老者就站在他面前十步之处,一身佝偻,须发苍白,脸上刻着无数奇怪的疤痕。 他右手往前伸着,宛如手中拿着某种无形的东西。而勾诛则感觉浑身被一股无形大力钳制住,分毫动弹不得。这股力量抚过他受伤的左手,轻轻一捏,勾诛便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老头咳嗽一声,说:“小子,乖乖回去和我们少主磕头赔礼,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394 老妖擒拿不着,小鬼返身索命 没想到勾诛惨叫过后,一股空间波动再度泛起,将他笼罩其中,瞬间便消失在一片白光中了! “小传送符?”眼看此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老者心头升起一股怕打蟑螂屡屡失手的烦躁之感。“也好,也好,你有多少本事,都给老夫使出来吧。” 说完他放开神识,往四周扫去。勾诛的气息已经铭刻在他的神识之中,小传送符又只能短距离传送,自然不可能落在他神识感悟的范围之外。 小传送符虽然是人界修士的符箓,但妖修也常有使用。小传送符比起大传送符来说,传送距离极为有限,只能传送百步之远,但胜在快捷。传送阵瞬发瞬灭,几乎没有机会打断。 不少修士用小传送阵来躲避对方的最后一击。这也导致修士斗法,对终极大招都极为谨慎,确信对方无法躲避的时候,才会施展。 但他神识扫过之后,心中一震,又是猛然一回头,心中怒道:“好阴险的小子,竟然回去了!”说完一阵瞬移往回赶去。 陆伶仃提及“少城主”三字,是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鱼妖震慑住,让他不敢反抗,乖乖跟自己回去。 他陆伶仃在两界城中大名鼎鼎,谁都知道他就是陆少城主的跟班保镖。只要他出手了,自然也就暴露了少城主的身份。因此这也没有什么好保密的。 更何况他一眼看出此人虽然有些诡异手段,但修为不过筑基,注定活不过今晚。 没想到这难缠的鱼妖再次铤而走险,竟然直接用小传送符将自己送回少主所在的那座岗楼去了。此人这是打算挟持少主来胁迫他? 其实勾诛此时并无胁迫陆伶仃的意思。他只是怒火上涌,想要杀人。 据他的了解,这城里能称为少城主的只有一人,便是城主陆白羽的次子陆皓。 陆白羽虽然儿子不止一个,但只有这个陆皓的资质不错,最被陆白羽所喜爱,早就内定为城主的继承人,也就是现在唯一的少城主。 勾诛愤怒地想,我才到此地几天,没偷没抢,怎么就惹着你呢?莫名其妙居然就半夜来杀我?少城主有什么了不起,小爷小毛贼一个,就是要死,也照样拉你垫背! 他从那岗楼逃遁之后,只不过瞬间便被陆伶仃给追上了。如今想要传送回那间岗楼,距离倒是刚好够。 六枚小传送符,如果连续使用,理论上也只能传送出六百步远。这点距离根本不可能逃脱陆伶仃的神识扫描。 再说连续进行六次传送肉身根本无法承受,必死无疑。传送三四次便是人类肉身能接受的极限了。 动用小传送符无需和大传送符一样设置传送标,但是传送的目的地,必须是自己亲眼所见过,刻在神识中的。这对勾诛来说刚好,那座岗楼他刚刚亲眼所见。 其实就是这附近的街巷,他也都刻在脑海里了。这两天他都在其中转悠,就是怕危急时刻会迷路。 陆皓这时正盘坐在岗楼顶的小隔间内,吞下丹药盘坐调运气血,恢复伤势。紫妙则在他背后给他协助疗伤。 身体上的伤还在其次,他心中恼怒难平,更是让他身体气血不稳,几乎处在随时崩溃的边缘。 陆皓在两界城中横行百年,斗殴无数次。他虽然容易动怒,但动手谨慎,善于挑选对手,从来都只挑那些野族和小户人家,或者干脆是平民下手。对那些大世族、大商号家的公子哥儿他不但不会招惹,还会称兄道弟,极力结交。 因此他从未踢到过铁板。这次用天罗幡被对方冲击受伤如此之重,还是首次。 在他看来,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筑基鱼妖,早就应该束手就擒任他揉捏。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连反击,杀了一头银芒豪猪不说,居然让他都受了内伤,真是无法可忍! 紫妙一边帮他运气疗伤,一边好言抚慰道:“我的少城主,乖乖,别生气了。陆伶仃一会就把那人抓来了。安心,安心。” 紫妙话音刚落,他们正前方一阵空间波动传来,闪出一团空遁白光。白光褪尽,中间显出一个人影,一身短衣,身材高瘦,额上还有连片的鱼鳞,双目充满了炽烈的杀气。 “你?” 陆皓虽然怒火攻心,但看见这人忽然出现,他却是心中一沉。这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抵抗,便不由自主抓住了身后紫妙的纤手。 勾诛二话不说,右手心白光一闪,出现了一支晶莹剔透白玉般的长剑,几朵缟素般的白花在剑身周围飘舞,无比阴寒的骇人剑锋,直接冲陆皓当胸如闪电般刺去。 陆皓体内残余的气血一运,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身后紫妙的一臂往前一拉,自己瞬间往后一滚,立刻把原本在自己身后协助自己疗伤的紫妙挡在了自己身前。 紫妙眼看冰寒剑尖到了胸前,美目中透出强烈的惧色,但也迅疾在眉心一点。一片紫色光芒从眉心坠射了出来,形成了一道紫色的屏障。 勾诛一剑刺在这屏障之上,犹如刺入一团充满了黏滞之力的紫色液体中。虽然激起一圈圈涟漪,但剑尖却再也递不出分毫了。 陆皓已经转身欲逃,却感觉转身之后面前一阵寒风刺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紫妙的背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团冰寒无比的古怪水球。一股恐怖的刺骨幽寒聚集其中,仿佛整个房间都被冻结了起来。 勾诛那一剑当然并非是全力一击。凡是世家少主,大多有保命之物。他那当面一剑只不过佯攻,真正的杀招乃是他刚刚炼成不久的无根寒水水龙术! 那团无根寒水毕竟是虚丹七色巅峰的水寒道人数十年才凝炼而成的。若是出手时机得当,就是虚丹道人也未必能接得下来。 “水遁水龙术!”陆皓尚没有来得及反应,勾诛便将手中法剑一收,掐诀沉声念道。 筑基九重的玄冥真气,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伴随着一整凄厉的鬼狐狼嚎之声咆哮而出,一齐涌入那团犹在空中不断翻滚冒着寒气的无根寒水之中。 随着勾诛心念一动,水龙术发动,那团无根寒水仿佛得了命令一般,转瞬便往陆皓当胸一撞而来。 陆皓身为两界城的少城主,保命的法宝是不缺的。但他平时便极少遭遇这种生死危机,又不如紫妙反应迅速。这一瞬间完全处于方寸大乱的状态,他除了拼命运起气血之力,将胸口护住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 妖族的气血之力用于护体的时候,能瞬间将肉身强化,强如钢铁,抵御外来攻击,却不像人修的护体真气一样能出体御敌于肉身之外。 那一团无根寒水啪地一声击打在陆皓胸口,那股水寒道人花了数十年凝炼出来的至寒之气岂是等闲,瞬间便将他的胸口从里到外冻成一块坚冰。水龙之力又并未停止,无情击打在这冰上,顿时整块冻肉哗然而碎。 陆皓低头,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胸口犹如一片被击穿的红色岩石,被冻硬的暗红色血肉如碎石一般乱飞而开。 不但如此,无根寒水的水龙并未停止,穿过了他胸口足有拳头大小的空洞,继续往他背后的紫妙击了过去。 紫妙花容失色,伸出左手遮挡。寒水击在她左手上,瞬间便将她的左手冻成了冰雕。 只不过经过陆皓的穿胸一击,水龙术的危机之力已经大减。寒水并未将紫妙冻成冰块的左手一击而碎,而是化成无数冒着白气的极寒液滴,在空中四散而飞,不少溅落在了紫妙雪白无瑕的俏脸上。 紫妙一声惊恐尖叫,抬起双手捂脸。这时候她那冰雕般绝美无比的左手,却咔嚓一声,从血肉上断落下来,掉在地上。宛如琉璃盏坠地的一声脆响,她的这只玉藕般的左臂摔得粉碎! 勾诛手中拿着那个紫色葫芦,将空中飘飞的无根寒水一收如葫芦,手中又多了两物。一物是陆皓的仙荷,另一物是原本挂在紫妙左手玉腕上的用红绳穿着的一方绿色小印。 他冷冷一笑,将东西收入怀中,没有理会还在惊恐尖叫的紫妙,瞬间便催动小传送符,消失在一片空遁白光中。 一个刹那之后,岗楼中传出了陆伶仃凄厉无比的怒吼之声。 395 闯萧府绝境逢生,封全城悲愤寻仇 虽然说杀了陆皓,但对勾诛而言,形势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恶化了。他杀了少城主,自然也就惹怒了陆伶仃,还惹怒了城主。没多久,城里各路人马都会出来追杀他。 而他杀掉陆皓之后,连续经过了两次小传送符的传送,就如两次从极高处坠落,只不过坠落之处有软垫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受伤的。 他先前被陆伶仃袭击所受的伤也并未好转。虽然说他有青木修复术在身,但气海中的真气早已消耗殆尽,而且现在也无法补充。他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只是因为服下了连菱给他的一枚“龟息丹”。 龟息丹是他用来保命的最后手段。此丹一旦服下,在短时间内能最大程度地压低身上的气息和神识波动。即便有境界远高于他的对手以神识扫描,也只能隐约探知他的存在,不能精确找出他的位置。 但龟息丹的缺点是,一旦服用,自己就不能再动用真气或者施展任何术法了。任何真气波动都会导致自己的位置被暴露出去。 愤怒无比的陆伶仃,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动用了在两界城飞行的特权,身后出现了一双巨大白翅的虚影,寂静无声地在月色之下的两界城上空掠过。 陆伶仃眉心处红色的竖痕如今已经完全张开,露出其中一颗幽蓝色的怪目。这怪目不断射出蓝色幽芒,往下面的街巷扫去。 一般修士若是以神识放开扫描,虽然能感知对方神识的存在,但若是碰到厚墙、山洞等阻隔,感悟之力便会下降很多。 而三目白鹭眉心的蓝色眼珠被称为无碍神目,只要修到虚丹境界,就能无视一切阻隔,直接看到对方神识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他也看不到那些豪门大宅中的神识。这是因为在这两界城中,这些豪门世家都知道三目白鹭的这个特技。 没有人愿意被其他人窥探隐私,因此他们在宅院中都设置了专门的混淆阵法。即便是无碍神目能穿透障碍,也会被这些阵法混淆。 除了这些豪门之外,陆伶仃可以说是一览无余的。 但他依然无法找到勾诛。此人的神识仿佛变成了某种若有若无的东西,在很大一片区域内时隐时现。好几次他以为找到了下去又是一场空,就像挠痒痒始终挠不到地方一样,这让他烦躁莫名。 这明显是对方使用了某种秘法隐藏位置。陆伶仃依然耐下性子,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飞翔。 这种秘法一般都有时间限制,不可能始终隐藏下去。而且一旦对方忍耐不住想要逃跑,就无可避免地会发出神识波动,那时他就有机会了。 他最怕的不是对方和他捉迷藏,而是此人躲入某个世家豪门之中。如果真是如此,就说明他并非孤身一人,在两界城内是有人协助的。那局势就复杂很多了。城主不出面,他是无法擅闯搜查的。 但此人的气息并未完全消失,就说明他并未找到什么庇护之处。 勾诛正在躺在一个街角屋檐下,冰冷的石地板将他冻得都快要麻木了。但他浑身犹如散架,根本就爬不起来。 在他面前是一扇紧闭着布满了铜钉的漆黑木门。铜钉上撒发出禁制的波动。如果他轻易地触碰一下这些禁制,会立刻遭到铜钉上发出的强烈雷击。 他头顶是一排红色的灯笼,上面写着“萧宅”二字。 勾诛用尽最后两次传送的机会传送到这里不是没有道理的。白天去断离宝舍的时候,接待他的那个妩媚女管事名叫萧笛,明显是一个人修。 这两界城中,断离宝舍的每个职位都是肥差,并不是随便一个平民就能进入的。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得到西贾人的青睐,进入断离宝舍成为管事。而这两界城中的人修家族本来就不多,姓萧的就更只有这一家了。 为了对抗传音截印的神识攻击,他捏碎了自己的玉简。这时他意外在仙荷里发现了另一枚传音玉简。只不过这种传音玉简并非是通用的,而是只能给某一个人传音所用。这正是白天的时候萧笛给他的那枚。 萧笛是断离宝舍的人,这一夜的追杀极有可能和断离宝舍有关。他跑去找萧笛此女恐怕也是祸福难料,甚至有可能是自投罗网。 但实在无路可投的时候,赌一把,比坐以待毙总要好一点。半个时辰之后,龟息丹失效,陆伶仃就会轻易找到他。而且没多久,城主陆白羽肯定会派出无数人马满街搜索。无处可藏的话,他必死无疑。 如果萧家愿意放开禁制让他进门,说不定他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如果能在萧笛那得到一枚传音玉简,他也可以给连菱传音。连菱是金丹修为,就算平了这座两界城也不无可能。 “萧笛?我就在你家大门外。借个宿行不?” …… 第二日,城主府上,气氛紧张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陆白羽不开口,几乎都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陆白羽坐在一张檀木大椅上,头发苍白而杂乱,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十岁。他的头埋在撑起头部的双拳之中,外门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就在大厅正中的麻石地板上,放着一副担架。陆皓就躺在担架上,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他双目圆瞪,大张着嘴,神情恐怖,仿佛依然处在极度的惊恐中未能解脱。他的胸口心脏处如今更是一个巨大的破碎的空洞,依然冒着些许寒气。 四周站满了人。银芒豪猪部落、紫鼬部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断离宝舍的掌柜赛落生,以及其他一些三目白鹭部落的附属家族都在。 一名灰衣老者正在仔细查看陆皓的尸体。尸体旁边跪着两人。 一人正是陆皓的跟班护卫陆伶仃。他头磕在地上,久伏不起。而另一人则是银芒豪猪部落的少主豪力,他此时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此事紫鼬家族的郡主紫妙也有参与。但紫妙已经丢了一只手,半张脸也毁了,她倒是因此而免过了这一劫。而豪力则是身上只有一些小伤,就不得不跪在这里交代发生的一切了。 “你是说,皓儿这次出手,”听豪力讲完始末,陆白羽冷静地问道,“是为了一枚阴阳双晶的丹种?”说完他目光如电,一扫在场的赛落生。赛落生心头一寒,却毫不客气地辩驳道: “陆白羽,这事我正要找你呢。那枚双晶丹种,在陆少爷从我那走后便不知所踪。我也是查看过房内的留影玉简,才知道是陆少爷顺手牵羊拿走。如今已经有原主上门索要,你让我怎么交代?” 陆白羽并未多说,目光之中露出一丝杀气。他当然能想到陆皓拿走那枚丹种,并惹出这事丢了性命与赛落生有关。 但眼下赛落生还是西贾人的断离宝舍的掌柜,他断然是动不了了。即便要找他报仇,也得等以后再看机会了。 那中间的灰衣老者已经看完了陆皓的致命伤,对陆白羽一作揖,说: “禀城主,少主这伤处上是无根寒水的残迹。无根寒水是五行宗水遁修士的术法。如今五行宗在夜盲山驻扎已久,和人妖两界边境不远,这些术法有流传过来倒是不奇怪。只是如今两界城中,还未听说有部落家族修炼寒水术法的。如果边境上有些野族家族中修炼,倒也不奇怪。” “寒水术法?”陆白羽低头一沉吟,便让这灰衣老者下去了。妖修修炼五行宗的水遁术法的其实不少,但大多是水族。这倒是和那个青鱼妖身份相符。但如果对方的后面是人界五行宗,这就不好办了。 西贾人从不参与人界妖界以及宗门之间的争斗。一旦他和五行宗对上,西贾人一定会果断抛弃他们整个家族。到时候他也就不再是两界城的城主了。 “你说那鱼妖的气味,是来自血湖?”陆白羽对豪力问道。 “对,晚辈绝不敢胡说啊!”豪力磕头如捣蒜一样。 “继续全城封锁,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继续隔绝传送,隔绝传音,直到找到那只青鱼妖为止。”陆白羽站了起来,他双目血丝密布,白发苍苍,只不过一夜不见,他竟然显得佝偻了几分。 “至于血湖……豪家紫家,我要你我三家合力,把这血湖蒸干。就是一只小鱼小虾,我也不能让它再活一天!” 396 城主血仇难共天,神女饿虎放逍遥 众宾散去之后,就只剩下陆白羽独自悲伤了。他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熄掉了灯光,整个大厅都暗淡了下来。 陆皓的尸体已经被转移到大厅之中的一副寒玉冰棺中。这冰棺虽然能让仪容不朽,却用无可能让他的次子死而复生了。 虽然说没有了次子还有长子,但陆皎这个长子早在十年之前便已经被他逐出两界城。为了防止陆皎对陆皓的继承人的地位造成威胁,他又除掉了陆皎所有的羽翼,只让这个长子在荒野之中独自谋生。 如今他与陆皎的关系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虽然陆皎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却远远填不平他心中的巨大空缺。 陆白羽亲手在冰棺上覆盖了一层白绫。他受不了直视此子狰狞的面孔。他死的时候一定承受着无比的恐惧和痛苦。这感觉就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和脸上,将他做为两界城城主的威势和面子一扫而光。 他和他的部落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他是两界城的城主。这城中的一切势力和人物,至少表面上都要对他保持着谦卑和恭敬。 但话说回来,如果西贾人不是选择了三目白鹭部落,而是选择了其他世族,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只在泥水之中觅食的白色鸟儿而已。 那样的话三目白鹭一族甚至连世家都算不上,只能算一群野鸟乌合而成的野族。现在,他已经有作为野族被人随意蹂躏的感觉了。这让他发恨若狂。 就在这时,整个灰暗的大厅忽然明亮了起来。并非因为陆白羽拉开了窗帘,而是他的城主大椅之后的那块巨大的白色的传音壁明亮了起来,显出一片纯白的光芒。 传音壁的传送距离远比传音玉简要远,能遍及整个东胜神洲。就是从西贾城直接传音到这里也没有问题。 不一会儿,白光中显出一个身穿金带绿袍的,一头棕色头发卷曲披散在身后,面容清瘦,鼻梁高耸,眼窝深陷,皮肤如同胡萝卜一般红里透亮,满脸络腮胡子的西贾男子。 这块传音壁的位置正说明了,陆白羽这个城主其实并非是两界城真正的主人。他背后的西贾人才是。 “陆城主,你家少爷的事我已经详细了解过了,节哀顺变吧。”西贾人扫了一眼满脸颓废的陆白羽,目光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陆白羽走到大厅正中,恭敬一拜,说:“克监事,虽然我陆家遭此大厄,但两界城中的各种事务,我不会有任何怠慢。” 没想到这克姓监事并未认同,反而是冷冷一哼,说:“你把两界城完全封闭了?现在任何客商都无法出入、城中之人也不能与外界联络,你知不知道这要给全城商号带来多少损失? “虽然按当年的协议,你确实有封城之权,但这不是用来给你泄私愤用的。你这个城主的位置,很多人都在盯着呢。就连我这个监事,也一样面临着多方的压力。别让我太失望了,陆白羽。” 陆白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回答说:“监事大人放心,我只需要七日时间。封城七日,等我把杀子仇人寻出来碎尸万段。无论结果如何,七日之后,我必当如期开城。” 克监事未置可否,叹了一口气,说:“你自行斟酌,好自为之。但有一点我要明言。此人是断离宝舍的紫钥尊客。若是在断离宝舍之外,你尽可以随意处置他。但万万不要让他进入断离宝舍求得庇护!一旦他进入断离宝舍,如果你敢动手,就是我这个监事把位置赌上,也保不住你。” 陆白羽说:“这事我自有分寸,定然不会让监事大人为难。” “此事你最好适可而止。”克监事又一次强调,“虽然此人看来只不过一头修为不高的鱼妖,但他手中有断离宝舍的紫钥,又有无根寒水,绝不可能是巧合。背后极有可能存在某方势力。 “这次事件并非是有人挑事,而是贵少爷主动出手追杀。对方只不过是出手反杀而已。于情于理,你陆家都不占。你这次如果能抓到凶手,悄悄灭了也就算了,最好不要再去招惹此人背后的势力。否则,我们西贾的规矩,你知道的……” 陆白羽双目血红,回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陆白羽所欲为之事,我一人承担。” 克监事面露难看之色,似乎懒得和他再说什么:“反正规矩你知道。如果你惹强敌上门,监事会就会立刻剥夺你的城主之权,并宣布我西贾与你再无任何关联,绝不会动用城池的防护之力来维护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传音壁上白光一闪,传音壁上的身影消失无踪,整个大厅再次阴暗了下来。 …… 这时候,在血湖边的洞府中,连菱正坐在玉塌上讲解道途心得。下面的三个蒲团之上,佟瑶、黄璐和第十九依次而坐。 佟瑶是还魂尸,在修炼之途上并不可能再有寸进。但她有了自我意识之后,似乎不再为此所缚,反而更加好学了起来。虽然明知没什么用处,凡是连菱讲道,她都必然来听。连菱也从不阻止。 黄璐赫然已经是虚丹一色的女冠了。她原本就是黄泉的元婴,又直接使用黄泉的金丹修炼,完全不存在任何瓶颈,结成虚丹也不需要外药。只是结丹之后,她后续的提升便缓慢了下来,如今还在日复一日地稳固虚丹一色的修为。 第十九的境界也是突飞猛进,如今已经到了筑基六重。她原本就极为勤勉,难以进步只是因为肉身所限。 朴老九在传功塔中制作第十九只是为了和秦尊阳赌咒她能否产生魂魄,因此肉身虽然极为精巧,几乎接近真人,却也带有凡人一样的缺点,就是脆弱。 她虽然有噬丹秘术,能随时吞噬纯阳丹来提升境界,肉身却不能承受,容易因此而损坏。 连菱对她的肉身研究了一番,很快便在这到处都是天材地宝的妖界采集材料炼制了不少加强这具傀儡肉身的丹药,不断加强第十九的傀儡之身。 随着瓶颈解决,她的修为也日复一日地提升着。不但她已经达到筑基六重,而且若是吞纯阳丹强行提升,还能再上四重,直达虚丹,都不会对肉身有损。 至于木头和木飞,两人依然在外面修炼树族的操控肉身之术,并未在此听讲。 听讲的三人旁边还卧了一头足有一丈来长的胖乎乎白虎,正在津津有味地舔着自己的肥大虎掌,对连菱天花乱坠的妙语丝毫不感兴趣,一副不屑的样子。 它自然就是白虎杀伐了。到了妖界之后,它吞噬了不少妖类的血肉,境界以惊人恢复之中。尤其是它大快朵颐吃了血湖里那头化形鱼妖之后,自己的实力也突破了紫府,达到了紫府一气的境界。 杀伐唯一不爽的是,连菱对它有妖血契的束缚,管束很严,平时并不许它出去随意捕食,有时还会让它很没尊严地将它当坐骑使用。但想到时不时就能品尝的那些妖类血食,它将这些都忍受了下来。 连菱正讲到一处,她忽然心血来潮,停了下来,目光中似乎有异色。 “宫主,怎么啦?”黄璐第一个看见连菱眼神中的变化。 连菱掐指算了一卦,微微一笑,说:“勾诛去了两界城还没几天吧?他果然惹祸上身了。他自己倒是没事,但很快便会有不速之客到血湖来。” 第十九脸色一变。她平时与勾诛心有感应,但如今距离已经在百里之外,感应已经极为模糊了:“师兄真没事?” 连菱笑道:“这小子福大命大。倒是这血湖清净之地,真不想生事。也罢,杀伐,我放你几天出去逍遥几天如何?你可以自行捕食,不过我不许你离开血湖十里之内。” 那胖虎不满地扬起头来,吐出一条长舌一舔嘴唇,说:“你别逗我玩了。你这尊大神坐镇在这里,十里之内,凡是有点修为的妖类都跑个精光了。我出去找几只兔子老鼠吃?你要是放我百里,我到两界城去找几头大妖来尝尝还差不多。” 连菱莞尔一笑,说:“你不愿意,就继续躺在这里舔爪子得了。” 这大猫忽然就跳了起来:“谁说我不愿意了,十里就十里!” 397 萧宅庭院深,紫林夜梦长 前一天半夜,勾诛给萧笛传音之后不久,萧宅的门吱吖一声开了。萧笛穿着一身素白中衣,身上裹着一块白色狐皮披风,身边跟着一个提灯笼的丫鬟,出门探头看了看。 她一头秀发未绾,随着门外大风乱飘。她小心将头伸出门缝,往外紧张地张望了一番,却只看见空空的巷子,没有看到一个人。 “果然又是有客人在开玩笑么?”她心头略有些失望。她虽然名义上是紫钥客人管事,但实际上紫钥客人本来就极少,她顺带还是要服务不少蓝钥和青钥客人的。 有些无聊的客人见色起意,就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撩拨她。半夜给她传音她也是常有的。不过是和她调笑的多,这样忽悠她出来的少。 但紫钥客人非同一般。在断离宝舍,她这样的管事,升到紫钥管事已经是很高的级别。一旦有紫钥主顾对她的服务表示满意,给她一次赞赏,根据断离宝舍的规矩,她便立刻可以升到副总管事的级别。 这种赞赏只不过是一缕神念,只要客人将这缕神念注入到紫钥中,断离宝舍的秘钥管理处即会给她记上。他们的奖惩,并非凭上司的一己之见,而全凭这些冷冰冰的记录。 断离宝舍的尊客副总管事一职正空缺着,只要得到这个主顾一念之赏,她的地位立刻大不相同,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此今天在断离宝舍中,当手持紫钥的勾诛出现,她便仿佛见到了自己的福星,一直用心竭力去服务这位主顾。 但结果让她非常失望。因为客人要找的宝物莫名失踪,她自然也不可能去厚着脸皮要一个赞赏了。 所以半夜忽然收到传音,她心中还莫名一喜。只要这人不是真的要求太过分,她虚与委蛇几下,总要把那个赞赏讨来的。 “咳咳……”就在萧笛失望的时候,勾诛无奈,只能趴在地上咳嗽了两声。他真气全失,多处骨折,内伤严重,根本就起不来,趴在黑漆漆的地上犹如一堆垃圾。 萧笛低头一看,几乎立刻就要尖叫起来。好在她反应还算敏捷,双手一捂嘴,蹲下来问:“尊客,是你?” “不小心摔一跤而已。”勾诛虽然抬不起头来,却是若无其事地回答,“你别声张啊。我借个地方,养几天伤就走。” “小姐,我去叫人吧。”后面提着灯笼的丫鬟也是花容失色。 “琳儿,别叫人。和我把这位客人抬进去。”萧笛明眸一转,立刻下了决心。这一个紫钥赞赏近在眼前,简直是唾手可得,而且是她完全凭借一己之力得到的,为什么要放弃? 如果让她家人知道,形势可就复杂了。她老爹萧肃风,是两界城中有名的紫府人修,人称肃风上人,为人处事小心谨慎。 要是他老爹知道她弄了个这么古怪的全身是伤的人在家里,不管怎么说也会轰出去。到时候她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 萧笛让琳儿把灯笼一丢,两人一人抓肩一人抬脚,将勾诛抬到里边,吱吖一声将门锁好,然后走庭院中甚少有人巡夜的小路,奔后院而去。 两人都不是凡女,而是筑基三四重的女修。身上真气一运,将勾诛这体重抬起来倒也不费力。 不一会儿,勾诛就被抬到了萧笛的房中。琳儿将头上香汗一擦,说:“小姐,你不会让这个浑身脏得要死的男人,睡到你的床上吧?” 萧笛摇摇头:“你忘了,我这房子下面有密室呢。” 琳儿一副吃惊的样子:“小姐,你房里的密室可是你家的绝密,连我都不知道入口在哪里。他一个外人,你让他进去啊?” “这事你可千万不要泄露给任何人,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萧笛一番警告之后,拿出一枚刻着纹路的玉簪,心念一动,玉簪上灵机流动,牵动了这房内的法阵。 顿时一阵轻微的隆隆之声传来,地板上原本看似毫无缝隙的一块就这么陷了下去,显出一个三步见方的大洞来。 两人将勾诛抬着,放到地下的密室中的床上。这密室原本就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灭门之祸的时候,小姐还能躲过一劫而设置的。 虽然并不宽敞,但这里布设简单雅致。上下左右都是厚厚的石墙,别人从外面肯定是发现不了。房内有桌椅床,还储备有食物和水。 一颗长明珠将房间照亮,只要常常更换纯阳丹,便可以一直照明下去。 石墙是用某种特殊材料制作,竟然能完全隔绝神识的感知。房内还设置有某种混淆禁制,可能是为了对付专门探索神识和气息的秘法所用。 萧笛和琳儿在秘室中忙了大半宿,帮勾诛浑身的破短衣换掉,伤口洗干净,缝合上药。甚至连骨折的左手手臂也接了起来,用松木板捆扎。 一切完毕,勾诛躺这抬眼一望,忽然发现萧笛正笑呵呵眼巴巴地趴在床头望着他:“尊客,还不知道您贵姓?” “免贵姓韩。”勾诛脑子一转,随便胡诌了一个姓。 “韩先生……”萧笛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说,“不知道您手上那枚紫钥,是否带在身边呢?” 虽然此女笑容可亲,勾诛却是心中一寒。他这一夜追杀,人家很可能便是冲这枚紫钥而来。难道今晚这女子大献殷勤,竟然也是为了这枚钥匙?不过他转念一想,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因为此女便是紫钥主顾管事,他手上没有紫钥的话,她还管什么事? “在啊。你想怎么?”勾诛犹豫了一下。如果说手中没有带着那枚紫钥,他又怕立刻被轰到外面去了。 “您看今晚,小女的服务还满意吗?”萧笛双目微微眯了起来,就像两轮弯月一样微笑着,这倒是让勾诛感觉浑身不自在了。 “满意啊。” “那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将您的满意注入到紫钥之中呢?这样的话,小女会得到断离宝舍的嘉奖啊。” “这样啊……”勾诛大概知道了这一夜热情服务的缘由,眼珠精明一转,“再等几天,等我伤好了,一定按你说的做,你放心好了。” “这……”萧笛一双美目中难掩失望之色。 ……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才刚刚有点微明。萧家宅院深处,一水之隔的紫竹林中,有一座清雅卧房。一名长者圆润白脸的青年修士端坐塌上,穿着一身锦绣睡袍,却毫无睡意。他面前一枚玉简放出幽光,显出一名身披黑色斗篷,全身盖得严严实实的人物的虚影。 “你们的计划恐怕得提前了。”青年对这虚影说,“我那堂妹今晚偷偷弄了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进来,据说是断离宝舍的紫钥客人,藏在她房中密室里。我想来想去,你们不早点将萧肃风拿下,恐怕会夜长梦多。” “蠢货!”没想到那黑影直接一句声音嘶哑的训斥,让这青年脸上一阵尴尬,“现在整个城都被封锁了。就算我们得手,也出不了城,那不是瓮中之鳖?此事没有办法,只能等再度开城。至于你说萧笛的这事,在这节骨眼上,确实是个麻烦……” 那人说完这话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说是断离宝舍的紫钥客人?我有内线消息说,断离宝舍的一名紫钥客人和太岁帮的少爷们斗殴,惹怒了城主陆白羽。现在封城,正是为了抓捕此人。” 青年双目中一亮,笑道:“那我赶紧把这人交出去,在城主大人那儿不是大功一件?” 那黑影又是愤怒呵斥道:“萧间,你还是那么没脑子!此事如果被你捅出去,萧笛就会被你拖下水,我们的计划怎么办?没有萧笛在手,这件事我们根本不可能成功。 “放心,两界城的封城不可能太久,我估计最短三天,最迟七天。一旦开城,我们就动手。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任何篓子,我都唯你是问!” 398 城封铁桶人无影,日落山林虎出没 三天时间,整个两界城封得和铁桶一样。白鹭部落的人如同筛沙子一般把几乎整个城北都筛了一遍。每天都有三目白鹭在空中睁开神目,不断在空中扫过。 那些紧闭门户的世家,陆白羽也叫人软硬兼施地一一进去搜查了。这当然也包括萧家。但是一无所获。毕竟萧家自己人都不知道有人藏在他们大小姐闺房之下特制的密室之中。外人想要找到就更难了。 萧笛的表现也无任何异常,白天照常出入断离宝舍当值,晚上回家休息睡觉。 勾诛则是不断地在运转青木修复术。其实三天过去,在青木修复术的作用下,他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不动声色地躺着。每晚萧笛都会来探望他一次,勾诛只问两界城的封锁是否解除。 封锁只要一日不解除,他就一天不出去。只要城市依然封锁着,他传音也是没有意义的。对方反而有可能因为拦截到他的传音,而发现他的位置。但只要他不出去,外界也绝对拿他没办法。 虽然说是一天也不愿意多等,但陆白羽还是不得不耐心地在城主府中等待了足足三天了。无论是在城中搜捕凶手,还是往血湖调派人手,都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事。 短短三天,他坐在他的紫檀大椅上,一天比一天苍老。 陆皎已经来回到府中。至少表面上看来,他对自己的父亲依然是毕恭毕敬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将被逐出两界城一事放在心上。 但是在陆白羽眼中,他就是一个深受委屈的另一个陆皓,尤其相貌中也带着陆皓的影子,这反而让他更加烦躁不已。 传承之事还在其次,说不定报仇雪恨之后,他便会把这心情收拾干净,重新培养陆皎。这样一来,他陆家依然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陆白羽已经渐渐对搜捕一事失望,毕竟那些豪门世族中如果真的有人故意庇护,他要搜也是难以搜出来的。时间上也来不及了。他把重点转移到了血湖这边。 毕竟血湖有整个青鱼家族。如果能捕捉到他的家族至亲用来胁迫,也有可能逼迫对方出现。 陆白羽面前摆了一张巨大的桌案,数枚玉简排列其上,组成了一个井字。在井口中间,玉简们灵光闪烁,射出的光芒组成了一片一片的浮光掠影,现出两界城之外,连绵无边的林莽来。 人妖边境一带虽然说各方都严密戒备,但各方都不插手,所以实际成了不管地带。 无数的野妖在那里物竞天择,繁衍生息,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好在人妖两界每百年就有大战爆发,每次战争都等于一次清洗。否则这一带恐怕也和妖界那些深处林莽一样,金丹大妖都会诞生出来。 血湖之中的那头化形青鱼他们都是有过了解的,也只不过是一头初阶化形妖,其实力大概相当于紫府一气或者二气的修士。 陆白羽是两界城中实力最强的妖修,中阶化形妖,紫府三气朝元。他原本想亲自前往血湖,但最终还是被左右劝住了。 白鹭、豪猪和紫鼬三大部落,加上所有的附属家族,所有的化形妖加起来一共六名。 几番讨论之后,紫府二气的豪猪族长豪狂,带着两名紫府一气的妖修,一共三人,以压倒性的实力,去对付那头血湖鱼妖。 但除了那头化形鱼妖之外,整个青鱼家族到底有多少成员,其实力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陆白羽坚持之下,他们三部落又合伙派出了相当于十多名虚丹妖修,两百多名筑基妖修的一只大军,往血湖而去。这些人力的调拨和传送,就花掉了整整两天的时间。 他们人抵达血湖距离二十里处,便扎营下来。接下来派出了四支小队,每队都有一名虚丹妖修领头,带着四名筑基妖修。他们的任务是修筑法坛。 按照陆白羽的计划,他们修筑八座法坛,结成一个妖毒泥天大阵,将整个血湖团团围住。此阵一旦发起,阵中水土混合,一切将化为一团浑沌泥浆,毒瘴升腾,整个区域变成一个巨大的剧毒泥潭。湖中的水族,纵然有飞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土能克水,这是陆白羽能找到的克制水族的最好的阵法,威能奇大,缺点却是布置不易,且耗费血灵石极多。 他想要包围血湖,那么距离血湖越远布设法坛,法阵范围就越大,耗费的血灵石也会随之迅猛增加。如果他们尽量靠近血湖布阵,又容易打草惊蛇。 这一切都靠陆白羽坐镇幕后精心权衡。几头看似人畜无害的白鹭异兽被派往血湖上方充作耳目。而筑坛小队们则带着筑坛的材料,小心谨慎地出发了。 这些材料极为沉重,有些体积过大,有些则是秽土、血食甚至活物等不洁之物,无法进入仙荷之中。他们不得已动用了承重法器,又不敢飞行,只能如推车一般在枫林中艰难前进。 第二日春雷滚滚,下起了大雨。原本尚勉强可行的道路,如今还没等泥阵启动,就已经自己变成泥潭了,只是首先遭殃的是他们自己。 一名豪猪部落名为豪戈的虚丹妖修,带着四名手下在这泥泞林中挣扎了一整天,离他们要设置法坛的地方还有三四里,已经不算远了。这时大雨终于停息了,但天色也暗淡了下去。 他一抹脸上的雨水,怒骂道:“陆白羽出的狗屁主意,非要布什么阵法,害得老子受这个罪,还不如直接杀进去干脆。” 一名手下脸色一变,提醒道:“老大千万别冲动,据说陆城主虽然人在两界城中,却一直在幕后用玉简监控。” 豪戈硬生生地将后面一段牢骚咽了回去,这时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寒意。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虽然还留着明亮蓝色的余晖,群山却如泼墨一般地黑了下来。一阵阴风吹来,眼前如同灰暗底色上画着无数枝丫的安静的树林,忽然有一片斑驳灰影莫名活了过来,犹如一阵风地扑到了他们眼前。 紧接着,豪戈的一名手下发出一声低哑的惨叫,然后声音戛然而止,而这人已经连同那片怪风,消失在面前昏暗的密林里了。 所有人都陷在莫名的恐惧里。这时有人惊叫了一声:“不好,人少了一个,豪桂不见了!” 豪戈以神识往面前一扫,却是一片晦涩虚无。这森林分明透着某种恐怖的气息,但是他完全感觉不到。 他毕竟是虚丹妖修,岂能被什么东西戏耍,心头一怒,气血涌起,右手手掌张开,露出手心的一团明亮白光,顿时无数白色银芒如同暴雨一般往前射去! 这些银芒不是别的,正是银芒豪猪身上的芒刺,锋利无比,远胜利箭。所到之处,一人合抱粗细的树木顿时洞穿得如同蜂窝一般。 但他一番扫射之后,前方并未有任何异响和惨叫声传来。四人纵身而上,顺着血腥味道一路追去,半刻之后,在林中找到了豪桂的尸体。 豪桂此时几乎只剩下一张人皮,其中血肉都被莫名掏空了,惨不忍睹。如果不是还剩下他的衣物,众人根本就认不出他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 “看这脚印……是一头老虎!”有人在地上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爪印,“一头巨虎,至少一丈长!” 这四名妖修有一只白鹭、一只紫鼬还有两头豪猪。他们都是心头一凛。不管修为如何,老虎才是真正的丛林之王。这种血脉上的压制是天生就存在着,几乎无可抗拒的。 而另一边,在两界城城主府中,陆白羽看着在群山之中围绕血湖缓缓移动的诸多光点。其中每一个光点代表了一个此次行动的手下。 他迟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法坛建筑成功,反而看到这些光点在时不时地熄灭。这让他怒火冲天。他拿起一枚玉简丢在地上砸得粉碎,怒骂道: “这帮蠢货,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城主大人,”这时他身边走过来一个灰袍老者,低头说道,“刚收到传信,前方豪狂言,血湖附近林中出现了一头猛虎,正在不断捕食我们手下的部众。” “岂有此理。一头虎都摆不平?是族妖还是野妖?什么修为?是血湖妖族派来的吗?” “据前方来报,此虎从未显出人形,想来是只不过是一头偶然出现的野妖。但修为境界,暂不清楚。” “一帮废物!”陆白羽愤怒下令,“我给他们一夜的时间除掉这头妖虎。若是到明天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还没有修筑起八座法坛,我就把他们家族全部赶出城去做野妖!真是到那时,陆厉,你就去一趟血湖,代替豪狂完成此事吧。” 陆厉拜伏道:“属下随时听候差遣。” 399 城主独行无悔,神女服丹化妖 但陆厉表完忠心之后,又抬头说:“主子,属下还有一言,不得不说。” 陆白羽知道他想说什么。陆厉是白鹭家族仅有的三名紫府妖修之一,实力高达紫府二气,且学识渊博,行事稳重,是除了自己之外,白鹭家真正的肱骨。这次血湖之行,陆白羽本来是想让他去的。但不料他并不赞同在血湖兴师动众。 反而豪狂信心满满,愿意带人前往。陆白羽自己又被苦劝不能轻动,且城主离城出战也不是小事,他不得已只好让豪狂挂帅出征。 “你说吧。”陆白羽略有点不耐烦地回复。 “一名筑基修为的鱼妖,出手便是两死一伤。再加上这次凶悍野虎出没,我们死伤不断,主子真觉得这是巧合吗?” “哦?”陆白羽眼望着一旁,不屑地说,“蛮荒野妖,也是有点蛮力的。至于林中有妖虎出没,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就是因为这事看上去太正常了,属下才觉得奇怪。如果血湖野妖真是要与我们对上,要么倾巢而出一战,要么全族远遁,不会形势如此诡异的。” 陆厉双眉紧蹙,继续说道:“现在整个血湖一片寂静,周边却有猛虎出没。属下看了猛虎伤人的规律,并非是如真正的野虎那么随意。而是全部发生在血湖周边十里之内。” 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陆白羽问:“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有人处心积虑,不让我们接近血湖。血湖附近必有秘密。这方势力并非想要与我为敌,只不过通过这些手段警告我们不要接近血湖罢了。” “势力?你说那一群乌合野妖?”陆白羽不屑一回。 “若真是野妖,我们早就发现蛛丝马迹了。”陆厉一声叹息,“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发现,这才绝不可能是一群野妖而已。 “我们三目白鹭家族并无根基,但背靠西贾人的力量占据了这座中立城,只要谨守中立,少去沾染各派是非,就可以说占着一座金山无人可撼。 “数百年之后,我族再出几位紫府妖修,主子的实力进阶到金丹。那时我们就是真正的妖界大族了。何必为了眼前一个轻狂竖子惹祸横死,就引火上身?” “轻狂竖子……”听到这四个字,陆白羽几乎就要勃然大怒。但他忍了半晌,终于没有发作,而是将手挥了挥,说,“此事我自有斟酌。你下去吧。” 他也不是傻子,隐隐觉得这件事中是有不妥。但他身为一城之主,一族之长,有些东西是不可冒犯的。犹如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所以即便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下去。但这种话,显然不足以用来说服陆厉,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陆厉再度一拜,默默无言地下去了。 …… 一百多里外,血谷悬崖的壁洞中,金丹神女连菱闲坐塌上,正运元神已入定中,忽然感觉莫名一阵烦恼从心而起,从定中醒了过来。 她缕起垂到腰间的秀发,绕过纤指把玩,只觉那异样烦恼越来越严重了起来。“噬情魔女情魔印,果然名不虚传!” 在自生碑中她对战缪其中的三界魂风,诛杀了魂风中的噬情魔女薛慕愁。但薛慕愁最终一击,把情魔印烙印在了她的魂魄上。 如今内视之下,连菱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魂魄的胸口,有一只鲜红的血色手印。手印的正中是一道说不出什么样的五色斑斓的玄奥图纹。 她稍一注视,便觉得那图纹中蕴含人间万千,红尘无限,几乎就要将她的身心都吸引了进去。她万万不可沉迷其中,否则一身修为必然尽毁。 连菱原本就心性冷清,并不轻易会为七情六欲困扰。情魔印虽然厉害,但最可怕之处在道成飞升关头惹出无限心魔,使修士无法飞升。她现在只不过金丹初期,离飞升还早得很,原来也不甚太在意。 但这情魔印在她心中主动激起烦恼,这还是第一次。如今看来,这血手印越来越鲜红,已有扩张之势。 “都是这浑小子惹出来的祸。也罢,我还是到两界城跑一趟,亲自出手解决。”连菱终止了修炼,从塌上踏步下来了。 只不过她想要出手,却还有另一件事要解决。 她自从来到妖界,就感到颇为意外。原本她以为“金丹不过界”只是一种人妖两界口头上的约定。但她一过两界碑,立刻就感觉到了一种强大无比的窥视之力,死死地盯在了她的身上。 就好像天空之中存在一只巨大的无形之眼。对金丹以下的修士不会有任何反应。一旦存在金丹嫌疑,它就会忽然注视起来。 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人妖两界确定协议的时候,妖界众多金丹修士联手所布下的某种感灵法阵。人界可能也有类似的法阵。 但妖界的法阵只注意金丹人修,而人界的类似法阵显然只会注视金丹妖修。所以连菱从未感觉到过。 好在这阵法也许已经布置太久了,其威能已经不在全盛。因此在连菱全力压制自己的修为的情况下,它显然并没有确认神女的存在,只是有些怀疑罢了。 但如果连菱动用法力,使用任何术法,便会立刻被这法阵所发觉。所以她在血湖上空,让黄璐先布下了一个与之对抗隐蔽法阵,才能在血湖中施展比较低阶的术法。 这样能对付一时,但这个隐蔽法阵不能带走移动,也无法满足她的需要。 她并未告知任何人,她此次妖界之行并非是要将木头和树皇之核送到树族手中那么简单,而是得按照秦尊阳传下的一缕神意,解决树族内乱之事。她如果不出手,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一般的大能飞升之后,都尽量将他与下界之间的羁绊斩断得一干二净。只要和人界有任何牵扯,都会对他们的天界福寿有损。 秦尊阳却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将这沟通隐藏在了功法传承之中,所以翠玉宫的历任宫主修炼的都是青木长生功,这并非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青木长生功是秦尊阳亲创,这功法之中存在某种隐秘的手段,会导致修炼者和已经飞升的秦尊阳的神念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显然他是把他留在人界的这个宗派当做了自己左右局势的某个棋子。至于其他宗派的各位飞升大能是否也做一样的事,就无从得知了。 连菱并不需要刻意去沟通这位祖师爷,心中偶然就浮起了要利用木头去解决树族内乱的这个念头,而且她明白这是秦尊阳做出的一步布置。 如果是这样,她就必须解决在妖界施展术法的问题。就是为此她才在血谷停留如此之久。 既然这金丹感灵大阵只会注意金丹人修,那只要她能伪装成一名金丹妖修,那么这感灵大阵自然也就会无视她的存在了。 妖可以化人,人当然也可以化妖。她一直在这里采集各种材料,炼制一种“化妖丹”。服下之后,能将人修暂时化为妖修。勾诛就是她的第一个实验小白鼠。 经过一年多的反复炼制,如今这化妖丹还欠一点火候。但是让她伪装成一个紫府妖修也是勉强足够了。只要她不施展金丹级别的术法,就不会被感灵大阵发觉。 “就当是一枚废丹,先用了算了。”连菱淡然一笑,便把手中的一枚青色丹药一口吞下,然后盘坐运功。 不一会儿,她的气息和容貌都开始发生变化。虽然容颜依然绝美无比,但骨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已经不是原来的相貌了。 她原本如玉般无暇的左额上,长出了片片如宝石般的青鳞。眨一看去,如繁星点点,更显超凡脱俗了。 “佟长老,”连菱下令,“我出去一天。你和黄璐他们紧守门户,不要外出,等我回来。若有要紧的事便传音给我。”话一说完,她身形一闪,化作一线青色流光,消失不见了。 400 拥塞门前路,暗渡玄铜车 两界城北门外,原本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用来堆积一时无法入城的货物所用。现在除了货物之外,却还拥挤着人和车驾,一时水泄不通。 本来人货往来频繁车水马龙的关口上,忽然封闭了城门,自然会变成这样。城门下原来让往来客商一解饥渴的茶店摊,现在都挤满了人,伙计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以往每一伙客人独占一桌的习惯早已被丢弃,众人都是有座就占,互相忍让了。为抢座打得头破血流的也不是没有,但并没有任何好处。 一伙身穿素白镶黑边的道袍,看上去都像书生模样的优雅男子,人人一双眉骨之间都有一片如血的红色突起,犹如一片连绵的红色花丛。 从这特别的外貌看,他们正是传说中的“雅妖”鹤族。鹤族人一行五人,占了一整桌正在闲谈。 忽然一声轻柔女声问道:“几位道友,贫道借个座可否?”他们这一桌原本就有八个座位,还空着三个。其中一人回答:“道友请自便。” 马上便有一个青衣女子移步落座,叫了一杯清茶一边品味着,一边目不转睛望着那封闭的城门。 几个鹤族人本来并未怎么注意。可目光扫过,他们心中都暗自一震。 落座的女子一身青色衣裙,外披着一件淡绿如丝般的褙子,服饰再是平常不过。 目光一及她的脸,他们才发觉此女朱颜如玉,绝美无双,就是脸上化形不全的连片鱼鳞,也如玉额上点缀的水晶一般,反成了锦上添花的绝妙之笔。 她举止端雅,目光恬静,无形中散发出一种温和却又不可近亵的威压,一时之间这些鹤族都已经惊呆,倒也没有人主动和她搭讪调笑。 “几位道友可知道,两界城为什么忽然封城呢?”反而是她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这些鹤族都是有心讨好这个绝色女妖,争先回答说:“两界城的城主之子被杀,如今封城是为了缉拿凶手!” 这女子自然就是连菱。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已经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虚丹一色左右。这个实力在这些筑基为主的族妖中已经算上乘,也免得有人来给她制造麻烦。 听到两界城少主被杀的消息,连菱情不自禁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子一来就惹祸,而且惹的还是大祸! 她用八卦来推算,可以算出大致走向。比如她知道勾诛惹恼了某方势力,也知道他正在被追杀。但具体的缘由她是无法推算出来的。 “两界城商路如此重要,怎么可能说封就封?”连菱微微蹙眉问道。 她同桌的这些鹤族都是拼了命想讨好她,自然纷纷建言说: “姑娘放心,城主就算势力再大,封城也不可能超过七天。否则西贾人就不答应。四天之内,此门必开。这城中鱼龙混杂,姑娘要是一人独行不便,不如那时和我们一起入城,相互有个照顾也好?” “贫道独来独往贯了,就不麻烦诸位了。”连菱漫不经心的回答却让这一众人一齐失望。但她忽然又“咦”了一声,“不是封城了么,为什么还有车队可以进入?” 果然这个时候,城门口有一支车队正在进入。这些车通体漆黑透亮,散发着灵气波动,显然都是玄门术法驱动的法器。此时它们却都停在城门口,两旁都是守卫,保护森严,正依次进入城中。 “姑娘有所不知,陆白羽虽然封城,但还是有车子可以出入的。这些车子是城中断离宝舍用来押运血灵石的车辆,当然可以出入了。只是盘查也比以往更严。” “哦,原来如此。” 众鹤只听她一句答话,再抬头看时,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杯逐渐凉掉的清茶。 鹤族中一名男子叹息道:“可惜可惜,如此罕见的绝色女子,你们却连人家芳名都没有问道。” “哈哈,这有什么可惜,”另一人俊秀少年却志得意满地说,“我与此女有缘,定会再逢。” 他当然并未算到什么再逢之日,只是在想,既然这女子要进城,他们也要进,还是有大概率能在城中再见到的。那时,他必定会问她讨一枚玉简。 断离宝舍每天收购诸多的宝物,囤积居奇,自然需要动用大量的血灵石。两界城这处的血灵石都是装在仙荷中,然后由专人押运而来,很少使用传送阵。 因为传送阵耗费巨大,且越是血灵石这种富含灵气的东西,传送耗费灵气也更多。最原始的专人押运反而是最划算的。 负责押送的人清一色都是西贾人,称为押运使,一般都在虚丹修为左右。他们极少离开自己乘坐的玄铜宝驷。 玄铜宝驷是一种玄器,前方有四头玄铜傀儡马拉车,无论什么地形,都可以碾压而过,可长途行驶,比起飞行法器来说经济很多。 此车通体都是玄铜封闭,只有左右前后各有一个人头大小的观察孔。观察孔上也有禁制封闭。如果遇到敌人,可以固守待援。即便碰到虚丹七色圆满的玄匪,也未必能攻破这车辆的防御。 车中这名押运使一脸鄙夷地望着窗外,并非是在警惕劫匪,而是对城门口这些看守相当不耐。 城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城卫们要求详查这些车辆,除了西贾押运使之外,不得再夹带任何人入内。 这让他觉得好笑。断离宝舍的押运制度之严格,根本就是这些当地土著无法想象的,什么人可能夹带在押运车辆中? “见过押运使大人。”观察孔上露出一个城卫脸孔,“城主大人有令,凡是入城车辆,一律检查,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名押运使并未答话,而是直接将机关一转,只听咔嚓几声,车厢的一面上便有一扇大门吱吖而开,露出了里面简单的布置。谁都能看出这里除了押运使之外,是不可能还藏着其他人的。 城卫一拱手,说:“谢过大人。”然后开门放行。 押运使重新将车门关上。偏偏这时他见一线青光一闪,眼前这巴掌大小的观察孔上的禁制犹如涟漪一荡。宛如一只雨燕穿过水幕,速度太快他全然没有看清,只剩下禁制依然在独自荡漾了。 “幻觉?”他心中略一疑惑。这观察孔如此之小,就算能穿过禁制又如何,又不可能冲进一个大活人进来。而且他坐在车中,车厢中除了他之外,依然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是他浑身没来由地腾起了一股不安全的感觉。 这时候他眼前一双美目一闪,四目对视,一缕平静的神念就这么从双目中刺入了他的脑子。接下来他反而心静如水了。因为他已经忘掉了刚刚所有的异样。 铜马拉车前行,城门上的禁制犹如一重又一重的帷幕,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散出五彩的光芒。城卫们小心翼翼地操作,将这些帷幕一重重地拉起,又迅速放下,随时警惕着这些车辆左右是否有人试图蒙混过关。 这座城市的禁制防护据说足以抵挡紫府妖修的攻击。连菱若是以金丹法力强攻当然可以进去,但是那样就不得不被妖界的金丹感灵大阵所察觉了。这些断离宝舍的出入车辆,倒是让她省了不少事。 进入城中,她走在大街上,果然这城市的气氛很不一般。三步一岗,五步一巡,到处都有城卫在盘查。不但如此,四处都贴着悬赏契。 悬赏契上画着的人头以及飘散的气息特征,明显便是服用了她的化妖丹之后的勾诛。这形象和他原本的形象和气息都不相同,勾诛如果能解除化妖丹的作用便可顺利脱逃。只是这解除的丹药她还没炼制成功呢。 其实此丹不用服解药,数月之后其效果也会逐渐消失。 她与勾诛魂魄相连,只要距离在数里之内,是可以相互感应的,越是近这种感应便越是清晰。但此时她感应全无。要么勾诛已经逃出城去,要么便是在这城中,找到了一个极为隐蔽之处,能隔绝感应,藏了起来。以她对勾诛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她动用金丹的神魂感应之力强行搜索,或许也可行。但那动作太大,会引动整个妖界的注目。 她非常放心,勾诛并没有死。他们魂魄之间有强烈的因果相牵,就像放风筝一样。勾诛如果死亡,魂魄被扯入轮回的时候,不管距离多远,必定会把她牵连上。她能强行动用金丹之力将他拉回来保命。 在自生碑根窟中那一战中,勾诛替她抵挡了虚灭头骨的一击,本来已经卷入轮回,又被她用因果线强行拉回。这不能算死而复生,只是阻止他的死亡而已。 这城中豪门世家很多。这些世家能在妖界存在,多少都有些保命的底牌。有能隔绝神魂感应的密室也是不奇怪的。而且勾诛最善翻墙入室。 他生性又极为谨慎,必是藏进谁家的密室里了。如果这通缉和封城不解除,他肯定不会出来。看来要找到他是不容易了。 连菱并未在此纠结太久,莞尔一笑,移步往城主府走去。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通缉令是陆城主发的,那么就请他亲手撤去便好了。 401 豪府玉阶高,妖仙鳞剑寒 (有人问为什么比人族更古老的妖族会以人形为尊贵,答案如下:创世之初只有天道,天道天人是人形的。天人堕落下界到畜生道,这是妖类的起源。所以妖类崇尚人形,是因为崇拜天人,也就是他们眼中的神仙。) 城主府虽然并不高,但占地面积极大,而且正位于两界城的最中心,坐北朝南,气势恢宏。 连菱站在大门之前,看到的是前面一片空旷的紫英岩铺城的巨大广场,广场上竖立着不少浮雕着无数纹路的雪白石柱。 这些石柱既是装饰,又是某种阵枢,蕴藏着一阵阵恐怖的灵机。只待主人一念之下,便可歼灭一切外敌于瞬间。 广场之后是一座巨大四四方方的大楼,通体都是紫色,有一片宽阔高大的台阶通向大门。 一个人站在这连绵的台阶上,抬头一看,只觉得这片台阶如天地般没有尽头,而自身却如蝼蚁般渺小,威压不断从头顶传来。 这感觉却是为凡人小妖而设计的。对连菱而言,犹如清风拂身,并无任何影响。她亦不飞纵,款款踏步而上。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台阶走到尽头,一扇巨大的水晶门扉却是关闭着的。门内灵机流转,五光十色,却看不见门内的景象。 两名壮汉身披玄铜铠甲,手持兵刃,犹如两尊魔神站在大门左右两侧,雷鸣般大吼了两声。这两人修为都只是筑基,但有门前禁制防护,他们并不怵任何外敌。 “我有事见陆城主,烦请通报一声。”连菱浅浅一笑,淡然回道。 “岂有此理,你以为城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滚!” 两个看守都明白,其实这气势恢宏的大门只是用来吓人的。陆白羽身为两界城城主,城里人多少会有些鸡毛蒜皮的冲突,常常有人到城主府来纠缠要求城主主持公道,烦不甚烦。这些人才会走这扇大门。 真正城主府的熟客,都是走另一条密道入府的。所以他们守在这里尽可以将任何来客轰出,也不会得罪任何一名陆家真正的客人。 连菱看了一眼这门前禁制的布置,要全力施为,直接杀进去不难,但如果限制只能以紫府之力来磨穿禁制进去,还真要费一些时间了。 这时旁边一扇小门吱吖开了,走出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瘦脸小眼的中年虚丹妖修。他一脸不耐地问道:“何事喧哗?” “贺管事,此女来历不明,强行闯府。” “哦?” 贺管事眯着小眼,打量过去。他表情未变,内心却暗暗吃了一惊。这女子风姿卓绝,是他生平所未见,却孤身一人走到这城主府大门来。他不由得起了一阵异样心思。 “姑娘何事?” “我要见陆白羽。”连菱冷冷回复,“烦请管事通报一声。” 贺管事一指他刚出来的小门,说:“姑娘远来是客,不妨进来休息一会。我自会叫人禀报城主。” 这扇小门一开,原本严密无比的护门禁制倒是开了一个孔洞。连菱步伐轻盈如风,径直往里走去。 贺管事见她入彀,心中得意,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淫笑,连忙紧紧跟在后面。 这绝色女子既然进了他的大门,就等于是羊入虎口。他随便挑起一点冲突,治一个暴力闯府之罪,就名正言顺拿在他手里了。 他完全可以将此女拘禁起来肆意蹂躏,再也不用放出去。这城主府就像一个无底深潭。就算她在外还有家族,只要陆家不认,谁敢来找城主府的麻烦?这种天下掉下来的好事,他岂会放过? 进入门后,竟然是一片露天的庭院。草木丰盛,花团锦簇,还有流水在脚边潺潺流过。不远处有一张松木雅座,散发着清雅松香。 “姑娘还请在那小座片刻,我这就去通报城主。”贺管事按捺住心中激动,往那座位一指。 他的实力也不过是虚丹二色,而这绝色女妖的实力也有虚丹一色左右,差距并不太大。要是动起手来,这贺管事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那座位是他们专门为那些上门纠缠的不速之客准备的真正的“雅座”,只要坐了上去,就再也不会有一丝抵抗之力了。 “那就谢过这位管事大人了。”连菱并未动声色,移步到那座位前往下一坐,淡然盯着眼前这名不怀好意的贺姓妖修。 贺管事哈哈一笑,说:“姑娘好胆色,可惜太不智了。这城主府是豪门深似海,哪是你这种弱女子该来的地方。你既然来了,就可以不用走了,留下来乖乖给爷做个侍妾吧,保你一生富贵无忧。” 说完他将手一拍,这庭院中灵机乍变,一股肃杀之气随风而起。四线金光狂飙而出,一瞬间变化成了四条金光璀璨的锁链,哗啦啦地扣在了连菱的手腕足腕之上。 “这就是陆家的待客之道吗?看来我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连菱绝美玉颜刹那冰寒,眼中似水温柔瞬间肃杀。四周一股猛烈的禁制之力压在她的身上,她却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身上的锁链也随之哗哗直响。 但更可怕的是贺姓妖修手中的阵枢,正遏制不住地传来一阵阵噼噼啪啪的破裂之声。明明有一股惊天大力正在和这个专门对抗不良闯府分子的阵法对抗,他面前这个虚丹女妖的修为却看似没有任何变化。 “你……”他脑中闪过各种可能。不管面前这一切有多么不符合逻辑,但无论如何都不是幻觉。警醒之下,他将手中阵枢一丢,将一枚黑色的如飞刀般的法宝扣在了手中。 那四条掺入了枯灵铁髓的寒金打造的金链,并非是被拉断挣脱,而是莫名其妙犹如被点燃的火药引线一般,化为点点飞散的灵光,飘飞不见了。 “快来人,有……有……刺客!”贺姓妖修面色大变,发出一声叫破喉咙般的凄厉嘶喊。他虽然色胆包天,但尤其怕死。 无论是强行破坏这万钧压身阵法,还是让法链莫名消失,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手段。如果他早见对方露出这样的手段,他早就跪拜求饶了。但如今他已出言不逊,对方断然饶不了他。 他将手中的黑色飞刀一丢,只见一线黑光直奔这女子的眉心而去。他自己则身形爆退。 只是那线黑光还没有到达连菱身前十步之内,便撞上了一股无形法力,怦然而碎,化为尘烟消失无踪。 贺姓妖修此时已经往后逃了十来步,正要转身,却被一只大手一捞,牢牢地抓住了脖颈。一名黑脸汉子色眯眯地望着连菱狞笑道: “贺野华,你又在瞎叫瞎嚷了,这里哪里有什么刺客,明明是一位仙子下凡。” 连菱往前看去,除了那黑脸汉子和贺野华这两名妖修之外,又出现了四人,或者说四妖。 这四人都是城主府中的府卫打扮,一身轻甲劲装,手持朴刀,只是相貌特征各异。 其中两头明显是三目白鹭,另外一头银芒豪猪,还有一头不似兽类,似是某种罕见的昆虫,就连熟读《万妖谱》的连菱一时也没有认出来。 那黑脸汉子身形粗壮,却穿着一身蓝色道袍,头戴着玉冠,颇为另类。 一共六人,其中竟然有四人有虚丹的修为,尤其那黑脸汉子,是一头高阶黑熊妖兽,至少有虚丹五色的修为,一身肌肉之中气血汹涌。也算是一支不弱的战力了。 贺野华一见援军出现,收起了屁滚尿流的姿态,尖声大叫道:“熊大魁,这女人诡异手段多,千万别大意。我们六人联手将她拿下!” 熊大魁却不屑一顾地将他拎起一丢,说:“怕死的东西,看你熊爷是怎么待客的。” 说完他咧嘴一笑,右手徒然变大,伸出五只如钢钩一般的利爪,万钧之力,一个黑虎掏心,往对方当胸抓去。 妖修的气血之力,出体则为气修,和人修真气一样能驱动天地阴阳五行之力。在体则为体修,能强筋健骨。妖类尤其善以气血之力驱动自己的肉身作战。 连菱虽然不是体修,但在这里也更愿意以体修之术对敌。因为体修之术无需法力出体,引起天地灵机波动更少,不易被外界察觉。 就在这熊掌一扑而至的同时,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这剑却不是她常用的兰叶剑,而是一个白色的骨柄上,由一连串从大到小的锋利鳞片连接在一起组成,形状奇特。 熊大魁一掌扑下,明明这女子的胸口已经在他的掌前,狠厉往前一抓的同时,对方却已经化作一片残影,让他一抓一个空。 接着对方手中长剑寒光一闪,鲜血立刻从他的手腕上喷射而出,自己的这只熊爪已经齐腕而断! 402 连菱屠妖取核,豪狂固守结阵 熊大魁发出惨叫的同时,贺野华尖叫一声:“快,别再留手,拿出箱底法宝神通,大家一起出手!”说完他掏出一个形似铜铃的法器,往空中一丢。 这东西悬浮在空中,被气血之力一催,立刻叮叮当当地摇晃起来。每叮当一声,便有一只白鹭虚影从中飞出,长喙如刀,银光烁烁,往对方猛啄而去。 另外四人也不敢怠慢,有的丢出法宝,有的使出神通,五色灵光,在空中争辉夺目,流光乱舞,一齐往这持剑女妖轰击了过去。整个优雅的花园,瞬间变被轰成一滩碎末。 与另外四人不同,贺野华在将那铃铛唤出的同时,自己扭头便逃。熊大魁是虚丹五色的修为,比他高了太多,只不过瞬间便已经肢残,他不过一个虚丹一色,留在这里卖什么命? 只要他逃入城府主楼中,那里禁制重重,更有三目白鹭一族多少厉害角色扛着,再不济还有三位紫府化形妖在上,想来这个女妖也不会有空非要来取他的性命。 之前他和熊大魁都有别样心思,想将这女子独自留下据为己有,所以并未拉响府中的警铃。如今他却毫不犹豫地将告警玉简捏碎,整个城主府中警铃尖啸,乱做一团。 但他眼看就要奔入楼中,面前却是青光一闪,这名女子身上的绿色薄纱犹在风中飘舞未定,人已随着一股清幽香风,横剑拦在了他的面前。 “贺管事怎么来去匆匆?”她微笑一问,手中长剑却丝毫没有停滞,一剑如电光般从左往右横劈而来,剑尖的目标正是贺野华的脖子! 贺野华心中一慌,他这一瞬间狂奔的姿势,正是将自己脖子直接送去对方的剑下。他有心想要调转方向,但这一路奔来冲力极大,自己根本无力回头。 利刃在前,他只得唤出一把黑漆漆的眉尖刀,不管三七二十一,以刀对剑,一刀冲着对方的剑刃砍过去。 他这把眉尖刀也不是寻常兵器,而是他最为珍贵的一柄陨铁打造的奇品中等法宝,尤以坚韧著称,最适合与对方硬拼对砍。 即便他这刀毁了,只要能迟滞对方一个瞬间,让他能掉头再逃,在这警报尖啸,一片混乱的城主府中,他都还有趁乱逃命的机会。 刀剑当一声相交,他顿时感觉砍上了一块顽石,对方几乎纹丝不动。双方刀剑都停在了半空之中,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但女子手上的鳞纹宝剑的尖端却并没有停,反而是顺势解体,化成了三四片大小不一的锋锐鳞片。 这些鳞片犹如旋转的飞镖一般飞了起来,顺着他的脖子轻轻一绕,然后又飞了回去,重新固定在那剑尖上不动了。 贺野华立刻感觉脖子上一股热流涌出,天旋地转,他的人头已经落在了地上。 连菱身形犹如一只轻盈的青色雨燕,在对方众多神通和法宝的流光之中穿梭。 她身周有一股柔和的护体法力萦绕。虽然血浆飞溅,却始终不粘她身。青色衣裙,如春水浮萍。窈窕身姿,若傲雪寒梅。 始终没有施展任何神通,她手中只有鳞剑飞舞,剑光所至,寒刃如电,血骨惊飞。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六名妖修便尽数殒命。 诛杀完最后一只虫妖,连菱忽然心头一亮,想起这虫子触角形状奇特,正是《万妖谱》中记载过的紫英蜡蚧。 她之所以第一眼并未认出,是因为这种虫子本来就极为罕见,书上也只有寥寥几行注解和一副简单的图片而已。 这种虫子就是普通的也极少,更别说修炼到妖兽级别,还拥有不完整的人形了。 此虫生活在紫英岩裂缝中,吸收地气精华而生,寿命极长,成长极慢。但它的兽核却是炼制结丹用的破障丹的绝好材料。只是实在太过难得,所以一般的破障丹都用别的类似兽核替代了。 眼下勾诛正要结丹。留下此物炼制一枚绝品的破障丹送他,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一剑将这头紫英蜡蚧的肉身剖开,血淋淋地取出一枚鲜红色兽核,以锦帕擦拭干净,收入仙荷中。这时却听到一声苍老怒吼: “好个狗胆包天的妖女,竟敢在城主府中杀生取核!” 妖类的一身修为都在血肉之中。而兽核却是其残余寿元的凝结。 妖类之间,惯于吞噬对方的血肉来提升自己的修为,或者是将血肉炼制成血灵石以便长久保存。兽核反而是无人过问,在自然界慢慢流失灵机分解了。 异兽的寿元只比普通野兽要长一些,因此只有兽晶而没有凝结成兽核。但异兽一旦进阶为灵兽、妖兽,寿元就会大幅度增加到数千年的地步,便会凝结兽核。 如果它们中途夭折,残余的寿元依然留在兽核之中。虽然妖类自己不能吸收他人的兽核,人族却可以利用这些兽核来炼制寿元丹,服下后能延长自己的寿元。 人修猎妖取核,自然是妖类极恶之事,也是人妖为仇,万年难解的原因之一。 少数贪财的妖,也会杀兽取核,走私到人界去换钱的。这更是妖界公认的最不齿的行为。 这个女妖公然在城主府中杀妖取核,简直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这也难怪被他们看不过眼了。 连菱抬头一看,又是五名妖修站在他面前。为首的一位白眉老者,手持一根巨大的一头浑圆,一头三棱尖锐的白色怪杖,一身淡蓝法袍傲立在庭院中。 “哪里来的无知妖女,竟然敢在我两界城城主府中大开杀戒,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尝尝我三目白鹭家至宝,白玉降妖杵!” 一股惊天的怨气从这玉杵之上爆发出来。 …… 在泥泞中挣扎了几天之后,离血湖还有十五里的豪狂,命令全体在此结寨防御,再也不敢前进一步了。其实这并非是他不想前进,而是众人再也不愿意前进一步了。 他们派出的四支小队全军覆没,而且全部死无全尸。许多人看见了那头凶悍的白虎,但它到底在哪里,却没有人能说得出来。 血湖周围枫林密布,林莽丛生,这头猛虎在丛林中来去如飞,身形如魅,又不知道境界如何,动不动叼起一个人就跑。凡是被它叼走的,再没留下一个全尸。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不胆寒? 就算是豪狂这个紫府二气的高手与他们一起同行也没有。关键是这猛虎速度极快,又善于在林中隐匿自己。豪狂几番追击,对方根本不接战,转眼就跑得消失无踪,他也无可奈何。 最后所有的人都吓怕了胆,但没有陆白羽的许可又不敢退兵,便一致决定在局里血湖十五里,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结寨布阵防御。 他们将四周包围得如铁桶一般,所有人龟缩在阵中。这样猛虎也无缝可钻,终于平安了下来。 豪狂清点了一下人数,来的时候两百多人,如今有三十多人已经喂了老虎,其中损失的虚丹境界的妖修都达到了十多名。这让他气闷无比。 “白痴!”更气愤的是一直在城主府中坐镇的陆白羽。一桌的玉简几乎都被他砸得粉碎。 偏偏这个时候,府中警铃大作,陆厉再一次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有人杀入府中了,府卫死伤不少。” “岂有此理,来了多少人?来者什么修为?门外的禁制就是紫府化形妖要进来,都没这么容易,为什么会有人杀进来?今日府卫总管是谁当值?” 陆厉镇定地回答说:“来者只有一名女子,似是青鱼妖修,修为不明,看似虚丹,但必是隐藏了修为。” 陆白羽勃然大怒道:“不明?你们总是不明,自从此事开始,你们哪里弄明白过?一个虚丹女妖都能杀入我的城主府?那些府卫干什么吃的?” “主子,您还不明白吗?” 陆厉冷静反问:“此番来敌的实力,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弄明白的。我们在明,对方在暗。 “她既然敢来,而且还动手杀人,自然有所凭借。城主不妨和她一谈,如果能能善了,善了最好。 “若是一战,你我联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整个三目白鹭部落,如果你我一齐道殒,只能沦为和野妖差不了多少的三流部落!” 403 万念撼不动,一拳崩长空 毕竟牵涉到部落的命运,就连怒火冲天的陆白羽也沉默了一瞬。 “陆厉,你何以就认定你我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 陆厉不徐不急地说:“此人既然是青鱼妖,自然是为我们全城通缉的那人而来。要么是那人亲族,要么是那人师长。 “如果说是为了报仇雪恨,被冲昏了头脑前来送死还说得通。但现在全城都在追捕那人,她想必也知道,那人多半并不在我们手中。 “但她径直来了城主府上,只可能是她自信有足够的实力来了结这次恩怨! “城主大人您的境界是紫府三气,这事全城皆知。而且府中一共有三名紫府修士,这情报也不难获得。 “属下斗胆猜测,此人的实力至少在紫府五气圆满!” 紫府圆满的大妖修,离着金丹已经不算太远,与普通的紫府修士得实力已经有着质的区别,一般都只有大部落中才会存在。整个两界城中,也不存在紫府圆满的修士。 两界城的城防大阵,确实是按应付紫府圆满大妖的攻击而设计的。只是对方如今已经在城内,甚至已经进入他的府中,护城大阵自然也就毫无意义了。 如今他府中虽然有三名紫府修士在,但最高也只有他一个紫府三气,的确联手也无法抗衡一名紫府圆满大修士。 “怎么可能?”陆白羽心中依然不服。 如果真是这样,就意味着他想给自己儿子报仇雪恨,恐怕已经不可能了。毕竟实力所限,以三目白鹭部落的实力,并不足以向对方寻仇。 金丹之下,紫府圆满妖修已经是妖界的最强战力。金丹妖修一般只坐镇各大族,极少出手。元婴大妖则更是超脱凡俗之外。 陆白羽越想便越是气恼,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后辈争夺丹种这样的小事,就惹出一名紫府圆满大妖修? “这只是属下最为乐观的估计。”但陆厉在毫无疑犹地强调说,“否则,主子真以为对方无脑至此,是独自前来送死的不成?” 陆白羽沉默了一阵,目光中露出狠厉之色。 “如果是动用那件东西呢?” “那件东西?”这回就是陆厉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陆白羽为了这件事,竟然会要坚持到这种程度。 “主子,你可别忘了,那东西并非是我们所有,而是西贾人为了防御两界城沦陷,无法转移城中财宝而留下的最后一招。除非城池有沦陷之危,否则绝不可动用。一旦被西贾人知道,我们就完了!” “谁会知道?”陆白羽将头埋在苍老的白发之下,“只要那人死了,自然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曾经用过那东西。如果那人没死,那死的就是我们。西贾人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陆白羽深埋着头,两手纠结地抓着他头上那些越来越苍老的白发,但他并不相信自己会死。要知道西贾人留下的那件东西,传说可是连金丹大妖都能对付的。 但陆厉说得对,西贾人只要知道他动用了那物,他城主的位置必然不保。三目白鹭部落也会被赶出城去沦为野族,从此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其实形势并未到非如此不可的境地。他还是有很多的选择的。 如果他不想低头,可以干脆逃出城主府去,去西贾人的商队中暂避逃命。 他也可以选择低头与对方媾和,停止追杀那人,最多给青鱼一族赔偿一些血灵石了事。 选择如此之多,偏偏选择又如此之难。 …… 连菱正抬头望天,整个天空忽然都黑暗了下来。她看到空中出现了一个圆形巨物,本是白色。但它太大了,所以遮蔽了阳光,犹如乌云一般黑压压地悬浮在空中。 这正是陆家长老陆蕴手中的白玉降妖杵。此物被他丢到空中,圆头的那部分朝下,瞬间就不可思议地变大了,变成了悬浮在空中犹如一团巨云般的庞然大物。 在千年之前,紫英山的三目白鹭分为山上与湖畔两个部落。陆白羽所属的山上部落将整个湖畔部落全数屠戮时,乘机将此部所有的三目白鹭临死之前的怨念都吸收到这玉杵中。他们又请妖界高手专门炼制,才成就了这件白玉降妖杵。 一股令人背脊发凉的恐怖怨念犹如旋风一般在降妖杵的四周盘旋呼啸,阴风中仿佛有无数魑魅魍魉卷席而来。 名为降妖杵,此物确实是和五行宗锄妖堂的镇妖塔有着类似的作用,能使得妖修的气血之力受到抑制,从而暂时掉落境界的。只是此物不但对妖修有用,而且对人修也有用。 因为它并非是直接针对气血,而是利用怨念攻击对方的神识,使得对方神识不稳,从而无法完美地发挥肉身之力。肉身是运转气血和真气的基础。肉身受碍,无论人修还是妖修都等同修为掉落。尤其体修境界掉落会犹为严重。 陆蕴虽然只有紫府一气,年岁却有千年之多,须发雪白,在三目白鹭一族中德高望重。他寿元将尽,依然悍不畏死,不惜代价催动这件降妖杵,威能更大。 他带来的另外四名虚丹妖修,其中不乏虚丹七色圆满,半步紫府之辈,也都盘坐运功,极力运转体内气血之力,催动这件宝杵。 这赫然是一件与陨铁定方砚类似,可以轻易由多人同时操控的重力法宝。几乎无穷无尽的压迫之势从上空传来。 连菱也隐隐觉得体内真气流转,受到了一丝阻滞。 即便动用她的金丹之力,也绝不可能催动如此巨大的法宝,更不可能存在如此庞然大物的化虚为实的可能。 对方一个紫府一气的妖修,虽然加上了四个实力也不弱的虚丹修士,也一样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天上那庞然大物,只可能是一个幻影而已。那件白玉降魔杵,应该是始终就没有改变过大小。 只是它毕竟聚集了成千上万死者的怨念,以此发出的神识攻击,影响了她的观感。而她并未动用金丹神识之力与之对抗,从而受到了影响。 虽然是幻觉,但那如泰山压顶一般的万钧之力却是真实无比的。而且连菱能感觉出来,这股巨大的下坠之力,只锁定在她一人的头顶。 “受死!”陆蕴一声怒吼。顿时这几乎遮蔽了天空的庞然大物,猛然开始吸收天之伟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砸了下来,仿佛要把任何生物杵成肉酱。 这股凄厉大风之中,连菱秀发飞舞,衣袂飘扬,她手上的鳞纹剑随着她心念一动,虚化消失。对付如此庞然巨物,用剑并不合适,还不如用拳。 她并未修炼过体修的拳法。但这时候,她却很想试一试这金丹的肉身,如果是施展体修拳法,能否与这惊天法宝抗衡。 她右手玉拳一握,天地仿佛都为之窒息。四面八方的天地伟力,宛如一个漩涡一般,都往她握紧的拳头聚集而来,隐隐与泰山压顶的白玉降妖杵形成了抗衡之势。 明面上,翠玉宫只有一位体修,便是已经闭关多年,音讯全无的传功长老古玄钟。连菱多年之前,见过他演示过一招劈空拳中的“崩空拳”,威能奇大。 体修拳法和气修神通不一样,就招数而言并没有什么神秘的,重点在肉身。肉身实力到了,自然能施展出巨大威能。肉身实力未到,再怎么练招式都没用的。 眼看那巨大的降妖杵已经砸到了她头顶不到数丈之处,连菱忽然手握天地之力,往头顶的方向一拳崩空! 聚集她拳中的无形的天地之力,宛如火山喷发一般爆发而出,这一拳击打在无形的虚空中,顿时虚空为之崩解,无数的裂纹爆裂而开,形成了一股如同无数刀锋组成的乱流,与猛然砸来的降妖杵对撞在了一起。 两股惊天伟力悍然对撞,空中犹如平底起了一声巨雷,强烈的空间波动犹如水波一般地荡漾开去。 但无论是降妖杵还是连菱的崩空拳,威力都是极度集中的,所有力道都在连菱头顶不远处交锋,在那处虚空受到挤压,空气瞬间爆燃,形成了一个白色炽热无比的火球。 这火球就像点燃了空气,猛烈往上蔓延,整个巨大的白玉降妖杵的虚影顿时破碎了,瞬间化为漫天的灵子,露出它的真身。 在陆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根白色玉杖的真身瞬间就被如炽热刀片般蔓延的空间裂纹吞没,卡擦卡擦地崩裂成了无数的白玉碎片。 404 府主步舆出,美人入画去 陆蕴并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周白光一闪,已然用小传送符传送消失,回到了紫色的主楼内。 由于是五妖一起操控这件法宝,这时他唯一脱逃的机会。这时候另外那四名异族的妖修尚未撤力,勉强还可以支撑着法宝的操控,反噬之力尚不会祸及到他的身上。 他自认为自己虽然年岁虽然大,但依然是三目白鹭家族仅有的三名紫府妖修之一。无论如何都得保全自己的性命,否则三目白鹭损失太大。 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五妖都不是三目白鹭,死了也就死了。 果然,猛烈冲击之下,四人都是惨叫一声,一口热血喷出。如果不是四人均摊了这反噬的威能,他们已经一齐死了。 连菱手上的鳞纹长剑再次凝聚而出,这次变成了左右手各持一剑的双剑。 她并未再闪身出击,而是两支长剑在虚空一斩,分解成了数十枚锋利无比的晶莹鳞片,如同高速旋转的数十枚圆锯,在空中尖啸卷席而过。那四名来不及撤退的妖修,瞬间便被卷为血沫,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来。 这些鳞片飞旋一圈便回到她的剑上,再次凝聚成长剑,然后又在她手上消失无踪了。 “陆白羽,你还不出来见我?再不出来,小心我屠尽你三目白鹭一族。” 连菱望着前面变得安静的紫色大楼,嘴角一翘,淡然问道。这楼上所有的禁制都已经开启,重重防护,戒备森严,但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这座城最强的防护结界在城墙上,其次的在城主府外围。如今她已经在城主府中,这座主楼的防护已经不值一提了。她就算只以紫府之力,也可以轻松出入。 三目白鹭已经动用了他们几乎压箱底的法宝,也动用了紫府妖修。还要继续斗下去,只能陆白羽亲自出场决一生死了。这也是连菱意料之内的。 果然,不一会儿,一扇大门洞开,禁制也撤下了,露出一道装饰得豪华大气的足以十人并行的紫红色走廊。 上百名府卫鱼贯而出,然后是穿着各色道袍的三目白鹭家族和他们的附属家族的修士。两名妖艳女修,抬着一座碧绿青竹所制作的精美步舆,另一名则手持一柄华盖。 一身紫袍的陆白羽正端坐其中,抬眼望了一眼眼前的女子。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名女子并非是他想象的中的凶煞,而是一个精致如人修一般的文弱女子。如果不是她左额那片残留的鱼鳞,他还真要错认她为人修了。 她穿着一身青色长裙,外套了一件淡绿轻薄如纱的褙子。大风吹拂,衣带飘扬,腰纤如柳,身体仿佛纤弱得如同风中一片修长的兰叶。肤色如雪,发黑如乌木,乱发飘在她额上,就如黑色的丝绸在风中乱飞。 陆白羽神识扫去,却感觉这女子的气息晦涩一团,无法感觉到真实的修为。 “你是什么人,找我何事?”陆白羽毕竟是一城之主,并未起身,目光中傲慢之色不减,坐在步舆上冷冷问道。 连菱手中白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枚玉简。玉简中放出光华,显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虚影。这人对陆白羽来说当然不陌生,正是他封城苦苦寻找的杀子仇人。 “贫道青萍,暂居血湖清修。此人是我的弟子。”连菱顺口胡诌了一个名字。 青萍这个名字陆白羽在妖界从未听说。但青这个姓倒是青鱼部落最常见的姓。 南湖青鱼部落曾经强盛,只是如今已经被貉族所灭。剩余的漏网之鱼,都已经沦为野妖。 陆白羽暗想,一条漏网之鱼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机缘,实力得以突飞猛进,又占据了血湖,渐成气候。只是没想到竟然踩到了他三目白鹭部落的头上。 早知如此,他数百年前就应该遣人将血湖的野妖清剿一番,也不至于今日养虎为患,只是现在迟了。 “我只是让他到断离宝舍来取出一枚祖传之宝。但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没有见他回来。到贵城才发劣徒已荣登贵府发出的通缉榜。” 连菱洒然一抱拳,继续说:“这次来没有别的事,只是请陆城主撤去通缉,重新开城。你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对陆城主而言,举手之劳而已,如何?” 陆白羽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怒火冲天。他自从两百年前坐上这两界城城主之位后,有谁敢让他如此忍气吞声? 爱子还有数十名部众的血仇,对方居然轻描淡写地一句“一笔勾销”?对他来说真是匪夷所思! 但如果陆皓不是贪图那枚丹种,如果他不是贸然决定攻打血湖,又哪来这些事?只是他所想所见,都是他蒙受的损失和羞辱,却绝对不会去想想真正的源头。 “可以。”陆白羽沉默半晌之后,“我可以解除封城与对令徒的通缉之令。只是你血谷离我两界城只不过百余里。我如何相信将来你血谷一脉不会对我三目白鹭部落不利?” “哦?”连菱美目之中平静如水,“陆城主还想要怎样?” “我这里有一幅地图,你我将紫英山与血谷之间的势力范围划定,立下玄血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便与你恩怨一笔勾销。不然,强敌在卧榻之侧,我三目白鹭一族躲过今日之祸又如何?” 陆白羽义正言辞地说道。 对连菱来说,血谷她也只是暂居,但这暂居究竟要暂居多久,她也不知道。如果时不时和紫英山的妖族发生冲突,这也不是她想要的。陆白羽这个建议,对她来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是陆白羽此人,目光冰寒,又内含一丝奸诈狡黠,不是这么简单便会认栽的人,想来还会有其他花样。但不管他玩出什么花样,连菱都不惧他,也就随他去了。 “可以,把地图拿来吧。”连菱点了点头,自己却站着未动。立刻有几名白鹭妖修将一张精雕的华美大桌抬了过来。 陆白羽下了步舆,亲自捧出一卷画轴,在大桌上徐徐展开。无边的彩墨山水,在桌上显现出来。就连一向如古井般无波的连菱的美目中,也猛然闪出了一线震撼之色。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地皇图?居然在这里出现?” 她话音刚落,陆白羽脸上露出一阵狠厉之色,他气血之力暗中一动,一阵狂暴的土黄色光芒从这图画之中闪出,瞬间便将连菱吞没了。这光芒瞬间出现,瞬间消失,她也随之消失不见。 陆白羽转眼哈哈哈哈狂笑起来:“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吧。我三目白鹭万年基业,岂是你一头一小小鱼妖能毁坏的!” 他并不知道此图的名字,来历就更不清楚了。只是西贾人本来就有收集古宝的习惯,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收集而来。 当年西贾人和三目白鹭结盟在紫英山开山筑城,驱逐野妖,发现此宝威能极大,便留在了两界城做为镇城之宝。 按西贾人的规矩,他只是此宝的看守者。城池即将被攻陷,西贾人各商号中的财富不保的时候,他才可以动用此宝。倘若他出于私利私自动用此宝,则会被剥夺使用此宝的权力,城主之位也随之不保。 只不过此宝上现在烙印的是他的魂息,西贾人也没有什么好的监察手段,他用了便是用了。只要西贾人不知道,就不会有事。 杀子之仇虽然还未报,但仇人师长都解决了,又避免了灭族之危,陆白羽顿时觉得心中出了一口长气。那小子虽然逃得一时,但没有了后台,也绝逃不了一世,他迟早要亲自剐之。 他将此画展开在手,依然是无限山河,氤氲天地,气象万千。 这画不是死的,随他心念而动,这画的视角也会不断移动。很快他便注意到一片萧瑟秋色中,尖峰山顶,一名绝美女子手持双剑,独立寒秋。 他心念一动,这画立刻就放大了。中间便成了那名绝色美女,绝世而独立山巅,身姿婀娜,青衣随风飘舞,持剑俯视群山,真是一副绝美无双的天女下凡图。 陆白羽越看便越觉得爱不释手,可惜斯人已入画不归。他心里想着要此画挂在案头,闲时一赏怡情,也是不错了。 405 踏破铁鞋寻皇图,磨穿金身窥上境 早在陆白羽展开画卷的同时,连菱便已经感觉到了对方心怀不轨,只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那幅《地皇图》真的将她震了一震。 传闻《地皇图》是地皇亲笔所作,其中藏有地皇的一缕神念,威力无穷。此画曾在人界流传,然而在千年前便下落不明。 无数修士踏破铁鞋也未能找到它,秦尊阳便是其中最狂热的份子之一。他为此还曾只身赴数万里外的西贾,只可惜回来时依然是一无所获。 其实此画就算近在眼前,天下又有几人能认出这幅千年未曾出世的古画? 此画灵机内敛,在那些没有烙印魂息的旁人来看,它真的就是一张发黄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纸片,只不过被西贾人用金光灿灿的金箔卷轴给裱了起来。 秦尊阳对此画痴迷成狂,疯狂地收集了历史上关于此画的各种记载和临摹,还在笔记中记载了他搜寻此画的历史。 连菱继承宫主之位后,秦尊阳留下的记录她都仔细读过,所以她第一眼见到陆白羽展开的卷轴,反而是怔住了。这件三界罕见的重宝,居然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城主手上? 但西贾人本来就有不分青红皂白收集古物的癖好。许多古宝便因此落到了他们手里。只是不少他们自己手里的东西,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秦尊阳当年远赴西贾,也是因为接触到了西贾人相关的线索。只是他没有想到,东西虽然在西贾人手上,几经辗转却流落在妖界了。 陆白羽虽然在这图上烙印了魂息,却并未真正炼化此宝,也不知道此宝的真正用法。西贾人只懂这幅图有摄人入画之能,因此便教他用此画摄拿对手,一拿一个准。 在陆白羽将画中的土行宝光催动摄人的同时,连菱早已察觉此人的企图,也早有准备。此时她不用动用金丹法力,只动用紫府法力,也足以在被摄入画中之前,先诛杀了陆白羽。 但她犹豫了一下。秦尊阳曾言,若想真正炼化此宝,则必先被入画不可。 如若她先杀了陆白羽,此画将会失去物主。但它并不会如同一般法宝那样变成可以被人随意炼化的状态,而是会自行消失逃遁。从此想要再找到它可就难了。 但她被摄入画中,也一样存在风险。一旦入画,则要么将此宝真灵成功炼化,要么则反过来,成为画中的灵奴之一。 在瞬间的犹豫之后,连菱便做了决定,任凭那汹涌而来的土行宝光将自己摄入了地皇图中。毕竟一件地皇图这样的法宝,对她的道途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她境界到了金丹之后,以前几乎所有的法宝都失去了意义。她即便以天地万物为武器自行催动,其威能也不比那些法宝更小。 在整个玄门,能适合金丹修士使用的法宝都起码是极品法宝,是相当罕见的。像五行宗这样的大宗门,拥有的极品法宝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极品法宝这种东西,一旦拥有一件,就等同多了一名金丹的做为助力。而且极品法宝在手,对她巩固修为,窥探上境有极大的好处。 至于比极品法宝更高级的神品法宝,那么大的厚土王朝明面也只有一件,已经足以做为立国之资了。据说妖界妖皇手中也应该有一件,只是如今不知道哪里去了。 地皇图,可以说是极品中的极品,无限趋近于神品的法宝! 整个修道之途,原本就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之路。她如果面临这么一点危险就裹足不前,自然也就不适合走上是什么道途了。 所以瞬间犹豫之后,连菱便被那土行宝光一卷,眼前天地一变,被摄入了地皇图中。 她心念一动,一双鳞纹剑已经持在手上。她站在极高之处,眺望众山小。脚下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动辄千丈之高,峰峦起伏,犹如惊天巨浪。这里的天空并非是蓝色,而是橙色。 秦尊阳的笔记上记载,地皇图有天有地,但地上尘土没有约束,弥漫空中,终日尘埃茫茫,不见天日。地火纵行,洪水肆虐,正是不知多少万年之前的蛮荒图景。 地皇图能吸收五行灵气,自行吐纳,自成天地而不朽。其中有一缕地皇神念,不知历经了多少年的灵气滋养,早已和当年的地皇分道扬镳,成了一个独立的宝灵。 只要烙印魂息之主以带有神识的法力催动,这个宝灵便会放出宝光,将它能触及的一切生灵摄入画中。西贾人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将此画当做法宝使用。 他们只知道被摄入画中的生灵从未出来过,所以是绝对不敢自己进入画中的,这却也限制住了他们去发现这幅地皇图的真正秘密。 连菱极目远眺,群山之外,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荒原。天地相接之处,是茫茫的浑沌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秦尊阳曾说,这方天地对从外部进入的神识有强烈的抗拒之力。因此连菱持剑在手,时时防备着。但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危险。 只是天地苍茫,她却怎么都想不出究竟要如何炼化此宝。摆在眼前的法宝当然可以炼化,但整个天地,自己身在其中,又要如何下手呢? 这一点秦尊阳并没有记载过。他对此也一无所知。 连菱正在思索间,忽然感觉这空中的大风变得混乱了起来,一丝警兆从心中泛起。这时她再抬眼一望,天地相接处那一色浑沌之处,赫然变成了一条清晰的黑线。 这黑线迅速扩张蔓延,扑到数百里外,渐渐显露出真容。它乃是一团宽广无边的黑暗风暴,卷起无数的尘埃碎土和石块,遮天蔽日,犹如一头无比巨大的悍兽,气势汹汹地扑来。 虽然距离尚有百里左右,连菱已经感觉到无数细沙飞来砸在脸上,竟然有些生疼。 “风土真灵?” 天地灵气汇聚,就可能诞生出自然真灵。但连菱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悍的风土真灵。如果是只能以紫府的实力对敌,她还真有可能被留在这画里了。 好在这里自成一方天地,妖界金丹感灵大阵的窥视之感早已消失无踪。她可以随意施展自己的实力。 陆白羽做为此画的物主,虽然能看到她在画中存在,但陆白羽能看到的画面永远停留在她刚进入此画的那一刻,因此也是看不到她施展金丹修为的。 这头风土真灵的实力至少与她相当。但究竟能达到如何,连菱也不得而知。天地真灵的实力和修士不同,只能大概推测下限,在真正交手之前,是无法详尽探知的。 连菱心念稍动,气海中的隐匿撤去,金丹犹如烈日般从海上升起。一朵水晶般宝莲的虚影在她顶空浮现而出。柔和的淡绿色光芒笼罩了她身周,正是金丹神女的护身宝光。 她念起御风诀,一团烈风送她扶摇直上。她手持双剑,宛如一颗淡绿色的流星一般,往黑暗的风墙直冲进去。 庞大无比的飓风宛如被剑刺般发出一阵恐怖悸动,狂风呼啸,仿佛正在惨烈嘶吼。 连菱冲入风中,天地却并非如同外面所见那样一片漆黑,而是黑暗之中电闪雷鸣,充斥了足以撕碎神识的怪异尖啸。 连菱双目之中射出绿芒,以金丹神识催动目力,才看清空中是望不到边的无数的碎石和尘土,组成了一道一道巨大的圆盘,每个相邻的圆盘都在以不同的方向猛烈旋转。赫然便是一个有无数层的巨大磨盘。 磨盘中沙石互相磨砺,怪响犹如连绵巨雷。火星连天,如同爆闪的电光。如果凡人在此,恐怕瞬间便要被磨成碎末。就算是紫府修士,以紫府法力护体,也支撑不了太久。 连菱在这风中穿行,感觉这就算是金丹宝光护体,磨损也极大,真不知道能否一直支撑。但她反而倍感振奋。 秦尊阳的飞升心得上曾说,金丹修士在人界,为人界因果所缠,不得不困在凡尘俗世,但又极难遇敌,因此修为难以寸进。此便为“无敌关”。 不少金丹大能便是困在无敌关,别说三花聚顶,就是一花都凝聚不成,更别说培养元婴了。 解决无敌关唯一的办法便是斩断凡尘,远离俗世,去各处无极之境开荒探险,磨砺自己,方有突破之机。 但地皇图就成了一个特例。她在这地皇图中,直接就能遇到如此之强的天地真灵,也就暂时不用远离人世去往无极之境探索了。如果她能炼化地皇图,说不定只在人界,便能再进一步。 东胜神洲之外有四海。四海之外,便是无极之境。无限宽广,谁也不知道究竟有何。四大部洲只不过是这无极之境的苍茫大海中的四颗尘埃罢了。 连菱忽然心生一念,想试试如果没有这金丹护体宝光,仅仅凭借自己的金丹肉身,能否扛得住这风土真灵的摧折? 如此一想,她便将手上的鳞纹剑收了。然后伸出右手,撤去部分宝光,将右手连同小臂都伸到了宝光之外。 她身上那件淡绿褙子和青色襦裙只不过是凡人的衣物。被这风沙一磨砺,一截衣袖瞬间便化为齑粉。紧接着,雪白的藕臂上,便如刀刻一般,出现了一条条血色的伤痕。竟然连这金丹肉身都扛不住这飓风的磨砺! 406 炼长生血肉消磨,灭真灵尘埃落定 右手变得鲜血淋漓,连菱反而是心中一喜。这风土真灵所形成的暴风内,正是是她磨砺肉身和修炼青木长生功的福地。只不过想要利用这福地修炼,需要吃点苦头就是了。 连菱修炼百年,大战无数,血海尸山中杀出,吃点皮肉之苦对她来说倒是稀松寻常。 她立刻便撤去了金丹护体宝光,静立风中,张开双臂,直接迎接着飓风磨炼的到来。 没有了护体宝光的保护,狂暴的飓风中的沙石瞬间变将她的一身衣物撕成粉末,一头如瀑的青丝,就像猛泼在纸上的墨一样,顺着风向飞散而来。 飞沙走石开始磨砺她的皮肉,她整个人很快便变成一个血人,犹如血狱中爬出的厉鬼。 连菱依然在飓风中。如果她马上运转“青木长生功”,皮肤上的伤痕便可立刻恢复。但她还需要等待时机。 她不断运转金丹法力加强肉身,依然不能阻止这飓风磨皮见肉,磨肉见骨,磨骨见髓。 她并没有死,但这磨砺骨肉的剧痛可是分毫不少。她虽然闭目忍受,但是眼睑也早就被磨砺不见了。这不但是磨炼肉身,也是对神识的磨砺。换了一般人,心性一乱,神通术法再强也一样崩溃。 但连菱修炼百年,生性淡泊,道心无比坚固。水火不侵,风雷难撼。 飓风将她的人身血肉磨去,逐渐出现了一团纠缠的天界修罗兰藤。这些手指粗细的青藤相互缠绕,所组成的依然是一名窈窕女子的形象,正是她的真身。这团青藤也在狂风雷电的肆虐之中逐渐消磨。 “竟然坚持不过一刻钟。” 连菱在神识之中喃喃自语道。这时候她的肉身所剩不多,已经到了一个极限。若是继续下去,她也是会堕入轮回的。心念一动,青木长生功立刻运转起来。 她的青木长生功已经达到了第七重。玄门都传闻此功可以滴血复生。哪怕只剩下一滴血,也能重生出来。但真要达到秦尊阳那种滴血复生的境界,所需的条件实在太多,她远远不及。 她现在只能让肉身损坏到一定的程度。若是再坏下去,她就是想运转此功也不可能了。 长生功一运转,虽然飓风丝毫未停,她的肉身便肉眼可见地长出血肉和皮肤。片刻之后,一具绝美无暇的女子身躯便在这狂风之中复生了出来。 她进入金丹境界尤其巩固一花初期的境界之后,每天都在运转青木长生功以求再进一步。但日复一日她的境界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就这样恒定了下来。 这便是所谓的迷障之一。她的金丹实力有多强,这修道之途的上的迷障便会有多强。要么自己打碎它,要么便借助外力击败它。 这一次,在这飓风中磨砺血肉,一轮长生功运转而过,她终于感觉到道途上那堵由金丹之力构成的坚固无比的迷障,竟然开始松动了。 她毫不犹豫,将青木长生功的运转再次停止了下来,白玉般的肌肤上迅速被碾磨的沙砾磨出一道又一道血红的伤口。这些伤痕就像作画一般越来越多,很快覆盖全身。新的一轮修炼又一次开始了! 每一次磨砺的痛苦直刺入心,她都觉得时间要慢上一分。不过短短的一日,对她来说就像过了多年一样。 这短短一日的修炼,她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经历了近百次。当然这并非是真死,只不过是生死边缘罢了。 这修炼的效果极为明显,几乎超过了她进入金丹境界之后修炼成果的总和。 她的肉身变得更强,同时青木长生功第七重之后的迷障她已经突破。只是进阶到第八重还需要漫长的水磨功夫,就不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凡事过犹不及。在这风土真灵的飓风中修炼她已经达到了目的,继续在此磨砺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反而可能带来危险。 她用金丹护体宝光将身体护住,然后唤出龙棘种,白色遁光闪过,她已经穿上一身淡蓝襦裙,将勾诛赠她的五彩灵蚕衣披在了外面。 那件五彩灵蚕衣只不过一件奇品上等法宝,其防御力还不如她的肉身,只适合紫府初期的修士。但它好歹不是凡物,不至于和凡人衣物一样,一磨便灰飞烟灭了。 连菱天性过于淡泊,对外物毫无欲求。但进过这一回磨砺,她也意识到需要一件更好的防御之宝。否则将来与妖界的金丹修士交上手,可能要吃亏不少。 然后她将金丹神识放开,往四面扫去。是时候和这个风土真灵来个了断了。 在她肉身又一次恢复原样,而且发出护体宝光的时候,这股飓风便猛烈改变了。 风土真灵本来就有灵性。只不过它执念简单,便是吞噬外来的一切生灵。原本每次磨砺连菱的肉身,它都以为能顺利诛杀对方。即便每次连菱都动用长生功恢复过来,它都以为离成功杀灭对方已经不远了,只是功败垂成而已。因此它都会继续重复。 直到连菱恢复了宝光护体,它才意识到这种方法诛杀对方根本就不可能。于是立刻改变了战术。 连菱正在以神识搜索对方的元灵所在,忽然感觉一股强大的旋转之力作用在了自己身上,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旋转了起来。 整个飓风的中心都移动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四面的飞沙和雷电都在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转。在这种情况下,她一时竟然没有意识到究竟是四周的烈风在选择,还是她自身在旋转了。 就这短短的一个犹疑,她已经不可遏制地高速自旋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这让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撕扯之力从自己体内传来。 风土真灵并没再用磨砺之术来消磨她的肉身,而是打算用极速旋转的离心之力,将她瞬间撕扯成碎片,每个碎片都将在飞沙和雷电之中被击得粉碎。这样她的肉身不会再剩下任何一块足以催动恢复之术的碎片了。 真灵使用的攻击策略虽然是正确的,但稍微迟了点。连菱目光四扫,早已看到重重黑幕之后,飞沙走石的乱风之中,有一颗散发着土黄色光芒的龙眼大小的灵珠,正悬浮空中。 此物正是风土真灵的灵核。天地真灵并无肉身,但若只有风与土,是无法持久存在于天地的。其元灵只有依附这天然凝结而成的灵核,才能长久存在。若是能一击将其打散,也就可以彻底毁灭掉它了。 只是想要触及那灵核,就必须穿越这乱风。 连菱眼前这风虽然乱,但依然是有迹可循的。在她神念的推演之下,那些风中毫无规律乱飞的细沙和碎石对她反而成了最好的风向标,给她在这浑沌乱世里指出了无数条互相纠缠盘绕,密布了整个空间的“风路”来。 她只需要寻一条风路,那条风路能直达灵核的位置,或者至少到一个最近之处。 就在高速到几乎要崩溃的自旋之中,连菱将金丹法力凝聚在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鱼鳞上。这枚鱼鳞正是她在血湖中诛杀了那头紫府级别的青鱼野妖而得来。 看准风路,她右手猛然一动,借着这旋转之力将这片锋利的鱼鳞犹如飞镖一般丢了出去。 她丢出的鱼鳞在这大风之力的加持之下,变成了一线电光,在空中画出了一条明亮的曲线。在空中盘旋了三圈,它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扫过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虽然一路上电闪雷鸣不断,但它好歹也是一件紫府妖修肉身上的残留之物,其坚硬远胜沙石,因此残存了下来。 风土真灵一直在催动飓风诛杀那个入侵的生灵,无数异物被它卷起,它自然没有注意到这千万碎石种夹带了一枚对方释放出来的锋利之物。 满天碎石乱飞,总有一些会飞向它的灵核。但它灵核周围有一圈柔和的避让之力。只要有异物飞来,风力便会稍稍衰减,然后往旁绕开去,避免灵核被自己所伤。 但这一次形势不同了。这枚锋利鱼鳞飞到了近处,原本要随风扭转路线,却速度丝毫未减,反而极速狂飙,一股猛烈的金丹之力在其上爆发出来,速度暴增了三倍。 只不过一瞬间,这鱼鳞犹如利刃一般切过灵核。虽然这紫府之物承受不了如此猛烈的撞击而顿时爆炸自毁,但风土真灵的灵核被一切两半,其中那团高度聚集的土行灵子也随之轰然四散。 风土真灵的意识在此戛然而止,从此断绝。 这风失去了操控,风啸声仿佛变成了一阵阵凄厉的哀鸣,终于无可抑制地衰减了下去。半个时辰之后,这股狂暴飓风终于渐渐平息。 407 青木龙蛇绿洪荒,寒光利刃诛白羽 连菱望向四方。这风土真灵虽然被毁灭了,但这天地之力依然存在,只不过形式上的改变而已,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损失。 她若是能炼化了这一幅地皇图,那么再度要生成这样的风土真灵也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如她所料,这股天地对她的排斥之力并没有停息。很快又凝聚出风雷真灵、地火真灵、风水真灵……历经不断连番不断地大战之后,她一路疾飞,终于到了一处平静之地。 这是一片平原,暴烈的天地宁静了很多。到了这里,似乎这片天地也渐渐地认同了她的存在,不再施以暴力的对抗了。 平原上湖有河,水网密布。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些水网并非都是自然形成,很多明显是人力开凿的。水网将湖河之水引向一片片连绵的方田。 这里有很多人,但他们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躯,而是一团团风和尘埃所构成的虚影。 这些人是不知道多少万年来地皇图所吞噬的生灵。他们和连菱的不同在于被这天地同化,已经没有了自我的意识,成为画中灵奴,只为这画中的神念所操控。 虽然没有了自我的意识,但他们依然保留着刚刚被摄入画中的形象,衣着形态各异,无奇不有。 众人中既有化形不全的妖类,也有穿着精致长袍的卷发红脸的西贾人,还有些人穿着中土的服饰。也有披着兽皮,甚至赤身裸体,相貌凶恶的上古蛮人。 彼此之间差异如此巨大,他们却视而不见,反而是极为有序地相互协作,在一起做着不断开垦的工作。 有人在挖掘河道,将水流引向荒原。有的人在开垦土地,将坚实的土地犁松。还有些人手中空空如也,他们却如播种一般,在犁好的地中撒下根本就不存在的种子。 另外有些人则将地中已经长成的“树苗”挖掘出来,移栽到各地荒山上去。但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手中的树苗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虚空而已。 天地间只有土黄的大地与如水晶般无暇的水,根本就没有一丝丝绿色。所以这些灵奴不知多少万年的劳作其实都是徒劳。他们的田地中只有土和水,除了水土之外,一无所有。 连菱站在一处小小的山岗上,那些忙于栽树的灵奴就在她身边忙来忙去,对她视而不见。 他们不断地在地上挖坑,然后将一株株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树苗栽入坑中,再培土,用瓦罐浇水,再离开。一点也意识不到他们所作所为都是无用之工。 连菱忽然醒悟了。这片天地有土有水,也有金和火,唯独缺木。无种则无木。这天地里缺少草木之种,所以只有一片洪荒,也永远不会有生灵诞生。 她知道如何炼化此图了。她收集天地灵草奇木之种极多。若是在这片天地里撒下一些种子,等到生灵繁盛,这片天地的执念便可达成,她也就顺利炼化了此宝。 但是无论是什么种子生长繁殖,耗时都是极长的。就算她今日播下种子,等到这片天地绿树成荫,恐怕也是十年百年之后的事了。 连菱心中忽然霍然一亮。她就地盘坐下来,运起一身金丹法力。 “青帝龙蛇!” 顿时,一股强烈的生机以她为中心,碧波万倾般荡漾开去。天地间万物生发,翠绿之色如野火蔓延起来。 …… 城主府中伤亡多人,但外面一点都不知道,两界城除了封城搜捕之外,一如平常。 奔赴血湖的豪狂也没有回来。他们数百人群力群策,打算诱捕那头林中猛虎,正在逐步实行。 大敌已除,陆白羽反而不那么焦急了。豪狂什么时候能攻下血湖,他便什么时候给豪猪们犒赏。攻不下,就不让他们回来。反正他无所谓时间。 倒是七日的封城之限,已经过去了五日。他命人加紧了在城中的搜索。但是否能找到他也不是很在意。 即便七日结束重新开城,他也会让人暗自在城中搜查,监视出入的客商。说不定那时那小子放松了戒备,反而更容易擒获了。 更重要的是,收了那个女妖之后,他心中的仇恨之火已经消弭了大半。而且长子陆皎表现也很驯服,看这势头完全可以弥补陆皓作死之后留下的传承空白。 第五日深夜,忙碌了几天,一阵困倦涌上了心头。他半躺在床上即将入眠。但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事,从枕头下将那幅美人图取出,小心展开。 虽然只是一张发黄的旧纸,这其上的图案却是清晰得如同真实。那位惊若天人的女子依然站在画卷中央,亭亭玉立真如清水芙蓉。 陆白羽自从修到紫府之后,便开始清心寡欲,一心搜刮资源,潜心修道,谋求再上一层楼。 但这一次,面对这个差点将他灭门的大敌,他不知为何起了强烈的占有之欲。 妖界多的是魅惑之术,他也遭遇过不少,每次都以坚定的道心强行扛了过来。但这个鱼妖不同。 她这眉眼所现并非是一种妖艳魅惑的情调,反而是清淡如水,古井无波的一种恬淡之美,让他竟然不知不觉地沉迷了进去。 世间竟然有如此天仙下凡般的绝色女子,但偏偏是他三目白鹭一家的生死仇敌?如果并非如此,他也许会倾尽家财去追求此女也不一定。 虽然只剩下一幅画,但他端详着这画中美女,真是栩栩如生。她目光流转,随时都要从画中走出一般。 陆白羽脑中甚至冒出了一个想法。 既然这幅画在自己手上,这个女子也始终在这画中。那么如果他能进展到上境,获得金丹之能,那时或许能自由出入这幅画也不一定。这样此女也就做为此画的附属品,自然就永久归他所有了。 这让他心中希望熊燃。他伸出手掌,将这画上女子轻轻抚摸而过,可惜手掌触及的永远只有纸张表面粗糙的感觉。这画中女子的双眸,仿佛露出了一丝嘲弄之意。 “哼,”陆白羽冷哼一声,对着画中人说,“等我修炼到金丹境界,一定会找到出入这画的方法,到时候你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是么?”画中女子不屑地回答。 陆白羽呵呵一笑,但他忽然怔住了。这女子刚刚明明还穿着那身青色衣裙,现在却不知如何披上了一身五彩灵光流转的宝衣。 她目光一动,真的活了过来,手中一支鳞纹长剑霍然从画中一刺而出。 对方是金丹肉身,一招的速度远胜过他的反应。何况距离如此之近,他又丝毫没有戒备,根本就来不及躲避。雪亮的鳞纹长剑,只不过一瞬间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虽然心脏已经被刺穿,鲜血狂涌而出,陆白羽的神志却还清醒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从画中走出的绝色女子。 这两日他也曾无数次幻想此女从画中走出,但绝没想到是在这种自己临死的情形之下。 为什么被收入了这幅画中,她居然还能再走出来?西贾人可从来没有说过居然能有人能从这画中出来。无论是死的是活的都没有听说过。 “你究竟是什么人?”陆白羽喃喃问道。 他心中极度不甘,身为两界城的城主,这人妖边境上可以说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竟然死在一头无名野妖的手下。他情愿对方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只不过这剑在刺穿他心脏的同时,顺带刺透了他的食道。从心脏之中汹涌而出的血如洪水一般涌入了他的口中。 他口腔里充满了血,所以喃喃而言所发出的只不过一阵蠕蠕的声音。 连菱并未给他更多的解释,而是冷静将剑拔出,再是剑光一扫,干脆地割断了他的脖子。看着陆白羽头颅落地之后,她祭起火遁术将尸体焚烧殆尽。 杀人夺宝,这在玄门修士之间实在是再常见不过。但连菱甚少捡拾敌手留下的仙荷。 这主要是以往她牵绊甚少,只有妹妹一人。自己又身居翠玉宫宫主之位,资源并不缺少。所以钱财之事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 但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勾诛。 “如果那穷小子在这里,捡到这个城主大人的仙荷,恐怕会开心得要死。我拿了这里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大用,就当帮他捡一回。” 她修炼百年,甚少主动为除了妹妹之外的任何人考虑过。但这一回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觉得如果能让这人惊喜,自己也会分享到同样的喜悦的感觉。 那幅地皇图则无需仙荷,自带有隐匿空间。连菱已经将它完全炼化,只不过一个念头,此物便往她的眉心一飞,然后消失不见了。 (本书为作者自有IP,欢迎一切形式的IP转让或合作,有意者请联系本人微信16191935。) 408 得丹种明了杀机,控灵傀夜探闺秘 勾诛这几天一直耐心躲在萧家的密室之中,有吃有喝,伤也全都好了,逍遥自在。十多天过去了,根本没有人知道他藏在哪里,就是连菱都找不到它。 除了养伤之外,他便是修炼《玄冥九死阴修功》,日子过得飞快。 萧笛每天晚上都会固定到密室中看望一下他,给他说说两界城中的情况。勾诛总是装作伤还没好,一副不能动弹可怜兮兮的样子。 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萧笛丝毫也没有怀疑他是装的,所以也并没有烦他赖在这里不走了。 据萧笛说,城中都传闻城主府出了大事。陆豪紫三家派出人手到郊外狩猎野妖,结果损失惨重。 他们不但没有猎获,反而城主陆白羽意外身亡。陆家豪家和紫家三家一共损失了数十名好手,实力大损。西贾人已经让陆家的陆厉接替了城主之位。 除此之外,他的通缉令也已经取消。此事再也无人过问了。陆家上下如临大敌,自身难保。他们似乎是得罪了某一家厉害的野妖,而且此家野妖势力直接渗透入了城中。 如今城卫们都龟缩了起来,藏在城主府中不敢外出。反而城门禁制大开,客商和货物都是同行无碍。 “哦?陆白羽居然死了?”勾诛也吃了一惊。说来这陆家也真是祸不单行,刚死了一个少城主,接着老城主也直奔黄泉路上去了。 但勾诛也没有着急出去。明面上看到的这一切既有可能是真实的,也有可能是别人为了诱捕他,故意放出来的风声。搞不好他一出去,陆白羽就生龙活虎地跳出来了。 出去是要出去的,但还得好好计划计划。 萧笛走后,他忽然想起在出手杀了陆皓的时候,得到了不少好东西。只是自己一直在这里忙着疗伤,却忘了清点了。 其中之一是他顺手撸来的紫妙手上的传音截印。没想到看来看去,这东西却是个鸡肋。因为紫妙并没有死,所以这印上的魂印依然强烈。 他实在无法强行抹去这魂印,也就无法知道此物到底有什么用,只能暂时丢在仙荷中,防止对方反而通过魂印感应知道了他的位置。 另一件东西就是陆皓这个城里的太子爷的仙荷了。 陆皓已死,他的仙荷上魂印早已暗淡。勾诛一个念头之下,立刻在此仙荷上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神识进入一转,他并未碰上什么禁制,直接就把一堆东西取了出来。 让他大失所望的是,这个少主仙荷中并没有他预想的一堆堆的法宝。这让他连连大呼穷鬼。 妖修和人修有一点不同就是妖修具有兽身。兽身远比人身强大。妖修更多的是将兽身当做法宝来使用的。人修的肉身比妖修的兽身弱了太多,才需要炼制法宝来弥补不足。 所以妖修手上虽然也有法宝,但远比人修要少见一些。 陆皓的仙荷中血灵石倒是有不少,约有一斤左右。这等同是一百枚玄阴丹,一万枚纯阳丹的一笔大财,勾诛自然是笑纳了。 还有一些明显是药材和矿物之类的东西,勾诛都不认识。不过这个并不碍事。等他找到一个安全之地,将这些东西全都兑换成血灵石即可。 另有一枚双色丹种让勾诛恍然大悟,终于清楚了这个少城主莫名其妙对自己痛下杀手的原因。 这次出来之前,连菱是给他看过玉简中丹种的记载的。丹种乃是石中之英,晶莹如宝石,坚硬无比,菱角分明,反光而不透光,灵机既不外放,也不内敛,而是稳固如磐石,恒久不变。 丹种有两性,阳性者为红色,适合凝结阳丹。阴性者为蓝色,适合凝结阴丹。而勾诛手上这枚则是红蓝双色,想必正是萧笛口中所说的阴阳双晶丹种无疑! 这枚丹种肯定就是自己的紫钥宝箱中保存的那枚。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落到了这个少城主手里。他必然要来夺取勾诛手中这枚紫钥,否则断离宝舍那边无法交代。 丹种再好,哪有命值钱呢?勾诛连连摇头。想起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的少城主,却因为一枚丹种而丢了性命,真是不值啊。 还有一件东西吸引了勾诛的目光,那是一个半透明的琥珀色配饰,上面密布着一圈圈的蓝色花纹,形似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章鱼。 以勾诛做贼多年的经验,这种精致的东西最是值钱。且不说是什么材质,就是雕工也不简单了。 遁光一闪,他将这东西挪移到手中。没想到这东西触手滑溜柔软冰寒,猛然一扭,就要脱离了他的指缝溜走了。 “竟然是个灵傀!”勾诛心中一喜。 妖界的灵傀和五行宗的傀儡不同。五行宗的傀儡是用无生命的材料打造的,其神识也是人造。 而妖界的灵傀则首先必然是活物。将活物的生机灭杀之后,制傀师会炮制其肉身,将它改造成一种类似傀儡的东西,其中还会留下一缕灵识便于操控。 这样炮制过的生物已经没有生机,和傀儡无异。它也没有什么自我意识,全靠主人操控。 但主人如果死亡,它就有可能生出一些自我意识来。不过这毫无用处。 因为灵傀是通体纯净,既无法吐纳天地灵气,又不能取食人间烟火。没有主人喂食血灵石,就只有饿死一途。 勾诛将它一把抓住,滴了一滴血上去,没有想到一股强烈的反噬灵识就像一堵墙一样,将他的魂息牢牢地阻挡在外。 “就半只老鼠大小的东西,居然是一个虚丹灵傀!”在无主的情况下居然还炼化如此困难,只能说明这灵傀的实力比他自己还要强上一线了。 它滑溜冰寒的身体则是拼命挣扎,几番要挣脱出去。勾诛抓着它的那只手感觉就像抓了一块冰,整只手感觉冻得要失去感觉了。 “哼,想冻我?”勾诛心中一怒,运起了玄冥真气聚集到掌心。 没想到玄冥真气一出,这小章鱼的灵识防御瞬间便撤去了,它仿佛完全被玄冥真气震慑,竟然微微发抖起来,一副惊恐无比的样子。 勾诛的魂息长驱直入,瞬间便成功烙印在了这灵傀的灵识上。 他的神识与此灵识相通了,这才了解到,此物名为蓝寒灵傀,原本是一只出自北冥的蓝寒章鱼。 北冥的生灵都以玄冥为尊。勾诛所炼的是出自玄冥的功法,虽然境界比它低上了一线,它也不得不臣服。 “这么小的章鱼,还虚丹境界呢,能有什么本事?” 勾诛将一丝真气注入到蓝寒灵傀中,内视之下,才发觉它体内果然有一个气海,其中有一枚虚丹如月悬海上,通体幽寒。 他又检视了一番这个灵傀所能施展的神通术法。结果虽有惊喜,却也不免失望。 失望的是,这货虽然有虚丹境界,但其斗战威能极弱,恐怕连筑基五六重的修士都拼不过。唯一会的攻击之法,是缠在对方身上注入寒毒。 但它又很小,除非是偷袭,否则谁会给它机会近身?真要近了,一脚也就踩死它了。 陆皓在他所住客栈窗外伏击时,就是打算乘他刚爬出窗口,没有防备的瞬间,将蓝寒灵傀丢到他身上注入寒毒,然后再以解毒为胁迫,逼他交出那枚断离宝舍的紫钥。 但让勾诛惊喜的是,这灵傀一身本事都在隐匿和侦查上。 它通体柔软,可以轻松钻过狭小的缝隙。还能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颜色。趴在地上颜色一变,看起来就像泥块或者石头,敌人对面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它体型很小,气息微弱,又有强大的敛息隐匿之能。就算是紫府修士以神识扫描,也未必能发觉它的存在。 勾诛将神识探入之后,发觉自己竟然能完全操控这灵识。这感觉就像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他本体还在,感觉也没有异常。但神识的一部分,却进入了蓝寒灵傀的体内。 他操控这灵傀在地上行走,这灵傀所见所感,他都如亲身体验一样。 只是这操控有距离限制。以他的神识之能,也只能保证在数百步之内还可以完美操控。再远的话神识联系就有可能会中断了。 蓝寒灵傀不能使用纯阳丹驱动。每使用半个时辰,便要消耗一钱的血灵石,等同百枚纯阳丹。相比而言,一天才一枚纯阳丹的第十九简直是良心价了。 “虽然贵,但真是居家旅行做贼必备啊。”勾诛感慨道。早有这东西,多少戒备森严的地方他都能摸得一清二楚了。 好在这灵傀现在依然灵气充沛。想来是陆皓在打算伏击他之前,便已经给它喂饱了血灵石。所以暂时勾诛并不需要破费就能使用它。 “不错,既然如此,干脆用这个东西,先探探地图。”勾诛暗想。 萧笛并未给密室上锁。勾诛是随时可以出去的。但他当然不会再大白天大摇大摆地出去。他的计划是不辞而别,等某天萧笛来探望过他之后,他立刻伺机溜走。 这样一来,等到萧笛再次来看望他的时候发现人已不在,也已经一整天时间过去了。这一整天内,根本就无人知道他在哪里,那时他也许早已逃出城去了。 但萧府中的地形和禁制都是麻烦。如今他有了这个极为隐蔽的蓝寒灵傀,便可以先出去将这宅院中的地形和禁制都窥探清楚,到溜的时候便再无阻碍了。 勾诛将这蓝寒灵傀丢在地上。它立刻飞速在地上爬行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溜上一段阶梯,碰到了一扇坚固的石门。 它根本不用去推动石门,肉身犹如液体一般,渗入石缝之中,往上攀爬而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线灯光。 按理说此时已经是深夜,萧笛的闺房中却点着灯。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半夜在做什么。一股浓烈的女人香扑鼻而来,正是他闻到过的萧笛的味道。 但他闻到过的香味可没有这么浓烈。显然是这章鱼的嗅觉远比他敏感导致的。 这章鱼不但有一双大眼,而且它仿佛浑身都能看到、闻到和听到。勾诛的视角感觉变成了全方位的,四面都能看见。 刚一溜进萧笛的房间,他正好看到轻纱罗账之中,萧笛早已爬了起来,将原本睡觉时穿的月白中衣轻解而下。 她只着了一个小巧抹胸,露出大片如雪玉背,起身直接走了出来,吱吖一声拉开了衣柜,开始挑选衣物。她挑出了无数件各色衣裙,都乱七八糟地丢在了床上。 “该穿哪件呢?哪件好?该死,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去见他!完了完了,他肯定等得不耐烦了。怎么办啊!”她一时欢喜得满脸笑容按捺不住,一时又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409 一湖春水月色暖,百足飞天螯指寒 勾诛一听她自言自语便知,这个花痴女子半夜要跑出去不知道和哪个情郎约会了。但这事和他毫无关系,自然不感兴趣,于是操控着蓝寒灵傀到了门口,轻轻往门缝一挤,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轻松地挤了出去。 萧笛的卧室之外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间小室,搭着一张单人窄床。萧笛的贴身丫鬟萧琳儿熟睡正鼾。蓝寒灵傀溜过去她一点都没有发觉。 门外是一个小院子。院中是一池春水,池中有一个假山。如今夜深人静,只有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倒映在水中,好像连池中的锦鲤都睡着了。 蓝寒灵傀继续往院落外面溜去。萧笛的这个小院四周也有禁制。勾诛有眼阵之力,对这些禁制倒是一目了然。其布置也算是缜密,好在主要还是防范外敌入内,而并非是防范院中人出去的。 即便如此,勾诛还是得小心地操控了蓝寒灵傀,不能触碰到那些告警禁制。否则整个院落里警铃大作,那就不好看了。 出了院落之后,外面萧宅的中庭,范围极大。勾诛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银杏树林。萧府颇大,这条路勾诛也是走过来的。不过那回也是半夜,自己身受重伤被萧笛和萧琳儿两人将自己抬进来,没有去注意周围的环境。 银杏林外,竟然又是一片足有百步来宽的水面,不知道是湖是河。明月悬在水上,水面中似有一条别致的楼船。 但勾诛以灵傀之眼仔细一看,那并非是一条真正的船,而是石块修砌的一个小岛。想来这种月明风轻之夜,在石船阁楼亭台上,欣赏水景,一定是别有一番风味。 水面颇宽,这边却没有桥。只有一连串的石头墩儿容一人步行到石船上去。石船那边,有石桥通往对岸。 想要绕过这水面可不容易,就是有无通路勾诛也没有把握。当时他被被抬来的时候,摇摇晃晃,似乎也是经过这条石墩路的。他操控灵傀轻轻跃入水中。 噗通一声轻响打破了夜色的沉寂。但这水中本来就有锦鲤扑腾,谁也注意不到。蓝寒章鱼入水之后,行动反而更是迅捷了,犹如游鱼一般,瞬间便顺着石墩路道了石船之下。 冒出水面一看,勾诛不由得轻咦了一声。这大半夜的后院,石船甲板上的石桌旁,居然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明亮颜色的锦袍,目光紧张地望着萧笛院落的方向。 “萧间,按你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吧。为什么她还没来?莫非出了什么事?” 这声音沙哑沉闷,却不是来自这个年轻人,而是石船的阁楼上。蓝寒灵傀往那方向望去,只看见阁楼有三层,二三两层窗口都是黑洞洞一片,看不到任何人,却有一股隐隐的威压从那阁楼上传来。 这人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他却不用传音,而是直接低声和坐在一楼的萧间对话。这是因为在这禁制密布的宅院内传音反而容易被宅院阵法察觉,引起报警。 两人在这空空的湖上压低声音对话,都认为谁也不可能听到。可他们谁也想不到湖中竟然会有一条章鱼在偷听。 “放心。”坐在石桌旁的萧间明明神情紧张得局促不定,却竭力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低声回答,“我那妹妹每次出来都要打扮半天,迟到是常有的事。倒是师父,这次你想拿那东西,真的万无一失?” “哼,我百足飞天就不知道失手两字怎么写的。倒是你小子,少给我制造麻烦就行!”那人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一股示威压迫之势却是丝毫未减。坐着的萧间立刻头一低,再也不说话了。 勾诛心中一个咯噔,看来萧笛出来约会的正是他堂兄。而且这次约会显然并不简单。不知道此人想要来拿什么东西,难道和他是同行?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通知萧笛,这时候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两个女子脚步急促地赶来。前面一个提着灯笼,是丫鬟萧琳儿。后面一个穿着一身暗色丝裙,身姿窈窕的小姐,正是萧家的大小姐萧笛。 两人到了水边,萧笛让萧琳儿提着灯笼等在水边,自己上了石墩路。走出不远,果然看到明月之下,隐隐有一名男子正低头坐桌旁。 她心神紧张地缕了缕头发,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束,小心地从背后靠近,心中激动地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三步之外,她忽然听到阁楼之上传来一声轻响。 她还来不及抬头,已经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息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到了她背后。接着一只铁钳般冰冷锋利的奇怪兵器从背后捏住了自己的脖子,让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个沙哑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萧小姐,你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若好好配合,我保你平安无事。” 萧笛上一个瞬间还沉浸在欣喜之中,这个瞬间却如坠冰窖,浑身瑟瑟发抖。脖子被从后往前一圈锋利的怪刃牢牢卡在,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丝毫不敢动弹。对方透露出来的威压深不可测,境界不明。他一个念头,便可以弄断了自己的脖子。 这时坐在石桌旁的人抬起头来,让萧笛真正震恐的是,此人正是自己爱慕了多年的堂兄萧间!只不过此时他目光闪烁,极力回避着自己的目光,一片心神不宁的样子。 “间哥哥?”萧笛脑中一片混乱。为什么自己会在自己家里被人出手擒住,为什么堂兄近在眼前,明明看到自己的遭遇却和没看到一样? “轮到你出场了。”百足飞天并没有和萧笛说话,反而是对萧间说,“现在去问萧肃天要那样东西吧。只要东西到我手,萧家就是你的了。” 萧间这时已经紧张得浑身都有些颤抖了。他们的计划是首先擒住萧笛作为威胁萧肃风的底牌,然后由他去半夜求见萧肃风,伺机出手暗算,控制整个萧家。 百足飞天虽然有萧间帮他开启护院禁制将他放了进来,要暗算萧肃风却依然没这么容易。萧间只能引他进入萧家大院。萧肃风的居室另有内院,就是萧间和萧笛这些后辈也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就算能进去,以肃风上人的境界,比他百足飞天的实力还要强上一线。又处在对方的地盘上,禁制密布,强攻内院,他根本就没有丝毫胜算。 由萧间出手暗算就有把握多了。他毕竟是萧肃风的侄儿,可以随便找个借口进去,萧肃风一定不会防备。那时忽然出手,就算是失败,也还有萧笛这个人质在。萧肃风视女如命,这张底牌一出,他必然乖乖就范。 即便如此,萧间依然有浑身筛糠的感觉。这事想来是简单,但轮到他真正去做了,要面对那个天生就对他有着强大威慑的叔父,他依然难以迈出去这一步。 但是想到自己这个神秘师父答应自己的,只要能得到萧肃风手上那件东西,就可以让他成为萧家之主,从此再也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了。这念头一起,他心下一横,正要跨步往萧肃风居住的内院而去,百足飞天忽然一拍脑袋,说: “且慢。萧笛房中的密室里还擒着一个外人。我想来想去,为了以防万一,趁着对方还没有防备,先去料理了此人为好。否则终归是一个变数。你师父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说完他左手迅疾在萧笛后脑上一点,萧笛顿时昏倒了过去。他将萧笛横抱而起,月色下伸手一缕萧笛的额上秀发,不由叹息道: “不愧是人修,天生就有如此完美的人身。可惜主顾萧肃风和此女都是必死,否则我真要留下来做个贴身女婢。” 两人走过石墩路,萧琳儿提着灯笼正在等候。看到萧笛被横抱在一名枯瘦的黑衣人手上,她并未吃惊,反而是恭敬地做了一个万福,亲切地唤了一声:“间哥哥。” 萧间一挥手,往前一指,说:“带路,我们先去处理了那个密室里的藏着的男人。”萧琳儿一点头,带着这两人急匆匆往萧笛的小院,勾诛的藏身之处赶来。 410 祸起萧墙无援手,狼引入室因内情 勾诛通过蓝寒灵傀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自以为住在萧笛家的密室之中,除了萧笛和那个丫鬟知道之外,再无第三个人知道了。没想到居然这不知道何方神圣的百足飞天居然也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对了,萧琳儿,这个丫鬟出卖了一切。 他刚将密室之门推开一条缝,立刻莫名感觉一股隐约的神识笼罩了萧笛的整个宅院。显然是百足飞天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此时他若是推门而出,密室的隔离之能不再有效,他必被发觉。 但他不出去,也是在这密室中坐以待毙。萧琳儿知道密室的位置,这密室自然也就不是密室了。那个名叫百足飞天黑衣枯瘦男子,其实力就是虚丹级别的蓝寒灵傀也感悟不出,想来不会弱于半步紫府,甚至更高。 即便那个看似有些畏首畏尾的小人萧间,实力也高达虚丹三色,并非是他这个连虚丹都尚未结成的筑基修士能对付的。 勾诛心下一横,想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我虽然打不过你们,难道还不能闹个天翻地覆吗?原本此事与他无关,只要是救过他命的萧笛没有性命之忧,他便只想静观其变,不想插手。现在为了自保,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蓝寒灵傀犹如一只老鼠一般从水中窜出,径直往最近的一道告警禁制撞去! 告警禁制都是无形的,布置在寻常不会有人通过之所。在勾诛的眼阵之能下,他看到的就是空中布置着一条条灵气波动的细线。一旦有物体挡住,这些灵波线受阻,触发法阵灵机,便会全院示警。 百足飞天早有萧间给他弄来的家族令牌在身,当然不会有事。但蓝寒灵傀就不一样了,将那灵波线一撞,顿时府中的警戒弟子就收到了信息。 勾诛还不满意,又故意多撞了几下。不一会儿,一阵尖啸之音响彻宅院内外,萧宅中的萧氏修士们纷纷惊醒。 “有外敌?” “快戒备,搜查全院!” 一阵混乱之中,百足飞天脚步一停。他抬头一看,苍穹中一种红色火焰般的灵光如蛛网一般将整个府苑罩定。萧家前庭人声熙攘起来。后院也有人点起了灯光。 百足飞天冷眼一横,目光一扫萧间和萧琳儿,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局促不定的萧琳儿脸上:“你走漏了消息?” 萧琳儿虽然早就听说过萧间这个秘密师父的大名,但此刻才看清一身黑袍之下此人的相貌。虽然是人形,此人却是一张漆黑枯瘦如同骷髅般的老人脸,口中乱牙齿森森,眼窝深陷如两个黑洞。 被这怪人的目光一吓,她一脸惊慌,浑身发抖,根本就回答不出一个字。 萧间连忙过来将她一扶,然后将她护在身后,对飞天百足说:“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都是守口如瓶,绝对不可能泄漏的。倒是师父你带了那么多兄弟来,他们对这府中的禁制不熟,恐怕是不知道谁触动了禁制,引发告警了,现在怎么办?” 百足飞天眉间一蹙,眼看就要暴怒。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争论这究竟是谁人之过不但毫无意义,反而耽误了正事。 他立刻神识一动,强行传音四方:“有变故,别等了,都给我动手,见人就杀!” 在前庭的岗楼上,萧家的几名筑基弟子忽然感觉脖子上一阵刺痛。其中一人用手一抓而下,顿时脸皮带肉撕了下来。而他手上抓到的是一条一尺来长的怪异蜈蚣,背上居然还有一双膜翅,犹在吭哧吭哧地啃食撕扯下来的血肉。 “不好,是飞蜈蚣!” 这人一声大喊,却看见这些飞蜈蚣并非是从宅院之外,而是从宅中中庭,犹如蝗虫一般刺啦啦飞来,扑在众人身上一阵乱啃,顿时惨叫连绵成片。 飞蜈蚣是一种异兽,天生便有筑基修士二三重的实力。虽然个体实力不算怎么强大,可成群结队就很可怕了。修士们一旦被咬,剧痛无比,实力不济的很快就会丧失战斗力。 好在妖界原本就有各种毒虫异兽极多,萧家在妖界生存数百年,自然也不是毫无防备。不一会儿,便有萧家修士丢出一枚枚绿色的如同鸡蛋大小般的弹丸。这些弹丸坠地即爆,自行燃烧,化成一团团绿色浓烟。 这些浓烟都是妖界密林中一些对妖虫有剧毒而对人兽并无多大伤害的药草燃烧而出,人修妖修在其中无事,这些飞蜈蚣却是一粘就坠地。修士们立刻冲上去乱砍。不一会儿,残虫汁液乱飞,尸骸遍地,飞蜈蚣损失也是不少。 但也有不少坠地的蜈蚣一番挣扎着爬出浓雾,往中庭飞去。不一会儿,见遍地蜈蚣在地上聚拢,相互攀爬,很快变成了三个黑漆漆的人形。 这些人形看上去黑黝黝油光发亮,都覆盖着蜈蚣的黑色节甲,头颅却是醒目的血红,没有双臂,但头颅两侧生出两只巨大的螯肢。 这对螯肢长如手臂,有三节,尖端钩状,锐利无比,呈琥珀色,半透明,其中还能见有毒液流动,让人望而生畏。 如此异兽聚集连化形都算不上,只能说是聚形。但它们都是百足飞天化生而出,神识相通,聚集在一起实力也不弱于虚丹境界的修士。 那些绿烟来袭对它们却是彻底无用了。这三怪人很快便和数十名萧家修士鏖战在一起。 在这妖界中,若是一家受到攻击,除非有同盟之约,根本不会有其他家族来救。邻居只会紧守护院大阵,防止被无辜殃及。 至于城主一族,他们并没有义务保护城中每个家族平安。只要城中西贾人的商户不会遭到损失,城市公共设施没有遭到攻击,他们便不会出手。 因此一个家族在妖界存在,除了自身实力之外,护家阵法禁制犹为重要。每家每户都投入大量的资源来建设法阵,各自保守自家。因为他们都知道若是自家禁制被攻破,是难有人来救援自己的。 对萧家来说,最无奈的便是敌人并不在外,而是在宅院内部。若是在外,以他们的护家阵法禁制之力,区区几百只飞蜈蚣算什么,就是再来十倍也挡得住。但是祸起萧墙,那就得看天命了。 混战大起,这远远超出了百足飞天这个妖界有名的玄匪的设想。但警报已经拉响,他与其坐等萧家的修士反应过来,不如先下手为强,也不得不主动挑起事端。 只是这事情一旦挑起来了,下手的时机就容不得他慢慢考虑了。如今只有尽快拿下萧肃风,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稍一考虑,将手中抱着的萧笛往萧间手中一丢,说: “你和这个丫鬟乖乖去萧笛卧房里躲着,听我传音号令。记住,萧笛此女是我们最大的底牌,你得给我看好了,倘若有失,你绝别想活命!” 原本他给萧间的任务是去暗算萧肃风,至于萧笛他另有派人看守。现在却不可能了。他预先准备的人手现在都在鏖战之中,他自己也必须马上去对付萧肃风,否则等萧肃风出手将他的同伙诛杀殆尽,他们就极为被动了。 “师父放心。”萧间谨慎回答。他现在反而更觉安全。至少自己不用出手了。前庭和中庭都是杀声一片,惨叫嘶吼不断,灵机汹涌相击。而在萧笛的小院中,尚还安静。 “琳儿,小姐现在如何?” 传音玉简中忽然传来萧肃风的问话。他显然是被敌人缠住了,却首先挂记着自家女儿的安危。只是他尝试传音萧笛没有回复,只好传音问萧琳儿。 萧肃风传音急促,又被萧琳儿故意放出,在一旁的百足飞天目光顿时一冷,直盯萧琳儿。 萧笛在他手上,确实可以用来胁迫萧肃风。但他还有些事未能和萧肃风交代清楚,并不想这么早暴露这张底牌。否则萧肃风直接疯了冲过来缠斗,他还没机会和此人好好讨价还价,万一有个失手便不可收拾。 这危急时刻,琳儿乖巧的脸上先是一慌,但她立刻转为镇定,安然回答道:“小姐睡时说外面院子里蛐蛐太吵,所以今晚开了隔音禁制睡觉,现在睡得正香呢。外面为什么那么多人大喊大叫,还有火光,到底怎么了?” 听琳儿说没事,萧肃风那边似乎放了心,回答道:“你守着小姐待在房中不要出来,不要离开房间一步。若是小姐出来了,唯你是问!” 萧琳儿随机应变,拖延了时间,百足也是微微点了点头,对萧间说:“去那院里等我传音。”然后一转身,身后斗篷之下猛然展开一对透明的膜翅,无声振翅一飞,往中庭去了。 琳儿在前面引路,萧间急忙抱着萧笛往银杏林中萧笛的独门小院而去。走进了小姐闺房里,门外的杀声仿佛被隔离在外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却看见琳儿一脸的怒容,俏眼横盯着他,怒道: “还抱着呢?舍不得放手了都?” 萧间不由得一惊,连忙将抱在怀里的萧笛放到床上。 (本书授权了喜马拉雅的主播喵先声制作本书的有声小说。他的播音绘声绘色,精彩无比,绝非自动朗读可比,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听听。 本人也可授权漫画,有兴趣的漫画作者可以联系我,微信16191935) 411 海阔天空无处去,凶徒悍匪聚家门 琳儿只是再横了他一眼,便没有再说话。 萧间忽然想起,这房子里可并非只有他俩与萧笛三人。萧笛中了百足飞天的术法,暂时不用担心她会醒来。但还有密室里那一人…… 他急忙用四下打量,想看琳儿说的萧家最神秘的那间密室在哪里,但他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 “别看了。那人不会出来的。密室不但隔音,而且隔绝神识,内外不通。那人浑身骨折,没有几个月根本起不来。他在这几日从来都没有出来过,难道偏偏今晚就爬出来?而且就算出来又如何?” 她露出极为不屑的目光继续说:“一个筑基二重的小子,连我都打不过。而且还长得贼眉鼠眼,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中了什么风,非要把他养起来。” 萧间紧张的心再次安静了下来。两人坐在床上,默默无言了一会。院子外面,湖水那边搏杀依然激烈,喊叫声、兵器碰撞声、法宝轰击的声音此起彼伏,黑暗的夜空里时不时有火光闪过。 但到了这院子里边,依然只见窗外一池浅浅的春水,月光撒在窗前,伊人在畔,共剪西窗烛,一片宁静温馨的气氛。 萧间内心有些后悔。他原本想的是他那个师父和他联手,他们会轻而易举地悄悄地解决掉萧肃风。不多久之后,他便顺道地成为萧家的家主,接手萧家所有的产业。 他哪能想到会搞得鸡飞狗跳,血流成河?如此下来,就算他接手,萧家也毁得差不多了。留下一片残垣断壁给他,还有何用?可惜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间郎,”琳儿忽然靠紧了他,“你那个师父,看上去好凶啊。” “你别怕,他就是这个样子。”萧间将她顺势揽入怀中,闻着她的发香,心中仿佛安定了不少。 他原本可以选择更稳妥的路。这妖界并非人界,畜生道的地盘上,亲妹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娶,更别说堂妹了。只要他乖乖娶了萧笛这个堂妹,萧肃风又没有儿子,萧家其实也一样是他的。 什么百足飞天,他只要守住家里的禁制,外面这些恶妖根本进不来。更何况还有萧肃风这个紫府二气的高手在,哪里的妖魔鬼怪也奈何不了他。 可惜萧肃风已经修成紫府,寿元绵长,搞不好就比他还活得久。萧笛才是萧肃风的亲女儿,只要她父亲还在,这个老婆就永远得压过他一头。他就怎么都觉得自己只是别人家里的一个附属物。 萧笛虽然也是个美人,但始终没有琳儿那样给他楚楚可怜,又骨子里透着乖巧和机灵的感觉。 他若是娶了萧笛,还得天天和琳儿低头不见抬头见,且不能勾搭。一旦萧肃风发觉他们关系有异,非剥了他的皮不可。这样的日子,他想想都觉得是受罪。 “间郎,别跟那些江洋大盗勾搭。我们干脆乘乱赶紧逃吧。”琳儿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也是真的吓坏了。 萧间打算引这伙大盗入室的时候早已和她商议,她也是极力撺掇的。 但她也只是希望一夜之间,萧肃风和萧笛双双殒命,她终于能摆脱了这每天忍气吞声的使唤丫头命运,一夜之间成了萧府的女主人。 然而形势出乎她的想象。她从来没想过这温柔乡般的萧府里血肉横飞尸骸遍地的样子。现在恐怕这宅子真白送她,她也不敢住下去。 “逃?”萧间一愣,“往哪里逃?” “我知道小姐后院,有一条密道可以逃出去!” “别傻了,”萧间叹了一口气,“你以为离开了萧家,我们有地方可以去?” 世家子弟如果没有了世家,那比平民还不如。平民能活是因为有一技之长,而且吃苦耐劳。他在城里别说养活女人了,自己都会穷死饿死,光是这城里的人头税就交不起。 如果离开了城里,弱肉强食的莽荒丛林之中,紫府甚至金丹的野妖比比皆是,分分钟把他们当零食吃了。 更不用说妖界各种无恶不作的妖匪、凶悍无比的野族、狩猎野妖和人族为乐的妖族部落。他们落到外间,没有了家族禁制的保护,简直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活不了几天。 两人一时默然,静寂无声两相对。 勾诛既没有傻待在密室里等死,也没逃之夭夭,他在观察双方对战形势,等待时机。 他有一种预感。萧家和百足飞天这双方只不过暂时没空管他。只要有了空,他们必定会来这密室一探。那时候不管是谁来,都有可能直接给他一掌,将他拍死当场。 所以在百足飞天将神识一收,飞去中庭对付萧肃风,而萧间等人还没有到达萧笛的小院落的时候,他便已经从密室里溜了出来,轻轻上房顶去了。 他也很想救出萧笛,毕竟萧笛救过他一命。但他知道暂时根本没有可能。萧笛在萧间和琳儿的控制之下。光是一个萧间虚丹三色他就不是对手。 若是还有冥火珠,他或许还有一搏的机会。可惜冥火珠都在骨鹰峰一战中用完了。 他的寒水之术若是面对虚丹一色修士还能勉强一拼。面对虚丹三色,他连对方的护体真气都未必能击穿。 再加上萧间旁边还有一个筑基三重的琳儿。这对歼夫银妇联起手来可以让他连暗算的机会都没有。 但百足飞天的目的是得到某样东西。只要那样东西还没有到手,萧笛就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而且他有一个猜测,如果他的猜测正确,说不定到了最危急时刻,他还有一丝希望保住这大小姐的小命。 但现在绝不是他插手的时间。他乖乖地趴在屋顶上,几乎屏住呼吸,收敛了一切气息。 虽然说这里修为比他高的大有人在,但这时没有谁注意这里。只要没有虚丹或者紫府修士特意以神识扫描这个屋顶,便不会有人发觉他的存在。 而他有蓝寒灵傀混迹在外,自然能明了这外间一切形势的变化。 百足飞天带入府中的人手其实并不多。除了那数百只飞蜈蚣之外,便只有两三名虚丹妖修了。 他们原本藏身中庭,但此时拼命攻击防备森严的前庭,其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将玄关禁制洞开,引更多的援手入内。 妖匪们的策略起了作用。在众多怪虫毒蚁里应外合的猛烈轰击之下,玄关禁制终于被破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破洞。虫类们如潮水一般涌入。 萧家的修士们也不是吃素的。各色法宝灵光砸在虫群之中,巨响爆起,虫子们尸骸乱飞,死伤无数。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虫子冲了进来。 虫子们虽然以异兽为主,但其中也夹杂了高阶的灵兽甚至妖兽。它们很快冲破玄关和前庭的封锁,和中庭的萧家修士混战在一起。 而萧家修士也只有近百人,死伤近半,渐渐抵挡不住。 百足飞天一刚飞到中庭,便感觉一股强大神识瞬间将自己罩定。紧接着头顶出现一团红色的火云,迅速化为一片火红的巨刃,往自己头顶一劈而下,眼看就要将自己砍成两半。 他连忙一抬头,口中吐出一团粘稠黑气。这黑气往那火红利刃上一裹,宛如泥水涂抹到了烧得火红的刀刃上,发出强烈的滋滋声,一股腐臭混着烧焦的味道立刻四散而开。 终究这红刃稍胜这团黑气,刀刃上火光大盛,将这团黑气一冲而散。但是这也带来了一丝迟滞,百足飞天顿时一闪而开,出现在了十步之外。 一名身穿广袖红袍,头戴玉冠,右手拿着一柄火红的眉尖刀,左手掐诀的中年修士立在中庭空地上,身周一团团烈焰围绕,红光四射,映在百足飞天那骷髅般的老脸上,竟然烧灼得他连连后退。 这人正是他要找的萧家家主萧肃风。此人紫府二气,火行修士,最善一柄烈焰飞刀。 “吴不白,没想到你们大名鼎鼎的五毒山妖匪,居然会看上我萧家这点小财?” 百足飞天是一个大号,吴不白才是他的真名。他还没有答话,一旁又闪出一名高大粗壮的怪人。 怪人裸着上身,头上无发,脑袋就像一个黑色带着光泽的圆球,通体虬肉也如黑铁,一双手并非人手,而是如同螃蟹的一对巨钳。 他身后还有一条如同链珠般的尾巴,尾巴尽头是一只如月牙般的弯钩,这弯钩举过头顶,在月色里闪烁着微微寒光。 “铁头蝎金撼山?” 紧接着就在萧肃风后面,轰一声响,又有一个怪人从天而降落在地上。 这是一个胖乎乎的黑脸女子,身穿一身暗红大袍,头上挂着无数花花绿绿的吊坠,两只大眼的旁边,居然各有一只黑色小眼,模样丑陋怪异。 “红寡妇胡野兰!” 萧肃风暗暗心惊。这三人虽然境界都在他之下,但是心狠手辣,五毒俱全,在妖界都是臭名昭著,可真是没有一个好对付的。为什么这些人会一齐聚集在这里来对付自己? 412 磨魂乱众神,瞬火灼三妖 萧肃风在妖界一直低调经营,极少招惹是非。在整个两界城中,他萧家的钱财也排不上号,反而他的实力在城中仅次于城主陆白羽。 为什么这帮妖匪会盯上他这家性价比很差的目标下手?他一时想不明白。 他家也不是没有后台。妖界中仅次于三大族的鹤族,便是他的可靠后盾。没有鹤族,他是不可能在两界城立足这么多年的。 鹤族的太白林在五百多里之外,但鹤族在两界城外不远处也有分部。 他在发现府中出现敌袭的同时,便用玉简向附近的鹤族分部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但对方却没有给他任何答复。 他也直接用传音壁联系了自己的生死之交,鹤族德高望重的太上长老贺恒,竟然也没有收到任何响应。 贺恒的境界高达金丹二花,在鹤族中的地位比族王还高,是真正的太上族王。他只是年事已高,甚少露面。对萧肃风,他一向是有求必应的,从未如此不搭理过。 如果鹤族不会来了,萧肃风深感凶险,这一战胜机恐怕不足五成。这还是没有其他意外的情况下。如此一来,他就有必要让萧笛首先脱险了。 “琳儿,你赶紧叫醒小姐,让她立刻捏碎断离宝舍的断离简,不要多问!”他果断命令道。 “遵命老爷,奴婢这就照办。”安静了一息,他听到萧琳儿回复道。 断离简,是断离宝舍给每个舍中管事的一枚终极保命之符。他就是看中这个保命符的作用,才几乎倾尽家财,把宝贝女儿送进了断离宝舍。 断离宝舍对所有能晋升到管事或者以上级别的伙计,都会专门发放一枚断离简,让他们安心为断离宝舍服务,可以不必有后顾之忧。这也是西贾各家大商号都有的惯例。 任何断离简的主人,若是遇到家族倾覆,性命之忧,只要捏碎了此简,则会立刻被断离宝舍传送离开,送到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去。 此人从此就成为断离宝舍的终身伙计,无论任何人追杀,都会有断离宝舍给予强力的庇护。一直到老死,衣食住行都有断离宝舍安排,可谓高枕无忧。 但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断离宝舍的终身伙计虽然衣食无忧,但与奴工类似,一切都只能听从断离宝舍高层的安排,与家族必须断绝一切联系,终生不可退出。 断离宝舍的庇护是保人不保家族的。即便家族被人血洗诛尽,其人也绝不可回去复仇。 形势如此恶化,对萧肃风来说,自己可以死,家族可以灭门,唯独他女儿不可以落在这帮悍匪手中。让她去断离宝舍成为终身伙计也算是最后一个不错的选择。 妖界和人界不同,除了高级部落,没有仁义道德之类的说法。 妖匪袭击世家尤其残暴,都是掳走年轻女子,剩下的满门尽诛,甚少有斩草不除根,坐等对方复仇的道理。所以萧肃风在一开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心念一动,已经将萧家护院大阵中的磨魂乱神音开启。 三名匪首齐聚中庭与萧肃风对峙,萧家其他修士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原本的濒临崩溃的局势又稳定下来。 “萧肃风,我们兄弟几个来此……”吴不白沙哑的嗓音尚未吐完一句话,就已经感觉到一股磨砂般的噪音犹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将他紧紧束缚住了。 “竟然是磨魂乱神音!” 吴不白原本不想这么早动手,想让萧间去当面暗算萧肃风,就是担心局面太乱,没机会和他好好谈上条件,就搞得一片混乱。 被迫动手之后,他又想四处出击,尽快控制住局势,让萧肃风剩下孤家寡人,再以萧笛为人质逼迫他乖乖就范。 没想到萧肃直接就动用磨魂乱神音,这可是最后搏命的打法了。 萧家的磨魂乱神音是专门为了在家门防护崩溃,万不得已的时候,扰乱对方神识,以供自己人逃亡,防止被敌人以神识追踪到去向所用。 一旦开启,噪音大起,所有人神识感应全乱。不但无法对话,连传音都不可能。这样他想和萧肃风好好谈谈条件也做不到了。 好在这阵术耗费巨大,不可能持久,只能持续一刻钟左右。如果等这术完结,他还是有机会与萧肃风一谈的。 萧肃风开启此乱神音并非为了举家逃亡,而是仅仅是为了掩护萧笛用断离简传送离开,避免这些悍匪出手捣乱。毕竟妖界还是有一些办法是可以打断传送的。 这乱神音一发,众人神识受到巨大扰乱,就连紫府一气的吴不白也是不由得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立刻看到一颗滴溜溜的火球,如流星一般飞来,直击他的头顶! 他心头大紧。萧肃风能稳坐两界城第二高手的位置,手上神出鬼没的火行术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立刻吐出一团护体黑风,往这火球迎了过去。 没想到这火球在空中忽然改变方向,犹如闪电一般消失了,紧接着感觉自己背后一热。 他此来之前,对萧肃风也经过过一番调查。肃风上人一路神通名为“瞬火”,乃是一团温度极高的火球,在空中行迹飘忽,极难对付。 此时想了起来,他迅猛往侧一闪,果然看到那个火球正在自己背后猛然往前一窜。如果不是刚刚这一闪,自己从后心到前胸早已被烧了个对穿的大洞。 只不过这一闪开之后,按火球仿佛被他吸引一般,轨迹又是飘忽一扭,再度往他胸口飞了过来。 吴不白将自己的大嘴一张,只见他那白森森的稀疏怪牙内,却并非是一张血盆大口,而是犹如一个空旷黑洞一般,深不见底。 一股刺啦啦怪音从他这黑洞大口种喷涌而出,数十头一尺来长,长着翅膀的红头大蜈蚣飞了出来,将那团火挡住,死死围在中心。 瞬火虽然诡异,但是一碰到物体就会释放出威力,此后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百足飞天如果只是损失几头飞蜈蚣异兽便可破坏掉这团瞬火,那绝对是划算了。 与此同时,红寡妇已经化成兽身,变成了一头足有一人来高的血色大蜘蛛。 大蜘蛛也被一团瞬火逼得四处乱跳,烦了,她屁股一撅,无数白色的粘稠液体碰射而出,碰到空气瞬间变成了阻挡在空中的一张弥天大网,直接把那团瞬火围在空中。 “烧吧烧吧,看你的火多,还是老娘我吐的丝多!”说完她将屁股方向一调转,一张白色巨网瞬间便往萧肃风头上罩去。 磨魂乱神音之下,萧肃风也不知道这头蜘蛛在说什么。他无视那团巨网,身形飘忽,反而是御风而起。 在空中撞到他团白色大网的时候,并未如胡野兰预想一般被这巨网粘住无法脱身。大网碰到碰到他身周不断飘飞的红色火焰,立刻便被烧成无数的白色灰烬四散开去,整个萧宅就像下起了雪。 只有铁头蝎金撼山无人对付。他显然觉得萧肃风有吴不白和胡野兰二人缠住已经足够,哈哈大笑地加入萧家修士和其他小妖的混战之中,双钳子挥舞,如斩瓜切菜一般,连杀了数人。 就在这时,他感觉光秃秃的脑门一热。抬头一看,只见一团烈火之中,萧肃风身穿一身绘制这无数火焰纹路的红袍,已然出现在头顶。 他头顶玉冠和身上的红袍上的无数纹路,如今都是红光流转,热浪袭人。右手一柄眉尖竖在身后,左手却是空空地往空中一展。 只见长空中两线电光闪过。吴不白和胡野兰围住的那团瞬火瞬间便化成电光消失了。电光穿过了空中的空隙,如闪电一般凝聚在了萧肃风的左掌之上。 两团瞬火相融,其威力大了一倍不止。握在萧肃风手上,犹如握着一团烈日,光芒四射,让金撼山连眼睛都睁不开。 萧肃风之所以用瞬火缠斗百足飞天和红寡妇,就是为了能用最快的速度,灭掉这个境界最弱,只有虚丹七色的金撼山! 413 铁头蝎毒躯烧尽,生死钩锁魂不休 一团炽热烈火直击金撼山的头顶,他不但不躲,反而是一脸狞笑地将光秃秃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头颅迎了上来。 金撼山正是以头颅硬闻名的,号称能以头撼山。就算你不招惹他,他都要用头来撞你,更何况你主动攻击他的头顶? 萧肃风脸色不变,冷静地握着手中如烈日般炽燃的瞬火,一掌拍在了金撼山的光头上。 他之所以选择首先攻击金撼山,不但因为此人妖他低了两个小境界,更因为其人个性莽撞冲动,嚣张无比。相比狡诈阴险的吴和胡二人,他更容易被一击而杀。 这团火冲顶而下,金撼山顿时感觉像被人用烧融的铁汁浇在了头顶,那股热流直冲入脑,仿佛要把他的头颅烤熟,和以往受到的任何攻击都不相同。连坚硬的头颅似乎都变软了。 他这头颅就像一个铜锤一样无坚不摧,是因为他这肉身的外骨骼中被他修炼出了一些乾金之气。 但他只知用蛮力好勇斗狠,却不知道五行相生相克之道。萧肃风的火行术法,刚好可能克制他的金行防御。此事说穿也不难理解,金属之类,无论多么坚韧,只要烈火一烧,便会变软融化了。 金撼山的头脑一热,瞬间便被煮沸了。萧肃风一掌下去。他的头颅彻底爆开,滚烫的绿色脑浆翻腾着热气喷溅四散。 奇怪的是他的战斗之意似乎丝毫未减少。一双巨大的铁钳瞬间猛袭萧肃风左右。萧肃风瞳孔一缩,这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他马上便反应了过来,那团兀自燃烧的瞬火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化成了两道火红的波纹。 金撼山两只铁钳一插而入火红波纹之中,还未来得及触及萧肃风的衣角,便变得通红明亮,犹如蜡烛一般融化成了液体。 萧肃风双袖一抖,火红烈风大起,金撼山双钳被他一扫而飞散消失了。 这虫子死而不僵,显然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倒是忘了一点,这些妖匪是虫类,而并非是兽类。 虫类和兽类、人类都不相同。如人如兽,识海都在头部,一旦头部被毁灭,识海消亡,神魂无处依凭,很快便会被业力卷入轮回而死亡。 但虫子的识海不像人与兽那么集中,而是如同枝节一般分布在身体各处。即便头颅爆了,神识受损,但身体其他部位中残余的神识还能继续支撑战斗。 萧肃风没有空和他纠缠,就几个刹那之后,脱离了瞬火纠缠的吴不白和胡野兰就会杀过来左右夹击。他毫不犹豫左手掐诀,催动全身法力: “火遁,火球术!” 火球术就和水遁之中的水龙术一样,原本是最基础的术法,但这时候由这个紫府二气的火行高手倾力而发,而且距离如此之近,对方又不会躲避,自然最为简单有效。 只见一团炽热烈火瞬间便将这头巨蝎的残躯吞没,一股焦臭的味道弥漫四方。 烈火之中,萧肃风忽然感觉一股强烈的神念冲破了磨魂乱神音的束缚,直冲他的识海而来。这神念乃是金撼山一股带着强烈执念的传音: “萧肃风,你不死,我不休!” 这传音犹如一片利刃,在他神识上猛然划过,留下了一道奇怪的印痕。紧接着金撼山的气息便如风消散。他的整个肉身都在火焰之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道月牙般的黑芒,在空中一旋,便不依不饶地往萧肃风的神识内那道印痕刺了过来。 “哈哈,铁头蝎的生死索魂钩,想要摆脱可没那么容易了。” 百足飞天远远看到,得意一笑。其实金撼山的实力连紫府都还差着一点。他并非是看重是这人的实力才将他带来。吴不白看重的,是这头蝎子的“生死索魂钩”。 这蝎子别的长处都不重要,唯独这生死索魂钩值得一提。如果他不死没用,若是被人杀死,这蝎子留下的执念就会聚集在那尾巴上的毒钩中。那毒钩也就会化为水火不侵的生死索魂钩,极难摆脱。 果然,萧肃风一面飞纵躲避,一面纵火一烧,发觉竟然一点用也没有。 金撼山残留的那只毒钩不但烧不坏,反而吸收了这火焰中的火毒,变得更加犀利非常,犹如一只轻盈的火燕,不断地在空中追击,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神识内那道痕迹。 有了此物跟着自己无法摆脱,萧肃风一时也无法主动出击。他心一横,干脆往地上一盘坐,祭起一声护体法力。两股不同气息的法力在他身周环绕,犹如宝光一样将他护住了。 这毒钩又如同啄木鸟一般,在他的护体法力上吭哧吭哧地飞啄个不停,一副真正不死不休的样子。 萧肃风没有理它,而是手掌往口中一拍,咽下几枚丹药,然后盘坐运气,静静恢复法力。 他以一敌三,实力比对方任何一人都强,因此瞬间的拼杀他还有机会取胜。若是这三人轮流和他消耗可就麻烦了。好在他一击杀了金撼山,目标已经达到。 只是他被这枚残留的毒钩缠住无比麻烦,又加上刚刚击杀金撼山损耗了不少的法力,以目前的状态再杀一人已经不可能。索性他也不战了,一面纯粹以法力防御,一面用丹药恢复。 一旦他实力恢复,或许可以依葫芦画瓢,继续杀下去。 金撼山残留的毒钩依然在不断消耗他的法力,但比起他炼化丹药恢复的速度,还是有所不如的。 吴不白以凝重目光盯了一眼胡野兰,二人虽然无法传音,但都明白,人修手中灵丹妙药甚多,有些丹药疗伤和恢复法力简直是神速。要是让萧肃风恢复了满血,搞不好他们撑不过乱神音笼罩的这一刻钟。 胡野兰会意地点点头,一声怪叫,身体忽然一缩,蹭蹭两声,头部伸出两个如弯钩般尖锐的螯肢,如一对雪亮的利刃,浑身猛然一跃,那对利刃便狠狠地刺在了萧肃风的护体法力上。 萧肃风安坐正中,两股护体法力如陀螺般围绕他身周旋转,形成了一圈红黄二色的光圈。胡野兰所化的巨蛛那一对螯肢虽然厉害,却始终无法进入他周围十步的光圈之内。 只是那利刃尖端扎在这光圈上,光圈也发出咔咔之声,仿佛随时有破裂的可能。 百足飞天的黑袍一抖,变成了一块飘摇在空中的黑布,瞬间便被他吞入了腹中。但黑袍抖开之后,露出的却并非是他那如枯骨一般的身躯,而是刺啦啦一大群乱飞不止的飞蜈蚣。 吴不白的身体就这样凭空消失,化成如烟雾一般密集的大群飞蜈蚣,将萧肃风的护体真气团团围住。一时之间,萧肃风身周的双色光圈,变成了一个古怪的爬满了无数蜈蚣的球体。 所有的飞蜈蚣一齐啃咬,再加上红寡妇的一对巨螯,还有金撼山留下的生死索魂钩如啄木鸟一般不停啄击,萧肃风的护体法力损耗巨大。 大半刻时间之后,咔咔之声越来越严重,看似这护体法力即将崩溃。萧肃风却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颗紫色圆珠,冷静地用手一捏。 这颗圆珠立刻化成一团紫色灵光四散而去,混合在他的护体法力所构筑的光圈之上。这光圈泛出一阵紫芒,竟然又凝实了不少。 萧肃风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七成,但是要诛杀吴、胡两人其中之一尚还有点不足。但只要如此下去,再有个十息的时间,他定可以满血恢复。 此外讨厌的是那枚和他不死不休的毒钩,必须想个办法除去,否则他后面和吴、胡二妖斗法,必定碍手碍脚。 “该死,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吴不白眼看就要崩灭对方的防御光圈,却没想到萧肃风还有这么一手,不由得心中大恼。这时他看了一眼中庭依然恶斗正撼,而后院依然静悄悄漆黑一片,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萧肃风,我去把你家老弱妇孺全部屠尽,看你出来不出来!”吴不白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 光圈上密布的飞蜈蚣忽然像得了什么命令一般,齐刷刷地探起头来飞起,往萧府后院飞去! 414 一臂破开索魂钩,百足但问封天印 原本战斗都击中在玄关、前庭和中庭,是因为百足飞天吴不白希望先消灭萧家的修士力量,摧毁萧肃风的抵抗之心,把剩下的家眷凡人都当做人质。 但现在他不想坐等萧肃风恢复实力,就不再顾及这些了。铺天盖地的飞蜈蚣群,就如密密麻麻的蝗虫一般,往后院卷席而去。 萧府后院的面积并不小于中庭,都是雕栏画栋,楼台亭榭,小桥流水,一派中土江南的优雅风格。居住其中,甚至都能让人忘了这是凶险的妖界。 萧肃风本人道侣早逝,他只有女儿萧笛这一个至亲,平日居住后院也只是终日修炼。 但他在妖界发迹之后,有不少远近亲戚投奔而来,也有像萧间这样的兄弟遗孤。这些人大多带有亲眷和仆从,百年间繁衍,人口也有不少了。 整个萧宅居住的凡人,不算修士在内,也有两三百人之众。 但除了萧肃风和萧笛的住处有严密的禁制防护之外,这些凡人所住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防御措施。毕竟萧家府苑外部原本就禁制重重,谁会担忧内部的安全呢? 只不过片刻之间,原本清净的庭院,瞬间便成为血雨腥风,群魔乱舞之地。 无数怪虫如飞蝗般窜来,见人就啃。无论男女老幼,无不被啃得血肉模糊,惨叫连连。哭嚎声被乱神音掩盖,却成了一幕幕无声的惨剧画面。 血流成河,后院的小河流水都染红了。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亲眷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原本轻松闲逸的生活,瞬间便成了血池地狱。 其实弱肉强食的妖界原本就是一个血池地狱,天地本来就没有任何同情之心。他们之所以能过上平安宁静的生活,绝非本该如此,只不过是幸运地借助了家族的庇护之力。 但这力量一旦崩溃,世界也只不过是恢复它的本来面目而已。 虽然是在乱神音的掩盖之下,萧肃风并非不能感知这一切。 他眼看着百足飞天所化的飞蜈蚣群飞向后院,手中的阵枢都能感觉到一阵阵凄惨的悸动传出,也能感觉到凡人们的气息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地惨叫着消失。 但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到能和外面这二妖再战一场的实力。他如果现在出去动手,就必死无疑。 他死了,萧家上下也是一样会死尽,或者比死更加凄惨。因为只要他还在,萧家便在。他若不在了,这世家便不再存在了。 妖界崇尚人身,就像人界崇尚垚人。人在妖界天生就是贵族。但也正因为如此,一旦人类落魄,那么谁都渴望踩上一脚才觉得爽快。所以在妖界,丧家的人类,比狗还不如。 好在萧笛的住处并不在后院,而是东南角落的一个独立庭院,那是有重重禁制防护的。就算是百足飞天,一时半刻也休想攻破。 但如果是百足飞天真去进攻萧笛的住处,他无论现在恢复到什么状态,都会被迫和对方一战。 想到这里,他忽然情不自禁操控手中阵枢,感悟了一番女儿庭院中的境况。萧笛的气息居然还在。 这让他心中大震。他已经让琳儿叫醒萧笛,捏碎断离简。如果她们照办了,萧笛应该已经被传送离开了才对。为何她的气息依然留在卧房中? 原本安如泰山的萧肃风顿时方寸大乱。他连连给萧笛传音,却始终得不到答复,仿佛她依然睡着一样。联络萧琳儿,也一样如此。 他双目一开,精光四射,站了起来,双手一掐诀,他的防御光圈猛一运转,轰然而爆,灵光四散飞射。 既然他已经决心要离开,这防御光圈自然无用了。其中残余法力也无法回收,不如废物利用。 这一爆威力巨大,将胡野兰所化的巨蛛和金撼山留下的尾钩都击飞数十步之外。 只不过那生死索魂钩并没有那么容易摆脱。刚被击飞出去,很快又不依不饶地再飞了过来。如果不能设法摆脱此物,萧肃风依然是寸步难行。 他目光之中闪出决绝之色,右手挥起原本背在身后的眉尖火刃刀,往自己当头一砍而下。这一刀砍去,烈焰之刃穿过了他的头颅,却并未将他的头一砍两半,而是如虚影一般穿透了过去。 别人从外部看不到,他内视却看得清楚,这一刀刚好将神识上,被金撼山留下那道印痕的部分砍了下来,然后以紫府法力强行逼到了自己的左臂上。 然后他又是一刀,这一次刀刃上火光四射,刀光过去,自己的左臂被一斩而下,血如泉涌。但他心念一动,一团烈火烧过,伤口处立刻被烧焦,血流喷涌也止住了。 而他砍落的那节断臂,则如同利箭一般飞了出去,与金撼山留下的那节尾钩插肩而过。 但那生死索魂钩立刻便调转了方向,冲着萧肃风的这节断臂极速追了上去,猛然一刺。 一声巨响,萧肃风的断臂轰然自爆。烈焰、毒物相激而出,金撼山执念了结,这毒钩终于碎裂,化成许多破碎的灵子,和烟火等物一起飘散消失了。 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萧肃风终于摆脱了金撼山留下的尾钩。火光闪过,他如一颗火流星一般,纵身往萧笛的小庭院飞去。 说也奇怪,萧肃风在空中所见,四周都是一片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景象,唯独东南角的银杏林中,宁静的庭院依然亮着灯,没有一丝混战过的迹象。就好像这群妖匪特意放过了这一片区域一样。 萧肃风正要落在那院中,忽然空中前方莫名出现了一团腥臭黑雾,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眼一看,黑雾中飞出一条巨大的蜈蚣虚影,足有数十丈长,身侧的百足犹如无数的利刃,往自己当头扑来。 萧肃风身形一定,单手掐诀,口中念道:“火雨术!” 他右手往前一指,顿时空中仿佛有人将烧得明亮耀眼的铜水当空浇下,形成了一场惨烈火雨。这些烧融的液体落在空中的巨大蜈蚣虚影上,烈焰四起,火星四溅。 百足飞天无不白的身形从烈火焚烧的黑雾之中现出身来,原本乌黑的脸色变得更黑了,显得有些难看。 这巨蜈蚣的虚影是他的法力所化,落在这虚影之上的攻击实际上是要由他自身来承受的。 他放出的虚影虽然浑身烈火,但并未因此而崩溃,继续往前穿过火雨,撞在了萧肃风的护体法力上,才逐渐消失。 萧肃风感觉气海轰然一震,体内如同翻江倒海,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三四步的距离。 原本以他的实力,如此硬拼足以击杀吴不白。但他法力没有恢复完全,这一招是纯粹的实力比拼,他居然比起吴不白来说,还稍微弱上了一线。 对方还有一名紫府实力的胡野兰,正在身后虎视眈眈,伺机出手,可以说此战他已经输定了。 就在这时,每个人耳中都格外安静,一时之间仿佛天地都静止了一样。因为磨魂乱神音灵机耗尽,已经戛然而止。 “罢手吧,萧肃风。”一阵沙哑的嗓音从前方的黑雾中冷冷传来,“你女儿在我们手里。如果你还想要她的性命,就好好听老夫说几句。” 吴不白将一枚玉简丢在空中,玉简光芒大作,立刻在空中现出一大片虚影来。这虚影不是别的,而是萧笛卧房中的景象。 萧笛显然是昏迷了,躺在床上。而床边站着两人,一人是她堂兄萧间,一人是她的贴身丫鬟萧琳儿。 萧间此时拔剑在手,剑刃正贴在萧笛的脖子上。 “萧间?萧琳儿?”萧肃风目光中先是疑惑,然后露出愤怒欲狂之色。他对这个久居他家的侄儿的品行并不是很满意。因此一身火行术法并没有传授他。但他也靠着自己的天资在数十年间修炼到了虚丹三色。 萧肃风想到过此人是个麻烦,但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和这些妖匪搞在一起。妖界凶险异常,不要说这些喜怒无常、无恶不作的妖匪了,就是同城世家的族妖,都未必是好相与的。 萧间一向胆小怕事,怎么会如此大胆?还有那个萧琳儿,更是不知死活。区区一个婢女,竟然敢勾结妖匪? 萧肃风忍耐住心中的狂怒,毕竟这时候,他女儿萧笛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什么都可以先放下。 “你想要如何?”他抬眼望着黑雾包围之中的吴不白。 “你手中有一件东西,上面盖着一枚鹤王封天印,”吴不白满意地露出一口稀疏的长牙,伸出手来,笑道,“这件东西给我,这件事就此结束,此地我百足飞天永不再来!” 415 烈火焚心举不定,玉盘无声待灵机 四周都陷入了沉寂之中,萧家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也基本都失去了抵抗之力。但百足飞天的手下死伤也极多,他并不愿意自己的势力损失太大,所以暂时让所有手下都停止了攻击。 他等着萧肃风的回答。如果萧肃风在这形势之下把东西交出来,他也乐意全身而退。 这一战夺取这件东西才是首功,灭门萧家只是次要。从他领到的任务上说,只要能取得这件东西,他将得到一笔一万两血灵石的巨额报酬。 这笔财富足以弥补他今夜所有的损失。有了这么多血灵石,足够他买到很多天材地宝,他的修为也可以再突破好几个瓶颈,说不定能到紫府二气甚至三气的境界。 剩下的血灵石还足够他在妖界再招纳一大群妖匪,组建一支不亚于中型部落的庞大势力了。 他也能像那些世家大族一样崛起,在城里过上衣冠楚楚,吃喝玩乐,左拥右抱,软玉温香的贵族日子。 如果能灭掉萧家满门,他将再得到另外两千两血灵石的报酬。 但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萧间出手,悄悄地暗算了萧肃风,这样他们兵不血刃控制萧府,剩下的都可以干净利落杀灭干净。这样他当然不排斥那二千两血灵石了。 现在他不得不掂量着,萧肃风和其他原本已经丧失战意的萧家修士被逼到走投无路,很可能会铤而走险最后一博,弄不好将他弄个半残,那就多少钱也弥补不回来了。 再多的钱他也不会火中取栗,现在只需要静等萧肃风交出他想要的东西了。 “是么。”萧肃风低头沉默了半晌,最终抬起头来,双目仿佛一片空洞,“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鹤王封天印,又如何能给你?” 萧肃风的回答让吴不白大失所望,他愤怒吼道:“萧肃风,你真打算为了一件身外之物,就眼看你萧家全族满门尽灭吗?” 他当然也可以杀了萧肃风之后再在萧府之中搜索这件东西。但是萧肃风若是临死啃下他一块肉来是完全可能的。甚至萧肃风也有可能直接将这件东西毁去,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萧肃风在空中沉默未答。他周围的红色火光已经暗淡了下去,但是衣袍上的火焰纹路依然犹如烧红的铁尚未凉透,依然在发出暗淡的红光。月光如水照在他的身上,他沉默得就像一尊木像。 就连一直躲在房顶上用蓝寒灵傀暗中旁观的勾诛都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萧肃风为了女儿根本不顾家族中其他人的死活,更不会在意一件外物。没想到他竟然不肯拿出来?这下萧笛可就危险了。 他曾想只要萧肃风交出东西,吴不白等妖匪退去,萧笛自然可以安然无恙,他也就能放心地抽身而退了。没想到萧肃风此人竟然执拗到如此境地? 果然,吴不白一声狰狞大笑,说:“萧间,给我把她一根手指剁了!” 萧间听到真要动手,手脚都软了。但他转念一想,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萧家都已经知道他是叛徒,萧肃风更是饶不了他。如果连吴不白这个师父都抛弃了自己,那他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便心下一横,眼中露出狠厉之色,手起剑落。萧笛左手的小指掉落床上,血溅如飞。萧琳儿在一旁发出一声尖叫,捂住了双眼。 萧笛的神识被百足飞天的术法困住,但痛觉依然是清晰无比。她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全身抽搐了几下,却始终没有挣扎醒来。 吴不白大笑道:“这女娃有十根手指,十根脚趾,还有四肢,还有一身嫩肉。萧肃风,我要一片片切下来,我看你能装傻充愣到何时!” 萧肃风双瞳内就像有火焰在燃烧,隐隐红光从七窍内溢出。他心中焦灼万分,如全身都在烈焰上炙烤。 但他始终无法将对方想要的东西交出。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有一道玄血契刻在他的神识之上。 十余年前,鹤族的太上长老贺恒曾经将一个用枯灵铁髓打造的盒子托付给他,说此物关系着鹤族的命运,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保管下去。除了他本人或者他亲自指定的继承之外,不得落在任何人手中。 那盒子上贴着一张封条,封条上盖着名为“鹤王封天印”的印戳。他并不知道其中是何物,因为枯灵铁髓会吸收一切灵机,其中的东西是不可以以任何方法探查的。 他也无法开启此盒。鹤王封天印是是受到鹤族监控的。一旦封条开启,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立刻传出警迅,并将位置和周围的影像等讯息传递到鹤族的法器上。 贺恒是妖界巨擘,实力深不可测。百年之前萧肃风在妖界便是机缘际会,获得贺恒的提点和庇护,才得以修成紫府,在两界城开创一门世家。 贺恒对他亦师亦友,恩重如山。就是让他即刻献上自己的人头给此人,萧肃风也不会犹豫。 这件盒子交到他手中的时候,贺恒并未要求他立下任何契约。但萧肃风主动立下了一道玄血契。 这契约条文只有三条:他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盒的存在。他不得将此盒交予贺恒或贺恒亲自指定之外的任何人。他不得抛弃也不能毁坏此盒。 只要他动一动交出此物的念头,就像有人直接拿着刀子捅他一样痛苦。这感觉虽然出自神识,却比肉身之痛更加清晰真实。 如果他强行下定决心要交出此物,甚至在他交出此物之前,他的神识就会立刻被这道玄血契崩灭。他死可以,但萧笛落入这帮妖匪的下场让他难以想象。他必须活着。 他也可以拼死一战,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瞬间突破吴不白和胡野兰二人的封锁,救出萧笛。而且在那时,萧间和萧琳儿这对狗男女必然狗急跳墙,忽下杀手,萧笛也是性命难保。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不会立下玄血契。他会将东西交给妖匪,救下萧笛送到断离宝舍。然后他再去找贺恒自裁谢罪。但已经过去的事是没有如果的。 他就像被重重铁链捆绑站立在大火中,烈焰如舌头一般舔着全身皮肉,他却丝毫也不能动弹。命运给他的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 同一时间,在萧家不远处的一个空荡荡,早已无人居住的院落里,有人在庭院中摆上了夜明珠。一张古炎木制作的高贵大椅摆在庭院正中。 一名容貌极为俊美,肤白如雪,双眉如剑,双目如星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大椅上。 四名同样装扮的男子侍立两旁。这时候微风一起,月光下的空中只见一双大袖一挥,飘飘而来另一名男子,这人服制和他们类似,只是主色并非纯白,而是暗淡的灰色,相貌上更显年轻一些。 这一共六人相貌和人类几乎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双眉之上的额间正中有一块血红色的肉冠突起,正是连菱在进入两界城之前曾经偶遇的那伙鹤族。 “禀世子殿下,萧家被妖匪攻击,死伤惨重,我们何时出手救援?”灰衣修士对坐在大椅上的世子一拱手,目光中带着焦灼问道。 这名灰衣鹤族修士并非是和世子一起自太白林而来,而是在两界城外常驻的鹤族一部。他们和萧家是多年的盟友,一直相互照应。原本收到了萧家的求援之后,他们便急匆匆赶来救援,没想到鹤王世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们只管盯住萧家的状况,随时报给我。其他的就不用多问了。”世子目光冷峻,毫无急躁之色。他一摆手,那灰袍修士便只好下去了。 等那人身影消失,世子立刻望了一眼旁边侍立的一名中年男子:“谢长老,你手中那封天印盘还是没有反应吗?” 此人虽然也是俊朗异常,但额上略有抬头纹,鬓角稍有一丝白线,看起来就是这一伙人年纪最大的了。他拿出袖中一枚方形玉片一看:“没有。” 世子眉头深皱,忧心忡忡地说:“难道算错了?其实东西并不在萧家?” 谢长老淡淡一笑:“绝无可能。穆算子花了三十年寿元,差点人都算死了才算出两界城。此城之中,又唯独萧肃风和太上交往极密。老夫推断这地方必然不会错。” “那为什么封天印盘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彻底阻断封天印的灵机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用一个枯灵铁髓的盒子再将其封住一层。枯灵铁髓虽然极为珍贵,但以萧肃风的财力,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得到的。 “老臣估计吴不白不得手也就算了,如果得手,肯定要打开这层封印才能见到鹤王封天印。到时候这封天印盘是一定会有所感应的。” 鹤族的极为重要的封条上才会盖上鹤王封天印。而封天印盘则是专门用来寻找此印的法器。但如果封条并未开启,它只能感应百里之内有无此物,只有封条被人真正开启,才能感应到具体的位置。 谢长老带着此盘在萧家附近等候。虽然这盘种没有任何感应,他依然相信要找的这件东西就在萧家。 只要吴不白夺取了这东西,鹤王封天印重新面世,他的盘中就一定会有感应。这样他便可以确定这件东西确实就在萧家了。以他们的人手和实力,要拿下这几个妖匪是轻而易举的。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玉盘忽然微微一动。他连忙低头一看,一片暗淡灵光从盘中泛起! 416 风雅勿沾血腥,先来不让后到 这一下,那忧心忡忡的世子双目之中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周围四人也是神采奕奕起来。 这东西自从数百年前被太上长老收回之后,除了太上本人,便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如今居然被他们几个寻找到,怎么可能不激动? “殿下,我们现在就去将东西收回吗?”四名白衣鹤妖之中,一名比谢长老年轻的妖修激动地问,“我们只要以救援之名,诛杀那几名妖匪,那东西便可名正言顺地收回了。” 世子神色一动,似乎就要起身,但谢长老将手一摆,说:“不可。” 鹤族在妖界是仅次于树族、梦貉和鬼鸮这三大古族的大族之一。如果单纯就战力而言,甚至比之三大族也不逞多让。 因那三大族都是天然分成多个部落,只不过各自推崇一名族王。族王对有些部落的控制之力是有限的。这些部落之间还会相互爆发内战,乱成一团。如此一来,力量自然受到了很大的牵制。 鹤族则是只有一个统一的大部落。这部落中如今有两名金丹,还拥有一些不亚于金丹修士实力的法器。 真正作战时,顶阶战力足以发挥出三到四名金丹修士的实力。这已经匹敌五行宗这样的人界大宗了。 鹤族在妖界被称为“雅族”,除了这个族类喜好附庸风雅,充满了文士酸腐之气外,还有他们自有一套“雅道”的原因。 如同那些秉持正义道德的人族,倚强凌弱、师出无名的事情他们是不做的。 因此即便他们怀疑要找的那件东西就在萧家,他们的实力也足够将萧家灭门,他们也不会动手,而是将此任务“分包”了出去。让那些五毒俱全的妖匪去做这些不干净的事。 分包这种任务也不用他们出面。很多妖匪都接受中间人牵线的匿名的任务投递。只要收到定金,价钱合适就会去做这些事。 所以百足飞天一伙人只知道任务的内容,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是雇主。就算事败,也不会玷污鹤妖的雅族之名。 “封天印虽然面世了,但萧肃风还活着。” 谢长老谨慎地接着说:“此物虽然是属于我族,但极有可能是太上本人交给萧肃风保管的。倘若我们击杀了妖匪,萧肃风拿出太上长老委托他保管的证据,我们如何应对?” 众人一时都哑然,确实他们思虑未周。如果是太上本人亲自委托,他们断然没有权力取回此物。如果他们强行如此做,那和妖匪也没有区别了。 更何况此事牵涉到太上长老。谁都知道太上长老才是鹤族部落真正的掌权者。万一太上过问,他们都是难辞其咎。 这事最简单的便是等到萧肃风死亡。只要萧肃风一死,他们自然可以去清剿了所有的玄匪,并理所当然地取回这件东西。 “可以再等一等,先见个分晓。”世子期待的分晓当然是萧肃风战死,“但万一有个意外……妖匪们使用传送逃亡,我们可能会再度失去这东西的踪迹。” “不用担心。”谢长老胸有成竹地说,“我已经准备了多面地网幡。他们尽管传送,我们一路追击便是了。这周边数百里都是蛮荒,区区几个妖匪,我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地网幡和天罗幡类似,都是专门用来对付传送的法器。但作用方式不同。 天罗幡的作用是阻断传送。但对方携带着重要物件的时候,他们并不敢使用天罗幡。因为此物阻断传送通道的同时,也可能损坏一切在其中传送的物体。 地网幡则不会阻断传送,却能跟踪附近发生过的传送的通道的残余痕迹,再次发动传送将他们送到同一处去。这样便可以轻易地追上对方。 世子按捺住了急切的心情,勉强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办吧。让他们盯紧了。一旦萧肃风死了,立刻报我!” …… 就在萧肃风内心煎熬,萧笛即将被砍掉更多手指的时候,转机忽然出现了。 萧笛卧房的屋顶上,有一个高瘦的身影站了起来。他黑布蒙脸,一身黑色夜行衣,诡笑着说道:“你们都别争,对不起,小爷我先下手为强了。东西在我这里!” 他这一现身可真是石破天惊。无论是萧肃风还是百足飞天等人都是呆滞了半晌。 他们这段时间都是把全部神识都集中在了对方的身上,绷紧了神经,都没有注意到萧笛卧房的顶上居然趴了一个人。 但这事在百足飞天耳中,他是不信的。他神识一扫,发现此人实力看上去只有筑基二重,但却是一名阴修,真实实力应该在半步虚丹左右。 半步虚丹,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这种微薄实力,居然敢来掺和如此重要之物的争夺?而且还能抢先得手? 吴不白目中寒光一扫,问:“你是什么人?东西在你手里?亮出来看看?” “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贴满全城的通缉令没看到?陆皓那是什么人,被小爷我弄死了。陆白羽是什么人?想给他儿子报仇,陪他儿子一起去了!小爷我的名字,是你随便问的?” 吴不白没想到这个区区筑基九重的阴修会在他面前嚣张到如此程度,不由得一怔,差点就直接冲上去动手抢夺东西。 但这人是因为通缉令而藏在萧家,此事是他早就知道的。也就是说,两界城城主之子陆皓,的确是此人所杀,他并未虚言。 不但如此,城中另一个大世家紫鼬一族族长的长女,据说也被这人所伤,掉了一只胳膊,还毁了容。 更夸张的是,陆白羽据说一直在极力组织为他儿子报仇。没几天之后,竟然也死了。而且两界城三大族都是损失惨重,光是虚丹级别的修士就死了数十人。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虽然这三族明面上都说是外出狩猎遭遇的意外,但吴不白不得不猜测,这个自称小爷的贼,身后可能有一股莫大势力,就是这三族联合在一起也不是对手。陆家族长和少族长一齐被杀都只能忍气吞声。 只是如此强大的实力,他又何必躲进萧家?但对方也给了一个极为合理的解释。他根本就不是躲进来的,而是看准了那件东西,所以借势摸进来顺手牵羊的。 “什么五毒山妖匪,我呸!”勾诛大笑一望四周,这些人现在几乎人人挂彩,尤其吴不白被萧肃风的火雨烧过,正焦头烂额。 “死了这么多人,一件东西都拿不到手。只知道动刀动枪,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你看看小爷我,不过勾搭一下萧笛这小妮子,东西就轻易地到手了。” 他这话虽然说得嚣张,内心却是很虚的。眼前的众人不要说百足飞天吴不白,就是萧间他也打不过。他唯一敢欺负一下的,就是那个萧琳儿了。 但以他那么多年混道上做贼的经验,若是碰到同行抢夺,他越是装得嚣张,对方越是不敢动手,因为无法知道他背后的倚仗。 反而是他只要露出胆怯之意,那就彻底完了。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往死里整。 说完他手中亮出一个一片漆黑,无丝毫反光,漆黑得都看不出形状了的盒子。咔嚓一声,盒子开了,里面露出同样漆黑一片。 这种漆黑得如黑洞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反光的材质是无法伪造的,必然是极为纯净的枯灵铁髓。 枯灵铁髓能吸收一切灵机,自然也能吸收掉一切光线。因为光本身便是灵机的一种。 枯灵铁髓极为常用,比如掺入玄铁中便可制成仙人镣。但越是纯净的枯灵铁髓便越是昂贵。要用整块纯净的枯灵铁髓打造成这样的盒子,其价值不可想象。 开盒之后,其实那里边是另一个一样材质的盒子,只不过稍小一些。唯一不同的是,上面贴着一张看似简单的白纸,白纸上印着一个红色印鉴。 虽然月光朦胧,但在场都是修士,目力非常。尤其是百足飞天吴不白,他一眼就看出,那红印的图案,正是一只昂首的白鹤。 “鹤王封天印?”吴不白心中一惊。他也没想到真的有人能捷足先登! 417 密室藏重宝,困局寻生天 勾诛当然不是真的来取这个小盒子的。他能得到这件东西,除了由于他本来的职业习惯之外,也可以说纯粹是一个巧合。 自从他因为陆白羽的悬赏追缉而躲入这间密室之后,他就极度无聊起来,无聊到开始研究这间密室本身。 这密室的四周墙壁显然是掺入了枯灵铁髓,而且从这黑漆漆的颜色来看,枯灵铁髓的含量还不低。这密室本身就隔绝了灵机的探查。 像这样的地方,除了关键时刻用来藏身之外,其实也可能用来藏下重要的物品的。既然来到了这种地方,勾诛自然有些心痒。 毕竟是萧笛救了他的性命。如果他因此还顺手牵羊别人家的东西,那就太不够义气了。就算他还是没入玄门的小贼,也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但不偷别人家的东西,并不是说就不可以查探一番这密室中的秘密。大不了看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拿就是了。 所以他真的每一寸墙,每一块地砖都敲了一遍。反正每天关在这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这些地砖之中每块都掺有枯灵铁髓,任何神识扫描都是无用的。而且它们极为厚重,就是敲上去,响声也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但偏偏勾诛就听出来其中有一块敲上去的响声有极为细微的不同。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把这整块地砖完整地取了出来。 其下果然有一个隐秘的空间,藏着那个用极为纯净的枯灵铁髓制作的盒子。盒子并非直接就能打开,是有锁的。只不过这种枯灵铁髓能吸收灵机,所以也无法用灵机禁制设锁,只不过普通的机械锁罢了。 任何锁都拦不住经过玄门修行的加强版的勾诛。他打开这个盒子之后,见到另一个盒子,也是枯灵铁髓材质的。只不过这个盒子他就不敢再继续开了,因为上面贴着一个封条。封条上有一道印记,上面隐隐有灵机闪动。 他在丹阳阁收集的先人笔记中了解过这种灵机封条。哪怕只是暴露在空中,都有可能泄露出自己的位置。至于触动甚至撕开就更麻烦了,极有可能将原主招来,惹祸上身。 理论上说,他开启外盒,就已经让封条暴露。但好在他处在密室之中,这密室也是枯灵铁髓封闭的,所以这封条应该不会暴露出他的位置。 如果他撕开封条,那就难说这层不纯的枯灵铁髓墙壁能不能抵挡得住爆射而出的灵机警迅了。 这里面的东西肯定极为重要。内盒、封条,再加上外盒。外盒之外还有密室,三层枯灵铁髓,还有一层封条。显然是为了绝对防止被人感知。 勾诛的好奇之心已经得到满足。何况他早就想好不会在萧家行窃,因此也就是小心地将此物重新封好放回了原处。 此后几天他依然在密室中搜寻有意思的东西。但是一无所获。整个密室竟然只保存了那一个盒子。 直到他用蓝寒灵傀出去寻路的时候,偶然听到百足飞天吴不白和萧间的对话,发觉他们打算挟持萧笛,只是为了萧肃风手中的一件东西。他便有了一个猜想:他们所欲抢夺之物,是否就是藏在密室之中的这个盒子? 他仔细一想,这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说萧府之中有一件最为重要的物件,萧肃风不可能随时带在身上,要找个稳妥的隐藏之处的话,没有什么地方比这个神识无法探查的地方更稳妥的了。 而且这密室和这些盒子用掉如此之多的枯灵铁髓,就算是萧家的财力,也不可能还建有第二间的。 如果他的猜想正确,那么这件盒子就直接牵涉萧笛的生死。如果他将此物捷足先登地拿走,那些妖物对萧笛自然也会失去兴趣了。 因此在逃出密室的同时,他也把这东西取了出来放在自己的仙荷里,溜了出来,一直准备着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使用的。 就算他猜错,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不管这是什么东西,大不了以后还给萧肃风好了。只要肃风那时还活着。 当他听到百足飞天说出“鹤王封天印”的时候,他便明白他猜对了。因为那封条上的印鉴图案明显就是一只白鹤,天下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的。 不管萧肃风出于什么原因呆住,勾诛都不可能看萧笛死在他面前。既然有东西在手,他当然必须站出来了。 这盒子一出,立刻震惊了当场。但勾诛也只不过将外盒盖子一开,在月光下一闪而过,然后又立刻合上了。 因此在附近不远处的鹤族谢长老和世子他们看来,便是封天印盘上的灵光原本亮起,但又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这时候谢长老并未担忧,只是把玉盘放在地上,然后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并,口中念诀,将一缕法力注入到了玉盘之中。这玉盘上的灵光又渐渐亮了起来。 其实除非是整块的枯灵铁髓,中间掏空,再放入物体才不会泄露丝毫的灵机。只要是盒子上有盖子可以开启,就必然有一定的缝隙,总是有少量的灵机可以泄露出去的。 封天印盘只要一次接触到了那封条上印鉴的灵机的气息便会锁定,以后无论变得如何微弱,谢长老都是可以用法力将这种微弱灵机放大,让玉盘能感悟到的。 只是这样不能持久。数月之后这封天印盘依然会逐渐失去此物的踪迹。但数月之久的锁定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这时候在萧家庭院中,形势就变得相当诡异了。百足飞天和其他的妖匪眼中都充满了闪烁不定之色。他有心上去抢夺,但又不知对方的底细。 这时候萧肃风的态度也很关键。如果萧肃风先和此人动起手来,他大可袖手旁观。反而是自己先下手,萧肃风完全可能在后边偷袭坐收渔利。 一时之间,空气仿佛是一张蹦紧到了极致的弦,只等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打破这沉寂。 勾诛正在和萧肃风用神念传音。他能否活着逃出去,就看萧肃风的态度了。 在他的神识之中,两人站在虚空中。萧肃风虽然丢了一只左手,一身红袍当风而立,眼中虽然有些疲惫,紫府上人的威严却丝毫没有少上了一点。 勾诛双手一抱,恭敬一作揖:“肃风上人,晚辈多有得罪了。” 萧肃风眼中光芒闪烁:“你并非为了那盒子而来?” “晚辈半月前和陆家少爷起了点儿争执,不小心杀了他。当时被高手追杀,差点就死了。是萧小姐把我藏在密室里,才救了我的命。我只是偶然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才抢先一步,免得他们拿萧小姐当人质的。” 萧肃风再度省视了他一眼,然后单手一礼,回敬道:“多谢小兄弟仗义相助。只是你修为太低。就是你我联手,也照样不是他们的对手。今晚东西在你手上,这些妖匪断然不会放过你。” 勾诛神念一动,手中如现世一般多了了那个黑色的盒子。他用手摇了摇,说: “这么烫手的东西,上人非要留着么?我想应该不是这么回事。是你立下了什么玄血契之类,所以无法交出来吧。不如我替你交给他们,这样大家各自散了是不是最好?” 勾诛最善察言观色。他早已看出萧肃风眼中的煎熬,并非是他不想交出来救出萧笛,而是他根本就不可能交出来。想来想去,也只有玄血契能将他如此死死地束缚住了。 萧肃风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若是他主动将东西交出,则触及玄血契的神识禁制。但东西已经在勾诛的手上,他并未将这东西主动交出给任何人,所以这并不违反契约中的任何条款。 “但是,这些妖匪凶悍毒辣。东西没有到手,或许还不会怎么样。一旦东西到手,反而可能会大开杀戒,你我都得死在这里。” 萧肃风现在也拿不准百足飞天的想法。如果对方想要灭门,显然会在拿到东西之后再动手。 那时他只有一人,加上一个没什么用的勾诛。萧笛还在对方手中,他们将限于极为不利的境地。 勾诛胸有成竹地回答道:“肃风上人能在妖界经营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为自己准备快速传送的后路吧。只要上人能把小弟我传送走,东西在我手上,妖匪们也只会追我。这样萧家不就平安了吗?” 他事先便已经想好,萧肃风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传送秘法之内能快速逃亡的。只不过萧笛在对方手上,他不能独自逃亡罢了。 萧肃风低头一沉吟,这方法对他而言是最好。只要送走了这人加上那个盒子,百足飞天绝不会蠢到留下来和他做无用之争。只不过这个方法对这小兄弟而言其实是极为不利的。 “传送之法确实有,但是这些妖匪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必然早就准备了追踪之法。你就算逃了出去,恐怕也会很快面临追击。” “船到桥头自然直,上人不用担心。我先跑了再说,至于他们会不会追上来,那时再看运气了!”勾诛毫不犹豫地回答。 418 一念生离,再念死别 (418 一念生离,再念死别) 萧肃风和勾诛传音虽然说来话长,但两人以神念沟通,说来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萧肃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手中白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枚白色温润如玉的物体。他将这物夹在指尖一弹,这东西变成一束流光,直接往萧笛卧房房顶的勾诛飞了过去,被勾诛拿在手中。 在百足飞天看来,起初还以为是萧肃风要和房顶上这黑衣男子动手。但看到这黑衣人轻松接下一物,手中真气一动,注入那物中,顿时一震空间波动如同涟漪般荡漾而出。 “不好,这小子和萧肃风是一伙,他要跑路!”百足飞天一声怒吼。好在对此他也是早有准备,手中一晃,已经多了一面白色的小旗子。 勾诛将那东西拿在手中,竟然是一小块龙木髓。这东西他是见过的。 龙木髓必须是在龙木上天然形成的一小块,掰成两半之后,无论分开多远,甚至在不同界空,只要一缕真气注入,它便会立刻发动传送,将周边一切物体传送到另外一半那处去。 龙木髓传送发动速度比大传送符要快速太多,别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只不过一对碎片只能使用一次。一旦用过,这对龙木髓块便会永久地消失了。 虽然并不知道传送的目的,但是只要离开了萧府这个大坑,离开了两界城,总还有一线生机。勾诛毫不犹豫地将一缕真气注入开启了传送之途。 空间强烈扭曲,天旋地转,勾诛感觉自己卷入了一股空间乱流之中,仿佛身体都被拉长、压扁,扭曲,坠落,又被抛起。如此几个瞬息之后,轰然一声巨响,他坠落在一处幽暗的树林中。 百足飞天眼看一股白色的强烈空遁灵光如闪电一般划破长空之后,屋顶的黑衣人连同他那价值一万两血灵石的盒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立刻将手中白色的小旗一扬,一片暗淡的白光如大风一般地空空中扫过。就在这片暗淡白光扫过之处,一条淡灰色的如闪电般枝节横生的痕迹显现出来。他再度一运气血之力,手中白旗光芒大作。 这光芒将空中那痕迹照得雪亮,同时如蜘蛛网一般生出许多脉络,往胡野兰和他带来的数个还活着的小妖身上蔓延。 他手中这面地网幡不但能跟踪他人传送的路径,还能带有多面副幡。当主幡跟踪别人的传送路径发动传送的时候,副幡的持有人也会一并被传送走。 不一会儿,空间中连番爆出剧烈波动。一阵阵空遁灵光如闪电般落下。百足飞天吴不白,红寡妇胡野兰,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妖匪,全都一个个地在空遁白光中消失了。 吴不白事先就考虑到萧肃风可能带着他们要找的东西用传送逃亡,所以他早就给所有的手下都配备了副幡。一他旦启动地网幡,所有的妖匪都会一同传送追击。但他偏偏落下了两人。 萧间和萧琳儿这两人身上并没有副幡。所以众妖匪全部传送走之后,他们依然待在萧笛房中,等待着吴不白的进一步指示。 不一会儿,房门吱吖一声开了,一个人影迅疾如风地走了进来。萧间一开头,差点魂飞魄散。他看到的是一身火红道袍,双目如利剑闪烁着寒光的叔父萧肃风。 萧肃风并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只不过一个刹那,他只见红光一闪,萧肃风的一只大手已经盖在他的头顶。紧接着一股强大不可遏制的扭转之力从头顶传来。咔嚓几声,他的脖子已经扭转而断。 萧琳儿在一旁刚发出半声尖叫,一团火光闪过,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少女整个身体如被点燃的碳火一般化成通红,脸上都来不及露出痛苦之色,就如烧过的纸灰一般破碎崩裂,变成了地上一团灰白的灰烬。 萧笛的左手小指断处依然在流血未止。萧肃风指尖流出一缕法力,将流血止住。然后他将这节断落的小指捡起,放在爱女手心。 他并不通医术,无法将小指接回。但如果萧笛成为断离宝舍的终身伙计,西贾人医术高超,自然有人会帮她接回断指。所以这点他并不担忧。 萧笛中的是百足飞天的神识遏制之术,这术能制止她的行动,却不能遏制她的感知。萧肃风并未立刻给她解开这遏制神识的术法,而是心念一动,将一缕神念传递了过去。 神识之中,萧笛立刻便明白了这晚上发生的一切。其实萧家的一切都来自鹤族太上长老贺恒的恩赐,同时因为贺恒的托付他们又失去一切倒也是因果循环,对此萧笛反而并未觉得有多可惜。但将她一震的是父亲神念中的诀别之意。 她竭力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百足飞天留下的那道遏制之术犹如一条百足之虫一般,死死地遏制着她的神识,让她怎么都爬不起来。 萧肃风手中一片白色遁光闪过,竟然是从她的仙荷中直接把断离简挪移了出来,放在她的手心。然后萧肃风将她手一合,将断离简握住,就要一下发力捏碎。 断离简只需要是她本人捏碎,就视同她接受了断离宝舍的终身合约。至于是不是她的本意则没有关系。即便是她老爹摁着她的手捏碎的,效果也是完全相同。 “不,不要!”她心中大声呼喊着。然而她无论怎么呼喊,最多都只是能抽动一下嘴角,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身体都不能挣扎着动一下。 她知道那断离简一旦捏碎,她就不再属于萧家了。即便是和父亲恐怕也再也没有相见之日。断离宝舍的终身伙计是以商号为家的。 萧家这一夜虽然死伤惨重,但并未到灭门的程度。修士们死者过半,剩下的也大多带着伤,凡人则是只有少半幸存。但萧肃风还在,家业也尚存。 对她来说,只要有父亲和她在,这家就是存在的。为什么要捏碎断离简,去往一个永无再逢之日的冰冷前路呢? “这是为父能给你安排的最好的前途了。”萧肃风决然一想,然后手心一发力,抓着爱女的手将那断离简一捏两断。一团白色遁光顿时笼罩了萧笛的全身。 然后他一弹指,一股柔和法力渗入萧笛的眉心。百足飞天留下的那遏制神识的术法立刻如冰雪遇到火焰般溶解了。 萧笛猛然清醒,泪水夺眶而出,却无法挣脱出这如影随形的遁光,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影子在这遁光之中渐渐模糊。 天地猛然扭转,空间波动如怒涛般地涌起,将她丢入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中。她伸出手去抓父亲的残影,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萧肃风何尝不想当今夜一切根本未发生,依然如往日一样主持家业,在这两界城中继续生存下去。但对他来说,这是做不到的。 他原本来妖界的时候只是孤身一人,那时还只是离火殿被逐出师门的一个落魄子弟,一无所有,随时都可能被其他妖类当血食吞噬。 如果不是幸运地偶遇贺恒获得机缘,实力飞速提升,而且仰仗鹤族为后盾夺取了一份产业,根本就不会有萧氏这个人族世家存在,也就不会有爱侣,更不会有萧笛。 他受贺恒之托,保管那个关系到鹤族危亡的盒子,如今这盒子却极有可能落入五毒山妖匪的手中。如果贺恒因此而遭受大难,他就是罪魁祸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离火殿师道传承最起码的准则之一。即便他被离火殿逐出师门,但这点起码的道义还是能做得到的。 他也知道今夜一旦出去再对上那些妖匪,便绝无可能再回来。他又不可能把女儿一个人留在这残破的家中,坐等妖界风雨的摧折。 历经痛苦的纠结之后,他决定送爱女去断离宝舍成为终身伙计。这是他唯一可行的选择了。 办妥了这事,他站起来步出到中庭。萧家的残余人手都聚集在中庭,等待家主的决断了。 “萧炼,你辈分最高,修为也不错,今后你便是萧家的族首。”萧肃风望了一眼残余的众人,指着一名比他看上去年纪略小的中年男子说道。 还未等对方回话,他便继续说:“你马上组织人手,收拾一切细软,家产一律变卖。打通一路关节,尽快护送所有人迁回玉州,不得有误。” 他语气铿锵强硬,众人都不得不低头领命。他往后一转,一边走一边说道:“至于我,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你们就不用等我了。如果我能回来,可在玉州再相见。” 萧炼抬头正要细问,却看见眼前月光之下萧肃风的火红道袍一飘。一片白色遁光闪过之后,他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月光闪烁在染红了的中庭水面上。 419 扰了神女清修,阻了妖匪财路 (419 扰了神女清修,阻了妖匪财路) 连菱在城主府中杀了陆白羽之后,以为通缉既然解除,勾诛这小子很快就会从藏身之处出来。没想到一等十多天,他一点踪迹也没有。连菱也没有回去,而是独自住在一家客栈之中耐心等候。 两界城中各家各户的护院禁制和外界不同。为了防范三目白鹭一族的无碍神目,家家户户的禁制都能混淆神魂。只要勾诛身在某个世家院内,连菱就算和他神魂相连也会被混淆。 这天午夜,她正在定中冥想,忽然感觉到了勾诛的气息的存在。只是她认真去寻找其位置的时候,却又是一片模糊,果然是被某种禁制混淆了。但他既然气息还在,连菱也就放下一大半心。 但忽然她忽然心中一悸,感觉一股平白而来的空间波动击破了两界城中夜幕下的平静。这空间波动迅猛无匹,犹如利剑一般将沉寂的夜空撕开了一个口子,破开了一大堆原本完好的禁制。 勾诛的清晰的气息在这破口中倏忽一闪,然后便传送远去了,紧接着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应该是距离至少百里了。这让她秀眉微微一蹙。 不是万分紧急的形势,没有人会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传送。且这传送之力犀利异常,并非是大小传送符,而是龙木髓之类的天然传送法器发威。 这时她感觉到原本简单的天数发生了某种改变,更加庞杂的一些东西被牵扯了进来。以至于她和勾诛二人的命运在这一刻都发生了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其实天数是不会改变的。只不过之前一些因果尚未发生,她便无法察觉。一旦她突然发觉,就发现自己之前基于天数的推算结果与事实的发展相悖,也就如同天数被改变了一样。 连菱身上并未带着天罗地网幡之类能追踪传送的法器。她也只能凭借金丹神识才能探查勾诛这次传送的大概方向了。 这当然会引起妖界金丹感灵大阵的注意。但她忽然失去了对勾诛安危的把握,心神有些不宁,这让她决定冒一次险。 双目一闭,她体内法力如潮水般一涌,修为境界极速提高,瞬间便达到了金丹。 紧接着,一束金丹神识的扫荡从她双目中发出,如深夜中一次莫名的爆闪传播了出去,但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与此同时,高空之中有一只巨眼立刻注意到了这里出现的金丹神识。一片同样瀚海如海的目光便盯在了两界城中。 只不过它仔细一注目之后,却发觉它注目之处竟然一无所有。 正常情况下,修士一次暴露了自己的金丹修为之后,即便立刻以秘术遮掩,也不可能消失得一干二净。它只要锁定其残留的气息便可以确认其人的身份。 但巨眼在两界城中来来回回扫荡了好几回,始终一无所获,最后也只好放弃了。 连菱居住的房间内这时候空无一人,只有《地皇图》悬在墙上。半刻之后,神女才从这画中走出。这时候她已再度压低了自己的修为,只有筑基九重左右了。 她望了一眼西南的方向。这次冒险以神识扫描,让她已经大致确定勾诛的去向。只不过这误差很大,估计会有数十里的误差。 但若真是到了数十里内的范围,她和勾诛之间有神魂感应,相互之间确定对方的位置应该不难。于是她身形一飘,便如一阵淡淡的夜风出了客栈的窗口,往西南方向去了。 这时鹤族们也神情紧张。谢长老的封天印盘已经完全失去感应。显然,有人带着他们要找的东西传送去了很远的地方,超出了感应的范围。 但世子并未立刻下令发起传送。主要是这其中还有一些因素尚未理清。探子来报说,传送走的人是一名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黑衣人。紧接着妖匪们也传送走了。 “黑衣人?到底是谁?”世子有点恼怒地逼问道。 一名穿着灰色黑边道袍的鹤族修士回道:“此人是忽然出现,而且一身黑衣,没有露出任何线索。眼前无法判定此人是谁。但他与妖匪、萧肃风都不是一路。” “哼,让你们死盯着,怎么多出来一个大活人都不知道?” 灰袍修士并未答话。他们是在萧府已经遭到袭击之后打算赶去救援,然后才开始盯住的萧府的。这黑衣人并非是后来才潜入,而是一开始就潜伏在萧宅的,甚至连潜伏了多久也无人知道。他们当然无法察觉了。 至于不满意的世子,他们也无言以对。 世子原本认为东西会在萧肃风或那帮妖匪手中。一旦传送离开之后,他们只要用地网幡传送找到这些人,自然能拿到要拿的东西。 但如果多出一个黑衣人就麻烦了。他们未曾接触过这个黑衣人,也不了解气气息。这人传送之后只要将黑衣一脱,人海中一隐没,再也无人知道他是谁。偏偏东西却在他手上。 谢长老的封天印盘虽然暂时能感悟到那东西的存在,却也只能知道东西在大致在百里范围之内。具体的位置是无法确定的。除非对方主动撕开封条。 不一会儿,又有探子来报。萧肃风在短暂停留之后,同样传送离开了。这又让鹤族众妖们心头一紧。 各方人马纷纷撤离,如果他们不立刻追击,就要被抛到九霄云外了。毕竟传送留下的空间通道痕迹随着时间是会极速衰减的。 “我们虽然没有接触过那黑衣人的气息,但妖匪和萧肃风应该都是接触过。”谢长老仔细一想,“我们暂时跟在这两拨人马之后不要动手。如果他们是去追那个黑衣人,我们还是有希望得手的。” “好,暂时就这样办吧。”鹤族世子将头微微一点,将地网幡拿了出来。一阵暴风般的传送之后,五名白衣鹤族人也一起消失了。 …… 勾诛虽然是落在一片密林中,但他所在之地却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宅院。宅院中庭有一座石砌的法坛,他便身处在这法坛之上。 这宅院虽然小很多,但风格和萧宅很相似。只是多年无人居住,庭院中的杂草都比人还深了。勾诛落脚的法坛上,石缝间也长出了草。 这其实是萧肃风早年在妖界蛮荒中修筑的一处别院。他将那枚龙木髓的另外半块留在那个法坛上。这样如果他在两界城遇到危险,便可以瞬间传送到这里来。 虽然处在蛮荒,萧肃风依然在这处别院之外花钱设置了很多隐匿和防御的禁制,试图抵挡莽荒中的野妖的袭击。他并在别院中储备了血灵石、食物等物,预备避祸的时候使用。 只是这蛮荒中的野妖实力远超他的想象。那些禁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野妖们攻击破坏掉了。 好在他这处别院并没有人居住,所以也就任凭野妖野兽们肆虐,萧肃风再也没有回来修缮过。但此地作为一条逃跑的后路依然保留着。 勾诛到了这里,走到宅院之外。外面根本就没有路。只有遍地荆棘和杂草。他施展轻功攀到高处,只看见月色下浩如沧海的林莽,和绵绵不断谁也不知道有多宽广的群山。 毕竟这是妖界,可不是人界。人界的道路四通八达,所谓条条大路通厚土。妖界却是汇聚了太多的生灵,而且这些生灵大多相互仇视,往来不多。 这里又灵气兴盛无比,即便曾经有过路,只要没人有行走,很快又会被野蛮生长的林莽吞没了。 妖界大部落之间也有贸易往来,但大多依靠飞鳄之类的飞行法器。此外也有西贾人无处不在的空中商队不断巡回。但他们是不会经过这些蛮荒之地的。 勾诛并不知道自己所在位置在哪里。究竟离两界城多远,还是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但他知道,那帮妖匪必然有手段来追击他。留在这里不动那可真是等死了。 他随便选定了一个方向,尽力收敛自己的气息,然后施展轻功,极速奔逃。动用轻功使用的是肉身之力,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灵气波动。 如果他驾驭凤血鸢飞行,那可等同在夜空里点燃一个火把,大吼着快来抓我了。不要说他身后可能会追来的那伙妖匪,就是这蛮荒中的众多野妖,也随时可能跳出来把他当零食吞了。 勾诛狂奔而走之后不久,空中一阵遁光闪过。百足飞天吴不白,红寡妇胡野兰,还有十来个修为不一的各色妖匪,在萧家别院的法坛之上显身了出来。 吴不白黑洞洞的目光中透出几分焦灼。他原本手下三十余人的一伙妖匪,如今死亡过半,可谓损失惨重。要是今晚拿不到那价值万两血灵石的盒子,他可真的是赌输个底朝天。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不管他成败,那一万两血灵石他都无法拿到手。 一万两血灵石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鹤族出这个价格只是不愿意做灭门萧家的脏活。灭杀一伙妖匪却是完全的正义之举,他们是很乐意做的。 吴不白狂吸了两口气,闻到了那黑衣人的一丝气味。此时他对那人的忌惮已经彻底抛到一边。在他看来,既然这人要跑,那已说明他根本没什么倚仗。 吴不白放出神识,往这周围密林四方一扫。数里之外,他要找的人果然隐隐在密林中暴露出神识波动来。 “给我追!”他毫不犹豫地怒吼了一声。 420 天地如锁,道行成灰 (420 天地如锁,道行成灰) 勾诛也有一种选择,就是立刻把手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只是他实在不知如何把这东西交到对方手上。 如果他等着对方过来,那就是把自己性命全交到对方手上,他是绝对不会这么愚蠢的。 他也可以将这盒子丢弃,但对方并非一定能捡到。反而这些妖匪若是追上了他,他手中没了宝贝,对方恐怕会更恼羞成怒,杀了他泄愤也不一定。 他甚至想过把封条撕了。那可能引来此物的原主。但这些原主究竟会不会来,来了是对他感激涕零还是干脆杀他灭口也无法预计。 他只能一路奔逃。不久之后,他便感觉到背后时不时有强大的神识扫描过来。他极力遏制了自己的气息外放,并不断往深林中逃遁。 蛮荒中也潜藏着无数野妖。如果那些追兵惹出几头妖兽来混战一场,说不定他可能趁乱逃脱。 他身后的吴不白一路狂追。但他与众妖匪也不敢过于肆无忌惮。每次神识扫描他都有意克制压低自己的修为,也不敢御风飞行。 他们作为妖匪,远比一般人更了解妖界的蛮荒。妖界充沛的灵机不但孕育了无数的野妖,甚至还有遇上天地真灵。一旦他们惹上一头就麻烦了。 好在对方实力并不强大。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已经越追越近。从最近一次神识感悟的情况来看,与对方的距离已经不到半里路了。 “看到了!”胡野兰忽然惊喜地尖叫了一声。 这时离天明还早,在已经偏西的月色下,密密的丛林中风吹草动,鬼影重重,一般的视力根本就无法辨别出敌人所在。 吴不白一直靠气味和神识追索,而胡野兰最擅长在丛林中捕捉猎物,又是紫府修为,视力非常。她远远看见一个黑影正在前方林中疾奔,立刻以神识将这影像传递给了吴不白。 “你们左右包抄,胡野兰,你跳到前面去堵截。”吴不白立刻下令。这一回,他绝不能让那一万两血灵石从自己手里溜走了。 胡野兰化为兽身,她极善于跳跃。只见八条巨腿一缩,然后猛然一弹,立刻往前方高空跃了出去。她这一跃,瞬间就跃过了前方的黑影。 百足飞天的其他手下也四散而开,包围圈已经布下,越收越紧。不久,连百足飞天都已经看到了对方,而且那人已经静立在那儿不动了。显然他已经察觉了四面都有威胁,不再乱奔乱跑了。 “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你我好聚好散。”百足飞天在五十步外慢慢走近,目光紧紧盯着前面那穿着黑衣的背影。 这人身材瘦长,一身黑袍,身上气息有点奇怪,似乎若隐若现。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秘术隐藏自己的气息。要不然吴不白只要十来息时间就追上他了,根本不会在丛林里瞎转这么久。 这人回过头来,将脸上黑布摘下。但他黑布之下脸孔却是白茫茫地模糊一片,看不清五官容貌,这让百足飞天都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然吓得停下了脚步:“你是什么人?” 他这一问,对方并没有马上回答。但他的模糊的脸孔一闪,紧接着全身都开始变得模糊了。一息之后,他身上的长袍由黑转红,脸上现出一张黄色红字的符纸。 “萧肃风?大拟身符!”百足飞天猛然醒悟。这人并非是真的脸孔模糊,只是萧肃风动用了一枚大拟身符造成的假象。 那模糊不清的脸孔,只是因为萧肃风也未见过那黑衣人的相貌,所以拟身也无法拟出具像来,才会模糊一片。 大拟身符在妖界见得极少,但在人界偶尔有见,价格昂贵,也不知道萧肃风从哪里买来。 只要将这符帖在头上,你便可以模拟任何一个你接触过的人的容貌、衣着、身形甚至气息,只不过时间有限,大概只能维持一刻钟左右。 模拟的有效性和神识有关。若对方比你神识更强,便可识破你的模拟。若对方神识弱于你,那么只要没有什么别的破解法器或者秘术,是绝对识不破的。 萧肃风虽然一直没有成功恢复法力,而且身上有伤,他的神识却是完好的。在场即便是修为最高的吴不白,也只有紫府一气后期而已,神识显然不可能强于他。 百足飞天冷哼了一声:“萧肃风,你是疯了吧。你之前法力并未恢复,加上动用你拟身符、一路狂奔都要消耗法力。我们现在有十几个人,就是堆人也把你堆死了。你真的不要命了?” 他是真无法理解,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姓萧的非要和他死磕到底? 他甚至起了取得这盒子之后,干脆撕开封条看看这里边的东西的念头。难道真的是无价之宝,远远超过一万两血灵石? 当然他并不会这样做。如果他这样做了,那笔报酬他就拿不到手了,而且还可能给自己招来和萧家一样的杀身灭门之祸。 萧肃风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手中一晃,将明亮火红的眉尖烈火刀插入面前的地上。 那刀一入土的同时,百足飞天便立刻感觉天地一变。满目的乱树荒草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落脚的地面也不再是山中的土壤,而是踏上去坚硬无匹的某种玄色金属。四面一望,都是黑色的墙,但奇怪的是说不清远近,不知道这空间究竟有多宽,有多广。 萧肃风依然在原地,他带来的众妖匪也都在落在这个空间中,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这时候这玄色地面上唯一不同之处便是萧肃风的眉尖刀插入之处,那处地面已经变成火红,越来越明亮耀眼。 “不好,快杀了他!”虽然不知道天地究竟起了什么变化,百足飞天深感形势不妙。 他双手掐诀,吐出一团浓烈黑雾,瞬息之间变化而成一头巨大的百足蜈蚣的虚影,如一条飞龙一般带着腐蚀一切的毒雾往萧肃风冲了过去。 众妖匪各色法宝兵器齐出,轰隆隆地往萧肃风丢了过去。但还没有任何一道攻击及他身,他便全身火起,化成了一个火人,升腾而上。烈焰所组成的萧肃风的身形,瞬间便成了数丈高的一个巨大火人。 众妖的攻击打在火焰上,这火焰也只不过随风抖了两抖而已。反而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这火并非是只从萧肃风那处燃起,而是一个瞬间,从四面卷席而来。放眼四望,原本四周黑漆漆不知道远近不知道高低的巨墙,如今已经变成了火墙。在这火墙的包围之中,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火海。 “不好,他在燃烧自己的寿元!”吴不白大惊失色。萧肃风这是打算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燃烧寿元最可怕之处在于容易把落在其中的他人寿元也点燃了,一起焚烧威能会越来越大,远远超出施术本人一人的威能。一半修为比较低的妖匪早已挣扎着化为焦尸,为这大火添油加薪。 有人大喊了一句:“往上逃!”百足飞天急忙抬头一看,头顶竟然还有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能依稀看到满天的星光。他急忙纵风而起,往那出口飞去。 偏偏这时,天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方盖,无可形容地哐当一声巨响便盖了下来,刚好将这片天空盖住。 吴不白不甘心地当头往上一撞,只感觉头顶是一个不知道重多少万钧的一个金属巨物,无论他如何使出吃奶的劲都无法推动。反而这东西越来越烫,不一会儿和这世界里别处天地一样火红明亮了。 其实萧肃风也只有紫府二气的实力,他和胡野兰,再加上好几个虚丹实力的妖匪若是能把法力真气用到一处,绝对是远远压过对方的。 但是在这天地封闭的烈火炙烤之中,所有人都在烈火之中绝望挣扎,如无头苍蝇一般地乱窜,根本不知道如何使力。百足飞天无论如何传音,都得不到任何响应。 烈火熊熊之中,温度急剧升高,很快便到了他们能承受的极限。吴不白就在这火中最后挣扎了几下,意识终于渐渐地离他的肉身远去了。业力如同暴风一般地卷来,将他的神魂拉向地下的无边火狱。 没多久之后,五名身着黑边白袍的文人秀士般的鹤妖,收起背后巨大的鹤翅虚影,落在了林中。其中一人说:“萧肃风和吴不白二人的气息都是到这里位置,前面再也没有了。” 谢长老站在林中,神识一扫,感觉到了前面一阵诡异的灵机波动残余。众人往前走去,穿过一片荆棘丛,看到林中竖立着一座足有三丈来高的巨大的鼎。其上火属灵机流动,虽然红光已经退了,但依然留着余温。 这巨鼎并非是真正的玄铜打造的法宝,而是某种法力凝成的虚影。如今法力的主人早已消失不见,残留灵机迅速流失,并无法维持多久。谢长老轻轻一触,这东西立刻崩溃,化为一阵青烟飘散了。 十多具被烧焦的尸体从虚空中掉落了下来,空气里立刻充满了焦臭的气味。世子眉头一皱,连忙捂住了鼻子,往后退了十步。 “找找,有没有那个黑衣人。”他捂着鼻子说道。 421 人事终了,轮回去也 “没有。萧肃风和妖匪众都在,但是没有其他人。”谢长老神识略略一扫。这些人虽然烧成焦炭,但残留的气息还是不会改变的。所有人都是他熟悉的妖匪,还有一人是同样已经死亡的萧肃风。他显然是最后使出了一个自焚类的术法,与这群妖匪同归于尽了。 鹤妖们将这些焦尸都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这当然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东西已经被大火烧毁了。 另一个可能,就是东西并不在这些死人身上。那个黑衣人已经将东西带走,远走高飞了。 谢长老如今以神识扫荡四方,并非不能找到那个黑衣人的存在。问题就在他们并不了解这个黑衣人的气息。这就像要在人海之中,去找出一个不认识的人来一样。 他神识一扫,看到的便是这丛林中的众多的生灵,也有路过的妖修。至于这些众多生灵中哪个才是那名黑衣人,他们就无从得知了。 谢长老忽然想起一事,他从衣袖中将封天印盘取出,心中不禁大喜:“封天印盘又有了反应!” 封天印盘既然有了反应,至少说明他们要找的东西还在,并没有毁灭,而且就在他们周边百里范围之内。但其具体的位置也是无法确定的。 理论上如果他们根据印盘上反应的有无,不断地移动自己的位置,也能大概地确定此物的位置。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百里之外,印盘上是绝对不会有反应的。但百里之内,反应也不一定会有。 这是因为地势不同,天地灵机的通畅和阻隔也不相同。要是其物与印盘之间的地势阻隔足够少,反应便会出现。反之中间阻隔变强,这反应也有消失的可能。 所以即便是在百里之内,也只能看到时断时续的反应。凭借这个去确定来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们还有一个选择,便是将这百里内的生灵逐个擒住搜索,看能否找到那物所在。 但是这里灵机充沛。百里之内,灵兽以上的生灵数不胜数,且都在不断移动之中。这就如同大海捞针,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虽然极为困难,但他们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可想。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确保不要跟丢。如果能始终跟着这人的去向,猜测出其去往的目的地便好办了。 那时他们便可以从族中调来更多的人手,在某些关键之处布阵设卡,对路过的修士一一盘查,或许就有机会找到那东西了。 谢长老没有再移动自己的位置,而是静坐下来看着这印盘。不久之后,就看到这印盘的反应消失了。 因为他自己没有移动,那么这反应消失,就只能是对方移动的结果了。 他立刻以原地为中心,按螺旋形往外盘旋飞去,直到发现一处,这反应又出现了。 如此循环了几次,他们很快发现了携带此物的人移动的方向。之后便不用继续盘旋了,一路追着,保持着这印盘上的感应不消失即可。 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这人的移动方向,居然是冲着他们最为熟悉的地方太白林而去的。太白林正是鹤族部落所在之地。 一个月之后,正是鹤族在太白林举行妖参大会的日子。妖参大会对妖界的修士结丹极为重要。因为参加妖参大会所争夺之物,正是修士结丹所需要的四大外药之一妖灵参。 这段时间,各地的众多筑基九重即将结丹的妖修都在往太白林赶去。而持有他们要找的那东西的那人,刚好也混迹在其中。这下要甄别起来就困难了。 但话说回来,如果那人真到了太白林,鹤王世子自然也不怕找不出这人来。那时候在他们鹤族的地盘上,他们能动用的手段也就太多了。 商议过后,这些鹤族就这么定下了计划。他们不紧不慢跟着这片百里的区域,一路往太白林的方向移动。 只要对方没有偏离路线,他们也不用急于出手。等到了太白林,那人自然是他们的瓮中之鳖。 …… 勾诛一路奔逃,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群妖匪虽然在他身后时不时以神识扫描他的踪迹,却始终没有追上来,最后便再也没有后文了,仿佛一齐消失了一般。 跑了一个时辰,他身心俱疲。但其实他并未跑出多远。这山林之中荆棘密布,地势崎岖,千沟万壑,他又不敢飞行。以他的估计,也就跑出不到百里的样子。 一路上他也感觉到好几股强大的气息。他都提前绕开了,对方也没有被他惊动。 不是这些野妖没有发觉他的存在,而是他作为阴修气息内敛,从外部感悟只有筑基二重的修为。对那些虚丹级的妖兽而言,他就像蚊子的肉,实在不值得张口一吞。 勾诛隐隐觉得背后的威胁已经消失,心中便是一松,想停下歇口气。没想到他刚往草地上一躺,才立刻觉得真正是全身犹如虚脱了一般,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是一处空空的斜坡,没有大树,只长着一些荒草。勾诛横躺在草丛中,抬头看着天空。空空的天空,就像一块冰凉的灰色石壁。 天色已经有些微明了。一股凉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时他才发现,一身道袍从里到外都被汗水湿透了。 这股凉风并没有停息,而是围绕着他打着旋儿,吹得地上一些枯草落叶都飞了起来。转瞬之间,空中飘荡出一个人影。勾诛一惊,连忙坐起,将冥火剑握在手中。 人影原本是虚幻,但随着风动渐渐凝实,现出一身随风舞动的暗红火纹道袍来。不一会儿,人脸也逐渐清晰。 此人正是头戴玉冠,面相峥嵘有如刀削的肃风上人。只不过他此时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身形缥缈,介于虚实之间,并非本体,而是一道气魄分身。 见来的是萧肃风,勾诛放下心来。他手掌一摊,亮出那个盒子:“前辈来了正好,这东西您拿回去吧。我可没兴趣拿着这个烫手的山芋。” 萧肃风双手一接。但这东西穿过他的手掌,直接掉落在了地上。他叹息一声,说:“我正身已经道殒,这道气魄分身是没有力量将此物带回去了。” 正身若道殒,气魄分身无有维持,便会很快随风而逝。萧肃风只是因为一道执念,才能以一道气魄分身赶上了勾诛追到了此地。他双手抱拳一礼,对勾诛说道: “我与道友萍水相逢,却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道友助我将此物归还太白林鹤族太上长老贺恒,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勾诛连连摇头:“我卷入这件事只是因为萧笛救我一命,我一报还一报而已。现在这一命我已经还了,剩下的恕不奉陪。” 萧肃风似乎早已料到勾诛的反应,微微一笑,说:“此事并不是让道友白白出力。若道友承诺此事,我有一份大礼相赠。” 听到“大礼”两字,勾诛眼中一亮:“哦?什么大礼?值多少钱?” 气魄分身淡然说道:“我自百年前来到妖界的时候,已在离火殿苦修了三十多年,但资质所限,始终不得结丹。但到了妖界之后,不但成功结丹,而且丹成上品。之后只不过区区二十余年便成就紫府,道友可知为何?” “为何?” “结丹四大外药之中,有一物名为妖灵参。此物与丹成品级关联极大。只有找到上品妖灵参,方可成就上品虚丹。 “当年我便是得到鹤族太上长老贺恒的指点,有幸得到一支上品妖灵参,方成就了上品虚丹,从此道途一路坦途!” “哦?”勾诛反而是略略有些失望,“你打算用获取上品妖灵参的方法,来交换我承诺将此物送到鹤族?” 如果萧肃风的这分身当场拿出一支上品妖灵参来给他,考虑到此物的估价不低,他也就斗胆承担这一路的风险了。 但萧肃风区区给他一个消息,就换他去冒巨大的风险,他还是觉得相当不值。他一向喜欢真金白银的生意,不喜欢虚无缥缈的东西。 “非也。我要给道友的并非一支上品妖灵参,而是一支万年妖灵参王。 “我观道友目前刚好筑基九重圆满,隐隐有突破之相。如果道友抓住此次机缘,足以成就极品虚丹。越阶可敌,同阶无敌!” “是么?”勾诛忽然觉得其实虚无缥缈的消息也是挺不错的。尤其是萧肃风的最后两句话强烈地吸引了他。 萧肃风又言及,他身后追来的妖匪已经被尽数歼灭,而且此地往西北方向五百里便是太白林。 一个月后,妖参大会在太白林召开,妖界的修士都会去争夺妖灵参。而他根本不需要苦苦争夺,只要按图索骥,万年妖灵参便可到手。 这让勾诛忽然觉得这支无敌的万年妖灵参王其实很好拿,没有什么拒绝的道理。毕竟这样的货色,还真是钱买不来的。 成就无敌虚丹,道途一片坦途……是不是说以后他也能和连菱一样呼风唤雨?这一路来回回都是她出来收拾残局。什么时候他也能出手一次英雄救美那就好了,师父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吧? 就算并非如此,那万年妖灵参王想必价值肯定不菲。 “好,这事儿我答应了。盒子我一定亲手交予贺恒本人。还请前辈传授获取万年妖灵参王的法子。” 他话音刚落,萧肃风的气魄分身传过来一缕神念,直入勾诛的眉心,然后神色一松,洒然笑道:“人事终了,执念散尽,轮回去也。” 说完他拂袖转身,往空中一飘,便如一缕青烟一般在大风中消散了。天色终于渐渐明亮了起来。 422 勾诛大劫将至,贺俨抚琴救美 连菱到达她感觉到的那一处方位的时候,和勾诛的神魂之间依然没有任何感知。她并非是传送而来,而是御风飞来的。 由于御风飞行,吸引了无数的野妖的注意,她一路杀戮,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她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她找到了萧家的别院,也看到了林中残留的焦尸。勾诛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着急也没有用,她干脆静坐下来推算一番。这次因为许多因果已然发生,结果倒是比以往明确了很多。勾诛往西北方向而去,目标大概是太白林一带,粗粗一占凶吉,却得了个大凶之兆。这结果把她都吓了一跳。 但她仔细一推算缘由,这一程的大凶却是避无可避的。即便她现在去追上勾诛将他带回血湖,这场大凶之劫也一样要发生。除非他永远停在筑基九重,不要结丹。 缘由不是别的,而是他修的是《玄冥九死阴修经》。此经修炼极速,夺天地造化,天地必造大劫与之相抗。 当年雪国修士修炼此功,众人大劫齐发,可是导致雪国亡国灭族,数十万人被屠戮殆尽的。温如雪修炼此功,也是步步大劫。好在秦尊阳专门把她安置在传功塔中任她折腾,才没有波及神洲厚土。 勾诛之前一直在筑基阶段,尚不明显。一旦结丹,必然引动天数变化,导致大劫。 这就和他究竟去哪里结丹没关系了。反正此人是祸水。与其让这大劫发生在翠玉宫或者她的临时修炼之地血湖,还不如去祸害妖族。 大劫对劫主命数不会削弱,反而有增强之效。因为越是强大的天劫,越是不会容忍劫主在大劫来临之前就有意外发生。 所以别看这蛮荒凶险,勾诛却不会有事。只是不久后如果在太白林一带结丹,必定是要出大事的。 但这也不是说她可以放之不管了。毕竟如此凶险的天劫,勾诛有一定的几率会道殒。她既然不愿意斩断因果,那么与勾诛始终是同生同死的命数。所以她注定要出手协助勾诛来抵挡天劫。 表面看来,她的修为高达金丹,勾诛要经历的只不过堪堪虚丹之劫,她应该可以轻松替他抵挡住。但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她一旦牵涉到此劫缘起中,也就结下了因果。天数随之改变,原本的虚丹之劫也可能会升级为金丹之劫,后果反而不可收拾。 她只能尽量延迟介入的时间。尤其在劫数初起的时候避免牵涉。等到勾诛真有陨落之危的时候再出手扭转乾坤。那时若天劫已经接近尾声,注定掀不起太大风浪,或者就可以平安渡过了。 这样一想,她也就没有必要着急找到勾诛并与他汇合了。与他牵涉越多,卷入这劫数的可能性就越大。她只在一旁冷眼关注,只要不出手,便能避免牵涉了。 西北五百里外,就是出产妖灵参的太白林。丹种已经在勾诛手中,破障丹的关键原料已经齐备。想来冥冥天数,勾诛正是要往太白林寻找妖灵参去的。她也一路往太白林去就行了。 难得来到妖界蛮荒,连菱一路游山玩水,一边采集妖界丰富无比的灵种和天材地宝。 让她不悦的是,她时不时会遇到野妖袭击。她并不喜杀戮,但遇到紫府化形妖,她也是避无可避,不得不一战的。 很快她发现野妖是否袭击她与她自身的修为有很大关系。她起初一直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虚丹级,结果便总是遇到紫府级野妖的袭击。 但当她将自己修为压制在筑基九重的时候,这些紫府级别的野妖便不再出现了。显然她表露的实力低微,让这些化形妖都失去了兴趣。反而虚丹级别的妖兽受到了她的吸引。 这些妖兽对连菱来说不足一提。即便遇到,她也可以轻松地避开。若是非要一战,对她而言也不是太麻烦。 同样跟踪着勾诛往太白林方向移动的还有鹤王世子一行五人。他们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这五人中除了鹤王世子之外,剩下四人中居然有三名紫府,其中谢长老还高达紫府四气。 如此众多的紫府神识威压释放出去,大多数野妖都不敢来袭了。毕竟金丹野妖是相当罕见的,他们也不相信在太白林周边数百里内就能遇到。 因为对方的移动速度并不快,所以他们也没有飞行,而是尽量与对方保持同步,避免过头了打草惊蛇,或者是干脆丢失了目标。 五名鹤族人,每人骑着一头深蓝色,身上有点点白斑,长着一对山羊似的弯曲大角,身体却形如蜥蜴,但形体要大得多的异兽。 此兽名为妖界蓝角蜥,没有什么别的特长,但在山林中崖壁上是健步如飞,是妖界丛林山地中最好的脚力。 这时,前方数百步外一阵灵机波动传来。一片峡谷空地中,站着一名穿着月白长裙,淡蓝半臂的年轻女子。她面前十步之外,有一个巨大山石一般的物体,正在发出一阵阵吱吱格格的声音,爆发出一阵阵灵机波动。 犹如铁屑碰到了磁石,领头的这名鹤族少年的目光立刻便被这女子吸引了过去。那头乌亮的如瀑青丝再加上犹如杨柳般轻盈纤细的窈窕身姿,给他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他立刻便想了起来,正是在两界城外,茶水摊前,偶然闲谈过两句的那名容颜绝色的青裙女子。虽然当时只是匆匆几句话,而且现在装束已经不同,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两界城外分别之后,他便一直期待在两界城中再见。但他在城里为了萧府之事忙活,实在没有空暇去寻找,才渐渐淡忘了此事。 唯一不同是,当日他感觉那女子似是虚丹修为,比他还高过一线。现在却弱了一些,和他一样只有筑基九重的修为了。 这其实也不奇怪。筑基九重圆满便是半步虚丹,两者之间的差距本身并不明显。当日匆匆一面,他也未必真的看清了对方的修为。也许是那时便留下了错误的印象。 现在他神识全集中在那女子身上,毫无疑问对方与她一样,都是筑基九重,即将结丹的修为。 这当然并非是巧合。即将结丹的妖修,这时间去往太白林再常见不过了。现在奔赴太白林的筑基圆满的妖修,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他一路上也遇到了好几波。 “我说过吧,我与此女有缘,必会重逢。”这少年心中大喜,按捺不住激动地说,“这次你们都别动,看我出手料理了那头顽石魄灵。” 魄灵和真灵一样,都是无情之物受了天地灵气的影响而产生灵识。但魄灵比起真灵来说年岁尚短,有魄无魂,所以只能称为魄灵,而非真灵。 这少年旁边一名年纪略大,脸孔方正的书生模样的妖修脸色一变:“殿下,那头石魄至少有五百年的修为,恐怕不下虚丹一色的妖修。”说完便要纵骑跟上。 世子回头说道:“你们谁也不许过来,违者斩无赦!今后在这位仙子面前,严禁以殿下称呼。只叫我四少即可。” 这位世子名为贺俨,是当今鹤王贺蔽日的第十四子。虽然不是长子,但最为得到鹤王溺爱,因此立为世子。 贺俨年岁最幼。他虽然资质卓绝,敏而好学,但毕竟修行日短,修为自然不如长兄们。 他父亲贺蔽日的修为高达金丹,他的长兄,大公子贺傲修为也达到了紫府,他却还没有结丹,只是筑基圆满。 传闻他其实早已到了结丹的实力。只是他父亲让他一直等待至今。如果他往年结丹,限于妖灵参的品级,他最多也只能结成上品虚丹。但今年则有所不同,他是有望获得极品妖灵参的。 四少是他混迹妖界时,常用来隐瞒自己身份的称呼。毕竟他这个鹤王世子的身份非同小可,不必要的时候不暴露为好。 他这命令一下,旁边那方脸妖修脸上露出难色。他名为陆白,虚丹七色修为,是世子殿下的贴身护卫。一旦世子伤了一根汗毛,回去鹤王是拿他是问的。 长老谢四海却是轻松一笑,说:“无事,让殿下去吧。那头石魄的实力最多虚丹一色初期。殿下手中法宝厉害,绝对没问题。” 这时连菱立在峡谷中,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块足有数丈之高的巨石。她对魄灵等物可是好无好感,甚至有一丝嫌恶之意。 数年之前,陈玄方等人密谋刺杀她,用来突破丹阳峰禁制的手段就是一头千年水魄。那头水魄比起眼前这头巨大的石魄实力还要强上不少,差点让她再无翻身的机会。 目前这头石魄对她当然是一丝威胁也无。但她好奇的是,这块顽石之前居然没有泄露出一丝灵机,犹如一块真正的石头一样骗过了她。 以至于她到了近前,这块石头开始主动崩裂,她才注意到这是一头魄灵。这和当年骗过她的千年水魄也是一样的。水魄进入了温泉她都没有发觉。 这些天地灵物似乎有一种远超修士的隐匿之能。这引起了她强烈的兴趣。她不由得动了一个念头,想要降服一头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石魄吱吱格格崩裂成几个巨块之后,几块碎石便组成了头、躯干和四肢,就像一个巨人一样站立了起来。这时候灵机大放,数里之内都能感觉到,当然不存在隐匿一说了。 连菱身上却没有放出任何神识威压,纤手一伸,手中便多了一支晶莹如玉的白色骨柄。这柄上有一片接着一片的透明锋利的鳞片生长出来,渐渐延伸成了一柄冰寒长剑。 石巨人头部中露出两线蓝芒,双手高举过头,大步一踏,便往连菱踩了过来。以它这个身高,看似足矣将轻盈如豆芽一般的连菱一脚踩死了。 但连菱手握长剑,依然未动。 鹤族世子背上双翅展开,瞬间便飞到了近前。在他看来,这石魄一踩将至,而那女子分毫未动,分明就是被眼前的危局所震慑,一时失神动不了了。 于是他双手一展,遁光大作,两手之间平白出现了一张金色的古琴。这琴悬浮空中,毫无依凭。世子双手一抚,铿铿锵锵几道强烈的音波如刀般飞射而出,往那石巨人射了过去。 423 火焚天绝音,曲终人未散 连菱手中握住长剑,并非是为了眼前这头巨型石魄,而是为了数百步外的那伙鹤族。毕竟这并非两界城下,荒山野岭相见,对方又有三名紫府修士。他们如果图谋不轨,可比那些一味嗜杀的野妖麻烦多了。 她的完美的化妖丹还没有炼制成功,暂时她也不方便动用金丹战力。要对付三名紫府联手,还是有点棘手的。有剑在手,以金丹肉身纯粹以剑法先发制人,先杀一名紫府,她才能取得先机。 她没有想到鹤族其他人停步未动,过来的反而是一名不过筑基九重的少年。这人手持法宝,威力是冲着那石魄去的,看起来这伙人并无什么恶意。 贺俨手中这琴名为火焚绝音琴,上有金火五弦。他妙手拨动之下,一时间,金光四射。琴弦拉响窜出的音波犹如一片片乱飞而来的火焰弯刀,噌噌噌地落在了巨大石人即将落下的那条巨腿之上。 火焚琴音锋所至,在石人身上不但留下一条深深的印痕,还有一团烈火在印痕之中剧烈燃烧。 这烈焰温度极高,明亮夺目,将岩石直接融化,一滩滩从伤痕之中流出,极像了血肉之躯流出了鲜血。 石人这一脚还没有踏下,忽然受到如此攻击,勃然大怒,将空中即将落下的巨腿一停,原地一转,顿时便面向飞过来的贺俨。 它往前一步跨过踏下,顿时便前进了数丈之远,到了贺俨的面前,轮起足有一人来高的一对巨拳,狠砸了下来。 连菱依然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退避,也没有出手相助,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 贺俨正双手抚琴,拨弦如飞,琴上火光四起,但一曲高潮未至,这巨人已经一拳砸下。他也没想到这石人如此笨重,居然身形还如此灵活。 这意外让他心中大为扫兴,不由得眉头一皱,两手一抬。他手下的宝琴也跟随他的双手飞了起来,猛然一翻,变成琴弦朝上。 眼看着这巨人的石拳就要砸在琴上,却只见这琴上金光一闪,发出一阵猛烈的弦音,五根弦宛如有人猛烈拨动一般,忽然猛烈弹起,在空中扫出五片锋利金光。 这金光横扫之处,那石人一对巨拳被平切成许多薄片。巨拳齐腕而断,五片切口平整如镜的巨石掉落了下来。那石人却是和活人一样,闪电般将残留的双臂收回,对天一声凄厉长吼。 一招得手,贺俨春风得意。他偷眼一瞥在旁袖手旁观的女子,只见她面色冰寒,并无表情,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中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道她还在这惨烈斗法的震惊中呢还是沉浸在对他飞鹤绝音的崇拜里? 这时候他也来不及多想,双目转向这个受伤退避的石魄,双手抚琴未停,悠扬妙音犹如天花乱舞,火焰刀锋随着这绝美韵律如同一群被惊起的水鸟般轰然乱飞而起,但乱而有章。 他的攻击已经不再瞄准石人四肢,而是集中在了它的头部上。琴上飞出的韵律由之前的粗犷大气变成了如小雨般急促轻快。 无数细碎的火焰微刃就如削土豆一般冲着石人的巨大脑袋削去,岩石的表面也如木头被刨过一般卷起一片片石屑,四散而落。几息之间,那石人的脑袋被削得只剩下一个突起的明亮石核。 贺俨大笑一声,一声裂帛般的终弦一声之后,他手中宝琴已然在火光中隐没。白袍广袖一舞,他身姿轻盈如飞地落到了那巨人残留的石核处,迅疾出手一拿,立时便把那枚撒发着幽蓝之光的石核拿到了自己手心。 石核被取走,剩下的石块自然也就不再是石魄了。灵性一失,这石人便轰然而散,变成一堆破碎的石块掉落下来,堆成了一座小山。 贺俨落在地上,其余四名鹤族人也围了过来。连菱反而收起了手中的长剑。很明显这些人虽然神识威压外放,这却反而说明他们并无敌意。 而且鹤族三名紫府修士,其中紫府二气一名,三气一名,四气一名,都丝毫没有任何警惕之心,显然并没有把她这个“筑基修士”放在眼中。他们并未看穿她的修为隐匿。 这是必然的。她虽然被妖界的金丹感灵大阵盯着不便使用金丹术法,但隐匿之能是不受影响的。金丹修士的隐匿非金丹修士不能看穿。即便是紫府大圆满的半步金丹也是无法看穿她的隐匿的。 她故意压低自己的修为为筑基九重,对方也很容易认为她是那些到太白林去争夺妖灵参的筑基圆满的妖修之一,更不会怀疑她的身份了。 这名鹤族少年虽然是多事,但毕竟是出手相助,连菱也无法毫无表示,于是对他们一拱手,略表谢意。然后便双手一收,便要离开。没想到那鹤族少年过来恭敬一礼,将手中那枚蓝色石核奉上,洒然笑道说: “这枚石核约有八百年修为,有一色虚丹的实力。若是能炼化了,可以当做一具石魄灵傀使用,也能添上一分不小的助力了。遇到此石魄是仙子的机缘,我本不应出手抢夺,还请物归其主。” 那枚蓝色石核大约有一颗枣的大小,其上灵气桀骜不训,即便握在那鹤族手中,依然在上蹿下跳,似乎随时都可能挣脱出来。 贺俨家底丰厚,自然不在于这么小小的一个石魄。顺手一为,若是能换得佳人之心,那可比什么都划算了。他唯一担心的是这女子不领他这份情,拒绝了他的好意。 连菱原本就想拿下这头石魄研究一番,只是没想到鹤族会忽然出手。但这个鹤族少年居然大方送给她,她也毫不客气将手伸出,笑道:“那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贺俨将手一松。如果那枚石核已经炼化的话,自然会乖乖落在这女子的手心。 但这枚石核并未炼化,他也怀着一点小小心思。若是这石核乘机遁走,那女子来不及把握,自然他还能再出手相助一次,再让对方多领一份人情。 果然,这石核一脱离了他的手掌,没有了气血之力束缚,顿时一震,便要像鸟儿一样飞走。他则是满怀期待地看着这惊若天人的女子美目中的求助之意。 没想到他只见一缕白光一闪,并无任何灵机透出,对方已经将手收回,而那枚原本灵性桀骜无比的石核已经落在她的手中,遁光一闪便消失不见了,显然已经被她收入了仙荷中。 她居然没有动用任何气血之力,但是伸手一抓便将石核拿走。而其速度之快,贺俨几乎什么都没有看清。 “难道是先天武体?”贺俨暗想。要说不激发任何气血之力,单凭肉身,速度极快无匹的极武之力,就只有人界的极武宗最为有名了。该宗练武,大多数人都是体修。 但妖界也有一些生灵天生就有超强肉身。即便从未修炼过玄门术法,也能有超乎凡人的实力,被称为先天武体。也许这女子的肉身也是如此? 他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爱慕之心更加强烈了。他微笑问道:“在下鹤族贺俨,当日两界城下匆匆一别,未及问起,不知仙子芳名?从何而来?何故孤身一人穿越凶险蛮荒?” 连菱本不愿多谈,但也无法直接扫了对方的面子,表情清冷回道:“贫道是江湖水族,一介散修,号青萍子。这次去太白林参加妖参大会,想取一支妖灵参来结丹。” 她说的其实是废话。她额上的鱼鳞早已告诉世人她是水族,何况她筑基九重的修为,走在去太白林的路上,不是去妖参大会的还能是去做什么? 贺俨却是一脸关切地说:“仙子恐怕是不知这蛮荒凶险吧。虽然此地离太白林已经不远,但就算是在下也不敢一人横渡。但我们一行人手众多,刚好也是要往太白林而去的,要不仙子与我们同行,若是遇到凶险大妖,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连菱摇头回答:“贫道独来独往惯了,不叨扰诸位了。”说完已经转身要走。 这时候却听贺俨身边那个方脸修士陆白呵呵一笑,问:“这位仙子要去妖参大会,不知持有哪族的荐信?” 连菱回头,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荐信?莫非没有世族荐信,就无法参加这次妖参大会吗?” 424 不惜重金买荐信,大快朵颐长真功 全妖界的近七成的妖灵参都掌握在鹤族手中。如果鹤族全都独占,不让别人分一杯羹,那鹤族就是再强,也会被其他大族联手剿灭了。 更何况鹤族也不是什么都不缺,总有些必须资源掌握在别族甚至人界宗门的手中,鹤族不将手里的妖灵参拿出来分享,那是不可能的。 要使用妖灵参进行结丹有一个独特的限制,那就是用在宝材店里购买的干制的妖灵参是不行的,必须使用活参。 妖灵参此物一旦离开能繁育它的妖灵土,一个月内必死。不但如此,离开产地时间越长的妖灵参,其有助结丹的药效也越来越差。 因此鹤族到每年妖灵参产出的时候,并非是采集大量的妖灵参出去售卖,而是举办一次妖参大会。 无论是妖界的妖修,还是传送而来的人界人修,只要是筑基九重圆满,并缴纳一笔固定数量的血灵石或者纯阳丹就可以参加。 参加大会的每个修士都可以在一片划定的妖参园中各凭机缘争夺妖灵参。甚至可以在妖参园中直接找地方结丹。 太白林的妖参园,是少有的允许人界修士往来的妖界土地。这也是无奈,因为也有一些妖族修道所必须的资源被人族占去了。即便相互仇视,也只能互通有无。 但以往鹤族的妖参大会都是不论来源,只要是筑基九重圆满的修士就可以参加,从未有过要求“荐信”一说。 这正是鹤族坚守中立的智慧之一。只有这种策略,才不会让妖界和人界各族各宗感觉厚此薄彼,生出不满之心,无端和某些势力结仇。 但这一年有所不同了。鹤族的官方通告上说,是因为这一年太白林气候异常,导致了大量原本应该今年成熟的妖灵参无法成熟了。 为了避免僧多粥少造成严重的踩踏事件,鹤族上层决定暂时不再接受所有的修士参加,而是改用给妖界各大族和人界的各大宗门分配名额的方式。各族和各大宗可以按名额发出荐信。至于荐信究竟发给了谁他们是不管的。 至于小族和散修们期待获得妖灵参结丹的,请要么自己去找大族大宗获取荐信,要么另寻他途去寻找野生或者其他地域的妖灵参,要么静待明年的妖参大会。 鹤族忽然这么做,自然引起了许多小宗小族和散修们的怒火。但是各大族和各大宗门都早已被安抚并获得了足够多的名额。他们沉默不语,其他人的抗议也就毫无音量了。 此事在妖界早已传开。但连菱行事孤僻,并不太注意打听传闻,所以直到这些鹤族和她提起她才知道这一点。 这就有些麻烦了。荐信一般都是有烙有魂印,而且有灵机守护的,一封荐信若是发给某人,便只有这人持有才有效。 她虽然有金丹之能,可以抢夺一份荐信来将这魂印抹去,但荐信不是法宝,自身守护灵机极为脆弱。若是将魂印抹去,荐信本身也就损坏了。 她也不大可能在没有荐信的情况下直接进入妖参园。 妖参园是鹤族真正的重地,防御森严无比,而且经营千年,肯定早就布满了重重禁制。她想设计让勾诛混进去恐怕是极难。尤其她很不擅长这种钻空子的事。 就在她脸上浮现起一丝难色的时候,陆白乘机哈哈一笑,说:“四少在天池城中地位可不一般,弄一张荐信还不是举手之劳。仙子不如和我们同行,少爷也是要去弄荐信的,顺便也帮你弄一份就好。” 贺俨赞许地望了一眼陆白,没想到这时候连菱却是淡然一笑,回答说:“贫道无功不受禄,谢诸位好意了。今日多有叨扰,就此告辞,后会有期。”说完双手作揖,扭头便走。 贺俨失望之中灵机一动,快步赶了过去,拦在连菱面前小声说:“不瞒仙子,我在天池城中颇有一些人脉,听闻内部消息说,天池城中给自己人准备的荐信,是远远超过他们预定结丹名额的。” “哦?”连菱美目中光芒一闪而逝,暂时停下了脚步,但也并未现出多少兴趣,“那又如何呢?” 他神秘地一笑:“因此有一部分的荐信其实是空白荐信。任何人烙印上魂息,都可以使用。我这次去天池城,正是要去购买一封空白荐信,去参加此次妖参大会的。” 天池城是鹤族的都城。这一年的鹤族的计划中这些荐信本来就是如此。除了一半用来满足本族修士结丹所需,另一半是高价贩卖,用来大捞一笔的。贺俨是鹤王之子,对这些内情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连菱被他这一提醒,倒是觉得可以到了太白林天池城后,设法去花钱购买一张空白荐信。没想到贺俨说: “但你想要买到这些空白荐信,没有天池城王族内部的关系是不可能的。你不如与我们同行,在下恰好有一条内线可以买到此物。我这次去时多买一封。你只需要照一样价格付我血灵石即可。如何?” 连菱皱眉一想,鹤族一面假装公允地发给各族名额,另一方面又贩卖名额来赚高价,这并不光彩,肯定是秘密进行的。 她和勾诛到了天池城都是人生地不熟,想要买到一封空白荐信谈何容易? 她又心中略一推算,发觉勾诛这次在妖参园必有大机缘。但进入妖灵参的关键之钥,便落在这几个鹤族身上。 这名为贺俨的少年眼光闪烁,内心漂浮,必然是没有对她说实话。但对手上有荐信一事,他目光中自信非常,这点是没有撒谎的。 连菱暗想,只要他真拿了出来,那她就按市面上流传的价格付款就行了。只要血灵石不少他的,就不算欠人人情。 只是这种空白荐信肯定会被炒到天价,且有价无市。她现在担心的是血灵石是否足够。好在她手上灵草丹药极多。到了天池城,想必能卖出不少血灵石。 “那贫道就先谢过贺公子了,请诸位领路吧。”连菱双手一作揖,暂且决定与他们同行了。 鹤族人本来就多准备了两头蓝角蜥用来替换。这时刚好给了连菱一头。 一路上她骑着蓝角蜥独自跟在鹤族人队伍后,面色冰寒,不苟言笑。虽然鹤族人谈笑风生,她却独自沉默,不参与其中。贺俨几番和她搭话,她也只是嗯嗯以对。 贺俨毕竟是鹤族世子,世子有世子的尊严,不是死缠烂打之辈。几回讨不了好,也就不再自讨没趣,自己赌气般默默走在最前去了。 谢四海则是时不时感悟这封天印盘上灵机感应的有无,然后飞起寻找方位,再指点众人前进方向。 让连菱觉得奇怪的是,这些蓝角蜥在山林中其实足够日行三百里,他们实际行走的距离却是一百里都不到。 一百里,估计也就是那些雇不起脚力,也没有飞行法器的筑基修士每天步行前进的距离了。 按这个速度,恐怕还要三四天才能到达太白林。连菱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去问其中原因。这是那些鹤族的私事,和她没有关系。而且离妖参大会还有足足一个月,时间还充足得很。 她不知道的是,鹤族人行进如此之慢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们所追踪的勾诛前进得实在太慢了。 勾诛只有筑基九重的修为,按理说他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是一天都活不下去的。但连菱那一卦算得不错,他命数在天劫的笼罩之下,根本就是坚不可摧。 蛮荒之中游荡的野妖都在不断地寻找比自己实力要低,而且有足够价值的目标吞噬。但勾诛是阴修,在大部分野妖看来,他只有筑基二重的实力,简直比一介凡人强不了多少。 野妖吞噬异类并非只为了果腹,更多的是为了吸收对方血肉中的气血之力来提高自己的修为。如果实力过于低微,它们自然也就失去了兴趣。 因此勾诛意外地发现,他虽然在丛林中时不时遭到野妖的袭击,但大多数都是相当于筑基三重四重左右的异兽,最多是灵兽。一头虚丹级别的妖兽都没有出现过。 这时候,他正在一个清澈水潭旁边的大石块上,将一头刚刚撞上门来被他斩杀的不知名的异兽扒皮抽筋,大卸八块。 他手上这柄冥火剑,洁白如雪,薄如蛋壳,锋锐无比,用来剥皮切肉,简直是游刃有余。不一会儿,新鲜血红的瘦肉便被他切成了整整齐齐地一块一块,串在了一根竹枝上。 再使一个火遁术将地上的一堆柴火点燃,不一会儿,空中便飘满了让人食欲大震的烤肉香味。 还记得他们在翠玉宫最初的那一年,手中纯阳丹紧迫,连饭都吃不起,便是木头带着他们在山中打猎填饱肚子。所以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勾诛也算是纯熟无比了。 不过他们在翠玉峰附近猎杀的都是普通的野兽,还真没有猎杀过异兽。这一次,他才真正尝到异兽烤肉的味道。这味道确实如传闻那样非同一般。 无需任何调料,一块烤肉入口,他就觉得就有一种难以言述的舒服感觉,从舌尖一直如清泉般流淌入肠胃,直灌入气海中。 大快朵颐之后,勾诛腹中的饥饿感一扫而光。不但如此,气海中都有一种充盈之感。他连忙盘坐调息,将气海中充盈的真气运转了几个周天。 如此几轮下来,他竟然感觉气海和经脉都微微扩大了一丝。虽然只是一丝,也让他大吃了一惊。 虽然他在妖界已经不短时间,但连菱并不喜好杀生食肉,每日只让他们吃辟谷丹度日。他也就是到了这蛮荒,才有机会开开荤。 他已经是筑基九重圆满,从理论上说,气海已经到了极限,下一步除了结丹,是无法再增强自己的真气了。却没有想到吃这些兽肉,竟然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425 一丹破障求极致,十重筑基得圆满 其实勾诛所做的,吞噬妖类血肉,只不过妖界修士最常见的修炼方式罢了。凡属异兽、灵兽、妖兽之类,都是妖界充沛的天地灵气,被那些普通野兽自然吐纳而生。其血肉中便含有相当于凝炼和炼化过的天地灵气。 只不过这些灵气虽然力道宏大,却紧紧依附于血肉之中,不如人族修士吐纳提纯,注入神识的更为纯净所谓真气更为可控。 所以玄门称之为气血,而非真气。修炼气血若放在人界,可以看成是介于气修和体修之间的一种修炼方式,被称为血修。 但血修在人界几乎早已销声匿迹。不为别的,只因为要修炼气血,仅靠自然吐纳几乎不可能。最快捷的方式,便是吞噬别的妖类或者人类的血肉。 这样自然就能将别人修炼的气血中的一部分据为己有,并很快提高自己的修为,省去漫长的吐纳积累之功。 人界本来天地灵气就要比妖界稀薄了很多,众生中便很少诞生异兽、灵兽之类。想要靠吞噬它们的血肉来修炼那可谓天方夜谭。 剩下唯一的方式便是直接吃修士了。这在人界当然不被容忍,所以血修即便存在过,也是大逆不道之徒,早被众人联手歼灭了。 妖界则是天地灵气充沛,万物繁盛。生生不息的飞禽走兽不断地在这些灵气的滋养之下相互吞噬提升境界,成为异兽、灵兽甚至妖兽。而妖修们只要来狩猎野妖,即可获得通往上境之路。 其实妖界的大族们早已抛弃了狩猎血食这种原始野蛮的修炼方式。 他们会划定一些灵气特别充沛的地域,在其中大量养殖野妖,一次性屠戮后大规模地生产出血灵石。然后用血灵石进行修炼,这样就不会直接茹毛饮血,文明很多了。 勾诛若是以气修的方式修炼下去,他的气海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但若是以血修的方式修炼,二者总有一些不重合之处,因此极限还未到达。气海还能再提升一重左右。 这也就是传说的筑基第十重。只不过血修之路在人界被视为邪恶的异端,而妖界又没有妖类会走气修之路,所以这筑基第十重甚少为人所知罢了。 至于勾诛,对他来说打个猎,吃个烤肉是没什么正邪之分的。只不过气海居然还能继续扩大,这对他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因此他也非常好奇,这气海究竟还能扩大多少。 毕竟在结丹之前,气海哪怕再扩张一丝,结出的虚丹也是显著不同的,这是硬实力,无论任何机巧都无法与之相比。 更何况这些兽肉确实很味美。打猎的过程,也比起在翠玉宫的时候,每日枯燥静坐吐纳凝炼纯阳丹要愉快太多了。 既然离妖参大会还有一个月,勾诛根本就不急于奔赴太白林,反而是对各种兽类的“价值”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尝试猎杀了各种兽类,发现凡是大型的兽类,其血肉中含有的“价值”也就越多。 最差的是如同白鹭、鹤之类的飞禽,瘦骨嶙峋,没多少肉。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三目白鹭和鹤族才能安全繁衍,最后成为世族。 此外境界越高的兽类含有的气血之力也越是充沛。勾诛开始在山中游荡,四处猎杀筑基七八重的野妖。有时甚至在山中走起回头路来。 也有好几次他差点进入一些虚丹妖兽的地盘。好在他极为谨慎,又有蓝寒灵傀在前悄无声息地探路,每次都在危险来临之前成功逃脱了。 勾诛如此在蛮荒中东游西逛,可把一直苦苦追踪他的谢四海绕得一头雾水。有好几次他都要差点以为自己判断失误,其实对方的目标并不是去太白林了。 但好几天过去,最终他们离太白林还是明显地近了,从五百里到三百里,然后又到二百里,最后只剩下一百里了。谢四海因此确定,对方确实奔太白林而去。至于在蛮荒中四处绕圈乱逛,只不过故意迷惑他们,试图摆脱追兵罢了。 这倒不一定说明对方已经发现有追兵在后。有些人特别谨慎,即便不明确是否有人追击,也会故意绕路来摆脱一切可能的尾巴。 在这蛮荒中颠沛对一直在城里锦衣玉食的鹤族世子来说真是苦不堪言。起初贺俨还觉得游山玩水颇有意思。但很快,不断折路往返,每天风餐露宿,不久山中又下起了大雨,山洪爆发,泥浆横流。这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没有了雕床锦被,没有了玉盘珍馐,也没有了婢女侍妾招呼,一些他在家中常用的物件更是要什么没什么,简直让他怒不可遏,但又无可奈何。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便是队伍中还有一位他艳羡无比的女子。但偏偏这女子性子极为冷清,平时无论刮风下雨,都只静坐在蜥背上,几乎风雨不动。也不和他们一起吃任何东西。 一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她便会支起一个简单的帐篷,独自一人闭关独坐,不和任何人言语。这水泼不进的形势下,他也无可奈何。 贺俨也并未失望。前路还长,既然这女子是要去夺取妖灵参的,妖参大会中群英汇聚,凶险异常,他要是能协助此女夺下一支中品甚至上品的妖灵参,总会有机会打动芳心的。 其实连菱晚上闭关在帐篷中并非为了别事,而是为了炼丹。 她人称药仙,极擅炼药,炼丹却不是特长,但也绝非凡俗可比。她急需炼成的丹药有二,一是勾诛的破障丹,二是完美的化妖丹。相对而言,前者容易,后者困难。 她一人独行蛮荒的时候,一路收集破障丹和化妖丹的原料,到了夜晚独自休息的时候又要时时对付前来袭击的野妖,实在没有炼丹的时间。 但她混入这支鹤族的队伍中后,有三名紫府鹤妖在四周布下禁制,而且时不时发出紫府威压,通宵下来,除了远近偶尔传来的兽吼之声外,太平无事。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浪费,那就太可惜了。 她在帐篷内布下禁制,以紫府法力炼丹,无任何烟火溢出,外面一点都注意不到。那五名鹤族虽然心机叵测,但表面上都是风雅之士,自然不会有人跑到她一个女子住处门前来窥视。 结丹用的破障丹虽然平常,但不同的品级效用是大不相同的。在一般的玄门宝材店中买到的破障丹大多是下品,连中品都少见。上品破障丹只会在拍卖会上出现。 因此连菱早就决定自己亲自来炼制一枚。她原本最多也只打算炼出一枚上品的破障丹。但她在陆家意外杀了一只紫英蜡蚧,获得一枚罕见的紫英蜡蚧兽核。以此为材料,却是有望炼出一枚极品破障丹了。 破障丹所需的材料有百余种。她一路收集,也只集全了十之七八。她没想到的是,打开那个陆白羽留下的仙荷,其中居然有炼出一枚破障丹所需要的全部材料,且全是上品。许多关键材料都准备了多份,即便失败多次也不会有问题。 其实这也不奇怪。陆白羽的爱子陆皓,如果不是死在勾诛手上,也是刚好要结丹了。他身为两界城的城主,要备齐这些材料自然不难。只是没想到白白留给了勾诛。 想到这里,连菱微微一笑,她忽然有点理解勾诛为什么那么喜欢顺手牵羊了。 她心念一动,仙荷中挪移出一个碧玉制作的丹炉。几种材料投入丹炉中,她运起紫府法力,发动火遁之术,精确地控制着丹炉的温度。 即便是破障丹这么普通的丹药,其炼制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首先要用若干种材料炼成许多中间产物,再逐步合炼,步骤多达上百。 破障丹从中品到上品已经极为不易。要从上品到极品,更是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心血。最后百分之一的提升,往往是要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的。 她每夜都不求全功,只是谨慎小心地将每一步的中间产物反复锤炼,直到满意才保存起来,然后便收工养神炼气。如此下来,耗时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炼丹过程,也算是真正的细工慢活了。 十多天过去,她也越来越接近炼成一枚真正的极品破障丹了。 一天正午,勾诛在一片密林中,再次大吃了一顿兽肉之后,发现自己气海中虽然真气充沛,但怎么都无法再扩大了。 而且这些真气在体内凝炼得浓郁到了极致,已经无法再凝炼下去,再多也只能自然散失在天地之间了。想要寻求上境,除了将气海中的真气凝结虚丹之外,真正别无他途了。 到此时,他的气海容量已经比筑基九重圆满的时候又提升了九分之一左右,真正达到了传闻中的筑基十重的境界。 一般的妖修就算是整天吞食异兽血肉,也不可能境界提升能如此之快。只是勾诛是首先将气修筑基修到了圆满,对这些外来气血之力的吸收和凝炼能力也就比起寻常的妖修来说强了太多。 所谓厚积薄发,他已经厚积了足足九重,最后这一步对妖修而言只是一个开端,对他来说却是水到渠成了。 勾诛躺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大石头上,打了一个饱嗝,悠闲无事的望着天上慵懒的白云。微风拂过,一股倦意涌了上来。有蓝寒灵傀在四周警戒,他舒舒服服地大睡了一觉。等他在迷糊中醒来,太阳已经偏西了。 他揉了揉眼睛,心想,继续滞留蛮荒已经没有意义,是时候去太白林取萧肃风承诺他的那支万年极品妖灵参王了。 426 太白山叠嶂,狭路祸相逢 太白林其实是一连串峰峦如聚的大雪山,连绵千里。雪线之上,终年白雪皑皑,被称为太白。雪线之下的山坡上,是无边的针叶林。于是此地便称为太白林。 这千里太白林,就是鹤族部落的势力范围。除了鹤族之外,还有数百个大小不同的种族和部落做为鹤族的附庸,生活在鹤族的羽翼之下。 山峰环抱中,有一个巨大如天空之镜的湖泊,方圆三百里,名为天池。湖中有一片方圆百里的区域,大小岛屿无数,有无数石桥相连,整体是一座古老的大城,以湖为名,便是天池城。 和两界城不同的是,进入天池城大多数地方并不需要缴纳任何费用。也不禁止飞行。无论任何族类,只要认同鹤族对此地的统治,都可以进入城中混迹。 鹤族人制定了森严的律法来掌控整个太白林,在天池城中尤重。城中四处都有巡法使巡查,违法者必遭严厉制裁。比如在城中肆意斗殴就是不允许的。 如果有恩怨非了结不可,可以去城里设置的斗法坛上斗法,决不允许私斗。所以像两界城中那种随时可能被玄匪灭门一个家族的情况在这里是不会发生的。 这当然会吸引更多的家族到这里来传递开辟门庭。但天池城中土地极为昂贵,而且即便购得,也有一个期限。期限一到,鹤族部落便会收回土地。这也就限制了异族的生存空间。至于鹤族自己,则有部落给他们分配宅地。 大街上熙熙攘攘,虽然明显还是以鹤族为多,但千奇百怪的各种族类也不少见,几乎占了城中人口的一小半。 鹤族男性大多身材修长,容貌英俊,女子更是美貌惊人,像极了厚土王朝之中的垚人。只是他们无论男女,眉心都有一块血红印记,便是传说中的丹顶。 他们无论男女喜欢淡色素洁装扮。男子长袍广袖,风度翩翩。女子绣衫罗裙,那绣花也是极为淡雅。无论男女都极少有穿着粗鄙装扮之人。 而那些在水中拉纤撑船的、往来搬运货物、街头铁匠铺中打铁的,都是穿着粗布短衣,无不是千奇百怪的异类。 鹤族一行刚进城门,就有五名皮肤黝黑、身材强壮,裸着上身,头上还有一对犄角的妖修过来帮他们牵住蓝角蜥,领他们在城中行进。 陆白往贺俨望了一眼,手心露出一枚银色小旗。贺俨则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蓝角蜥上的蓝裙女子,摇了摇头。那银色小旗是他的身份旗,一旦展开,一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但他一直未向这位意中女子表露过自己身份。如果贸然暴露出来,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意隐瞒而不喜。所以他觉得此时还是低调一点好,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表明自己的身份。 连菱一路上几乎目不斜视。但进入了天池城中,她竟然左顾右盼了几次,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城中那些鳞次栉比的石楼。 这些石楼和人界建筑大不相同。若是人界,最讲究的便是建筑的坚固和稳定性。而鹤族这些石楼,则是雕栏玉栋,极尽轻奢雅致,有些甚至头重脚轻。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虽然看似脆弱,但这些建筑中都有禁制维持。只要有源源不断地供应灵机,便坚不可摧。但这消耗显然也是巨大的。想到这些鹤族的奢侈,连菱不禁微微有些摇头。 贺俨看到这女子终于来了些兴致,他心情也是大好。故意将蓝角蜥放慢下来和连菱并排行走,对她灿然笑道: “青萍仙子是第一次来天池城?繁华盛景,还算入眼吧?此城是东妖界第一大城,汇聚妖界众生万物,还是有些看头的。要不要这几日我带仙子四处转转?” 阳光斜照在连菱玉雕般的脸上,左额上几枚化形未尽的鱼鳞如钻石一般烁烁发光。其实在这天池城中,鹤族美女不计其数,她已经不算是特别显眼了。但偏偏贺俨就是觉得越看越美。 但她依然冷得就像一块化不开的寒冰:“贺公子车马劳顿,贫道岂敢劳动公子?但不知公子去哪里购买荐信?贫道买到此信之后,就要找个地方闭关修炼,好好准备妖参大会了。” 连菱进入城中之后,忽然心血一动,她已然和勾诛的神魂建立了联系。这说明勾诛距离她最多不过数十里而已了。果然她的推算是对的,勾诛就在天池城。 虽然她能感觉到勾诛,但当她不愿意让勾诛感觉到的时候,勾诛是完全感觉不到她的。这是因为她的神识之力远胜于勾诛。在两人的联合体中,她是占据绝对主动的。 此时已经到了天池城,勾诛的天劫恐怕已经渡过了酝酿初期,随时进入一触即发的地步。她此时即便与勾诛接触,只要不去做触动劫力因果之举,问题便不大了。 但她还是觉得继续旁观一段时间更加保险。所以并没有让勾诛知悉自己的到来。但她也希望离勾诛近一点,便于大劫爆发时随时出手抵挡。 所以她已决定只要那封荐信到手,便立刻离开这帮鹤族人,去勾诛的附近潜伏,静待天劫。 贺俨听出她不愿久留,只好点点头,说:“前方便是鹤王山,不远了。我的线人已经在那等候了。” 就在这时,一阵炫目的紫光横扫而来,街头车马慌忙避让。路人们匆匆挪到街边之后,一齐朝着街心拜伏不动。 只听隆隆兽蹄之声,前方一支浩大队伍迎面而来。前面是一排玄色骑鳄,中间是一亮紫色车辇,由两头一身黑鳞,在地上摇摆身躯的巨蛇拉动。 车上有一名白袍男子,手中拿着一面紫色令旗。这旗子上灵机流转,放出炫目的紫光。所照耀之处,所有往来行人都避开车驾,在道路两旁拜伏不动。 鹤族部落和人界王朝类似,极为讲究身份尊卑有别,那面令旗便是身份旗。有金银紫红蓝绿灰四色。金银二色只用于王族,这队人马既然有紫旗,已经是位极人臣的宰相、将军之属。 一下子街心都空旷了,这伙人对面只剩下贺俨等人的六头蓝角蜥。其中谢四海骑在最前,他当然不会避让。 那名手持紫旗的白袍修士喊道:“你们是何人,见我利家车驾,竟然还敢挡道?” 谢四海和陆白眼中都露出鄙视之意。但他们也不敢擅自回复,都回头望着贺俨。贺俨双眉一竖,将手挥了挥。 陆白会意,也没说什么,手中一抖,一面银色令旗灵机大作,射出夺目银光,竟然把对方手中紫旗的光芒都压了下去。 贺俨原本不想表露自己身份。但现在刚好撞上这伙利家人,他也是无奈了。总不至于自己跪拜一旁吧?那岂不是颜面丢尽。何况还有个自己倾心的女子在一旁看着。 鹤族大家出行当然是常有的事,但一般都是按身份等级安排车驾和人手,让人一看便知,不至于出现混乱。 对面这家哪能想到鹤族世子这回是秘密出行,就骑着几头最常见的蓝角蜥在街头行走,一时他们不知所措,队伍中出现了短暂的慌乱。 但等级森严绝不是玩笑。他们即便是出将入相,见了天生就比自己高一等级的王族,也是绝对怠慢不得的。不一会儿,整个队伍便分成两半,笨重的车驾全部移动到了路边。所有人全都在路两旁跪下了。 紫色大车中出来一对父子。其中一名中年,长相成熟大气,额高面宽,双目英气逼人,正是鹤王麾下大将利如松,也是天池十二长老之一。另一名少年比他矮上一头,面相圆润,目光中却露出桀骜不训之色。但面对银旗之主,他们都一丝不苟地跪地稽首拜过。 世子和利如松平时关系并不和睦。此时他和诸位手下也不愿意多事,一言不发便驱蜥走过。连菱自然也跟在后面。这时她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入耳: “你是哪里来的异类,竟然敢受本公子一拜!放肆!还不给我滚下来!” 连菱一双美目中露出诧异之色。因为这声音完全是冲她来的。她侧身一望,却看见拜伏在地上的那名少年,此刻已经抬起头来,气急败坏,双目之中怒火熊燃,狠盯着她。 连菱自然不会动。此事原本就和她无关,要惹了事也是这位贺俨公子惹的事。 听到这声叫骂,贺俨脸上也冒气火来。他纵蜥一调转,将连菱挡在了身后,冲着这少年怒道:“利可疑,你不要没事找事!” 利可疑生在将相家,而且少年气盛。就是给世子磕头,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身为高贵的鹤族,居然给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异类磕头,这屈辱让他怒火中烧,不可忍受。 在鹤族大家中,有不少异类操持各种苦工,但极少在出行中带在仪仗中,就是为了避免鹤族给异族磕头的尴尬。 即便不得已要带,一般在主家接受跪拜的时候,这些异族都会有意避让。但连菱哪里知道这些规矩? 这时候利如松也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夫是三朝老臣了,给世子跪拜是人臣之道。但今天这位额有青鳞的女子,不知是何种身份,也令老夫跪拜了一回。此事世子若不给一番交代,我怎敢起来?” 427 赌命斗法坛,清幽鹤王山 “岂有此理,”贺俨被他们抓住了空子,也有点气急败坏了,“利如松,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这位青萍子是我家贵客,让你跪拜一回又如何?” “哦?贵客?”利如松虽然名义上是鹤王麾下大将,实际上却是太上长老手下的人。就是世子他爹他都未必放在眼中,更何况只不过是贺俨? 贺蔽日这个鹤王并无王族丹顶冠在手,一直以来便是个代王而已,连摄政都谈不上。至于这个世子更是个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 对于世子的人选,他更倾向于个性稳重的鹤王长子贺傲。眼前世子被他抓到一个逾矩之处,此事可大可小,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了。 利如松面不改色地说:“既然是王族贵客,不知道是何族类,出身哪家部落,又是什么身份,还请殿下明示。”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女子是水族。他甚至能猜到为什么此人会出现在世子的队伍中。这位世子是位纨绔子弟,无非是在外风流完还不过瘾,竟然想将异族女人带回王府。 鹤族一向以水族为食,最看不起的便是鱼虾。贺俨将一条鱼私自带回鹤王山中充当“贵客”,说出去足以将王室面子丢尽。 “你……你究竟想要如何?”贺俨心中怒火冲天,但又感觉无处发泄。此时虽然恨极了这利家父子,却一时找不到反击的办法。 “世子殿下,”这时利可疑再次厉声一喝,“我出血灵石百两,与这位‘贵客‘上斗法坛一战。若我败了,任她处置。若她败了,给我为奴为婢,以消今日折辱之恨。还请世子殿下恩准!” “利可疑,你真是……”贺俨原本想说,利可疑,你真是狗胆包天,连我看中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但谢四海将他袖子一拉,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传音道: “这事他们占理,殿下切不可强硬。而且陛下正在急传殿下。殿下如果在这里耽搁过久,误了觐见时辰也不是小事。”其实他的意思,这样的女人随处都是,何必为此和朝上重臣冲突? “血灵石百两?”连菱原本冷漠的神色如今却是微微一动。她一路上一直担心的,便是贺俨答应给她的空白荐信究竟要花多少血灵石才能买得下。 她身上并没有血灵石,只有一些人界带来的丹药。就算是全换成血灵石也没有多少。她在妖界收集的那些灵药宝材又不知道能卖出多少价格。这个鹤族少年喊出血灵石百两,让她非常动心。 “是说如果我赢了,这百两血灵石就归我么?” “是的。不但如此,”还没等世子答话,谢四海便点头应道,“而且此人也随你处置了。”他用手一指那胖乎乎头脸有些圆润的利可疑。 “那我接受了。”连菱目光中闪过一丝光华。她对处置这人没有兴趣,但一百两血灵石,如果放在人界就相当于十万枚纯阳丹了。翠玉宫的每一枚纯阳丹都是修士吐纳凝炼而来,她从未想过还有来钱如此容易的办法。 “好,有胆色!”利可疑双手一拍,便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 利可疑近乎斗气的行为,他老爹利大将军却并没有阻止,反而眼中露出玩味的笑容。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子只不过筑基九重,以她的实力和利可疑上斗法坛,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你才筑基九重,尚未结丹。利可疑这小子已是二色虚丹。”贺俨慌忙劝阻,“一旦输了,你就失去自由身份,成为利家的女奴,那就再也别想翻身了!” “无妨。”连菱脸上却是毫无变化,将纤手一招,说,“这位利公子请带路,去斗法坛吧。” 贺俨还要说什么,被谢四海一拉袖子,说:“陛下急召,世子切勿因小失大。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是最好的。” 世子纠结未定的时候,连菱丢过来一枚玉简,暗中传音对他说:“没想到尊驾是鹤王世子,倒是贫道一路有眼无珠了。王府我便不去了。若尊驾真有空白荐信,还请以此玉简传音告知,贫道照价购买。” 说完连菱已经一纵蓝角蜥,跟上利可疑的玄骑鳄,往附近的斗法坛去了。贺俨正要纵蜥追去,却被谢四海一把拉住。 “她就算真的成利家女奴又如何?殿下到时候再去把她赎身出来纳入府中做妾,岂不是更是两全其美?叫个眼线去盯着,告诫利家人,不要伤了她的性命就行了。” 事到如今,贺俨也不得不听从谢四海的建议。他在进城的大门口,便接到了他爹命人等在那里传下的急召,不知道何事急匆匆催他回去,而且警告他一路上绝不能以传音与鹤王府联络。 他老爹的鹤王地位并不稳固。这个大后盾都不稳固,他的世子地位就更不用说了。他从被鹤王确认为世子一直到现在,太上长老一直闭关未出,因此他也从未得到过太上长老的认可。 太上长老一言就能决定鹤王的存废,更别说他这个世子了。最近有传闻说太上长老出关在即。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尤其注意自己的言行。一个女人相比他在鹤王山的地位,孰轻孰重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陆白将银色令旗彻底展开,贺俨则是一路快蜥加鞭,一路往鹤王山狂奔而去。 鹤王山说起来既是一座山,其实也是一座岛,四周禁制环绕,闲杂人等不能进入。这岛上便是鹤王山。 和天池城那些车水马龙的闹市不同,这山真是青山苍翠、仙雾缭绕,除了流水声和偶然几声清亮的鹤鸣,其他是万籁俱寂。 山上有一道瀑布,如清扬白纱一般从山中流下。山上长满古老苍松,还有无数的奇花异草,空气中充满了花草异香。 一道旁有玉栏白色阶梯从码头开始盘绕而上。峰顶是一座古朴高塔,塔下是重重叠叠银蓝两色的宫殿,便是鹤王殿。 贺俨乘船到了码头,哪里还有时间慢慢爬山,背后一对白色黑边的大翅虚影一展开,奋力一拍,自己已经扶摇而上,直上鹤王殿,冲着大门里飞了进去。 院中一座形状怪异犹如冲天飞鹤的假山下,种满了灵花异草。旁边是一眼清泉。正对假山是一个六角小亭。 小亭中,一名鬓角斑白、额上有着两道深深横纹的男子,眼角斜拉,一双如鹰般犀利的双目被拉成了三角形。他身穿一身白羽大氅,头戴着一顶血红的束发冠,插着一只白玉长簪。 此人正是鹤王贺蔽日,太上长老贺恒的弟子,其修为高达金丹一花。他与太上长老贺恒,正是鹤族仅有的两名金丹修士。 不一会儿,大风一卷,贺俨急匆匆飞来,跪在了地上。这时庭院中空无一人,贺蔽日却似乎神情有些紧张,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件东西怎么样了,是否在萧家?拿到手了吗?” 那东西到底是何物,贺俨压根就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当年太上长老在闭关之前曾经送出天池城的一件重要东西,如今需要找回。但太上已经闭关,也不便打扰。所以鹤王便自行派人出去找寻,命世子贺俨监督此事。 贺蔽日反复和自己儿子强调,此事绝密,不但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而且此事在中途也绝对不得传音提及。一切等人回来之后,再当面汇报。 贺俨虽然有些疑惑,但他也知道不该问的便不要问。他把去两界城,出资雇佣妖匪袭击萧家,然后在萧家那东西又被黑衣人夺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结果是他们一路追击,发现那黑衣人已经到了天池城中。只是那名黑衣人究竟是谁,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也没有机会锁定那人的气息。 “那东西终于回到天池城了么?”鹤王喃喃一叹。他眼中尽显失望之色,但并未责怪自己的爱子。毕竟此事极为复杂,他也没有指望这么简单就成功。 “既然此人已经到了天池城,那么此事你就不用管了。”鹤王将袖子一甩,“你车马劳顿,辛苦了,去好好休息几天。不要到处乱跑了。至于这次出去办的这件事,你要当从未发生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和你同行的那几个人,我也会一一叮嘱他们的。” 贺俨受命,心头一松。这件事虽然他办得并不完美,但至少没有办砸。而且既然东西已经到了天池城,也就和瓮中之鳖差不了多少了。他并未回到自己院中去休息,而是直奔灵参堂而去。 这一转头,他已经把办萧家这件事带来的种种不快抛之脑后,满脑中都变成了那个端庄高贵如冰美人般的女子。急于去灵参堂弄一封参加妖参大会的空白荐信的他,仿佛已经看见那名绝美的女子对他露出感激的微笑了。 428 奇石内藏隐者,发财难寻捷径 (428 奇石内藏隐者,发财难寻捷径) 贺俨走后,庭院中变成鹤王独自一人静坐。这时那座造型奇特的假山的缝隙中人影一闪,显出一个耄耋老者来。 此人满头白发,连眉毛都是白色的。皮肤犹如树皮一般粗糙。就连额上的红冠也变成了暗红色,塌陷下去变成了一块棕红色的斑。 “阿叔,看来此时彻底办砸了。”看到这个老人从假山中走出,贺蔽日脸上变得极为忧虑,长叹了一声,“这个王位,恐怕怎么得来的还得怎么还回去。” 阿叔并没有露出任何同情之色,反而是瞪了他一眼,说:“我告诉你丹顶冠的线索,是让你早做准备,谁叫你自作主张去抢了?其实你就是要出手,手脚利索点也没什么。但你竟然在天池城拦截萧肃风给太上的传音?” 老人一步一蹒跚,往亭中来。鹤王连忙避让,将舒适的铺了兽皮的大椅让开,让老者坐下,自己躬立一旁,说:“阿叔放心。我贺蔽日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连累阿叔的。” 阿叔原本地位并不高,只是太上长老贺恒曾经的一个贴身奴仆,身份低微。但他又活得特别久,已经是活了一千五百多年。他的姓名根本就没人叫过,就算有也被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但他跟随贺恒日久,极受这位太上的信任。就连比太上低一辈的鹤王也是尊敬地称他为阿叔。天长日久,鹤族中几乎所有人都称他为阿叔了。甚至连太上长老贺恒,都是半带戏谑地叫他阿叔。 “我这大半截都入土的人了,还怕你连累?我是想叮嘱你,丹顶冠这件东西,你就不要再继续找了。现在太上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你如果再插手真是自己作死。尽快收手,他没有证据,暂时还不会如何。” 阿叔咳嗽一声,在大椅上安然一坐,继续说:“虽然说他一言便可以废你,但其实他如何废你?我鹤族现在就他和你两个金丹。他年岁无多,再废了你,谁能担当鹤王之位?谁能守得住这么一大片宝地?” 贺蔽日却是目光阴沉:“眼下王族中确实是未有第三个金丹出现。但如果是那个人,再加上丹顶冠,还是真有可能拿去这原本就是他的位置的。” “那个人么?”阿叔浑浊的双目忽然一滞,望着虚空之中,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不少往事。他年纪大了,记忆力也是越来越差,如果不是鹤王提及,他还真的要彻底忘掉,鹤族还有那么一号人物了。 …… 勾诛到了天池城后,心中所担心的事和连菱一样,没有荐信,便无法进入妖参大会。无法进入妖参大会,那支万年妖灵参王自然和他有缘无分了。 萧肃风和他约定此事的时候,可没有说过进入妖参大会还需要什么部落的荐信。早知如此,他根本就不会和萧肃风做这个交易了。勾诛不得不在心中痛骂萧肃风这家伙果然是老油条,竟然摆了他一道。 他虽然到了天池城,并没有急着去见鹤族的太上长老贺恒,更没打算将手上东西还给鹤族。但这并不算失约。 萧肃风和他约定的是他还东西,而萧肃风给他参王的线索。他获取参王和归还物品这两件事并未约定先后次序。他已经打定主意,这参王不到手,他是绝不会把这东西还给贺恒的。 实在是无法进入妖参大会,他就斗胆把东西拆了。不管里面是什么,至少那两个枯灵铁髓的盒子就能换不少钱。这就是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勾诛很快找到一个便宜清净的客栈住下,然后就开始在街头有目的地逛了起来。 和两界城差不多,这里的各色人群,虽然口音各异,但他说厚土王朝通用的人界语,大多数妖类也能听懂。 即便有完全不懂的,如果对方是修士,他以神识传念,对方也能领悟,而且双方通过神识沟通还可以互相学习对方所讲的语言。 勾诛已经历经过很多城市。他发觉所有的这些城市,不管其规模大小,都是一个放大了的青石街而已。 无论表面如何光鲜敞亮,城市里总是藏着肮脏黑暗的一面。他是从小就在这种黑暗里游泳的,自然知道去哪里寻找入口。 鹤族巡法使几乎无处不在,但那些街头巷尾,杂七杂八混乱的摊头店铺之中,也有一样有各种被严禁之物在悄然出售。只不过并不摆在明处而已。 勾诛稍微旁敲侧击,并有意无意地拿出一大块血灵石在手中把玩之后,店主立刻拿出了不少让他心动的好东西。 一种药液,居然能改变自身的气息。只需要一滴,就能将自己的气息改变几个时辰之久。这简直是逃亡神器。当初他被陆皓等人追杀,若是有这个东西,瞬间就摆脱了。 鹤族四处巡查的巡法使,都是靠相貌和气息来锁定犯人。有了这个,很多时候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只不过在这种地下商贩手中买的东西,质量就难说了。也许瞒过虚丹修士的神识扫描不成问题,但紫府修士呢?恐怕谁也不知道了。 “这么两个小瓶,居然要十两血灵石?”勾诛觉得这价格实在太狠了。十两血灵石就是一百枚玄阴丹,一万枚纯阳丹,这恐怕是足够将他这店整个盘下来的一笔巨款了。 那店主连忙把那一对小瓶夺过,回头小心重重包裹,然后收入到一个沉重铁箱中,说:“嘿嘿,客官没兴趣就算了。十两我都舍不得卖呢。” “别收啊,我再看看。”对勾诛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他的命更值钱。这种能逃命的东西对他的诱惑简直是欲罢不能。 他打开了一个瓶子,仔细以神识一扫。说来也奇怪,这明明是一种死物,瓶中却散发出一种的活物气息。而且此气息极为不惹人注意。 犹如一个再常见不过的寻常修士,被丢在了人海之中,散发而出的一道恐怕谁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平凡气息。 两瓶液体气息不同,两相混合,可以勾兑出更多不同的气息来。 勾诛讨价还价到八两,却没有买下。而是又去四处转了一圈,发现这东西确实非常难得,除了此处之外根本无货,他才回来买下。 东西到手,勾诛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对这商贩仿佛不经意地一问:“这次妖参大会的荐信,多少钱一封?” 店主小声说:“今年妖参大会的空白荐信,都是有王室关系的人从灵参堂流出,暗地贩卖。据说价格已经被炒到了千两血灵石,且有价无市。小店哪里会有?倒是过几日有一处地下拍卖场,据说有荐信拍卖……” 如果一张门票就要一千两血灵石,勾诛就不得不犹豫这事儿到底值还是不值了。在他看来,这所谓的万年妖灵参王看起来就像吊在牛鼻子前面的一根胡萝卜。 但如果真能成就极品虚丹,这毫无疑问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连菱无数次告诫过他,道途之上,不可贪功冒进,每一步都要力求完美。 这当然不是说成丹不是极品,今后道途便没有希望了。但今日亏欠的东西,在将来都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才能弥补回来的。 所以他如果能成就极品虚丹,今天付出这千两血灵石似乎吃了亏,但远比将来再去弥补虚丹品级不足付出的代价要好太多的。 在他去两界城之前,连菱便说过会为他亲自炼制破障丹。有了这个被称为药仙师父亲手炼丹,想必品级也不会差太多了。而且阴阳双晶丹种也已经在他手中。他还真是有可能丹成极品的。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要设法搞到这一千两血灵石了。他可不能指望他能在戒备森严甚至有无数人随时准备杀人越货的地下拍卖会上顺手牵羊拿走一封荐信。 勾诛打听到那地下拍卖会的地点和时间之后就离开了,开始四处寻找来快钱的门道。但说实在的,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他想重操旧业,想要搞来上千两血灵石,也需要漫长的策略和准备工作,甚至还需要人手帮忙。在这人生不熟的地方,短短三五天时间是绝无可能的。 他附近有一座圆形的庞大建筑物。门口人潮汹涌。勾诛随着人流走入场中,只听周围熙熙攘攘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一副兴奋得不能自已的样子。 “今天鬣狗又胜了三场!” “哼,鬣狗算什么。我买的飞天蛟,一次就赚了三十多两。可惜要今晚才能登场。” “听说今天有个大人物要上场,是车骑将军利如松的宝贝儿子利可疑,又来斗法了。你买不买?” “买啊。这位利大公子,什么时候输过吗?不买白不买。可惜的是这点赔率,全买也赚不了多少!” 429 胜者为主,败者为奴 (429 胜者为主,败者为奴) 原来这里就是天池城中的一处斗法坛。 天池城中是禁止修士私斗的。任何斗法都必须到斗法坛上去进行。同时斗法坛每日有人斗法,自然少不了无数看客。去斗法坛观战,也是鹤族文人雅士和异族的苦工们有空时的消磨时光最好方式之一。 进入斗法坛观战是要门票的。但物美价廉,只需要一钱血灵石便可以进去看上一整天。里边还有各种美食饮料供应,甚至能叫来年轻貌美的异族女子陪侍。只要有钱,一切享受一应俱全。 能把血腥野蛮的决斗变成一门大生意,连勾诛也不得不佩服这帮人的智慧了。只不过这也是需要巨大的投入的。 没有那些四处巡查禁止私斗的巡法使,没有眼前这花了巨大代价修建出来的宏伟的斗法坛,自然也不会有这斗法坛每日如流水般的巨大收入。 这斗法坛并非是鹤族人在经营。而是鹤族人外包给西贾人之后建立起来的。西贾人投入了巨资,但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整个斗法坛方圆足有半里见方,是一座巨大,由无数整齐的石块堆砌而成的方形建筑。 勾诛走入其中后,看到的是八座隔开的分场,每个都有百步见方,中间是一片空旷场地。四周是一个斜坡,一排排的木质座椅围绕而上,每个分场都足以坐上数百看客。 每个座位之前,都有一个红蓝双色木盘,形如太极。其上灵机流动,有传送之功效。看客只要把血灵石丢上去,血灵石就会被立刻传送,成为压下的赌注,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看客们丢在红色盘底上则是押注红方,反之则押注蓝方。斗法结果一出,输了的得到的便是一盘空气。而赢了的,所赢得的血灵石会从这盘中传送出来。 斗法坛的生意大头并不在门票,而在这赌局上。勾诛在这里仔细看了一圈,来这里的人大多出手阔绰,动不动便是几两甚至几十两血灵石砸下去。 一场下来,上千甚至上万两血灵石的进出根本不是问题。赢的人赢得欣喜若狂,输的人输得两眼通红,让人欲罢不能。斗法坛则从中抽成,赚得盆满钵满。 有趣的是,不但看客们可以下注,就是参加斗法的双方也可以下注。这样一来,如果参加斗法的一方买自己输并故意输掉,就可以轻松入账大笔的血灵石了。 这事看起来简单,实际却不是这样。因为凡是在这里斗法的,在上场之前都必须签下妖奴契。一旦此战有了结果,败方将成为胜方永久的妖奴。 当然,败方既然成了奴隶,那么他拥有的所有财产也自然归了胜方所有。不管你赢多少钱,都是白白给对方作嫁衣裳。 妖奴契不但和玄血契一样是刻在神识之中的,更是一种不可逆转的烙印,一旦成立则无法解除,即便双方都认可也是无法解除的。 在妖界,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自由身可以成为奴隶,但奴隶从未有成为自由之身的。主人可以诛杀一名奴隶,也可以将奴隶卖给别人,但无法解除这名奴隶的奴隶身份。 主人也可以将一名奴隶逐出抛弃。但今后这名奴隶的神魂依然被主人束缚。一旦主人死了,奴隶也一样会瞬间死亡。这一点,倒是和勾诛与连菱之间的巫蛊人傀术类似。 勾诛仔细看了这些规则之后,就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斗法的主意。来这里参加斗法,最关键的是对方和所有的赌客都错估自己的实力,这样他便有机会可以大赚一笔。 他真实实力达到了筑基十重,在筑基修士中绝对是无敌的存在。但他又是阴修,灵机内敛,在一般修士眼中他依然只有筑基二重。如果有筑基修士愿意和他一战,他就有很大概率打赢。 战胜之后不但能赌赢一大笔钱,还收下一个奴隶。奴隶对他而言没什么用,直接卖掉即可。斗法坛本身便高价收购奴隶。 这个计划中唯一的危险,便是他只要输一场便不得翻身。但他虽然行事谨慎,绝不会无端胆怯。自己有绝大概率取胜的情况,他是不会却步的。 转了一圈,观看了几场比赛,他越来越觉得这计划可行,便往斗法坛中的报名处走去。他尚未走到附近,便已经被在那报名处附近逛游的几个奇怪妖修给盯上了。 “嘿,小子,头一回来?想报名斗法?” “道兄,我这里有斗法秘籍,不要看看吗?万一输了,可没有后悔药吃啊。” 好几个人围了过来,但勾诛灵活躲闪,绕过了那几个人,终于到了报名之处。那地方坐着几个管事妖修,他们就没有外门闲逛的那些怪人热情了。 冷冷一扫勾诛的装扮,看到他额上的鱼鳞,对方便已经认定他是一头鱼妖。 “你是打算直接挑榜,还是悬榜求战?” 报名处后面是一个榜单。任何人只要交纳一笔血灵石做为赌注,就可以挂出一个求战榜单。榜单注明了榜主的修为境界,也注明了接受挑战的限制条件:比如只接受比自己境界更低的修士挑战。 所谓直接挑榜,就是揭榜挑战了。勾诛将这些榜单一一看过。榜单上大多数人都只接受修为和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低的人挑战。想也不用想,这些人肯定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秘术或者法宝,在斗法坛混了多年的老油条了。勾诛当然不会上当。 “我要悬榜!” 勾诛暗想,我一个表面筑基二重的修士挂榜出去,接受筑基八重以下修士的挑战,想来来挑战的人会不少,他还可以有九成的把握取胜! “既然要悬榜,那先验一下修为境界。” 管事颇不耐烦地从柜台下拿出一块紫红色的枕形石块,放在柜台上,抓住勾诛的手臂往上一按。勾诛心中大叫不妙,居然是验灵石? “筑基九重。你是打算接受一切筑基修士的挑战么?”那人验完,根本没有抬一下眼,已经拿出一张空白榜单准备填写了。 勾诛没有想到在这妖界之地,居然也用人界常用的验灵石来判断境界。这样他就无法将自己掩饰成筑基二重的修士了。 验灵石能验出最高到紫府修士的准确修为境界。想要骗过此物,要么修炼过一些极为罕见的秘术,要么就是有金丹修为。但金丹修士在人界和妖界都是独霸一方的大佬,谁会有空跑到斗法坛来? 这名管事是依赖验灵石感应发出的灵光强弱来判断他修为的。勾诛的筑基十重肯定比筑基九重灵光要强一些。但是在管事的意识之中,他根本不知道有筑基十重的存在,很自然写成了筑基九重。 勾诛犹豫了一下。现在以他筑基十重的修为,即便是对付筑基九重的妖修,也是有绝大胜算的。何况他手中法宝、功法都不弱。 而对方以为他只是筑基九重,多少会有点掉以轻心。所以即便是现在的状况,他还是有机会赢上一大笔就走人的。 道途之上虽然不能冒进,但明知有极大成功的概率,依然因为胆怯而裹着不前,这可不是向道之心。 “好,悬榜,接受任何筑基修士的挑战!” 勾诛将自己身上还剩下的四十多两血灵石全都押上了。他押上的钱越多,便越是能吸引别人前来挑榜。 这笔钱只是暂时押放在斗法坛。假设无人挑战,或者他主动取消悬榜,这笔钱依然会退还给他。 如果有人挑战,他又输了此战,那自己都成了奴隶,留下多少钱也没有意义,反正都是对方囊中之物。 “好了。”那人将榜单填完,然后指着榜单右下的角落处,“在这里留下一滴血,妖奴契就签好了。揭榜之人也会在这里滴血画押的。小子可记住,一旦有人揭榜,此事便再也不可反悔。若你不接战,会自动成为妖奴!” 勾诛点点头,然后将指尖咬破,一滴血滴在了榜单上。血滴落在榜单上的同时,他立刻感觉到一股玄奥灵机从这榜单上发出,顺着自己被咬破的指尖往体内一钻。某种坚不可摧的束缚,就像锁链一样缠在了自己的神识上。 430 师徒相逢,无钱下注 (430 师徒相逢,无钱下注) 他的神识虽然被强力束缚住,但这束缚对自己并无任何限制。这就像狗虽然套上了一个项圈,却并没有人牵着狗绳,他依然是自由之身,只不过略有不舒服的感觉罢了。 只要他取消悬榜,这无形的束缚就会消失。若是他在斗法中获胜,不但这束缚会消失,他还会摇身一变,成为别人的牵绳之人。 他也能感觉到,一旦他成为牵绳之人,对对方的束缚可谓强大无比,比起玄血契的约束来更加强大。 玄血契并不能直接控制对方的行为,只是会在对方违反契约的时候,让对方神识感到剧烈痛苦来进行胁迫。 而妖奴契虽然不能改变奴隶的心意,却可以无条件地控制奴隶的神识去做任何事。即便此人内心不愿,但神识却不受他本意控制,会竭尽所能地操控肉身去完成主人的命令。 这种诡异的神识禁制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据说此类术法都出神识之力极强的梦貉一族。 勾诛既然已经决心悬榜一战,自然不再去为这种事情烦扰,而是放宽了心,在几座斗法分场上游逛,观看别人的斗法。 这时斗法坛中的人群忽然耸动起来,似乎在不约而同地向一做分场涌去。不少人在议论纷纷: “听说这次挑战利可疑的对手,是一名女修!” “这肯定是此女想嫁入利家无门,所以另寻捷径,想委身利少爷为女奴?” “你们别小看这名女修,据说也达到了筑基九重的境界。” “谁不知道利可疑是虚丹修士。这不是以卵击石?” 无论这一战是多么不可思议,女修在斗法坛原本就是极为罕见的。尤其鹤族那些风姿绰约的女修,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斗法坛沦为女奴任人买卖的。但一旦出现,必然是抢手货。 因此只是女修两个字传出,众人便是蜂涌而去。 在斗法坛斗法,随时可能沦为妖奴。按理说在这样的威胁下,这些世家子弟应该少有出现才对。但结果刚好相反,鹤族修士不但崇文而且尚武。在斗法坛上公平一战,正是他们天之骄子风采的最好表现。 不少世族子弟收下都有大群“忠心耿耿”的妖奴,并做为相互比较的资本。也有世族子弟阴沟里翻船,成了别人的妖奴。但这也怨不得别人。 谁也没有勾诛身形敏捷。当众人蜂蛹入场的时候,勾诛已经在第一排最好的座位上安然就座了。 这一场的赌注倒是没什么好下的。几乎九成九的人都押了利可疑获胜。只有极少数想铤而走险的人才会押注那无名女子。他们到这里来不为别的,只为一睹这斗法坛中极罕见的女子的芳容。 那女子身穿一身素洁白裙,着一件淡蓝半臂,淡黄色丝绦系住纤腰,一身仙风道骨,比之外面那些鹤族女子也不差到那里去。只是看到脸上,众人都有些失望。 她用一块素色锦帕裹住了眼睛以下,看不到大部分面容。但额头上露出一些青色鱼鳞。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女子很可能满脸都布满了这种鱼鳞,所以才蒙住口鼻不敢露出真容的。 妖类化形人身都是力求完美,当然在修到紫府之前,完美化形是不可能的。但像她这种,不完美的部分全都在脸上,那就不止是不完美,简直是不幸了。 “就这样子,连脸都不敢露,还像成为我们利家大少的女奴?” “哈哈,她这法子想差了。恐怕利可疑拿下此女之后,转手就得将她卖了。” “这满脸鱼鳞的,就怕转手也没有人要吧?” 众人纷纷下注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点着自己的血灵石的数量。如果利可疑真的转手卖掉此女,很多人其实都很是心动。此女虽然脸上鱼鳞可恶,但至少身材还是很不错的。 勾诛坐在那里,心头却是大震。这女子虽然相貌看不见,身姿体态他却是眼熟得很。而且她的气息也是很明显的,这不是和自己一样吃过化妖丹的连菱? 连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她身上只有筑基九重的气息。难道她能骗过验灵石? 是了,因为她有金丹修为。金丹修士如果是隐藏自己的修为,除了同样的金丹境界或者更高境界的修士才可能识破。单凭一块验灵石是不可能发现的。 连菱进入斗法坛之后,发觉参加斗法的女子极少,一进入斗法坛之后她便成了瞩目的焦点。她便拿出一块绢帕将自己的脸蒙上了。她不习惯被太多的人关注。 她自然早已知道勾诛就在看台上。只是想知道他多久才能认出自己罢了。服过化妖丹之后,她相貌和气息都是有所改变的,而且还蒙着脸。 但以勾诛对自己的熟悉程度,应该不难认出自己。他们神魂上有巫蛊人傀咒术的因果牵连,这种熟悉不是一般的相识的能比的。 没想到这家伙呆呆望了半晌,才将她认出来。 这时候她才在勾诛的神识中显出身来。他们神魂相连。只要一定的距离内,她又不故意隐藏的话,是随时可以在神念中沟通的。 “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连菱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嗔怪,微笑道:“还不是为了某人结丹的事操心。” 只不过一个瞬间,两人已经将从两界城到太白林的经历相互交流了一遍。这一切联系起来,连菱双眉微微一蹙。她忽然觉得,鹤族一行人在蛮荒中辗转十多天之久,仿佛正是在追随着勾诛的踪迹。 勾诛手上那个贴着鹤王封天印的盒子也非常可疑。既然那个封印贴条来自鹤族,那么这件东西很可能原本就是属于鹤族,贺俨等人也既有可能是为了追踪这件东西才在蛮荒中转来转去。 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办法精确地确定勾诛的位置,所以才一路追踪都没有找到追到他,而是和他几乎前后脚地进入了天池城中。看来得好好检查下那个盒子里到底有何物了。 只是眼下她还没有空处理这个,她得先处理了这个气势汹汹非要找她决斗的利可疑。 勾诛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觉得应该自己替代她去接受这一战。无论她实力有多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他做贼的老师父从小就教他:打打杀杀的事是男人们的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女人身陷险境…… 但已经接受的挑战在斗法坛上是绝不能取消也不能找人替代的,拒绝接战就等同认输。语塞了片刻,勾诛只说了三个字:“小心点。” 连菱原本恬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异色,笑道:“我连一个虚丹二色的妖修都拿不下,怎么好意思做你的师父?” 说完她纤掌一展开,掌心一支晶莹剔透的骨柄显露出来,锋利的鳞片一片一片地生长,阵阵锋利寒气直透入骨。 勾诛从和连菱的神念沟通之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眼前的阴阳木盘,里边空空如也,散发着阵阵灵机,正不断挑动着他的心念,让他投入血灵石,好好豪赌一把。 除了勾诛之外,很多人都已经下注。他的空盘上灵光闪烁,清晰地显示出双方的赔率: 红方利可疑,虚丹二色,赔率一百比一百零五。等同说如果下注一百两,赢了便可以收获五两。蓝方青萍子,赔率一百比两千! 换句话说,如果押注一百两,赢了便可以赚到两千两血灵石。 双方实力悬殊,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利可疑必胜。这可以稳拿的百分之五的利益,没有几个人不动心的。自然都是尽量砸下更多的血灵石进去。有些人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全部身家都压下去了。 但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如此。也有少数人则是觉得,实力悬殊如此的一战,本身便非常可疑,也许结局根本就不是大多数人所想。 投入几两反过来押注实力较弱的一方,输了损失也不过几两。万一赢了,则是几十上百两入账!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赌徒的心态便是如此。 勾诛想到这里,差点崩溃:自己费尽心思,最好的赚钱的机会不就在眼前?连菱有金丹实力,谁是她的对手? 但眼看斗法就要开始,偏偏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全都押在悬榜上了。就算自己现在跑去取消了悬榜取出钱来也来不及了! 431 勾诛借钱下注,连菱伪造现场 (431 勾诛借钱下注,连菱伪造现场) 勾诛忽然心头闪过一丝灵光,便直接传了一道神念进入这阴阳木盘中。这木盘本身便有沟通之能。 “这场子能借钱下注吗?”勾诛在神念中问道。当年做贼的时候勾诛也经常出入青石街上的赌场。只不过他并非是去赌博,而是去顺手牵羊的。 据他所知,赌场一般都提供方便的借贷,好让赌徒们真正输个底朝天。 勾诛的神念刚刚注入,便有一缕灵机从盘中浮现而出,化为一个妖艳女子的虚影,对他媚笑着念道: “本场提供借贷服务,每人上限可借一百两,日息五厘。借款只可用于下注。一旦借款,尊客必须在一月内还清本息,否则将自动成为我场的妖奴。” 然后她妩媚一躬身,胸口处春光乍泄,双目一抬,目中露出无限楚楚可怜之色:“尊客要借贷么?小女随时听候差遣。” “我借一百两血灵石,下注蓝方青萍子胜。”勾诛用极快的语速言道。他实在是怕来不及了。按这个赌场的规矩,斗法一旦正式开打,就不能再下注了。 “如您所愿。”只见木盘上蓝光一闪,并无血灵石出现,但出现了一行灵光所显示的数字,显示他已经下注一百两血灵石。 与此同时,在斗法坛地下,有一个巨大的密室。八面玉璧上显示出八个斗法分场的清晰图景。三名皓首老者在三张大椅上悠然安坐。忽然其中一名老者开口了。 “第七分场,利可疑对阵青萍子。忽然有人借贷血灵石一百两下注青萍子胜。上师如何看?” 这是三名镇场赌师,分上中下三师。赌场的收益并不只在提成,更大的在他们自己也下注赌输赢。 他们下注远比普通赌客更加大手笔,但风险也更大。一旦赌输,赌场都可能赔掉整天的利润。 上师便是这镇场三师中经验最丰富,推算之力最强的一位。他此时正闭目养神,根本没有睁开眼。这时听到下师这么一说,他不由得微微将双目睁开了一线。 极为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开口淡淡说道:“找死而已。” 如此没有悬念的斗法,他们三人都押有重注。只不过赔率不高,即便胜也赚不到太多,所以并未怎么关注。但这个年轻鱼人大笔举债下注,他们还是不得不看上一眼。 但既然上师如此说,他们也就不再关注了。 场上斗法一开始,连菱右手持剑,左手手心一张,露出掌心一枚龙眼大小的蓝色光团。她手掌轻轻一抖,这蓝色光团便化作一线蓝光,打入了空地上的石板中。 利可疑身材微胖,但身为鹤族,比起一般族类来说依然是高大挺拔的七尺男子。他圆润的脸上稚气未脱,双眼中却闪着不可一世的神色,双手抱在胸前,笑道: “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本少让你三招。” 除了胸有成竹之外,他也是有心要看看对方的本事。毕竟此女将是自己的妖奴。 这斗法场地上,方圆半步都是一尺长宽的方形石块。那女子丢出的蓝芒落在地上,碰到石块立刻消失了。 一阵强烈的灵机波动从石地板上传来。紧接着卡卡擦擦怪响大作,地上这些厚重的石砖居然莫名其妙地飞了起来,相互堆积组合,很快组成了一个一丈来高的巨大石人。 石人威吓般往地上一踩。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斗法分场中间的地面,犹如水波一样一圈圈荡漾起来,往外迅猛扩散。 众人一阵震恐,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夺路而逃。这阵猛烈的震动立刻撞上了斗法场地周围的一层无形禁制。 无形的禁制在空中显出形来,犹如一块正在猛烈冲击的水晶之墙,摇摇欲坠。众人的座位都是一阵猛烈摇晃,不断有灰尘碎屑从顶上掉落下来。 看到防护禁制出现,大家反而安静了下来。斗法场上的禁制看似脆弱,其实是足以抵挡紫府修士的攻击的。否则,这斗法坛早都被人打成废墟了。 “怪不得这女子敢和利可疑一战,原来是有一头虚丹石魄在手!”有人惊呼道。 “可惜这女修还是过于自信了。”另一人则是云淡风轻。 “这头石魄只不过虚丹一色的实力。何况此女还是以筑基之力催动,实际威力还得再打折扣。利家是豪门世家,她以为利大公子手里的法宝就是吃素的?” 连菱手中这枚石魄就是贺俨给她的那枚,入她手的瞬间便炼化了。此物有魄无身,以石为身,在任何有石头存在的地方都可以附着上去。 她要赢利可疑当然简单,但场面要做得真实。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这牵涉到天机,可能会影响她在妖界的下一步计划。 这枚虚丹级别的石魄就是一个很好的幌子。 利可疑一直是抱胸而立,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体内却是气血涌动,随时预备着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这石人一脚踩下,地面巨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攻击会来自脚底之下。 地面忽然往下一塌陷,他足下一空,便往下坠去。但这地面又猛然隆起,一股大力从下往上击来,他浑身内脏巨震,几乎要被抛了起来。 惊慌之下,他跌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石巨人却抓住机会,身形敏捷得惊人,如同一团飓风般冲到了他眼前,大手一拿,将他握在手中。 坐在四周观战的看客们却在大失所望中。因为那石巨人一脚踏下的激起强烈震荡的同时,就有一股尘烟爆裂而出,瞬间便充斥场中,又被场地四周的无形禁制阻拦住了。 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就是一片黄雾蒙蒙,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有发出嘘声的,也有大声叫骂的,也有人愤怒向赌场投诉。 各人木盘上不断有妖魅的女子虚影呈现出来安抚诸位赌客: “斗法期间任何外力包括本场人员都不可出手干涉。为了确保公平,斗法中不禁止任何障眼术法,也不保证所有观众都可正常观赏哦。” 虽然尘烟浓密,但利可疑在几步距离内还是能看清楚的。他只觉得这石人力气出奇地大,远远地超出了表面上虚丹一色的实力。 被它握在手中,他就像被一只巨大的铁钳紧紧夹住,手和躯干被夹紧在一起,骨骼咔咔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唯独脖子和双脚能动弹。但他脚不着地,只能在空中徒劳地踢腾。 除了肉身被缚,这包围着他的黄雾中,还有一股莫名力道将他浑身气血死死地压制着,让他任何术法法宝都不可能施展出来。 “你敢不敢放开老子再来一次?” “你敢不敢?” “贱人,老子的法宝还没使出来呢。你要是让我使出法宝,我保证活扒了你的皮!” 利可疑疯狂地挣扎辱骂。起初他还抱着一线希望,能骂得对方真的将他放开,重来一次。这样他一定会在瞬间就丢出自己所有的法宝,把这女人击个粉碎!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输掉,任何招数都没使出来,让他格外憋闷气愤,恨不得硬凭愤怒和蛮力就把身上的束缚挣脱,将对方剁成肉泥。 但他就像落在鼠夹上的老鼠,无论如何疯狂挣扎都没有用处。老鼠那丁点儿力气的肉身是绝不可能挣脱钢铁制作的鼠夹的。 那女人就静立在他面前,面容冷艳无双,对他任何言语和表情都置若罔闻。她双目之中既没有得手的快意,也丝毫没有同情怜悯之感。一双黑眸犹如宇宙般空旷幽深,唯有孤寂冰寒。 冷冷看着利可疑挣扎着渐渐没有了力气,冷静了不少,她双手一合,掐诀操控石人。 这石人轰隆隆地动作起来,几拳挥过,擦在利可疑脸上身上。惨叫过后,利公子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多处骨折。 如果无人挂彩,那根本就不像激烈对战之后的样子。因此连菱必须给他制造一些伤痕。 但利可疑猛烈挣扎的时候,她也不太好动手,怕轻重把握不佳,一拳给打死了。她并不想彻底惹毛利家,节外生枝。所以特意等到他一身疲惫,已经不再怎么挣扎的时候她才操控石人出手。 石人将奄奄一息的利公子放到地上。连菱双目中射出两线绿色灵光直入他双眼中,立刻便以神识之力消去了他关于此战的记忆。 利可疑虽然部分记忆被消除,但这事并不会惹人生疑。头部受创之后,丢失部分记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这事了了之后,连菱便开始操控石人在这场地上乱砸,轰出多个大坑。 片刻之后,黄尘终于散开。赌客们首先看到的是一尊伤痕累累的石人站在刚刚散开的尘土中,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在所有人痴呆般的目光中,轰隆隆地坍塌了下去。 而场地则是一片狼藉,地面上布满了大坑,显然经历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斗法。而浑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利可疑则横躺在一个大坑之中。 至于那位蒙面女子,依然站在原处,一柄冰寒长剑护身,仿佛就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这位公子哥儿居然败了!这也行?足足跨了两个境界也能被击败? 绝大多数人都是立刻想到了自己砸下去的大笔血灵石,顿时脑中一蒙,浑身就好像掉入了冰窖中。 432 千金散尽,青丝成雪 (432 千金散尽,青丝成雪) 但这时候最为震惊的,还是地下密室中,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上师。他现在早已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玉璧上,黄雾散开之后露出的利可疑奄奄一息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胜负已定,双方皆已认可,请三位赌师核准吧。”旁边的虚影侍女不失时机地提醒道。这些虚影侍女都不是真实的生灵,而是这赌场预设的灵机在运作。 按这赌场的规则,一场斗法的胜负首先需要斗法双方的认可。仅仅一方认输是不够的,必须胜方也认可才算结束。双方本来就是仇敌的情况下,胜方也可以将对方彻底杀死再认可结果的。 当然如果一方已经失去意识,也就默认为认输了。像利可疑便是如此。 但具体到赌资的支付上,除了胜负双方的认可之外,还必须由地下密室中的赌师们核准。若是其中有什么蹊跷,赌师也是可以拒绝核准的。 “这……这绝对是在作弊!”这名满头白发的上师,依然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那名下重注的鱼人和此女是同族,他早知内情,必有勾连!” 对他来说其实偶然的失手并不算什么。但这一次,因为实力天平的倾斜太过明显,他又断定这其中没什么可疑之处,所以下了重注。 这一把输掉,五千多两血灵石灰飞烟灭。虽然这是赌场的钱,但他作为上师,尤其在中师已经提出过质疑的情况下,他依然置若罔闻,无论如何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他若是真的核准了支付这笔赌资,至少赌场这碗饭他是不可能再吃了,还可能被判定必须个人承担这部分损失。这样他这一辈子白干了。 勾诛坐在看台上,看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也有少数人欣喜若狂。他却没有怎么兴奋,而是继续看着眼前依然空空如也的木盘,耐心等候。 如此巨大的款项,赌场本身总是要纠结一番的,甚至找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出来拒绝支付也不无可能。但赌场会权衡金钱和信誉之间的利弊。 “准了。”这时中师和下师都将神念注入玉璧之中。他们万幸自己在那名鱼人下注的时候提出过怀疑,更万幸那名上师当时认为无事。 这样这件事无论造成多大损失,都有那名上师去背下黑锅了。他们虽然也会有所损失,但不会伤到筋骨。而且这名上师完了,他们也就有了更升一步的机会。 三名赌师中只要有两人认可,赌资就会支付。这时候这名上师猛然跳了起来如发狂般想要阻止,但立刻就被两名强壮的妖修拖了出去。 勾诛轻轻一扫,将盘中传送而来的一千九百两血灵石全都收入仙荷中。这一笔钱若是换算成纯阳丹,价值接近两百万,简直是一个小型宗门或者部落一年的收入了。 他没有滞留,而是和连菱两人一起迅速离开了斗法坛,消失在天池城熙熙攘攘的人海里。至于奄奄一息的利可疑,被连菱转手卖给了斗法坛,换了五十两血灵石。 斗法坛的人知道利如松必然会花大价钱来买回自己儿子。这样他们也可以弥补这次赌局失败的部分损失。当然这就和连菱、勾诛二人没关系了。 勾诛回到客栈,立刻便退了房,租了两匹很不起眼的蓝角蜥,一路往北,走出数十里,然后乘船渡水,才在一处不起眼的僻静小岛上找了一个客栈,重新住下。 以连菱的身份,自然不屑于如此躲躲藏藏。但她倒是欣赏勾诛的小心谨慎。毕竟他们已狠狠得罪了车骑将军利如松。 虽然她并不惧,但是若在鹤族惹出太大的麻烦,可能会影响勾诛的结丹之计。鹤族可是有金丹战力的存在,在妖界也是仅次于树人、鬼鸮和梦貉三大族的超大部落,并非她能随意揉捏的。 勾诛之所以更换了住处,除了躲避利如松可能的追击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小岛离他准备参加的那次地下拍卖会的地点不远了。 虽然说贺俨答应会给连菱弄来荐信,但连菱已经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种事显然只有自己出手才是最可靠的。 等到勾诛将一切弄妥当,两人安顿好已经是晚上了。连菱坐在椅子上,手拿着那个漆黑的枯灵铁髓的盒子,想以神识感悟其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但枯灵铁髓屏蔽了绝大部分灵机,她就是动用紫府圆满的神识,也未能有丝毫的感应。若是她动用金丹神识,或许还能感觉出来一点什么。 在两界城的时候,她已经冒险过一次。幸好她躲入地皇图中才得以逃过金丹感灵大阵的注目。这一回她不想再冒一次险了。 这倒是让她想到,如果她拿着此物进入地皇图,地皇图自身便可以屏蔽感灵大阵的感应。然而她尝试了几次,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将此物带入地皇图中。 她研究了一番,发现根源出在那张盖有鹤王封天印的封条上。那封条并非是普通的封条,其上有一缕金丹神念的加持,拒绝此物被传送到任何现世之外的界空。 既然没有办法,连菱也并没有继续执着,而是将东西还给了勾诛,让他收到仙荷里。至于他是否应该尽快将此物交到鹤族太上长老贺恒的手上,连菱并没有说,一副随他去吧的模样。 如果说勾诛处在天劫之中,那么他身边经历的一切事物,牵涉的一切因果,包括这个盒子,都可能是天劫的一部分。连菱卷入越多,引动金丹天劫的可能性越大,所以还是任他自己处理比较好。 勾诛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他本想把这个烫手给了连菱便万事无忧,没想到连菱又还给了他。他只好自己收进仙荷里。看来他接下的萧肃风这桩因果,还是得自己去解决了。 一切都安顿完毕,勾诛起身正要回自己房间里去,忽然听连菱在他身后说道:“不要走,今晚就留在这里。” 勾诛心中一跳,疑惑地回头望去。连菱却冷冷地说:“今夜我要炼丹,你留下给我护法!” …… 在皓首峰顶太白宫,贺恒走进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将黑色的窗帘拉开。皑皑白雪反射的纯白的阳光犹如一道玉柱般投了进来,射在了如镜子一般的传音玉璧上。贺恒一愣,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他坚如磐石的心性依然是轰然一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变得如此苍老。 原本只是斑白的头发,现在竟然已经一片雪白,连丝毫的杂色都没有了。面额就如龟裂的田地一般干涸,还布满了点点黑斑。两颊深陷,双目烟黄。 虽然他的修为高达金丹双花,离着三花聚顶的凡修最高境界只剩下一步,但依然无法阻止寿元的流逝。他已经活了近四千年,道殒已是短时间内的问题。 若是金丹人修,只不过三百年左右的寿元。但人修的修为境界提升远比妖修要快,与之对应的则是寿元也要少很多。人一妖十鬼百,金丹妖修的寿元在三千年左右。 若是使用各种丹药等物延长寿元,还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绝不会超过四千年。贺恒的年寿已经是三千七百多年,服用外物延寿已经到了极限。 十前他开始闭关修习一种树族秘术,名为“枯木焚寿”。如果成功,能以道基为薪,焚薪延寿,通过损耗他的道基来换取再延长他的寿元一百年。 原本他就已经不可能再指望上境,是否损耗道基倒是无所谓之事。遗憾的是枯木焚寿是有很大的失败概率的。一旦失败,不但无法延长寿元,且道基的损耗一分不少,甚至还更严重。他剩余的寿元也会因此急剧损耗。 闭关前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连那件至关紧要的东西他都送了出去让萧肃风保管。结果非常不幸,他果然失败了,只能半道出关。 他擦了擦传音玉璧上的灰尘。但这样只不过让自己那张苍老的脸变得更加清晰了。 这个传音玉璧与他的心神相连。若是有人用传音这玉璧与他联系,即便他在闭关中,也是能感觉到的。 十多天之前他已经觉察到某种异常。他收到了一些莫名的联络灵机,似是萧肃风正试图与他联络,但其灵机被删改了大部分有价值的信息。那时他正在修炼枯木焚寿的最紧要关头,因此他并没有任何动作。 很难说是不是此事导致了他心绪的波动,造成了枯木焚寿的最终失败。三日之后出关,他对这件事进行了调查。 一名负责维护这面传音壁的亲传弟子承认修改了传音壁上的灵机,拦截了萧肃风的求援讯息。这时萧家已经被妖匪灭门,残余子弟都已经分散逃离了妖界。 但这名弟子坚称是担心萧肃风的求援会扰乱太上长老修炼秘术才做出此事。对此贺恒也未置可否,只是将他逐出太白宫了事。反正他寿元将尽已经是事实,再大动干戈的力气也已经不多了。 “阿叔呢?”他回头喊了一身。 木门吱吖一声开了。阿叔推门蹒跚走了进来,勉强一躬身,说:“奴才一直在门外守着呢,主子有什么吩咐?” 看到这陪了自己上千年的贴身仆从看上去居然比自己还老,贺恒忽然感觉心下一松,笑道: “都马上入土的人了,还奴才奴才?明明是阿叔啊。快去,给我传贺蔽日选的那个世子……叫什么?贺俨?传他来见我。马上!要是一刻钟之内赶不到,他就不用来了,自己跳天池死去吧!” 433 绝美一梦赴皓首,极品成丹谈何易 (433 绝美一梦赴皓首,极品成丹谈何易) 贺俨此时正在灵参堂。灵参堂是鹤族中专门管理妖灵参事务的机构,原本就是贺家人掌控。见世子去了,哪里敢怠慢。他既然要空白的荐信,自然就给他空白的荐信了。 但这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这次各部各宗门争夺妖灵参,是如何分组的?” 灵参堂的执事长老回答说:“此次不管宗派部落大小,凡是有资格进入妖参大会的,一率分配双数名额,两人一组。 “同组成员必须一同进入妖参园,而且必须一起出来。任何一人退出或者死亡,则另一人也会自动被传送出灵参园。” 和翠玉宫讲究五人一组为伍院一样类似,鹤族修士大多有道侣,习惯男女二人一组一同求道,而且终生不渝。 鹤族道侣二人的修为一般是一样的。一方筑基圆满,另一方同时也筑基圆满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双方境界不一,修为低的一方当然大占便宜,但对修为高的一方纯粹是一种羁绊,反而有碍道途。 所以他们的妖参大会也是据此安排两人一组,甚至给别的部落和宗派分配名额也是如此。当然别的门派和修士,甚至鹤族自家的修士也不一定有道侣。 如果没有的,就随便找一个可信任的筑基圆满的同门师兄弟一起进入即可。 这样的分配显然对鹤族更有利,因为鹤族有道侣的多,相互信任的二人肯定比临时组合的二人更有力。 贺俨心中一动。他自己是没有道侣的。如果这次能和那名女子一起进入同进同退,历经生死,感情上或许能进一大步。因此他一点头,说: “你将我的荐信开给我,另外与我同组的那一封弄成空白的也交给我。我要自行安排搭档。” 贺俨当然自身就有名额。他要安排自己的搭档这也极为合理。但话说到这里,这执事长老却是一滞,提醒世子道: “世子的同组女修陛下已经来安排过了。林家林聪士的小女儿林灵,资质绝佳,今年也刚好是筑基九重圆满,尚无道侣……” “林灵?随便给她安排个别人去吧。”贺俨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他老爹在给他张罗道侣了,“我自己已有人选。至于我爹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的。” 执事长老无法再坚持。毕竟世子来此的一切都有影像记录为证,他也不怕鹤王回头找他的麻烦,就直接按贺俨的要求,给他开了荐信。 世子将荐信收入仙荷中,脑海中浮现出和那女子一起在灵参园中闯荡寻找灵参的画面来。虽然只是想想,他心中也像粘了蜜一样甜。 之前虽然和她有所交往,但并非是单独相处,而是有谢四海和陆白那一伙人老跟着。这次进入灵参园没有了那些碍事的人,自然会多了不少机会。 他这次早已被内定要去寻找那支万年妖灵参王。但在此之前,他会先协助那名女子先找到一支上品妖灵参并护法她成功结丹。至于上品妖灵参的位置,他早已拿到了地图。别说一支了,就是三支四支也问题不大。 在那之后,他会幸运地遇到那支早已在那等着他的极品妖灵参王。当然那女子并不会知道他早有预谋,只会以为他是大气运之人,所以才能得此机缘。 这时就是那女子给他护法了。虽然他们相识不久,他却莫名地对那女子充满了信任感,仿佛坚信此女绝不会乘他结丹的时候出手害他。 直接给别人信任的同时,也就获得了对方的信任。 这么一来一去,那女子就算是冰雪之心,也应该被他给捂热了。到时候他便名正言顺地发起追求攻势。以他世子的身份,半个太白林都是彩礼,实在没有理由拿不下来的。 就这么想着走出灵参堂,他却看到门外空地站着鹤族修士,身着淡青道袍,一男一女,想来是一对道侣。两人一见他,便行了个礼:“见过世子殿下。” 世子现在心中所急的,是那女子可能已经在斗法坛输给了利可疑成为妖奴。因此见这二人,他还以为只是偶遇,微微一点头,便要急匆匆离开。 他早已派人去警告过利家,不可碰那女人一下,也不可转卖他人。但他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斗法坛,才能把那女奴买下。 没想到这两人身形一飘,恭恭敬敬地挡在他的身前,继续说道:“世子请留步。我们是太白宫执事弟子,奉的是太上之命,请世子到皓首峰少坐片刻。”说完便双双亮出一块雪白的玉牌。 贺俨几番被阻挡,本来想要发作,但忽然一听对方是太白宫来人,不由得心中一震。 太白宫并不在天池城,而在天池旁的绝顶高峰皓首峰上。谁都知道此处才是鹤族部落大权的真正中枢。只不过最近十余年,太上长老贺恒闭关不出,鹤王山的权力才渐渐真实了起来。但是贺恒想要收回大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这个世子之位最大的隐忧,便是得不到太上长老的认可。毕竟他是在太上长老闭关之后才被鹤王认命为世子,这其中并没有征询过太上长老的意见。 但太上长老一出关,就立刻急召他去觐见,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太上一般只与鹤王还有十二长老见面。到世子这一层,中间已经隔了一代,他一般是不会亲自召见的。 因此贺俨对此准备也不足,他对太上长老并没有深入了解,而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这时候他很想拿出玉简与鹤王先沟通讨教一番,但他看着两名青衣执事的目光紧盯着他,很明显即便他与鹤王沟通,所说的话也可能被这两人截去,反而显得他心虚了。 贺俨不得不将那女子的事情放到一边,也不敢联络鹤王,只能点头对二人说道:“那就请二位执事带路吧。” 三人都展开鹤翅虚影。两名执事一前一后,将贺俨夹在中间,排成一字雁阵,往高耸入云,犹如一个青衣皓首老者的皓首峰顶疾风而去。 …… 连菱是一找到机会便停下炼丹。她意外地发现,炼制一枚极品破障丹的难度,远远超出了上品破障丹。尤其她原本就不是炼丹大家,许多意外的难点根本就没有考虑到。 为了保底起见,她已经炼制成功一枚上品破障丹并交给了勾诛。这样万一极品破障丹炼制彻底失败,勾诛还有上品破障丹来保底。 炼出一枚极品破障丹的关键就是在于那枚她意外得到的紫英蜡蚧的兽核。如果想要发挥出这枚兽核的全部药力,必须先炼出一枚药引丹。 普通的药引丹的炼制经验有很多古籍记载。但问题是这紫英蜡蚧原本就是极为罕见之物,为它准备的药引丹的炼制经验就完全是空白了。连菱也是无奈,只能自行摸索。 这摸索可不比她在蛮荒和贺俨等人同行时完成的那些炼制步骤。那些都是惯常步骤,她是十拿九稳。就算忽然有人偷袭,以她的机警也是来得及分心对付的。 完全未知的步骤逐步摸索,她不得不将全部心神投入其中,务必精确地感悟这步骤中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以便失败之后重来的时候调整。 这时候要是有人乘机出手偷袭,她即便是金丹修士也有受伤的可能。好在还有勾诛在。 勾诛虽然实力不强,但谨慎可靠,而且他们之间心神相同,天然就有满分的信任。即便遇到强敌勾诛不一定能扛住,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收回心神再对付敌手也是足够了。 勾诛又是故技重施,在住处四周关键的地方都布下了很多暗目。暗目这种法器四处有售,而且物美价廉,对现在身怀两千两血灵石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然后他又用血灵石把蓝寒灵傀喂饱,让它悄悄在外四处巡逻。他找的这地方原本就幽静,一旦暗目发现有人闯入,蓝寒灵傀就会第一步过去确认。 勾诛自己待在那里倒是无所谓的。他只要保持警惕就好。这时他也是无所事事,便静坐连菱的丹炉旁,静悄悄看她炼丹。 火红的炉火,映在她绝美而且全神贯注的脸上,几颗豆大的汗珠,从她光洁如玉的额上滚落了下来。 434 贺少烈火灼心,赛翁失物非福 (434 贺少烈火灼心,赛翁失物非福) 勾诛拿出一块绢帕,小心帮她把额上的汗水擦去。这倒不是他擅自行动,而是神念之中,原本表情恬静的连菱忽然瞪了他一眼,说:“别光看着,擦汗!” 这一枚药引丹她心神投入太多,浑身法力运转,头顶冒出阵阵氤氲紫气,已将紫府圆满的法力运转到极致。 此时她左手正从丹炉中引出一团不断涌动的海蓝色晶莹药液,右手则将法力加诸其上,不断将其中的杂质逼出。不断翻转滚动之下,这团药液越来越晶莹剔透。 她双手不得空,额上汗水已经挂在眉毛上。若是无人帮她擦拭,可能会流入眼中。虽然并无多大碍事,但扰乱心神导致失败也是有可能的。 除了勾诛,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帮她做这事了。即便是妹妹连萍在身旁,她也会担心这人会不会毛手毛脚打翻了她的丹炉。 这就是神魂相连的好处了。她想要做什么,只要一个转念勾诛便会代替她去做,仿佛自己多了一具正身一般,比分身好用很多。毕竟分身都是必须分出自己的神识去控制的。 而这人所思所想对她而言通彻透明,就好像是她自己所思所想一样。 若她原本没有和勾诛中这巫蛊人傀之术,她断然不会主动去中这个。这术本来就是为了害她才施加下来。但她中了之后反而感觉有点因祸得福。 毕竟这冰冷的世界里,平常不可能有这么一个人能真和你神意相通,不保留任何一丝隐秘的。一个可信任之人就像这无常大海上唯一的定锚,她一旦抓住就舍不得再放弃了。 到了金丹境界她已经可以直接斩断因果,但她没有这么做。一旦因果一斩断,对勾诛此人的信任就难说了,毕竟人心是会变的。 虽然一夜太平无事,但这枚药引丹的丹胚却始终成形不理想。连菱失望地将丹炉收回仙荷中。她暂时放弃是因为陆白羽准备的材料中,一种相当昂贵的七株连襟草用完了。 “明晚就是凌波岛的地下玄市开市,肯定可以买到七株连襟草的。”勾诛安慰她道。 “买是可以买到,就是不知道价值几何。”连菱脸上依然有难色。 勾诛赌局赢下的钱,撤回悬榜的押金,还有连菱赢下利可疑的一百两,还有卖掉利可疑的五十两,他们手上一共有两千两还多出不到一百两的血灵石。 大群筑基圆满散修必然会赶来抢夺最后的机会,谁也不知道会拍出什么价格来。他们还要购买更多的炼丹材料,手头其实是很紧张的。 “放心,钱的事包在我身上。”勾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哦?”在勾诛说这话的同时,连菱已经了然他的想法。她不得不佩服,勾诛在她犯难的时候总是能想出办法来。 论道法她能修到金丹,但有时还真会被一文钱难住。毕竟她既不能偷,也不能抢。 与此同时,贺俨正在太白宫中,一间几乎一无所有的空空的大厅内。面前是一座鹤祖铜像,地上铺着草席。而他盘坐在草席上,局促不安地干等着。 鹤族的规矩,在鹤祖像面前,必须保持十万分的尊敬,安心入定,感悟鹤族的道法传承,决然不能三心二意,甚至有任何不敬之举。 那两名执事弟子将他引入这里,让他在此等待太上接见之后,便消失了踪影。从白天到晚上,仿佛把他给忘在这里了。这让他耐心渐渐耗尽,变得局促不安。 他最焦灼的,还是那个他倾心的女子。她恐怕已输给了利可疑成了她的女奴,正盼着他去营救。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待在这里无所事事。 那女子已落在利可疑手中,被操控心神,这念头想一想就让他犹如百爪挠心,简直不能再静待片刻。 利家肯定收到了他手下送去的警告,按理说利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和他站到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但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让不得安生。 他几番犹豫,想拿出传音玉简来询问,至少知道一下那女子和利可疑斗法的结果,但他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是在太白宫,眼下似乎他被晾在这里,但说不准就是太上长老故意给他安排的考验。他的一举一动,难说就不会有人在一旁盯着。即便是他拿出传音玉简传音,传音的内容说不定就会被太上长老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他在觐见太上长老的时候,满心想的不是鹤族前途大计,而是一个鱼妖女子……不要说被太上了知道了,就是流传坊间,那也是一大笑话。 他是未来将要继承整个鹤族的权柄,承受整个族群命运的人,怎么能被这么一些儿女情长的琐碎小事羁绊? 想到这里,他强行忍住了心中的一切欲念。但忍住并不等于便没有痛苦了。明明是坐如针毡,表面上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更是让他难以忍受。但居然也就这样从白天熬到了深夜,又从深夜熬到了快要天明。 太上长老贺恒正在安然打坐。旁边阿叔提醒道:“贺俨这孩子已经在那坐了一夜没有动了。乖乖地等着您老人家,看起来心性还不错啊。” 贺恒摇了摇头,说:“这小子表面是没动弹,但其实心里早窝火了,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你看不出来?” 阿叔一慌,连忙陪笑道:“哪个小辈敢对您老不敬?”贺恒老眼一横,说:“这小子就敢!你看他那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的样子,鬼知道他在想什么?哼,欺负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贺恒当然不知道,贺俨心中所想的那个女子,是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修。 此时她正炼丹疲惫,小睡了一觉醒来。窗外艳阳高照,小岛上喧哗的人声就像一片片的海浪将她拍醒了。 她平时无论是在妖界还是翠玉宫,睡眠的时候都是十二分警惕。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醒来。唯独这一晚睡了一个好觉。 勾诛在左右的时候,她总觉得任何凶险自然有人替她先抵挡了,就这样酣然入梦完全睡死过去。 “请问天池城有没有断离宝舍?”勾诛这时正在楼下问客栈的小二。 “断离宝舍……”小二眼睛一转,“这个是没有的。但太白林上崇天城有。” “哦?竟然没有?”这让勾诛感觉大为失算。 断离宝舍的分号遍布天下,不要说妖界了,就是人界也是有的。只要有断离宝舍的紫钥,是可以异地取物的,只不过要多收一部分运输或者传送的费用就是了。 勾诛的想法是虽然阴阳双晶丹种已经在手,但这东西可不是从断离宝舍取出来,而是从陆皓手里夺取来的。 萧笛和他说过,断离宝舍弄丢了东西,按规则要赔偿十倍,那就是一万五千两血灵石!这一笔巨款,他完全可以在断离宝舍的任何一个分号索赔。 如果是他独自一人去断离宝舍索要这笔巨款,他还真有点担心断离宝舍会不会杀人灭口。但现在有连菱这个金丹神女在这里,他底气就足了很多。 “本城虽然没有断离宝舍,但离本岛不远就有开元宝行。”小二忽然提醒他道。 “开元宝行是断离宝舍的死对头。如果您是断离宝舍的持钥客户,开元宝行会为您代办转户,将在断离宝舍的一切资产,都转移到开元宝行。您不妨试试。” 勾诛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但确实也不妨一试。他与连菱二人到了开元宝行,将断离宝舍的紫钥一亮,对主顾管事说:“我这紫钥中存有血灵石一万五千两,在两界城断离宝舍,能不能转到你们这里呢?” 这主顾管事一听便两眼放光。上万两血灵石的客户平时就是大部落或者大世家也不多见,如今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不但如此,这位爷还是从对头断离宝舍那里主动来投,简直是天上砸下的金蛋啊。 “二位放心,只要我行核实过资产属实,我行将包办一切转户事宜。二位只要在这里静坐等候,一个时辰左右即有结果。” 他立刻拿着勾诛的这枚紫钥兴奋找分号掌柜去了。 大笔血灵石的传送耗资巨大,一枚小小的紫钥传送却是极为容易。片刻之后,勾诛的这枚紫钥已经被传送到了开元宝行的两界城分号,由专人拿着去断离宝舍提取资产了。 从自家对头提钱物,他们自然不会客气。一查发现宝箱中藏物已然遗失,这些人便当场要求按惯例十倍索赔。 自从陆白羽和陆皓双双殒命之后,断离宝舍两界城分号的赛掌柜就松了一口气,但还有另一口气悬着。 他松了的一口气是陆白羽给他的五千两血灵石已经足够弥补他这一年所有的亏空。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将安然渡过年关,继续稳坐他的掌柜位置。 他还悬着的一口气便是那枚紫钥。紫钥宝箱中的阴阳双晶种已经被陆皓拿走下落不明。一旦有人再拿着那枚紫钥来取,分号面临的将是十倍赔偿的惨剧。 原本按他的设想,东西是陆皓拿走的,他有影像为证。上头真追查下来,自然有陆皓和他爹去扛着。他最多也就是扣上半年的薪水了事。 现在陆皓和陆白羽双双殒命,这事到他这里已经是个头了。总号的大佬们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到时候他就是倾尽家产也赔不过来。 因此他一直雇佣着眼线,注意着那名持有紫钥的鱼妖。但那人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两界城出现过。 万一真有人持有那枚紫钥在断离宝舍出现,他也有应对的策略。他会暂时将人稳住,让其人回去等候数天。乘这时机他好派出杀手彻底抹平此事。只要做得干净,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拿着这枚紫钥上门讨债的,居然是同城的另一家宝号,开元宝行! 435 仙鹤舞轻扬,世子心动否 (435 仙鹤舞轻扬,世子心动否) 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别无选择的。无论他找任何理由拖延支付这笔款项,身为对手的开元宝行都必然抓住这个机会大造舆论,破坏断离宝舍的信誉。而信誉这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将他杀一百回也赔不起。 此事他也没有可能杀人灭口。他雇佣杀手灭掉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妖当然没问题。但对付规模和断离宝舍差不多的一家宝行那就不可能了。 赛掌柜几乎是含泪支付了这笔款项。就在一万五千两血灵石的巨大支出令下达的同时,他面前的传音壁便猛然亮了起来。他可以想象总号监事会那帮大佬们的怒火,这让他心头一片灰暗。 如果当时没有去打那枚双晶丹种的主意,而是乖乖认栽这一年的亏空,他最多也就是卸任回家养老而已。 他在西贾的家中早已积累了巨富,豪宅美女和悠闲无愁的生活正在等着他。但他自己已经做了的事又不可能有什么如果,现在只能坐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天池城中,勾诛和连菱坐在开元宝行的休息室中耐心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不一会儿,那名管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满脸堆笑地对他们说: “二位久等了,一切都已办妥。”说完他双手递过来一枚紫色的戒指。 “这是我行的紫钻宝戒,”他继续点头陪笑道,“其中有血灵石一万五千两,一钱也不少。” 说完他又仔细看一眼眼前的一男一女:“不知您二位哪一位……” 勾诛咽下一口口水,看了一眼连菱。连菱面不改色接过这枚紫戒,古井无波地收入自己的囊中。 一万五千两血灵石,换算成纯阳丹是一千五百万枚,这是翠玉宫一整年的收入还有多。要说勾诛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有宫主大人在这里,他也就只能垂涎一下了。 那枚紫钥本就是秦尊阳所有。秦尊阳飞升之后,此物当然是翠玉宫的资产。连菱持有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戒中的血灵石如果提取实物,只在开元宝行两界城分号才能免费。异地提取需支付高达二成的费用。一万五千两血灵石全部取出,本行会收取三千两费用。 “二位如果不提取实物,那么这些血灵石保存在我开元宝行,每日都会有万分之一的利息入账。每天可以入账一两五钱的血灵石。 “如果需要交易,直接用此戒就可以与大部分商号进行转账交易。只要对方持有我行的宝戒,或者断离宝舍的宝钥,都可以随时相互转账交易。” 宝戒并没有保存着任何血灵石实物,其中只有一份与宝行相连的灵机,保存着主人账户中拥有的血灵石数量而已。相互交易也只是数字的转移,极为便捷。 “哦?”如果取出实物还需要缴纳费用,不取出却可以获得利息,勾诛当然是情愿不取出来了,“明晚凌波岛上的地下玄市,也能用这戒指交易吗?” 对此勾诛还是有一定疑虑的。毕竟开元宝行和断离宝舍属于光明正大的行业,而地下玄市则有点见不得光。 这名管事却露出惊讶的神色:“看来贵客是初来此地吧?这种地下玄市,最受欢迎的便是用本行的宝戒交易了。有些拍卖价值极高,用现金交易也是不可能的。” …… 苦熬到天明,贺俨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有一名侍女引他去觐见太上长老了。世子少爷心中纵然有百万个不爽,此时也只能把任何心情收起,换成一副恭维幸甚的表情。 才走过走廊,尚未进入正殿,他便听到一阵丝竹琴瑟之声。他小心抬头一望,前面是一座青石地板的空旷大殿。一群惊若天人的鹤族女子正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上首摆着桌案酒席,那个老态龙钟的太上长老正在一边吃喝,一边色眯眯地望着那些起舞的女子。贺俨心头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暗想:这老头让我跪了一夜地板,自己却在吃喝玩乐? “你叫贺俨?是贺蔽日的儿子?”太上长老贺恒一边低头喝酒,一边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贺俨正色稽首一拜,三叩首之后,泰然自若回答说:“晚辈贺俨,是家父第十三子。去年五月,侥幸忝居鹤王世子之位,未曾及时向太上长老请安,还请太上责罚。” “嗯,不错,”贺恒点点头,“虽然初见觉你心不在焉,听你说话倒觉得蛮懂事的。坐下一起看吧。”说完哈哈一笑,指着左边空桌。贺俨连忙坐下了。 神树、妖貉、鬼鸮、仙鹤。只有鹤族的女子,才真称得上那一个“仙”字。 她们宁可损耗自己的寿元,也要用各种驻颜术法让自己几乎永远不老。偏偏鹤族的寿元又是人族的十倍。所以她们总是能有几百上千年的曼妙青春容颜。 骨如冰质,肌肤如雪,身纤如柳,衣带如风。那一身如烟似雾的雪白纱裙,舞动起来,真如宁静湖面上,犹如浪涌无声的雾霭,真如九天仙女乍然下了凡尘。 中间领舞那名女子,更是仙容无双。她眉心红冠与他人略有不同,形似一朵血红玫瑰的印记,是鹤族大世家林家长女。她以额上印记为名,叫林玫儿。 纵然贺俨心中依然焦灼着那位青萍子,看到这位如仙女般的林玫儿,他也情不自禁地多注目了几眼。 两位都是绝色女子,但这位林玫儿是太上亲传弟子,论辈分比他还高上一辈,得称为师姨。他当然不敢动妄想。 青萍子则是没有根底的鱼妖,他自我感觉更容易得手一些。 贺恒看似流连酒肉歌舞,但并没有闲着,而是和贺俨这个小辈时不时地聊起对妖界局势、鹤族前途的看法。贺俨觉得一抒胸襟的时期已到,便慨然说: “我鹤族被树人、梦貉和鬼鸮三大族压制万年,一直龟缩在太白林不得出去。稍有扩张,三族就一齐打压,此仇此恨,晚辈刻骨铭心。 “十年前这三族在夜盲山损失惨重,树族更是树皇失踪,分崩离析,内战不断。我族养精蓄锐多年,上下齐心,正适合痛击树族,和其他大族共分树族的地盘!” 这话一出口,阿叔脸色都变了。贺恒摇摇头,但是又半赞许地说:“年轻人果然是心气高啊,我们这些老头子是比不了了。” 然后他又指着场中最为显眼的那位鹤仙子林玫儿问道: “贺俨,听说你尚无道侣?我老头子今天大有雅兴,想要撮合鄙徒林玫儿和你结为道侣,你看如何?如果你有意,老夫现在就做主办了这事。” 贺俨一听这事,心中犹如雷震,一时呆住,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预想过老爷子提出的任何问题,但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 他依然在焦虑着沦为妖奴的青萍子的命运,恨不得立刻脱身飞到利家去要人。现在这老头却把另一个美得和仙女一样的女人摆在他面前,而且只要他点头就立刻娶回家? 这简直是他前所未有的纠结形势。 要说他对林玫儿完全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假若没有去两界城遇到青萍子的事,今天他暗暗痴迷的可能就是这位林玫儿了。 太上长老贺恒的这个女徒弟他虽然还是第一次见,但早有耳闻,其实比他只大不到百年,但资质惊人,现在已经是虚丹七色圆满,比他足足高了七重境界。 如果和他结为道侣,那这位仙子简直就是专为他提升境界而生的了。这对对方当然不公平。但这是她师父的意思。鹤族视师命为天命,她自然会遵从的。 但他前一刻还在痴迷另一个女子,忽然让他转过来,也并非那么容易。这强烈的纠结之中,他忽然脑中闪过一念,暗想:“莫非这是太上长老故意出言考验?” 虽然说天子无戏言。但太上比天子还大,他说是戏言就是戏言。就算他现在当场答应了,太上也未必不会收回成命。搞不好还嘲笑他一番,说他心志不坚,容易为女色所动。 毕竟他见到这个林玫儿只不过一时半刻,忽然就见色起意决定娶了,这明显不是一个雄心壮志的男人该有的形象。他连忙一磕头,说:“回太上长老,此事恕晚辈不能从命!” 437 谈笑间刀枪隐没,宴散了风云乍起 “哦?莫非你看不上我家林玫儿?”贺恒将手中酒杯往桌案上一砸,两道白眉一竖起,表情不悦地说。 贺俨本想再抒发一番豪情壮志,但看贺恒满脸不悦而非赞赏的表情,心中已经大为后悔。早知如此,直接答应下来不就好了吗? 但这时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小道走到黑了。而且男儿壮志之类的东西太虚,不足以打消这次拒绝了林玫儿留下的芥蒂。他只能硬着头皮说: “晚辈虽然暂无道侣,但已有一位属意的女子,还请太上成全。” “嗯,你这孩子,也算是痴情种子了。”贺恒将手一挥,“现在可以回去了。贺蔽日那小子恐怕早等得不耐烦了。他若是问,你就说你这个世子,老头我认可了。” 太上长老这么一说,贺俨心中大喜,这一晚上的辛苦竟然没有白费,从此自己的世子之位已经坚若磐石了。 老爷子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当然不敢再留,便低眉倒退而出,出去一溜烟跑了。 他憋得太久了,恨不得立刻飞到利家,将那位青萍子从妖奴的身份中解救出来,并且将手中的参加妖参大会的荐信双手奉上。 但利如松并未给他任何好脸色。匆匆一见,原本对任何事都安之若素的这个老油条脸上居然难看得就像吃了屎: “世子大人,何必亲自登门一趟来取笑臣下?难道你觉得犬子挨的打还不够?” 贺俨到了利家之后才发现,那女子在斗法中并非是被击败,而是胜了,现在早已不知所踪。 利可疑被打得浑身没有一处完整,已成了货真价实的妖奴,只不过被他爹买了回来而已。整个利家上下正怒火冲天,而那名鱼妖女子早就失去了踪迹。 但他想要联络此女还是有办法的。从利家出来,他便取出了青萍子留给他的传音玉简。 “青萍仙子,荐信已办妥,不知何处相见?” 他传音了出去,呆呆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任何回音。 贺俨传音的时候,他仰慕的女子正和勾诛从开元宝行中领取了那笔巨款,在街市上闲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一买的东西。 在这几乎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鹤族妖修的地方,这两人走在一起也似是一对道侣。唯一的区别是他们额上有鱼鳞,而并非是鹤族的红冠。 身有连菱相伴,勾诛意外发现自己收获不少来自四周的异族甚至是鹤族修士艳羡的目光。 这时候连菱忽然有所感应,拿出了传音玉简,神识一扫贺俨发来的传音。 “怎么了?”勾诛问。 连菱轻描淡写地说:“鹤族世子,说给我的妖参会的荐信已经准备好了,让我约定地点去取。” 勾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嬉笑道:“无事献殷勤,是那个怎么说来着?非奸即盗。” 连菱淡淡一笑,说:“这位多情公子找错了对象。这种人情还是不承的好。先看明晚拍卖会上能否拍到吧。”说完她便将玉简一收,再也没有理会了。 她虽然不想承这份人情,但也没有必要当即拒绝。万一拍卖会上没有得手,再向这位世子购买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所以她暂时装作没看见就行了。 连菱拿出这枚玉简,倒是让勾诛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萧笛救下他的时候,曾经让他将一缕赞赏的神念传入紫钥中。他当时一直推脱未做。 现在他想起了,但紫钥已经不在手上。不过这也不是问题。 萧笛后来还和他提及过,即便紫钥不在手,用她给的玉简传音到断离宝舍,只要神念中带上对那枚紫钥的灵机的记忆,也是一样的。 虽然不知她如今如何了,但那枚玉简还一直留在仙荷里。此刻忽然想起,他脑中便浮现起那个初见时一身黑裙,身姿妖娆的妩媚女子。 他将玉简取出,将一缕赞赏的神念传了出去,也算了结了一桩因果。只是萧笛后来如何,他就无从得知了,也不知道这枚玉简是否还能联系上她。 勾诛脑中所想这些事,他虽然没有说,但连菱神意相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不知道为何,她心中莫名泛起一阵不爽。她忽然将手一伸:“给我。” “这个?”勾诛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玉简。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他还是递了过去。 “一个宝行的女管事而已,你还真过目不忘了?”连菱面无表情地冷冷说完,纤手轻轻一握,那枚玉简已经在她手中化为粉末,从指缝流到了地上。 勾诛感到一阵胆寒。 …… 太白宫中,太上长老贺恒遣散了众人,唯独留下阿叔陪侍左右。偌大的青肃殿上,虽然是白天,一下子也冷清得和夜晚一样了。贺恒叹息一声,说: “贺蔽日这阴险小人,每次都和我唯唯诺诺,说谨守我鹤族疆土,平衡三方,让我部落万世不竭。果然都只是表面功夫。叫他儿子过来一问,就一清二楚了。” 阿叔枯黄的双目中异样一闪,但立刻便掩盖了下去,小心陪笑道:“小孩子心气甚高,太上不要放在心上,鹤王未必会这样想的。” “嘿,贺蔽日他不会这样想?若不是有我在,他恐怕早就和梦貉结盟,去攻打树族了吧。”贺恒冷笑道。 “鹤王就算有此心,也是为部落着想,只是过于激进。我会劝他更稳重一些,把重心放在自家的太白林上。” 贺恒沉声说道:“我族比起妖界三大族中任何一族都要弱。所以这数万年来我族谨守中立,周旋这三族之间,不但没有吃上任何亏,反而这三族都要来巴结拉拢我族。 “一旦冒头起事,这三大族不愿三分天下又多出来一家,必定联手镇压,我们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现在趁树族之危联手其他两家攻打树族,卷入三大族之争中实属不智。他以为万古树族就这点表面上的家底吗?难道不知道大象争斗先被踩死的是蚂蚁吗?贺蔽日这个蠢货,教出的儿子也蠢得出奇!” 太上长老贺恒对这个鹤王贺蔽日有所不满,阿叔是知道的。但他从未听过太上如此直言不讳。 贺蔽日这个鹤王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代王,而非真正的鹤王。真正的鹤王名叫贺宇音,是贺恒最得意的大弟子。 但十年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贺宇音必须承担罪责。他自愿卸下鹤王之任,入妖参园的地下深处,灵肥源狱中受刑十年。 那地方会自动吸收一切灵机化为土中的养分。他在那呆十年究竟能不能再活着出来,谁也不知道,现在也许早就已经化为了妖灵参的肥料。 贺宇音入狱之后,也只剩下贺蔽日能接受这鹤王之位了。贺恒虽然对此不爽,但也只能接受。当时他说:“那你就暂代鹤王之位。” 说穿了贺蔽日只是暂代。若是十年之后贺宇音还能活着出来,搞不好他还得再度让位的。当然,若是这期间如果贺恒死了,他的王位就稳如磐石了。 不管贺宇音在那灵肥源狱中是否还活着,没有了贺恒,他贺蔽日身为鹤王,只要不放那位出来就行了。 贺恒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担心自己寿元将尽,活不过这十年,所以十年前开始闭关修炼树族的“枯木焚寿”秘术,不惜一切代价来延长自己的寿元。 虽然他失败了,但依然成功了一部分。至少他熬过了这十年。这一年的妖参大会,理论上就是贺宇音的出狱之日了。当然,这得他还活着。 阿叔脸色变了,将酒杯放回桌子上,然后仔细盯着太上的表情,低声问道:“莫非太上准备痛下杀手,废了鹤王?” 贺恒未置可否。但这表情来看,恐怕已经是默认了此事。阿叔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鹤族虽然历经风雨,但也平安了十年了。废弃鹤王可不是一件小事。无论如何,一番血雨腥风是少不了的。这其中局势复杂,天机难算,究竟对他是福是祸,他又应该如何趋吉避凶,老成如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太上,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先联络十二长老商议,从长谋划此事。”阿叔想了一想,这事要是能缓一缓,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仓促而发,他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了。 贺恒冷冷一望阿叔:“你真感觉不出来我的状况?这两天我若不动手,便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阿叔当然感觉到了太上长老道行上的异样,只不过他不敢询问罢了。太上长老的真实实力,关乎整个鹤族部落的权柄,他当然不敢问。 贺恒原本是金丹双花的境界,但现在不同了。他并未在阿叔面前隐藏什么。在阿叔的感觉来看,贺恒现在的道行就像一个巨大的沙漏,正在连绵不断地流失。 438 冷宫风雷急骤,空屋花香怡人 贺恒真实的实力,在阿叔看来,如果没有有意对他隐藏的话,已经低于金丹初花初期的境界,只是堪堪尚未掉落到紫府。 鹤族最强二者的实力排名已经发生了颠倒。鹤王贺蔽日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这位雄踞鹤族权力巅峰两千多年的老人! 这意味着如果一切正常,权力的转移只是时间问题了。在妖界,实力和权力是完全成正比的,尤其是在金字塔的最顶端的这一层次。 “太上如果要废鹤王,恐怕……”阿叔满面忧心地提醒。他的意思是恐怕为时已晚。你实力不足拿不下鹤王,鹤族中也没有第二位金丹能承受这鹤王之位。 即便十二长老全部联手对抗鹤王,那鹤王也可以破罐子破摔,直接毁了太白林。这对鹤族绝非什么幸事。但他又猛然想到一事,低声说道: “太上是想动用那件东西,一举诛杀鹤王,然后另立新君?” 贺恒点点头:“若是宇音那孩子还在,便让他出来继承鹤王之位。如果不在了我也有准备。让这个世子贺俨与林玫儿结为道侣继位,你在旁辅政。” 鹤王若是死了,明面上当然只会是意外身亡。林玫儿的境界远高于贺俨,到时候贺俨继位鹤王之后,实际把控权柄的将会是辅政大臣阿叔和王后林玫儿,鹤族也能按他的期望继续下去。 阿叔口中的那件东西,也就是鹤族真正的权柄,名为“丹顶冠”。此冠是鹤族上古大能留下的镇族重宝。 若是紫府鹤修戴上此冠,便可立刻成为金丹修士。不但如此,冠中还有左右两名宝灵,也都具有金丹的实力。一旦唤出,等同立增三名金丹修士的强大战力。 但有一条奇怪的限制便是,此冠只有紫府境界的鹤族妖修才能使用。而且这法宝无法烙印魂息。任何鹤族紫府修士若是将它带在头上,便是它的主人。 鹤族的历史上,这件丹顶冠按例都由鹤王拥有。鹤王一般是紫府的境界,便可以发挥出这件丹顶冠的最强实力。 但鹤王自身的境界不可能因此裹足不前,总有突破到金丹的可能。一旦鹤王的境界到了金丹,无法使用这件丹顶冠了,便会退位成为太上长老,并另立新君。 太上长老虽然没有丹顶冠,但自身实力在鹤族依然是无敌的。因此从惯例上说,即便退居幕后,依然拥有超过鹤王的权力。但这一届的鹤王是个例外。 因为贺恒对贺蔽日此人并不看好,所以贺宇音获罪下狱之后,他虽然把这鹤王之位让贺蔽日给暂代了,却没有把丹顶冠给他,而是自己藏了起来。 “太上,但要动用那件东西,非要紫府修士不可。此物无论给任何一名紫府修士,都能拥有等同三名金丹的实力。如此巨大的诱惑悬在头上,若是稍有异心……” “哈哈,”贺恒却是无所谓地一笑,说,“别人不放心,我自己还不放心么。我估计到了今晚,我便掉落到紫府圆满境界了。” 阿叔心中再次巨震。他都没有想到,贺恒的实力不断流失,境界掉落之下,居然还潜藏着这样的惊天反击的机会。 他不由得全身一片汗水涔涔。如果他选错了立场,站错了队伍,又对此一无所知的话…… 好在他陪侍贺恒两千年,亲密无间,贺恒对他没有任何保留,一切谋划倾囊而授,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法。 “但是那件东西目前并不在太白宫吧?”阿叔犹豫了一下,觉得这其中关节他还是没有完全想通。 贺恒对他提及过,他闭关修炼“枯木焚寿”之法危险至极,随时可能殒命。但即便他死了,那件东西也不会落到贺蔽日手上,而是会自动转交给最能继承他遗志的人。 阿叔当时就想到了,这只能说明,贺恒并未将那东西留在太白宫。若是贺恒道殒,身为鹤王的贺蔽日第一时间便会封锁太白宫,掘地三尺寻找此物的下落,不落在他手中是不可能的。 这东西也不能交给任何一个鹤族紫府修士。这权力的诱惑太大。若是戴上便立刻成为鹤族之主,谁能靠得住?就是他阿叔,也指不定自己会做什么。 阿叔就是将这些线索给了鹤王,才让鹤族第一神算穆算子算出萧肃风此人。否则全然没有一丝因果牵连的情况下,就是穆算子也不可能算出任何东西的。 鹤王因此才派出贺俨和谢四海等人奔赴萧家。当然,这些人都不知道“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是原本属于太上长老要授予鹤王,但又莫名流落在外的重要物件。 “嗯,”贺恒点了点头,“这件东西现在确实不在我手上。但是最迟明日,就会回到我手上来。 “阿叔你也折腾了一个通宵了,好好回去养精蓄锐。明日恐怕便是你我两个垂死的老头最后一次携手一战了。” 贺恒双目射出寒光,仿佛想起来这两千年来,他们二人无数次刀山火海中出生入死的惨烈经历。 究竟阿叔多少次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究竟他出手替阿叔挡了多少刀,早就分不清了。这两人的命运就好像纠结成了同一个,只是分开在两具躯体上而已。 “老奴万死不辞!主子不也通宵没睡?也好好休息一天,静待明日吧。” 将贺恒送回卧室去睡下,他一个人走了出来。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太白宫却始终的冰雪覆盖之中。冷冷的白日悬在头上,四下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 阿叔目光中露出凝重之色,背后生出一双苍白老翅膀,挣扎一飞,往鹤王山飞去了。 和贺恒不同,他想的不是两千年血火交情,而是他不愿一世为奴,更不愿恶战而死,他还想再多活些时候,享受人主之尊。 …… 勾诛之所以在街上四处逛,除了帮连菱寻找炼丹的材料之外,也在准备一些去凌波岛参加地下拍卖会必须的物品。 他给他们两人都准备了一身黑色斗篷,几乎可以从头到脚遮住,再戴上一副鬼脸面具,从外表看,分毫身份的线索也漏不出来了。 再加上他早有那对“生天瓶”在手,随时可以给他和连菱二人改变气息。两人这样如果进入凌波岛,既不会被人认出,也免得将来被人追踪。 凌波岛不是一个善地。天池城,甚至整个太白林,都被鹤族治理的井然有序,可以说是妖界的一方净土,几乎可以和人界的大城相比。但唯独这凌波岛,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此岛在天池城最北,和其他岛屿之间有十里左右的水路,其中没有桥梁相通。在历史上曾经是专门用于关押穷凶极恶的妖匪的所在。 后来此岛上的监狱迁走,但在有洁癖的鹤族人眼中已经被视为肮脏之地,无人愿意踏足。部落也对这个岛屿放任不管。它便如磁石一样吸引了各路黑帮邪派。 岛上没有巡法使的,相反地却聚集了各种悍匪邪修。如果有人在这岛上被杀,根本就不会有人过问。这是个纯粹凭实力混的地方。 那里能搞到很多光明正大的途径搞不到的东西。比如被鹤族官方禁止买卖的天材地宝,威力奇大的法器和法宝,甚至玄器,还有参加妖参大会的荐信。 要是勾诛要一个人前去,那还真有点悬了。但现在有连菱这个金丹神女陪同,他底气充足了不少。但为了减少麻烦,他还是得做足功课。 比如说凌波岛的地图就必不可少。在那岛上据说是绝对不能问路的。 岛上大多数人都并非是良善之辈。你若是老老实实地问路,人家愿不愿意指路还在其次,搞不好就带你进入黑店,连人带钱再也出不来了。 且你若是在路上问一句:“参加拍卖会往哪里走?”别人一听便知道你是去参加拍卖会的。不准备几千的血灵石根本就无法参加拍卖会。这些人一暴露就会成为众人觊觎的肥羊。 拍卖会还专门建设了一处小型传送阵。所有人拍得宝物,都会通过传送阵当即传送走。传送的目标地点会是天池城中随机的一处。避免这些人被堵截打劫。 勾诛可不想东西没有买到手,和连菱两人在岛上大杀四方。他喜欢妙手空空,而讨厌打打杀杀。 好在他住的这地方几乎是去凌波岛的必经之路,凌波岛的地图和“购物指南”几乎随处可见。勾诛还从不同途径购买了好几份来相互印证。 一直逛到万事俱备,他才一身疲惫地和连菱回到客栈。房间已经被店家打扫得一干二净,还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窗台上新摆了一盆栀子花。只不过常见的栀子花是白色的,这一盆却是淡红,一看就是极为罕见的品种。这毕竟是鹤族人的客栈,别有一番雅致。 连菱并未管它,照旧将正想回自己房间去大睡一觉的勾诛叫住,朱唇轻启,只说了四个字:“留下,炼丹!” 439 栀子花香留暗记,金丹鹤王起杀心 勾诛无奈,只得强打精神留下。这时连菱好像想到了什么,伸手说:“把你那对生天瓶拿来我看看。” 那一对小瓷瓶一青一紫,从外表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打开瓶子之后,连菱看到的其中的液体也是一青一紫。她在瓶口摇了摇手,轻吸一口。两股怪异的味道混合着房内的栀子花香直入她的脑海中。 “看似不太起眼,但的确有点玄机。”神女淡淡一笑。她有闻药知方之能,这两瓶药水的炼制之法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惜的是其中有几味材料极为罕见,就是她手头也没有,因此让她炼制出来暂时是不可能的。 但这药方设计之巧妙,就是这位被称为“药仙”的神女也不得不大为惊叹,心中长久纠结的一些疑难并因此哗然而解。 这种药水和她要炼制的化妖丹的部分功能近似,都是要改变自己的气息。这倒是给了她一些启发。 勾诛的极品破障丹因为七株连襟草耗尽而无法继续炼制下去,她便开始改炼她同样一直未能成功的完美化妖丹。 这一次她没有失望。一个时辰的辛苦之后,完美化妖丹大功告成!她只要服下此丹,即便动用金丹法力,也和一头真正的鱼妖没有任何区别了。 她并没有当即服下,而是将这丹药收入了仙荷中。此丹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时间更短,服下后能起作用的时间大约只有一个月左右。 但这也不是太大问题。只要给她时间,她便可以炼出更多来。 她收拾了丹炉和摆放了一地的原材料,全部打扫干净了,起身一看,不由得皱眉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给我护法可真不靠谱!” 勾诛早已趴伏在桌案上酣然入梦,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嘴角下方的桌上一滩晶莹的梦涎。 虽然神魂相通,但她也不想再闯入此人的梦去。她不是没去过,太不堪入目了,让她恶寒得再不敢去第二次。 她取出一块棉帕来轻轻将勾诛嘴角一擦。然后一股柔和法力将他托了起来,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即便这样勾诛也未醒来,还在梦中傻傻痴笑。 第二日晨,这房间人去房空,只剩下一屋栀子花香。一名伙计走了进来,装模作样收拾了一番,然后不动声色将窗台上的花折下一朵来,收入到一个锦囊中。 这人看似四五十岁的人类,一头褐色的乱发,双目淡灰,面相猥琐,身材又矮又瘦,右手背上也是一片淡灰的鱼鳞,实则也是一名鱼妖,名叫余渔同。 店小二只是他的伪装身份。他真实的身份是一名凌波岛上黑金帮的探子。这一帮派不做别的,专门打劫那些上凌波岛参加拍卖会的肥羊。 勾诛虽然生性谨慎,但也没有想到过这一节,好几次向他问起过凌波岛上拍卖会的事。自然这一男一女两名鱼修便被他盯上了。 妖参大会近在眼前,现在筑基圆满的修士来抢购荐信的并不少。这二位的难得之处还在一点,他们并无实力强劲的长辈陪同。就这样还要上凌波岛,他们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般修士上岛都会隐匿自己的行踪,有些甚至会动用秘术来隐藏自己的气息,即便他在这店里找到了这两肥羊,也很难再到凌波岛上去追踪目标。 但这对他来说倒不是问题。这淡红色的栀子花就是他有意摆放在这二人房间中的。这花品种特殊,它的花香独一无二。任何人在这房间里住上一晚,都难免沾染上这个味道。 他们无论如何更换装束、或者隐藏自己的神识气息都没用的。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狗就能找到他们。 他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余渔同,便是专门渔猎同类的存在。一旦得手,他能提成百分之一,往往也有数十两血灵石,又足够他在天池城中花天酒地好多天了。 他将锦囊放入怀中,然后便离开了客栈,直奔码头,找了一条渡船,往凌波岛而去。 …… 鹤王山上,世子贺俨正坐立不安。他给青萍子发了多次传信,都没有任何回复。 这可能是对方在忙着做某事,没有及时去看玉简上的传音,或者她看了传音,却没有来得及回复,但也有可能是遭遇了什么意外而无法回复了。无论哪种理由,都让他坐立不安。 传音玉简是对方给他的,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让他能找到对方,只能在方圆百里之内传送神念。 考虑到最后一种情况,他觉得有必要去找到这个女子。万一她落入什么妖匪手中,他或许还来得及施救的。 他在离开利家之后不久,就暗中将此女的影像和他记忆的气息传递到天池城中各处衙门,令他们派暗子四处巡查,一旦发现不得惊动,立刻汇报给他。 一直到第二日早晨他才得到消息,有人在骑龙岛见过此女,只不过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 “骑龙岛?”贺俨暗叫不好。骑龙岛虽然也是天池城的组成部分之一,这地方却非常偏远。而且外人如果去骑龙岛,一般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在那转乘渡船去凌波岛。 青萍子想去凌波岛的原因他也大致能猜测出来。因为那岛上今晚便会有拍卖大会。这种地下拍卖会上,多半是有妖参大会的的荐信拍卖的。 这个女子对他一向冷若冰霜,不想承他的人情也就罢了,居然自己跑去凌波岛那个无法无天之地?实在是不智到了极点。像她这样的女子,落在那群穷凶极恶的妖匪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贺俨一半深觉此女天真得可爱,一半心急如焚,立刻叫上陆白等人就要出发往凌波岛去。偏偏这个时候,鹤王传音让他立刻过去。他只得将此事暂时放下,自己先去见鹤王。 鸣惊殿上,气氛凝固到了极点。阿叔盘坐在客座上。鹤王身穿一身雪白锦袍,头戴一顶金色莲花冠,玉带束身,须发斑白,额上的皱纹仿佛又多了几道。 他在大殿中不断行走,一股若有若无的金丹修士的威压时不时释放出来,犹如沉沉黑云之下的滚滚闷雷。 鹤王即位的时候只是紫府五气圆满初期。但即位三年之后,便以惊人的速度将紫府修到了圆满,继而顺利地突破了金丹。 这其中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鹤王掌控的资源何其丰富,鹤王贺蔽日又是鹤族万年来资质第一人,自然没有什么人质疑了。 其实以他的实力,已经足以担当太上长老之位。只可惜现在的太上长老贺恒依然在位,这位置尚未空缺出来。 根据阿叔给他的信息来看,贺恒在夜里就应该已经掉落到了紫府的境界。现在已经天亮,更应该有过之,恐怕连紫府圆满都不如了。他如果以这身金丹法力去太白宫挑战,应是万无一失。 但如果这一切是假呢? 金丹修士可以在任何紫府修士面前隐藏自己的实力。阿叔的境界也不过是紫府圆满。贺恒这条老狐狸如果真的是在阿叔面前编了这个故事引诱自己起事,这次去太白宫,他就是自投罗网了。 阿叔坚信以自己与贺恒之间的关系,此事绝对无假,鹤王却没有这份信心。 但他坐等也不是办法。因为丹顶冠虽然不在太白宫,却就在天池城。他虽然无法找到丹顶冠的下落,贺恒却未必不可以。当年此冠可是贺恒亲手封印的。他要留下一点手段可没有丝毫难度。 贺恒显然已经派人去取这件丹顶冠了。如果这件东西真的到了贺恒手上,那时他想要再起事也没有机会了。贺恒以丹顶冠的三名金丹之力,可以轻松地灭了自己。 他暗中已经调拨兵马,封锁了去往太白宫的所有道路,任何人员不得出入,以防有人将丹顶冠送来。但他也知道,这最多只能迟滞,绝对是挡不住的。 太上长老闭关十年,天池城这些人马大多已经习惯了接受他的命令。但如果太上长老亲自出现,他们依然有绝大的倒戈的可能。 局势之纷乱复杂,让他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但他又必须理清楚。因为这其中半步差池,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咳咳,陛下还没有想清楚?”阿叔咳嗽了两声。他心中已经暗自决定,如果鹤王拿不定主意,他就会回去太白宫,就此转向太上长老那边。若是贺恒有丹顶冠在手,贺蔽日绝无一丝翻盘的机会。 “想好了。”鹤王这时候忽然脚步一顿。 刚好世子贺俨急冲冲地走了进来。鹤王抬眼一望自己这年幼无知的儿子,指着鸣惊殿的主座说道:“今天你那也不要去。我不在的时候,你坐镇此殿,等我的消息。” “父王要去哪里?”贺俨这时候正急着去找他心中的那个天女般的女子,怎么也没想到老爹忽然给自己这么一个命令,真是烦不甚烦。 他老爹却是一甩大袖,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冷冷地说:“我只去一趟太白宫,很快便回来!” 440 登仙非我愿,成魔问佳人 时近正午,日在中天,这天碧空如洗,抬头没有一丝云,只有一片白茫茫夺目的光芒,将冰雪覆盖的皓首峰照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空气清澈如镜,太白宫犹如象牙尖顶上镶嵌的一颗明珠,周围笼罩着一圈彩虹般的光华。 那是太白宫的禁制,鹤族上古大能所留,即便是金丹修士来袭都能抵挡一段时间。 这对贺蔽日来说却没有什么作用。太白宫的禁制在千年之前,贺恒便交给了他最为信任的阿叔掌管。阵枢的复制品现在就在这位鹤王的手中。 皓首峰的周围还有一圈阵法将整个皓首峰都包围了进去,那是太白宫的外层防御。 只不过这层防御一直由天池城巡防长老负责,早已在他贺蔽日的控制之下。在他的授意下,这防御阵法现在禁止任何人出入,而且也会干扰内外的传送和传音。 不知道贺恒是否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太白宫表面上对此中还没有任何反应。自从阿叔来到鹤王山,太白宫已经沉默了一整天没有任何动作。 阿叔来到鹤王山的只是一个气魄分身,而他本人还在贺恒寝宫外陪侍。太白宫的出入巡防警戒都是阿叔本人负责,所以应该没有惊动贺恒才对。 鹤王走到太白宫山门前。这里和鹤王山的清幽完全不同,通体一片雪白,犹如一大片冰雪浮雕,蔓延而上,无法平视而只能仰望。 鹤王到了禁制前,尚未通报,却见守宫的卫士已经主动将大门放开。 他虽然身为鹤王,但每次到太白宫也是一样层层通报的。这一次有点奇怪。他正想要问,忽然脑中响起一阵来自贺恒的传音: “你我二人的事,便不要殃及我鹤族部落其他部众了吧。到夜寂宫来,我与你单独解决。” 鹤王心中一震,看来贺恒早已知道自己会来找他。既然如此,贺恒不可能全无准备,太白宫对他来说很可能就是一个陷阱。 他脚步一停,但也没有立刻退回去。他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了回去,贺恒在这里得到丹顶冠之后他也是必死。 眼前的形势下,还有阿叔从内部给他保证,贺恒并没有丹顶冠在手。 且他是金丹初花圆满,又有太白宫禁制阵枢在手。除了贺恒之外,这太白宫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挡住他。 贺恒如果是隐瞒了自己的实力,他那近四千年的寿数也不可能假的。 以鹤王的壮年金丹初花圆满之力,就是真的对上这个垂垂老矣的金丹双花修士,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何况登基十年来,贺蔽日也不是没有预见过今天,并非全然没有准备的。 他大步朝太白宫内走去。一路上,所有关卡洞开,所有太白宫中的守卫、修士、侍女,都向这位鹤王躬身行礼,比之往日更加恭敬了,仿佛在迎接自己的新主一样。 鹤王没有理会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阻挡他。他直入贺恒的寝宫夜寂宫。 夜寂宫白昼如夜,一片昏黑。鹤王将门推开,只看见一间昏暗的会客大厅上,只点着一支摇摇欲灭的蜡烛。 正面的大椅上,坐着一个银发老者,满面枯槁。那一头雪白的乱发就像密布的蛛丝一样缠绕在苍老的面孔上,气息暗弱,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要费尽力气。 贺蔽日眼中露出一丝怜悯之色。这个掌控鹤族命运数千年的男子,如今居然苍老到了如此模样。想当年他是如何地叱咤风云,为万众仰慕? 倘若没有修成仙体,即便金丹三花大圆满,也依旧是凡胎肉身,终究是有这一天的。但贺蔽日坚信自己不会。 他会炼成仙体,最终飞升天界,在天界的那数千万寿元中去寻找真正的长生之道,而不是蹉跎在这人间秽土里。他还有事要做。 贺恒原本也是有这样的机会的。可惜他牵扯凡俗太多,为了这些部落子民费尽心力,最终把自己禁锢老死在这太白林也就不出意外了。 鹤王往前三步跪下拜伏,三叩首。眼前这人让他郁闷千年,但无论他太上长老的身份,还是身为他的师尊,他都是必须要跪拜的。 “呦,你我也不用做这个样子了。”贺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对我不满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莫非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 贺蔽日苦笑道:“我和贺宇音一同进入师尊门下,修道千年。您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这位师弟,想方设计想要毁了我的道途。莫非我就连一点不满之心都不能有了么。” “哦?”贺恒一双老眼眯笑着说,“我弟子那么多,这一碗水我确实是没办法端平。不过你说我想方设计想要毁了你的道途……这事我咋没有印象呢?” “当年争夺仙鹤神音功传承的大比,明明是我夺得第一名,为何神音功传承给了师弟,而不是我呢?”贺蔽日忽然冷冷言道。 贺恒目光闪烁,笑道:“真有这事吗?年代久远,有点记不清了。不过仙鹤神音功确实传给了贺宇音。他名字里有个音字,不是更合适吗,哈哈。” 贺蔽日一时无语。但他又喃喃说道:“当年筑基圆满之前,大比互择道侣。我和凌风仙子林菡两情相悦,又是大比排名第一第二,为什么你却让贺菡和排名第四的贺宇音结为道侣呢?” “这……”贺恒挠了挠乱发之下的头皮。千年间他经历了太多事,有些事他是真想不起来了,也有些事他是真的无法自圆其说。想了半天,他又笑嘻嘻地说道: “两情相悦也未必吧?后来林菡难道不是心甘情愿和贺宇音成了道侣?而且这两人也情投意合过得很不错?莫非你们还有什么暗地……” 这事说到了贺蔽日的痛处。他刀眉一竖,眉眼之间便有杀气汹涌了上来,双目变得微红。但转眼他又叹息一声,说:“以她的性子,师尊之命,她岂敢不尊?” 林菡性格柔弱如水。贺蔽日当然肯定在那次大比之前他们是有情的。但在那之后,贺恒这个师父让她嫁了贺宇音之后的事,他就再也不知道了。 林菡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任何交集。无论他如何传音,或者当面去问,她都没有再回过他一句话,反而是很和美地贺宇音生活在一起。 即便他们对面而过,她也如同没有看见对方一样。贺蔽日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波动。 这导致他在贺恒的众多弟子中成了一个另类,那就是他一直没有道侣。贺恒也曾试图分配其他的女子给他结为道侣,但他都拒绝了。 他后来先后娶了不少鹤族中的凡女为妻,生下许多儿女,其中之一便是贺俨。但那些凡女都寿命有限,哪里能赶上他的千年寿元,都早已寿尽而死了。 风姿卓绝的凌风仙子也已经死了。 她死的时候,在场的只有她与道侣贺宇音两人。两人试图突破紫府圆满晋级金丹的时候,贺宇音出了意外,最终一死一伤。 贺宇音练功岔气连累道侣身死,这在鹤族是要承担罪责的。最终他卸任鹤王,自愿入灵肥源狱十年。 林菡嫁给贺宇音究竟是有情,还是仅仅遵从师命,这是贺蔽日一生以来最大的疑问,就像一个心魔一样纠结着他。 但奇怪的是,这个心魔并未阻挠他的道途,反而被他以不知道什么方式,变成了不断攀登上境的动力。 师父不传他功法,他就依靠着一些基础的经典和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来自创。不给他资源,他便自己千方百计去搜罗,甚至不惜孤身闯荡蛮荒。没有道侣双修,他便孤行我道! 直到紫府圆满,他都并未接受过除了鹤族之外任何其他族类或者宗门的功法,但他居然就独自将原本适合双修的鹤族功法修到了紫府大圆满。 贺恒也为他的资质和毅力大吃一惊。他这个弟子仿佛无法阻止,他尽了最后之力,即便给了王位也不给丹顶冠,同时在从紫府圆满到金丹所需的外药上死死地卡住了他。 没有想到贺蔽日居然自行突破了金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但事已既成,再怎么去追究缘由也没有意义了。 贺蔽日已然是金丹修为,他的神识放出去,即便贺恒是金丹双花,也不可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实力。何况他已经不是了。 鹤王清晰地感觉到,这个老人现在的实力只不过紫府五气,而且还在不断地掉落。也许再过一天,连紫府五气都没有了。 他真想仰头一阵狂啸,一吐这千年的不平。在这个太白宫中,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了结这桩绵延千年的恩怨了。 佳人早已香消玉殒,了结又有何用? 这对他来说其实有用的。如果能飞升天界,成就大能,他还有可能穷尽三界,去找回那一缕林菡的香魂来问个清楚! 441 万物虚无,一同寂灭 (441 万物虚无,一同寂灭) 但有这位竭力阻挡他的太上长老当道,他的道途始终举步维艰。能成就金丹已经是铤而走险,他又如何可能进一步成就上境呢? 他当然可以坐等这位太上长老寿元终结。但他坐等,对方却不会坐等。即便寿命将尽,对方依然是有可能彻底将他了结的,比如动用丹顶冠召唤两名金丹宝灵便是办法之一。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收敛自己的力量,心中杀气一涌,头顶光芒四射,显出一朵金色莲花的虚影。一股金丹修士的恐怖威压,再也没有任何压抑地释放了出去。 他直接在天池城散出自己的金丹威压,整个城市数十万妖修凡民都会受到可怕的影响。一些心性脆弱的生灵甚至可能神识崩溃。但此时的天池城却是和寻常一样,没有任何异样。 贺蔽日将金丹神识释放出去,他感觉到的却不是整个天池城和太白林的存在,而是空荡荡地一片虚空。他将神识四散而出,但完全无任何着力之处。 只有眼前这座夜寂宫,和座位上那个老者是真实的存在。除此之外的一切仿佛都灰飞烟灭了。他身后的门外便是漆黑的虚无。 重力也已经消失。空殿内的摆设本来就不多,仅有的几个物件都脱离了地面,在空中漂浮了起来。空气消失了,那唯一点着的蜡烛瞬间熄灭,只剩下贺蔽日身周的宝光依然照亮了大厅内的一切。 甚至这座大殿自身也正在崩解。它原本是依赖重力而建,屋顶那些白如冰雪的瓦片正在漂浮离开,整个屋顶和梁柱之间的结合也不再坚实紧密,就像一艘风浪中的破船一样发出吱吱格格行将破裂的声音。 果然,贺恒在这夜寂宫中布下了某种空间阵法,将整个夜寂宫从现世空间中分隔了出去。而且这个阵法完全不受阿叔给他的复制阵枢的控制。 “你果然是有所准备了。” 贺蔽日反而稍微放松了一些。其实他并不愿意第一个动手。无论如何,向自己的师父动手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但如果是师父动手自己被迫自保,那就要好很多了。 “嘿嘿,”贺恒苍老的脸上狡黠一笑,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只是为了保全太白林而已。以你的实力,你真要破我阵,我还能用什么阵法困住你吗?” 当然有阵法能困住金丹修士。但这明显是一座人阵,要看阵师和阵子的实力才行。 这阵法的阵师和阵子都是贺恒一个人,贺恒已然不是金丹修士,困住一名金丹基本是不可能的。 “为了保全太白林?”贺蔽日冷哼了一声,“你明知我的神通全在操控天地之物的灭遁之术,你却把万物全隐没了,这不是预先准备专门针对我?”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很无奈啊。”贺恒苦笑道,“我为了你能放手冲我撒这份千年怨气,又保全太白林这块鹤族基业,我容易么?” 贺蔽日没有和这个老不正经的师父继续纠结,而是体内法力一涌,额上鲜红的丹顶顿时变成了黑色,一团黑光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贺恒自身学识渊博,道法精深,他门下弟子也是各有所长。但贺蔽日和他其他弟子都不同,因为贺恒本来就没教他多少功法神通,因此他所炼的道术,只有鹤族的天生之道。 鹤族体内天生隐藏着掌控万物之力。如人修的阴阳遁术能操控阴阳变化,五行遁术能掌控五行元素,鹤族的天生之力便潜藏在头顶红冠中,能操控一切天地实有之物。 但这术法有特别的限制之处。它能对一切实有之物发力,却对万物不能作任何区分。 此术一旦动用,万物混同,便只剩下浑沌。世间之物,是有区分才有存在。如果全都混同了起来,除了浑沌之外,其他的万物也就等同被毁灭了。 因此此术名为灭遁。正是阴阳宗所擅长的风雷炎寒,明灭虚空之中的灭遁术。 鹤族人使用灭遁,凭借的是肉身中原本便潜藏的异能,以气血之力发挥出来而已。和阴阳宗动用真气法力,以玄理推动天地之灭的途径是不相同的。 但无论用什么方法施展灭遁,都是被卷入灭遁的天地万物越多,这术法的威能就越大。 如今这天地一片虚空,实有之物所剩无几,贺蔽日的灭遁之术自然威力要大打折扣了。 但他并未沮丧,而是一开端,便双手掐诀,祭出自己的最强灭遁神通。 他额上的黑光射出,并未无限向四周蔓延开去,而是在虚无的空间中,形成了一个绝大无比的黑色的球形。紧接着,一股灭遁之力便从这黑色虚无的球域之中诞生了。 贺恒虽然苍老,但依然有紫府五气的实力,瞬间化成一道白光远遁。但这黑色光球范围极大,又只是贺蔽日这个金丹修士一念而生,他终究避无可避地被笼罩了进去。 紧接着一股牵扯之力便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但这股力量最强之处还是在夜寂宫中,他原本所坐之处。 只不过一个瞬间,他坐过的那张椅子就像一张被收拢揉成团的纸,急剧地缩小缩小崩溃了。 然后这股大力牵扯到整个夜寂宫。原本飞离的砖瓦碎片就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纷纷飞转回来。而整个完整的宫室犹如粉碎一般,轰隆隆地被往中间挤压,爆裂出无数的粉尘。 但那些粉尘也无一例外地往他原本坐的那个位置挤压过去。万物混同,最终整个巨大的夜寂宫逐渐缩成了一个漆黑的龙眼大小的球体。 这股力道并非只限于黑色光球内部,而是遍及整个空间的。只是距离术法目标的位置越远,这股力量便是越弱,而越近则是越强。 如果贺恒刚刚不是及时远遁,他现在已经被压成了一个和其他杂物混同在一起的微小的球体,自然也就是被灭了。 空中那巨大黑球唯一的意义便是,凡是在黑球之外的物体,尚有可能在这股牵引的灭遁之力下逃脱,只要不断远遁即可。而在这个黑球之内,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脱逃了。 贺恒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被这力道扯住。虽然看似不强,但对他来说却好像天地静止了一般,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这术法的力道遍及天地环宇,却和这中间有多少实有之物关系不大了。贺蔽日动用了一门他作为金丹修士能施展的最强神通,克制了对方的虚无阵法之利。 所有黑色光球内的物体,便犹如踏上了一个不断下落的斜坡。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必然掉入核心。这其中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这法则之力已然和修士的实力境界无关了。纵然贺恒修为通天,除非能破解这法则,否则是绝对无法出去的。 这并不意味着掉入这术法便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贺蔽日施展此术,他自己也落在黑球范围内。如果被困住的修士能在掉入核心之前将贺蔽日杀死,那么这术法无法维持,也必然终止。 假设贺恒还是金丹双花的修士,不用去破解这法则,只需击破对方的护体宝光,损坏了其人的肉身便自然可以取胜。 但贺蔽日也是明摆着知道对方境界已经低于自己,所以才敢动用这个要消耗时间的神通。他用时间换取了这此攻击的威能,一定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的金丹护体宝光,再加上金丹肉身,这两样都不是一个紫府修士能轻易破坏的。就算他站着不动随便贺恒攻击,要伤到他所花费的时间,也远远超过他将这门灭遁神通施展所耗的时间。 一旦这神通施展完毕,这黑球范围内除了他本人之外,万物皆灭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贺恒没有再挣扎,而是仰头发出一阵鹤鸣,其声悠远,不断回荡,仿佛能穿透无限时空。鹤音扫过之处,贺蔽日的神识也如飞中旗帜一般地飘荡,似乎有无数的记忆和情绪涌上心头。 但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这个师父显然已经是无计可施了,才施展起这门曾经让他痛彻心扉的功法——仙鹤神音。 这原本是一门炼心之术,是功法而并非神通,以它做为攻击,大概是贺恒一直坚信他心性不佳,所以难当大任。故而这次也动用神识术法,来攻击他的心性。 但他已经是金丹修士,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他。大风虽然能吹动旗帜,但只要旗杆足够坚固,旗帜无论如何飘扬都是无事。 这声音还在越来越强,渐渐地音波变成如****一般扑面而来,但他依然傲然而立,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但他这时看见空中金光一闪,一颗绿豆般大小的金色弹丸夹杂在雨点般的乱音中飞了过来,竟然轻而易举地撕破了他的护体宝光,直接打入他的眉心。 “金丹!”贺蔽日双目瞳孔一缩。 442 一生四千载,蝶梦非梦蝶 (442 一生四千载,蝶梦非梦蝶) 金丹修士的金丹是实体之物,但随主而存,也随主而灭。一旦修士身死,便会散于虚无中。 但贺恒并未身死,而是从金丹修士掉落到紫府修士。虽然这掉落种他的金丹也会灭失。他无法完整保存自己的金丹,但确实有一些办法能预先将自己金丹的一部分分离保存下来。 正常的金丹修士如果这样做,那等于是自毁修为。分裂的金丹犹如破镜,是不可能再度复原的。 而贺恒是明知自己必然掉落到紫府,那如何炮制自己的金丹也就无所谓了。 这分裂出的小金丹只是金丹的一部分,既不可能还有原来的威能,也无法再被他自己所催动,更不能利用它来施展金丹的修为。 但金丹其物坚硬无比,用来瞬间穿透一名金丹初花修士的护体宝光和肉身,却是足够了。 贺蔽日尚未来得及反应,那枚部分的金丹便击中了他的眉心,打出一个绿豆大小的破洞。好在此物被他的法力所阻,也并没有真的穿透他的脑门,只是嵌在洞中。 他体内的金丹法力瞬间涌动,从额上红冠汹涌而出,与那枚小金丹融合在了一起。 金丹此物并无法消灭,但是却可以炼化。如果他炼化了这枚小金丹,自己的金丹修为甚至能提升不少。 但在这一个瞬间,他的护体宝光和肉身都破开了一个缺口。因此那些无孔不入仙荷神念音,便难免乘隙钻了进来。 贺蔽日只觉天色一亮,耳边所有的仙鹤神音消失得一干二净。眼前明明是一个暖洋洋的春日,他却不知道不知道为何一身大汗淋漓地坐在人群之中。 他情绪依然波动得厉害,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但眼前的情景又让他觉得自己这没来由的情绪可笑至极。 这是一片青翠的山林,在一潭犹如墨玉般的水边。藤萝密布,树影幽深,凉爽的风和哗然的水声包围着他们。 他很自然地记起了这是某一次蛮荒历练。许多鹤族的年轻弟子被带往蛮荒历险。但因为都是有经验丰富的长辈带队,这冒险变得有点名不副实,大家欢声笑语,宛如郊游。 此事应该在千年之前,但对贺蔽日来说,他的时光已经倒转,除了稍许残留的现世记忆如同痕迹一般顽固之外,对他来说,眼前就是现在。 他顺着人群的目光往前看去,忽然目光一呆,胸腔内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那是一片空地,其中几名穿着白色衣裙的鹤族女修正在翩翩起舞。鹤族人尤其喜好闲情雅致,男子棋琴书画无所不学,女子则是天生的舞者。她们甚至可以以舞入道。 其中最淡雅却最显眼的那名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凌风仙子林菡。这一瞬间,他有强烈的久别重逢的至幸之感,恨不得能冲上去和她倾诉千年的衷肠。 但他接下来便不由得嗤笑了自己。他明明和林菡是同门师兄妹,每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会有这种冲击强烈的久别重逢之感? 她之所以被叫做凌风仙子,是因为身形轻盈,宛如不用展翼便可以踏风而行。但贺蔽日并不觉得她只是凌风仙子。 她自身就是一缕飞扬的风,缥缈宛若无形,绝美无法言说,或者她本身便是万物之美最画龙点睛的那一笔。如果他能画,他真想把这美永久地画在纸上,可惜他不能。他只修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从未修过丹青。 林菡那一双犹如水晶般的眼眸,仿佛总是在若有若无地看向他这边。其实这完全是一种幻觉,但即便只是想想,他也觉得这是甜美无比的,这让他沉溺其中,反复不停地想象。 那一天,他做了一个让自己都惊悚无比的决定。他暗地给林菡传音,希望约她月下相见。 这种事情如果是放在心里继续想象已经足够甜蜜了。反正每日都会相见,每日都会看见她的目光。不管她怎么想,你都可以理解成这是她对你的柔情似水。这么一天天地无穷尽的暧昧,就像是一个温柔的梦乡。 但梦也仅仅是梦。即便你不主动去破坏它,它迟早也是要回到冰冷的现实的。主动叫醒它却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它醒了会有两个结果的可能。一个它真的化为现实,另一个它就永远不复存在了。有些人便情愿在这梦里待到自然醒,也绝不敢走出那一步的。 贺蔽日是果敢的人。这一念生出,他便毫不犹豫地发出了传音。就算梦醒了又如何,纵然现实不如所愿,他便去把这现实扭转成所愿便是了。 让他意外的是,一贯沉默寡言,甚少与人交往的林菡居然给了他回复,欣然赴约。他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现实比他期望的还更甜美。 那夜他们并未做多少事,也没有说多少话,就是两人坐在一截被人炼功时劈倒的横木上,呆望着蛮荒夜空,薄云之下如水冰凉的月色。 林菡那种柔弱如水的性格,她本能地便在寻找一个依靠。她微微往后靠去,靠到了贺蔽日身上,感觉犹如一堵坚强的岩石一般,但那岩石里有一颗心脏在砰砰直跳。 贺蔽日双手一览,将这位柔若无骨的仙子揽入怀中,闻到了她幽幽的发香。他真希望这夜永远也不要结束,但这夜终究是要结束的。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涌上心头。 他们都是筑基即将圆满。在筑基圆满之前,所有年轻的鹤族修士都会互择道侣。按惯例会有一次大比。理论上所有的修士按大比成绩为序,由师门询问意向之后安排道侣。 换句话说,无论你是男是女,你若排名第一,那么师门便会第一个征求你的意见,并按你的期望来安排。 对师门安排不满的修士也不是不存在。这种情况虽然明面上是逆师,但师门一般也会通融,并不勉强。 偏偏贺蔽日感到万分的紧张,他冥冥中有所感悟,似乎无论他大比成绩如何,无论他如何表达自己的意向,自己都不能得偿所愿,林菡一定会另嫁他人。 他脑中有一段记忆挥之不去。那便是他得了第一之后贺恒问他想择何人为道侣。他毫不犹豫地说林菡。然而贺恒露出了那让他恼恨至今的无奈笑容,说林菡已经与贺宇音结为道侣了。 此事让他觉得怪异。明明还没有到来之事,为什么会成了刻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一样?他也把这事和林菡说了。林菡脸上泛起红晕,笑道:“你这是梦里吃的什么醋?” 大比之中,他果然得了第一。但是所发生的事情和他的“记忆”并不相同。师父贺恒前来问他择侣意向,他说出林菡之后,贺恒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告诉他一个无奈的消息,而是诡异一笑,说:“甚好,甚好!” 就这样万事顺利,林菡成了他的道侣。时光荏苒,他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无论是修为还是年龄他们都在不断地增长着。这两人都是天纵之资,在贺恒的弟子之中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与第二。 但贺蔽日渐渐又有了另一个担心,他莫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炼功走火入魔,连累林菡身死。因此他修炼之中几乎是穷尽稳妥,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好在他幻想的这一切始终都没有发生。 不但如此,在他的“记忆”中,会夺走他一切的贺宇音其人就像消失了一般,日趋平庸,再也没有掀起任何风浪。而他则顺利地登上了鹤王之位,并在这位置上一坐便是八百年。 八百年一日一日地过去,他和林菡寿元都在不断流失。他们双双修炼到金丹双花之后,却发现面临了一个巨大的瓶颈。不跨过这个瓶颈,要炼到金丹三花圆满那就是不可能的。 金丹三花圆满是凡修的终极。只有到那个地步,才可以开始培育元婴。元婴长成才是仙体。在此之前永远都只是凡胎肉身。若是人类,极限四百岁。做为妖族,能活到三四千年也就是终点了。 贺蔽日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但他发现,想要突破到金丹三花,问题并不出在功法,也不出在自身修为,而在外药。 他必须要获得足够多的资源炼出三花外药,才有突破瓶颈晋级三花的可能。但这巨大的资源,即便是倾鹤族之力,也是难以获得的。 放眼整个妖界,能炼得三花外药的也就是树人、梦貉、鬼鸮三家。这也是他们被称为三大妖族的原因。 鹤族的实力无论如何在其他族类中称雄,离着这三家都是有这么一道天堑之隔的。 三大族早已签订联盟协议,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卖,唯独三花外药的原料和成品都只在这三家之间交易,绝不外泄。 更可恶的是这三家不知道何时开始便形成了默契。任何他们之外的一族只要有崛起的迹象,有染指三花外药的意图,这三家便会联手镇压,绝不会让第四家有任何机会。 贺蔽日此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鹤族铤而走险,和大族开战去寻找获得三花外药的机会。要么安静度日,和林菡相依老死太白林。 443 金丹梦灵泄天机,千年太上风烛灭 (443 金丹梦灵泄天机,千年太上风烛灭) 以贺蔽日的性格,他的选择毫无疑问是前者。对他来说,在别人的鼻息之下苟活四千年,坐看着别人得道长生他却要去死,他是绝对不能忍的。哪怕自己无法长生,拉着那帮所谓大族的天才骄子一起去死其实也不错。 但他并非是一个人,再加上林菡就不同了。林菡不喜杀戮,不喜风险,偏爱岁月静好。何时寿元将尽她并不在意,她只要一生无忧无虑便已满足了。在她的阻止之下,贺蔽日所有的谋划都是碍手碍脚的。 这本是全力而为都很难成功的事,更何况贺蔽日始终不愿意忤逆林菡之意,最终当然是失败了。但鹤族在这数千年里也多次避免了卷入凶险的妖界大战。无论妖界如何风雨飘摇,太白林中始终风景依旧。 又有三千载过去,林菡的寿命终于到了尽头。她最为珍视自己的容貌,即便到了最后一日依然很美。但寿元已尽,只要跨过极限的那一秒,她的容貌便会急剧衰老。她终究没有让这一切发生。 就在贺蔽日的怀中,她涌动金丹法力,将肉身瞬间破碎成灵子。贺蔽日只觉得怀中的娇躯忽然就像蛋壳一样砰然破碎,然后化成无数的星光飘散消失了。 此时他怀中变得空空如也,他也感觉生命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起来走到镜前,他看到一张苍老无比的脸,这脸就和他见过的那个老死的师父贺恒一样。 奇怪的是贺恒这时候已经去世几千年了,但他对这张苍老垂死的脸却极为熟悉,仿佛是昨天才见到过。 岁月已经逝去,返老还童是不可能的。甚至追求金丹三花也不可能。即便现在有人把金丹三花的外药送到他的面前,他也不可能再突破这一关。寿元的流逝会导致修为随之掉落,继续攀升难比登天。 但他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遗憾。这一生中除了永生,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他安静盘坐,伸出一指,将体内金丹法力都聚集在指尖。只要一指点在自己眉心,法力倒灌闯入识海,他将立刻追随林菡往轮回中去了。 但这时候,这一指点中他眉心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奇怪的黑衣人。一身乌黑的袍子裹住了他的全身,即便是脸也是一团黑洞洞的,只露出两颗明亮如火的眼睛。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猛然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抢先伸出一只古怪的黑手,往他眉心一点,一股强烈的神念随之传入了他的识海: “还不醒来!” 贺蔽日神魂猛然一震,却并没有醒来,只是觉得两股庞然大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压迫着自己的身心,自己全然不能动弹。 那只古怪的若有若无的黑手指尖点中了自己的眉心之后,并没有停止,而是直接伸入了自己脑中,然后变点为抓,五指一握,抓住了某物,然后猛然往外一扯。 对贺蔽日而言,犹如从他体内拔起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这剧痛和直接扯断他的脖子也差不了多少了。剧痛之后,一个须发苍白的老头被这黑衣人紧紧抓着脖子硬生生从他的肉身中拉了出来。 “师父?”贺蔽日看到这个被拉扯出来的老人竟然是数千年前就已经死亡的贺恒,他着实大吃了一惊。 这个老者被抓出去之后,贺蔽日发觉自己居然在迅速变得年轻,不一会儿,便恢复了仅仅须发有点斑白的中年人形象。他仿佛想起了一点什么。 贺恒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古怪的死死制住了他的黑影,目光中并无任何畏惧,反而是露出奇异的明悟之色。他虽然脖子被狠狠抓住,却依然嘴唇翕动,喃喃地说: “果然如此,一头金丹梦灵。贺蔽日,你为了突破到金丹,竟然将自己卖给梦貉!你会将整个鹤族都推向万劫不复。” 说完他怒目一瞪,全身已经化作一团白光,如蛇一般往这古怪的黑袍梦灵袖子上卷去,似乎要反制这梦灵。 黑影冷冷一哼,双袖一抖,一大片黑光从袖子上抖出,犹如泼墨一般,那一双黑手顿时变得无比庞大,将贺恒所化的白光紧紧抓在两只大手之中,然后猛然一扯。 只听一声如裂帛一般的锐响,贺蔽日神念所化的虚影砰然而碎,飘散不见了。 贺恒以仙鹤神音在贺蔽日的神识中创造的四千年幻境也随之消弭无踪。贺蔽日的目光还稍有些呆滞。 这四千年的记忆充斥在他的识海中,犹如波涛一样汹涌。四千年前的真正现世的记忆就好像遥远无边处的一小块礁石,他要寻到并不那么容易。 但眼前的现实依然是现实,他依然双手掐诀作法,在催动他的无可逆转的灭世遁术。天地一片虚无,原本的夜寂宫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小点。 贺恒的肉身就像面条一样被拉长了,在空中变成了一条螺旋形的线,正在一点一点地进入那个黑点之中。 灭世术法一旦开始,就连贺蔽日自己也无法阻止,除非他在这过程中死亡。 贺恒利用小金丹施展的仙鹤神音,让贺蔽日经历了四千年幻境。 本来如果在那幻境的结局中,没有那头金丹梦灵出现,贺蔽日点中自己的眉心,自然就会死亡。现实中贺蔽日的生命也将随之结束,这灭世遁术才会因此终止。 贺恒施展此术倒并非真的为了杀掉贺蔽日。只是他感觉到贺蔽日身体中有一样古怪的东西,非到生死边缘是不可能会出现的。果然,在最后阶段,那头梦灵出现了。 只要它出现一次,便泄露了天机。因此贺恒现在一眼望去贺蔽日此人,便能在他身后看到一团黑色的人影。 这黑影虽然模糊不堪,但动作永远与贺蔽日本人毫无二致。贺蔽日双手掐诀,他也双手掐诀。贺蔽日的目光望向他,那黑影中也有一双火光般的双眼望向他。 此物便是梦貉的梦灵。梦灵没有肉身,只寄生在活人的神识之中。贺恒在最后阶段试图和这头梦灵同归于尽,但他失败了。 金丹梦灵有金丹修士一样的战力。现在的贺蔽日若是加上这头梦灵,等同两名金丹战力。 贺恒就算准备再是充分,也不可能有机会得手的。但他能逼出这头梦灵,使得这头梦灵天机暴露,也算是部分地成功了。毕竟这原本是梦貉一族深藏的一手,如今却被他搅动了因果,后续的发展恐怕就不如梦貉一族所料了。 “你能突破到金丹境界,果然是接受了梦貉给你的金丹外药。只可惜这药不是白给的。” 金丹外药只是为了从紫府晋级金丹所用。和三花外药不同。虽然珍贵,但鹤族是可以得到的。 但这外药被贺恒死死地卡在手中,一直有意不让贺蔽日得到,就是为了避免他修成金丹,将来真的成为鹤族的太上长老。 “有你这样的师父,我怎么可能修到金丹?我接受梦貉的外药又如何?即便神识中种上一个梦灵,只要是我足够强,将来自然能驱逐了它。” 贺恒这时候半副老骨头都已经被吸入到了灭遁术形成的黑点之中,却还有半身留在外面,有气无力地说: “如果你是别家弟子那可以随你。偏偏你是我的弟子,就必是鹤王人选。你个性冲动不羁,不如贺宇音沉稳,所以我不能把鹤族的命运交到你小子手上。 “再说当年我让林菡嫁给贺宇音的时候,她也没有说半个不字,默默便应下了此事。我怎么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这算是我办的一件蠢事吧。但我可是让你重新活了一次,四千年,你想要的可是都得到了吧,有多少怨气也出够了吧?”贺恒脸上又露出那诡异的笑容。 “一场梦幻,又有什么用?”贺蔽日冷冷言道。 其实是真是幻反而不是重点。这四千年他虽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现在对他而言又不够了。他需要入得上境,获得三花外药,得到永生,而且要和林菡一起永生。区区四千年,岂能足够? “一生不就是一场梦幻?”老头子那表情就好像在嗤笑他的执着,这让他怒火中烧。千年来的怨恨一直在燃烧着,从未熄灭过。 “你的一生确实是一场大梦。一场可怜的春秋大梦。”贺蔽日脸上露出怜悯之色,“寿元未尽,但你现在就要死了。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想想你还有什么放不下,或许我有空就顺道帮你做了?” “这……”贺恒被拉长的脸上真的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我太白山数百万鹤族子民,将来会如何?你小子如此鲁莽,又被梦貉控制,整个部落恐怕会沦为送死的棋子。被你这你一提醒,我还真的越来越觉得放心不下了。” “哈哈,他们将来会如何关你一个死人何事?”贺蔽日看到贺恒眼中的挣扎,不知为何心中感觉狂喜了起来,仿佛长出了一口千年的怨气,“我就是舍得你这帮鹤族子孙的性命,去为我谋一个长生不死!” 此时灭遁术法已近终结,贺蔽日不再施法。仰头狂啸,他背后的梦灵黑影也一样仰头狂笑,就如一对互相模仿的双胞胎。 贺恒做了最后一番挣扎,但是无济于事。他的身体连同脸孔都已经被拉成一个古怪恐怖的长条,犹如一条血蛇般被吸入了那个小小的黑点之中,从此湮灭不见。 444 钟鸣太白顶,尸横紫嫣宫 贺恒的气息消失的同时,立刻有一声丧钟哀鸣响彻山巅,一道灵机带着一缕贺恒本人留下的神念传遍了太白宫。 其中虽然没有什么言语,但太白宫中每个人神识中立刻多了一道明确的意念。 大致意思是太上长老已经寿尽仙逝,鹤王贺蔽日将暂代太上长老之位,太白宫中任何鹤族修士都必须听从鹤王的号令,不得有违,否则即为叛族。 鹤王走出夜寂宫,门外遇到无论是太白宫中的长老、执事还是仆从侍女,无不主动向他跪拜。 这神念是贺恒预先的安排。他早就知道自己终有命绝一日。如果他死了,太白宫中的修士反叛,和鹤王手下混战,只不过白白增加鹤族的损失而已。 在鹤王看来,贺恒如此做也是老辣无比,避免了他亲自出手杀戮太白宫修士,有效庇护了这些忠实的部下。 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太白宫修士的实力不弱,虽然没有金丹,紫府修士并不少。如果他们全力对抗还真是一个麻烦。 他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些人。但这也不是问题。将来有的是机会将这些人逐个调离太白宫,发配到边陲之地去。 “恭喜鹤王新代太上长老之位啊。”这时候他身后闪出一人,却是白发纷乱、身材佝偻的阿叔。他并未跪拜,而是简单作了个揖。他颇有些志得意满。毕竟鹤王能掌控大局,他是出了大力的。 鹤王却是低头抬眼看了他一眼:“阿叔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说完双手一挥,让其他人都下去了,只剩下阿叔紧紧跟着。 他来到青肃宫,坐在太上长老贺恒的宝座上,双眼盯着阿叔问道:“丹顶冠在哪里?” 阿叔坐在客座上,说:“我已经在让他们详细搜查了。但……” “不用搜了。”鹤王摇摇头道,“如果丹顶冠在太白宫内,那么刚刚贺恒和我对决,早就拿出来了。” 他亲眼所见贺恒确实掉落到了紫府的境界。虽然这种掉落的境界究竟能否使用丹顶冠没有定论,贺恒如果真的有丹顶冠在手,即便自己用不了,也会交给一名忠于自己的紫府修士来使用。这虽然有一定风险,也胜过在决战中生死道消。 “嗯,”阿叔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萧家灭门之后,这东西被人送到了天池城。但除了贺恒之外,无人能感悟到它的真实位置。贺恒应该是派人去取了,只是现在还没有取到。” 想到这个丹顶冠,鹤王心头就莫名紧张。贺恒虽然死了,但这东西还在。贺恒很可能在这里留着一招后手。 贺恒只要派出一名紫府鹤族修士找到丹顶冠,等于就立刻拥有三名金丹的实力。那人就足以过来灭了他给自己报仇。 一旦这种情况出现,他也无法动用部落的实力来对抗此人。 先不说三名金丹需要动用多少国力才能压制,鹤族的惯例便是拥有丹顶冠者为鹤王。那时他的鹤王之位是否还被族人承认都是个大问题。 即便贺恒没有这个后手,丹顶冠流落江湖,万一被其他鹤族人得到,也是一个巨大的祸害。 紫府修士……鹤王喃喃说道,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喊了一声:“来人,给我查太白宫所有紫府修士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能放过!” 贺恒既然极有可能派出紫府修士去寻找丹顶冠,那么他只需要清点现在他能找到的人,自然能找出已经不见了的。 搜查的结果让他有些意外。太白宫中包括贺恒的弟子、陪侍还有太白宫中的长老、执事中所有达到紫府境界的修士全都留在太白宫,并无一人外出。 一名面相老成的白衣修士在下面呈报:“陛下,虽然太白宫中的紫府修士如今都在,但是有一人是虚丹圆满,离紫府也只差一线,且是太上亲传弟子。其人已离开太白宫一整天,下落不明,属下不知道是否要……” “哦?”鹤王顿时来了兴趣。原来他将目光集中在了紫府修士上,并未关心虚丹和筑基的修士,这的确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漏洞,“是谁?” “是太上长老的关门弟子,林家的天才女修,林玫儿!” 片刻之后,阿叔跟着鹤王走入一座淡紫色的宫室中。这一处名为紫嫣宫,墙与地都是用一种淡紫色犹如水晶般光滑的石料所建造,是冰冷的太白宫中为数不多的明艳之处。 太上长老贺恒在道侣寿尽之后便不再近女色,但是唯独对鹤仙子们惊艳绝伦的舞蹈舍弃不了。在紫嫣宫中修炼的鹤族女修们并没有别的什么用处,就是平时给这位太上长老跳舞解闷的。 紫嫣宫的主人,正是他的得意弟子林玫儿。 鹤王忽然闯了进来,这些女修都跪伏在地上。鹤王冷眼扫过这群千娇百媚的女子: “你们中任何一人,只要第一个说出林玫儿的下落,赏血灵石一万两,升朱玉阁三品女官,封千户候。” 这些女修大多是筑基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虚丹,她们被鹤王的神识威压震慑,趴伏在地,娇躯难掩瑟瑟发抖。唯独其中有一人较为年长,大胆打破了沉默,回道: “启禀陛下,林宫主昨晨不辞而别,并未向我等任何一人透露她的去向。” “哦?但我如何才能相信你说的话呢?” 鹤王冷冷一哼,将一只手伸出,在虚空中一抓。那女子尖叫一声,感觉到自己被一股莫名大力给抓了起来,往前一扯,落在了鹤王手中。 鹤王的大手正掐着她的粉颈,深深嵌入她脖子两边的肉中,就这样将她给提起在了半空中。她一双美目中露出无比惊恐的颜色,俏丽的脸痛苦得扭曲了起来。 “看来我只能对你们一个一个地搜魂。” 鹤王眼色一变,双目露出锐利寒光。一股强大无比的神识威压犹如巨石一般滚了过来,直碾压入这女修惊恐的双目中。 一般的修士要搜魂都要先给对方喂下搜魂丹,然后再以搜魂大法进行搜魂。但金丹修士并不需要。 金丹修士的神识比其他一般修士强大太多。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完全可以以神识之力强行搜魂。只是这样必然会将对方的神识碾个粉碎。 女子浑身一抖,犹如做梦一般,双目极速转动了起来。但不一会儿她便白眼一番,吐出了舌头,再无任何气息。鹤王将她一丢,砰地一声丢在了冷冰冰的地面上。 在此女的记忆中,他并未找到任何关于林玫儿去向的信息。显然林玫儿离开之前并没有向她透露过。但这并不等于其他女子也不知道。 “我等着你们主动交代。只要一个人交代出来,大家都不会死。我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 鹤王又将另一名女子抓在了手中,再次开始了搜魂,可惜他依然是一无所获。 不久之后,紫嫣宫中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十余名绝美鹤女的尸体。贺蔽日的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人。 他杀得有些麻木了。每多杀一人,他心中的希望就减少一分。杀到现在,他已经相信林玫儿这件事做得非常隐蔽。除了她自己,恐怕真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想要追查她,还是得靠别的途径。 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女子。这女子已经惊恐得有些麻木了,双眼空洞无神,似乎早已认命,正在乖乖等着死亡的到来。 但贺蔽日的目光停滞了一下。他惊讶地发现,这女子眉眼气质竟然和林菡稍微有一点神似。 “你姓林?”他问道,同时紧紧扣着这女孩脖子的手指稍微放松了一些。 “嗯。”那女子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并不奇怪,林家出美女。既然能出一个林菡,当然还会出其他的美女。她们有些或近或远的血脉关系,相貌有相似之处也并不奇怪。 “你不用死了。”鹤王将手一松,双手背在身后,“今夜来我宫里侍寝。” 说完他将袖子一甩,一边走一边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对阿叔说:“把这里打扫干净,就说贺恒指定她们殉葬了。”然后他便如风一般大步向前,带着一股惊世骇俗的金丹威压走出了紫嫣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当太阳西沉的时候,岛屿山峦都像被墨染了一般,唯独反射着夕阳余晖的湖水依然是明亮的,亮汪汪变成了一池银水。 一艘黑色的快船在灵机的催动下破浪而来,快到码头了,才熄了灵机催动,借着惯性往岸边靠去。 一船的人有不少穿着各色斗篷,将头脸蒙住。但也有大大咧咧的汉子,无所谓地袒露着真容,甚至露出一身虬肉,将兵器扛在自己肩上。 还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异族,就是不蒙脸,脸上也长满了毛发或者是鳞片等物,其人相貌露不露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勾诛和连菱二人身穿黑袍,戴着面具,在五花八门各自打扮的众人中并不起眼。除了他们是一男一女之外,别人也看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船一靠岸,立刻有不少早已等候在岸边的人围了过来,纷纷对上岸的客人说:“这位道爷,想在凌波岛淘点什么呢?小子我带路绝不绕路,只收一两血灵石!” 445 小鬼带路,神女夜游 勾诛事先便了解过,除非是极为熟悉此岛的常客,上凌波岛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找一个好的向导。 这岛内有无数的店铺,出售无数的东西。许多珍稀罕见的东西只有某些特殊地点中才有售,而且不同店铺或者不同的客人价格差距极大。 如果自己独自在岛上乱转,不但可能根本就找不到目标,就算找到也可能被狠宰一笔。还有可能遇到黑帮的黑店,连人带财一起陷入其中。 听起来一两血灵石昂贵得不可思议,但上这岛的人基本都是大批血灵石在手,并不在乎用一两买个平安和方便。舍不得花这个钱,自己损失只可能更多。 这些向导都是妖界凡民,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反而能给这些客人安全感。 像鹤族这种大族都是源起于一位人身妖祖,所有后代一出生便拥有人身,只不过并不完美。许多鹤族子弟出生后没有修行资质或者怠于修行,便成为和人界凡人一样的妖界凡民。 对客人来说凡民更为可信。因为客人们都是修士,如果发觉不对,随时可以将这些凡民任意拿捏。 这些向导中也有人和岛上黑帮勾连,是专门“带笼子”的。这就要自己仔细甄别了。 带笼子的这些向导也不是随意选择客人的。他们只选择那些初次上岛没有经验,实力不是太强,没有什么背景,而身上的血灵石又特别多的客人。 勾诛的目光在不少向导脸上扫过,他都没有停下做出选择。他自认有识人之能,但这时候也有一点迷茫。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这位客官,要不小妹给你带个路呢?我只收半两血灵石。” 他抬头一看,这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裙,却掩不住身姿颀长窈窕。容貌虽然寻常,但也是算是一名清秀女子。尤其双眸中灵光闪烁,让他一看到就情不自禁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勾诛还没有答话,忽然脑海中听到连菱传音过来:“哼,一见漂亮女人就昏头!” 勾诛暗想:这个女子容貌还不及你百分之一,按这个逻辑,我天天看着你岂不是得昏头致死? 他对连菱当然没有什么“暗想”可言。这个念头才一生出,他便见到神意中的连菱虽然没有说话,嘴角却是满意地微微一翘。不管怎么说,勾诛是极大地赞美了她的美貌的。 她接着提醒说:“这女人不是凡民,是一名鹤族虚丹妖修。容貌也是假的,用了某种易容秘术。” 这女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隐藏成凡民。但骗过勾诛容易,想要瞒过连菱这位金丹神女就不可能了。 勾诛大囧,只好嘟哝着说:“我只是觉得她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恶意。”但也没再理这个女子,而是扭头去找别的人。 “二位客官是想找什么宝贝呢?小的我常年在这岛上跑,什么犄角旮旯里有什么宝贝,我是一清二楚啊。” 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见他们颇为谨慎,眼睛一转,凑近来问。 勾诛当然不会说是来参加拍卖会买荐信的。但他确实还有一些东西想买,便低声说:“七株连襟草。” 七株连襟草总是七株生长在一起,中间有茎相连,因此被称为七株连襟草。这草虽然可以用于炼丹,但极为少用,也很罕见,很不容易找到。 这人脸上露出得意一笑,然后拿出一枚玉简,不知道与什么人沟通了一番。片刻之后,他将玉简递给勾诛:“道爷自己看看货?” 勾诛将神识注入其中,看到的却是一家昏暗的店铺内,一名虬髯壮汉冲他嘿嘿一笑,拿出一捆灰色的药草。勾诛仔细一看,确实是上好的七株连襟草无疑。 “这一捆多少钱?” 壮汉伸出三根手指,说:“三十两血灵石,一口价。” 这价格之昂贵让他咋舌。三十两血灵石,等同白银六万两……果然想要极品结丹,完全是用金山银山在堆。好在他现在不缺钱。 勾诛没有再擅自决定,而是想问问连菱的意思。没想到连菱毫不犹豫地丢出一两血灵石到那个男子手上,说:“带路吧。” 勾诛暗想:“还说我见了漂亮女人昏头,你见了帅哥还不是一样……”连菱横眼过来,在神意中将他一瞪,他便不敢再想什么了。 连菱想的是既然对方手上确实有七株连襟草,那就先过去拿来。你的店再黑,我有实力在手,也不惧你。怕的是你根本没货。 黑裙女子并没有离开,反而在旁边嗤笑道:“两头小肥羊啊。姐姐我好心给你们带路你们不要。这人是黑金帮带笼子的小喽啰,你们却轻易相信,真是不识好歹么。” 这男子脸色一变,骂道:“你别血口乱喷!” 连菱却说:“你只管带你的路,少和别人口角。”这人回头哈腰一点头,然后又得意地回望了一眼那女子,便带着勾诛和连菱二人去了。 在凌波岛上一排密密麻麻的店铺之后,一间三层的小阁楼内,人称“小黄鱼”的黄发矮子余渔同正通过玉简关注着这一切。他死盯了半晌,终于双手一拍,说: “风老大,这两头肥羊真的是上钩了,人货马上送来。他们身上血灵石上千是起码的。还有那女的,是个罕见的美人儿是一千两一万两你也买不到啊。这次您好歹给我个五十两辛苦费?” 风老大正是刚刚那名拿出七株连襟草的虬髯壮汉。他将药草小心收好,皱起粗大眉头不满地问:“刚在旁边挑事那女的是谁?她怎么知道我们黑金帮的事?差点被她给搅黄了。” “肯定又是浑水帮给我们下绊子。”余渔同露出一口黄牙笑道,“有什么用?肥羊还是乖乖进圈里来了。风老大,你多准备点人手。要是煮熟的鸭子飞了,那可不关我事。” “哼,进了我场子里的肉,还有飞掉的?” 岛上到处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集市和店铺。既有门面光鲜的大商号,也有各种篷布和树枝随便搭建的棚子,还有的干脆就是地摊。 岛上的建筑乱七八糟,街巷犹如迷宫一般。即便有地图,也只能大致知道商号和店铺汇聚之地的分布,对找到某样宝材的购买地点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黑帮劫匪在其中流窜,寻找着合适下手的目标。他们当然不会涸泽而渔。弄得凌波岛再也没人感来,他们以后也会失去这门生意。 他们专门寻找那些身上有着重金,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实力和背景的客人下手。这些人即便消失在岛上,外面也不会有人关心。 那人带着勾诛七拐八绕,却并没有往那些密集的店铺里去,反而往荒郊野外,黑漆漆的树林里来。到了一片林间空地中,那人脚步一顿,勾诛已经将手按在剑柄上。 这时却听一阵哈哈大笑,一名黑脸虬髯大汉,赤着上身,右手扛着一柄金黄色大刀在肩膀上,左手手中提着一个布袋,大步走了出来。 他看见勾诛,便将手中的布袋往勾诛这边一丢,说:“七株连襟草,这一捆刚好是一体七株,道兄接好了!” 勾诛以神识一扫,那布袋并没有什么异样,入手轻飘飘地。打开一看,果然是之前在玉简中见过的那一捆干制过的七株连襟草。 他将东西丢给连菱。连菱淡淡看了一眼,手上白光一闪,已经将东西丢入了自己的仙荷中。她却丝毫没有要掏钱的意思。勾诛无奈,只得自己拿出三十两血灵石来,丢还给那名壮汉。 那壮汉嘿嘿一笑,也把钱收起,然后便把两只手都搭在刀柄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勾诛一转身,正要走,这壮汉忽然咧嘴一笑,说:“道兄,怎么着急走?钱还没给呢?” “哦?我刚给你那三十两不是钱?”勾诛心头一紧,预感有事来了。 “道友,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啊。”这壮汉呵呵笑道,“我们说好了的三千两,你怎么拿三十两就想拔腿走人?我们灵飞百药堂,可不是随便谁就能糊弄的!” 说完他打了一个响指。顿时树林里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四周走出数十号人来,都是千奇百怪的妖匪,各持兵器法宝。“小黄鱼”余渔同也混迹在其中。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飘了过来,勾诛刚闻到这气味,立刻一阵头昏目眩,几乎立刻就要倒了下去。他心中大叫不好,真是阴沟里翻船,他这个老江湖居然中了迷魂香! 446 重刀沉山岳,鹤音缈如针 在斩却凡身之前,任何修士都是凡人。对凡人有用的毒药迷香之类,对修士也是一样有效的。 这并不是说修士和凡人一样,中毒便倒。修士体内有真气运转,可以将毒药等物拒于体外。即便不慎中招,也可以用运转真气遏制毒质的蔓延,甚至逆行逼出体外。 至于体修,肉身原本就比凡人强大太多,对毒物的抵抗之力成倍增加,但也不是百毒不侵的。 毒物也可以被修士的真气或者法力催动,侵彻力与毒性都会激增。在玄门利用毒药作为武器的修士并不少见,被称为毒修。 人界第一毒修,便是被人称为“毒圣”的同州散修程宇通了。但若只是说对毒药的了解上,还有一人与他齐名,那就是翠玉峰上的“药仙”连菱。 据说程宇通屡次三番想找连菱斗毒,以正他的天下第一毒之名,无奈连菱从不接战。他也没有办法。 勾诛闻到的这迷香和一般毒物不同,只是一种淡淡幽香,弥散在空气中。 活人都要吐纳呼吸空气,这是避无可避的。只要吸入细微的香味,此毒便直入脑髓攻击神识,即便他运转真气护体也来不及了。 好在勾诛头刚一昏沉,神识之中,便看到连菱站在自己面前,伸出纤指往自己眉心一点。 他感觉一股清凉钻入自己脑海,宛如掉入了一眼冰凉透彻的潭水中,精神猛然一震,比中毒之前更清醒了几分。 连菱和他二人根本都没有动。只不过他们神魂相连,因此连菱可以轻松进入他的神意施展术法。 “毒解了?”勾诛在神意中好奇地问道。 “没有。但这迷香只是让你神识昏沉,我将你神识提振了一下。”连菱莞尔一笑,“你好歹也是筑基十重,我碧落神女的弟子,不会连这几个歹徒还得我出手吧?”说完她的身影便淡笑着消失不见了。 勾诛双目一开,看到的是一柄浑身金光闪烁的大刀正从他头顶劈落下来。他吓得汗毛倒竖,立刻一运空遁口诀,将陨铁定方砚唤了出来。自己足下运起轻功,往后爆退。 当一声巨响,火光四溅。这虬髯大汉一刀结结实实砍在了铁板上。 勾诛筑基十重的真气猛烈灌入定方砚中,这块黑色玄铁的重量和体积都在暴涨。大汉那一刀虽然狠辣,但也只砍出一寸来深的一条刀痕。 “咦,小子有件不错的法宝!” 壮汉眼前遁光一闪,阻挡他的黑色铁块和勾诛二人都消失无踪。他一击失败,目光中反而露出强烈的贪婪之色。看来小黄鱼给他们带来的这两头肥羊,远不止他们想象的那点身家。 勾诛以神识一扫,眼前这大汉的境界至少在虚丹三色。他忍不住要在心中大骂连菱在一旁撒手不管,但他又不敢。 好在这壮汉看似身形并不灵活,攻击也很单一,只有手上那柄刀乱砍。而自己最善轻功,速度很快,若能扬长避短,或许还有得一战。 他强行镇定下来,将陨铁定方砚一收,脚下一踏八卦方位,已经绕到这壮汉的背后。噌地一声,冥火剑出窍,便要直刺对方的后心。 没想到只听哈哈两声大笑,这壮汉的声音也莫名消失,他只刺穿了一个残影。 这壮汉出现在勾诛的左侧,他左手大掌一张开,掌心汹涌而出一股犹如同无数刀尖剑锋聚集而成的金色锐气,往勾诛头顶直拍而下。 风老大看似身形笨拙,但高达虚丹三重的修为,比勾诛强了太多。虽然他在虚丹修士中身形不算灵活,但瘦死骆驼比马大。 但他这一掌抓下,也是感觉手掌一空。勾诛往后一闪,也原地消失了。他原本的头顶处只留下几朵飘在空中的白色的小花。 风老大掌上如怒涛般的金行锐气涌了过去,这些小花顿时化为粉末消失,但难免有一些沾染在了他的手上。 一股奇怪的钻心剧痛从他的手掌上传来,同时体内生机汹涌,往这手掌涌去。他低头摊开手掌一看,被那古怪白花碎末沾染之处竟然已经开始变黑。 他尝试以气血之力祛毒,却发觉这毒犹如会生长一般,沾染了他的气血,反而更加旺盛。 心中一怒,他掌上金光闪过,将手掌上沾染了这白花之毒的部分都以金行锐气削去。顿时血花四溅,手掌上部分地方连白骨都露了出来。 但他毫不在意,气血之力往右上大刀一涌,金色大刀灵光大作,刀上无数鸟兽般的异样怪纹显露了出来,直牵这四周空间灵机,将四周十步死死罩定。 勾诛落在这十步之内,顿时感觉身体一沉,犹如泰山压身,竟然举步维艰,自己灵活的优势完全消弭无踪。 虽然说来话长,但其实黑金帮风老大和勾诛交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时候四周埋伏的悍匪也都冲了过来。 黑金帮在凌波岛上只不过是夹缝里生存的小帮派,最强的老大风旺是一头熊妖,也不过虚丹三色的实力。他手下的喽啰中还有四头虚丹一色和二色实力的妖兽。 能逮到上千两血灵石的大生意对他们来说殊为不易,因此他们几乎是倾巢而出,四五十人全都埋伏在了树林里,这会一齐都涌了出来。 小黄鱼余渔同也是一名妖修,不过实力低微,只有筑基境界,但他鬼主意多,带来不少肥羊,在黑金帮中声望不低。 众匪一齐杀出的时候,他却是小心地跟在后面。这时他看到这两头肥羊中那名男修正和风老大恶斗,但那名女子依然安静地立在原处,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那男修的实力还在风旺之下,女子实在不应该袖手旁观。这样的形势让他立刻做出了一个猜想。 要么此女被他们杀气所震慑,根本就不敢移动一步,连逃跑都忘了。要么就是此女身上有伤,无法斗法,但也不愿意丢下道侣逃窜。 那男的和风旺斗了几招都没落下风,实力自然不弱,他当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但如果他能拿下这个女子,就能当人质胁迫那个男的,极有可能让对方乖乖就范。 此女他在客栈的时候是见过的,绝美容颜,让他垂涎不已。这次他要是拿下此女立个大功,风老大一开心,说不定给他一个一亲芳泽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动,喊了一声:“你们几个,先来跟我拿下这个女的,老大必会重赏!” 几名妖匪立刻调转枪头,往连菱这边扑了过来。余渔同嘿嘿一笑,绕了一个方向,从那女子后方接近过去。 软玉温香近在眼前,他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但他也没有必要冲锋在前。如果对方有什么留手,杀在前面那几个兄弟自然会试探出来。他只要在后边适时进退就可以了。 连菱虽然静立林中,四周一片昏暗,但对她来说方圆一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没有出手并非是尽如她说的相信勾诛的本事,而是为了避免沾染勾诛的劫力。 勾诛既然处在阴修功的初劫中,那么他招惹来的所有对手都可能是劫力推动。 而她算出勾诛的大劫之后已经身处劫外,如果再出手抵挡,就等于外力帮他渡劫。以金丹之力牵扯入天劫之中,就有可能招惹来金丹天劫。 但她被动出手就不一样了。对方单纯冲她来,就和勾诛的劫数无关。若有人走近到十步之内,她自然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 几名妖匪正在狂扑而来,马上就要冲入她内心中划定的圈子了。只要对方入圈,她无需用任何术法,只要紫府法力一震,这些人就会全部死亡。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死因。 但这时候,她听到一丝蚊蚋飞过般的细音,一根如发丝般的细针从她的耳边飞过。 那并非是一根真正的针,而是一线音波。连菱并没有躲闪,因为这音针从哪里来,飞往哪里去,她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招并非是冲她来的。 音针几乎悄然无声地飞过,正中对面冲连菱冲来的一名妖匪的眉心。此妖双目一滞,身体猛然抽紧,往前扑倒滚去,瞬间丧命。 余渔同虽然未能感觉到那音针的存在,却眼尖地注意到了冲在最前的一人已经莫名其妙倒地。他立刻脚步一停,往后疾退。这时他却看到一缕极细的白线猛然飞来,往自己眉心刺入。 他两耳猛然轰鸣,犹如落到了轰响的大鼓中。但这巨响也只持续了瞬间,对他来说便已结束。他自身就像掉入无边的黑暗,一切感觉迅速消失了。 “最讨厌你们这些只知道在偷袭女人的恶棍!”月光之下,一双巨大白翅的虚影在林间空地之上一收不见。 一名身材颀长的女妖女子,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她在落在树梢上,身形如同起舞般优雅转过,双袖在烈烈风中一轻轻甩。 立刻无数的细小白针,就像大雨横飘一般往这帮妖匪飞了过去。 447 仙音灭众妖,顽童认新主 这一神通名为“仙鹤音针”,是以鹤族的《仙鹤神音功》演化而出,缥缈无形,杀伤力猛烈。 黑金帮的众妖匪那里能抵挡得住,中了就死。不过瞬间,便倒了一大片。幸存的几名也是将手中兵器一丢,拔腿便逃。 那黑衣女子没有追击,而是低头一看下面依然呆立不动的连菱,嘻笑道: “小妹妹,吓坏了吧?别站着不动啊。打不过,就跑远点,去树林里躲起来。再有妖匪出来,我可没空来护着你。” 连菱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没有回答,而是扭头一看她。 黑衣女子并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刚到码头上遇到的那个自称只收半块血灵石的向导。她一路跟踪,连菱也早就发觉了。 这人当然不是真正的向导。她居心如何,连菱也猜她不透。但不管怎样,她是勾诛天劫劫数吸引而来。所以不去管她为好。 连菱身形一飘,往后退去,在树林里隐没不见。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勾诛这边。 虬髯大汉的实力在虚丹三色,道理上言勾诛绝对没机会取胜。对上这几招没落下风,连菱对这个弟子已经非常满意了。 她曾经算出勾诛这番劫力强大,在大劫完全爆发之前死不了。所以这其中应该还有什么变数,她暂时不用出手。 但天机永远不可能尽算。万一勾诛真有不测的可能,虽然她在百步之外,要瞬间出手杀了那名大汉救回他还是不难的。 勾诛脚踏在林中的土地上,双足陷入了土中。他感觉身体变得沉重无比,就好像身背着成千上万斤的铅块。不要说腾挪躲闪了,他就是迈开一步都不可能。 这都来源于那柄怪刀,刀山阵纹牵扯灵机构成了一个古怪阵法,把周边一个区域内的物体的重量都增加了不知多少倍。唯独那名大汉本人和他手中的刀不受影响。 勾诛心中大恼,这岂不是自己成了活靶子,随便被他砍?而且这么生死攸关的时刻连菱跑哪里去了? 壮汉大步走了过来,仰头狂笑道:“好小子,爷爷要把你的头剁下来喂狗!”说完他将手中大刀轻松一提。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头顶出现了什么异物,让他心中警兆大生。猛然往后一躲,他刚好看到曾经挡了他一刀的那块黑漆漆的陨铁轰然坠下。 既然这范围内一切物体都会变重,那他的陨铁定方砚也会随之变重,威能反而更强。 只可惜以往他都是把这东西当板砖砸人。在这任何东西都沉重无比的怪阵中他是没法把定方砚丢出去了。 但他从仙荷中挪出法宝的空遁术法还是管用的,只不过距离有限。看到这汉子往他走来,他才在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关键时刻,猛然出手。 陨铁定方砚砸落在地,轰然一声闷响,腾起了一根尘柱,地上只留下黑漆漆的一个洞口。 “好小子,有种!”风旺被这意外一惊。如果这东西真落在自己头上,他也就是用宝刀的威能为助力反而将自己砸死,也算是死得冤枉了。 他再度狞笑了起来:“你小子鬼手段不少,可运气不好,要不刚刚这还真……” 他一句话没说完,心中紧兆再度大起,不由自主头往右边一偏,一根竖直的金色大柱轰然坠落,刚好砸在他的左肩上。咔嚓一声,他左肩肩骨被砸得粉碎。 好在他反应确实快,一瞬间便脱身出来。那一丈来高的金色大柱砸下来深插入土,至少一半都插入了土中。正是勾诛的龙木大柱。 勾诛出手从来不孤注一掷,陨铁定方砚即便不中,也还有龙木大柱做为后招。但想要再继续就不可能了。 他虽然还有三根龙木柱,但这些巨物从仙荷中挪出尤其消耗真气。他和这名实力远超他的大汉恶战这么久,体内真气原本所剩就不多,这两次腾挪便已经耗尽,现在就算补充丹药也来不及了。 风旺受了这一重击,半晌才抬起头来。他脸上再也没有任何戏谑之色,浑身气血之力涌动,一团红光在他体表犹如火焰一般地升腾而起,双目中怒火熊燃。 “死!”他一声怒吼,双手将大刀举起。 但他的大刀还未砍下,只听一声如鸟鸣般的锐响,一线淡红微光从远处而来,噌地一身钻入了他的重力阵法中。就如一只翠鸟入水,丝毫没有任何停滞,便直接钻入他的额头。 砰地一身微响,风旺的脑袋轰然一震,两颗眼珠首先如同炮弹一般射了出来。借着是脑浆混合着血肉耳鼻眼口中激射而出。大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勾诛立刻觉得身体一松。他立刻不动声色地将这大汉留下的金刀和仙荷收入自己囊中。 一个窈窕黑影翩然而至,冲他轻蔑一笑,说:“我说你不识好歹吧。我只要半两血灵石啊,你们偏偏要跟着这个黑金帮的小妖匪!要不是我来救你们,你们两头小肥羊就……” “我倒是奇怪,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对勾诛来说,这江湖上从来没有无事的殷勤。 “因为你虽然脑子笨了点,但是人长得帅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还雇不雇向导啊?” 黑裙女子看了一眼勾诛头上戴着的狰狞鬼脸,勉强一笑,她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 她不是奸猾狡诈之辈,偏偏这件事又不能明说。如果对方不肯按她的计划走,她也只能强行挟持这二人了。那样后面的步骤更是寸步难行。 “可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菱已经出现在勾诛身后,她手上白光一闪,已经多出了一百两血灵石。 “请带路吧。半两是你的佣金,其他的是救他一命的酬谢。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黑裙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她并未推辞,将血灵石收下,做了一个万福,笑道:“小女鹤部林玫儿,既然道友大方,小女也就却之不恭了。” 连菱双手一抱拳,说:“血谷散修青萍子,请道友带路。” 一百两血灵石哗啦啦地花了出去,虽然是经连菱的手,勾诛也感觉一阵如刀割一般地肉痛。 但他转念一想,这事换句话说,岂不是自己的性命,居然价值九十九两半的血灵石,接近二十万两白银?顿时觉得自己身价飙升,不仅有些飘飘然了。 连菱并不在乎黑帮将她带入黑店,也不怕一个虚丹妖修能把他们怎么样。她只是需要去拍卖会,没有向导一路都会很麻烦。而且现在他们不在码头,已经没有别的凡民向导可以选择了。 此女也的确出手救下了勾诛。连菱不愿意白受人恩惠,人情是要还的。请她做向导,并乘机给她一笔钱还了这个人情也不错。 “你们两位都是筑基九重,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到这里来不是只为了这什么草,而是为了在拍卖会上去拍参加妖参会的荐信吧?”林玫儿问道。 连菱回答:“确实如此。” 林玫儿望了望四周,说:“拍卖会离这里不远,而且只有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开始。我先带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一下气血之力。” “可以。” 林玫儿对这岛极为熟悉。没过多久,她就带连菱和勾诛二人来到一处安静的石洞中。自己在外护法,勾诛和连菱二人在其中先恢复一下恶战之后消耗的气血。 虽然花掉了一百两血灵石,但这一战并未是完全没有收获。尤其是那壮汉使的那柄金色大刀。 勾诛一见眼下只有他与连菱二人,心中一痒,便从仙荷中取了出来。好一柄沉重大刀,通体金黄,宝光闪烁。刀中金行灵气涌动,暗暗微颤,发出一阵阵龙吟之声。 他爱不释手,不由得挠了挠头,脸上难看之色一闪而过,却恭恭敬敬地双手一捧,递给连菱,笑眯眯地说:“这把刀就送给师父防身了。” 勾诛心中打着算盘。师父已经是金丹修为,哪里还能看到上这些低级妖匪手里的东西?心中一开心,一回头准又赏赐给了他。这样既讨好了师父,也不耽误宝刀入手。 没想到连菱会心一笑,满意地将刀轻轻一抚,将魂息烙印了上去。只看见灵光一闪,这大刀连同其上的金行灵气已然消失,变成了一支通体淡青的纤长软剑。 “此宝居然能随主化形,看来品阶不低啊。难道囚有宝灵?”连菱将体内法力一注而入,只见剑上淡青色的灵光乍起,出现了一个只有半尺来高的小孩虚影。小孩一出现便笑嘻嘻地跪在了连菱面前: “奴才灭儿拜见主人!没想到小奴在风旺这恶棍手里熬了上百年,终于等来……嘿嘿,莽汉刀,美人剑!没想到小奴还能有命等来一位才貌双绝的金丹神女为主子,小的我誓死效忠!” 话还没说完,他却又喜极而泣,色眯眯地抱住连菱的小腿痛哭了起来:“主子无论如何,都千万不要抛弃了小奴才!” 448 欲借外劫乱因果,寻得半线求生机 连菱双眉一皱,法力一震,早把这个五寸小孩震飞到十步之外,然后顺便将手中的青色软剑上自己的魂息抹除,丢到了勾诛手上。 “此物名为灭天刃。其品阶我也看之不透。我在神念中追溯其过往,除了知道其名之外,只知道是原主风旺在打劫一名西贾商人时偶然所得,再往前就是一片模糊了。 “这些阵纹极为玄奥,就算我也从未见过。但其中含有强烈的灭遁灵机波动。如果和你的陨铁定方砚配合,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宝贝适合你用。” 勾诛等的就是这句话,喜滋滋接过,将魂息往上一烙印,这刀却霍然缩小,变成了一柄不过三寸来长的锋利匕首,颜色也由淡淡的青色变成了暗蓝色。 那小孩模样的宝灵早已厉声哭嚎起来,叫道:“神女姐姐,万万不可!这小子獐头鼠目,一副小贼样子,怎么能做本宝的主人……” 他话音刚落,却感觉自己身周一阵温暖,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连菱抓在手中。他双目立刻露出享受之色,破涕为笑说:“神女姐姐,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 没想到连菱手指立刻变得如铁铸一般,轻轻一握,差点把他捏死:“你要么认他为主,要么我抹去你的神志,把你变成一个普通的宝灵。你可以任选其一。” 绝大部分宝灵虽然可以与人沟通,但无情无性,没有自主意识。比如勾诛的血痕留身碑,其中便有宝灵,时不时与勾诛互通神念,但并不化形,也没有喜怒哀乐。 有自我意识的宝灵,大多数原本是生灵,但被别人拘住,强行炼化到法宝中。 古仲由在彩泥城抓了穆家的小厮穆贵便是这样。他觉得这穆贵还有点头脑,便拘在乾坤宝盘的仿品中做为宝灵了。 宝灵被抹杀了神志,自然就乖乖地听话了。 连菱将话说完,便把被捏得晕头转向的灭儿丢在了地上。灭儿稍微缓过气来,忙奔过去跪在了勾诛面前,连磕了几个响头:“小的对主人一见如故,绝不敢有丝毫异心啊!” 勾诛挥了挥手中的暗蓝匕首,很不满意地说:“你怎么把它变得这么小?这也太不方便了。” 灭儿哭丧着脸说:“这是法宝预设灵机,小的岂敢作怪啊。莽汉刀,美人剑,至于主人,是……是……小人匕!” “小人?”勾诛虽觉得不好听,但也是实至名归了。他心念一动,灭天刃已收入了其自带界空中,同时灭儿也消失不见了,但依旧在他的神识中留下了一道身影。他可以随时将这宝贝呼唤出来。 然后勾诛便拿出纯阳丹,开始恢复体内真气。 在石洞外的山林中,林玫儿看到四下无人,便取出贴身挂在胸口当做吊坠的一颗淡紫色晶莹小珠子,将一缕真气注入。 紫珠上灵光一闪,一个耄耋老人的身形闪了出来。林玫儿双目一红,跪拜道:“师父!” 贺恒已死,这身影当然不可能是他死而复生。只不过是他预先留在林玫儿这里的一缕寄托于一丝残存法力上的神念而已,也可以说是一道气魄分身。 这分身如风中残烛,随时有可能熄灭了最后一丝生机。 但贺恒那双眼微眯,嘴角上翘的死不正经的表情是永远不变的。即便已死,他依然保持着这风流本性地盯着林玫儿的脸,不满地说道: “乖徒儿,你怎么弄了张这么丑的脸?” 林玫儿将眼角泪水一擦,哭笑不得地说:“师父要我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我从骑龙岛一路追踪到这里,这人贼眉鼠眼,一点也不像你说的义薄云天之士。 “他一路行事也丝毫没有坦荡之感,小人戚戚,瞻前顾后,还不识好歹。倒是他那女伴还算通情达理。我们鹤族的万年大劫,真要靠这人才能过关?师父不会是推算有误吧?” 贺恒的虚影好容易收起了脸上的猥琐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鹤族的万年劫数本来是避无可避的,但好在这傻小子自己惹了天劫上身,又将祸水引来我太白山,搅乱因果,这才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这事我早已安排妥当。你只需要将持有丹顶冠之人引入灵肥源狱,剩下的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林玫儿,你若成,我鹤族有救,老夫不会白死。你若失手,此乃倾天之劫。往后闲云野鹤或许还有几只,但我鹤族部落是绝不会再存在于妖界了。” 林玫儿含泪点点头回道:“徒弟知道了。但这人并非只有一个,还有一个女子跟随。这女人怎么办,也要带她入灵肥源狱吗?” 贺恒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女子似乎是劫外之人,师父我当时怎么也推算不出。但你不需要去管她。尽量少与她牵涉,一切顺其自然即可。” “嗯,徒弟知道了。”林玫儿一缕头上的秀发,往石洞的方向望去,急匆匆地说,“师父快回到定神珠中吧。他们恐怕也快出来了。” 贺恒双目一眯,两眼角外的皱纹就像两片棕榈叶:“师父在定神丹里很闷的。你能不能每天把师父放出来,跳跳舞给师父看看?” 林玫儿将他往定神珠中一摁,说:“好,弟子知道了。”贺恒一边被按进定神珠一边还迫不及待地大喊: “跳舞的时候不能用这张脸啊。还有这黑裙子,太难看了。另外,为师这定魂珠你可别放进仙荷,一定要继续挂在胸口贴身收藏啊!” …… 这拍卖会的地点,在地图上只有一个大致的红圈。勾诛原本以为会有一个巨大的场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月明星稀,清风徐来的一片空地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中间有一座石造法坛,法坛周围点了一圈火把,把那附近照得明如白昼。 这拍卖会不是天天都有的,都是固定在每年的妖参大会之前不久。因此每次都是临时划定一片场地即可。 这段时间,全妖界各路人马都会来到天池城准备参加妖参大会。自然也有无数的奇珍异宝被从各地带来。有不少就会流到这拍卖会上。 而来天池城参加妖参大会的许多妖修,也会带着大笔的血灵石到这里来购买必须之物。因此这拍卖会的时机倒是恰到好处。 拍卖会的主办方,是岛上几个最大商号的联盟。它们自身实力强悍,远远不是黑金帮那种小帮派可比,完全可以镇得住场子,不怕出任何乱子。 他们早已预先用悬目做为标记,四周围上了一大圈做为拍卖场地。在这圈内,任何人如果蓄意闹事,他们都不会客气。但在这个圈子之外,无论发生什么,他们概不过问。 不一会儿,火光之中,勾诛便看到中间的石坛上,一名身段惊人的妖冶女子,浓妆艳抹,身上只穿着极少的布料的短裙,出现在了众人几乎痴狂的注视下。她手握一只金色小槌,娇滴滴地宣布拍卖会开始。 女子身后灵光大作,映出一道虚幻光幕。一件件拍品就在光幕之上显现出来。 下面任何一个围观者叫价,只要声音达到四周人可以耳闻的地步,他所叫的新价格便会在光幕之上显现出来。同时光幕上出现的,还有最新叫价者的形象。 只要叫价,此人的气息与形象便被拍卖会主办方所记录。一旦拍卖落槌,则最后一个叫价者必须当场交付现金或者转账付款,并当即取走拍品。 如果此人拿不出钱来,那么其人会被当场扣留。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历史上并非没有人胡乱叫价,最后拿不出钱来的。但这些人后来大多再也没有离开凌波岛。 交割结束之后,成功竞拍者可以立刻离开,也可以留下来继续竞拍其他的拍品。 最初的几件拍品有法宝也有灵傀,但在勾诛这种见惯了血痕留身碑、陨铁定方砚之类重宝的家伙而言,根本就看不上。连菱更是连望都没有望一眼。 但拍卖接近中段的时候,也渐渐到了高潮。光幕上出现的三支看似古朴的竹箭,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连碧落神女平静如水的双眸都如波光般闪烁了一下。 “戮仙箭,纯阳属性,三支,紫府极品品阶,起拍价三百血灵石!” 紫府极品品阶的戮仙箭,任何金丹之下的修士,无论是人是妖,是神是鬼,一箭而戮,故而称戮仙箭! 449 千金抢得戮仙箭,万众拥挤独木桥 戮仙箭是千年前五行宗发明的法器。其制造方法流传出来之后,此物迅速流传,几乎成了东胜神洲最常见的法器之一。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只要有一把普通的强弓硬弩在手,便可以发挥出戮仙箭的威能。戮仙箭和修士一样,威能从筑基到金丹都有。 紫府戮仙箭可戮紫府修士,金丹戮仙箭可戮金丹!当然,前提是你得能射中。 别看凡人在修士面前如同蝼蚁一般,若是数千凡人,人手一支紫府戮仙箭,铺天盖地射来,其威力足以匹敌数十名金丹,灭掉数十甚至上百紫府修士也是有可能的。当然这么多紫府戮仙箭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 但即便是虚丹或者更低阶的筑基戮仙箭,只要射手足够多,箭下如雨,其威力也大得惊人。只不过戮仙箭此物是一次性的法器,使用它就是烧钱。 云王昊正经营金州海贸,获得了巨量资本。他有了足够的资源制造了大量的戮仙箭,又加上其他的法器和丹药,才能以十万凡人为主的军队,在夜盲山击败妖界联军。 军中所用的戮仙箭一般都以廉价适合大量制造的筑基戮仙箭为主。紫府极品戮仙箭这种巨大威力的法器很少使用,只有少数神射手装备,专用来“斩首”对方的将领或者是高阶修士。流传江湖上就更罕见了。 没想到这拍卖会上,居然有三支极品紫府戮仙箭打包出售!这一下子就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垂涎之心。 有这三支箭在手就等于有了三次机会,只要不遇到金丹修士,都尽可以一战了。这可是真正能用来反杀保命的好东西。 “起拍价三百两血灵石。”拍卖师宣布竞拍开始。顿时下面人声鼎沸起来。 “三百一十两。” “三百二十两。” “三百五十两!” 出价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便攀升到了六百多两。就在这时,一名女子忽然站了起来将价格推到了六百五十两,然后淡淡扫了一眼四周,说: “我苍鸠部需要这三支箭做为防范宵小之用,还请诸位给个面子。三支紫府极品戮仙箭本是难得,两百多两一支已经是极高的价格。但若是价格被炒得更高,大家就都是不偿失了。” 此女极为年轻,脸部线条夸张,颧骨高耸,下巴尖细。她又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穿着一身孔雀纹青蓝大袍,紫红长裙,头上金簪玉坠琳琅满目,身旁还有五六人簇拥。 “苍鸠部的华炎公主花知秋!”马上有人窃窃私语。 凌波岛上的来客中女子极少,她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虽然说这副尊容奇特,但也不乏品味独到者追捧。 苍鸠部是依附鹤族的诸多部落中最强的一部,就算是鹤族也不愿真正得罪他们,使得自己失去强援。 华炎公主更是名声在外,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她话一出口,原本喧闹的拍卖场地顿时一片肃静,连拍卖师也皱起了眉头。 拍卖场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明里暗里压价的拍客。但好在这三支戮仙箭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拍卖师的预期,也不算大碍了。 既然无人再竞价,这妖艳的拍卖师正要落槌,却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冷静喊道:“七百两。”紧接着光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袍,戴着鬼脸面具的身影。 花知秋原本得意的脸上一僵,四下一望,立刻看到了一名年轻女子和两名黑袍面具一共三人正坐在她后面不远处。她暗中传音过来: “你们三个抬什么杠?就算你们拍下,等出了这个拍卖场,还不是得乖乖给老娘交出来?手上那点银子省着点花不好吗?” 传音过去,对方置若罔闻,半晌没有回答。她无趣地冷冷一哼,说:“七百一十两。” 她的形象再度占据了画面的中心。四周众人一阵骚动,这略有些沉闷的拍卖会终于有点儿意思了。 “八百两。” 她话音刚落,那年轻男子的声音便再度传来。她虽然是苍鸠部落的大小姐,手上血灵石不少,但这一百一百地涨上去,让她头皮一阵发麻。她也纳闷自己到底碰上什么人了。 难道是鹤族王室的人?但这想想她也觉得好笑。鹤族王室要什么资源没有,难道还需要跑来这不干不净的凌波岛和一帮鱼龙混杂的江湖客抢东西? 或者是三大族的来人?这就更不可思议了。三大族跑到天池城参加妖参大会,都是鹤族有专人迎接护送的,根本不可能让那些三大族的天才骄子们跑到这么危险的岛上来。 只有她们这种中小部落,需要刀口舔血谋生存的,才会到这种地方来火中取栗。 “八百一十两。”但她底气已经不那么足了。她其实今年也是筑基九重圆满,之所以出现在天池城,正是为了准备参加妖参大会结丹的。 鹤族为了彰显大公无私,他们这些附属部落一律不颁发名额,颗粒无收。她来此的目的也和勾诛一样,正是为了在拍卖会上获得一封空白荐信。 荐信她自然是志在必得,但是这三支戮仙箭也吸引了她的兴趣。妖参大会号称是只能筑基圆满修士参加,但无论是鹤族还是其他大族,都会想方设计安插实力强大的前辈陪同进去争夺,每年死伤都是不少。 她如果有了这三支戮仙箭在手,单凭她自己便可以无惧偶遇的紫府修士,获得上品妖灵参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毕竟不大可能有金丹修士为了晚辈结丹这种小事而出手的。 但那黑衣男子不断抬价,若是这么抬下去,她即便侥幸拍得了这三支箭,恐怕也没有财力在后边夺得妖参大会的门票了。那就是因小失大了。 果然,她八百一十两的价格刚刚出现在光幕上,那人便毫不犹豫地接道:“九百两!” 这人当然就是勾诛了。他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并不善于射箭,即便那三支箭在手也没用用处。毕竟威力再强的箭,你根本就射不中那也是毫无意义的。 气修一般耽于炼气。但无论如何修炼真气提升境界,射箭的准头都不会有分毫的提升。射箭属于武技之一,除了耗费大量的时间苦练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提升捷径。 一名气修是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去练习射箭的。因此弓形的法宝在炼气士中并不常见。 但妖界血修和人界体修,还有那些凡夫俗子则善射的不少。毕竟血修和体修的远程攻击能力都比气修要稍弱,而射箭则是一个很好的弥补。 真正想拍下这三支箭的是连菱。她此番来妖界其实是为了木头争夺树皇之位而来。木头是猎户出身,极为善射。有了这三支箭,可以添一份巨大的助力。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有的是钱。 “九百……九百五十两!”华炎公主紧咬朱唇。连勾诛都看出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了。但还需要最后一击,才能真正击垮她,让她彻底放弃。 “一千两。”勾诛冷冷言道。整个会场中人声大哗,这是第一件拍到千两血灵石的拍品! 华炎公主脸色难看至极。这个价格她绝对不可能再追了。继续追下去她想获得荐信已经不可能。还有不少部落的等着结丹的天骄们坐等在这里。面对为数不多的门票,他们一定会拼死争夺的。 “好小子,你的气息我记住了。”花知秋恼恨地威胁说,“出了这个会场,你可千万别碰到我。要是碰到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抬杠!” 勾诛哑然失笑,心想我和连菱两人的气息早用生天瓶里的药液改变过了,你就只管记住吧。看你找到天涯海角能找到我。 拍卖师不失时机地落槌之后,连菱上到法坛下,将三支戮仙箭收入仙荷中,用开元宝行的紫戒很方便地缴纳了血灵石一千两。 在勾诛看来,眨眼花掉一万枚玄阴丹,白银两百万两,真是花钱如流水啊。但在连菱心中并无什么波澜。若是木头能安然夺取树皇之位,这价值当然不是区区数百万白银能相比的。 “至于下一件拍品,”花知秋满腔怒火尚未平息,便听到拍卖师用那充满了无限诱惑的娇声说道,“就是万众期待的妖参大会空白荐信了。请各位注意,此次拍卖大会上,这种荐信有且仅有两封! “两封,仅有两封!而且这两封是一对,只能同入同出,因此也只能一次性打包拍卖。诸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第十件拍品,妖参大会荐信一对,现在开拍!” “不是说有还有十来个名额可以拍卖么?” “什么,只有两封?还是成对的?” “鹤族是要把小部和散修们都逼死啊。” 450 无羁的王座,疯狂的拍卖 鹤王回到了鹤王山。他并非不想留在太白宫,那才是鹤族人梦想中至高无上的地方。但对他来说那里暂时并不安全。 除非有一天他把那些贺恒的老部下全部清洗掉了。暂时还是他自己在鹤王山的寝宫能让他睡得安稳。 贺恒死了,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亲手杀死了贺恒的正身,看着这个曾经至高无上的老人挣扎着进入了自己的灭世玄洞中。任何东西进入那里就只有湮灭二字,是绝不会再活着出来的。 金丹修士死亡之后还可能会留下一些身外化身。但那不是重点了。即便有残留,也不可能再出现另一个金丹。老头子不可能和他一样,体内住着一头金丹梦灵。 他终于是整个太白林,甚至包括周边数千里范围内,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了。他现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只是一想到丹顶冠,他就觉得头上悬了一把重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将他戳穿。这让他有一种火烧眉毛的感觉。 他处理完了一切事务,已经是晚上了。他来到自己的寝宫里。白玉无暇的穿塌上,铺着雪白的羽被,那名林家女子已经被弄来,坐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等候了。 “你叫林若儿?是林玫儿的妹妹?”鹤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搭在女子的下巴上,将她的脸抬了起来。他在一一杀掉紫嫣宫中那些女人的时候,就发现这些鹤仙子就像一个个精致的玻璃器皿,既美丽又脆弱。 “嗯。”林若儿的目光中惊恐未定。她原本在太白宫只要和她那些同门姐妹们不断修炼道法和跳舞就可以了。如今一刹之间,所有人全部身死,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这个凶手的榻上,等待着完全未知的命运。 她很想立刻展开翅膀飞走,但是面前这个人的神识威压犹如一座大山,她被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听说你姐姐你比还漂亮?”鹤王眼中似乎显出一丝憧憬。林家女子的美貌他是早就知道的。但他只见过林菡那一辈的为数不多的林家女子。 即便他成为鹤王,他也不敢虏来林姓女子来做自己的道侣。鹤族的世家大多依附太白宫而存在。他即便是鹤王也是轻易不能得罪他们的。所以他的道侣虽然很多,但大多是凡民,寿元短促,很快便衰老死亡。 但现在无所谓了。贺恒死了,他就是太上长老兼鹤王。那些世家自然会来依附他。 车骑将军利如松几乎在贺恒死讯传出的第一时间就带着天池卫戍军众将跪倒在他的鹤王宫门口了。听说利家公子刚刚才因为琐事得罪了世子贺俨,他是因为此事特意来请罪的。 林家也不例外,其族长林世繁刚刚送来了玉简表达忠心不二之意。这感觉很不错。他打算将来也不再立鹤王,自己长久地将这两个位置一起坐下去,让世子一直是世子,知道他腻烦了为止。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设法夺取三花外药,然后修炼元婴,最终飞升天界,长生不老。他要做这三界六道的主人,找到林菡的魂魄,让她天长地久地在自己面前跳舞。 冥顽不灵的老头们一定会跳出来反对他。但他连贺恒都杀了,那些长老自然更不在他的话下。 “嗯……”他等了半晌,林若儿才战战兢兢地回了一声。 这让他有点不耐烦了,一双大手抓住林若儿胸襟猛力一撕。原本轻薄如无物绫罗的绫罗发出悦耳的嘶嘶之声,犹如风起雾散,大片珠圆玉润的美景清晰地袒露出来。 林若儿震恐之下发出一声尖叫,鹤王反而感到无限爽快,笑道:“别怕,我很快找到你姐姐来一起侍奉我。”他越来越对林玫儿此女感兴趣了。 掌控了她也就等于掌控了丹顶冠的下落,同时他床上又得到一件绝美的藏品,这真是天意让他必须办成的事。 偏偏就在这他兴致最高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外便响起了他最为讨厌的那一声: “报!” “报什么报!”鹤王被扫了兴致,气急败坏地问。如果这人报不出什么真的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就真的完蛋了。 “启禀陛下,有林玫儿的消息了。” “哦?”听到这个,鹤王心情一转,不爽一扫而空。“这么快?”他白天离开太白宫的同时,便下令发动整个部落能调动的所有力量到处搜寻此女。但他也没能指望这么快就有结果。 他推门而出,看到一名白衣男子跪在地上。而阿叔则是在背后闪了出来。这名男子说:“骑龙岛有探子报,那里曾短暂出现过林玫儿的气息。但是后来多方搜索,却没有找到其人,猜测已经离开骑龙岛了。” “骑龙岛?” “呵呵,”阿叔在一旁笑道,“此事不出老夫意料。骑龙岛离凌波岛很近。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今夜正是凌波岛上一年一度的拍卖会的时间。陛下可以想想,丹顶冠此物对一个外族人毫无用处。如果他要拿到好处,那最好的办法便是……” “你是说,拍卖?” 阿叔点了点头:“凌波岛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悄悄拍卖掉自然是最简单的了。刚好又是一年一度的拍卖会的良机。至于林玫儿,必然是受贺恒所托,去寻找此物。贺恒肯定给了她某种方法,能精确定位丹顶冠的位置。所以她一路追踪去了。” “所以你是说,林玫儿和丹顶冠,现在都在凌波岛的拍卖会上?” 阿叔烟黄的双目之中精光闪烁:“正是,陛下英明。” “来人,给我传令车骑将军利如松,我要调动天池卫戍军,包围凌波岛。”鹤王将话说完,立刻一指阿叔,“传令世子、贺傲、谢四海等人,再加上你,跟我一起走,我要亲自去一趟!” …… 凌波岛上的拍卖会上,勾诛愁眉紧锁。他还没有开过口,但那两封空白的参加妖参大会的荐信,已经被叫到了恐怖的五千两血灵石的价格。 “五千一百两!” “五千二百两!” “五千五百两!” 其价格还在不断低攀升,简直是不可思议。勾诛隐隐有个直觉,这价格最终会被抬到一万两血灵石以上。 一万两血灵石相当于一千万枚纯阳丹。这大概也就是翠玉宫这个上万人的宗门一年的收入。拿整个宗门一年的收入去换取两个筑基修士结丹的机会,这听起来完全不可思议。 即便不参加妖参大会,活的妖灵参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获得。而且即便没有妖灵参,有了数千两血灵石做为代价,也并非完全不能找到替代妖灵参的方法。 换了平时,即便真的是几千名急于结丹的修士来争抢仅有的两封荐信,也绝对不会将价格推到这个地步。 勾诛在无奈之下,将蓝寒灵傀放出,在拼死叫价的人群中游走,利用其敏锐的感觉,才听到一些人在窃窃私语,了解到其内情。 原来这价格被推到如此之高,是因为拍卖会上流传着一条消息,那就是这次妖参大会有极品妖灵参出现。据说这才是这次妖参大会不允许外族随意进入,而一定要通过荐信的真实原因。 道理很简单,鹤族一定要设法保证这支万年才出现一次的极品妖灵参王只会被自己人获得。所以才通过荐信这道门槛将大多数争夺者拒之门外。这样自己人获得此参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了。 鹤族为何不干脆禁止所有外族进入?因为那些大族都不是傻子。一旦他们这样做,鬼鸮、梦貉,还有人界的几个大宗,随便用脑子想想也会知道这一年的妖参大会上必有重宝出世。 鹤族再是自大,也不可能是这些大族大宗联合起来的对手。他们只能妥协,给这些大宗大族发出荐信,让他们和鹤族人一起,至少明面上公平竞争这支万年参王。当然暗地里就难说了。 小部落和散修们的机会就很少。 对他们来说,恐怕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拍下这两封荐信,他们就和所有的大部大宗骄子们站在同一个起点上了。竞争者远比往年要少,而且还有极品妖灵参出世! 勾诛通过蓝寒灵傀听到这些的时候,便意识到,这拍卖的价格非被抬到一万两以上不可。毕竟像翠玉宫这样的中型宗门,被排除在大宗之外,但一千万枚纯阳丹这样的价格还是出得起的。 “这下麻烦了。”勾诛暗想,“钱不够了。” 451 万金买一信,场外见真章 (451 万金买一信,场外见真章) 如果是平常,这么一个机会要花掉如此多的钱,他早就放弃了。连菱也会放弃。大不了等明年再结丹了。 但这一次不同。万年妖灵参王的获取方法,在萧肃风分身飘散的时候,已经通过一缕神念传递给了他。 只要能进入这次妖参大会,对别人来说可望而不可及的这支妖参王他却是唾手可得。偏偏他唯一缺的就是那一张进入妖参园的门票! 虽然说勾诛和连菱手中的血灵石并不止一万两,但实际上已经非常局促了。 勾诛一旦获得极品妖灵参需要结丹,四大外药中即便丹种、破障丹和妖灵参都到手了,还有第四样,也就是大量的血灵石那是毫无捷径可走的。 一般中品成丹,所需的血灵石大约是一千两左右。但他是筑基十重,再加上极品成丹,又是阴阳双丹丹种,没有个五千两血灵石在手,根本就无法打包票。 所以花一万两血灵石去买下荐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若花费再多,即便进入了灵参园,他手上没有足够多的血灵石也是白搭。 当然,连菱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不在这里拍卖,而是回信给鹤族世子贺俨,接受他弄来的空白荐信。 但连菱尤其把恩情看得极重。如果是此物在拍卖会上的价格上涨到了一万两血灵石,那么她即便是从贺俨手中购买,她也会照价付给贺俨一万两。 否则,明知这人对自己有意,还白白接受他的人情,这就不是连菱的风格了。即便最终勾诛真的无法进入灵参园,她也不会这样做。 “请问拍卖师,这两封荐信必须打包拍下吗?如果只拍下其中一封又如何?”勾诛忽然站起来大声问道。 这时候这两封荐信的价格已经上涨到了八千多两血灵石。但实际上勾诛只需要一封即可。即便连菱要陪同他进入,也随时都可以以修罗兰之身潜伏在他的身体中进入。如果能够只拍下一封,他的压力会骤然减轻。 很多其他的拍客也是有一样的想法的。勾诛帮他们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感兴趣的问题。 “不好意思,也许是我没有交代清楚。”台上的妖艳女子解释道,“下面我会详细介绍一番。 “按照鹤族这次妖参大会的规矩,只接受一对道侣同入同出。当然,你即便是二位男士,自称是道侣也无不可。 “但是两封荐信的持有人烙印了魂息之后,无形中便立下了血契。两人各自单独持有荐信,都无法进入灵参园。进入之后,若是有一人死亡或者退出,则另一人也会立刻被送出灵参园外。 “所以这两封荐信若是被不同的顾客拍走,恐怕会造成不小的麻烦。所以此次拍卖,这两封荐信我们只能打包出售。” 因为获得妖灵参之后,越快结丹效果便越好,所以绝大部分修士都是要在灵参园中找安全的地方结丹的。这样自己同入同出的“道侣”就非常重要了。 一旦对方先行结丹完毕离开灵参园,而他自己还未找到合适的妖灵参,那就亏惨。还有即便自己先找到妖灵参,如果对方不配合护法,反而在自己结丹的时候出手干扰,那也是凶险万分。 即便二人不是真道侣,也得要相互信任才行。想要做到这一点,只能是两封荐信都在自己手上,挑选自己可信之人一同入内了。 “九千两血灵石!” 这价格每被抬上一分,勾诛都感觉自己的血灵石又少了一分。不,并非是血灵石,简直是自己的血肉啊。虽然他实际上没几个钱,都在连菱的兜里。 终于有人叫出了九千两这个惊人的价格。会场再次短暂地陷入了沉寂中。这个价格太高了,即便是冲着那万年妖灵参王去的诸位,也难免要停下来斟酌一番。 花掉整个部落的积蓄去换一个极品成丹的可能性,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好,九千两第一次!有没有人继续竞价?”台上那花枝招展的拍卖师挥动着手中的小木槌。其实九千两已经到了他们非常满意的价格了。但是离着一万两血灵石还差着一千两,她总是有一种不圆满的感觉。 “九千一百!” “九千五百!” 只经过了短暂的沉寂,水涨船高的游戏便再一次开始了。虽然花的都是自己的钱,但在拍卖师精准的节奏把控和现场气氛的无形推动下,有些人也开始陷入痴狂之中,开始不计代价地出价。 那个原本不可一世的华炎公主花知秋早已沉默良久。她原本兜里便只有八千两血灵石。现在她之所以坐在这里,只想知道最后竞拍成功者是谁。如果对方实力不强的话,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这种空白荐信需要到妖参大会当天烙印魂息才有效。在这之前都是可以随意转移和买卖的。 怀着这种心思的人并不少,都安静地坐在场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但真正在叫价的,都是些黑衣蒙面人。 “九千八百两!” “一万两!”勾诛终于开口了。他觉得一万这个整数他必须抢到。一般来说人对这种整数关口都是极为敏感的。 九千九百九十九和一万之间只差一,但这一就好像一道天堑。一旦逾越,其感觉就完全不同了。他抢到一万两这个数字,极有可能将一些犹豫不定的买家给震慑放弃。 当然,真正不愿意放弃的人也是不会放弃的。除了勾诛和连菱之外,还有另外一对黑袍男女正在不断出价。 “一万一千两!” “一万二千两!” 勾诛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他当然知道用于结丹的血灵石已经不够了。而且他和连菱两人所有的血灵石加起来也就一万六千多两,买那三支戮仙箭已经花了一千,所以他们的极限也就是一万五千两了。 “一万三千两!”此时已经逼近了勾诛的最后大关。他感觉头皮发麻,手心出汗,心在滴血。为了两张纸真的值得么? 万一进入了灵参园,但按照萧肃风提供的方法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传说中的万年参王怎么办? 如果真是那样,他可能会把萧肃风这家伙挖出来挫骨扬灰。但萧肃风早已自己把自己挫骨扬灰了。 意外的是,勾诛报出一万三千两的价格之后,整个会场彻底沉寂了。连那一对黑衣蒙面的人影也没有再说话了。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只听当一声,随着拍卖师木槌落下,这两封空白荐信终于以不可思议的价格落到了勾诛的手中。这过程看得林玫儿也觉得惊心动魄。她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这么有钱。她忽然有点改变对自己那个不正经的师父的眼界的看法了。 同样的一个人,知道他有钱或者没有钱,再看过去,整个人的颜值、气质完全不同。她在骑龙岛上是见过勾诛的尊容的。她终于理解为什么他这种人身边有那么端庄高雅的女子的陪伴了。 “荐信虽然买到手,但想要结丹,血灵石却不够了。”连菱双眉一蹙,对他传音道。 血灵石这东西看似到处都是,但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可真不是假的。勾诛能得到那一万五千两的赔偿完全是靠运气,难道他还有办法再运气一次? 勾诛在报价的时候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后招。偏偏两人起来去那个石坛上交割钱物的时候,他却心中忽然一亮。 他心中亮起这个念头的时候,连菱当然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她原本平静的脸上也不由得泛起一阵会心的微笑。不知道怎么了,每次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这小子的心中就会闪亮起来,绝境逢生? 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而是死盯着两个上台交割钱物的人。他们观察得越是久,便越是能锁定这两人。很多人心中都先是一阵狂喜,然后又是一阵焦躁。 他们狂喜的是这两人都是筑基圆满的修为,很明显是一对道侣。和他们坐一起的那名女子,也只不过虚丹的修为罢了,而且看来并非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这样一来,他们要在场外得手简直太轻松了。现场其实就有不少紫府和高阶虚丹的妖修。 焦躁的是,这事对他们容易,那么对别人也容易。拍卖会之后,必定有一场惊天混战。要是惹毛了这两人,来个玉石俱焚,把两封荐信给烧了那就失败了。 连菱拿出紫钻,转账了一万三千两血灵石。这时她的紫钻里也只剩下区区一千两了。另外还有一千多两是勾诛赌赢连菱和利可疑的斗法赢的钱,收在他自己的仙荷中。 勾诛将两封荐信收下,但他并未立刻下台,而是在那名妖艳的女拍卖师的身上扫了两眼,说:“如果我有宝物想要拍卖,能否委托贵处呢?” 这女拍卖师嫣然一笑,说:“只要尊客的宝物通过那边三位鉴宝师的鉴定,价值超过一百两血灵石,我们便随时可以为尊客拍卖。只不过我处会收取成交价的十分之一做为拍卖的费用。而且即便流拍,我们也要收取十两血灵石的费用。” 一次一万两的成交,他们轻松就入账一千两,这活换谁谁不愿意啊。 “不用鉴定了。”勾诛诡异一笑,将刚刚到手的两封荐信拿出,“这是刚刚得手的两封参加妖参大会的空白荐信,我要拍卖其中的一封!” 452 灵光遮夜幕,大军围孤岛 (452 灵光遮夜幕,大军围孤岛) 美艳的女拍卖师听到这个,也是愣了半晌。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风情万种地将其中一封荐信接过,然后交给了三名鉴宝师。 虽然说这信不可能是假的,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三名鉴宝师小心地看过信笺上的灵机法印,同时低头商议了一番。 他们所商议的并非是此信的真假,而是这一对荐信单独拍卖是否有损其价值。其价值又是否会掉落到一百血灵石以下。 拍卖会之所以将这一对信打包拍卖,其中之一就是拆开拍卖会导致每一封信的不确定性大大增加。 每个人只要拿下其中一封信,就必定会担忧另一封信的主人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每个买家都是不希望另一封信落到别人手里的。从这个角度考虑,拍卖会他们不得不将这两封信打包拍卖了。 但对勾诛来说,他无所谓。即便一个和他不认识的人持有另一封荐信进入灵参园中,最关键的还是看谁先找到那支妖灵参王。谁先找到谁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退出即可,倒霉的是另一人。 勾诛有萧肃风给他的内部消息在手,他是无需寻路直接奔那支参王而去的,谁能比他更快呢?所以他根本无所谓另一封荐信卖给谁。 拍卖会的鉴宝师们很快就作出了结论。他们认为单买这一封荐信,其价值毫无疑问会有所下降,但依然是超过一百两血灵石无疑的。因此拍卖有利可图,可行。 其实对他们来说,同一件东西拍卖了一次之后又拍卖第二次,所得提成变成双份,何乐而不为?所以拍卖立刻便开始了。 整个拍卖会场的人再次沸腾了。原本认为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这人离场,然后他们到场外去争抢这两封荐信。现在居然还多了一次机会? 虽然这两封荐信他们只能得到一封。有一半的命运抓在另一个人手中。但这总比完全无法进入好。 既然大家都只有一封荐信,实力又都是筑基圆满,那么就进去各凭本事,看谁先找到极品妖灵参王谁就先得手出来好了。 更何况起拍价只有一百血灵石。这点价钱买个机会有何不可?叫价声却因此而再度此起彼伏,价格很快水涨船高,到了三千两血灵石的高价。 起初叫价的人还很多,后来逐渐变少,只剩下那两名曾经和勾诛死磕到底的黑衣人,与华炎公主这两拨人马。但当价格再度上涨到五千两的时候,花知秋的脸色渐渐变了。 “哼,今天遇到的都是些疯子!”她大骂一声之后,放弃了竞争。 最终这封信以五千两血灵石的高价成交了。除掉提成之后,勾诛成功地收回了四千五百两。他和连菱二人手上的血灵石又恢复到了七千两左右。 两名黑衣人与他们交割完毕,丢过来一枚传音玉简。很显然他们是有合作空间的。如果他们事先做出一些约定,远比进入灵参园之后相互倾轧好多了。勾诛微微点头,将玉简收下了。 勾诛和连菱走下法坛,回到原来的空位坐下。这时候坐在勾诛旁边的林玫儿目光疑惑:“你们有两人要结丹,为何卖掉一封荐信?” 连菱轻描淡写回道:“他去就可以了,我不去。” “哦?”林玫儿心中暗暗感叹,玄修道侣果然还是男人当家的多。这么高价买来的机会,只有男人才有资格享受。‘ 没想到她又听连菱接着说道:“他进去把妖灵参带出来给我就行了。”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都没有引起勾诛和连菱几人的兴趣。但他们也没有提早离场。 勾诛打算等拍卖会结束,全体散场的时候再离开。那时候人多混乱,他们乘乱离开,说不定可以省下不少麻烦。 场中气氛倒是波澜起伏,从未平静过。 这时,月光之下,一种奇怪的五彩流光,犹如一片浮在水面上的多彩的油膜一样,正在漆黑的夜幕上升起,好似拉起了一张玄奥的大幕,将整个凌波岛都笼罩在内。 在冰冷的月色下,这彩色的大幕并未带来任何喜庆的气氛,凡是犹如一张恐惧的大网将所有人罩住了。 连菱以紫府神识扫去,感觉到那里灵机微弱,只是一种干扰阵法。这阵法范围如此之大,几乎是一手遮天,就像一张摊开的大饼,自然会变得非常薄弱了。 但如果只是干扰传送和传音,则无需太强的灵机。这两者都很容易被干扰而失败。 “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便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凌波岛四周升起的阵法,开始直接责问拍卖主办方。但拍卖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家稍安勿躁……” 有些人觉得不妙,已经决定用飞遁离开。这阵法虽然能破坏传送,但你直接飞出去是不会受到任何阻挡的。但这时候,彩色的大幕下出现了无数飞行的大鸟,如成群的大雁一样在空中盘旋。 “是鹤族的飞天军!” “鹤部什么时候对凌波岛产生兴趣了?” 凌波岛确实有不少非法交易,但一直以来鹤族对此地并不感兴趣。甚至可能觉得有这么一处地方吸纳了所有的黑市,可以有效改善天池城其他区域的治安。 难道鹤族王室忽然决定清剿凌波岛了?首先惊慌的还不是这些来参加拍卖会的客人。他们来自各族各部,有来头有身份的也为数不少,断然不相信鹤族忽然头脑发热,想把所有这些部落全都得罪了。 真正担忧的是这次拍卖会的主办方,好几个大的商号都有投入成本在其中。眼看这一夜的收入就达到了数千血灵石,可谓赚得盆满钵满,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鹤部官方会忽然跑出来打劫。 这些商号很多都有西贾人背景,他们至少表面上都是合法经营,遵从鹤族部落的法令。一旦拍卖会上那些非法的拍品都被搜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神念便扫了过来:“我鹤族部落追查要犯,搜索凌波岛,诸位远来贵客可安心等候,无须惊慌!” 这神念通过了某种法器的扩大,几乎覆盖了整个凌波岛,如空气一般无孔不入,将所有在场的人全都震慑住了。 紧接着四周传来一片喧闹。众人四顾看去,发现拍卖会场四周已经被包围,布满了骑着黑鳞巨蜥的骑兵。 “天池黑骑!” 这些骑兵穿着黑色铠甲,淡蓝皮肤,身材强壮,头上长有一对锐利如刀的黑角,手上持着锋利的双股叉,身上背着弓箭,箭袋中插满了戮仙箭。 鹤部的军队中,只有空中部队才是鹤族人亲自担任。这些骑兵都是生活在天池岸边,依附鹤族的蓝羚部的蓝羚人。 蓝羚人善骑善战,是鹤族天池卫戍部队中骑兵的主力,被称为天池黑骑。 别看这些骑兵每个修为都不高,大部分只有筑基甚至只是凡民,却能驾驭着黑鳞巨蜥在山林中左冲右突大杀四方。手上的戮仙箭如果一齐发威,威力也是不小的。 他们包围会场,里面的人一时也不敢冲出去。毕竟一旦动手,就几乎和整个鹤族为敌了,后果究竟会如何很难说。眼下的这个局势,每个人都不敢挑头,所有的人都是沉默以对,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勾诛隐藏在人群中,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人群就是最好的掩蔽。除非鹤族打算将这群人屠戮一空,他是不会主动动手的。 不一会儿,原本漆黑的夜空中,轰然一声,传来了一片强烈的空间波动。一圈一圈的空间波动的光环从那处传播出来,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明亮光盘,比天顶的月亮还要明亮很多。 光盘从空中缓缓降落下来,越来越大。离地面不远时,勾诛终于适应了这明亮夺目的光线,看到光盘中是一座银色的精致古朴的三层阁楼,正在往地面降落。 太白黑骑们往两边分去,露出一块数丈见方的空地。只听轰地一身响,这座通体银白的明亮阁稳稳地立在了空地上。与此同时,一股毫不遮掩的金丹威压犹如一座大山般压了下来。 “是鹤王!” 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453 黑云压城,雌雄易辨 (453 黑云压城,雌雄易辨) 金丹修士的神识威压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就算是第一次遇到金丹修士的凡人也能发觉,这是前所未见的一种恐怖震慑。 如果他不加约束地释放,甚至能使凡人的精神崩溃。而筑基境界的修士,宛如站在一轮烈日面前,根本就无法睁开眼睛。 在人界,金丹男修为为真人,而女修为神女。而在妖界,无论是族妖还是野妖,只要到了金丹境界,都可以称为大妖。 鹤族拥有两名金丹大妖。但太上长老贺恒早已闭关多年,寿元将尽。能外出来到凌波岛的,也就只有鹤王了。贺蔽日此人名声并不好,性格暴戾,贪财好色。 这一股神识威压下来,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释放出来,并未以神识扫描。但紧接着,几股紫府神识便接着扫描了过来,似乎要将所有的人看个通透。 连菱脸色未变。这股金丹神识威压让她很不舒服。她晋级金丹之后,这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金丹大妖。 但在晋级金丹之前,她曾经在传功塔中见过元婴大妖温如雪。元婴严格上来说不能算一个境界,金丹三花大妖一旦开始炼成元婴便可以称为元婴大妖。 在温如雪的面前她没感觉到任何威压,而是一种虽然冰寒却温和的感觉充满了天地之间,没有一丝不适。这大概是因为温如雪是阴修,而且个性温和所致。 而这个鹤王所传递出来的威压,则完全是侵彻性的,仿佛天地我皆要据为己有的一股蛮横暴虐之气。 虽然都是金丹初花,但鹤王的金丹初花已经达到圆满的境界,而她只不过初期刚刚稳固,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连菱没有动声色,手中遁光一闪,然后往口中一拍,将两枚丹药吞入腹中。其中之一是一枚龟息丹。 在目前这种大军压阵的情况下,能隐匿在人群中那是最好。如果她暴露金丹的身份,鹤王的目光立刻就会集中到在她这里,对她和勾诛都很不利。 鹤王尚未自己以金丹神识扫描,自然不会发现她的存在。那些紫府修士的扫描也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但她还是得另作准备。否则鹤王只要放出神识一扫而过,便会发现她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金丹女修。 龟息丹能暂时遏制住她的神识与体内的法力波动,即便是同等境界,对方也发觉不了她的真实实力。只是一旦动用任何法力,这隐匿就会即刻失效了。 另外一枚丹药正是她耗费精力刚炼成的完美化妖丹。此丹一服下,即便她动用金丹法力,妖界的金丹感灵大阵也会把她当作一个真正的妖修而无视掉。 这是她为了万不得已之下,与鹤王动手而准备的。此战能避则避,若是避不开,她也不丝毫不惧。 鹤王穿了一身白羽大氅,但头上的束发冠却是鲜红如血,他双手背在背后,双目如鹰一般扫过拍卖场中的众人。 左边是他的世子贺俨,右手是他的长子贺傲。贺傲有紫府三气的修为,是他的诸子中实力最强的一人。后边紧跟着的则是紫府五气圆满的阿叔,和紫府四气的长老谢四海。 除了贺俨之外,一名金丹,三名紫府,四人即便一句话不说,强大的威压也压得所有人的都透不过气来。这时候谢四海忽然朗声道: “我鹤族在此追查一名十恶不赦之要犯。未免误会,还请诸位各自摘下自己的面具和其他隐藏面目之物。” 紧接着是一阵隆隆的蹄声,一队天池黑骑骑着黑鳞巨蜥往人群中直接闯了进来,也不管里面原本都摆满了长椅,人员拥挤,直接一路踩踏过来。众人连忙让出空路,不少长椅都被踏成了碎片。 鹤族如此架势,自然惹得场中不少拍客不快。其中也不乏脾气暴躁,身手也硬的高手。但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毕竟鹤族人马实在太多,而且有鹤王和不少紫府鹤修压阵,谁也犯不着先出来惹这个麻烦。 这些天池黑骑闯入之后,直接冲那些带着面具和蒙面的人而去,然后用手中双股叉直接指着对方的脸叫道: “你,把面具摘了!” “你……说你呢,没听到吗?把你蒙面去了!” “你这家伙,一脸都是毛,给我拔了!” 一片混乱之后,众人大多去掉了脸上的面具和蒙面。至于那些原本脸上就不见人脸的异类,也被骑兵们仔仔细细检查过,确信不是伪装的假面了。 勾诛和连菱早就把面具摘掉了。他们服过化妖丹之后,面目原本就改变了一些,额上还有鱼鳞,即便露出来也不是真实面目。 勾诛真正担心的是身上那个贴着鹤王封天印封条的盒子。鹤王会不会是为了这东西而来? 萧肃风叮嘱他的是要将东西交给鹤族的太上长老贺恒。他到了天池城之后,早听传闻说贺恒和鹤王之间并不和睦。这么看来,就算他想要乖乖将这东西交给鹤王,请他转交太上长老,鹤王也未必会给他好脸色。 搞不好鹤王还会把他当成太上长老的党羽,直接在这凌波岛上给灭口,那就悲惨了。即便有连菱在这里,他也不想把连菱卷入这无谓的鹤族内争之事中去。 阿叔的神识扫过众人。他长住太白宫,是最熟悉林玫儿气息的人。一扫之后,他并没有在这里感悟岛林玫儿的气息。当然,这有可能是林玫儿动用了什么秘法改变了自己的气息。 鹤王并不认识林玫儿,也没有见过此女。他回头一看阿叔的眼神,便大致猜到了结果,冷冷一问:“果然不在么?” 阿叔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枯槁的老脸上双眉紧锁,显出犯难之色。这里拍卖会的规模远超他的想象。而且这里来的人什么族都有,也有不少附近的大部落来人,总数足有上千。 他们大多数都是筑基和虚丹修士,但紫府修士也有不少。这些人如果真是联手反击,那今夜凌波岛一定非常惨烈。 如果他们将这些人全部留下搜查,费时费力不说,这足以将附近一些部落得罪个遍。而且万一有个擦枪走火,轰然一闹,双方冲突必起,不说有多少死伤,他们要找的人也极有可能乘乱逃脱。 他将下巴上的胡子一抓,在手上纠缠起来。他们已经调查了这次拍卖会上所有拍品的资料,其中并无丹顶冠。 但他依然坚信林玫儿在这一天出现在骑龙岛,就断然没有可能不来参加拍卖会。问题只是在如何在这黑压压的人情中将她找出来。 这时他心中忽然一亮,烟黄的眼中露出狡黠之色,低声对鹤王说: “臣算定林玫儿必在这场中,只是用什么秘术掩盖了什么气息。但女身是变不了男身的。老臣粗粗扫描了一下这人群中,女修极少,不过十来人……” 修士虽然可以通过秘术改变自身气息,但除了少量的人物雌雄莫辨之外,男女之身气息的差别是很大的。 一个女人或许有办法修改成其他女人的气息,但是想要改成男人的气息那难度就陡然增加了。 鹤王点点头。他无需一个一个人地查验这几千人,只需要问候这人群所有的的女性便可以了。他将神识一扫,便已经了然所有女修的位置。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身紫蓝大袍的华炎公主花知秋。这是必然的。这个刁蛮公主身上的衣裙在黑夜月色下烁烁发光,没有人比她更显眼了。 虽然是鹤族依附部落的公主,但他并未见过。一见此女的容貌,他也不免皱了皱眉头。 林玫儿当然不可能是这副尊容。但如果她真动用什么秘术伪装成这么一个众人皆知的妖艳公主,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他大步走了过去,所有的随从也连忙跟上了。刚走到此女面前不远处,一名黑袍修士低头走了过来,双手奉上一面玉牌,跪下道: “苍鸠部华炎公主一行,在此向鹤王陛下问安。” 鹤王没有低头,而是瞥了一眼这人手上的玉牌。牌上灵机流动,看来并非假货。但这人刚好挡在他与华炎公主之间,这让他非常不快。他最讨厌别人阻在他想去的路上。 他将这人一脚踹开,然后径直朝华炎公主走了过去。 454 灭世煞气,金丹之战 (454 灭世煞气,金丹之战) 花知秋原本已经跪在地上恭迎鹤王,却忽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一股大力包围了。她抬头一看,鹤王额上的红冠已经变成黑色,一团粘稠的黑气正在吞噬光线,这一带的月光都变得暗淡了。它已将自己包围在其中。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处不在的大力,仿佛撕扯着她身体的每一处,将她渐渐从地面上拉了起来。不但如此,地面上的沙砾和尘土,也如同跳舞一般升了起来。花知秋拼命挣扎了一番,但毫无用处。她心中一怒,骂道: “贺蔽日,你想怎么样?要是我爹知道了……” 与此同时,被鹤王一脚踢开的那名灰袍男修眼中闪出一线杀机。他身为一名紫府化形妖,在苍鸠部落中也绝非小角色。被鹤王踢一脚,毕竟对方是鹤王他还可以忍。 若是鹤王要对公主下杀手,他却是不能忍的。这次公主出行凌波岛,带来的五六人都是死士。虽然未必是鹤王的对手,但关键时刻他们绝对会殊死一搏。 “你爹是花矍?倒是有几年没见他了。我不过帮他验验他女儿的真假,他不会怪罪我的。哈哈。”鹤王话音刚落,一股猛力往花知秋脸上一扫而过。 这股力道虽然猛烈,但华炎公主左右都能感觉出来,这力道中并无杀气,只是如一道水流一般,往公主脸上冲去,似乎想冲洗掉她脸上所有的术法伪装。因此他们都隐忍未动。 鹤族的灭遁能力可以控制一切物质,但只是一种毫无区分的混乱之力。花知秋感觉自己脸上猛然一震,连同头颅也震动了起来,马上便有一股晕眩之感涌了上来。 这乱力之下没有任何术法能维持下去。花知秋原本夸张的脸型果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她尖如刀削的下巴变成了方形,原本大如红枣的一双萌眼渐渐眯缝,性感肥厚的红唇也变薄了,犹如一张干涩黄纸。这大概就是她的真实相貌了。 鹤王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这个女人果然有用术法改变自己的相貌,但她的气息却是真实的。而且这张怪脸显然不是林玫儿。 他望了望阿叔。阿叔也摇了摇头。鹤王额上的黑光消失,红冠又恢复了血红。花知秋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昏厥了过去。但气息尚稳,并无性命之忧。然后鹤王便不再理这些苍鸠人,而是自顾自地往前继续去寻找别的女人。 阿叔忙跟在后面小声说:“陛下,若是在这里一一当面查验,恐怕引起混乱。不如找个借口,先将所有女修都集中一处,这样更加稳妥。” 鹤王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让阿叔也颇有些担心。原本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抓到林玫儿,现在却没那么大把握了。刚刚那些苍鸠人若是没按捺得住动起手来,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但他说完自己的建议,鹤王并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带着他的众随从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他第二个注意到的是连菱。连菱若是站在一堆鹤族女修中并不会那么瞩目。但现在她在一群五花八门的怪异妖族中间,就成了沧海遗珠。哪怕只露出堪堪一角,也是强烈吸引目光的存在。 勾诛一行有两名女子,另一人正是他要寻找的林玫儿。但林玫儿此时动用了贺恒给她的秘术改变容貌和气息,只有金丹修士才能强行以法力破除。只是林玫儿此时相貌一般,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另有一人更吃了一惊,张开的大嘴几乎无法合上。他便是贺俨。他正要说什么,便感觉青萍子一双美目眼色一动,传递来一种意味:“不要声张!”这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虽然身为世子,实力却是最弱的。在金丹鹤王和一干紫府长老们面前根本没有发言权。 鹤王看到连菱的脸,忽然感觉今晚即便没有找到林玫儿,这收获也算不错。他以金丹神识一扫,感觉此女筑基九重的境界有点缥缈不定,可能有所隐藏,整体灵机波动暗弱,真实实力也不过是虚丹境界。但其容貌却让他心中大动。 此女化形未全,脸上还残留着片片青鳞。虽然放在鹤女中并不算太出色,但她并非鹤族,反而多出一种鹤女所难得的高冷清净的韵味。如果此人是林玫儿假扮,那他更是一举两得了。 “你是何人?”他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连菱问道。连菱双手一抱拳,不卑不亢地回答:“贫道血谷散修青萍子。” 鹤王知道血谷所在,但并不知那里有什么妖族。他赞许的点点头,一挥手指着自己的随从队伍说:“你不错,可跟随我左右。待回了鹤王山,我封你一个寝宫侍妾之位。” 听了这话,贺俨脸色难看,但终究没放出半个屁来。反而是与这青萍子同行的另一名年轻鱼妖忽然哈哈一笑,说: “鹤王陛下,不好意思,这位青萍子早就是在下的道侣了。你鹤王宫里难道连女人都没有,还要抢别人老婆吗?” 勾诛这一说,贺俨的脸色再变,更难看了三分。原来他朝思暮想的青萍仙子,早就被这么一个猥琐鱼妖捷足先登了? 勾诛也没想到鹤王会关注到他们这里来。既然连菱被这个鹤王盯上,那这事肯定不能善了了。无论连菱实力如何,这一战都是凶险万分的。尤其当鹤王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时候。 虽然在多名鹤族妖修威压的震慑之下,勾诛的这番话还是如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引动阵阵哄笑如水波一样荡漾开去。而这波荡的中心正是鹤王一行。 鹤族向来有雅族之名。但这拍卖会集齐了太白林周边部落各路人马,被如此一哄笑,这雅族之名自然名声扫地。 勾诛的计划是,如果他能将这鹤王激怒,在鹤王对他出手的瞬间,连菱便有了一个绝好的机会。金丹和金丹动手,胜负手或许就在毫厘之间。 就在这一闪念间,连菱的影像出现在他的神识之中,问道:“你打算以你为饵,让我突袭鹤王?” 勾诛嬉笑道:“是啊。总不能让你乖乖跟他回宫去做侍妾吧。” 连菱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仿佛在心中推算了一下,说:“此事不可行。若是以你为饵,我虽然有七成的把握可以重创此人,但你的肉身会在第一时间粉身碎骨,绝无保全的可能。” “你我不是有因果相牵么?我若是死了卷入轮回,你不是能拉回来吗?” “就算拉回来也只剩下神魂而已。没有了肉身,将来要么夺舍,要么只能乖乖做个魂奴。这一世道行也就完了。” “不用夺舍了。就乖乖做你的魂奴,我愿意啊。”勾诛双眼眯缝,一副厚颜无耻的谄媚的嘴脸。 “哼,说得好听。”勾诛只看见连菱脸上眉头轻轻一皱,但看不清她的眼睛里的神色,“鹤王实力在我之上,而且他身体中还有其他的古怪,很可能不止金丹初花的实力。但我若是只是要全身而退还是有办法的。” “哦?什么办法?” “你自己看。” 她将内心打开了一扇窗。勾诛在其中一窥,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如果照此而行,她确实可以全身而退。只不过勾诛就要乘乱设法保全自己了。 连菱的身影随之消失了。勾诛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鹤王真被他激怒出手,她第一时间并不会去袭击鹤王,而是先替他抵挡鹤王的一击。 勾诛保得肉身无恙之后,再设法逃脱。连菱则缠住鹤王这个金丹大妖和其他鹤族紫府修士,直到他安全脱逃,她再行她自己的保全之法。 当然,如果鹤王被她阻挡一击之后,忌惮她的金丹实力而不再对抗,双方各自退避三舍,那是最理想的结局。 他们神魂相通,这一交谈看似说来话长,其实却只不过脑中一闪念。 勾诛察言观色,看人极准。鹤王此人面相骄横,是个冲动易怒而且偏执之人。果然未出他所料。四周哄笑之声一起,鹤王便双眉倒竖,一缕黑气喷薄而出,往他罩来。 此气原本是鹤族天生的灭物之气,如同一只无形之手,可以操控万物。但鹤王修炼千年,又没有修炼过其他的神通术法,早已将这灭物之气修炼成了一股极强的灭世煞气。煞气所至之处,一切灵子被搅和一团,万物浑沌,毁于无序之中。 这正是连菱所预见的。当鹤王对花知秋使用这灭世煞气的时候,她便见识到了其中的威力。若是以勾诛的护体真气去抵挡,犹如用一张破纸去抵挡飓风一般,他的肉身瞬间便会湮灭无踪。 455 碧光爆闪祛煞气,暴虐君王觊神女 即便这时是她突袭鹤王的绝好时机,她若不想坐视勾诛肉身消失,便不可能去攻击鹤王。勾诛的谋划一向是出奇制胜,但他终究还是小看了一个金丹大妖的威能。 连菱体内法力一动,一股金丹威压如朝阳破晓般涌出。与此同时她掌心绿光一闪,一枚明亮的莲子大小的绿色光珠被她甩手而出,刚好丢在那往勾诛汹涌而来的灭世煞气的洪流中。 明亮绿珠正是碧落神女自创神通,名为碧光爆。一丢出来,立刻轰然而爆,无数生机汹涌而出。 鹤王的灭世煞气本是一团强烈搅乱万物的灵气。无论你是铜墙铁壁,只要是实体所筑,它都能给你层层剥离搅碎了,化明为灭,化有为无,突破防御只是时间和力道的问题。 若是用灵气这样的无形之物抵挡,除非是相互克制的灵气,否则根本抵挡不住,直接穿透。因此灭世煞气一出,是极难防御的。 但这碧光珠一旦引爆,立刻有无数生机汹涌而出。生机与煞气相互并无克制之效,可以相互穿透。 但这汹涌生机所至之处,天地之气被引动而来,无穷无尽的生命微尘从这混乱之中生出,这就让灭世煞气仿佛遇到了生生不息的息壤。虽然层层搅碎,但它又层层生长出来。 你纵然洪水滔天,我有息壤不断填塞。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便成了相互消耗之战。瞬息之后,各自威能散尽。这股灭世煞气最终冲到勾诛面前,已经变成了无所谓的一阵拂面清风。 但这一交手的余波可没有那么容易消散,尤其对在场所有的其他拍卖会上的买家来说。一名金丹修士的威压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震慑,让所有人都不敢动弹。但两名相互对抗的金丹威压,那就不是震慑,而是惊人的恐惧了。 这就好比人群中有两头巨兽在斗殴。这时候你跑是危险,但不跑也一样危险了。谁能保证这两位金丹大神斗法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是毁了凌波岛甚至殃及天池也是大有可能的。 就在震惊之下醒悟过来的同时,阿叔立刻给鹤王传音:“陛下,这名金丹女妖虽然来路不明,但绝非我们要找的人。不必再节外生枝得罪一方势力,礼遇送出凌波岛即可!” 林玫儿显然不会是金丹实力。而这名金丹的法力波荡也和鹤族根本不是一路,绝不是丹顶冠带来的。 但他话才传音完毕,这两人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鹤王与那名金丹女修一同消失了。 人群骚动,混乱四起,天池黑骑竭力控制秩序。勾诛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立刻偷偷往骑兵密集处丢出一把雷火珠,同时四处传音: “不好,鹤族要杀人灭口,一人不留,大家快跑!” 与此同时,一枚枚雷火珠在人群中爆响,电光火光四射。这些雷火珠本来是勾诛赢了钱之后,在天池城里买了以备万一用的。这时候毫无保留地丢了出来。 除了那些骑兵被炸得人仰马翻之外,被包围在场中的买家和卖家也难免伤亡。勾诛放出的恐吓传音也被无数人添油加醋地传递了出去。 原本这场面就只是勉强维持,现在就像彻底点燃了火药桶。那些买家中隐藏的紫府虚丹境界的高手,都毫不犹豫地动起手来。 之前大家都隐忍不发是想等着祸及他人而自己全身而退。现在却是成了争先恐后的逃亡之战,谁也不想留下来充当最后被金丹之战殃及的池鱼或者鹤族报复的靶子。 混乱之中阿叔却是一点都不混乱,他敏锐地注意到一个黑袍高瘦的小子正在四处扇风点火。 他便冷冷一笑,手心张开,其上立刻多了一个人头大小伞形的棕灰色皮囊,犹如一把伞张开,其下却露出黑黝黝的袋口,袋口中如利齿般插满了明晃晃的锋利刀片。 这东西一离开他手,便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了起来,往混乱的人群里飞去。 此物名为“摘星子”,名为摘星,其实专门摘取项上人头。只要将他对对方气息的记忆以一道神念传入,这摘星子就会自动飞去,套在对方头上。袋口一缩,刀片转动,立刻就会将人头摘下飞回。 他虽然无暇去人群中把那兴风作浪的小子找出来,但他早就记住了此人的气息,并将记忆注入到摘星子中。 摘星子只是一件凡品上等的法宝,难说有多少威力。但胜在省事。尤其对方只不过一个筑基修士,绝对无力抵抗。等人头在手,他一面将这人头一挂出示众,一面安抚混乱的众人,再以他紫府圆满的神识威压震慑下去,场面又能控制下来。 勾诛这时一路暗地丢各种坑人法器,一路往人多的地方跑。他必须尽快逃出,只有他安全逃了出去,连菱才会在与鹤王的对决中脱身。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他若是晚逃出去一秒,连菱的危险便要多增加一分。 但这时候虽然混乱到了极点,但想要从这乱局种脱身依然不容易。空中有无数的鹤族飞天军在飞来飞去,同时也有异族妖修飞起与之厮杀,法宝乱飞,灵波冲击,火光四射,极为惨烈,时不时有羽毛、残肢乃至尸体坠落。 如果勾诛操控凤血鸢加入这混战中,恐怕还没飞离凌波岛上空就得被无数乱飞的法宝和灵机给肢解了。 地面上的局势则更加混乱。鹤族除了冲进场地来的天池黑骑之外,外面还布设了好几条防线。场中的妖修们很快发现各种乱冲乱闯根本冲不出去,一到边缘便被乱射的戮仙箭给射回。 于是这些被围困的妖修也组织了起来,竟然也有十来名紫府妖修,带着上百名虚丹修士,合力往一处冲击,试图在鹤族的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口子。 鹤族的天池黑骑则因为在场中与拍卖会买家中的诸多高手交手,损失惨重。 但鹤族毕竟不是真打算把这数千人都屠戮了得罪四周的各个中小部落,所以并未往场中投入更多的兵力,反而是命令天池黑骑往外撤退,并在四周的防线上严防死守。 鹤王不在,鹤族的军队暂时都由阿叔控制。按他的想法,只要将这些人围在场中无处可逃,便可以阻止林玫儿混在其中逃遁。 里面的人只要冲不出去,也就能重新安静下来让他们逐个搜查丹顶冠的下落了。 勾诛便是混迹其中,一边大喊大叫给前面的人壮胆鼓气,一面在后面偷偷丢雷火珠煽风点火。 但也他们是冲了好几回都没有冲出去。这时候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到了勾诛头顶上,猛然往他头上一罩而下。他正站在一块怪石的顶端四处张望,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异样。 就在这生死边缘,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一个女人将他拦腰抱住猛力往下一滚。两人一起滚到了下面的平地上。 那东西往下一罩,刚好套住一块凸出的岩石。紧接着猛烈一旋转,空中传来刀片磨砺岩石的尖锐怪响。一息之后,它又停了下来,袋口一张,吐出一堆碎石。 它显然发觉了不对,稍一停顿,便再度朝着勾诛飞了过去。 救下他的那名黑衣女修不是别人,正是鹤王要找的林玫儿。她双手掐诀,眉心光华一闪,显出一朵红花的虚影。 一片明晃晃的雪白利刃,形如一线如钩月牙,从红花的虚影中飞出,旋转成了一道银色光华,与那黑乎乎的罩子猛烈一撞。 银黑两道光华相激,只听撕拉一声,那旋转不已的黑色伞形革罩就像被削下的苹果皮一样,旋转着变成了长长的皮条四处飞散。最后咔嚓一声,十来枚锋利的刀片如雨般飞散,直插入土中。 在凌波岛上空万丈之高处,高空罡风冰寒刺骨,猛烈无匹,几乎能将凡人撕碎。 连菱早已把面具和黑袍丢弃,她手持一柄鱼鳞长剑,身穿月白色衫裙,外面套着一件黑白绫纹比甲,素色丝绦轻系柳腰,碎发被风吹乱,铺在如月般皎洁的脸上。 她脚下便是如山似海的广阔浓云,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宛如仙境。 她之所以飞到这里,是因为在这里出手不会伤及凌波岛上的人。否则她与鹤王一动手,神通余威可能就直接把勾诛给震死了。 虽然说高达万丈,但这里距离地面也不过六十里而已。这个距离上,她是能感悟到勾诛的状况的。只要她感觉到勾诛逃出包围圈外,她便不会再恋战,直接想办法脱身即可。 鹤王这时就在她前面百步之处。那人身周围绕着一圈黑色的灭世煞气,不断涌动,静立在这夜空中,宛如一轮黑暗之日。 连菱背剑而立,行了一礼,问:“贫道不过是血谷散修,与尊驾可谓井水不犯河水。尊驾则是称霸一方的巨擘,又何必非要和贫道为难?” 到了鹤王这个地步,绝不可能宫中缺少女人。只因为一时色心起了,就与另一名金丹杀个你死我活,显然不是明智之选。如果他们能相互给个台阶退下,其实是最好的。 这其中的道理鹤王不可能不知道。但灭世煞气的黑云笼罩之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回复说: “你金丹初花初期刚刚稳固,应该成就金丹不过数年。金丹妖修本来就不多,像你这样金丹初成的就更少了。偏偏又来到我的地盘上,这可是天赐的机缘。” 连菱蹙眉问道:“这算什么机缘?” 鹤王继续说道:“我已决心与树族开战。以目前鹤族的实力是不足的。若能制作一具金丹灵傀做为助力,那局面就大为改观了。所以我正急需一名金丹大妖的肉身来炼制这具灵傀。 “要找到一名金丹大妖修为要比我低,又要落在我鹤族的地盘上任我摆布,谈何容易?更何况金丹妖修大多出在大族,我也不便去招惹。但你,” 黑日之中仿佛射出了一线目光将连菱上下打量了一番:“刚好合适。” 456 连菱战黑煞,勾诛拥柳腰 连菱淡淡一笑,说:“那就要看尊驾有没有本事留下贫道了。” “如果刚刚你直接逃遁,或许还有希望逃出太白林。到了现在,你却是没有希望了。” 翻滚的灭世煞气中射出一缕神念,紧接着连菱便看到四面八方有无数犀利银芒直接往苍穹射来,直达天宇。但这银芒并没有射及她身,而是将周围方圆数百里的区域隔绝在内。 若是站在天池之外,便能看到夜空下升起了一道壮阔无比银色光柱。这光柱壁由无数流动的银芒组成,下接地表,上透云端,不知有多高,将整个天池罩在这光柱中间。 “贫道真是愧不敢当,尊驾竟然开启了天池防护大阵。”连菱美目中也露出凝重之色。 天池防护大阵是鹤族最后的防线。若是太白林被人攻陷,这道圆柱银芒大阵便能抵挡敌军最后攻击天池。 这道阵法是地阵,天地提供绝大部分灵机维持,禁绝内外出入。就算是金丹修士集中力道在一处破阵,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说天地之力能维持此阵的存在,但开启与关闭此阵依然是要消耗巨量的血灵石的。鹤王可谓是不惜代价。 在他看到连菱的第一眼便打算留下此女。感觉到对方的金丹实力之后他不但没有退缩,心头这股欲望反而更火热了。 当年遇到林菡,最终没有得到却郁郁到现在,他决心不再放过任何一件自己想要的东西。 金丹初花初期的实力,落在天池大阵之中,而且还是一名绝色女修,怎么看都是他的金丹灵傀最好的材料。同样的实力,女身灵傀相对男身来说更让他赏心悦目。 至于下面的拍卖场,追捕林玫儿和寻找丹顶冠这两件事虽然更加重要。但是有紫府圆满的阿叔压阵,还有一干长老,再加上大军如铁桶般围着凌波岛,对方又没有另一名金丹,他在不在都是一样的。 等他收下这具金丹肉身,再回到凌波岛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万事妥当了。 他当然也担心阿叔等人获得丹顶冠之后立刻称王,但这个问题当下并不存在。 丹顶冠虽然鹤族人人能用,但也不是戴在头上便立刻生效的,还有一个炼化的过程。此物一旦现世,他立刻就能感觉得到。没有人有机会在他出手夺取之前擅自炼化此物的。 这名金丹女修犯了两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她以为飞到万丈之高,就能飞出天池大阵的覆盖范围,却没有想到天池大阵是连接天地的,除非飞出天池的范围,否则便会被笼罩其中。 至于另一个错误,便是她以为面对一名同样金丹初花,只不过已经到圆满的对手,她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这一点并不能说错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贺蔽日并非只是简单的一人。 鹤王在翻滚的灭世煞气中双手掐诀,心念随之一动。他包括他身周的灭世煞气的气团,犹如光影折射一般,忽然出现了一个重影。 连菱原本如水清澈的目光之中,出现了一丝讶色。眼前的鹤王,居然一化为二? 金丹修士拥有分身,原本是不奇怪的。但分身不可能和本体一样具有一样的实力。一名金丹双花的修士分成两个金丹初花的分身没有问题。但鹤王只不过是金丹初花,怎么可能化成两个金丹之身? 但偏偏眼前的鹤王,已经化为两团黑日。神奇的是以她神识扫过,这两团黑日中的鹤王竟然都是金丹初花圆满的修为,不带一丝异样。 这也不像是幻觉,若是对方能让她丝毫不怀疑地进入幻境,自然可以制造出更多神奇的东西,何必用两个金丹之身来恐吓他?她又不可能因此就吓得失去战意。 连菱心中一凛,她之前感觉鹤王肉身之中有异样,那感觉果然是真实的。只是她也没想到,这异样居然是其身体中,居然还藏着另一具金丹之身?他一人便等同两名金丹? 与此同时,鹤王还身在原处,但他分化出来的那团重影已经消失,一闪之后,出现在了连菱的背后。一股灭世煞气犹如狂风一般,从她背后扫来。 连菱并未回头,但心中警兆大起。她右手持剑,左手掐诀,背后绿光一闪,现出一条青龙虚影。青龙在空中一旋,凝实成一面生机勃勃的青木圆盾,圆盾上犹有一道青色龙形的灵纹在盘旋。 眼见这圆盾出现,她背后的那名金丹鹤王也并未无动于衷,而是神念一转,引动灵机。 如狂风呼啸般扑过来的灭世煞气,被他神念引动了之下,速度稍稍一滞,在半路上开始凝聚。原本庞大的一片黑云,瞬间浓缩成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雨滴。 这些灭世煞气依然是灭世煞气,只不过极度浓缩之下,化虚为实,成了液状。如暴雨一般,击打在了青木圆盾上。 那圆盾看上去虽然极为厚实,但煞气液滴击打在圆盾上,立刻发出滋滋之声,冒出一股股黑色烟雾。坚实的圆盾开始分解成点点灵子,往四周消散而去。这圆盾立刻便变得千疮百孔。 但它并未崩溃。青龙盾最强之处倒不在有多坚实,而在于那源源不断的生发之力。其表面虽然千疮百孔,内部却不断生长修复,和那灭世煞气相持不下。 与此同时,连菱面前那位鹤王,身周的灭世煞气不断聚集,凝入他手中,变成了犹如黑色晶石所构成的一把黑色长剑。 “我倒是想看看,在两名境界比你还高的金丹的前后夹击之下你还能坚持多久。” 鹤王全身法力涌动,一股充满了侵彻之力的金丹初花圆满的神识威压毫无掩蔽地释放出来,充斥天地之间,仿佛他从未分心施展过任何术法。 他与连菱身后那名分身,真是完全看不出任何联系,仿佛两个独立的个体。 他手中黑剑竖起,一条笔直的黑线,将天地分为左右两边。这黑线释放出丝丝煞气,宛如一偏偏裂纹,整个天地正在被割裂两半。 然后他奋力一斩,这一线无边黑刃,直接往对方当头斩去。 连菱毫不示弱,右手长剑一挥,银芒四射,分毫不让地回斩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还一次两次?”勾诛警惕地看着林玫儿这个热心到过分的“向导”,“你也看到了,我可是有道侣的。” “你就嘚瑟吧,”林玫儿并没有空理他,而是将月牙刃收回,然后奔向一头已经躺倒在地上,但似乎还有些气息的黑鳞巨蜥,一边不耐烦地说: “他们围住这里就是为了你。这里所有人都能活,就你一个得死!你就说你还想不想活吧,想活的话,赶紧跟我来。” “你说什么笑话?我又不是鹤族人,也不认识几个鹤族人,他们找我做什么?” 勾诛这时候正如同烈火灼心,连菱还在极度危险中,他却没有找到脱身的办法。他在这里越是耽搁,连菱越是危险。偏偏这鹤族人军阵严整,虽然在疯狂的冲击之下,依然没有丝毫崩溃的迹象。他可谓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几番在神意沟通里让连菱不要管他先撤,可连菱并没有任何回复。 这林玫儿可疑到了极点,但她说的“想活的话跟我来”对勾诛产生了不可抵制的诱惑力,因此他没有跑开。 “你有办法逃出去?” 林玫儿将地上一个名已经死亡的天池黑骑身上的黑甲扒了下来,自己穿上。 “哼,你自己身上带着什么东西,以为我不知道?就算你乖乖送给鹤王,以这位鹤王的性子,他也会杀你灭口的。想活命的话,老老实实跟着我。” 勾诛心中大震。他藏在仙荷里的那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外门还有一层枯灵铁髓的盒子,难道这个女人竟然能感悟得到? 这是有可能的。因为连菱曾说,那枯灵铁髓的盒子并非完全封闭,尤其那鹤王封天印上有一缕金丹神念。若是留下神念的主人,极有可能是有办法能感悟到这东西的存在的。 如果这办法给了这个林玫儿,那么自从他们上岛开始,这林玫儿就主动找上了他们也就说得通了。不是为了他兜里的那盒子,别人又有什么理由几次三番地救他? 此女似乎和那咄咄逼人的鹤王并非一路。至少她如果仅仅是想要那个盒子,那等自己死了再捡不是更简单方便? “你想混在天池黑骑中出去?”勾诛决定不再纠结这人的目的,先逃出去再说。他自己安全就是连菱安全,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有的天池黑骑都在往场外撤出,勾诛并不是没有打过这个主意。他甚至已经扒了一身骑兵的黑甲穿在自己身上。但他不会操控这些黑鳞巨蜥。就算给他一头生龙活虎的巨蜥,他也没胆子骑上去。 林玫儿拿出了一块黑漆漆的药膏类的东西,往这头还有点气息的巨蜥口中一塞。 只不过几息之后,这头巨蜥的呼吸之声便粗壮了起来。它双目一睁,喉咙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然后一翻身便站了起来。 她纵身一跃,跳到了巨蜥的背上,冲下面的勾诛喊道:“你若想活命,就上来。” 勾诛没有犹豫,纵身跃上巨蜥之背。这巨蜥鳞甲坚硬不平,坐上去并不舒服,而且很不稳当。 一阵怪音从林玫儿口中发出。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变出一根黑色的长鞭子,啪地一声抽在这蜥背上。这巨蜥打出一个重重的响鼻,然后一声大吼,前足往空中一腾,竟然像人一样竖了起来。 林玫儿也纵身一腾,依然轻松地待在蜥背上,肩后长发随着衣带飞扬,手中软鞭飞舞,驾驭这这头巨蜥就要往前狂奔而去。 勾诛无处可抓,犹豫了一个闪念,就在要坠落的瞬间,往前一抱,狠狠抱住了身前那纤细的腰肢。 457 一跃出生天,一斩化火雨 黑鳞巨蜥载着二人往前狂奔,勾诛只感觉耳边大风呼呼作响。 他们很快便到了边缘处。前面并非是杂乱无章的防御阵地,而是整整齐齐一排泛着蓝色灵光的高大盾牌,每个都有大半人的高度。盾牌上露出一个个厚重的头盔,头盔之下只能看到一双双闪亮的眼睛。 盾牌之后,雪亮的长枪犹如树林一般,枪尖都对着上前方。盾牌手和长枪手之间站着两排弓箭手,一排半蹲,而另一排是站立满弓的状态。 鹤族军队的妖界的战斗力不算最强,尤其这个种族喜欢附庸风雅,将打打杀杀视为野蛮之事,因此大多数地面部队都由他们的附庸部落承包了。 但这种大族的部落的军队依然不是几个散修能抗衡的。就仅仅是那些弓箭手手中的戮仙箭,即便每一支都只有筑基修士的力道,一次齐射几百发也足够把好几名虚丹修士射成刺猬的。 所以勾诛很怵,他尽力将自己掩蔽在林玫儿身后。但他暗想,要是真的一排箭射过来,这娇弱女子的肉身恐怕根本挡不了几箭。他宁可抱住的是木头。 黑鳞巨蜥终于冲到了防线面前。果然,他们并没有射箭。有不少天池黑骑都是这样撤出的,他们已经习惯了。 何况黑鳞巨蜥性格暴躁,不像蓝角蜥那样温顺。不是经过常年累月训练的天池黑骑,一般人是无法驾驭的。他们并不担心有人混迹其中。 没人知道,林玫儿并不是只会跳舞的。在林家特殊的训练之下,她几乎是十八般武艺俱全。驾驭黑鳞巨蜥当然不在话下。 到了阵形面前,她再度一挥长鞭,大喊了一声将蜥头一拍,这巨大蜥立刻腾空而起,跃出两丈之高,十来丈远,直接跃过了盾牌和长枪组成的大阵,跳到了大阵后方。 然后便是一骑绝尘,消失在夜色里,往岸边径直冲去。 勾诛忽然觉得抱着这个人也不错,至少手感比抱着木头要舒适很多。 他最想抱一下的是连菱。不过他不敢。他和连菱并非没有接触过,只不过他可从没主动动过手。 连菱虽然个性温和,但那股金丹修士的威压终究不是吃素的。但她也是女人,她的腰应该也不亚于现在他抱着的这个。 连菱是第一个让他看第一眼就被震住的女人,他仿佛那一次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让人一见便无法忘怀的美好的东西。 这可能仅仅是一种幻觉。客观上说,她和大多数精心保养着自己容颜的女修并没有多大的差异。尤其是在像鹤族或者是人界的垚族女子中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起眼。 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牵连,让他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赶紧放手!”林玫儿厉声警告道。 冥想中的勾诛这时才将手放开。巨蜥跑到了这里,已经比较平稳了。前方是一片平缓的沙滩。鹤族的军队都集中在岛上,湖面上并没有什么布置。 巨蜥丝毫也没有停顿,摇摆着身躯直接往水中跑去。然后他的头部和大半部分的背部留在水面之上,变成了水纹所组成的一个三角形的箭头,往远处游去。 至少连菱应该可以撤了。她真能全身而退吗?勾诛抬头望天。 这时候的天池城亮如白昼。因为周围有一圈壮丽的银色瀑布,倒立着往天上涌去。这明显是一道巨大的护城阵壁。但这阵壁笼罩了整个天池,因此距离他们还远,足有上百里。 这个勾诛倒是不怕,他本来就没打算离开天池城。只要躲在城里的人海之中,鹤王也奈何不了他。 天顶极高之处,一线竖立的黑芒正在闪动,宛如天地中竖立的一道裂痕,让勾诛心中极度不安。 那是鹤王的灭绝剑所射出的黑芒,几乎将天地一份为二。他并不担心将连菱的肉身一斩两半。用于制作灵傀的肉身,原本就要先肢解成各种零件,经过加工之后再复原组合的。 连菱斩出的那一剑银芒相比之下要弱很多。但是当黑银两道光芒相触的时候,那道银色长芒忽然粉碎,裂解成了数十条较小的银光,绕过了那道黑芒。 那是连菱的鱼鳞剑,分解成了数十片锋利的鱼鳞,旋转着如一群流星,发出阵阵破空的尖啸,往鹤王飞去。 鹤王轻蔑一笑,手中长剑分毫不停地继续斩下,眉心的红冠中却再度喷出一股灭世煞气,如黑云翻滚,瞬间便将那些飞来的鳞片全部吞没了进去。 那些鳞片都是连菱从原来居住血湖的那头紫府鱼妖身上获得,虽然锋利无比,毕竟只是紫府妖身之物。被鹤王的灭世煞气一淹没,就像在风中被烈火点燃的枯叶一般,燃烧着化为灰烬,飘散不见了。 但这时,连菱的身形一闪,也随之消失不见。 对此鹤王并不在意。灭绝剑要聚集威能斩下这一剑并不容易,但这剑一旦祭出,剑刃便已经锁定在了对方身上。无论对方逃得多远,甚至挪移到其他界空,都是逃不过这一斩的。 要么反过来将逼迫他停止这一斩,要么就硬接,除此之外根本就别无他法。 但连菱消失之后,他忽然心头警兆大起,感觉一阵罡风直冲面前。抬头一看,他看见的却不是连菱的剑气,而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灭世煞气所凝聚成的黑色液滴,如暴雨一般到了眼前。 鹤王立刻明白了。他虽然有两个肉身,但另一个其实是体内的金丹梦灵在操控,二者之间相对独立,并非是操控自如的。这其中相互配合自然会存在漏洞,被这名金丹女修给利用了。 前面那一剑回击只不过是幌子。她身形一消失,身后的青龙盾自然就消失不见了。于是金丹梦灵所操控的肉身所放出的灭世黑液之雨自然也就冲鹤王本尊冲了过来。 鹤王心头腾起了一股怒火。他只是打算前后夹击这名女修,没想到反而被对方利用摆了一道。明明自己实力比对方强大太多,却碍手碍脚的感觉真是让他气闷无比。 他境界确实是比连菱高很多,但是鹤族这种喜好高雅又基本保持中立,在太白林守着一亩三分地很少外出征战的种族,和连菱这种杀伐四方才得以名扬天下的修士是很难较量斗战经验的。 贺蔽日在太白林苦修千余年,恐怕还不如连菱八年前夜盲山一战杀的妖多。 眼下如果他彻底防住这股黑液暴雨,那么灭绝一剑的斩杀势必要中断。如果置之不理,那么这股黑液恐怕会伤及自己的肉身。 鹤王心下一横,左掌往前一挡,放出一股金丹法力去控制那一批狂飘过来的黑色雨滴,将肉身护住。右手不管不顾,继续一剑斩下。 他虽然有这些灭世黑液的控制之术,但这一击并非是他,而是他的分身发出,其力道和自己的力道完全一样。因此他仅仅凭借一只手,几乎是不可能阻挡得住的。 果然,虽然不少黑液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仿佛构成了一道黑色的水幕,却还是有不少黑液穿过了这层水幕,落在了他的左半身。尤其他的左掌上最多。这些黑液落到身上,也是顿时烧穿了他的皮肉,左手掌上几个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 明明实力只有自己的一半都不到,却能让自己肉身受伤,这让鹤王心中怒火中烧,几乎将所有的法力都注入到了右手斩下的灭绝一剑之中。 他无需去关注对方身在何方。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这一剑祭起的时候,便已经注定落在对方的身上。唯一要确定的只是这一剑的后果,究竟是重创,还是死亡了。 这个女修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在这种无可躲避的硬对决之招上,她是绝对无法投机取巧的! 果然,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就在这一剑落下的同时,夜空之中,在鹤王的下方,忽然闪现出一尊散发着明亮青光的巨大木塔。塔上灵气升腾,显然是一件强大的防御法宝。 鹤王反而是露出轻蔑之色。对方也是无计可施了,连这种只有紫府圆满威力的防御法宝都拿了出来。对他这一击而言,不过螳臂当车而已。 鹤王根本不关心这女修是否身在塔中。如果对方在塔中,那么这一剑必然斩在塔上,直穿对方的肉身。如果对方不在,那么这一剑自然会落去对方的藏身之处。 果然,一剑斩下,整座木塔轰然而爆,犹如焰火一般化成无数的碎片,一片片拖着长长的焰尾往天池中坠落,仿佛下起了一阵青色的火雨。 458 塔破失佳人,伤深见玉骨 鹤王有些惊讶地望着下面坠往脚下云层的漫天火雨。流星雨般的碎片带着青色火焰往天池落去了。他绝不相信一个金丹初花的妖修能从他全力一击的灭绝剑下逃生。 对方的气息一扫而空,再也不复存在了。但让他吃惊的也是这离奇的失踪。按理说对方即便生死道消,纵然不再有活人的气息,但躯体并不会那么容易消亡,肉身的气息依然是存在的。 何况为了保留这名金丹女修的躯体,他特意用了灭绝剑这种砍杀型的神通。虽然一样是灭遁术法,这灭绝剑只是将对方肉身一分为二,并不会像灭世黑液将对方溶解,或者是灭世玄洞那样将对方吞没无踪。 即便是宝塔爆炸这样的威能,也不可能摧毁一具金丹肉身的。但他这一砍之后,神识扫过,只能看见无数毫无生机的法宝碎片,丝毫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残余的生机。 那座木塔爆炸成了成千上万片碎片。他要一一用神识扫过也是不可能的。但一个刚刚死亡的金丹女修的肉身还带着余温和残余的生机,理论上他粗粗一扫就能发现的。 那具绝美的肉身消失无踪了?鹤王就像一巴掌明明将蚊子拍死了,张开手掌时却发现空空如也的那种气闷,更是一件心爱之物莫名失之交臂的不甘。 但他并没有放弃,继续在空中盘旋往下,神识牢牢地将整个下方直到湖面都罩定,仔细扫描过每一件下坠之物。 他并未注意到那些碎片之中,有一件特殊的东西,并非是真正的木屑碎片,而是一幅卷轴。只不过材质接近,又没有任何灵机,混在无数的木头破片中坠落,就算是金丹的神识也不可能注意到了。 此物正是地皇图。连菱在神意中给勾诛展示了地皇图的作用,勾诛才敢放心的离开。此物中自带一方天地,就算是妖界的金丹感灵大阵感觉也不到其中玄机的存在,鹤王当然也不行。 因此他们早就约定,只要勾诛一脱身,连菱这边便不会再和鹤王缠战下去,而是会设法躲入地皇图中消失。这个策略原本是安全无虞的。 只是连菱也没有想到,鹤王居然会有灭绝一剑这样的灭遁法则神通,竟然遁入地皇图中也摆脱不掉。 她若是稍早一点遁入地皇图中,鹤王的灭绝剑还没有祭起,那是没有问题的。但勾诛也是花了不少时间,还是靠了林玫儿出手才成功逃了出去。等连菱到了可以放心遁入地皇图的时候,鹤王的灭绝一剑已经祭了出来。 这倒不是说灭绝剑真的能跨界攻击,而是这一剑祭出的时候,剑气与目标之间的相对位置就已经被法则锁定,只不过威能尚未发挥出来罢了。连菱遁入到地皇图中的同时,也把这一缕剑气给带了进去。 身在地皇图中,连菱惊讶地看到那一缕直贯天地的黑芒,同样也在地皇图之中出现了,而且毫无犹豫地斩落了下来。这一剑竟然是无论如何都必须硬接的。 随她心念一动,地皇图中尘土顿起,变成了一股猛烈的旋风往那线黑芒搅去。但那线黑芒只是暗淡了不到一成,继续她肉身斩来。 连菱用手一指,又是一记碧光爆,刚好在那黑芒上爆裂开来,强烈的青光吞没了黑芒。但只不过一闪间,那线黑芒已经无动于衷第穿透了青光,落到了她身上。 这一剑并非是将她从头对劈,而是从右锁骨往左下斜劈,试图将她一砍两半。 她身具青木长生功,又是天界修罗兰之体,若是被普通的刀剑劈成两半,虽然也可以说是重创,但舍弃一半躯体之后,只要假以时日,剩下的那一半也是可以恢复的。 但这一线黑线到了眼前,她才发现这灭遁攻击和普通的攻击不同。它并非止于攻击实体,而是攻击一切实有之物。无论你是什么,只要你是存在便将你化为虚无。 那就是自己的神魂也会一样被劈为两半。若是肉身和神魂同时受到如此重创,她却是必入轮回无疑的。 不但如此,神魂被一分为二的话,如果不是专门再融合回去,那么转世之后会变成两个独立的个体。也就是说,即便转世,原来那个她也永久不复存在了。 但鹤王在施展这灭绝一剑的时候,首先受到了他自己分身放出的灭世黑雨的干扰,然后又穿透了她的木塔的防御,这二者虽然杯水车薪,但确实减弱了这一剑的威能。 接着,这一剑又遇到了地皇图和她的碧光爆的阻击,却是真实暗淡了不少,大约只剩下最初五成的威能。剩下的,就看自己的肉身能不能承受了。 连菱眼看着那一条原本无限长度的手指粗细的黑线扫到了自己的右肩锁骨上。她体内金丹法力涌动,原本雪白的肌肤上发出淡青色光芒,变得比刚玉还要硬上几分。 但她感觉那黑线划过她的肉身,犹如一段烧红滚烫的细铁棒划过一片光滑的蜡质。她的衣衫皮肤连同血肉一齐破裂,伤口深入到血肉中三寸左右停了下来。 这灭绝一剑若是还有最初的威能,确实足以将她连人带魂魄一劈两半。但现在只剩下五成的威能,她却是勉强可以活着承受下来了。 虽然说这伤只有三寸深,却是从右肩一直到左腰的一道长达两尺的长痕,深可见白骨和内脏。但其中并无血涌出,因为涌出的血都被灭世煞气化为虚无了。伤口中充斥着灭世煞气,就像燃烧着的黑火。 肉身的伤害对她来说不是太大问题,最大的痛苦来自神魂的重创。此外残留在体内的这些灭世煞气也是极大的烦恼,必须想办法一点一点排除出去。 连菱盘坐在一座山巅,静静地吐纳着这地皇图中的灵气,恢复自己的伤势。她也不知道这一次要多久才能复原。好在在这里鹤王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就无法前来追击。 鹤王的金丹神识依然在整个天池上扫来扫去,但找不到一点气息。他不再认为这名金丹女修死了。因为她如果死亡的话,其肉身的残余气息是没有人会去掩蔽的。而如今气息全无,只能说明她还活着,并且用什么方法隐藏了起来。 她也不可能是传送去了其他地方。因为天池防护大阵是隔绝一切传送的。鹤王几乎笃定此女就隐藏在那些坠落的碎片中。只不过现在这些碎片都已经掉落在湖中。 虽然是木质的一座塔,但其木质非常坚硬沉重,几乎所有的碎片都坠入了天池中,沉了下去,恐怕有大大小小几千几万片,分布在数十里方圆的水域中。 他很想让人去把所有的碎片都捞起来逐片检查。但这显得很可笑。对方也不一定真的藏在某个碎片中。可是他依然不愿意放弃。 他继续放开自己的神识监视着整片湖。只要对方活着并且从隐蔽之处脱身出来,他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但这非常消耗他的心神。回到了凌波岛上,他立刻传音给利如松。 “在这里布下一座感灵大阵,我要监视这片水域内,一名受伤的金丹女修的气息。她身上沾染了我的灭世煞气,是可以用感灵大阵监控到的。” 一名紫府长老立刻领命去了。要在这里布置感灵大阵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困难,他们原本就准备了一些现成的阵器。 “怎么样了,林玫儿抓到了吗?”处理完感灵大阵的事,他才将负责搜索凌波岛的阿叔找来。这时候阿叔已经通过一面强硬一面安抚的措施将原本参加拍卖会的所有人都重新镇住,控制了局势。 如今这些人已经不再反抗,而是相信了鹤族人所说的只要确认所有的女人都不是他们要追捕的要犯,以及所有人身上的物品都检查过之后,他们就可以平安离开了。 “没有找到林玫儿。而且丹顶冠也不在他们身上。”阿叔脸色难看,支吾了半天,硬着头皮回答。 “逃了么?”鹤王望向四周夜幕之下的天池水面。他们要感知到这方圆数十里内的妖修并不困难,难就难在他们并不知道林玫儿现在的气息是怎么样的。 这凌波岛上,还有附近的湖中都生活着水族,水面之上还有水禽,林玫儿改变了气息隐藏在这些芸芸众生中,而并非圈禁在拍卖场内,再想找她就如同大海捞针了。 “将卫戍军分成小队,在岛上和湖面上搜索。命令全天池各地府衙全力查访。至于你——”鹤王手指着忙得满头大汗的利如松,“你就把总部设置在凌波岛。找不到人,就不用回去了。” 车骑将军利如松硬着头皮领命留下,鹤王带着阿叔、贺俨、贺傲等一众人等,展开双翅,往鹤王山去了。这时,夜暮已被拉开一角,东方刚刚蒙蒙泛白。 (如果你用起点app,点下面的精选,分类,玄幻,全部,再选择东方玄幻,免费,100字以上,连载,三天内有更新,那么可以看到本书的人气值是排名在第一的,人气值11万,但只有周三到周日。周一到周二是3.7万,排名在第十位左右。 当然,这是选择了那么多条件的第一……和签约书比起来,本书的成绩惨不忍睹。排名第一的签约书人气值大概是接近100万,收藏更是本书的成千上万倍。不过我还是要得意一下,因为这都是从未有过任何编辑推荐的成绩……) 459 勾诛藏身荒岛,阿叔盘算玄机 在天池湖面上,林玫儿发觉空中的鹤族飞天军已经开始四散巡逻,身后的凌波岛附近也有卫戍军的船只往四方驶去,有一些还正往她的方向来。她所驾驭的这头巨蜥目标太大,看来必须得放弃了。 好在她对这一带很熟悉。只要再多一点点时间,她便能找到一个无人的荒岛落脚,暂时隐藏下来。黑鳞巨蜥自然会把追兵引开到远处去。 偏偏这时候,她听到咕咚一声水响,再回头一看,身后的男人已经消失在水面上了。 “喂,你干什么,要投水自杀吗?”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又到底从哪里来,她却是绝对不能失去这个人的踪迹的。先不管那个老不正经的师父坚持说这是什么鹤族大劫的应劫之人,光是他身上的丹顶冠就重要得绝不能离开她的视线了。 她只得传了一道神念给这头黑鳞巨蜥,让它往一个和她想去的不相干的方向极速前去引开追兵,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跃入湖水中,凭着神识往湖底去寻找对方这名男子的下落。 鹤族做为水鸟的一类,不用避水珠,凭借她的肉身便可潜入水中很久。但湖水透骨冰寒,刚入水时她不由得浑身颤抖。这时天才蒙蒙有些亮,湖底幽深无比,漆黑一片。 她动用气血之力将目力提升到极限,也只能借着水面透进来的微光,看到下面一道道深渊,如森林一般茂密的水草,犹如幽灵在湖底随波荡漾。 那人虽然是水族,但在水中游泳并不像鱼类,反而笨拙得像是人类,姿势和速度甚至都不如她。不一会儿,她更是哭笑不得。因为那人在下面被水草缠住了,正惊慌失措地挣扎。 其实这也并不意外。这天池是灵气聚集之地,这湖底的水草也一样吸收了灵气,不少水草早已成了异草。有外人进入它们的势力范围,它们不作怪才奇怪了。 林玫儿将背后双翅稍稍展开,推动水流,就像在水中飞翔一般,轻松就到了湖底水草茂盛之处。 一大片墨绿的水草就像是受惊的蛇一样,一束束抬起头来。但林玫儿以虚丹神识威压一扫,这些水草又立刻萎靡,变成了死物,顺水漂流了。 她拔出一把锋利的银色短刃,将缠住勾诛的水草一根根削断。勾诛并非没有利刃在身,只不过他浑身都被缠住,连嘴里都被塞满了水草,动都动不了了。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林玫儿传音问。 “找东西。” 勾诛草草回答过,把灭天刃掏出来拿在手上,在湖底水草丛中翻翻找找,终于捞出一卷捆好的卷轴,插在自己腰带上,然后转身往湖面游去。 “是她的藏身之器?”林玫儿传音问。从这人的神情,再想起空中两股金丹神识的威压消失了一股,林玫儿大致能猜出那是什么,“她没事吧?” “受了伤,但没事。外面风声紧,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你知道哪里安全?”勾诛是怎么也不敢回天池城了。但这一带他并不熟悉,除了依靠林玫儿继续向导之外,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知道,你跟着我就行。” 两人也不敢飞行,连真气都不敢放肆动用,压制着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游了数十里。林玫儿还好,勾诛累得精疲力尽。日上中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游到了一处小岛。勾诛挣扎着爬上岸,四面望了望。 这个岛方圆不过一里,荒草丛生,没有任何屋舍,一看就是无人居住的荒岛,离开天池城所有其他的岛屿都很远,离天池岸边也很远。四周水面一片宁静,犹如明亮的白日下一片反光的碧玉一般,没有任何船只往来。 勾诛松了一口气,立刻掏出生天瓶,在紫青两瓶中各自取了一滴液体服下,再次改变了自己的气息。 只要他安心躲在这里,连菱和他的安全暂时是没有问题了。就是不知道连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让他奇怪的是这个林玫儿,怎么会知道他拿着萧肃风给他的那个奇怪东西,又怎么会几次三番地救他?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浑身酸软,往岸边干燥的荒草地上一躺,就怎么都起不来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天空喘着粗气。 …… 鹤王回到鹤王山的时间要更早一些,那时刚刚天亮,东方一片血红,半轮红日已经露出了头。他一路上脸色都很难看。正要回寝宫去,他却看到山门前聚集了一批人跪伏在地。 “他们是林家的人。除了感谢陛下让林若儿免于给太上长老殉葬之外,还送来一批贡品,请求陛下让他们领回林若儿。” 林家颇为善于拿捏分寸。一夜的时间足够鹤王做完他想做的事了,一早他们便来领人。 若是一夜时间过去,他们还领不回人,那么鹤王也得给个交代。他们林家的女人留在鹤王山当然不能是毫无名分,至少得封个嫔妃。这样林家人也算顺理成章地成了他鹤王的亲家。 只可惜鹤王这一夜什么都没干成,反而连番恶战,身心疲惫,又没抓到要犯,暂时对林若儿失去了兴趣,给名分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放人。 “让他们把人带走。” 双袖一甩,鹤王自己径直往宫中走去。林玫儿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但他的王位并不稳固,现在他并不想太快得罪林家这样的大世家。 同时他也不能让林家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地位,容易得来的东西是不会被珍惜的。 阿叔紧跟在后,一面追着鹤王的脚步,在后面急匆匆地说道:“陛下,林玫儿和丹顶冠之事,老臣有话要说。” 鹤王心情不爽。这一夜辛苦都是阿叔的谋划,然而一事无成。偏偏此时除了精明老道的阿叔之外,又没有什么其他人能在此事上给他出谋划策,这让他尤其郁闷。 他没有停步,只是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 “老臣想过了,那些拍品资料中之所以没有找到丹顶冠,是因为丹顶冠根本就不是拿去拍卖的。只不过是那名持有丹顶冠的人要去拍卖会,所以林玫儿追踪而去了……” “那又如何?你不是搜查了所有人,他们身上并没有找到那东西吗?” “那是因为其人突围逃遁了。”阿叔沉声说道,“我们时候盘点,发现拍卖会上虽然死伤不少,除了和陛下交手的那位青萍子,一共只有四人突围了出去。” “哦?”鹤王停下了脚步,“就算你知道这林玫儿就在这四人之中,现在也没办法去找到他们。” “我认为这四人包括林玫儿很可能是一伙人。他们的目的,便是带着丹顶冠进入灵参园。此事如此巧合,不排除是贺恒留下的后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鹤王脚步一停,心中暗暗震惊。如果真是如此,那麻烦大了。灵参园中有灵肥源狱,而狱中有他最不愿意见的前任鹤王贺宇音。若是贺宇音还活着而且得到丹顶冠,那他的王位就彻底完了。 但反过来一想,如果有人得到了丹顶冠,并且想要搞事,恐怕唯一的办法也是去找贺宇音。 贺恒死亡,丹顶冠下落不明。鹤王早已急令太白林的鹤族中所有的紫府修士,凡是能动的,都到鹤王山来听令。 整个鹤族部落中的紫府妖修为数其实并不多,也就三十多人。如今这些人九成都已经到了鹤王山集合。还有少数确实脱不开身的,鹤王也派专人去盯着了。 丹顶冠并非任何鹤妖都能动用的。必须是太白山鹤族血脉的紫府妖修才能动用。符合这个条件的无非是贺、林、利、王这几家,所有的紫府妖修都早已登记在册。鹤王只要将这些人死死看住,别人即便得到了丹顶冠,也没有能用之人。 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办法。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始终盯着这些人。终究还是只有找到了丹顶冠,他才是真正的鹤族之主,才能安心地去实现他的伟业。 “老臣也是猜的,但恐怕有九成的可能会是如此。”阿叔低头回答。他这次抓捕林玫儿失败,算计落空,说话也变得低调了很多。 “想要进入灵参园,最好的途径便是参加几日之后的妖参大会,一封荐信是必不可少的。这次凌波岛的拍卖会上,刚好便有两封荐信成交了。不但如此,我们搜查了拍卖会上所有人的随身物品,其他拍品都都找到了。唯独三支戮仙箭和这一对荐信下落不明……” “你是说,这对荐信就在逃窜的这数人身上?” “对”,阿叔点点头。 “老臣斗胆猜测,如果仅仅是两封荐信,并不值得他们拼死逃窜。他们必然有什么计划和丹顶冠有关,知道会触及我鹤族的根本,才拼死逃窜的。。 “不但如此,陛下所所见过的那两只鱼妖,其中之一是与陛下交手的金丹女妖,正是他们拍下那两封荐信和三支戮仙箭的。据说其中一封荐信又转售给了另外两人。那两人如今一并也下落不明了。” “这么说那名金丹女修也和此事有关?”鹤王双眉一竖,“把东妖界所有的鱼族都给我翻一遍,尤其是血湖一带,一定要把他们的来历,以及和贺恒这老贼是否有瓜葛给我找出来。” 阿叔低声说:“此事老臣安排去办。但既然他们九成是想去找贺宇音,不如将计就计,在灵参园设下伏兵……只是那名金丹女妖若是还活着,恐怕不好对付。” “此事回头再说。”鹤王垂着左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抛下阿叔,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寝宫。他忍痛将自己左手上带着的黑色手套一摘,顿时露出一只千疮百孔血流不止的左手。 “林玫儿,青萍子!”他心中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恶毒的诅咒。 460 鹤王梦魇缠身,勾诛事不关己 居然会被自己的灭世黑雨所伤,几乎毁了一只手。这对原本占有绝对优势的鹤王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并没有传唤任何人来帮他治疗,而是自己取出一种青灰色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然后用素色白绫将左手整个以及每根手指都仔细缠住。血很快渗透到了白绫之上,犹如一朵朵血色红莲在白绫上绽放出来。 他用一只黑鳞巨蜥的皮制作的手套套在外面,将这一切遮掩住。 他是鹤王,还兼任了太上长老之位。现在他身上任何伤势如果被外界查觉,都有可能会引来某些人的异样的想法。他虽然不惧,但也不想引起麻烦。 伤口中的灭世煞气他倒是很快就炼化吸收干净了。但这些灭世煞气对肉身和神魂二者的伤害就没那么容易愈合了。 虽然金丹修士的肉身恢复速度要超过一般的修士,但他并不像连菱一样身具青木长生功。伤愈的速度要慢很多,恐怕十天之后妖参大会的时候,也未必能恢复完全。 “就你这实力,一个金丹初花的女修都摆不平,还想和树族开战?” 他脑中时不时有一种声音在回荡,在戏谑和挖苦着他。自从他修炼成金丹之后,便有了这声音。每当他有所受挫的时候这声音便会回响在脑中。这使他变得一天比一天愤懑和暴戾。 这毫无疑问和他吞噬的那头金丹梦灵有关。但究竟是他吞噬了那头金丹梦灵,还是那头梦灵吞噬了他,他也搞不明白。或者,这就是所谓的融合。 他依然是他自己。至于他究竟是否被改变了,他也无法确定。管他呢,只要自己的修为不断提高,他迟早能将这奇怪的东西彻底炼化掉。 而且这东西带给他的也不完全是负担。他虽然只是金丹初花,却具有两名金丹初花妖修的实力,几乎可以与一名金丹双花的修士抗衡。 乘他病,要他命。机会万载难逢,他必须击溃树族。只有树族被击溃,妖界公认的三大族的位置才可能空出来一个,鹤族才有可能取而代之,获得认同。 否则无论鹤族变得多强,始终都在三大族的打压之下无法获得三花外药,他也就永远不可能走向上境之路。这是一个死结。 他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开始运转体内气血,试图平复左手上的伤势。 他的气血一连在体内运转了三个周天。身体其他部位还好。虽然连经贺恒和青萍子两名高手的大战,却并没有留下什么内伤。唯独左手小臂连同手掌受伤严重。气血行至左手小臂便感觉处处阻塞,一片混乱。 这时他也只能以水磨功夫一点点修复。疲惫之意涌了上来,他就这么盘坐着渐渐平稳了气息,关闭了知觉,进入定中。 但这时他忽然双目一睁,不但眼中无丝毫疲惫之色,目光反而比平时更幽深了几分。这时候他并非坐在原本舒适的鹤王寝宫的铺着锦被的塌上。而是盘坐在一片乌黑与火红相间的石炭之上。 这些石炭滚烫,烧灼着他的皮肤。密密麻麻的石炭缝隙里发出红光和热浪,显然正在炽热燃烧。四方一望,一望无际都是这种燃烧着的石炭,堆积成一座座的山峦,望不到边。天空则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他并未惊慌,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梦。自从他突破境界晋级到金丹之后,就常常做这样的梦。 他抬起头来,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袍,从头到脚都披着黑色的高大人物。他唯一暴露出来的脸部却同样是一团朦胧不清的黑色,只有两只眼睛如点燃的木炭一般发着红色的光芒。 “你又来了,这次又想要我做什么?”他照例问道。 按理说,他并非是一个能轻易被人指使的人。但这种时候,他却总觉得这个人指使他去做的一切,其实原本就是自己所想做的。对方只不过点醒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罢了。 …… 荒岛上有一座石山,整个方圆一里的小岛,其实也就由这座石山和一片浅滩组成。湖水一股一股地涌来,连续不断地拍打着被磨洗了万年的岩石。 这块黄褐色的岩石之下,居然有一个空洞。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勾诛跟着林玫儿潜入到水下,才发现水下有一个只容一个通过的入口。两人先后钻了进去,霍然开朗,其中竟然别有洞天。 洞中并不黑暗。头顶有一条巴掌宽的岩缝在洞顶蔓延,足有数百步长。虽然不宽,无法通过人,透入的正午的阳光却像是一道光幕一般,将长长的山洞分成两半。不但如此,岩缝中还有水流下,形成了一道水帘,在光幕中泛出七彩炫目的光华。 入口处是一口清潭。外面浪涌的湖水从入口涌入,潭水时不时如沸腾般轰隆隆涌起,然后又消退下去。而且这种入口还不止一个,有好几处能直接通到外面的水下。 这山洞极为隐蔽,又天然能隔绝气息,其实是个藏身的绝妙之处。不过勾诛并不放心,又在外面好多地方设置了不少暗目,然后才躲到洞里来。这样只要这个岛有人接近,他便能提早发现。若是一个洞口被人发现,他便可以从其他洞口溜走。 “看你小心得。”林玫儿掩嘴一笑,“放心吧。这地方是我多年之前独自发现的。我曾经在这里修炼极久,从未见过有第二个人来过这里。” 这时的林玫儿已经梳洗一番撤去了伪装,恢复了她的真实外貌。原本在凌波岛上行走时穿的黑裙也换成了一身雪白的长裙。 同样是惊若天人的女子,但她给人的感觉和连菱是完全不同的。连菱就像清澈潭水中一块安静无暇的碧玉,但林玫儿是那种随风摇曳,又轻盈得就像蒲公英的花絮一样的女子。 她随意行走的每一步脚尖也都仿佛带着节奏,宛若仙鹤的翅尖掠过水面,真是轻盈如风,随时都似要翩翩起舞。 不过此时她并没有起舞的心情,一笑之后,目光之中反而有些颓废。她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长裙盖在修长优美的腿上,白玉般的下巴则垫在膝盖上,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你是谁,为啥会知道我有这个东西?这到底是什么?” 勾诛也终于忙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吞下一颗辟谷丹。然后他便把身上的枯灵铁髓的盒子拿了出来。 如果这个东西居然能引出鹤王,还能让连菱受伤,他宁可不要了,直接丢给这个叫林玫儿的人。什么万年妖灵参他也不要了,结丹么,随便找棵普通的妖灵参。或者等一年再结丹也不是什么问题。 至于答应萧肃风的事,见鬼去吧!让他干什么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伤及到连菱。抛开师徒之情不说,走江湖是男人的事吧。让女人出来挨刀子算什么? 当然这女人也是说和自己有关的女人。比如眼前这个林玫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女人,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烫手的山芋丢给她,她爱怎样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她救过自己,很明显有她的目的,而且和这盒子有关。勾诛再把这盒子给她,也算是两清了。 “我叫林玫儿……” “别废话,这名字你早说过了。”勾诛颇有点不耐烦。 “我是太上长老贺恒的弟子!”她急忙补充说。 贺恒——勾诛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萧肃风拼了性命将这东西抢救了出来,托付给他,还搭上了万年妖灵参王的线索,就是想让他把这东西交给贺恒。现在来看,这东西并没有那么好交。但贺恒的弟子已经在这里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错,这东西就是萧肃风要我交给贺恒的。你既然是他的弟子,那就帮我把东西拿去吧。这件事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不行,”林玫儿连连摇头,“这东西我不能拿。而且师父已经道殒!” “哦?贺恒死了?那不正好?既然贺恒死了,那这东西就交给他的弟子来继承了。”勾诛冷漠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461 勾诛舍弃万金,美人以身相许 “哦?莫非那灵肥山上的万年妖灵参你不想要了?你花的一万多两血灵石你也就当玩儿水漂?” “……” 那万年妖灵参王和一万多两血灵石确实说到了勾诛的痛处。那虚无缥缈的万年妖灵参王也就罢了,那一万三千多两的血灵石可是真真实实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就和从身上割肉的感觉差不多。 他想过那妖灵参不好拿。但萧肃风也没说过这事会卷入鹤族的金丹修士之争啊。再说一望无论形势多么复杂,只要连菱出手就可以摆平一切。这一次居然连连菱都差点被砍成了两半? 这风险也太大了吧?关键还不知道后面究竟还会有什么。 “你们这一趟水实在太深,小的我没法玩啊。而且我现在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要靠着一个传说中的玩意忽悠我去送死?”勾诛断然拒绝。 林玫儿其实并不善于巧言说服一个人。但她也不是什么不通世事的大家闺秀。在相当于人类十岁的年纪,她就已经一个人跑到凌波岛做买卖混日子了。 在某些方面她倒是和勾诛的伍院老大宋如海有些类似,她相信任何事都是一笔买卖。要人做价值几钱的事,就要付出几钱的代价。 如果人家不肯做,那只有两个可能的原因,一个就是价钱还没到位。另一个就是价钱到位了,可对方还没意识到。 她并未隐瞒。这事想要拉勾诛下水,关键之处瞒着他肯定是不行的。她把整个故事给这人说了一遍。 盒中封印之物名为丹顶冠,是上古鹤族两位金丹大能在即将寿尽之时,将自己肉身舍弃,只留下自己的丹顶合炼而成。 这二位也从此被封印在了这东西里成了宝灵而无**回,形同永远囚禁,而且要受到此宝主人的奴役。 纯正的太白林鹤族血脉后人,修为达到紫府之上金丹之下,戴上此冠之后,不但自身实力可以暂时提升到金丹,还可以控制左右二位金丹宝灵,等于拥有了三名金丹修士的战力。 鹤族上古大能之所以如此牺牲自己,是为了部落在即便没有金丹修士诞生的情况下,依然能面对大部落的压力守住太白林这一方祖地。 但实际后来丹顶冠面对外侵的机会并不多,反而是对内造成了巨大的动荡。因为一旦拥有丹顶冠,一名紫府修士立刻便可以拥有实力以下犯上,直接挑战最高层的权威。 经过不知道多少次血腥内争的教训之后,鹤族形成了由一名金丹修士担任太上长老,并掌控丹顶冠的分配权,一名紫府修士担任鹤王,名义上拥有丹顶冠的格局。 太上长老有金丹修为,因此丹顶冠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但他可以指定一名紫府修士为鹤王来使用丹顶冠,这样便形成了太上长老与鹤王之间的合作与制衡。 名义上鹤王可以使用丹顶冠,但这种使用并不是随意的。平时丹顶冠都掌握在太上长老手中,此时太上长老拥有绝对的威权,无人可以挑衅。 一旦外敌出现,鹤族原有的战力不足以抵抗的时候,这时鹤族同仇敌忾,太上长老便可以授命鹤王使用丹顶冠,以一共四名金丹修士的力量共同抗敌。 同时鹤王只要突破的金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太上长老的继承者。 但这一次局势不同了。鹤王已经自己晋升到金丹境界,而太上长老贺恒寿尽将死。贺恒却不愿意丹顶冠落入鹤王之手。 在闭关修炼“枯木焚寿”来强行延长自己的寿元之前,为防止意外,贺恒将丹顶冠封印,秘密送出了天池城,保存在他自认再无任何第三个人知道,而且对他忠诚可靠的萧肃风手中。 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完全相信一个异族,把丹顶冠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一个人族手中吧。 如果枯木焚寿修炼成功,他还可以再活一百年。萧肃风会将东西归还他手上。一百年时间足够他处理鹤族王位的麻烦了。 即便他修炼失败死了,萧肃风也会忠实地执行他留下的遗命,将这东西送到应该得到它的人手中去。 但这其中出现了一个变数,那就是贺恒一直视为兄弟手足的阿叔。起初他并未发觉阿叔与鹤王有所瓜葛。不经意间,他泄漏了丹顶冠已经不在太白宫的消息。 这使得鹤王利用穆神算算出了丹顶冠的所在,贺俨和谢四海前去灭门萧家。结果贺恒尚未死,萧肃风就先死了。东西被萧肃风托付给了勾诛。 林玫儿之所以能感觉到这东西的存在,是因为贺恒在封条上留下了一缕金丹神念,这缕神念能穿透枯灵铁髓的盒子的缝隙传递灵机。 原本只有贺恒才能感悟到这道神念,但他给林玫儿留下了一个特制的封天印盘,用这个印盘能精准定位此物的位置。因此林玫儿离开太白宫之后,就直奔骑龙岛一路追踪勾诛去了。 “这就是你师父的不对了。既然原本就该鹤王继承太上长老之位,他就应该乖乖把东西交给鹤王。私藏算什么鬼?他还能带到地下去?” 勾诛听完整个故事,他心中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反而是觉得他上了萧肃风的当。因为鹤族这一滩浑水他就不应该卷入进来。 如果他没有卷入,根本就不会花掉一万多两血灵石,连菱更不会因此而受伤,甚至差点就死了。 “但师父说鹤王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鹤王了。他的神识已经被梦貉给控制了。如果丹顶冠落在他的手上,鹤族将失去最后的抵抗之力,成为梦貉一族手中的傀儡。” “鹤族,对你很重要吗?”勾诛忽然问。 林玫儿愣了一愣。她虽然是林家的子弟,然而在一百岁那年便犯错被逐出林家,已经失去世族身份。 反而是她自己混迹凌波岛,靠着走私妖灵参之类的非法买卖生存了下来。这座小荒岛正是当年她独自谋生的秘密居所之一。鹤族的世族身份,她早就失去了。 后来在凌波岛偶遇一个怪老头,有事没事总在她店铺面前转悠搭讪,明显的不怀好意。起初她并不怎么理会这老头。 但是有一次她遭遇凌波岛上黑帮的洗劫,差点丢命的时候,正是这个老头出手将她救下的。原来这个形象猥琐不堪的老者竟然是鹤族至高无上的太上长老贺恒! 自那之后她便跟着老头离开了凌波岛,去了太白宫,成了紫嫣宫宫主。她在鹤族的身份和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连以前将她逐出家门断绝一切关系的林家居然又找上门来,不但恢复了她的身份,还托她的关系把妹妹林若儿也送进了紫嫣宫。 但这一切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她待在紫嫣宫日复一日地习舞,修炼,逐不出户。家族甚至鹤族和她已没有什么关联。 要不是报答贺恒的师恩,她早就去凌波岛重操走私的旧业去了。反正无论谁是太白林之主,她这妖灵参的生意都是源源不断的。 鹤族对她很重要?不。但是贺恒的托付对她来说就很重要了。 “鹤族并不重要。”她咬了咬血红的嘴唇,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她迷茫的并非是这事该不该做,而是如何让眼前这个和鹤族与贺恒都毫不相关的男人去做贺恒希望他做的事? 那个看似很不正经的老头在她落魄和危难中出手,让她不但重新拥有一切而且还走上玄修之路,一路教导助她突破到虚丹圆满,他最后的托付无疑是很重要的。就算是当一笔走私的买卖,这买卖的诚信也很重要。 “那你还急什么?这事我认栽了。东西给你,钱我也不要了。荐信送你了,妖灵参也归你了。” 勾诛甚至把那封荐信都丢了出来。这其实并非为了这个女人,而是为了已经死了的萧肃风。毕竟他答应过萧肃风的事,如今多少还是有点愧疚的。 林玫儿一双美目中显出焦灼之色。万年妖灵参王也吸引不了这个人,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为什么贺恒偏偏挑了这么一个人? 据说修士一旦修炼到金丹,眼中看到的世界就与原来不同了。 除了原本看到的东西之外,金丹修士还会看到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被某种东西牵连在一起。 这种东西犹如线一般,但玄奥不可琢磨,互相纠缠盘绕。整个世界就是一团乱麻,这东西,就是天地玄机,也就是天机。 贺恒就是耗尽了寿尽之前最后的心神,才从天机中择出了她眼前的此人。唯有此人持有丹顶冠进入灵肥山,将这东西交到贺宇音手上,这老头挽救鹤族的最后遗愿才可能得偿。 但如果他不肯去,将他捆起来拿着丹顶冠送到贺宇音那管用吗?林玫儿不知道。她脑子狂转起来,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这是一笔买卖,那么他之所以不肯做,终究还是价钱不够动人。一株万年妖灵参确实价值连城,然而并没有到手就等于是空气。只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打动他。 她忽然凑近了勾诛的脸,直盯着对方的双眼,美眸中无数明媚的流光闪过,紧咬朱唇对勾诛说: “只要你把这东西亲手送到贺宇音手上。我的一切都归你,怎么样?我所有的钱,还有,我本人,我可以做你的道侣!” 462 生死无常定,天劫恒长有 “我可是有道侣的人。” “别装了。你还能有个金丹女修老婆啊。那是你师父吧?金丹师父有什么了不起啊,我师父也是金丹。” “其实……”勾诛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小声说,“我叫青灵子,是青萍子的师弟。我也是金丹修士,只不过压制了修为。只有同样是金丹境界才能识破。” 林玫儿噗嗤一笑,说:“金丹修士能在天池湖底被几条异草缠住?” “这……” “你们不是什么鱼族吧。”林玫儿不再抱膝而坐,而是侧卧了下去,右手撑在干燥的岩石上,托着她的侧脸,显出一个婀娜起伏魅惑无限的侧影,带着慵懒的表情说。 “虽然你们伪装的手段非常高明,我完全看不透,但看你那游泳的样子,笨拙得可爱,我就没见过游泳那么笨的物种。我猜你应该不是妖。你是人吧?你既然不是妖,那么你师父也不是啰?” 勾诛心中一阵懵逼。连菱那么绝妙的化妖丹之术,完美模拟妖类的外表、气息和肉身,甚至用真气模拟气血之力都毫无破绽,居然被他游泳的姿势给露出了马脚? “哼,你就猜吧。”勾诛当然是打死不认账的。连菱既然不愿意暴露出人修的身份,她当然有她的理由。 “我在想,如果我随便找个爆料人士传音一条出去,就说有个金丹人修带着小徒弟在妖界混迹,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啊。这是妖人两界再次战争的前奏么?” “你……”勾诛一时无语。他倒是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这女人境界高达虚丹圆满,他打又打不过。 “别想了。我自己都白送给你做道侣了,你还有什么好想的?”林玫儿双目中寒光一闪。 “你以为老娘这么不值钱吗?我还告诉你了,今天老娘就要把事办了,你想上得上,不想上也得上!” “……” 勾诛正要殊死抵抗,只感觉一阵神念汹涌而来,霎时将他吞没。他立刻便感觉到了连菱的气息。 只不过以往连菱与他神念沟通并没有这么暴烈,都是在他的识海之中淡然现身出来。这一次却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狂沙风暴给笼罩了四周。 等风沙散尽,他发觉自己竟然在和太白林天池截然不同的另一方天地之中。 虽然他从未见过这片天地,心中却多了一个念头,明白这是在地皇图中。地皇图的作用连菱早就在神念之中给他展示过。她也是靠着这个才逃过鹤王的神识追索。 勾诛所见是一片山峦,但绝非太白山那种雪山,而是清雅了许多。这里连绵起伏都是郁郁葱葱,花团锦簇,流水潺潺,颇有一点江南翠玉峰的感觉。 勾诛所在之地正是在一座山峦之巅。山顶云雾缭绕。前面一潭热气腾腾的水,明显是连菱原本就最爱的温泉。她坐在水中,半躺在一块岩石上。水面之上只露出头颈和一截雪肩,秀发如丝绸一般漂浮在水中。 肩上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其中依然有黑气萦绕。但她大半身体都泡在温泉中,痛苦仿佛减轻了很多。她并未睁开眼,而是似很惬意地靠在身后的岩石上,闭目养神。 “师父……”所谓非礼勿视,勾诛移动步伐,到一块足以遮挡视线的岩石之后,正要给这个师父请安,却听连菱在温泉中温柔问道:“她很漂亮吧,你动心了?” 勾诛暗想,一个绝色美女在你面前吵着要嫁给你,这种好事如果不动心,那就不是正常男人了,但说肯定不能这么说。 脑筋一转,他正要回答,忽然感觉一股凌厉剑气如风一般从四面无声地包围了过来,偏偏他连剑影都没有看到。紧接着就是一阵咔咔怪响,他眼前这块一人多高的巨石,竟然莫名其妙地坍塌了下来,成了一堆沙砾。 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哭带喊道:“哪有啊。弟子对师门忠心耿耿,绝不敢勾结外道异类!” 连菱闭目微笑言道:“言重了。你的机缘,为师怎么好干涉?你自己心明眼亮就好。” “师父,既然你受伤了,我们又招惹了鹤王那种不好惹的人物,不如干脆回血湖去养伤。那什么万年妖参王我也不要了。不就是结丹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勾诛暗想,这时候我再不献点实质性的殷勤出来,怕是要等着变成和这块石头一样了。 连菱果然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算你还有点孝心。不过……”她话锋一转。 “这一回劫难不管你结丹还是不结丹,也不管你是回到血湖还是回到翠玉峰,甚至是回到你青石街的老家去做个凡人,你都是躲不过了。” “躲不过?” “对,你没听说过天劫么?这天劫是因为你修炼《玄冥九死阴修功》而自然引发。这就像春去秋来、日升日落一样,乃是天地纲常,自然之法则,和你呆在哪里没有关系。 “当然,原本你若是选择不结丹,这一劫也是可以延后的。但如今这劫已经引发,就如箭已经离弦,绝没有收回来的可能。这一次你若是结丹成功,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结丹失败,那可是必死无疑的。” 连菱云淡风清地将这番话说出来,勾诛却是一呆。怎么,就结个丹还搞得生死难料? 结丹失败的故事他听了不要太多。要知道翠玉宫近万修士,有几个能结丹成功? 整个翠玉宫的虚丹修士也不到五十人。虽然结丹失败确实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大多数人还是能活下来,甚至锲而不舍的一次又一次去尝试的。 只是第二次、第三次即便结丹能够成功,成丹品级也会下降。至少上品是不可能的了。 但这也有好处。如果本来就无法上品成丹,便可以直接购买二手活的中品或者下品妖灵参,无需非要参加妖参大会不可了。 这条路对勾诛而言好像不是这么回事,难不成他是非成丹不可活的?“这……是为什么?” “你可知道什么是筑基之劫?什么是金丹之劫?渡劫的修士实力越强,天劫的力量也随之上升。若是筑基修士渡劫,一般便是筑基之劫。若是金丹修士渡劫,一般便是金丹之劫。 “当年我在自身碑中遇到造化,有以根髓为外药晋升金丹的机缘巧合,便触发了天劫。只不过那时我还是紫府之身,所触发的天劫便是紫府之劫。 “三名紫府还魂尸合击的那一记虚灭头骨,便是那劫难中最后一关。那一关我若是没过,渡劫就失败了。那一关我过了,便有极大可能成就金丹。后来果不其然。” 勾诛暗想,当时还不是我给你硬扛住那一记虚灭头骨? 连菱惬意地点了点头,说:“也就是你以筑基之身出手帮我抵挡一次,才安然渡劫。因此这一次你渡劫的时候,为师也想投桃报李,帮你抵挡几分。 “但筑基之力本来就微小,所以牵涉入紫府之劫中,对劫力的影响也可以忽略不计。而我以金丹之力替你挡劫,却很容易引动劫力,导致原本一场筑基之劫,升级成一场金丹之劫…… “我原本也竭力避免牵涉,只静待一旁,想等关键时刻再救你一命。没想到遇到鹤王一战,我却发觉,这场金丹之劫已经被触发,无可避免。” 勾诛满头黑线,心想难不成你好心办了坏事? 他再仔细想了一下,终于醒悟了过来。天啊,我明明就是一个筑基修士结丹而已,但引发的天劫居然是金丹级别的?这要高出多少个境界啊。 这我不是成了冤大头吗?还不能躲?我不结丹了还不行?不成丹就死?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连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次我无论是生是死,都会与你一同渡过此劫。” “……” 勾诛暗想,什么叫做“无论是生是死”?你这么说我倒是更担心了好吧。要都死了再赔上你一个有什么用?难道还能黄泉路上配个**不成? “刚才我再度推算了一番天机,看可否有成功渡劫的希望。只是这里千头万绪,实在超出了我的推算之能。但我可以肯定的是,” 连菱的目光忽然灵动了几分:“这个鹤女却是你的机缘,也是你能成功渡劫的关键助力之一。此女现在有求于你,情愿以身相许,你若错过了,那就可惜了。” “这个,”勾诛心想你这又是在试探什么吧,我要真收下这个鹤女,不用等到天劫我就死了,只好硬着头皮发誓,“弟子决不和一个异族女妖……” “哼,你又在动什么心思?道侣么,我看她还不够格。你就让她给一道妖血契,收下她做个灵宠吧!” 463 息壤悬空,灵宠在手 十日之后,四月初一晨,太白林的妖参大会开始了。凡是持有太白林鹤部颁发的荐信者,都可以进入灵参园中。 鹤部发出的荐信并不多。妖界三大族三强族,分别是树人、鬼鸮、梦貉,仙鹤、灵猿、妖狐,各得到了三组名额,一共是三十六封荐信。 这其中的树人一族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次盛会。因为树族体质天生便有自行结丹的潜力,无需外药。而且即便外药给了他们也毫无用处。 虽然如此,六封荐信还是要给他们的。至于他们拿了这些信给了谁用,或者是卖掉了还是干脆丢掉了就无从得知了。 妖界六族中并无一个水族,这是因为南妖之地的淡水湖泊中养不出真正的大妖。强盛的水族都在东海的海魔之地。 若是论整个妖类,还有上古三大圣族,也就是龙族、凤凰与麒麟。只是这三族与世隔绝,从不参与这些他们眼中的妖界凡俗之争。 三圣族的子嗣据说是一出生便具有虚丹,因此也根本不用参与这为了结丹而争抢妖灵参的争斗。他们和树族一样,都有自己血脉继承的独特的修炼之道,连金丹、三花外药都不需要。 人界五大宗门,只有魂宗、阴阳宗、五行宗和极武宗各自派出了四组人手。北地丹霞山上的灵源宗是万宗之祖,他们也是不会参与这些凡俗之争的。 因此整个人类得到的荐信是三十二封。若是加上妖类的,明面上一共有六十八名修士会参加妖参大会。 但其实还是有零零碎碎的一些空白荐信流出到各地小部小宗甚至散修手中,勾诛从拍卖会上买到的那一封正是其中之一。因此最终参会的修士肯定要多于六十八名。 进入灵参园的修士都必须签订一份血契,其中约定了进入之后每人只可以采摘两支活的妖灵参。一旦尝试动手去采摘第三支,就会立刻被封息大阵传送出去。 之所以允许每人采摘两支,是因为大多数修士都会先选择一支中品甚至下品参做为保底留在身上。若最终找不到上品,就用保底的参来结丹。如果找到了,多出的一支出来之后可以转卖。 上品妖灵参的数量极为有限,绝大部分修士最终是得以保底结束的。若是只允许采摘一支,那恐怕不少人要空手而回了。 剩下的中品参和下品参,在灵参大会之后鹤族会派出专人收割出售,价格也不会太高。因此若是不追求上品成丹,便可不用参加妖参大会的生死争夺,在一个月的期限内购买活着的现货即可。 灵参园并非是一座太白林上的种植园,而是一座山。最为神奇的是,这整座山都是由“息壤”构成。 息壤是一种可怕的土壤。此土据说来自天界,并不是人界之物。这东西只要落在人界,便会吸收水土甚至空气中的灵气,不断繁殖成长,最终息壤越来越多,迟早会吞噬整个大地。 息壤之上,人界的一切植物都无法成长,所到之处一片荒芜,灵机吸收殆尽,修士也不可能再修炼了。因此在整个东胜神洲都被视为巨大的祸害。 上古万年前,息壤蔓延,渐渐不可收拾。妖界和人界的大能联起手来,用浩荡法力炼化了绝大部分残留人界的息壤,但仍然留下了一小部分用来种植妖灵参。 那时修士们已经发现了使用妖灵参做为外药来结丹的奇效。妖灵参也是来自天界的植物,此物唯独在息壤中才可以成长。因此鹤族们把息壤称之为灵肥土。 妖界中留下的息壤不多,太白林中的灵肥山便是最多的一处。灵肥山并非是坐落在太白山上的,而是悬浮在空中,位置就在太白宫顶之上一百丈的高度。 整个灵肥山足有千丈之高,方圆二十里。如此大的一个巨物悬浮在太白宫顶,必然会遮蔽了太白宫上空绝大部分阳光。 但大多数时候太白宫顶晴空朗朗,万里无云。任你仰头,根本看不到有什么漂浮的灵肥山的存在。 原因就在于当年上古大能们联手布下的封息大阵。此阵是一座天阵,无需阵子,直接凭借着天地之力,将这块巨大的息壤悬浮在空中。 不但如此,封息大阵还将灵肥山给隔离了起来,使得整块息壤都无法吸收外界的灵气,也就不会无限制地膨胀下去。 即便是阳光射到了灵肥山上,也会因为大阵的关系而直接穿透,并不会被灵肥山的息壤所吸收。因此下面的人抬头一望,只能望到空空的一片青天。 即便是有飞鸟撞到了灵肥山上也无法进入,而是如同光线一般,会瞬间穿透出现在灵肥山的另一边。因此绝大多数情况下,这山就和不存在一样。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灵肥山中。 但如果息壤永远吸收不到任何灵气,那灵肥山上的妖灵参不断地被玄修们采摘,灵肥山上的息壤迟早也会因为土壤中的灵机耗尽而崩散。 所以这封息大阵有专门的设计。每年四月,天地生机旺盛的时候,大阵便会微微放松,允许天地灵气部分地进入灵肥山中。这时候如果仰望太白宫顶之上,隐隐约约能看到模糊的漂浮的大山存在。 四月一日至四月十五日,便是全年修士们能出入灵肥山唯一的窗口。四月一日妖参大会开始,四月十日之后,妖参大会便会结束。还有五日的时间可供鹤族修士去收割剩下的妖灵参。 其他时间,灵肥山被封息大阵隔绝于世,即便是鹤族的最高层自己也是无法出入的。 鹤族虽然名义上是灵肥山之主,但封息大阵是上古各族大能们联手建造的。所得的利益,当然应该是出了力的各族共享了。 因此鹤族若是哪一年打算直接停止了妖参大会,自己独占所有出产的妖灵参,那必然引发各大族的一同讨伐。 即便是这一次,鹤族禁止小部落和散修进入,其实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但一来各大族都得了好处,他们无话可说。二来这也是万年来唯一的一回,小部落和散修们明年还是有机会的,所以大多数人都忍了下来。 但也因为如此,有一支万年妖灵参王要在今年出世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导致了一封空白荐信都被炒到上万两血灵石的高价。 这消息虽然真假未知,但各大族和各宗门自然也是摩拳擦掌,各自派出天才骄子来争夺这万年难得的机缘。 直接飞纵到灵肥山上去那是不可能的。诸多上古大能联手布下的天阵哪有那么好破?即便是四月初,大阵威能减弱的时候,也只是允许部分阳光和空气的进出而已。 在外看去,灵肥山的影像模模糊糊,犹如横卧空中一尊巨大的卧佛。太白宫虽然有一点阴霾的感觉,但和往日的差别也不是很大。若是有人直接御风飞往灵肥山,也是一样会一穿而过,连毛都摸不着。 但太白宫中有一座传送阵。在四月封息大阵稍稍暗弱的时候,这座传送阵便可以将人传送入灵肥山了。 要从灵肥山出来则很容易。只要一个念头闪现,封灵大阵便会把其人传送回来。 今年的规矩,进入的人都是成对签有契约,因此只要其中一人闪出这个念头,另一人也得乖乖被传送了出来。 这时候,各路人马接近百人,都已经来到了太白宫中传送阵附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勾诛。此时他脸上的青鳞已经消失,已经成了他原本的样子。 他大摇大摆地穿着一身人类散修常穿的淡灰直缀道袍,头系逍遥巾,身背宝剑,手中拿着一条银色锁链,身后赫然牵着一头足有半个人高的一头优雅的仙鹤! 身为人类,在妖界原本就很不受待见了。在鹤族的地盘上,居然牵着一头仙鹤做宠物?要不是他拿着参加妖参大会的荐信人家拿他没办法,早在半路就被愤怒的鹤族人给打死了。 即便他现在安然无事,四周众多妖族对他的目光显然也狠厉过对其他的人族。尤其是那些鹤族人,那目光都足够把他捅成筛子了。 但其实妖族中拥有妖奴和灵宠的不计其数,鹤族成为别人的妖奴的也绝非无有。只不过如此嚣张的人类实在罕见罢了。 勾诛心中满腹不爽,暗想:“你们以为我愿意这样?” 妖参大会的规矩,灵宠是可以带入灵肥山做为助力的,不算人头。但无论什么灵宠,每人只能带入一头,只能以原身兽形进入,而且必须带上链子用手牵着防止传送时宠物捣乱。违者一律不得进入传送阵! 464 地皇图顺利通关,林玫儿悔之晚矣 传送阵在一个巨大的石造灰色大殿中。整座大殿气势恢宏,名为登天殿。当然这里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能登上悬在半空的灵肥山而已。 登天殿之主就是太白宫之主,以往是太上长老贺恒。现在贺恒已死,就是鹤王贺蔽日暂代了。 这是太白宫最中心也最大的一个殿,足可容纳千人聚集殿中。即便是往年,每年来参加妖参大会的人妖两界筑基圆满修士也不会超过千人,这里的面积已绰绰有余。 玄修修到筑基圆满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年需要结丹的筑基修士也并不会太多。而且整个东胜神洲也只有中土的人修和南妖的族修才对结丹外药感兴趣。 北地东海都有各自的修道法门,各地蛮荒中的野妖则是天然成丹。西贾人独辟蹊径,一切靠金钱搞定。所以他们是不包括在内的。 今年更是因为鹤族意外加入的必须持有荐信才能入内的规则而缩减到了百人以下。整个大殿显得空空荡荡有些冷场。 大殿的中间有八根竖立的古朴石柱,每根约有十丈来高,围绕出一个方圆百步大小的传送阵。 这个传送阵在当年众大能建造大阵来封闭这块息壤之后不久就建成了,至今已经有万年的历史。原本山顶便只有这个传送阵,别无一物。太白宫是后来才在这传送阵的基础上建造的。 这时候传送阵早已发动。石柱上一阵阵蓝色灵光犹如闪电一般不断围绕流动,在八根大柱所围成的空间构成了一张蓝色闪烁不定的电网。其内的影像模糊扭曲,整个空间如同被竖立起来的一股汹涌的潮水一样不断荡漾。 要进入灵参园很简单,只要经过鹤族的看守们查验无问题后,走入这些石柱所包围的范围就可以了。这时所有的人都排队在等候鹤族的查验。 “请找到自己的道侣,双信叠合,一起接受查验!请将身上物品取出放在桌案上,逐个接受检查!” 前方是四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鹤族修士在查验物品。这其中之一的内容就是查验荐信,而且必须是一对荐信同时持有才可以进入。 道侣这词说出来,不少来客都是无奈一笑。像阴阳宗、极武宗都是戒律森严的宗门,根本就不女色不沾,自然也不会有道侣。而魂宗和五行宗虽然不禁女色,但也不是人人都有道侣的。只有鹤族部落来的人都是一男一女。其他部落和宗门出现了不少两男两女的组合。 勾诛的所谓道侣也就是花了五千两血灵石拍下他的荐信的人,也早已用传音玉简联络了他。如今两人站在一处排队等候,对方是一名身穿黑袍的古怪男修。两人自称道侣,极为滑稽。 此人面相方正,浓眉大眼,化形看似完美,颜色却苍白怪异,仿佛那脸色并非是天生,而是涂了一层舞台唱戏的粉墨。外加目光也呆滞,平时站立的时候竟然连眼睛都不转动一下。 如果不是他说话的时候这眼睛还在转动,勾诛简直要把他当做一个死人了。看不出他是什么族类,勾诛正在猜测,他却生硬地拱手说道: “在下杨献,是西妖界蛮荒松子山中一介散修,有幸见过这位道友了。” 勾诛也还了一礼,面不改色地说道:“在下是玉州鎏金派穆远,幸会幸会。” 鎏金派的穆远是他在彩泥城中偶遇的。如今距离数千里,又加上鎏金派这种无名小宗派是绝对没机会来参加这妖参大会的,勾诛也乐得盗用一下此人的身份。 万一在这里他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以后也别到翠玉宫找叫勾诛的,请去玉州鎏金派找穆远就行了。穆远一定会用那一手威力无穷的“生水流银”好生相待。 他对面这个叫杨献的,其出身姓名十有八九也是假的。勾诛才不相信一个蛮荒散修能掏出五千两血灵石来。 这人见礼之后,又小心叮嘱道:“你我既然有缘在此同进退一场,还请通力协作,千万不要提前打退堂鼓。” “这是自然,彼此彼此,哈哈。”勾诛暗想,我花了上万两血灵石买荐信我提前退场有病啊?但若是那万年妖灵参王到手了,嘿嘿,那就看谁跑得快了。 说是查验,其实并不复杂。二人都要当面滴血烙印魂息在荐信上,才算正式签下了血契,受到阵法的灵机约束,然后两封荐信验过灵机便被收去。 他们身上的物品都被放到桌案上一一查验。仙荷是不必打开检查的,因为仙荷中不可能藏着活物。如果是灵傀和傀儡之类,也被认为和法宝同类,是可以带入灵参园的。 他们查验各种物品,还是为了防止有活人混在物品之中进入。因为按照规定是一封荐信便允许一个人进入。如果有人混在物品中夹带进入,就对其他部落宗派不公平了。 允许携带的活物只有一头灵宠。为了防止灵宠有什么诡异,他们也严格规定灵宠必须是原形的姿态。 这查验并不算太严格。在玄门中,藏人的方法也是神出鬼没,无法穷举的。比如连菱便完全可以天界修罗兰之身藏在勾诛体内混进去。只不过这方法是她付出巨大代价才获得的。 进入灵参大会的都是各族各宗的天才年轻修士。但在灵参大会中为了争夺妖灵参,伤亡是难免的。为了尽量避免伤亡,大族大宗们也会派出高阶修士随同潜入。对此鹤族其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什么东西?”一名守卫拿起勾诛的一件卷轴摇了摇,正是地皇图。 地皇图灵机内敛,从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但这东西内部自成天地,是一件威能巨大的空间法宝,却是没办法放入仙荷中的。 此物平时是连菱所有,自带隐匿空间。连菱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它转入隐匿空间中。只不过现在她身受灭绝剑之伤,正在地皇图中静养,就无法隐匿此物了。勾诛只好背在随身包袱中。 “一幅美人图。带在身边,偶尔观赏,可以怡情。” “哦?” 那守卫将卷轴展开,果然是一片雾气朦胧之中,见一池温泉,美人坐浴其中,可惜只见背面半截雪肩,和一抹黑色秀发,其余什么也没有望见。 “走,可以走了!”那人不耐烦地将东西还了,催促他们赶紧进阵。 勾诛将手中的银链一拉,便牵着身后的仙鹤往波动不已的传送阵走去。仙鹤原本早已是一只脚站立,将头藏在翅膀中的懒怠模样,被这一拉,不由得仓促跟了上去。 他牵着的着灵宠如此奇特,就连木头一般的怪人杨献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但他目光所及的并非是这头丹顶鹤本身,而是扣在它脚上的银色链子。 这链子看似普通,但其终点并不是一个套在鹤腿上的圆环,而是形似一只飞爪。飞爪五指合拢,刚好将鹤足套住,构成了一个如环的锁扣。 被这怪男子目光一扫,丹顶鹤无以自容地身形一缩,原本前黑后白的脸仿佛都被头上的丹顶染红了。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林玫儿正在心中将贺老鬼痛骂一万遍! 原本让她取出魂血来签订妖血契认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毕竟道侣还可以说是你情我愿的平等关系,今天结了道侣,明天不爽了还可以分。 再说这人修为比他低,打又打不过她,即便成了道侣,还不是她说怎样就怎样。他师父虽然厉害,总不至于亲自上床协助操作吧?横竖她也是不会吃亏的。这道侣之说,原本就是她给的一张空头支票。 做了灵宠可就不一样了。她的性命就捏在人家手中。对方一个不爽,直接念头一转,她就呜呼哀哉。 她将贺恒的残魂释放了出来商议这件事,老头却是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地给她陈述了给这个男人充当灵宠的好处。 其中最让她动心的便是贺恒吹嘘此人乃是万年罕见之大气运的男人,将来必要一统神洲,甚至称霸三界!做了他的灵宠也是大赚不亏啊。 她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说服了。一时冲动便给出了魂血。事后她也纠结了无数次,时不时暗想,这不正经的老鬼,会不会是为了他心中鹤族的前途,不惜把我给忽悠了? 只是她这么想也没用,魂血已经交出去了,妖血契也签了。前方只有一条路,就是指着这人真的能一统神洲……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到了这传送阵前,她才真是暴跳如雷,想把贺恒拖出来鞭尸一万次。因为这里居然要她显出原形,还要扣上锁链!这对一个鹤族女子来说,就和赤身裸体被人用绳子牵着走毫无区别了。 只可惜,到了这一步,悔之晚矣。 465 封息天崩裂,旧时仇上门 那八根大柱所围成的八边形的传送阵,走近了看,与外界隔着薄薄的一层水膜。外面是风平浪静的登天殿,里面却是如同一个混乱的染缸。 五颜六色的染料如丝雾一般在其中不停地搅动。勾诛伸手出去小心一探,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但是手进入阵中,看似就像融化了一般,变成了一缕肉色的薄雾,被拉扯蔓延开去。 他将手指动了动,那缕丝雾也随之而动。看起来搅乱的只是空间的表象,而其中的真实安然无损。 勾诛将手收回,把身后的铁链子一拉,将那只仙鹤抱在怀里,然后整个人便没了进去。连人带仙鹤都一起都成了这乱流之中的一缕花样的颜色。 他身后的杨献,呆滞地望了一眼,也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身体并未有感觉任何痛感,勾诛只觉得一轻,往下猛地一沉,身体漂浮在了空中。然后他眼前忽然变黑,花了半晌才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如果是凡人在这里,只能看到漆黑一片。勾诛毕竟是修士,目力非常。这四周的大阵并非是透光的,只不过现在略微放松,漏过千分之一的阳光而已。 所以他看到的只是犹如夜晚一般朦胧的一片。但更恐怖的是满天密密麻麻的黑影。 这些黑影有大有小。小的犹如一群群飞鸟,在空中乱飞。大的大得让人恐惧,不知道足有千丈还是万丈,几乎遮蔽了一半的天空。 这些黑影移动的速度有快有慢,相互碰撞,空中不时传来轰轰隆隆的巨大异响,犹如满天都在一刻不停地打雷,没有半息的停歇。 勾诛虽然悬浮在空中,这里依然有上下之分。他脚下一块最大的黑影便是下,头顶无数的略小的黑影便是上。这时候他正在缓慢地往下坠去,只不过这速度慢得出奇。 他终于看清楚了,无数黑影其实是一块一块的岩石。满天的碎石望不到边。只有偶尔,在碎石的间隙中才能看到暗淡的太阳,其亮度仿佛一轮被浓雾遮挡的暗月。 正在这时,勾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块足有百丈大小的怪异巨岩相向而行。虽然速度不快,却稳稳地撞到了一起。 只听一阵噼噼啪啪的怪音,两块岩石的接触之处发出一连串闪电般的火光,首先碎裂,数百块足有人体大小的碎石往四周飞了出来。然后两块巨岩发出隆隆巨响,开始裂解成三四块稍小的巨岩。 这一切就发生在勾诛眼前不到百丈远处,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已经将凤血鸢唤出,却根本无法操控。 凤血鸢是在正常情况下才能飞行的法宝。这种重力极为微小的环境下却好像是鱼儿在空气中游泳一样,只能在空中乱转。 “你个笨蛋!”林玫儿以鹤的真身存在时虽然不能说话,但还是可以传音的。她原本以为勾诛只是游泳的技术比较差而已了。却没有想到他有飞行法宝在手竟然也飞不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行你飞啊。”勾诛反唇相讥。 这地方的怪异,让林玫儿也吃了一惊。在百年之前,她结丹的时候是来过这里的。那时的灵肥山可不是这个样子。 息壤原本并非是岩石。封息大阵以惊天伟力将大块息壤挤压在一起,化为岩浆,最终凝固成了岩石。她当年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整块的岩石大陆。许多妖灵参就生长在大陆岩石上被风化出的缝隙中。 灵肥山从外看只有方圆二十里,但其实这是封息大阵的空间之力所遮蔽。人进入封息大阵之后,看到的却是千里之广的一块真正的岩石大陆。 当年坠落东胜神洲的息壤其实并不多。但不过数十万年,便扩张到了近万里。如今留下的这一千里,只不过当初的百分之一不到。 那时这片大陆上的重力也没什么异常。封息大阵将所有的物质挤压一块,一股力道压在整块大陆上。所有的人行走其上,与在地面上行走无异。 现在来看,这封息大阵的封闭之力极大地减弱了,整块岩石正在破裂分散。他们正缓缓坠去的那一块,只不过残留的较大的一块而已。 “难道这封息大阵要解体了?”林玫儿暗想。一旦这封息大阵解体,空间之力消失,这块不断破裂的千里巨岩就会便会直接压在太白林上。 差不多也是蔓延千里的太白山脉因此会再高上千丈,但整个鹤族连同附近附属部落的千万生灵,恐怕就要成为这山底的化石了。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她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只有把贺恒那老鬼再叫出来问问才有可能知道了。 但这时她也没有时间去想,眼下便有一块足有千丈的岩石,正轰隆隆地一路撞击着路上的碎岩,从他们的头顶铺天盖地而来。黑影越来越大,几乎把另外半边天空都遮住了。 上下两块巨岩,就像一对快要合上的手掌。他们前后所剩的空间就像一条长长的缝隙,正在越来越窄。 “快把我放开,笨蛋!” 林玫儿拍翅乱扑。但仙鹤的肉身之力其实没有多少,带一个活人是肯定带不动的。勾诛又聪明得很,死死将她抱住就是不撒手。他担心这鸟儿独自一飞,将他丢在这岩石缝中压成肉饼。看来他是既然要死,就一定要拉上一个人垫背了。 林玫儿一咬牙,不顾一切直接化为人身。勾诛忽然感觉怀中多了一具火热柔软的赤裸娇躯,紧接着便是一对巨大的雪白双翅的虚影猛然展开,一股蓬勃大力从这翅上一扇而出,猛烈的大风铺面而来,拖着他如流星般往眼前远处那一线天光处风驰电掣而去。 “再乱摸,我杀了你!” 杨献和跟在勾诛之后不过前后脚进入传送阵,其实他就在离着勾诛不过一里之处远。奇怪的是他并非如同勾诛一样悬浮在空中飘飘荡荡,而是坚实地站在地面上,面不改色地望着前方的千丈巨岩落在地面上,相互挤压爆发出猛烈的火光和巨响,地面如海上的波涛一般涌动。 “那小子不会被压死了吧?”一个女子的尖细声音有些惊恐地问道。 “不会。如果他死了,我们也被传送出去了。”一个苍老男子的声音回答,“那头白鹤将他救出去了。” 杨献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了一副棺材,对话的声音正是从这棺材中传出。咔嚓一阵摩擦之声之后,棺盖已被推开,棺材中拥挤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坐了起来。 那女子虽然身穿一身红蓝锦绣的宫装华裙,身材却极为枯瘦,仿佛衣裙之下根本不是肉身,而是一副骨架。面孔也极为削瘦,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似乎是想要把缺失的血肉给抹回来一般。 那男子身上穿着厚厚的甲胄,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寒光冷冽的眼睛。这时他目光一闪,却看到前面的岩石缝隙中长着一株一尺来高,一圈绿叶形如伞盖,头顶长者一簇暗蓝小花的草,正是一株并不常见的中品妖灵参。 他右手一挥,一根红色的丝线立刻将那植物紧紧缠住。接着轻轻一拉,那妖灵参便轻松地完整拉了出来。他取出一个玉盒将妖灵参收入,笑道: “鹤族那帮傻子,果然对我们这些尸身修士视而不见。以往还要顾忌贺恒那老贼厉害,回头来找我们的麻烦。这一次贺恒已经死了,封息大阵即将崩裂,灵肥山也要完了。我们把灵肥山上的妖灵参一扫而空,一根毛也不给他们留下。这一回老板得给我们算多少功绩点?” “可是那个鎏金派的穆远,恐怕太弱了。如果他半路被砸死或者被其他大族大宗的人给杀了,我们岂不是得被连累一块给传送出去了?而且你看到没,他用来牵仙鹤那根链子……” “银爪飞链,是老铁的东西,给手下的僵尸用的。老铁跟着铜头做任务的时候正是死在彩泥城穆家。怎么,你还想给他报仇?” 这女子矫揉咳嗽了一声,虽然脸上犹如松树皮一样皱起媚笑,舔了舔嘴唇说: “都是生前往事,但好歹有一份因果未了。老铁死得冤枉,这小子我不能放过的。再说我手下这些僵尸老的老,臭的臭,也很久没有收过一具年轻力壮的了。” 面具男点点头,说:“那我们先去将他擒来,封在僵尸棺里。不死不活,便不会被传送了。事后就算你的,随你处置了。” 466 收尸局伺机收尸,仙鹤女乘风拖行 这两人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尸魂教收尸局。只要有玄修恶战之处,几乎都会有收尸局或者类似组织的人出现,就和有垃圾处就一定有苍蝇围着是一样道理。 修士尸体也是玄门奇宝之一。无论是制作灵傀、僵尸,或者用来获取器官,修复肉身,改头换面,抑或是炼制借身还魂丹之类的丹药,都是必备材料。 而且修士等级越高,女修越是貌美,则尸身的价值也是越高。有些全凭买家好恶,价可连城。 这毕竟是黑色产业,大宗正派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收集尸体,所以这类事还得倚仗尸魂教这种地下的存在。 死修和陈旧僵尸的相貌大多都很感人,所以有些会戴上面具。但这枯瘦女子不但不戴面具,还喜好粉脂,常常抛头露面出来惊吓世人,江湖人称红粉尸。 面具男子穿着一身重甲,甲中藏有各种剧毒之物,名为毒甲尸。 二人修为不高,红粉虚丹六色,而毒甲强一些也只有紫府一气而已。收尸这种事并非是靠硬实力杀人夺宝,而是要在高手对决之后捡尸。 他们并不需要太强的实力,只是需要伺机进退,灵活机变。这方面倒是和勾诛的老本行做贼有点类似。 两人都是有备而来。杨献是一具精美的灵傀,几乎以假乱真地骗过了鹤族的检查。而红粉和毒甲都是僵尸之身,藏在僵尸棺里,外面根本检查不出任何活物——他们其实也不能算是活物。 但这一回他们除了收尸之外,也看上了这即将破落的灵肥山上最后一批妖灵参。就像是快要被被夷为平地的果园,里边的果子也是不捡白不捡了。 毒甲双手结印,口中一念诀,只听轰隆隆一阵响声,几百副在半空中出现的棺材落在了地面上。 作为尸魂教中的铜级教士,原本手下僵尸也不过十来具。但这次他已经知道灵肥山上的妖灵参价值至少百万两血灵石,故而从局里多借了一些。 这些僵尸修为不高,身形服饰各异,有不少都穿着妖界大族或者是人界大宗门的服饰,大多数不像红粉那么老旧,反而像是新死的之人,身上甚至还留着刀剑术法造成的伤口。 它们身上都带着几副僵尸棺,可以随时收集诸派战死的修士,一旦得手就会自动传送到杨献身上的传送盒中。且人手一根捕参红绳,见到妖灵参也不会放过。 每头僵尸都备了重力珠,能在这大陆上稳固站立。这重力又比正常地面上要小了很多,因此能一跃数十丈之高,跳跃起来远比在地面上要快捷。 毒甲不断念诀之下,这些僵尸纷纷跃起,如一群被放生的蚱蜢在乱石穿空的残破大陆上往四方跳跃而去。看着这帮捡钱僵尸四散开来,红粉脸上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 即便是天阵,能从天地获得灵机来长久维持,也是有寿限的。封息大阵历经万年,已经到了寿终之时。只是此事只有几个大族大宗的最高层才知道。 鹤族知道此事的只有贺恒,连鹤王都是一无所知的。否则整块摇摇欲坠的大陆悬在鹤族的头顶,试问鹤族谁还能睡得着? 至于究竟谁把消息透露给了尸魂教,这就不得而知了。这种消息也是价值不菲,自然有人会去出卖。 绝大部分僵尸都被派遣了出去,剩下的只有四具跟随红粉毒甲二人。其中杨献是筑基圆满的尸傀,实力虽然是其中最弱,却极为重要。 若是杨献被毁,他们可不会自动被传送,而是被判定为死亡在阵中,这也就永远也出不去了。所以杨献他们必须留在身边小心保护。而且此行的一切收获也会传送到杨献的身上。 其他三具都是虚丹级别的僵尸。再加上红粉和二人,四名虚丹一名紫府,只要不和大族大宗的队伍硬碰硬,这实力也足够了,带更多也是累赘。 “既然事情办妥,现在就去找你的新相好吧。”毒甲往前方那块千丈巨岩坠落之处一望,碎石漫天,地上红光闪烁,挤压形成的熔岩流成了河。空气中充满了焦灼的气味。但没有一点尘烟。 息壤本是天界之物,天界至净至洁,绝无尘垢。息壤落在人界,也不过是像一颗颗的晶莹如玉的黑砂。如今凝聚成块,即便破碎也不会尘土飞扬。 “嘿嘿,枯朽之身,哪里还能有什么相好,只不过换个新玩具而已。”红粉不好意思地笑笑,仿佛便要脸红,但脸上依然是那一层厚厚粉脂的颜色。 虽然这里山河破碎,地形混乱,他们却一点都不担心找不到人。在登天殿中,杨献已经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暗记。如今他们只要循迹追踪就行了。对方有一头仙鹤飞得快,毒甲有紫府的实力飞遁速度会更快。 但勾诛此时根本没有在移动,而是傻乎乎地等在一个岩石缝隙前,看着飞来飞去的碎石轰隆隆地砸来砸去。 这些漆黑晶亮的碎石并非速度都是一样,有些轻飘飘地飞过来勾诛用手一档就可以推开。有些如同炮弹一般飞来,地上一砸一个坑,他也只能祈祷别掉到自己的头上。 灵肥山根本没有“山”的概念了,因为这里就没有一块平地。勾诛所见只有起起伏伏坎坷不平的岩石,到处都是尖峰、悬崖、峡谷和无底深坑,风却是无比刚猛,犹如利刃一般在高峰深谷之间尖啸。 他自身轻若鸿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唯一一个能稍微避风的岩石缝隙被林玫儿占了,而且半晌都没有出来。勾诛艰难地抓着岩石固定自己的位置,硬扛大风。 这一带并不安全,离刚刚的撞击之处并不远,时不时整个大地都在晃荡。勾诛等得实在不耐烦了,问道:“你好了没?” “滚!你敢靠近我就杀了你!” “你不是灵宠么……” “滚!灵宠又怎么样,老娘照样杀你!” 勾诛脸色难看。他没想到宠物的性子还有这么暴烈的。其实妖血契虽然能结成灵宠,但是主人对灵宠并不能意识相通,也不能直接改变灵宠的意识去做任何事。 但主人能一念决定灵宠的生死,也能让灵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外主人若是死了,灵宠也会随之殉葬。但若是灵宠悍不畏死,也不惧神识上痛苦的折磨,那主人也是无可奈何的。 相对而言,勾诛真的是怀念千依百顺善解人意的第十九了。好在第十九现在在血谷佟瑶手下修炼,倒是安全无虞。 林玫儿逃出险境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勾诛这个主人一脚踢开,找个地方先穿上衣服。 女人穿衣这件事听起来简单,但若是包括挑选衣服鞋子和饰品,名牌仙荷,再加上梳妆打扮,尤其那一头及腰的长发要梳理清楚,这时间就完全无法估计了。 而连菱身上伤极重。她发觉用任何方法都无法消除伤口中的灭世煞气,所以只能不断地动用青木长生功恢复伤口的血肉,恢复之后又迅速被灭世煞气腐蚀。如此往复循环,抽丝般地消耗这些灭世煞气的残余威能。 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恢复,勾诛就更不知道了。他也只能把地皇图小心地藏在身上,让连菱继续静养,不去打扰她。 “这里太危险了,不能快点?” “别催命,马上就好!” 好在这一次林玫儿真的没有再耽搁,终于从狭缝中飞了出来。这一带无法行走,但是她有翅膀可以飞行。 她脚上的链子早就被勾诛收回了,这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雪白衣裙,罩着一身随风飘荡的透明轻纱,头发也已梳理通透,束在了身后。眉眼之间还带着怒气,显得白皙的脸上,眉心处的玫形红印血红欲滴。 “我们去找贺宇音?”勾诛问道。 贺宇音和那株万年妖灵参王在一处。妖灵参王的位置本来是萧肃风通过神念传递给他的。但萧肃风的情报来源于贺恒,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灵肥山还没有崩溃。按这些线索勾诛根本不可能在这残破世界里找到正确的位置 好在如今贺恒的残魂就在林玫儿手上,他只要跟着林玫儿飞就行了。他无法飞行,但抱着林玫儿飞行也不错啊,刚刚一路奔逃这感觉真是极好,不知道这一回又能抱多久呢。他正暗自想着,林玫儿却将手一伸,说: “刚刚牵我的那条链子,拿来。” “你要干什么用?” “少废话,让你拿来就拿来。” 勾诛把那银链递过,林玫儿当场一甩,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这链子立刻把勾诛双手缠了个结结实实。 “你干什么?” 林玫儿脸上妩媚一笑:“带你飞啊,让你爽啊。” 话音刚落,她已经双翅展开,如神女飞天般往乱石天地中飞纵而去。她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勾诛惊慌失措地在锁链上挣扎惨叫不已。 467 群雄汇聚灵参园,人猿激战平石滩 虽然说这片大陆地域广及千里,但灵气分布不一。尤其是中品和上品的妖灵参,几乎都分布在灵气最为集中的核心方圆百里的范围内,也就是灵参园的位置。 登天殿中的传送阵传送的目的原本就在灵参园。只是陆地异变,也就出现了一些偏差。 但传送进入这片大陆的众人,除了一些黑甲派出的僵尸往偏远地带去收集妖灵参之外,几乎都在顺着神识感应到的这片灵机富庶之地而来。林玫儿拖着勾诛前进的方向也是如此。 往前飞了百里之远,林玫儿终于逼近了这一区域。大概是因为封息大阵在这一带保存得更加完好,重力也逐渐恢复了。天地安静了许多。满天乱飞的石块大多已经坠落在地。 她眼前显出一片稍微平坦的区域,天空一片黑蒙蒙,犹如布满了云的夜空。而太阳则暗淡如月,光芒穿透云层,悬在空中。 双翅往前一展,她已经停下落在地上,乘势将勾诛往地上一扔。勾诛在地上一番翻滚之后停了下来,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然后安静无声了。 林玫儿将银链收了,并未还给勾诛,而是面不改色地收到了自己仙荷中。 勾诛一路上都在碰撞大小石块,现在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看到他这个样子,毕竟被他当狗牵的大仇已报,林玫儿瞬间便恢复了自己的灵宠身份。 “诶呀,我家主子哥哥受苦了。”她风情万种地凑了过来,将止血伤药涂在勾诛的头上止血,双目中关怀流露。勾诛惊恐未定地望她了一眼:“这不是你干的吗?” “主子哥您说哪里话,带着您飞是奴家的应尽之责啊。” “我还是自己走吧。”勾诛已经无力吐槽。但这一带既然重力已经恢复,他可以自己行走,甚至驾驭凤血鸢也不是问题,也就不用再被吊在空中放风筝了。 “主子哥哥再等等。前面有人。等他们在这里打够了,我们再过去,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这息壤岩石能吸收灵气,和枯灵铁髓仿佛有类似的效果。两人的神识能展开的范围都变小了,以至到了数里外,勾诛才发觉前面有人斗法。 好在这一带重力正常,勾诛也不用担心再被一股大风就吹走了。两人趴伏在黑色的息壤岩上,小心偷窥前方灵机涌动,有两伙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其中一方是六头妖界灵猿,一个个都是高出常人一两个头,身材魁梧得和小山似的。勾诛在登天殿见到这群气势汹汹的家伙的时候就被撼到过,但亲见他们出手才感到真正有一股震恐之感。 在妖界六族中,灵猿一族和树人类似,都是凭借强悍的肉身一招杀遍天下。但相对而言,树人强在根基深厚,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防御之力。而灵猿则重在灵活,冲击之力爆表。 猿妖们穿着黑色的青铜铠甲,但只简单护住前胸后背,一双虬肉发达的巨臂布满了浓密的锦缎似的黑毛,手中挥舞着巨斧大锤,几乎完全凭借摧山碎碑的蛮力,打得另一拨人抬不起头来。 对方人数占优,足有八人。但他们施展灵机和法宝各异,一看就不是同族。相比灵猿们如****般的攻势,他们软弱了很多,差点来不及反应便被锤成了肉酱。 其中有一名身穿紫衣的清秀女子,危机时刻娇叱了一声:“大家一起将真气注入!”将身上淡红披帛展开,顿时形成了一道红色形如彩虹的半圆弧光,将他们八人全部罩定。 灵猿们的重锤击打在这道弧光上,原本是如撕纸一般打了进去。但里边八人反应过来,一齐发力,这道红虹立刻变得明亮坚实了起来,反而将猿妖们的攻击反弹了出来。 妖猿们如擂鼓般重击,也只是这道虹击击得摇摇欲坠,并未立刻崩溃。那紫衣女子大声说: “诸位道友,我是阴阳宗下彩云庵内门弟子,只寻一支中下品阶的妖灵参结丹作为历练,无意与诸位争夺上品妖灵参。同行几位虽然来自各宗各派,但也都是此意。还请各位放我们离开,我们一定远离灵参园。” 他们是人族的小派弟子和散修,本来没有机会获得荐信,但和勾诛一样,通过种种门路得到而混了进来,以为能和那些大族大宗的弟子公平争夺。 没想到他们一进来便被所有妖界大族弟子特别照顾,打得抱头鼠窜,才临时抱起了团。 为首的一头灵猿尖叫一声,不依不饶地回骂道:“这次妖参大会本就是五族四宗独占,知趣的乖乖退出,不然锤死你们这些人族杂碎!” 彩云庵的女子脸色一变,脸上露出愤懑之色。他们虽然各自来自不同宗门,并不齐心,但人数较对方为多,而且双方修为都是筑基圆满,实在没有理由被对方一吓就跑。 “哼,逼人太甚,大家不要留手了!” “明明我们也持有荐信的,凭什么他们独占?” 这些人先都是被这些妖猿打蒙,然后又考虑到身在妖界,灵猿一族又是威名赫赫不愿得罪,所以多怀着避战之心。 没想到这些灵猿并非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就罢了,非要逼他们退出灵参园,这他们也就无法再忍下去。 这一批人立刻有五人拼死撑住彩云庵女修的红虹,另外三人各自掐诀,施展出各自法宝。三线流光,往当头的一名灵猿飞去。 只听轰轰轰三声,那头灵猿头顶连续爆炸,爆出一朵三色彩花。他虽然并未头颅爆裂,额上眉角却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 他似乎从未想过这帮他们眼中的宵小居然敢出手反击,大为暴怒,大口一张,露出一嘴獠牙,尖声一嚎,呼唤众灵猿往人修这边的红虹更加猛烈地砸了过去。 真正震惊的不是这头猿妖,而是这几个人修。他们都是筑基圆满的修士,和这些妖猿并没有境界上的区别。三人合力攻打一头妖猿的要害,不说一击毙命,至少也要个重创,不想却只是个轻伤? “不好,”那全力施展防御光弧的彩云庵女修若有所悟,“息壤岩有吸收天地灵气的效果,连同我们的出体真气和法宝灵机都被吸收了一部分,威力至少减弱了三成。那些妖猿靠的是肉身之力,却没受太大影响。” 她这话一出,红虹之下的诸人的神色都各自起了一些变化。有些人眼中已经露出了退意。 但转念一想,他们有八人,减去三成实力也等同还有五人多的战力。这些妖猿也只不过六头。虽然有点差距,但相差也不远。 他们能拿到荐信,都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被人一逼迫就空手而回又如何甘心? 就算不得已失败,生死边缘一个念头便传送出去了,又何必着急打退堂鼓?他们目光闪烁,各怀心思,但战意又渐渐燃起。其中一人传音道: “我们先稳住防御,然后腾出五人之手,瞬间合力一击,应该可以诛杀一头灵猿,那时胜负天平必然向我方倾斜,就是全歼了这帮妖猴也不无可能。只是大家千万不可再保留实力了!” 众人赞同。但想法虽好,现实却没那么简单。谁攻谁守,听谁号令,难免一番争执。而这时候,灵猿的攻击也更加猛烈,打得整个红虹如同风中烛火。 这时候天上一阵空遁灵机闪过,显出两名身穿太极黑白道袍,头戴莲花玉冠,手持浮尘,身背宝剑的俊朗男修。 二人各自站在一头阴阳宗的空行飞鸢上,望着下面的斗法,目光犹疑,似乎尚未看清形势。 这时那道红虹下的彩云庵女修却是大喜过望。这两人她一眼就认出正是阴阳宗弟子。阴阳宗不但同是人修宗门,而且还是他们的上宗,说来也算得上半份同门的关系。 眼前形势相持不下,若是加入这两名阴阳宗弟子,他们可就是压倒性的优势了。因此她连声呼唤:“上宗师兄救命!” 两名阴阳宗的弟子听到呼唤,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师父让我们尽快与大队人马集合,我们好像走错了路啊。这天地灵机混乱,压制神识,还有这么多闲杂人发出散乱气息干扰,怎么好找?” 另一人说:“那就按这次诸宗议定的规矩,送他们一程。” 说完二人各自掐诀一指,只见一黑一百两道犀利无比的剑光,如闪电一般往那道人修的防御红虹上射去! 468 闲杂人等,一律驱逐 阴阳宗修士虽然不允许男女结为道侣,但极为讲究阴阳配合。那两名男子身上所背的宝剑正是阴阳宗御剑堂弟子常用的法宝阴阳双剑。 其中阳剑刚猛无匹,长于正面突破。而阴剑如影随行,专门寻隙而入。两相配合,让人防不胜防。 彩云庵女修那道红虹原本就在众妖猿的轰击之下勉力支撑。哪里还能扛得住这两道剑光,几乎立时便崩溃了。 罩下数人毫不犹豫,果断都是心神一个闪念,便引动大阵灵机,纷纷遁光闪过,传送了出去。 只剩下那个彩云庵的女修。她没有想到自家上宗不但不出手救援,还落井下石。一面她要催动真气支撑那件长虹帛,另一方面,若她直接遁逃,神识和这件法宝之间还有联系。法宝被轰击崩溃带来的神识干扰极有可能导致她在传送就中就神识崩溃而死。 她也算是果断,立刻便斩断了自身和这件长虹帛之间的神识联系,可惜还是迟了一瞬。她正要转动念头传送逃出,数名灵猿的巨锤大斧已经到了头顶。 重击轰然而下,她那纤弱豆芽的身躯哪能扛住,顿时香消玉殒,在黑色的息壤岩上被砸成了一团肉泥。 那两名阴阳宗弟子其中略矮那一人皱起眉头,“师父说妖界小族弟子可以随便杀戮,但我人界散修都是要劝诫退出此域就可以了。不想我们才一出手,就杀了一名下宗师妹。” 另一名略高的弟子双目闪烁,说:“谁说你我杀人了?明明是这帮猿妖杀的。”然后他又看了一眼那些气势汹汹的猿妖,“赶紧走,别和他们纠缠。这帮畜生可不好说话。” 二人是从小便在阴阳宗中修炼,好容易有一次出山历练,对自己阴阳双剑的威能极为好奇。进来之后又接到任务,要将非五族四宗的弟子全部清出灵肥山去,在这名义下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出手了这一次。 原本只是想一击破掉那防御法宝,逼迫这些人自行传送出去。没想到一位佳人因此成了肉泥。一股恶心的血腥味直扑鼻孔,二人竟然都有些吃不消了。 他们连忙催动足下空行飞鸢,遁光一闪,已经在空中消失不见了。 勾诛和林玫儿在数里之外偷窥,二人虽然不敢把神识放出,但勾诛将神识之力几乎全部灌注到了双目之中,将目力提升到了极限。又加上他精通唇语,这几人之间的对话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都只是筑基九重圆满。要是你出手,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勾诛低声问。 “那是当然。”林玫儿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双目天真烂漫地望着勾诛,“主子哥哥是想让我帮妖族打人族呢还是帮人族打妖族呢?还是只是想英雄救美呢?” 勾诛一怔,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这林玫儿是一头鹤妖。如果让她出手,还不知道她会不会站在那些妖猿一伙一起痛殴人族修士。 这些大族大宗的弟子来到这里,虽然都只是筑基圆满,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留有什么后手,比如像他一样带着虚丹圆满的灵宠,或者是暗中有高阶长辈同行。 灵宠的实力是不能无限拔高的。因为灵宠是靠妖血契维持。但妖血契有固有的限制。如果受妖血契所制约的一方高出妖血契的主人超出一个大境界,便有反客为主的可能。 勾诛是筑基圆满,若林玫儿升到紫府,理论上便有翻身为主的可能。但勾诛还更特殊,他的神识与连菱相连,可为强大后盾,林玫儿是没机会翻盘了。 因此这些筑基圆满的弟子决然不可能带上一个紫府级别的灵宠。但是若他们有长辈藏在类似地皇图这样的罕见的空间法宝中进入,也不是林玫儿能对付的。 “我们谁也不打。”勾诛连连摇头。现在那名彩云庵女修已经成了肉酱,他就是要英雄救美也迟了。现在当然是置身事外最明智。 而且他从这些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似乎六族四宗已经有了某种默契,要将所有的小宗和散修弟子全部“送出”这片天地去。 他们这两人赫然就是对方的目标,如果相遇,恐怕是无法善了。而且杨献也和他一样来路不正。如果被这些人遇到,恐怕也危险。 但勾诛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有尽快找到那支妖灵参,把东西交给了贺宇音,他便可以轻松全身而退。剩下的事就和他无关了。 “我们要赶快了。” “别急,”林玫儿蹙眉望着前方,“那群猿妖看来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只有等他们走了,才能找到师父说的哪处入口。” …… 与此同时,贺俨和他被分配的同组伴侣林灵儿,还有另外两对鹤妖,六人一齐在空中飞行,眼睛紧紧地盯着昏暗之中茫茫大地。 他们没有去找妖灵参,却在灵参园外围盘旋,寻找那些非五族四宗的修士为敌,这让他自己也觉得怪异。 他一进入灵肥山,立刻便收到了一段传讯,传讯上有鹤王的印鉴,真假是绝对无可疑的。奇怪的是其内容。 传讯上说五族四宗的九名长老已经进入灵参园中,将共同组成此次灵参大会的长老会。 这一届的灵参大会所有参会弟子,必须遵从长老会的命令,否则便不但会被逐出大会,到了外间还必须追究叛族之罪。 五族便是妖界六大族中除了没来人的树族之外剩下的五族。四宗则是人界五大宗门中除掉灵源宗之外的四宗。 这事极为不同寻常。自古参加灵参大会的都是筑基圆满的年轻弟子。这次居然各族都出动了长老,这是为何? 原本好端端的灵肥山,如今飞沙走石随时可能崩溃,谁都知道这必然牵涉重大的变故,这些长老们大概正是为此而来。贺俨还在瞎猜的时候,长老会就下达了第一批命令。 灵参园周边三百里范围内,被划分成了九个区域。每一族或一宗,都要负责一个区域。负责的内容,则是花一天时间,将该区域中所有的非五族四宗的弟子全部清理干净,一人不得留。 以往灵参园中为了争夺妖灵参当然也有争斗,也不乏族宗之间的对抗。但是像这样所有大族大宗联合起来将其他小宗散修弟子清理干净的,确实还是第一次。 不但如此,只要他们每逐出一人,便可以从长老会获得一支中品妖灵参! 中品的妖灵参虽然不是上品,但就算在妖参大会之后去购买,往往也是要在买卖会上大出血才能买到的,其价值远胜下品妖灵参,留在身上做为保底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既然长老会有命令下达,这六名鹤族的年轻弟子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刻集中在自己负责的大约方圆三百里的区域内巡逻了起来。 好在这一带虽然地形有一些变异,山峦隆起,岩缝开裂,但大致还算是稳定。若是三百里之外的外围,则是连立足都困难了。 这些区域也是有妖灵参生长的,但偶遇的几支都是下品,众人都看不上眼。 “看那,好像有人!”忽然有一名鹤族弟子指着前方远处的一片低洼之地,朦朦胧胧仿佛有几个人影在起伏的岩石中闪过。 妖界五族和人界六宗现在早已各自占据了自己的区域。这些人影既然在这里出现,那就不可能是其他大族和大宗的弟子,只有可能是混进来的小族或者散修。 贺俨等人精神大振。这一批人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堆会跑的中品妖灵参。他们纷纷将身后双翅一转,变换方向就飞了过去。 飞到近前,六名鹤修落在地上。他们都大为失望。因为他们看到的人影并非是活人,而是七名服色杂乱的修士的尸体,有男有女,有人有妖,横七竖八地躺在乱石中。 贺俨并未吃惊。争夺妖参相互斗法有人死亡并不奇怪。尤其是小宗派和散修之间一言不合就会火并。大宗弟子各自门派相互掣肘,反而容易和平相处。 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受到伏击,来不及转念传送,便已经死在了这里。可惜的是,死人是无法给他们换取中品妖灵参的。 众人都有些扫兴,转身便要立刻。这时候林灵儿却从袖中拿出一物,是一枚精致的黑色骷髅头,只约有一颗眼珠大小。这骷髅头双目发出蓝光,正在微颤动不已。 “世子,”她将骷髅头拿在手上,犹豫了一下,对贺俨说,“我这黑玉眼,只有遇到死气波动才有反应。如今反应强烈,说明这些尸体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头?” 贺俨自从见过了惊若天人的青萍子,就念念不忘。对老爹给他安排的这个血统极为纯正的林家女子,一直一副爱理不理的的冷淡样子。 “好像这些尸体身上,还有某种灵机在操控。否则它们身上的死气绝不会波动。”林灵儿犹豫了一下,认真回答。 “这怎么可能?”贺俨冷冷一笑。但他又不太放心,回头一望这些尸体,一点气息也无,明明都是一堆死得不能再死的家伙。 “这个简单。”一名鹤族男修哈哈一笑,噌地一声将长剑拔出,“管它们有没有问题,我都补上一剑便好!”说完剑光一闪,直接往其中一名女尸头颅刺去。 没想到女尸忽然双目猛然睁开,伸手将长剑抓住。这鹤修立刻感觉宝剑停在了空中,坚如顽石,一动不能动。而那女尸血口一张,吐出一股阴寒腥臭的尸气,直往他脸上吹来! 469 万年浩劫,九真汇聚 这名鹤族修士猛然被这尸气一喷,只感觉一股阴森可怖的寒气霎时便吹进了自己的脑海。 转瞬间,四周都变得孤寂冰寒,满地都是污秽的血水泥沼,腥臭熏天,而且自己正站在这寒冷腥臭的血泽之中不断下沉。 一只只怪手如同笋一般从污秽的血潭中冒了出来,往他全身上下乱抓,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自己的热血汩汩如泉一般冒出,意识则逐渐远离这世界而去。 现世中,那名看似早已死透的女子,手抓着剑尖一甩而开,整个身体根本不用支撑,直接一扭就如同一把折尺般坐了起来。 乘着那名鹤修目光呆滞,她纤手一伸,五指指尖的指甲寒光闪烁,如同五把锋利的小刀一般,直接刺入了那名鹤修的胸口。 “是僵尸!”林灵儿尖叫了一声。鹤族林家出征极南尸瘴界的时候曾经和尸魂教徒交过手,也因此她才有那枚黑玉眼在手。 这时候地上那些僵尸身上灵机大作,纷纷醒了过来。尤其那名刚刚诛杀一名鹤修的女子,身上竟然泛起了虚丹级别的死气波动。 她刚一杀死手上那名鹤修,立刻将手缩回,十只指甲闪烁着寒芒,纵身而起,身上的雪白深衣沾着血红,在空中一飘,已经到了世子贺俨的面前,往世子的脖颈抓去。 这些尸魂教的僵尸都是被毒甲派出来扫荡周边的下品妖灵参的。 它们是受毒甲的控制,而毒甲本人并不持有荐信,也不受采摘妖灵参数量的限制,因此它们尽可以肆意采摘。 若是遇到修士,它们便会隐去身上的死气波动,躺下撞死。本质而言,它们就是尸体,和正常的修士尸身毫无区别,是可以轻松蒙混过关的。如果附近有修士斗法,它们更方便随时去收集道殒的修士的尸体。 如果不是这帮鹤修多事去破坏它们的尸身,原本是不会有任何争斗的。但这争斗一起,也就无法善了了。 这些僵尸在身上都有毒甲的少许分神在操控,也具有一定的智慧。以那头虚丹女僵尸为首,她是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的。只要抓住贺俨这个世子做为人质,其他鹤修便投鼠忌器了。 贺俨实力虽然不弱,但实战机变之能缺乏。这事变起于仓促之间,他的火焚琴虽然厉害,也足以与虚丹僵尸一战,但对方的十支利爪已经到了他脖子前。 这一抓而下,他必死无疑。若是死了,纵然他法宝再厉害又有何用? 这一刻他完全惊呆,只能眼见着对方的锋利指甲如同慢动作一般逼近了自己脖子上的动脉,自己却浑身像被卡住了一般,连转一个念头,从隐匿空间中唤出火焚琴来抵挡,或是干脆一念传送出去也做不到了。 眼看他危在旦夕,忽然眼前一片黑光闪过,这具女僵尸居然浑身上线被一团黑气包裹,瞬间化为灰烬。十指虽然已经触及了自己的脖子,却如烧为灰烬的木炭一般瞬间便崩溃了。 “没用的东西,几头僵尸都对付不了!” 一股金丹的威压四散而来,贺俨的头脑犹如被人用一瓢冷水猛然浇下,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回头一看,身后站着四人,一大片强烈无比的神识威压如浪涌一般冲来,竟然是鹤王、阿叔,长兄贺傲,还有长老谢四海一共四人一齐站在这里。 “父王?你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鹤王发出的金丹威压就像某种信号一般,传遍了这片天地。一股股金丹威压似在回应,也纷纷冲天而起,犹如狂风不定的漆黑夜空里,赫然亮起了一颗颗明亮无比的太阳。 一共九股不同的金丹威压,从这夜空里迸发出来,如同九轮烈日相互争辉。一股混合的神念立刻传递到了五族四宗所有的筑基修士的识海中。这九名金丹,正是此届灵参大会的长老会。 …… 在数百里外,勾诛也隐隐感觉到了四处起此彼伏的金丹神识威压。他更是暗叫不好。这五族四宗果然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主。为了争夺那支万年妖灵参王,他们竟然全部不约而同地派出了金丹修士? 这难道不是有点夸张过分?虽然万年妖灵参王是很难得,但毕竟只是用于筑基修士结丹之用,应该还不至于引起金丹修士这样的大佬的兴趣吧? 但话说回来,他身上的地皇图里不也夹带着一名金丹神女?只不过神女暂时还在静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了。 加上连菱,一共是十名金丹……神洲中土人界的金丹修士也不过二十余人,就算算个上整个东胜神洲连同附近海域的金丹人修和妖修也不到百人,这里聚集的金丹就超过了整个神洲的十分之一。 这要是动起手来,区区百里的灵参园哪里还能留下一粒沙子啊。勾诛想想都有些胆寒。要是换了以往,他早就抛弃什么万年妖灵参脚底抹油溜了。 但连菱已经和他说过,此次大劫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修炼《玄冥九死阴修功》而引发的因果。还经过这位神女姐姐的火上浇油,一个筑基大劫已提升到了金丹大劫。可渡不可避,他跑不跑效果都是一样的。 他若是不跑,万一渡劫成功还有极品妖灵参入手。如果跑了,劫逃不掉,反而是妖灵参没了。这么权衡一下,他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玫儿也是神情凝重。她当然不知道勾诛所想,她所想的是师父贺恒所算出的鹤族的“倾天之劫”。 这所谓的倾天,看来并非只是悬在头顶的息壤大陆即将崩溃,还有诸位妖界人界九位金丹修士聚集于此的未知后果了。 如果贺恒没有推算错误,那太白林数百万生灵能否渡过此劫,就全看她能否把此人送入灵肥源狱,将丹顶冠送到贺宇音手上了。 她在凌波岛也做过不少的走私生意,但从跟着贺恒这老头去了太白宫那天开始,她从未想过会要做一笔如此惊天动地的大生意,一时之间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在前方那片乱石丛中的平地中,灵猿们将八名人修打得一死七逃,在神意中感觉到长老会已经给他们名下记录了八支中品妖灵参。等他们进入灵参园即可在长老们那领取。 众灵猿纷纷发出兴奋的吱吱乱叫,大嘴裂开得合不拢,双目眯成了一条皱巴巴的缝。 有了这些中品妖灵参保底,他们便不算白来。多出的两支已经足够换取不菲的一笔血灵石了。受了这一次的鼓舞,他们更想再接再厉,很快便往其他方向狂奔而去了。 林玫儿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是灵猿们发现贺恒留下的那道入口,然后便直奔灵肥源狱中。灵肥源狱在灵参园的地下,是一个极为隐秘的所在。 但灵猿们没有任何异常,四面看看便很快离开了,全然没有意识到这里还藏着什么。 那入口据说是贺恒在灵肥山上独自探险时偶然发现的。原本整个鹤族中知道此事只有太上长老贺恒、阿叔和鹤王。 从那入口能直接进入息壤地下深处的洞穴中。那深穴中的一切不断被灵肥土吸收灵气,任何生灵被丢进去很快便被吸尽灵气,成了养育灵肥山上的妖灵参的肥料。 因此哪里被贺恒称为灵肥源狱。他在千百年间,也曾多次把叛族之囚秘密投入灵肥源狱中,那些人早都化成了灵肥。贺宇音不过是其中最后一个罢了。 据贺恒所说,那支万年妖灵参王,在这片息壤大陆被封印的时候便已经种下。正因为被封闭在灵肥源狱中,所以万年来从未被任何人采摘。也因为如此才能活上万年。 但这地方的入口,只有贺恒一人清楚。除了贺恒之外,其实是再无一人知道的。就算是萧肃风的情报,得到的也不过是大致的一个方位。至于外面那些异族的传闻,更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勾诛若是自己来到这里,没有带着贺恒残魂的林玫儿引路,也是根本没有机会找到那入口的。 只是萧肃风也不知道这其中有诈,所以勾诛当时察言观色,只觉得此人一片赤诚,竟然就相信了他。现在想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姜还是太上长老辣啊。 林玫儿正要展翅飞过去,被勾诛一把拉住。 “再等下。” 他一向谨慎。尤其在这九名金丹的恐怖威压的震慑下,并未惊慌失措,反而是更谨慎小心了。 果不其然,那些妖猿离开不久,一个形似修士,却又毫无生机,身上死气波荡的东西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上一滩血肉的残骸,它竟然像狗一样凑上去闻了闻,然后张嘴如狗吃屎一般大吃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勾诛心中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是收尸局专门收尸的僵尸。在凌波岛见他们出现过,没想到居然这里也有!” 470 万参丛中过,片叶难沾身 勾诛并不是没见过僵尸。当年在彩泥城穆家,就是和鎏金派弟子穆远一起对付两头僵尸。但他第一次见到这些僵尸居然会吃活人的血肉。 修士尸身如果只是缺胳膊少腿,甚至被分成多块,收尸局都能收集起来缝缝补补复原再来个废物利用的。这个女尸被妖猿一锤打成了肉酱,对收尸局就没什么价值了。但对僵尸来说,新鲜的修士血肉正是大补之物,它当然不会放过。 那头僵尸独自享用不久,又有三四头过来争抢。不一会儿,连同残破的衣物碎片、地上的血渍都吞噬舔舐得一干二净了,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些僵尸也就四散而去了。 这片空地又恢复成了一片空寂。又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毫无动静,勾诛和林玫儿才冒了出来,来到那片空地上。 林玫儿站在那片空地的中心,拿出一个铜制罗盘,在地上左看右看。勾诛有眼阵之能,抬眼就能看到封息大阵无数混乱的灵机线正在空中波动。这片地面上却是一无所有。 然而就是这一无所有的地面上,仿佛隐隐有什么沉重之物隐藏在内,偏偏他又看不出来。 他尝试捡起地上的一块黑色的息壤岩。如今这里重力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才发觉到这些息壤岩沉重无比。拳头大小的一块也恐怕有上千斤重。他就是运转浑身真气也只是勉强能搬动而已。 这些岩块倒是和他的陨铁定方砚的组成之材有点类似。它们变得如此之重,恐怕也是吸收了不知多少天地灵气而成。 怪不得刚刚那些修士斗法,在地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们的法宝威力虽然不弱,想要在这些息壤岩上留下印痕却是很难的。 封息大阵的主体并不在空中,而在这些息壤岩内。大部分被息壤岩所遮挡,所以勾诛即便有眼阵之能也看不见了。而且这些息壤岩极为坚固。想要突破这些岩石和封息大阵的内层进入到灵肥山内部,是极难无比的。 但无论岩石也好,大阵结界也好,都不可能天衣无缝。岩石会因为风化而自然裂解,大阵结界有可能在布设的时候就留下了漏缺,也有可能天长地久自然产生了裂隙。 如果这二者因为千万分之一的巧合刚好碰在一处,那就有可能天生出一个通往息壤岩内部的入口。偏偏这就被贺恒给碰到了。他当然不会透露给其他人,就连阿叔也只是仅仅知道其存在而已。 林玫儿在地上定位了半天,终于看到一处看似光滑如镜的息壤岩上,有一条细若游丝的裂纹。若不是她带在身上的贺恒的残魂不断提醒,她根本没有可能注意到这么隐蔽的地方。 息壤岩有了裂缝,再加上岩中的结界灵机也有了裂隙,这其中的空间传送的通路就有了建立的可能。这听起来极为凑巧,但岩中的结界本身就是依附致密的岩石而建,因此二者一起出现还是很有可能的。 林玫儿并没有贸然展开传送,而是取出四块龙木木牌,分别布设在缝隙周边的四角上,然后将勾诛拉入阵中,催动体内气血之气,引动灵机。 四块龙木阵牌一齐闪烁空遁白光,将勾诛与林玫儿笼罩其中,组成了一个明晃晃的传送阵。空间猛烈一波荡,整个传送阵连人带那四块小木牌便一齐消失了,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一样。 就在林玫儿和勾诛消失的同时,百步之外的乱石中,两个身影一晃,闪了出来。正是一身红蓝锦绣深衣的红粉和身着铁甲面具的毒甲二人。 毒甲面具之后的双目盯着勾诛二人消失之处。红粉妖媚笑道:“我说这两孩子趴在那儿不过去,肯定是有什么诡异吧。看来我们可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毒甲双手掐诀,体内死气涌动出来,一片暗淡的灰色光芒笼罩了四方。空中空无一物,地面上却渐渐显出一条散发着暗淡白光的印痕出来。他将死气一收,望着地下,说:“他们没有传送去灵参园中,而是去了地下。” 红粉脸上的皱纹犹如折扇一收般堆叠了起来,笑眯眯地说: “这息壤大陆一向是铁板一块,也就是这次封息大阵衰微,才掉了些边边角角下来。但大陆之中到底封印着什么,就是我们上面的大佬们也未必知道。这种万年前的大能封印的大阵,到了里边随便捡点什么,恐怕都够我们吃上百年……” 毒甲微微点头:“这两个小子应该是偶然找到了这条通路,我们只要跟上去,有机会大捞一笔。” “等抓到这两孩子,我要给他们留下一点神识,不要彻底抹杀了。我还要将他们收为弟子,传授他们一点我教功法。怎么样,我是不是一直是知恩图报的女人呢。”红粉咯咯笑道。 “那男性人修是你的。随便你如何办都和我无关。但那名鹤族女修是我的,就不用你费心了。” “诶呦,没想到人称冷面尸的毒甲大人,竟然也这么喜新厌旧?”红粉那涂满了脂粉的如同干尸一般的脸上,却是一脸吃醋的娇嗔,显得极为怪异。 毒甲没有理她,只是取出几面黑色的阵旗布设四周,将神识展开,再度催动法力,也构建起了一个传送阵形。 他若是仅仅发现这一带的岩缝,对地下的情况一无所知,是无法发动传送的。即便闭着眼睛传送了下去,下面地形不明,将自己卡在不够容身的岩石缝隙中,便会当场被夹死。 这种地方原本是要经过长久的探索才能逐渐往下开拓。但如今有那两人在前面引路那就简单了。他只需要追踪对方传送时在空间中留下的痕迹便可以放心地一路前行。毕竟前面的人不会蠢到把自己至于死地。 传送的痕迹会随着时间消散。但别人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到,这机会恰好是合适的。 不多时,这两人,连同紧随而来的灵傀杨献,再加上三具虚丹僵尸,也和勾诛与林玫儿一样,在传送阵中消失了。 林玫儿的传送则是完全根据贺恒的残魂所指点的路线,她也不敢有一丝的偏差。空遁之后,勾诛双目睁开,这一带是地下的一个广大空穴。 他放眼一望,四周都是幽暗深远,看不到尽头。他目力到极限所见也只不过一两里的范围。满地都是结为六棱柱形状的黑色息壤岩。随便一走动,便有空空的回音回荡。 地下并非是漆黑一片的。这些息壤岩柱之间,许多地方闪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微光。勾诛走近一看,不由得心头一片火热。因为这些蓝色微光,都是妖灵层那如伞盖一般的植株顶端,那一簇蓝色小花所发出。 放眼望去,这里的妖灵参才叫多了,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啊。 “小心,你若是摘取了两株妖灵参,只要念头闪过第三株,便会立刻被传送出去了。你最好是找到一株上品妖灵参收在玉盒中,便不要再打别的主意了。” 林玫儿看到这人目光之中贪光大盛,不得不及时泼上一瓢冷水。她可不想还没找到贺宇音,这家伙就因为贪心太盛而被传送了出去。 “这……”勾诛按捺不住地搓着双手,心头一阵瘙痒。对一个贼来说,最难受的莫过于即便到了宝库还不能肆意拿取。 灵参园的妖灵参每年都有人来采摘。虽然鹤族有一定的控制,但肯定不会像这地下,妖灵参已经自由地繁衍了万年。 虽然如此,这里的大部分妖灵参依然都是下品,只有极少数的中品妖灵参。妖灵参的品级只和生长年限有关,十年为下品,百年为中品,千年为上品,万年为极品。 真正的极品妖灵参只有一支,也就是万年之前,这块大陆刚被封印的时候就种下的那一株。只有它是真正生长了万年的。 这片大陆上其他所有的妖灵参都是从它繁衍而来,自然是年岁不同,有新有旧了。而且距离它越远的妖灵参年岁就越轻,反之越老。 勾诛他们虽然到达了地下,但这一片还在灵参园外围百里处,因此妖灵参的品级也不是很高。但只要他们继续往灵参园地下的核心位置走去,自然会碰到越来越多高阶的妖灵参。 “这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勾诛按捺不住心中的瘙痒,眼珠一转说,“比如你来摘呢?” “我是你的灵宠。我来摘取效果和你一样。倒是你师父,她在那幅画中夹带入内,没有经过血契,如果她来摘取妖灵参,是可以把这里一扫而空也没什么。” “那还是算了。”勾诛摇了摇头。连菱现在整个上半身就只有一半是连着的,让她出来说不定身体就直接裂成两截了。无论这些灵参有多值钱,也比不上一个金丹神女值钱啊。 两人小心地在乱石中行走,时不时还会踩到那些妖灵参。勾诛真是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 他按捺住了先摘取一支中品妖灵参的冲动。这次他的目标是那支万年妖灵参无疑。但是作为一个保底备份,在这满地都是妖参的地方,至少也得是一支上品妖灵参才值当了! 471 雌雄大盗摘妖参,鬼魅飞影下黑手 深穴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没有明显的参照物。且不知为何连罗盘都失去了作用。好在贺恒给林玫儿指出的寻路之法也极为简单,那就是只要往妖灵参越来越多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下品妖灵参的花发出的是暗淡的蓝光。而中品则转为淡青,上品橙黄。若是这光变为血红,则是极品妖灵参。 勾诛坐在凤血鸢上,和林玫儿一起飞行前进。这里的洞顶极高,恐足有千丈。他飞到十丈高处,下面便是点点微光尽收眼底,妖灵参分布一览无余。 一路上妖灵参越来越多。按理往前一百多里,便可到达灵参园核心一带的地下。但这些妖灵参的分布也并非是均匀变化的。有些区域有特别多的妖灵参汇集在一起,犹如一座真正的种植园。有些区域则是空空荡荡一株也没有。 “看那!”勾诛将脚下的凤血鸢一转,在空中盘旋了起来。他所指的那个方向有一片妖灵参特别密集之处,居然出现了一片,至少十几株中品妖灵参散布在方圆百步的区域内。 “嗯,”林玫儿明眸如星光般一闪,恭贺道,“主子哥运气真好。这长势有个名叫群星拱月。这么多中品妖灵参围绕一圈,中间一定有一株上品妖灵参。” 说完两人一起落在地上。一落地,勾诛暗暗惊异。这空穴中到处都是坚硬的息壤岩,但这里的地面居然是软的。这里息壤并非是坚硬的岩石,而是满地沙粒,每颗都只有绿豆大小,都是圆滚滚毫无棱角的黑色的晶莹颗粒。 许多妖灵参就生长在这片沙地中,长势喜人,几乎每十步就有一株。在他目光能及的范围内,中品参就达到了三四株之多。往前方去是一连串起伏的小沙丘,参株更加密集。 几步翻过一座沙丘,勾诛终于看到在三座沙丘中间的凹陷处,生长着一株足有半人之高,顶端花簇发出橙黄光芒的上品妖灵参。他心中一喜,便不由得抬步走了过去。 在妖界蛮荒中也有不少天材地宝,只是四处都有各种野妖在徘徊,凶险异常。这个地方虽然光线昏暗,但他神识一扫,死气沉沉,除了他们和这些妖灵参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生灵。 妖灵参是一种特殊的植物。此物虽然能从息壤中吸取天地灵气,又有协助修士稳固神魂的功效,但它自己无法产生灵识。即便存在千年万年,连魄灵都无法生成,更别说真灵了。 但此物又是神魂最好的容器。玄门存在一些秘法,能将生灵的神魂存入其中“暂存”。只不过妖灵参离开息壤之后最多只能活一个月,在妖灵参中寄托神魂也无法持久,除非永久待在息壤中。 勾诛一路看到那么多值钱的妖灵参却不能采摘,早就憋得难受了。终于看到一株能动手的上品参,他哪能忍受得了手痒,立刻便往那凹陷处走去。 以他的经验,凡有重宝之处十之八九会有危险,因此他走得极为小心。将冥火剑持在手上,他每一步都先用剑开路,然后脚尖试试深浅,才踩上去。 但就在离那株上品妖灵参不过十来步的地方,异变突生! 出事的并非是前方,而是他的脚下。原本经过他试探过的坚实的一片沙地,却忽然变成了流沙,猛然往下一陷,松软的沙粒立刻便淹没了他的脚踝。 “快飞!”他毫不犹豫地传音给了身后的林玫儿。林玫儿脸色一变,双翅大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起来。也就她双足刚刚离地,脚下那片沙地便立刻如沙漏般陷入了进去。 勾诛还在不断陷入沙中。林玫儿飞到他头顶,倒悬而下,抓住他的手腕,拼命往上拉扯。勾诛却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将自己双足死死抓住,正在往地下拉去。 “不行,下面有东西在拉我脚!”勾诛虽然拼命踢腾,却依然被越拉越深。这时候他双手都被林玫儿拉住,无法掐诀作法,一身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但林玫儿若是松手,他恐怕立刻就被这怪异的沙坑给吞没了。 林玫儿这时还算冷静。她双目一凝,眉间的玫瑰红印上红光大作,立刻闪出明晃晃如月牙一般的月牙刃。月牙刃在空中呼啸旋转,噗嗤一身便钻入了勾诛身下的息壤中。 此宝即便入土,其旋转之力也丝毫未减。碰到沙粒,激起尖锐异响,将沙粒犹如风车吹出的稻壳一般喷射出来。 一息之后,息壤沙下发出一声奇怪的哀嚎,一股隐藏深处的灵机哗然崩解四散,化为散乱的灵气从息壤沙粒间冒了出来,又渐渐被这些沙粒重新吸收。 勾诛感觉自己脚下一松,被林玫儿一拉便离开了地面。林玫儿迅疾调转往后飞出了这片沙地,将他放到了坚实的岩石地上。 死里逃生,勾诛还心有余悸,喘息着问:“这沙子里有什么东西?” “主子哥不用惊慌,天塌下来有奴婢呢。”林玫儿又一次立下救命大功,一双机灵的美目中光芒流转,颇有一番想要向主子讨功的意味。 “这些息壤中不断吸收灵气,产生了土魄。刚刚这一头估计也就是百年土魄,实力不强。要不然奴婢也不可能一记月牙刃就灭杀了它。” 息壤中产生土魄并不奇怪。但这些息壤岩如此坚固,即便里边产生了土魄,没有能动用的肉身也无法活动。所以它们不断地在岩石中催动这些坚石裂解,形成沙粒,才能成为它们能自由活动的肉身。 只不过这封息大阵如此坚固,万年来也只形成了小片的沙丘而已。绝大部分区域依然是铁板一块。 “这可就麻烦了。” 勾诛望着片沙地。上品妖灵参近在眼前,却无法采摘。沙地中的土魄虽然被林玫儿诛灭了一头,但不知道还有多少。要是再惹出几头,他和林玫儿也不一定运气总是这么好,还能逃出来。 “奴婢有办法!” 林玫儿狡黠一笑,有了主意。 这些土魄只在沙中活动。只要他们不踏足那片沙地,便不会有事。林玫儿会飞,可以一路飞过去。但是要眼疾手快地把缚参绳捆在那株上品参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此她不得不用那根银链捆住勾诛的双足倒吊起,在空中带着他一路从那株上品参上空飞过去。而勾诛则头朝下,手持缚参绳,双目紧紧地盯着那株价值连城的上品参,一双眼睛都直了。 翻墙悬绳入室他干过。但这么被倒吊着瞬间要完成偷天换日的高难度的活儿,他还是第一次挑战。但他忽然发觉林玫儿这个有翅膀的灵宠很适合做贼。 将来他要是在玄门混不下去了,带着她一起重操旧业,也是前途无量的。 那上品参转瞬就到了眼前,而他的鼻尖也几乎就要擦着地面了。说时迟那时快,他迅疾将已经做好的红绳套往那灵参花簇上一套,然后乘势轻轻一拉。 妖灵参只要被任何东西一碰,全身的根系便会猛然收缩,自己钻出土来,然后极速撒腿逃走,让人追之不及。即便你手脚够快追上,抓捕中也很容易损伤参须,使得价值大损。 被这特制的红绳套上,妖灵参也会钻出土来。但它再要逃跑的时候,就会浑身无力,只能瞎扑腾几下就束手就擒。 果然勾诛轻轻一拉,这玩意便被拉起吊到了半空中,只剩下徒劳挣扎,顺手牵参成功! 真是合作无间啊。勾诛满意地心想,这么漂亮聪明养眼又能干的女飞贼,比当年那帮跟着自己混过的小毛贼们可真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勾诛正在美滋滋地拉着妖参都快飞到沙地边缘了,正要落地,忽然心头警兆一起,感觉莫名一阵阴风正从自己背后吹来。 他正倒吊着,只能尽力抬头去看,却只看见一个飞来的白影,如随风飘来的一块白布,转瞬就到了自己前面。 强烈的恐惧之感从他心头涌起。这是什么情况,林玫儿不是在自己头顶上吊着自己飞吗?难道这死气沉沉的空穴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 那奇怪白影一言不发,只听啪一声闷响,势大力沉猛然一掌便轰在了勾诛的背上。 勾诛只感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阴毒气息打入自己的后心,在胸腔之中往复震荡,让他剧痛无比。他噗嗤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来,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原本紧握的红绳无奈地坠了下去。 那白影却立刻往下一沉,双手一抓,将那上品妖灵参抓在手中,然后往前一飞,钻入附近乱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472 毒风如剑伤身,红粉似火乱性 对勾诛来说,被打了一掌的痛苦还在其次,已经到手的宝贝居然又飞了,那才是真正的痛入心髓。入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的打劫啊。 林玫儿也发现了那飞来飞去的白影。只是她需要吊着勾诛,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她一闪念过去,勾诛已经挨了一记闷掌,那白影也迅速夺走上品参消失在乱石丛中了。 她所见那东西并非是一个身穿白衣的修士,而是一个浑身长满了白毛的人形的怪物。神识展开一扫过去,她只感觉到一股死气波动,瞬间也消隐无踪了。 林玫儿将银链一收,把勾诛放在了地上,然后落下到勾诛身旁,两人看着静悄悄的这一片足有人高的乱石林。四周一片死寂,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却听不到石林中有任何动静。 如果换了以往遇到这种鬼魅,勾诛早就拔腿便逃了。但这一次他,他辛苦得手的上品参莫名被人截胡,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让他贸然进入这片乱石林寻找看不见的敌人,他也不敢。他正要放出蓝寒灵傀到石林中查探一番,林玫儿身上气血之力一涌,眉心的月牙刃已经飞了出来,往石林中那缕死气最后消失的地方击去。 这个息壤岩的深穴中,息壤不断地在吸收着空中的灵气,修士神识的展开极大受阻。但林玫儿毕竟境界比勾诛高了太多,那一缕死气波动消失的同时,她记住了对方最后的位置。 白影虽然能掩蔽一切气息波动来防止被她的神识探查到,但必定只限于静止的状态。一旦要有所行动,不发出任何动静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她的月牙刃飞入石林上空的瞬间,石林中忽然有一道暗绿的光芒射出,升到了空中一丈高处时,砰然一爆,一股紫府法力波荡催动着一团浓浓的绿色烟雾猛然往四周荡漾开去。 “不好,是毒气!”林玫儿尚未察觉,但勾诛已经反应了过来。他及时提醒,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林玫儿当年在凌波岛做走私行当那么多年,阅历丰富,处乱不惊。但要论与修士对战的经验,就远远比不上在玄门江湖大杀了三十余年的连菱了。 连菱把她对斗法经验的重视,也传递给了她碧落一脉的弟子。除了她耳提面命之外,还有江湖老油条,魂宗长老缪其中言传身授,又加上惊人的记忆力,勾诛在斗法经验上是远超同阶修士的。 石林上升起的那股紫府法力虽然爆发速度极快,但力道上毫无杀伤之力,反而是侵彻之力极强。但一股法力若是没有杀伤力,那就算能穿透对方的防御又有何用? 答案无非是二者,要么是幻术,穿透肉身直入神识。要么是毒攻,以毒伤人,而非以力伤人。 缪其中不但给他反复讲授过这些经验,还常常施展变幻不定的法力,让他练习瞬间识破敌方的意图的能力。虽然防不了被人背后拍了一掌,但这种正面攻击他还是能反应过来的。 那股绿烟扑面而来,林玫儿慌忙屏着呼吸收回月牙刃,往后爆退。但这股毒烟其实是一大团极细的毒粉,以法力催动如同爆炸般往外飞溅。即便屏住了呼吸,只要皮肤上粘上一点点,也会立刻中毒。 遇到这种毒风,有时就是修为比对方还高的修士都没有好的应对之法。即便自己真是实力够强,能以法力直接阻止毒性蔓延,也得牵制住自己一部分的法力。 若是以风遁之术对攻,可以将毒雾吹开,但也得法力上能胜过对方才行。勾诛才筑基九重,那点真气之力根本无法与对方的紫府法力相比。 但这时候他灵机一动,张口一吐,一团玄阴真火被他吐出,在空中迅疾展开,形成了一片薄膜,挡在了他和林玫儿的面前。 玄阴幽火虽然是玄阴三宝之一,可焚万物,但以勾诛这个筑基修士之力去催动,是断然挡不住一件紫府法力催动的法宝的。恐怕对方的法宝才刚粘上阴火,尚未损坏,便击穿了这火幕,直接击中了他的肉身。 好在对方施展的并非是什么法宝,而是无数毒粉。这些粉末自身极细,落在玄阴幽火中,就如同面粉撒到火盆里,瞬间一片爆燃,化为灰烬。穿过火幕之后,只剩下一股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纯阳之气了。 “咦?”乱石林中一个黑甲僵尸慢慢站起,面具之上露出的两孔目光中似乎充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他虽然有紫府实力,但极为谨慎,就算是对付一个筑基一个虚丹两个实力不如自己的晚辈,他也是等着红粉的白毛飞僵先出手偷袭,然后自己潜伏在这乱石林中诱敌深入,再暴起反击。 没想到区区一个筑基修士,居然能挡住他的毒弹攻击? 林玫儿也毫不客气,纤指一弹,一线细如银针,快若疾风的仙鹤音针直往这黑影的眉心射了过去! 勾诛却没有和林玫儿携手反击。因为他心中警兆传来,不在前方,却在背后。 回首一望,他心中警兆却消失得一干二净,反而是看到眼前一团温暖无比的柔光,仿佛天地都安静了下来,他四周充满了安全之感,再也没有一丝危险之感了。 连菱就站在他的背后,那团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她。从光芒中走出,她竟然浑身不着寸缕,绝美身姿犹如暗夜里的盛开的昙花般毫无保留地绽放,冲他走了过来,将他拥入怀中,一双火热红唇毫无顾忌地贴在了他的唇上。 “幻术!” 缪其中对他说过,幻术这种攻击,若是你相信它为真,那就等同开门揖盗,原本肉身对神识的防御都会门户大开。 它便有可能乘机沾染了你的神识,并且显得越来越真实,你也就越来越不可能摆脱了。一旦到了这地步,连用神识操控自己肉身,催动术法都可能被造假,要翻身几乎不可能。 但如果你不相信它是真的,那么它最多是沾染了眼识、耳识等这些外识,让你看见、听见和感觉到幻境。你的神识依然是真实的。 你还能以神识控制自己的肉身和催动法力。若是有方法刺激自己的感官,还是有办法挣脱幻境的。 而且幻境若是和真实没有差别,那么也就无法沾染混乱人的神识了。所以幻境必须得和真实大不相同。 要么给对方感受极度恐惧,要么让对方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只是现实中这二者的出现都不太寻常。一旦发生了,首先便抱着怀疑的态度审视一番,就有可能识破幻境。 勾诛眼前出现的这事,正是他所常常幻想的。这幻觉也本来就不是对方所虚构,而是他中招之后,内心自然而发。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坚信这事不可能为真,所以反应过来这是幻术。 既然是幻术,不管这场景有多美妙,只要有一个念头留恋,便有可能沉溺其中,然后无限制地滑落下去。而对方是不会等着你享用幻境中的温存的,完全有可能趁你呆滞的瞬间,顺手就要了你的性命。 勾诛毫不犹豫一转念,已经把灭天刃所化的小人匕握在手上,狠狠往自己屁股上一扎。顿时一股剧痛犹如闪电般传透了全身,他的目光也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怪不得叫小人匕,原来是用来扎小人的…… 这一阵剧痛的闪电也撕破了幻境,柔光之中连菱的虚影随之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破口,露出昏暗惨淡的真实外界景象。 就在勾诛面前两三步处,一名穿着妖艳宫装,满脸脂粉,但又枯槁得像一个骷髅的怪女人,伸出一双白骨似的双手,一面桀桀怪笑,十指如同利刃往他胸口抓来,一面还娇吟道: “我的小宝贝儿,乖乖听话,姐姐会让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勾诛身形往后爆退,刚好和林玫儿背对背靠上,相互为后盾,各自面对一名强敌。勾诛感觉身后无忧,立刻身上真气涌动,再度吐出一团玄阴真火。 红粉原本以为勾诛中了幻术,对外界不会有任何感知。即便她掏出了此人的心脏,这小乖乖也不会感受到任何的痛苦,只会继续沉迷在幻境里好好享受,直到炼制成僵尸也不会醒来。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还有机会反击! 473 幻海沉无尽,道心守清明 红粉尸虽然感觉出乎意料,但也并未过于紧张。毕竟她眼前这小宝贝儿不过筑基的修为,比起她一个虚丹四色的女修而言实在差了太多。虽然能反击,对她而言也不过清风拂面罢了。 她并不认识勾诛操控的那种暗淡的白火,但感觉此火并不炽烈。于是她只是驱动一股死灵气护住肉身,便不紧不慢地追了过去。 勾诛的眼前只清明了一瞬,就再度陷入了呆滞之中。在他眼中,小人匕刺入肉身的痛觉给他撕开的幻境的破缺只持续了一瞬,无比真实的幻境瞬间便再度淹没了他的一切感官。 想要通过刺激来破开幻境,效果就只有一瞬,因为刺激本就只是一瞬的事。而且同样的刺激不可再度使用,如要再用,就必须更强的刺激。但那样对自己的伤害也会更大。 而幻境中,湿润滚烫的红唇,滑若凝脂的肌肤,甚至触碰到耳边的散发着清香的发丝都那么真实,连菱的身躯完全缠绕在自己身上。山崩海啸,都不能阻止他先将想做的事情做完。 明明知道这是幻觉,他都有一种情愿往这幻境中继续掉落的渴望。而且这幻境直入心神的同时,他也明确无误地感觉到,只要他放心地踏入到这幻境中去,他便可以永久地拥有这幻境。 虽然这只是幻境,但他想要的时候便可以有,想无得时候便可以无,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一切,那和真实拥有又有何区别? 沉沦幻境他也一样可以拥有永生。只不过这条道途和他原来修炼的道途是截然相反的。但这点差异根本不值一提。漫漫道途何所求?不就是随心所欲,永得长生么?如今二者唾手可得,又有什么好犹豫? 红粉看着这少年双目中迷离空洞的眼神,知道他已经完全中招。但他并非是上当受骗,因为她这幻术中所传递的神念完全是真实的。这是一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方式的攻击。 只要放下顾虑,诚意地走进她的幻境中,将幻境接受为真实,他就可以成为一具永无烦恼的僵尸,一切需求都可以在幻境中得到满足。而且只要小心地保养这具肉身,就可以近乎无限地生存下去。这难道不是另类的永生之道? 她身形一闪,已经穿过了勾诛所喷出的那团淡淡的白火。这火让她感觉有点怪异,但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阻碍。紧接着她便再度伸手抓向勾诛的心脏。 炮制僵尸完美的第一步,便是要取出心脏来重新改造一番,炼成一种死灵法器之后再放回。 这样炼成的僵尸是最完美的,比那些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僵尸要好太多了,甚至能保持青春的容颜和温热的肉身永久不变,只是没有心跳和呼吸。 这不是什么厉害的杀招,而是闲庭信步犹如拿取一件自家的东西。中了红粉尸幻术的人,原本就是已经沉迷幻境不再有任何对外感官的玩偶了。 对方刚刚用一记自残带来的清明只是一个短暂的回光返照。至于那个鹤族女妖正和毒甲缠斗,更没有办法来顾忌这一边。 偏偏这时,勾诛原本呆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然后他便轻轻往后一闪,不可思议地躲过了红粉的这一抓,然后双手在自己腹前结印,口中喃喃念起了法诀。 一颗玄阴真火的炽烈火球在他的右手指尖处爆发出来,猛烈的白色火光吞没了红粉的下半身。 他的玄阴真火无物不焚,浑身死气的僵尸这类的阴邪之物,对它来说是最好的燃料。勾诛在撕破幻境看到红粉尸的那一瞬间,便笃定了要用玄阴真火来对付她。 只是这女僵尸实力远胜自己,一招肯定是无法了结对方的。他有意放出一团被他压制到极弱的玄阴真火,意不在攻击对方,而在让这僵尸看轻他这火的威力。 同时他瞬间爆退避开,顺手还放出了那只蓝寒灵傀。紧接着他就重新滑入了幻境,似乎又一次进入了呆滞的状态,等着对方再次逼近。 红粉大意之下却再度失算,但她真心觉得不可思议。此人明明已经陷入他的幻境中,为什么还能再度躲开她的一击,而且还潜藏着一记杀招做为反击? “原来如此,他竟然放出了一头虚丹灵傀!” 她这时才感觉到地上一个不起眼的昏暗角落中,有一块看似黑漆漆的拳头大小的石头正在发出微弱的虚丹波动。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是一个能变色拟态的侦查灵傀,其感官与对方神识相连。 那正是勾诛的蓝寒灵傀。那东西在任何地方都最善于改变自己的颜色,隐匿气息。 这样等于勾诛其实拥有两套眼耳鼻舌身的感官。她虽然用幻术遮蔽了其正身的五识,但并未沾染到其神识。所以这少年还能继续使用潜伏在这地上的蓝寒灵傀感知到真实世界中的一切,并伺机反击。 这团烈火直接点燃了红粉尸腹部的衣裙。红粉发出一声尖叫,因为她发觉这火并不像她所想那么简单。她迅速被这火点燃了,而且这火带给她就像刀割一般的剧痛。 不但如此,她的脸甚至也在之前穿过那团暗淡的幽火的时候被悄悄地点燃了。只不过那时火焰太过温柔。这时候却毫不客气地燃烧了起来,让她涂满了脂粉的脸上感觉到一阵阵烧灼之痛。 她疯狂地用一双白骨爪撕碎自己腹部的裙子,裸露出大片枯槁、腐烂、长着霉斑的肌肤,同时也用锋利的指甲把部分烧着的部分抓了下来。 然后她又疯狂地抓脸,甚至将着火燃烧的皮肉拼死撕落。她的皮肤之下并没有血,只有一片片干枯腐败的臭肉。 还有她最为爱惜的一头最似活人的秀发,如今也被她疯狂地撕扯掉了大半,连着头皮一起拔掉了,这才摆脱了这怪火的烧灼。 僵尸的身体是很难保养的。任何普通方式的擦拭、清洗都是在破坏。但只要保持其原封不动,尽量防止其继续腐朽,便可以几乎永远地存在下去。 红粉尸如此珍视自己的容颜,也只不过涂脂抹粉来遮盖脸上的霉斑而已。 但已经损坏的部分是永远不可能复原的。她的裙子还可以再换一件,但那些被撕扯掉的皮肉和头发就永远损坏了。人的肉身还可以部分地伤愈复原,僵尸的肉身则永无复原的可能。 这一瞬,她心中的悲怆简直无以复加,惨笑道:“好小子,你看你把你姐姐弄成什么惨样儿了,姐姐都不能好好待你了……” 说完她五指一划,五道锋利的阴暗光芒组成了一只鬼爪的虚影,往地上那只侦查灵傀狠厉一抓。 她心中越是痛恨,便越不想对这个少年下重手,因为那样必定会损坏对方的肉身。只有将他神识彻底炼化,炼成自己的完美的僵尸玩偶,才能消解她的心头之恨。 虽然她吃了一记大亏,但此事对她来说依然不难。对方如果没有那个侦查灵傀偷窥真实,五识都在她的幻境的掌控之下,沉溺欲海只是时间问题。 坚硬的息壤岩石与鬼爪一触,发出摩擦的尖锐异响,火星四溅。然而一抓之后,她发现那小石块竟然如同入地潜藏了一般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那缕微弱的虚丹气息也一同消失。瞬间又在别处隐约显现了出来。 红粉尸明白了,这灵傀并无什么攻击之力,但几乎所有的修为都用在隐匿和侦查上了。她若是去追击,则会变成一场无聊的打地鼠的游戏。 她立刻便放弃了继续追击灵傀,而是双手结印,一道死气波动传出。凭空便出现了一头浑身长着白色长毛的僵尸,正是刚刚在空中偷袭了勾诛夺取了上品参的那个白影。 她可再不想损耗自己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肉身了。 “小乖乖,你别这么不肯上道啊。姐姐的白毛飞僵来送你一程好不好?” 474 时光如流沙,执念似心锁 同一时间,在灵参园正中,生息大殿中。 生息大殿恐怕是近万年来最坚固的大殿。 就算不说惊世骇俗的上古六族大能布下的封息大阵,光是息壤岩这种坚固的石材,除非是它自己风化破裂,没有金丹以上的实力基本是动不了的。 但上古大能们居然联手将这些坚固无比的息壤岩建造成了一座方圆数里,高达百丈的巨殿,这工程放到如今简直是不可思议。 万年前的造物和现在方圆规矩的建筑完全不同。整个大殿就像是将息壤岩融化之后,在平整的地面上鼓起来的一大堆气泡。 这些气泡并非完全密闭,而是侧面露出一张张破口。破口顶端有残液流下然后凝固,形成了一根根巨大的柱子。 这些柱子形状犹如冬天冰凌在低矮处坠下接地形成的冰柱,一点也不像是人工的造物。 联手建造这生息大殿的六族其实也就是今天的五族四宗。也就是鬼鸮、梦貉、仙鹤、灵猿、妖狐与人族。 只不过那时的人族还茹毛饮血,和野兽无异,宗门也仅有灵源宗。而如今灵源宗依然不食人间烟火,但人族已经超脱妖界之外,来了四个宗门的四名金丹。 贺俨步入大殿内,感觉自己就好像走入了某个巨大怪兽的体内。放眼四望殿内的一切,怪石盘曲错结就如同生物的内脏般诡异。 虽然从外表看去,这座大殿就像一团泡沫,但内里是整个连通的一个巨大的空腔。空腔的正中是一块个极为规则的直径一里的圆形的空地。 这空地虽然是黑色的息壤岩构成,却是平整光滑如镜,就像一潭静止不动的黑水,又如一只巨大的眼睛,倒映着生息大殿内的一切。 众金丹修士已经站在那片空地上。虽然他们都已经压制了自身的气息,整个大殿内的压力依然让贺俨觉得沉重无比。他仿佛身处在一团粘浆中,行走都会感到迟滞。 大殿空腔的四周,挂着不少息壤岩所形成的怪异的造型,极其类似生物体内的各种器官。无数盘曲如血管一般隆起的脉络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有的类似盘曲的肠子,有的如同巨大的一个胃,或者是肝胆脾胰无奇不有。这些“内脏”极为巨大,一个个站上百人都不成问题。 除了五族四宗之外所有的“非法闯入者”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长老会让所有的筑基圆满弟子停止了巡逻,进入生息大殿中。 进入灵参园之后,他们见到的妖灵参明显变多了。但是大多数人并没有采摘。因为长老会已经有令,任何人一进入灵参园都不得私自动手,必须一刻不停地赶赴生息大殿,否则以叛族论! 九名金丹的威慑可真不是好玩的。获得荐信参加这次妖参大会的筑基圆满修士都自信是天纵之才,族中宗里天骄菁英弟子。但他们也知道得能活到成长起来才有用。金丹大能在上,顺手灭了他们踩死蚂蚁没有区别。 所以他们都动用了各种飞行法器,极速赶来生息大殿里,片刻都没敢耽搁。 贺俨试图往那大殿正中望去。他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想知道青萍子那位深藏不漏的金丹大妖会不会在那几名金丹之中?说不定她的真身便是五族中的某族长老呢? 但是那地方现在威压极盛,他望去就像抬头望日一样,几乎睁不开眼睛。除了隐约看到火热的灵光中有几道人影之外,他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回想一下,自己居然还出手“救”过这名金丹女妖,还和此女同行数百里,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也算是傍香伴玉一段不小的缘分了。 话说回来,虽然此女如今是金丹修士,但若是回到筑基圆满结丹的时候,她也未必就有自己这样的天纵之资,也未必能有如此之机缘巧合的极品成丹的机会。 贺俨暗中得意的是,这里诸多各族各宗的天骄们都还在指望着一株上品参成丹的时候,他却已经是内定的那株极品参王的主人了。 极品参王的存在是鹤王亲口告诉他的。再加上此地又是鹤族自家的主场,这么重要的东西老爹不安排给自己又能安排给谁? 一旦自己极品成丹,将来步步领先。金丹修士寿元绵长,来日漫漫,他未必就没有机会去获取那位青萍子的一片芳心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股强大的神念如夺目的阳光一般射了过来,直刺他的识海。他在神意中见到一团光明中有数个黑影,这些黑影之间似乎在相互商讨着什么。但是他们商讨的内容他是一点都听不见的。 他们商讨过之后,这些黑影就开始重叠,似乎重合成了一个黑影,发出一连串庄严肃穆的声音,对他们宣示道: “你们很多人是为了那株传闻中万年才会出世的万年妖灵参王来的。只有有它才能成就极品虚丹。但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不会有任何人成就极品结丹。因为那株万年妖灵参王不会属于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谁若是对此不满,现在便可以一念退出此阵。但如果你们不退,从一刻之后开始,大阵的崩溃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在那之后,一念而退的转送之力将会永久消失。 “但所有留下来的人,将每人得到一株活的上品妖灵参!而且今年之后,由于灵肥大陆崩溃,今后将不会再有妖参大会!” 贺俨目瞪口呆,失落之感无法言述。与此同时,在神意中,他看到六十二条红绳从天而落,每根绳上都捆缚着一支头顶参花血红,根部参须还在空中徒劳扭动挣扎的上品妖灵参。 他虽然失望,但这画面对他而言还是有诱惑力的。虽然每人都只能得到一支,但他们却觉得,就好像这六十多支妖灵参都已经属于每个人自己一样。 那庄严肃穆的宏大声音又不失时机地继续说:“但你们之所以被聚集在此,并非是仅仅为了结丹而来。而是一件牵涉到妖界存亡的大事,需要你们出力才能解决。这可谓万年不遇的莫大机缘。 “我们长老会众金丹在此,就是为了善始善终,确保你们所有人平安回去。但要说此事一点危险也无,那是不可能的。在场之人,都是各族骄子,天选之人,若有要退出的,现在是最后一刻时间。但若留下完成此任,各族弟子都将得到极大的好处!” 接着每个人都听到了完成此事所能得到的具体的好处。但这事各族不同。贺俨听到的,是鹤族将给这些弟子每人赏赐一万两血灵石,外加一万功绩点。 这些对贺俨这个世子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对剩下的几名一同来的鹤修而言可真是不可拒绝的诱惑了。 尤其是那功绩点在鹤族几乎可以换到一切,无论是权力、功法、道侣还是任何其他用钱不那么方便换取的东西,几乎都能换到。 至于其他各族,自然也收到了与之对等的各族不同的赏赐的信息。 “这究竟是一件什么任务呢?”有人大声问道。 谁都知道好处不是白给的。重赏同时也意味着风险。仅仅为了保证他们平安回去,就出动了九名金丹,可见此事凶险异常。每个人都想要明确了解他们究竟要在这里干什么,才有可能估计出到底有多少危险。 “不好意思。此事关系天地平衡,妖界存亡,乃万古绝密。除非是已决心留下的弟子,否则不可以接触此秘辛。 “世上没有能算尽的天机,但我们可以以眼下形势推断,所有留下之人全体平安撤出的把握,约在九成以上。” 接下来,所有的人都没有再说话。整个大殿静寂异常,每个人仿佛都能听见时光流逝的声音。显然他们想再问出点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斟酌。 贺俨的神意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沙漏。从那肃穆宏音的宣讲停息开始,这个沙漏中的沙粒就开始持续不断地流逝了,如同他自己的生命正在持续不断地流逝一样。 他很清楚,自己只要一念生起,就可以离开这个凶险无比的大陆,回到鹤王山上,自己温暖安静的居室中去了。 但如果他这样做,今年恐怕是结不了丹了。除非他愿意去市面上找一株中品或者下品的参来结丹。但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天纵之资终究要泯然众人矣。还想要追求青萍子这样的金丹女修可真是笑话了。 不但今年没法结丹,而且明年也不可能。因为灵肥大陆崩溃,也就意味着鹤族不再有妖灵参出产了。妖界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地方有妖灵参出产,但那是远远不够的,到时候根本轮不到他。 当然修士们迟早会研究出妖灵参的替代之物。但那时间谁也说不准。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也未必能有,他又如何等得起? 如果留下,则可以保证获得最后这一批上品妖灵参之一,他有很大的机会成就上品结丹。而且往后若干年的修士大部分都将无参可用,因此自己将遥遥领先。 各种想法在心中翻腾,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直到沙漏中的细沙漏光,贺俨赫然发现,在场的竟然没有一人退出。 这时候,虽然没有任何异样,但每个人都感觉到天地发生了某种不可言述的变化。宛如一扇大门,悄无声息地关闭了,而且永无可能再度打开。 475 生息不止吞天地,众人推磨破镜关 就在贺俨感觉到这个天地变化之后,他面前马上有空遁白光一闪,被红色的丝线捆好依然活蹦乱跳的上品妖灵参就在他面前半空中出现,坠落在地上,犹在拼命地挣扎,发出吱吱怪叫声。 贺俨拿出生灵玉盒,将这支上品参收入,挂在腰间。这时候可真是不要白不要了,反正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就在他收入这支妖灵参的同时,一段万年前的往事立刻便进入了他的脑海。他虽不知道这段故事是否经过了删改,但也明白了他之所以在这里的缘由。 封息大阵建造于恰好一万年前,但息壤的历史远远超过十万年。 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已经不可考,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年,天界有一块息壤大陆坠落人界。息壤之上还带着一些天界的生灵。其中之一便是如今的树族。坠落之地就在如今的眠恶山。 此山之所以被称为“眠恶”,是因为息壤如同是“睡眠着的恶魔”。 因为息壤这种东西看上去人畜无害,就是一种黑色的沙土而已。但它悄然地吸收四周的天地灵气,让一切都枯萎死亡,并且使得它四周的土石也开始转变为息壤。它就像恶魔一样悄然吞噬周边的一切,根本无法抵御。 那些随之坠落的天界生灵却可以在息壤上茁壮成长。其中最强的便是树族。 随着息壤的扩张,树族也随之扩张,而且越来越强,在数万年间都稳坐妖界第一强族的宝座。树皇也稳居妖皇之位,甚少遇到挑战。 一万年前,息壤扩张的面积已经达到了方圆万里,是最初坠落的方圆百里的万倍之多。息壤所覆盖之处,一切人界生灵都无法生存。按这么下去,整个东胜神洲都得被息壤吞没。 众族终于忍受不了息壤和树族的势不可挡的扩张,以鬼鸮族黑夜王为首,众族联合,打算颠覆树皇的统治。整个东胜神洲滑落一场大战的边缘,秩序摇摇欲坠。 作为万宗之祖的灵源宗却更愿意维护树皇的威权,不愿意人界陷入混乱之中。 灵源宗的人族大能与树族签订了一个协议:灵源宗将协助树族维护树皇的威权,继续稳坐妖皇之位。作为代价,树族只在眠恶山等地保留少许息壤,并且以灵源宗的封印之术防止其继续蔓延生长。 至于其他地域的全部息壤,则不再属于树族,由灵源宗研究出一种方法,联合除了树族之外的其他各族的大能将这些息壤彻底炼化。 炼化之后所得利益灵源宗也不染指,而是由其他各族均分,做为息壤吞噬这些土地数十万年导致各族利益损失的补偿。 这协议对各方的利益都有不错的考量,原本是皆大欢喜。唯独带头挑事的鬼鸮黑夜王不同意。因为他原本想要的,就是要取代树皇木逊成就自己的妖皇之位,自然任何保留树族皇位的协议他都是不会接受的。 灵源宗的人族大能和树皇木逊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夜王击杀,连同整个鬼号宫一起封印,造就了如今的夜盲山骨鹰峰。 在此之后数年,树族退出绝大部分息壤之地,而其他众族则在灵源宗修士们的带领下开始逐步清理所有的息壤。 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灵源宗的大能们很快发现,这些饱吸了天地灵气的息壤几乎无法炼化。就像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众人却无法敲下任何一小块来,所以只能干瞪眼。 最后大能们采用了一种折中的方案。既然短期内炼化这些珍贵的息壤是不可能的,又不能任它们蔓延,就用一个大阵将所有的息壤封印。在万年之内,利用天地之力,以水磨功夫将这些息壤自动炼化掉。 这样众族除了收回被息壤侵夺的土地之外,还是能得到炼化息壤的好处的。只不过这好处的获取被延迟到万年之后了。万年之后,刚好便是今天! 当年每一族都只有一名大能参与了此事,事后这件事也被列为头等绝密,只有参与此事的六名大能才知道。不过这些大能中有些寿命短暂的便活不到今天,来的便是他的后裔传人。 比如那位灵源宗的人族大能,他的后裔并未留在灵源宗,而是在阴阳宗、魂宗、五行宗和极武宗中各占了一席金丹。所以相比当年联手的六位大能,如今出现的是九位金丹。 别看封息大阵风雨飘摇,似乎随时可能崩溃,灵肥大陆也正在支离破碎,它只不过进入了最后一个步骤而已。 最后这个步骤,需要那六位大能最纯血的后裔,筑基圆满的年轻修士,分别布置在生息大殿中的五脏六腑这些阵位上,来推动此阵继续转动,完成最后这一步,彻底炼化整块息壤大陆! 看到这里,贺俨既有些失望,也松了一口气。他失望的是,原来他并非是因为天资卓绝才被挑选出来接受这个任务,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当年那位鹤族大能的纯血后代而已。 其实鹤族非常注意保持血脉的纯正。至少贺、林两家都保持着纯正的血脉。所以他也才明白为什么鹤族今年获得荐信的六人全都是贺与林两姓。 其他几族也大同小异,专门挑选了万年前大能的后裔。至于阴阳宗和极武宗,他们没有道侣也没有后裔,但血脉却更纯粹。因为他们能以“植血之法”来继承大能的血脉。 五脏六腑一共是十一个阵位,每个阵位只需要三人,一共是三十三人就可以推动了。他们之所以一共来了六十二人,就是为了在意外的情况之下有人折损了,还有多余的人可以做为备份。比如鹤族一组意外遇到收尸局的僵尸便折损了一人。 贺俨之所以松了一口气,是这事并非是面临什么大敌,对他们来说也挺简单,只需要坐在那小心操控阵法就可以。至于一切危险,他们本来也无法掌控,只能交给那些金丹大能去应付了。 而且他们的人数几乎是实际需要的两倍之多。也就是说近一半的人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坐收渔利。 这一段故事演示完毕之后,就有一段操控阵法的详细说明,以及每个人的阵位排布,还有各人的替补顺序,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脑中。 大家接受到这些信息之后,也就没有再等待,而是各自飞起,降落在各自不同的阵位上。 贺俨比较幸运地被排为候选。他站在大肠腑之上,看着五名鹤族修士中的三名已经就位。而他和林灵儿则是在一旁等候。 当然他也并非是什么都不用做,至少护法是要的。万一运转大阵的时候有人干扰,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这也是他们之所以在进入之前,就将所有的外人都清理干净的原因。 这清理并不完全。还是有少数人下落不明。但大家并未太把这事放在心上。那些人不出现也不会坏事。一旦出现了,直接上去几人斩杀了就是。 不一会儿,阵法便开始隆隆运转了。贺俨虽然没有出半分力,却感觉这天地犹如一件精密的仪表一般,被无数的齿轮、链条似的灵机牵扯着,就在这些筑基弟子的操控之下开始徐徐运行了。 他们只能感觉到整个大阵布满无比复杂的灵机,根本就无力去分析解读。他们操控的步骤也是长老会给他们预设好的。任何一个步骤他们都只能谨小慎微地遵从。他们既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自己最终会如何。 渐渐地,一种奇怪的张力似乎在整个生息宫中蔓延了起来。整体而言,这个阵法就像一座巨大的石磨。在这些纯血的筑基修士的齐力推动之下,缓缓要开始旋转了。 但这座石磨的中心某处,上下磨盘却是粘连在一起的,所以根本就转动不起来。巨大的力量积累在这里,一阵阵沉闷的咔咔之声从地底传来。 贺俨清晰地感觉到,粘连的那一处,就是那几名金丹大能所站立的如同镜面一般的空地。此时那处已经不再那么平整了,就像一块被伟力所扭曲的镜子,其上出现了一圈圈螺旋形的皱褶。 轰一声巨响,这伟力的对抗终于到了极限。那处“黑镜”猛然爆裂,散发出一股灭世般恐怖的白光,充斥了生息大殿。大殿中隆隆作响。 紧接着白光散尽,贺俨的双目重新适应了昏暗,却发现中心那处黑镜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大洞。九名金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476 运转阵机启尘封,恶战众尸不退堂 那些金丹修士虽然消失不见,但贺俨的神意中所见的那团光芒并没有消失,且那道众多黑影重叠而成的影子又开始说话了: “我们众金丹修士需要深入到灵肥大陆的核心,监视整个大阵核心的运转,才能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各位筑基弟子务必恪尽职守,直到此阵运转结束为止。 “虽然大阵的传送出口已坏,但大阵崩散之时,我们众金丹会出手保住诸位性命无忧。大阵彻底崩散之后,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归去。” 他们所收到的此阵的运转法门无比复杂,但又是一种不断持续,永无停止的操作。长老会的众金丹大能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了,他们依然得如此持续不断地运行下去,直到终结为止。 贺俨看着整个生息大殿,感觉它已经开始了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只不过这旋转速度很慢,而且又没有参照物,看起来和静止没有什么区别。 黑镜破裂之后形成的方圆一里的大洞,从他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有一种宏大的嗡嗡空响从里传出,显然下面有巨大的空间。虽然他心中强烈好奇,但就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贸然擅离职守,自己跑到那洞口去望上一眼。 他当然不知道那地下百里外,有两拨人还在恶战中。其中一方是勾诛和林玫儿这一对冤家主宠,另一拨人则是毒甲、红粉为首的六头僵尸。 从表面上看,毒甲和红粉一个紫府一气,一个虚丹四色,剩下的僵尸也都境界不弱,人数又占巨大的优势,应该是占尽上风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 毒甲和红粉原来的计划是用幻术控制住勾诛,使得他无法一念催动这大阵的灵机传送逃亡。勾诛一但催动传送,他们也会随着与勾诛绑定的杨献一起被传送出去了。他们的这一场大收成也就到此为止了。 红粉没想到勾诛利用灵傀分神也能破了她的幻术。但更没想到的是,勾诛居然死战不退,和他们扛上了。 “不如就此罢手。否则逼急了此人,他发动传送,我们也会一起被传送出灵肥山!”毒甲警告道。 “不行!”红粉抓着头发尖叫,“我绝不能放过这小子!就算被传送出去又如何?妖灵参你已经收了不少了,够赚一大笔了。我们一起被传送出去,到了外边我也照样要收了他!” 毒甲很无奈。女人发起疯来是谁也阻止不了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杀了。 但红粉尸被勾诛的玄阴真火烧得焦头烂额,她忌惮此火,不敢上前,只是远远操控自己的飞僵攻击对方,这就等于平白减少了一份战力。 她召唤出来的那头白毛飞僵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一身力大无穷,体内尸气汹涌。拳掌交加打得勾诛鼻青脸肿,抱头鼠窜。 白毛飞僵最厉害的是尸气。尸气进入活人体内便是剧毒。但这拳掌中的尸气硬生生都打在这少年身上,他却和没事人一样,依然是生龙活虎在息壤岩构成的乱石丛中四处乱窜。这也让红粉疑惑不已。 林立的乱岩丛又极大地束缚了白毛飞僵的手脚。那飞僵并未如她所想迅速将对方拿下,反而是进入了捉迷藏的混乱局面。 红粉尸不知道,勾诛之所以不怕阴毒尸气,全是因为他操控的冥界兰种子。这些种子细若微尘,漂浮在他身周防护。虽然有尸毒逼近,也很快被他操控冥界兰种吸收干净了。要不他也早就中毒而死了。 这少年的本事还不只是不怕尸气,更可怕的是逃跑起来滑溜得像泥鳅,反击的时候又狡猾得如狐狸。加上息壤岩柱密布的复杂地形,简直如鱼得水。 好几回她以为白毛飞僵已经彻底击溃了对方,她只等上去捡尸,却没想到对方还能死而复生,忽然丢出大把的雷珠,差点再次伤及她的尸身。 这小鬼的仙荷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法器。雷珠、火珠、盾珠、小传送符等简直无所不有,数量多得出奇。 普通的法器虽然并不容易伤着虚丹级别的僵尸,但是没完没了地丢出来也让红粉尸大感头疼。 勾诛只要手上有几个钱,首先便是去买一些保命的法器。对他来说,小命可比钱精贵多了。因此仙荷中存货可是不少的。 另一边,毒甲带着三头僵尸也和林玫儿也陷入了恶战之中。 他手下那些僵尸都是死僵,没有独立的神识,要依赖他分神操控。他虽然有紫府一气的实力,也只不过是初期。而对方已经虚丹圆满,比他的差距也并非明显。 林玫儿穿着雪白长裙,一条如烟似雾的披帛缠在袖上,身形轻盈得如同飞絮,在尖锐的乱石丛林上如履平地。月牙刃在她身边随心飞舞,将这些僵尸杀得骨肉横飞。 毒甲虽然身壮力猛,但屡屡追之不及,一身剧毒之气又常常被林玫儿身后那一双巨大白色羽翅扇开,施展不出太多威力。 若不是红粉非要擒住勾诛,他本来就对这两人是没太大兴趣。尤其若知道这两人如此难缠,他更不会来费这个劲儿。 收尸才是收尸局的主业,追杀活人可不是他本行。但红粉要发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 勾诛和林玫儿长处在灵活机动,法器甚多,又有乱石丛的掩护,再加上这些乱石都是坚不可摧的息壤岩,所以大占便宜。 毒甲对形势看得清楚。他不徐不疾,耐心操控手下僵尸,从四面不紧不慢地包围,互为犄角,滴水不漏地防止着对方反扑。 红粉操控白毛飞僵一起配合,收尸局的毒幻双尸终于发挥出实力,渐渐地将这一对男女逼到了相对平坦的息壤沙上。两人辗转腾挪的空间急剧减少。 林玫儿紧咬朱唇,看着四面包围而来的六头僵尸,除了红粉尸笑颜如花,其他的大多面无表情,犹如地狱里的索命鬼一样冰冷。 僵尸们看似木讷,但每当她和勾诛寻找机会想要诛杀其中一头的时候,其他的僵尸便会疯狂扑过来救援,屡屡使得她失手。 而且这些僵尸扛打能力惊人,被她的月牙刃击穿对方胸膛,或是仙鹤音针刺穿头颅它们都能继续战斗。 恶战许久,这些僵尸身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的缺胳膊断腿,却依然能继续战斗。 勾诛的玄阴真火在对付红粉尸的时候已经消耗了大半,一时之间无法再动用玄阴真火来对付这些僵尸。 因此双方一时处于僵持之下。但他们被逼出了乱石丛,到了息壤沙上的时候,形势便越来越不利了。 这些息壤下随时都有可能有土魄出现,更加危险。而且平坦地势上没有遮挡。一旦被这些僵尸直接围住群殴,那就麻烦了。 “小宝贝儿,没地方跑了,乖乖把你的心脏挖出来,丢到姐姐这里来……” 红粉已经整理好了只剩下一半的头发,脸上抓破的地方也重新涂上了脂粉。只是腹部破烂的衣裙和皮肉暂时还没有收拾,一段刚塞回去的干瘪的肠子又不小心掉了出来。但她又渐渐了恢复了原来的媚态,看上去也更怪异了。 “你怎么还不传送?”林玫儿一面紧守心神,一面给勾诛传音。她也快要束手无策了。若是拼死一搏,她杀掉一两头虚丹僵尸还有可能,但必定落入毒甲的手中。 勾诛签有法契,一个念头就能传送出去。她是勾诛的灵宠,也会随之一起传送。她原本以为形势不妙勾诛就会放弃一切承诺溜之大吉,奇怪的是这个平时胆小如鼠的家伙,怎么现在还没有发动传送? “你以为你家主子就这么怕死?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把东西送到那人手上,当然要言而有信!”勾诛慨然回答。 林玫儿一双晶莹的美目中露出惊讶之色。眼前这个她一直认为很猥琐的男子,忽然形象就变得高大了起来。难道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人? 勾诛其实心虚得很。他之所以还没有催动传送逃出,原因只是他知道这些僵尸也是他大劫的一部分。这次就算成功跑了,以后还要碰到更厉害的。 若是实在扛不住,连菱又不见出手,他也只能先传送了。先跑了再等着以后更糟心的折磨,总比眼下就嗝屁了好。但在林玫儿面前,他好歹是个主子,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样子。 “主子哥,我们还是撤吧。就算死在这里也没用啊。以后我们主仆一起浪迹天涯,让奴婢每天乖乖服侍你可好?” 林玫儿当然知道贺恒的托付对鹤族有多重要。但是让她去为了鹤族而是死她也是绝对不会乖乖就范的。她还真怕勾诛这家伙忽然间昏了头,真拉着她在这里充英雄一起死了那就亏大了。 “别怕。我看出来了,这三头老不死的僵尸都是那个黑甲面具的家伙在控制。只要搞死了他,剩下那个怪女尸不足为惧!”勾诛大义凛然地说。 477 苦心连环套,转头算计空 林玫儿眉头一皱。要是勾诛打算和她先联手杀了那个女僵尸,她还觉得靠谱一些。毕竟那女尸的实力比她还弱。但勾诛居然打算从那个一身铁甲的壮汉下手? “那人一身是甲,一身筋肉和铁打的一样,连奴婢的音波攻击都没用,主子哥有什么办法?” “我会和他贴身肉搏,待会乘他不能分心的时候,你一定要用月牙刃攻击他的脖子,将头砍下来!” “和他肉搏,你找死啊。”勾诛那瘦长如稻杆般的身材要和这铁塔一般的巨汉肉搏,林玫儿心中大感不妙。她这主子在充英雄的路上越走越疯狂了。但她又不敢独自脱身。 做为灵宠,主子死亡之前,很有可能一念之间便把她也给弄死了。黄泉路上作伴,可不是那么浪漫美妙的事。 勾诛和穆远联手对抗过僵尸。僵尸并非如人一样有识海,击穿头颅之后识海破裂神识不存则立刻死亡。 僵尸的神识分布在肉身各处,即便一处受损,也只不过神识变得虚弱一些。非得像穆远那样用连珠炮般的生水流银将他肉身打成筛子才能杀死。 但僵尸的感官和人类没有区别,依然是集中在头颅上的。如果将它头颅和身体分离,也就等于分割了神识和感官。那时它虽然还能动,但找不到目标,也就成了活靶子了。 勾诛还没有动手,毒甲先动手了。他将黑漆漆的大嘴一张,露出满嘴黑牙,吐出一股强烈的阴寒死气,蔓延如同一双大手左右环抱,将四周百步都笼罩了下来。 淡青色的毒雾,就在这阴寒的死气中翻滚着冒了出来,越来越浓厚,很快成了紧紧包围着这片沙地的一圈毒雾之墙。 如果他用毒雾直接攻击,很可能还会被那鹤族女修再次用双翅扇开。但如今对方在他的三头僵尸的包围之下不能动弹,他便不用直接攻击对方,完全可以好整以暇地用毒雾将对方的退路全部封死。 对方就算飞行逃亡也只会撞到四周越来越浓厚的毒雾中。面对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的雾,这鹤女再怎么扇动双翅也没用了。因为身处雾中,你再如何使用风术抵挡,都是难免粘上的。 他的布局就像一个口袋一般不徐不疾地收紧。在收尸局,他虽与红粉并称为“毒幻双尸”,但他并非仅仅是修为,心性与智慧都远胜红粉,要谨慎严密太多。 勾诛足下轻功一起,一个闪身,便到了毒甲的面前,手上白光闪过,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径直瞄准了对方腹部铁甲间的空隙,猛然捅了过去。 毒甲面具之后的双目中露出轻蔑之色。他原本留下自己这一方故意不释放毒雾,就是为了给对方留下这一道唯一能够逃跑的口子,让对方铤而走险和自己肉搏。他倒是没想到这家伙会乖乖上当。 眼看那黑色的锋利匕首已经到了自己的腹前,他正要用手一抓。“咦?”一种奇怪感觉蔓延了他的全身。仿佛他的身体,尤其是身上原本就沉重的铁甲,忽然沉重了许多,他竟然有负担不起的感觉,这样一来,他的出手也就迟滞了不少。 勾诛的匕首拔出的同时,这四周十步之内的空间,就被一种独特的场域所覆盖了。在这范围内,所有的东西不分类别,一律都变得沉重了起来。这当然是灭天刃的效用,名为“千钧场域”! 小人匕的匕尖瞬间便触及到了毒甲的皮肤。但这一刺上去,勾诛感觉刺上了一堵厚重的铁墙。 灭天刃的千钧场域并不会改变场域中任何物质的材质,只会增加其重量。这根本就不是常人的血肉,这是数百年僵而不朽的僵尸之身。死气在尸身中运转,死肉僵化,犹如水化坚冰,硬若顽铁,水火难侵。 勾诛将心一横,也不管这肉有多硬,继续往里一捅。管你有多硬,反正我打不过就一念传送出去,不捅白不捅!当然,勾诛若知道自己传送,这些僵尸也会一起传送而且还会和自己传送到同一处的话,估计也只能欲哭无泪了。 僵尸虽然皮坚肉厚,但这匕首也不是凡品。灭天刃被勾诛全身真气一催动,刀刃上闪出一丝灭遁黑光。虽然只是一丝,也可以说是无物不破,竟然刺破了毒甲的硬皮。 但匕首尖刚刚递进不到一毫,毒甲的一只枯瘦黑手已经移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勾诛紧握刀柄的手。他虽然感觉全身沉重,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动,只是动作慢了不少。但他毕竟是紫府修为,依然比勾诛的速度要快了太多。 匕首的场域和刀刃上的那一丝灭遁灵气都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他一把将勾诛的手抓住,勾诛立刻惨叫了起来。 毒甲的黑手就像是一把冰冷的铁钳,以不可动摇之势夹在了勾诛的手上,他听到自己掌骨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不由自主这匕首就从他手中强行给挤了出来,往下掉落。毒甲右手往下一探,将灭天刃抓在手中。 他面具上露出的双眼露出满意之色,冷笑一声,说:“这匕首不错,老夫收下了。” 勾诛疼得泪流满面,这时候却看灭儿机灵地从匕首上跳了出来。勾诛以为他会出手帮忙,没想到他一把抱住这僵尸的大腿,大叫道: “老大英明神武,小的誓死效忠!我早就看着小子不顺眼了,请快快烙印魂息吧!” 勾诛一时无语。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小人了,没想到这宝灵竟然会比他还鸡贼。 眼下虽然局势危急,但他也没有立刻动念撤退。他出手从来不孤注一掷,牌还没有出完怎么会打退堂鼓? 毒甲忽然瞳孔一缩,然后抬头一望。头顶竟然有一块黑色的方形巨物,就在他出手拿下对方手中刀的瞬间,黑压压地镇压了下来。 他虽然是紫府一气,想要出手清理掉灭天刃上勾诛留下的魂息也不是一个瞬间就能完成的。因此刀在他手,实际上还是勾诛在操控。 千钧场域下,陨铁定方砚威能更甚。虽然还没有砸落到毒甲头顶,但隔着这一丈左右的距离,他神识一扫,也感觉到了这恐怖如山的沉重之感。 此时他就是躲避也来不及了。这倒不是他道行不够。而是速度本来就不是他的长项,而且在勾诛的千钧场域之中,他全身的重量连同那些厚厚的铁甲都比原来重了不少。 更何况眼前他还制着一个敌人。他若是松手闪避,闪不闪得开不说,对方要是真是拼死将自己拖住,他虽然实力远超对方也不得不喝上一壶。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林玫儿身姿一舞,一直围绕她盘旋飞行的那片月牙刃,立刻嗡嗡旋转,速度快了一倍以上,在空中发出强烈的破空之声,直往他的脖子割来。 勾诛的匕首一捅只不过是诱敌之策而已。头顶的陨铁定方砚和林玫儿的月牙刃一击才是一双齐出的杀招。 他早已算定,无论是把此人的头拍扁还是干脆砍下来,效果都一样,那三头僵尸失去控制,就只剩下女僵尸和那头白毛尸了。以他和林玫儿联手一定能收拾掉! 月牙刃瞬间就飞到了毒甲面前,在空中猛烈旋转,与毒甲的脖子摩擦,发出尖声锐响,火星四溅。勾诛明明看着此尸的脖子上被割出了寸深的印痕,然而既没有血,更远远没有断,对方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毒甲更重视的是头顶这块沉重的巨铁。若是砸在自己头上,还真有可能把他头砸爆了。他凝神一念诀,两股强烈的死气从双目之中冒了出来,化为一双黑色巨手的虚影,看起来就好像是双眼中长出来一双手,怪异无比。 这双手因为是虚影,反而是不受千钧场域的影响。双掌齐出往上一顶,感觉到这几乎势不可挡的力道,就是毒甲也脸色一变。 但他立刻单手一缩,另一只手稍微发力,然后双掌同时往侧面一震。这巨大的黑铁块居然像倾倒的房顶一样倾斜了起来,被顶开到了侧面,然后一个翻转,轰然砸落在一边,完美避开了! 勾诛好牌出尽,并未建功。他也没有懊恼,毕竟这次他要暗算的是一个紫府修士,境界实在太高,不能成功也是意料之内。他立刻念头一转,嘿嘿,爷爷不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立刻便心中一凉。原本只要稍有退出的念头,就能找到的那缕传送灵机,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这坚固无比的大阵为什么会忽然发生了什么变化?这可真是抓狂了!想我如此神机妙算,谁能错到说好的后撤之路说没就没了? 毒甲单手一挥,将月牙刃一击而开,然后立刻抓住了勾诛一双小臂,稍一发力,只听咔嚓两声,勾诛双臂齐断。 紧接着勾诛便只见一阵淡青色稍微带着甜味的怪异气体涌了过来,尚未等他呼吸,便像有灵性一般,无孔不入地往他的鼻孔、口腔、双耳中钻去,浑身立刻传来一种恐怖无比的麻痒感觉。 478 凌风仙子死复生,红粉骷髅生复灭 这感觉传遍全身,犹如万虫噬咬。勾诛不用想也知道中了毒。 缪其中曾经在幻境中让他体会江湖上各种不同剧毒的感觉。这种浑身犹如蚁爬的感觉,其实并非是血肉出了问题,而是神经麻痹所致。 他现在手足已麻,连双臂折断的痛感都已经随之消失,更别提设法反击了。此毒蔓延到中枢,心跳呼吸便会渐渐停止,成为一具新鲜的尸体,正是制作僵尸的绝好材料。 勾诛心中大为懊恼。其实他若是提早尝试动一动传送的念头,便可以试出发现这大阵的传送之力已经消失。只可惜自己还是不够谨慎。如今还剩下林玫儿肯定不是这两尸的对手。 “你快跑吧,我死不了。”迷糊之中,勾诛传了一道神念传音过去。他与连菱命同一体,要死肯定死不了。只是连菱大伤未愈,出战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林玫儿和红粉以及其他四头僵尸恶战正酣。她之所以不敢轻易离开,无非是担心自己主人临死拉她垫背罢了。 勾诛将这一道神念传去,也就等同声明没有这种可能。反而勾诛若是死在这里,她便可以抹去灵宠的身份,重获自由了。 林玫儿心头窃窃一喜,一望四方,虽然都被毒甲的那种青色毒雾包围得严严实实,但头顶处还有一小片没有合拢。若现在她赶紧往头顶飞去,还是有可能逃出去的。 她绝妙身姿似陀螺般一转,如蒲公英撒出无数飞絮般的仙鹤音针四处飞射,将缠绕她身周的四头僵尸一击而散,然后振翅欲飞。 就在这一瞬间,她回眸转眼恰好看到毒甲手上的勾诛。这家伙已经双眼发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心头一软,反而扑翅往毒甲飞了过去。 “你不是有师父吗?你那该死的师父怎么还不来救?”她紧咬银牙,心中忿忿不平地骂道。 她现在抽身走了,勾诛一死,她也恢复了自由。至于贺恒的托付,那老头想要她的命哪能这么容易给,鹤族灭不灭也不干她什么事了,想办法赶紧出去了离开这片大陆远走高飞才是正途。 她也不知道脑子里哪跟筋搭错了居然会跑来救这个万恶不赦把自己当灵宠的人族小子! 这黑僵的体魄那么强硬,她远程攻击是毫无意义的。即便动用月牙刃也是如此。只有一个办法还能试试,就是如同勾诛一样和他近身攻击,看能不能伤到他的肉身了。 地皇图里,幽静的青山之巅,苍翠古树的笼罩下,浸泡在温泉中的闭目养神的连菱也忽然睁开了眼。 她眉心有一团淡青毒雾的虚影在笼罩。勾诛的神识受到了毒气的侵染,她也一样能感受得到。但她立刻便再次闭上了眼眸,继续享受这热泉的温暖了。 这几日来她并非是毫无进展。伤口中的灭世煞气已经被她消磨了三分之一。只要这些灭世煞气消磨殆尽,她自然能轻松地催动青木长生功修复自己的肉身。 勾诛目前的小麻烦她尚未放在心上。这一次怎么说也是她触发的金丹大劫。如果说勾诛会死在区区一个紫府僵尸的手上,又如何谈得上金丹大劫呢? 大劫已经在全面爆发的边缘,众多金丹修士的威压波荡一股一股地传来,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可能提前结束一切?她甚至没有动用自己的神识进行推算,就再次进入了闭目养神的状态。 林玫儿犹如一片飞扬的雪花,转瞬到了毒甲的面前,她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气血之力全部涌到掌心。 一团凝而不发的强烈音波聚集到了她的手心,宛如一个飞速旋转的陀螺,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灰影,无光、无声,也说不出它的颜色。 一掌下去,她将这团奇异之物直接拍在毒甲头顶,这股强烈无比的音波丝毫不漏地击入了毒甲的头颅中。 毒甲只觉得一记炸雷直接在自己的脑中爆响,不光是耳膜,连同他整个坚硬的头颅都轰然爆开了,犹如掉落在地的西瓜一样爆裂而开,露出一团团干瘪了如发黄的败絮一般的脑浆。 他顺手往前一拂,林玫儿胸口遭到一记重击,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一口鲜血喷出,人往后飞出数十步远,往后砸落。 林玫儿眼中天旋地转,眼看就要坠入尖锋林立的乱石丛中。这时她却感觉身后一股柔力将自己一托,将她悬浮在了半空。 “你是林家女子?不知道令尊是哪位?” 林玫儿回头一看,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只不过这另一个自己的相貌和自己虽然有九分相似,却精美无暇,面如冠玉,唇如抹朱,如一尊绝美的玉雕一般完美,通体上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灵光。 “你是?”林玫儿身受重伤,心神还有些模糊,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我是我鹤部太上长老贺恒门下弟子,林菡。”身后托着她的这名女子轻声回答。 “林菡?你不是死了吗?”林玫儿吃惊地问道。 毒甲任凭勾诛倒在地上,自己双手举起,将裂开成两半的头颅又合并了起来。他取出一条黑色布带,在自己头上横绕两圈,打了一个结捆好。 这只是暂时性的步骤,回到收尸局,他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将这破头修修补补继续用下去。 林玫儿舍命的一击确实重创了他,但想要让他丧失战斗力还差了一点儿。何况林玫儿的肉身并不强悍,她主动冲上来肉搏,在毒甲看来,得不偿失。 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个名为林菡的鹤族女子,他丝毫也感觉不出对方的修为。对他来说,简直可以理解成一个凡人。这让他感觉异常恐惧。 凡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若是论实际修为,对方应该不下紫府圆满,甚至可能是能随意隐藏自己修为的金丹大妖!这一瞬间,他已经确定不能与此人相争,尽快脱身才是正道。 “林菡?你是什么东西,敢出手干涉我们收尸局的事?”红粉尸盯着这忽然出现的鹤女,露出极度厌恶之色。她最讨厌比她漂亮的女人。她对那个林玫儿已经相当不满了,没想到又出现一个更过分的。 鹤后林菡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人物了。何况毒幻双尸也是第一次到太白林执行任务,红粉和毒甲二人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更不知道她十年之前就应该已经死了。 林菡见这二位目光颇为不善,便将林玫儿轻轻放到身后的石柱旁,对这两人微微一欠身,柔声细语地说: “此地原有一株刚刚足岁的上品妖灵参,是小女急需之物。若是二位摘取了,小女愿意以十支中品妖灵参交换,不知肯割爱否?” 所有装妖灵参的生灵玉盒都是挂在毒甲的灵傀身上。此时他却毫不犹豫一个念头将那株上品妖灵参挪移而出,直接丢了过去,低头作揖回答: “不敢。我们与这位鹤仙子有些误会,互有损伤,这支上品灵参理应归于仙子,以作补偿。我收尸局只收尸,不收活人,与仙子无碍,还请仙子网开一面,放我等离开!” 林菡看到那支上品参,美目中悄然一动,然后微微点头,说:“既然是误会,那你们走吧。”说完叹息一身,回头不再理会这二人,而是运转身上法力,往林玫儿身上而去,似要助她疗伤。 毒甲这时才心有余悸。要知道对方若是没有动用法力,他感觉不出对方的修为还情有可原。但对方明明法力运转,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却依然看不懂对方究竟到了何等境界。这就必是金丹大妖无疑了。 “笑话!”毒甲没有想到的是,红粉尸脸色一变,完全无视了他的传音警告,反而是大怒回道,“装神弄鬼,你能吓得住老娘?你想要就是你的?这灵参园难道是你家开的?” 说完她与操控的白毛飞僵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犹如两道箭光,往林菡飞射而去! 林菡这时候正在催动法力给林玫儿疗伤,似并未想到红粉尸会忽然出手偷袭。她美目中略有惊色,一念起来,背后立刻出现了一只巨大单翅的虚影,轻轻往飞驰而来的红白二尸一扇。 谁也不知道她这一扇翅膀为何由如此之大的威力。一股飓风从她扇翅间狂啸而出,犹如无数的利剑在空中一齐尖鸣,撞到那两尸身上,两尸身形忽然一模糊,紧接着整个变成了一团碎末,在烈风中消失无踪了! 479 一抹桃花劫,百里灵参海 红粉和她的白毛飞僵一起消失的同一时间,毒甲转身便逃。虽然他知道这位鹤女如果想杀他,他无论怎么逃都不可能逃得掉。对方只要再轻轻一扇翅膀,他就和红粉一样变成一堆肉末了。 如果对方暂时不想杀他,他逃掉了,至少可以避免对方忽然改变主意。 僵尸即便成为飞僵其实也不能飞,但他肉身力道极强,猛然一跃便是几十丈远,就如一只巨大的跳蚤一般连续往前跃动,也如同飞一般地远离了。 至于他手下那三头僵尸,他直接便斩断了与它们的神识联系。这样可以避免这些僵尸受到攻击的时候还会殃及他的神识。它们就这样变成了真正的尸体,像石块一样倒在了地上。 林菡并没有把这个一身铁甲的怪人放在心上,而是将一股柔和法力注入到林玫儿身体中助她疗伤。林玫儿很快感觉体内的气息要稳定了很多,胸口断裂的肋骨也不那么疼了。 “你是林家人?” 周围已经没有敌人。林菡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了,终于有人来到这里,而且还是一个很像是出自她林家的女子,她目光之中难掩喜色。 “家父是林茁……”林玫儿急忙回答。 她和她父亲之间的关系一团糟。她老爹子女甚多,她又是早年被逐出家门。要不是她后来位居紫嫣宫之主,和太上长老贺恒走得很近,恐怕早都忘记还有她这个女儿了。 但林茁是林菡的亲弟弟,这样一来她就和这个实力深不可测而且死而复生的女人一下子拉近了关系。林菡是她亲姑妈,实力又这么强劲。这下她在这洞窟里便立刻有了生存保障,也不怕那些土魄和僵尸了。 她要寻找的贺宇音正是林菡的道侣。有他的女人在这里,要找到他想必也不难了。 “原来是贤侄女。”林菡也明白了过来。她和林茁虽然性别不同,相貌却是非常相似。林玫儿之所以和她相貌极为相似,也是继承自他父亲而已。 “那一位是?” 林菡望了望四肢僵硬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勾诛。她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是如此了。她以为只不过是一具已经无用的僵尸,所以根本就没有关注。 现在偶然神识一扫,她才发现这人居然隐约还有微弱的生机。虽然其人并非鹤族,但也绝不是僵尸一类。 林玫儿这时才想起勾诛的存在。妈呀,差点忘得一干二净,这人死了吗?如果死了,鹤族是不是也完蛋了? 她也不敢说自己是这人的宠物。万一这位姑妈怒了,又是一扇,勾诛真的彻底死了,鹤族不是也完了?贺恒还指望着他来给鹤族渡劫呢。 “这……”她眼睛转了好几圈,纠结了半天,尴尬笑道,“他叫勾诛,是师父贺恒属意之人,命他来将丹顶冠送交给贺宇音师兄。说来真巧,我与姑妈您都是太上弟子,也算是同门姐妹呢。” 因为林玫儿都已经是自己的宠物了,勾诛并未对她隐瞒他和连菱的来历与真名实姓。面对林菡,林玫儿也不敢隐瞒。这个姑妈实力深不可测,万一从神识中探查到她撒谎,后果难以预料。 她这一番话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把自己和勾诛之间的主宠关系巧妙地回避了过去。 林菡点点头。虽然血缘上她比林玫儿要高了一辈,但两人既然都是贺恒的弟子,师门的传承更重于血缘,所以林玫儿称她为师姐,称贺宇音为师兄,并没有任何不敬。 反而这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修,她原本还以为是僵尸的东西,居然是师父托付之人。自己将他放在一边不管差点死掉,是太过怠慢了。 她心念急忙一动,一股柔和法力就像一只温柔大手一般,将地上的勾诛托了起来,飞到了自己身边。这人双目紧闭,脸上萦绕着一团古怪的淡青色阴影,四肢绷直,肉身冰冷,已经没有了呼吸。 林菡闭上双目,默默念动法诀,眉心的红冠如同一盏红色明灯,射出血红光芒。一阵如千潮涌动的音波随之而出,将勾诛裹如其中。千层水浪反复清洗,将勾诛身上的那股青色剧毒渐渐洗出体外。 勾诛原本早已没有了意识,却渐渐醒了。他感觉身在水中,随波荡漾,耳边如大浪淘沙,汹涌不定,透体冰凉。原本萦绕体内的那股微甜又让他作呕的毒气早已消失无踪。反而是一股女人的清香包围着自己。 他微微睁开双目,看到自己居然被林玫儿横抱在怀里。一团宝光将她那仙女般的脸庞笼罩。但她服饰已经和之前不同。 同样是一身雪白襦衫长裙,却见明明是雪白的绫罗上,似有无数的银色的凤纹和花草纹,随光流转,宛如活物。更神奇的林玫儿如今肌肤胜雪,青丝如瀑,美若天人,双目温柔似水,眼中那一缕少女的精怪灵动却消失无踪了。 “这是林玫儿?”他心中默想,极有可能不是。此人看上去极似林玫儿,但若仔细观察,他还是能发现相貌上细微的不同的。 虽然大体轮廓相似,但林玫儿面部线条俊秀飘逸,如风般灵动。这个女子的线条却是柔和圆润,如细雨般柔和。 勾诛正想问问,他张开嘴,却只能动动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赫然是没有任何呼吸的。没有呼吸便没有气,自然说不出话来。更可怕的是自己胸腔一片死寂,连心跳都没有。难道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那女人的一只手直接摸到了自己的衣服里边,按在了自己的胸腔上,柔若无骨,极为舒服。 紧接她手上猛然一道法力一闪,勾诛感觉如被电击,浑身猛然一颤。如此两三次之后,他竟然感觉自己的胸腔里的心脏再次如击鼓般跳动了起来。 然后那女子捏住了他的鼻子,曼妙红唇不可思议地贴上了自己的嘴唇,然后一股馨香清幽的气息从她皓齿间一吐而入。 “莫非还在幻觉中?”勾诛大惊,但他毫无抵抗之力。 这女子吐来的气息夹杂着一股清凉法力,犹如和风细雨,在他身体中一扫而过。又如风吹余烬,他一团冰凉的身躯再次感觉温暖了。他原本没有呼吸,但被这个女人不断地吹气和按压之下,终于再度呼吸了起来。 浑身真气再度涌动,他不失时机地运转青木修复术,身体中的伤处也开始复原了。 “居然是不是幻觉,逃过一劫!”勾诛心中松了一口气。连菱现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她就没把这当成一回事似的。想来她早就计算过,这回他在生死边缘走一遭,本来就是有惊无险,自然有有缘人会出手相救的。 他自己也心中庆幸。他越是历经危险,这无处可逃的劫力便能被消耗一分。这次如此凶险,想来消耗的劫力应该是不少了。 吐气十来次之后,这女子将红唇收了回去,一探他的呼吸,便微笑着说道:“死而复生,果然是有气运之人,不枉师尊的托付。” 她并未将勾诛放下。这人刚刚死里逃生,暂时是没有行动能力的。她将这人拦腰抱着,依然持续不断注入法力来恢复他的伤势。 同时她背后显出一双雪白巨翅的虚影,轻轻一抖,便飞了起来。林玫儿原本站在一旁,感觉林菡双翅抖动,带起来的劲风,竟然把自己也托了起来。 “既然你们是来见师兄的,那就随我一起去见师兄吧。”说完林菡双翅一扇,抱着勾诛便往前飞去。 林玫儿只感觉脚下参花所发出的灿若繁星的微光,瞬间便变成了一条条笔直的光芒,铺满了整个深穴之中的大地。 四周虽然是一阵阵巨大的音爆轰鸣之声,她自身却始终在一团柔和的法力的包围之中,宛如躺在棉絮上一样舒适。 林玫儿暗暗瞪了被林菡抱在怀里的勾诛一眼。被林菡的法力裹挟着飞行,她显然没有勾诛那么舒服自在。 勾诛悄悄运转青木修复术,又有这女人法力的支撑,肉身之伤已经恢复了一半。即便不能上阵杀敌,至少自己出来驾驭凤血鸢飞行是没有问题的。但他这时候故意装死不动。 对一个死人来说,形势不明的情况下,继续死着其实是最安全的。当然这四周软绵绵怀抱也很舒服。 几百里瞬息而过,林玫儿暗自估算着方向,他们应该是来到了灵肥源狱的核心,下面的妖灵参越来越密集,简直成了一片光的海洋。不但如此,周围的息壤岩对灵气的吸收之力也越来越强了。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他们就发现这片天地根本无法吐纳修炼。不但空中没有任何灵气,连他们自身已经炼化成真气的灵气也会持续不断地被这些息壤岩吸收,需要持续地用丹药或者血灵石来补充。 补充也只是短期内有效的措施。若是长久在这里带下去,半月之后他们便会开始损耗道基,一两个月必死无疑。所以灵参大会能持续的时间最长也只有半个月。 但这里灵肥源狱中心吸收灵气的力道更强,林玫儿估摸着自己在这里恐怕活不过三天。林菡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或许她在这里另有机缘,炼成了什么神妙的功法,能抵御这些息壤对灵气的无度吸收。 地皇图中,连菱眉心围绕的暗淡青色毒雾已经消失了。她也松了一口气。虽然眼前的天机牵连明摆着是有惊无险,而且另有机缘的,她表面平静,暗地里还是悬着一颗心。 千头万绪的天机组成了一团巨大的乱麻,犹如空中的一个巨大的蚕茧。就目前这一段,只不过边缘一缕相对清晰的丝线。真正到了那乱麻的中间,里边到底是破茧成蝶,还是夭折于蛹,谁也说不清楚了。 不知道此次化险为夷,是得到了什么机缘?她将往勾诛的神识中一瞥,闻到一股女人的气息。不由得双眉一蹙。“这小子,桃花劫?” 480 敢在深土埋祸根,不惜火中取熟栗 连菱心中不乐,掐指推算了一番。她并没有乾坤宝盘这样的法宝在手,推算天机本是不可避免地要消耗自己的寿元的。 但秦尊阳传下一道独门秘法,名为“窃天算机”之术。这就好比买东西需要花钱,但对窃贼来说,大多数情况就可以免费了。只是此法也另有代价。毕竟窃贼被抓了是要坐牢而且还要被暴打的。不是万分要紧的事,她也不会使用。 这一算之后,眼前朦胧的天机运转又清晰了许多,她心情也随之舒坦了不少。一切依然在预计的掌控之内,并没有引入意外的变数。 从外面进入的九名金丹的气息反而是越来越清晰了,连菱呆在地皇图中,也能通过勾诛的神识感觉到。 按理说金丹修士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这息壤也会吸收掉大部分灵机波动,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暴露自己。连菱不应该能感觉到才对。偏偏她感觉还特别清晰。 这是因为他们进入这息壤岩的内部之后,不但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反而持续不断地在施展法力。一阵阵法力波荡不断传来,就像夜空里的流星雨一样闪烁不定。 这些金丹没有贺恒那么好运,居然能找到万年前大能布下的封息大阵的裂隙。他们是从大阵门户进入的。 他们也不想太过嚣张,但从正门进入封息大阵的核心,也就不得不动用法力来突破一层层的阻碍,激起一阵阵波荡传导了出去。 整座大阵都是那些上古大能们用自己的精血所封印的。操控大阵的运转并不需要太高的修为,只要那些大能们的纯血的后代,并且占据十一个阵枢上的三十三个阵位,并按照法门操控就可以了。 因此才有了持有荐信才能进入此次妖参大会的规则。这不是鹤族一家的决定,其实是万年之前六族就早已计划好的。得到荐信的这些弟子都是被挑选出来的那些大能的纯血后代。 他们无论资质如何,都早已当做天骄培养了。但其目的并非用于真的要培养成前途无量的继承者,而纯粹是被当做开门的钥匙来使用。 贺俨就是如此。鹤王贺蔽日内心中看好的继承人其实并非是他,而是长子贺傲。贺傲实力强大,已经到了紫府三气的境界。他个性稳重,忠心耿耿,就连贺俨而不是他被任命为世子,他也毫无怨言。 或者说贺蔽日其实根本没想过自己需要什么继承人。一个志在永生的修士要继承人做什么用?他只需要得力的干将。他立贺俨为世子,纯粹就是为了让一个没什么用的儿子来充当这大阵开启的钥匙的。 贺俨对父亲的想法一无所知,他正紧张地关注着这大阵运转带来的变化。这些息壤岩本来就已经在吸收他们体内的灵气,只是短期内还不会有显著的影响。 但他发觉,阵机运转之后,几个阵位上简直如漩涡一般,灵机被疯狂吸走。很快阵位上的阵子便难以承受了,时不时有人支撑不住昏倒了下来。 只要有人昏倒,便立刻有人替换上去。而被换下的人便在一旁用血灵石来恢复气血之力。也有人根本就无法恢复,奄奄一息,只能被暂时抬到一旁,等待出去之后再说了。 就这样已经先后有十来人昏倒被撤下,只是还没有轮到他罢了。操控此阵要付出的代价显然不小。贺俨越来觉得诡异,那些金丹修士很可能没有说出事实的全部。但他这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 贺俨的猜测没错。如果只是要毁灭这些息壤,并不需要这些年轻弟子的参与,此阵自然便会完成,也不会殃及太白林。各族金丹长辈们并没有交代他们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这里又有一段往事。这些息壤之所以难以炼化,是因为整块息壤中本身便充斥着土魄,它凭借息壤所吸收的天地灵气不断成长着。整块息壤,可以被视为一头活物。它虽然有魄但无魂,不能产生灵识,却凭借天生本能,操控着息壤抵抗一切外界对息壤不利的举动。 若是消灭了这道土魄,这些息壤自然会丧失灵性,也不再具有吸收天地灵气之能,甚至连实有都不复存在。如同死者肉身腐朽为尘一般,息壤自身也会化为灰烬飘散于天地之间。 当年六位各族的大能联手也难以消灭这头巨大的土魄,更别说单一族了。因此他们联手布置了这座封息大阵。这大阵就如一个绞盘一般,在一万年间,借助天地之力,将万年土魄慢慢地绞杀。 原本无论万年之后这些人来不来,此阵都是会自然而然地完成这个过程的。他们只需要坐等万年就行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大能之中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暗手,在封息大阵的中心留了一株活着的妖灵参。 妖灵参是魄灵最好的容器。如果还有一株妖灵参在,万年间这头无处可逃的土魄,必然会躲入这头同样成长万年的妖灵参中。 如果万年之后采摘这支妖灵参,有可能获得不可思议的巨大收益。但也有可能是遗祸万年,让万年封息大阵绞杀息壤土魄的计划彻底失败。 毕竟这万年土魄在息壤中吸收了数十万年的天地灵气,如果化为一支万年妖灵参,那必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玄门惊天宝材! 如此重宝,怎么可能仅仅用于一个筑基修士结丹呢?就是用于一举成仙,也足够了。 当年参与此事的那些大能是在封息大阵完全封闭之后才察觉此事。那时已经不可能再将封息大阵打开来了结这个后患了。因为此阵一旦打开,便等同前功尽弃。 他们中的任何人也不承认是自己留下那株妖灵参。但必定是其中一人的贪欲所至。但事已至此,各族干脆签订了一个协议。那就是无论那万年灵参是谁所留下,都不能一族享有,万年之后各族修士来平分此物。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如果任凭大阵自然运转,这株妖灵参也会一齐毁灭。但如果你要在它毁灭之前去将整个大阵打开掘出那株妖灵参,那可这是货真价实的火中取栗了。 但每一族的长老都认为,此事根本就不可阻止。因为即便他们不动手,也难以相信其他族的人不动手。 一旦有人暗中动手成功,那可真是把六族协力种下的桃子一人给摘走了。这是谁都不能接受的。所以公平起见,干脆五族四宗的人全部来了。 这才是这九名金丹来到这里的真实原因! 他们既然要去摘取那支妖灵参,自然不能自己去控制那些阵位。没有人控制那些阵位,开启整个大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才找来那帮筑基圆满的后裔修士垫背。 至于这些筑基修士会不会被息壤吸干灵气,或者是被大阵灵机牵连致死,则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片光滑如镜,整个由息壤岩构成的平整空地,名为“封关镜”,是封息大阵最后合拢之地,也是唯一能开启的地方。众多筑基修士操控大阵之力将此处蹦灭之后,大阵其实更不稳定了。但这些金丹修士也就从这里进入了内阵中。 到了这里,他们看到的是一座竖立的巨大的洞口,圆形,足有百丈之高。洞口却是黑乎乎地模糊一片,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 如果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其实是有一层薄如轻纱的息壤沙漂浮在洞口,以极快的速度在洞口旋转,构成了一道屏障。 九名金丹修士站在这里停了下来。但其实这里并不止九人。比如鹤王贺蔽日,他就带着阿叔、贺傲和谢四海三名紫府修士。 这实际上已经违反了众族万年之前所签订的协议。因为协议上所说,是各族各出一人来瓜分这株万年妖灵参。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这时走在最前的一名人族道人突然停了下来,“就先把话说清楚,你们鹤族为何来了四人?” 此人头戴纯阳巾,身披一身黑白相间却闪烁这五彩光滑的华丽道袍,一对长剑背在身后,手中持着一支象牙拂尘,面相狭长苍老,脸部线条犹如刀割般苍劲,一头乌黑乱发不带一丝杂色,混乱地披在身后。 正是阴阳宗太上长老之一,金丹双花圆满的黑白子。他一双鹰般的眼睛射出锐利寒光,直逼着鹤王贺蔽日和他身后的三人。 鹤族明目张胆地违反协议,无非是为了在这株万年妖灵参上再多分一杯羹罢了。毕竟进来此地的人手实力越强,便越是有可能分到更多的利益。 但贺蔽日这样做能否如愿以偿很难说。除了鹤族之外还有八名金丹,他们必然咽不下这口气。 黑白子就是第一个不服的。这一行所有的金丹真人中并没有三花修士。双花圆满的的黑白子已经是这些人中的顶尖存在了。 就算是鹤王带着这三个紫府,再加上他体内的金丹梦灵全部出动,也未必是这位黑白子的对手。 在黑白子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贺蔽日无动于衷,反而望了一眼人族四宗的四名金丹真人,冷冷回了一句,“我鹤族来了四人又如何?你人族不也来了四个?” 481 九真瓜分妖参王,十年不知阴阳界 众人一时默然,都在思考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万年前的协议本身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应该站在哪一边,或者是干脆袖手旁观才对自己最有利? 协议上说每族都来一人,这每族是指妖界的大族,所以妖界来五人这并没有问题。 但人族有四宗,一般认为人族大宗的实力和妖界大族的实力是差不多的,甚至还有些略强。因此这一轮分配的时候,人族四宗各来了一人,这本来也没有人质疑。但贺蔽日这一反问却打破了沉寂。 要知道万年之前,人族和妖界其他大族一样,都是一族而已。万年之前的协议说的每族一人,自然人族应该也只来一人才对。 黑白子冷哼了一声,说:“强词夺理。人族就算只出一人,也不是我阴阳宗说了算的。若是我人族四宗在此皆认为我们只应该来一个,我没有意见!” 他这就是以势压人了。鹤族抛出人族四宗应该只来一人的理论,在这里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因为九名金丹中人族就占了四个,想要他们只剩一个谈何容易?难道要五对四先内战一番? 贺蔽日正要反驳,一名全身黑袍,头脸甚至手掌都用灰色布条裹紧了的修士站了出来。他这装束一看就是梦貉族的长老。但究竟是哪一位就说不清了。梦貉一族从来不以真面目对外示人。 “黑白真人,贫道有一问。如今这三名鹤族紫府修士已在这里,你是打算杀了他们,还是请他们离开灵肥山,或是留在外阵中不要进入内阵?” 贺蔽日带了三个紫府修士进来,到现在已经不好处理了。如果说黑白子等人要杀,那鹤族必定反抗,其他金丹的立场则很难说,也许情愿坐看他们两败俱伤,他们渔翁得利。 如果不杀,封息大阵目前是无法传送出去的,只能留在阵外等候。但他们需要操控大阵,都是九人先商量一致,然后再融合个人的神念传递出去,也就是贺俨在神意中看到的那团重叠的黑影。那些筑基弟子收到命令之后,才会按他们的意愿来操控大阵。 如果把这三名紫府留在外面,就很难说他们会做什么了。如果这三人胁迫外面的筑基修士来控制生息殿,进一步控制了整个大阵的运转,对黑白子等人显然更加不利。 剩下的路只有一条,也就是让鹤王带上这三人与这些金丹修士们一起入阵了。鹤王大概也是早已预料到此,才胆敢将这些人带了进来。 黑白子能成为金丹双花真人,心智岂同凡俗。他自然也早已料到这个处境。他并非是想真的要将这三名紫府排斥在外,而是另有所图。这时候他立刻正色说道: “这位貉道友所言不错。但是如果谁都可以随便乱了规矩,最终人人不服,自相混战,结果是我们什么都得不到,还各有死伤。 “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定下规矩。无论这次各家出力如何,来人多少,最终这支妖灵参都只能一分为九,五族四宗,都是分得一份!” 他目光一扫,人族另外三宗的三位金丹修士都面露赞赏之意。妖族那边的反对态度也不明显。 毕竟反对的话就等同要反对四位金丹,得到的却只是十几分之一株妖灵参,明显得不偿失。于是这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鹤王贺蔽日多带了三名紫府修士的事也被默认了。这三人并没有这支万年妖灵参上的任何配额,又只不过紫府实力,并不能左右局势,黑白子等人也忍了。 鹤王带人进入来弥补自己实力不足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吭声了。 梦貉笑着打了一个圆场,说:“大家就算各怀心思,也得先见到那株吞噬了息壤土魄的万年妖灵参王才有意义。否则我们几个争来争去,争的是什么? “不如大家齐心协力尽快破开这里的禁制,到达封息大阵中心见到万年妖参之后,各位再各抒己见如何?” 这些金丹修士虽然都心高气傲,但心智都是远超常人。如此简单的道理自然不会不能接受。所以短暂的争执之后,他们很快携手各显神通开始轰击禁制。连绵不断地法力波荡就这样往四方传了出去。 另一边,因为已经快到目的地,林菡的速度慢了下来。勾诛闻到了满天的妖灵参的味道。他立刻就“活了”过来,扭过头去,一双贼眼盯着前方几乎一望无际的妖灵参的海洋,眼珠不时转动。 “这位勾道友,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林菡呵呵一笑,将勾诛一抛。他立刻被甩到了林菡的身后,和林玫儿在一处。一股法力在鼓荡风力,使得他足下的空气如同一张软绵绵的毯子,他能轻松地站在空中随着林菡一起飞行。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妖灵参,却没有一株上品妖灵参?” 勾诛眼睛转动不停,瞬间便扫荡了方圆数十里的区域,但是他只看到一片淡蓝色光点的海洋。连青色的花簇都很少见,黄色的却是一株都没有。原本按他所想,这里的上品参应该多如牛毛才是。 林菡微微点头,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一段让勾诛透心冰凉的话。 “上品参本来就不多见。更何况我在这十年中,找遍了这里的每个角落,把所有的上品参都采摘了。 “被僵尸采出的那一株原本是年份不够的,只是一株中品参。恰好我计算着这几天应该已经足年了,才赶过去采摘,没想到被那些僵尸先下手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应该是这里最后一株上品参了。” “那你有没有见到过一株极品妖灵参呢?”勾诛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毕竟连上品参都被这位林大姐消灭干净了,哪里还能指望看见极品参她不动手? “你说的是那株传说中的万年妖灵参王?”林菡目光中露出了思索之色,她显然在来到这里之前,也听说过这个传说,“可惜我从未见到过。” 勾诛心中一震,不知道该忧还是该喜。喜的是这株万年参既然没有被林菡摘掉,那就有可能还存在于某个角落里。忧的是林菡在这里呆了十年,自称找遍了这里所有的角落,都没有找到那株万年妖参,他们又能去哪里找?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林菡并不想他们得到那株万年参,所以她撒谎了。但勾诛看她的眼神,单纯得如一汪清水,怎么都看不出她还会说谎的样子。 前方山峦交错起伏,但山峦之中出现很多峡谷,峡谷中聚集了无数的妖灵参,宛如一条条蓝色的河流,从四周往往中心汇聚。远远看去,就像一朵巨大的蓝色薄荷花。 最中心的部分却有一个明显的橙黄色光点,分外明亮,简直是夜空皓月。 “那就是师父和我说过的万参谷。”林玫儿指着那一处橙黄色的光点对勾诛喊道,“师父给的地图上,那株万年妖灵参就是在那里的!” 她现在最怕勾诛找不到那株万年参就半路反悔,扭头便走了。 成功近在眼前,只要勾诛将丹顶冠送到贺宇音手上,她的目标便告完成,师恩已报,她和贺恒这老不死且其实已经死了的家伙就再没有关系了。 “这里叫万参谷么?”林菡淡淡一笑,再次断绝了勾诛所有的希望,“我和宇音在这里住了十年了,可从来没有见过有一株万年妖灵参。” 三人就落在万参谷中。谷中就是一片花海,每一株都散发着蓝色的星光,踩在星河之上,真是妙不可言。那道黄色的亮光更加明显了,在峡谷中最深的凹陷处,几乎把那一片照耀得明如白昼。 虽然没有万年妖参,但勾诛并不会扭头离开。萧家的萧笛和这里的林玫儿、林菡都救过他的性命。青石街上的贼师父从小便教他,知恩若不图报,便是畜生不如。 将丹顶冠归还所属之人是萧肃风的最后托付,也是林玫儿和他达成的交易,不管万年参能不能到手,他也要完成此事。 林玫儿知道贺宇音在这里,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林菡。 贺宇音因为林菡之死,自愿入灵肥源狱十年,这事知道的人极少,也是后来贺恒的残魂才告诉她。但鹤后林菡和鹤王贺宇音在试图突破金丹的时候岔气,一死一重伤,这是整个妖界无人不知的。 尤其林家为了防止尸魂教盗尸,如临大敌,林玫儿可是亲眼见到这个姑姑尸身入殓,然后火化焚烧殆尽的。怎么会在这里又死而复生,修为还更进了一层? 看着这些如河流般汇聚的妖参花,她仿佛产生了身在冥界的幻觉。莫非这里并非人界,而是阴曹地府? 482 携手涉险关,孤身出沙冢 林玫儿问了这个姑姑,然而林涵自己本人也没有答案。很简单,她也许真的是死了,但她自己察觉不到自己的死亡。因为死者本来就是没有意识的。 十年之前的一天,鹤王山外戒备森严。鹤王山上更是几乎所有人都清理了出去,内外禁制全开,太上长老贺恒亲自坐镇山巅护法,山中鹤王宫里只剩下鹤王贺宇音和鹤后二人。因为鹤族又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 那时鹤族仅剩的金丹修士只有贺恒一人。如果没有丹顶冠,太白林恐怕早已被虎视眈眈的其他大族攻陷了。 好在鹤王鹤后都已经到了紫府五气圆满,金丹外药也已经齐备,只等这几日双双突破金丹,鹤族就能拥有三名金丹修士。若是再加上丹顶冠,实际的战力甚至等同六名金丹,可以一跃与顶级大族争锋了。 但这只是最好的结果。实际炼就金丹也是风险极大的冒险。如果是寻常紫府晋级金丹,十殒一成,九成都要面临化为一颗紫金丹的命运。 但在大族大宗中,外药和经验不缺,成功率会大大提高,达到三成的成功概率。 如果在晋级之前,有金丹前辈愿意牺牲自己的寿元进行推算,还可以大致推算出成功的概率,提前就避免了晋级失败道殒的事故。这样升级成功的希望还会进一步提升。 综合而言,有了贺恒推算,鹤王伉俪双双晋级成功的概率高达六成。 即便他们不能双双成功,因为鹤族都是双修突破,他们还有一个法子,便是牺牲其中一人,来强行将另一人推上金丹。 如果这条路能够成功,这两人中一人晋级成功的概率高达九成以上。 但这事需要极为精妙的配合。一则必须有一人立刻站出来牺牲自己。只要这一念一起,这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必定会化为一颗紫金丹。 而另一人则必须顺势而为,利用道侣之死将自己趁势推上金丹境界。这就等同是踩着爱侣的尸体攀登上境,如果心中稍有迟疑,则必然失败,对方白白死去,自己也是非死既伤。 听起来这两步都不容易,但其实第一步比第二步要容易太多。 一对道侣携手将在紫府中炼虚为金的时候,总是其中一人首先察觉有失败之兆。双方也用不着相互谦让。如果需要一人牺牲,那必定就是此人。如果心性不坚,也就是两人一齐横死。 但第二步,有几人能有看着自己爱侣惨死而自己风雨不动反而乘机成就上境的心性?不用说抗拒,就是情绪上稍有波动,这事也必败无疑。 贺恒便此中佼佼者。他成就金丹的同时,道侣便道殒而去。在那之后他没有再娶妻,最多也就是收一些女弟子来欣赏欣赏歌舞罢了。 但谁也不希望走这条路,最好的还是和道侣双双成就金丹。林菡对此就是极抱有希望的。她与贺宇音二人都是道基坚实,外药也是绝佳,没有一丝瑕疵。从开始冲击一直到逼近终点,每个步骤都是完美无瑕的。 她一度认为他们双双成就金丹的概率已经超过了九成九。他们已经顺利渡过了最危险的关口,离着真正的大成已经只剩下一道短短的阶梯。只要再稳稳地跨上这几步,他们就双双成为金丹大妖了! 偏偏这时候一道微不可察的神念进入了她的脑海。就像一滴染料滴入了纯净的清水中,迅速蔓延,不可收拾。 她脑中闪过了贺蔽日那有些幽怨的身影。她曾经以为她早已在脑海中清除掉了关于此人的一切信息,却没有想到在这关键的时刻爆发了出来。 她和贺宇音二人双双晋级金丹,而贺蔽日呢? 他至今孤身一人,宁可娶一些凡民女子为妻,拒绝与任何女修结为道侣,一人独自修炼,金丹遥不可及。鹤族中自古以来靠一人独自修炼成就金丹的大妖简直是凤毛菱角。他完全是在自暴自弃。 这难道不是她造成的恶果? 在她的识海中,心绪稍有波动便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本全部的神识之力都在尝试将紫府中的内丹凝炼成金丹,而现在这股力道爆发出来变成了一股横扫一切的巨大风暴。 她胸腔中感觉某种东西猛然爆裂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将功法倒转,无论自己的识海如何混乱,将仅有的安定之力全部注入到贺宇音的心神内,牺牲自己,成就对方。 按常理,必死无疑。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最终两人一齐失败,有金丹双花的贺恒出手,应当可以救下贺宇音。她是绝不可能活下来的。但这事出乎了常理,她活下来了,最终死的反而是贺宇音。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埋葬在息壤沙中。而贺宇音则已经死了一段时期。他一动不动地盘坐在自己被埋葬之处,仿佛正在为道侣守灵,已经没有了任何心跳和呼吸。 但奇特的是她自己却没有死,从这息壤坟墓里又自己爬了出来。看到已死的爱侣,她痛哭了一场。 毕竟是她自己心性不坚,牵挂往事,才导致了两人冲击金丹失败。然而最终偏偏又自己独活,这比她死了更要痛苦。 然而哭也没有什么用。虽然她万念俱灰,但还是要将爱侣好好埋葬。她将原本自己躺的那个沙坑又重新刨开,刨成足够两人的大小,打算与他一同入葬。 这时她却忽然发现,贺宇音虽然并非活着,其实也没有彻底死亡。 心跳和呼吸的停止只能说明肉身停止了运转,如果接下来开始腐朽,则是真正的不归之路。且真正死亡的本意是神魂卷入轮回,被业力所清洗,失去今生所有记忆。 贺宇音却不是如此,他肉身虽然僵硬,却没有任何腐朽的迹象。他的识海依然有极为微弱的神念波动传出,只不过宛如凝固了一般,神魂因为某种执念而萦绕其中,并没有离去,大概是因为看不到她复活便不肯转世的执念吧。 这结果和这个地方的环境有关。贺宇音并非因为冲击金丹失败而死,而是坐在这里不知道多久,生生被息壤岩吸尽全身灵气,以至于气海干涸才变成这样的。 这地方除了妖灵参之外,任何其他生物也不可能生存,他的身体也就不可能腐朽,只能像冰封一样留在这里,而且除非有外力破坏,会永远保存下去。 --oizB—— 只是肉身虽然不朽,业力却是如大浪淘沙一般势不可挡的。无论你执念如何深重,哪怕如那河流中的顽石,迟早也要被流水消磨殆尽了。而且这过程远比她估计的快。贺宇音体内的神念波动一天比一天微弱,说明其中的神魂正在极速地衰弱下去。 这给她带来了活着的动力。如果能找到师父贺恒,说不定还有某种方法让贺宇音再活过来。 她带着贺宇音的肉身,四处寻找通路想离开这里。然而这里是一个方圆五百多里的封闭空间。无论她如何发散自己的神识寻找,始终找不到一条离开这里的路。 通路当然是存在的,否则贺宇音也不可能带着她来到了这里。问题就在她只能找到实有的通道。如果是通过传送等虚空之道她就很难寻找了。就算她能找到,没有通路传送的法诀她也不可能逆行出去。 遍布的息壤岩,遍地的妖灵参,她知道自己是被封闭在了灵参园的地下了。她试图以法力轰击这些息壤岩来打通一条通路,但是她失败了。 并非她无法撼动坚硬的息壤岩,而是这些岩石是被一种强大的结界阵聚拢在一起的。她从未见过如此坚固的威力,无论她如何轰击都是纹丝不动。 最终她冷静了下来。重要的是先要活下去。既然贺宇音能带她来到这里,那么以后也有可能会有人来。只要有人能来了,就自然能出去。只要能出去,就能找到师父贺恒,设法将贺宇音救活过来。 她倒不担心会饿死。这里遍地都是妖灵参,妖灵参是能吃的,对鹤族来说甚至是一种难得的大补之物。只是这东西一般都用来制药或者炼丹,极少有人直接生吃这么奢侈。 她担心的是贺宇音。他的肉身虽然可以保存,但神魂的消磨却是极为明显的。如果这么下去,三五天之后,他也就会彻底消亡,卷入轮回去了! 483 若不同生,那便同葬 她隐约想起师父贺恒曾经教过,妖灵参可以稳固神魂,而且能抵抗息壤岩对灵气的吸收。只不过贺宇音浑身已经僵硬,就算有妖灵参也无法让他吃下去。林菡于是将妖灵参挤出汁液,滴入到他口中。 这并不是完全没用。他的神魂消逝的速度的确稍慢了一丝。这一丝虽然是杯水车薪,林菡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这一次用的是一支中品妖灵参。既然有用,那么上品妖灵参的效果就会更好。 反复实验之后,她发现下品和中品参无论用多少效果都是可以忽略不计。上品参有明显的效果,但想要完全稳住贺宇音的神魂,靠给他喂食几滴妖参的汁液是远远不够的。 他的肉身早已停止运作,根本就不会消化吸收。喂食了几天的妖参汁液之后,很快就从口中溢了出来。 她带着贺宇音的肉身再度回到了她最初被贺宇音埋葬的地方,也就是林玫儿所说的万参谷。那里的上品参是最集中也最多的。 她直接用手在息壤岩上刨挖。她虽然修为境界很高,但肉身并不强。但想要对付这坚硬的息壤岩,要刨开而不能弄出裂缝,还是徒手来刨最为快捷。 将双手弄得鲜血淋漓之后,她终于刨出了一个数尺深的凹槽,就像一个大号浴缸。贺宇音的肉身被平放其中。然后她不断地寻找上品妖灵参,挤出汁液,居然聚集了浅浅的一缸,将贺宇音的肉身浸泡了起来。 这方法果然可行,他的神魂不再消逝了。虽然没有更多好转,但是处于稳定的状态。整个人就像冰冻一样,在这灵液浴缸里安静地处于不死不活的状态。 但灵参液这种东西并非是持久起效的。随着时间消磨,其效用也在逐渐散失。因此她不得不一刻不停地去寻找更多的上品妖灵参。 十年过去,整个方圆五百里的洞穴范围内,所有的上品妖灵参都被她给采掉了。到底她用了多少支已经无法计数,就这样也只是堪堪维持贺宇音神魂不灭而已。 那些数年内就能达到足够年份的妖灵参也被她做了标记,只不过这种着实少见。很快就要无参可用了,但她无论如何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她坚信师父贺恒不会将他们丢下不管,一定会找到他们,最终救活贺宇音的。 果然,十年之后,师父托付的人终于来了。林菡心中无比惊喜,只是她外表心止如水,并未表现得如何激动罢了。 既然师父托付此人来将丹顶冠交给贺宇音,那也就说明,只要贺宇音有了丹顶冠,就有可能再度活过来。 这是有可能的。他的肉身只是灵气枯竭而已,但本质依然是紫府圆满之身。丹顶冠如果戴在他的头上,就会源源不断提供先贤留下的灵气,让他肉身恢复机能,并且达到金丹的境界。这样她就可以带着贺宇音一起出去了。 如果没有贺宇音的复活,她只是带着贺宇音的肉身离开,反而会导致这具肉身在外界被各种天地污秽生机侵入,开始腐朽。 听完林菡的讲述,勾诛觉得肉痛无比。他痛的不是这对道侣的生死经历,而是那无数的上品妖灵参,就这么莫名地被消耗殆尽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他们走在峡谷中的息壤沙地上,只要稍稍碰到妖灵参的枝叶,这些妖灵参就开始惊慌失措地从沙土中拔根而出四散逃跑。 逃跑的妖参又碰到其他的灵参,引发一阵阵连环的骚动。看上就像遍地蓝色的萤火虫,如同海浪一样荡漾开去,不知道多久才又重新安定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纷乱的灵参的清香。 此时传送限制已经失效,一看到中品参,勾诛就会面不改色地扑过去抓住。只不过他带的生灵玉盒本来就不多,只有五六个而已。因此能带走的妖参也只有五六支。 终于他们走到了林菡所说的谷底深处,也就是那一片最明亮的地方。勾诛往下一望,真是心痛如绞。这一片黄色的光芒,竟然都是上品妖参的汁液所发出。 下面一道三尺宽八尺长的凹槽内,聚满了发出黄色光芒的上品参的汁液,亮汪汪就像一池烧熔的铁水。而贺宇音正静静地躺在其中,双目紧闭,就像是睡着了而已。 勾诛将那个黑漆漆的枯灵铁髓盒拿了出来。这盒子即便是放在灵参液的光芒中,看上去依然是一片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反光。 他将外盒打开了,小心地揭去了内盒上的封条。这条被解开的同时,一道金丹神念释放而出,然后整张封条便立刻燃烧了起来,化为灰烬了。 内盒打开之后其中并不是如同勾诛所想的一件头冠,而是一颗菱形透明的血红色宝石。“这就是丹顶冠?”勾诛将这东西握在手上,内心告诉他这东西很值钱,所以有点儿舍不得放手。 “对。”林玫儿点点头,“你只要将它靠近贺师兄的红冠,它就会自动结合上去。”她坚持要勾诛亲手来做这件事,因为贺恒说过,勾诛将此物交给贺宇音,这是鹤族破解大浩劫的关键。 “嗯,好吧。” 勾诛面带无可奈何的表情。手中这东西等同三名金丹修士,简直是惊天之宝。万年妖灵参没有到手,偏偏还有这么一件宝贝要失之交臂,这滋味可真是不可言说。 林菡双膝跪地,将贺宇音从灵参液池中扶了出来,头靠在自己怀中。灵参的汁液滴滴掉落在息壤岩上,就像一颗颗明亮的金珠洒落在地,纷纷往凹槽中滑落回去。 贺宇音一点都不像一个死人。肤色雪白,面容清秀,通体和这些灵参汁液一样撒发着灵光,血肉中充斥了灵气,只是血脉经脉没有一丝流转,完全凝固在肉身中了。 勾诛怀疑这些上品妖灵参的汁液不但能安定神魂,甚至还有某种淬炼肉身的作用。 他将丹顶冠靠近贺宇音双眉之间的红冠,这东西立刻灵光大作,如同烧得通红的铁块一般发出明亮的红光,在勾诛手中直接融化成了一团红色的光影,然后往贺宇音的红冠上一钻,消失不见了。 林菡目不转睛地盯着贺宇音的变化。他血脉不流,额上的红冠原本已经是暗红色,现在却变得鲜红如血,发出明亮的红光,透出一种为王者的惊人威压。这股气势对林菡已经比较明显,对林若儿可更是震慑性的。 丹顶冠的真假根本不用验证。这就像木头的树皇血脉一样,任何树族人触及到他的血都会被震慑得直想跪拜下来。而鹤族的丹顶冠戴在鹤族的头上,对其他的鹤族也有类似的作用。 对勾诛就一点效果都没有了。毕竟他并不是鹤族。和木头一起修炼打猎那么长时间,头破血流也有过,但勾诛也没感觉到被震慑过。 但林菡更关注的是,原来一片死水般的他的气海,如今居然起了微澜。他红冠中源源不断地在放出生机和灵气,正在渐渐地推动他全身的血脉开始运行! 果然,这一切都在师父贺恒的安排之中。奇怪的是,既然此事有效,为什么贺恒当时没有使用这个法子,而是十年之后,等到他自己都已经道殒了才将丹顶冠送来呢? 但这并不重要。贺宇音能活过来这事本身,就比一切都重要。她重新将贺宇音的身体浸泡在妖灵参的汁液中,但将他的头部留在了外面。这样如果他恢复了呼吸,就直接可以吐纳空气。 他显然是在恢复,但这恢复要持续多久,中间又会不会发生意外,林菡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但她决心已定,她就在这里陪着自己的道侣。 如果贺宇音能活,她便和他一起出去。如果贺宇音不能活,她便推倒着附近的息壤山,将自己和贺宇音一起埋葬在这峡谷中,再也不用出去了! 484 极品妖参无处寻,上古禁制不易破 林玫儿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将自己都卖给勾诛作灵宠了,才终于完成了贺恒的托付。今后鹤族的劫不劫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反而自得其乐地觉得和勾诛待在一起行走天涯,上面还有个金丹神女罩着,也是不错的事。 但勾诛还不愿意轻易离开,那株万年妖灵参还没到手呢。自从到了万参谷,他的一双贼眼就没有停止东张西望过。 他仔细看了那些高耸的山峦。那些息壤岩山都是光秃秃的,上面既没有任何缝隙,也不见任何妖灵参生长。 妖灵参是不能长在岩石上的,只有岩缝和息壤沙中才能生长。因此那万年妖灵参也只能长在这充斥着息壤沙的峡谷中了。 峡谷中虽然遍地的妖灵参,如果有一株血红花簇的万年参,林菡在这里呆了十年居然视而不见?这简直是不可能。他不由得又盯着林菡的曼妙身姿上下打量了一番。 林菡的服饰极为简单,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纯白长裙,连鞋子都没有穿,一双玉藕似的双足赤裸在外。她身上没有仙荷,更没有生灵玉盒,明摆着绝不可能私藏了那支万年参在身上。 从僵尸手上夺取而来的上品参被她抓在手上,她用手一捏,便化作一团金色的液滴低落在了贺宇音的“浴缸”中。 “林前辈真没见过那株万年妖灵参啊?”勾诛难掩失望之色,“会不会隐藏在这山谷中某处,前辈只是运气不好没有找到呢?” 林菡点点头说:“我虽然在这里住了十年,但这个洞穴何其广大,就是这片山谷也地形复杂,确实无法说每个角落都找遍了。既然此事是师父告诉你们的,那么想来那株万年参的下落,恐怕只有师父才知道了。” 林玫儿眼中一亮,说:“既然只有师父才知道,那就把他老人家叫出来问问就好了。我急于把丹顶冠交给师兄,却忘了这件事。”说完她手中多了一颗定魂珠。 但让她大失所望的是,这颗原本通体漆黑的珠子,现在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原本留在这珠子中的贺恒的残魂已经消散无踪了。 残魂的保存本来就很困难,并不是只要有了定魂珠就能永久保存的。需要有人定期注入生机和灵气滋养才能勉强维持,意外消散更是如同家常便饭般常见的事。 “除了这位小兄弟之外,那些人恐怕也是来寻找那株万年妖灵参的吧。”林菡若有所悟地说。 她说的是那些不断传来法力波荡的金丹修士。这般强烈的波动,不要说她,就是勾诛都能感觉到了。一阵阵轰鸣的声音正在从遥远的暗处传来。 林菡能感觉得到,这十年间她试图轰击过的束缚着这些息壤岩的那道强烈的禁制,正在持续不断地衰弱。九名金丹修士正在乘着这禁制濒临崩溃的时机合力攻打。看来整个大阵将会要破开了。 大阵破开对她来说不是坏事。这样她和贺宇音就能出去了。别人要找那株万年参也和她没关系,就让他们去找去好了。她唯一担心的是,那些金丹在这里搜寻万年参,会影响贺宇音的恢复。 贺宇音的肉身气血一直都在恢复。但究竟有多久能恢复到清醒过来的地步,她也没有把握。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永远都不可能。 也罢,不管谁来了,她都会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影响到他。 “你尽可以去找找那株万年参。如果能找到,就是你的。别等那些人来了,就没你的份儿了。”林菡对勾诛温柔微笑,“我只留在这里看着宇音就行了。” 勾诛和林玫儿在整个万参谷恋恋不舍地飞了一圈,他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是林菡十年都没有找到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几天内就能找到呢? 最终他决定先原路返回了。他与林玫儿身上都有伤,这地方诡异无比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大事已经完成,说不定劫也渡得差不多了。 与其在这个连上品参都找不到的地方瞎抓,不如去地面上,说不定瞎打误撞还能碰到一株上品参,有了连菱辅助,还能丹成上品。 但两人来到原来的地方,才发现贺恒给的传送法诀逆运是无用的。这居然是一条单向通道,根本就传送不出去! 通道肯定是可以往外传送的,只不过贺恒原本教给林玫儿的只是一份从外往里传送的法诀。至于如何出去,如果贺恒的残魂还在,拿出法诀就行了。但他可能也没想到自己的残魂居然在半途就消散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勾诛一脸懵逼的样子。万年参没有找到,自己居然还会被困在这里? 两人都有些惊慌失措。这些息壤不断地在吸收灵机。这短时间内他们还能靠丹药补充,但绝不可能活过十天还安然无恙的。商量了一番之后,两人还是回到了万参谷林菡那里。 万参谷对灵气的吸收之力更强烈,但有一处是除外,就是贺宇音的“浴缸”附近。那一处聚集的妖灵参液有一种强烈的抵抗之力,抵挡了息壤对灵气的吸收。两人在那还能再多坚持一些时间。等外面的金丹修士们击穿大阵,他们还是有机会出去的。 这两人就像冻坏了一样,烤火般靠近灵参液池坐着,打坐炼功,继续恢复伤势。林菡见了他们只是微微一笑,依然独自坐在谷口,她并不担心这两个后辈会打扰了贺宇音的恢复。反而觉得有这两个有趣的后辈陪伴,说不定会他会醒来得快一些。 勾诛暗暗猜测,他之所以找不到那株万年参,也许是因为境界的障碍。说不定万年妖参和金丹修士一样能隐藏自己,将自己伪装成一株下品妖灵参。就是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发现不了。但贺恒的境界就能发现。 这么说那些金丹大能肯定是能找到的。只是那些大佬们如果找到了极品妖灵参,就轮不到他的份了。 勾诛心头有些发痒。要不要等这帮大佬找到之后,他再来个顺手牵羊,虎口夺食呢?遥远处传来的雄浑犀利的法力波荡一阵阵传到他的胸腔,沉闷得就像在敲鼓一般,让他立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好活着不是更好? …… 一路上,众族诸宗一行十多人,在路上相互不苟言笑,气氛有些压抑。 当年那些大能们是首先将息壤聚集到自己周围,形成了一个方圆五百里的空空的内阵,封闭了四周,然后再从仅有的一个出口撤出。 上古大能们撤出的时候,在出口留下了重重禁制,撤到外面之后再布下外阵整体封闭。如今他们从外往里,便不断地碰到一层一层的禁制防护。 要破开这些禁制防护并非只是那些筑基修士在生息大殿中运转阵法就可以了。阵法运转只是开启一条条的裂隙,让这些禁制便于被攻破。真正攻破还是要是这些金丹大能们自己出手的。 但大能们都攒着劲儿要用在最后夺取极品妖灵参这一场上,谁愿意主动出头破阵?所以每一层禁制,都难免一场推三阻四了。 就在勾诛和林玫儿待在万参谷中养伤的这时间,金丹们正御风悬空,他们下面是一个直径足有数里的漆黑的竖直的大洞。洞中有一层蓝色的光膜。 “这是上古灵源宗的水衍无极膜禁,”浑身包裹黑布的梦貉回头望了望五行宗来的金丹修士,“那就要仰仗五行宗的文长老来破禁了。” 结果全体十来个高手都是齐刷刷地望向了那人。 “你们梦貉都是一个比一个鬼精。谁不知道这水行禁制要土行术法才好破解。我虽然是五行宗的,但只会做傀儡,破个屁啊。” 此人名为文楚萧,面容精瘦,不修边幅,花白的眉毛和胡子和头发差不多长,裹着一身脏兮兮的灰布道袍,头上歪系着一字巾。他毫不客气地拒绝。 文楚萧是当今天下有名的法修,自身的肉身、真气都是凑合着用,但精悟天地五行之法,以外物提升自己的修为。 此人尤其善于制作各种傀儡,谁也不知道他那些傀儡全放出来会有多少战力。就算是一帮金丹修士,也无人敢小觑了他。 “你们人类真是一帮婆婆妈妈的东西。” 一个比常人高大了不止半个身体,黑压压如同一座山,浑身穿着承重的玄铁铠甲的巨人冷哼了一声,手中遁光一闪,多出了一根足有碗口粗细,一丈来高的巨大铁棒。 485 龙剑刺穿水衍膜,金龟寻岸乱石空 那铁棒之上一丝灵气也无,看似玄铁,但表面晶莹,微微反光,并非普通的玄铁,而是玄铁反复锻造之后,提炼其中的玄铁之精炼成。这棍子没有别的特点,就是沉重无比,谁也无法想象究竟有多少斤重。 此人正是灵猿族的太上长老袁如山。他明明可以化形完美,却有意留着一脸猿毛,这是灵猿族的传统。 脚踩一团浓密如棉的云气,那根骇人巨棒扛在肩头,他把人族四真冷冷嘲笑一番之后,发出一声惊天怒吼,犹如一片乌云一般往那道水衍无极膜冲了过去,轮起巨棒猛力一挥。 虽然距离不近,但众人都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宛如拳头打在脸上。袁如山的金丹肉身,加上那沉重无比的棍棒,一棒下去,就是一座百来丈的息壤小山恐怕也粉碎了。 可惜这里只有那张水衍无极膜有可能通过。其他地方的息壤岩都不知道有几十上百里厚,其中还有更加恐怖的禁制之力。就算是这位猿王再力大无穷,也是奈何不了的。 袁如山的铁棒力道虽然猛,但轰在那蓝色的水衍无极膜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不过水衍无极膜就像橡胶一样被拉长了,但也没有破裂。 老灵猿又是一声怒吼,驾云猛烈往前冲去。水衍无极膜被无限地往下拉扯,变成了一个长长的袋状物,却始终没有破裂。反而随着这膜越扯越长,反弹之力也越来越大。 这老猿虽然不服老,但他还真是奈何不了这水衍无极膜了。并非是他力道不够,而是他这一身硬力,对上水衍无极膜这种柔力,犹如铁拳打棉花,被牢牢地克制住了。 但他也并非一事无成。他极力突破,死死僵持,将这面水衍无极膜极大地拉长了。无极膜虽然说可以无极限地扩张,但越是扩张,其厚度便越薄,此时若是有人出手,还真有可能一击攻破。 但偏偏众人哑然,看着老猿在那死冲,居然没有一人出手相助。 除了每个人都省着劲不见兔子不撒鹰之外,这些金丹高手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实力。他们都是各族各宗的底牌级的高手。若是出手越多,别人对他们的了解也就越多,将来一旦相互对上,自己就要大大吃亏了。 他们也不着急。一来这整个大阵全盘崩溃恐怕还要十来天。二则大家都对那支万年妖参充满了渴望,迟早有人会按捺不住首先出手。他们出手挑头还不如坐享其成。 果然,面容冷峻的黑白子第一个受不了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身上法力一涌,背后的黑白双剑已经化作一团白光消散,出现在了他头顶不远处的空中,剑尖正指向被拉扯得很长了的水衍无极膜的薄弱之处。 众人眼中都露出好奇的目光。从道法传承上来讲,阴阳宗和魂宗都是灵源宗的直传,尤其阴阳宗几乎尽得灵源宗在遁术和剑术上的精髓。名扬天下的阴阳双龙剑出鞘,这场景可不是轻易得见的。 阳龙剑通体银白雪亮,四指宽,三尺长,剑上布满了龙纹。剑上法力涌动的时候,这些龙纹宛如活了过来一般,在剑上不断游动,寒芒大作。 此剑一出,锐气四射。在场的虽然都是高手,也免不得觉得无数芒刺扎了自己脸上一样难受。仿佛空中都充斥了看不见的细刺,每个人连呼吸都能感觉到刺痛。谁也说不清这到底只是神识上的强烈威慑导致的幻觉,还是真有某种威能击穿了各人的护体术法。 阴龙剑则一出鞘就消失了,变成了围绕着阳龙剑时隐时现地一缕阴影。 旁人若是没见到这缕阴影也就罢了。一旦见到,他立刻便感觉这阴影映照到了自己的神识之中,然后消失不见了。 于是他心中便会莫名其妙腾起一种挥之不散的极度不安之感。仿佛身后有人随时会捅自己一刀,偏偏无论怎么回头都看不见。 九人之中当即便有些人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个黑白子果然不简单。想要和他交手,就得先准备好对付这阴阳双龙剑的克制之法才行,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黑白子可不想把双剑暴露太久,飞速一掐法诀,只见阳龙剑发出一道猛烈的白色光柱,周围围绕着一圈螺旋形若有若无的黑影,瞬间便刺穿了已经被袁如山拉扯变薄了的水衍无极膜。 这光芒只如闪电一般闪了一瞬,便消失无踪。等众人回过神来,阴阳双龙剑早已重新入剑。水衍无极膜并未立刻崩溃,但其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大洞。 尽管袁如山还在拼命拉扯,这个大洞却没有继续被拉扯大,反而在不断地缩小,看来还有复原的趋势。 这么好的机会,这些高手们当然不会放过,纷纷化作遁光。转瞬之间,十多人都已经穿了过去。袁如山也早就一放手,自己驾云穿过了那个大洞。 整个水衍无极膜往后一弹,竟消失不见了。众人抬头一看上方,空空地可以直接看到外面。但其灵机还在,并非是完全崩溃,反而应该已经复原。 这是因为这一路上的禁制都是单向禁制。想要将它轰到崩溃是极为困难的。但是只有从外向内才能遇见它们。若是原路返回,则空空如也,这些禁制根本不会有任何阻碍。 “哈哈,还是黑白真人好手段,这一双宝剑可真是无人能挡啊!”那老梦貉又不失时机地恭维说。 黑白子懒得理他,自己盯着穿过水衍无极膜禁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一片黑漆漆的广大空域。这空间不知道有几百里宽。看似一片漆黑,但他们神识扫去,感觉到的是漆黑的空中,静静地悬浮着无数的巨石。 所有巨石都是息壤岩,大的足有百丈千丈,小的也有数丈之巨。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有重力,这些巨石却都悬浮在空中,没有任何灵机波动泛出,安静得出奇。 这些巨石之间距离并不远。就算是一个无法御风飞行的筑基修士,踩着这些巨石跳来跳去,也能跳过去。只不过这空域不知道有多少百里,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跳过去了。 这一次是文楚萧在最前,他双目闪过一丝淡蓝微光,然后即刻收敛。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就默默地裹住不前。 所有的禁制之中,感觉不到的禁制是最可怕的。禁制是阵法的组成灵机之一,而这些金丹修士中,对灵机布置之法最精通的恐怕也就是这个擅长制作傀儡的五行宗长老了。 傀儡实际也就是一种用阵法所设置的法器,只不过所用阵法一般都很微小。此人境界高达金丹,在阵术上已经达到了心阵的境界。 但灵猿族的袁如山,还有极武宗的长老墨貔这两人却是有点呆滞。他们是体修,对这种看不见的阵势毫无感觉。 尤其是袁如山,本来气势汹汹地就要一头闯入,看到文楚萧在前脚步一停,他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脸色铁青,却不好意思问文楚萧为何不前。 “文长老,这是灵源宗上古的乱石穿空阵。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放几个傀儡进去试试,免得我们无谓伤亡啊。”那个苍蝇一样的梦貉又在文楚萧的耳边嗡嗡了,让他烦躁不已。 要试探这个阵法,随便上虚丹级别的傀儡便可以了。何必要动用他九指绝工的作品?偏偏别人做的下品傀儡他根本就看不上眼,更不可能随身携带了。 “九哥……”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一个姿色绝美,浑身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低胸襦衫短裙,白若凝脂的雪肩和大腿暴露在外的妖艳女子凑了过来。 “妹妹可一直把您当亲哥哥呢。你看我对这阵法一窍不通。九哥不出手,妹妹我可就真白来一趟啊。” 文楚萧只有九根手指,据说早期动手制作傀儡的时候不慎被自己手中的利刃给削去一根。后来他自己制作了一根补上了。因为技艺卓绝,玄门修士将他称为“九指绝工”。 但叫他“九哥”的只有一个,就是这位妖狐一族的太上长老安偌晴。虽说魂宗和妖狐一族关系不佳,但这位金丹大妖女特立独行,还曾经从厚土皇帝那里索要了出访令,只身赴人界上五行山找文楚萧给她打造法宝。 当时她就是一句“九哥”轻松便将这位九指绝工拿下,让他乖乖给自己这个狐妖打造了一件极品魂术法宝,将五行宗掌门和一干长老气得七窍生烟。 没想到二人在这里偶遇,她又是故技重施。文楚萧叹息一声。他纵横江湖数百年,从未怕过任何对手。唯独对这个有着勾魂夺魄之能的狐族大妖无可奈何。 文楚萧将袖子一抖,丢出一把类似黄豆的东西。这些东西落在空中,噼噼啪啪一阵响,变成了数十个如同西瓜大小的金黄色圆球。这些圆球上有一个小脑袋和短短的四肢,看上去有点像一只圆滚滚的乌龟。 每个圆球两边又生出了两只透明的膜翅。它们纷纷刺啦啦地扇动翅膀,如同一小群蜻蜓一般,灵活无比地往乱石丛中飞了出去。这些东西是文楚萧的独门侦查法器,名为金龟飞子。 一般金丹的神识感应范围有数十里甚至近百里之遥。但如果法器飞出这个范围,就会脱离神识感应了。所以任何金丹修士想要不进阵,就将这绵延数百里的大阵扫描一番那是不可能得。 他些金龟飞子却可以相互连接。即便有一个飞出范围之外,只要这些金龟飞子相互之间都保持在范围之内,且还有一个在他掌控之下,他便可以继续掌控。 这样一来,即便这片空间宽达数百里,他全部用神识扫荡一遍也不成问题。 486 众族携手穿空,诸真同床异梦 看到文楚萧和安偌晴这一人一妖两名金丹居然站在了一起,满脸都缠满了布条,只露出一双幽深黑目的梦貉,目光中似乎露出了些许异色。 文楚萧和安偌晴这两人的绯闻,在玄门上多少都有人听闻过。但安偌晴此人乃是狐族大妖,魅惑之术本来就是她的专长,绯闻数之不尽,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如果这两人这时候走到一起可就不同了。在这争夺妖灵参的关键时刻,两名金丹的联手可不是多带几个紫府修士能相比的。 众人的心态都略微起了一些变化。除了鹤王带了三个手下之外,其他来人都是单个的。他们原本考虑的也是对付单个对手。但如果这些金丹大能们有人组成了联盟,那对其他人就危险了。 一些人立刻转过了是否要寻找盟友,以及找谁做盟友的念头。从外表看每个人都默默不语,但实际上则有些人正在默默相互传音。只不过这些大宗大族的高层之间本来就相互忌惮,甚少往来,更别谈什么信任了。所以他们想要结盟也没那么简单。 这时金龟飞子已经在乱石空中长驱直入。起初并没有什么问题发生。但当它们的先锋深入到百里的时候,一股宏大的神念波动传了出来,犹如某个意识忽然觉醒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阵乱石移动和相互轰击的巨响传来。成千上万的巨大岩石蜂拥而至,它们并未乱轰,而是首先撞击离文楚萧最近的金龟飞子。 两块百丈的巨石以极快的速度相互一撞,将一颗相比之下只不过芝麻大小的金龟飞子一撞,顿时将它碾成了碎片消失不见。更要命的是这两块巨石撞击之后并非是裂解成许多碎片散开,而是合二为一,成了一块更大的岩石。 文楚萧能直接以神识操控的数个金龟飞子在一瞬间便被消灭无踪了。远处更是传来了更多的轰击的声音,可怖至极。 每个人都知道如果他们贸然闯入其中,即便有着袁如山这样的肉身,恐怕也经不起几番撞击。即便经受住了撞击,被封闭在这些息壤巨岩之中也不可能逃出,最终还得被息壤岩吸尽灵气而死。 而且在这里你攻击之力再强也无用。因为这并非是一道可以摧毁的屏障。且不说这些石头满天都是,根本不可能一一摧毁。就算是轰成了碎片,它们居然还能自己相互组合复原,那攻击它们又有什么用? 除非有一个术法能将这数百里空域内的息壤岩全部挪移走。但即便这样的术法存在,所耗的法力恐怕也是天量,就这在场所有人都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做到。 上古时代灵源宗以石遁之术封印了不可一世的鬼鸮黑夜王。而同一时代又有如此大手笔的巨石阵留下,很可能也是同一位的杰作。 梦貉拿出一块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岩石这阵中一丢。只见它极速坠落了下去,不断发出和息壤岩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但那些息壤岩始终没有动静。他呵呵一笑,说道: “这乱石穿空阵中的息壤岩是感悟到神识波动才会发出攻击。利用这一点,我们众人联手,虽然不能破了此阵,但还是可以偷渡过去的。 “按上古地图上所标识,乱石穿空之下就是下封关镜。下封关镜开启之后,正下方有无数峡谷汇聚,名为万峡谷,那株极品万年妖灵参就被一位上古大能种植在其中。” 梦貉特意把“极品万年妖灵参”这几个字说得很重。惹得众人心中都是一片火热。 除了鹤王贺蔽日是新近十年内才晋级金丹之外,其他几位太上长老都是在金丹双花境界苦苦卡了多年,却怎么也进步了金丹三花的老人。有些甚至寿元将尽,只待最后一搏的。 那株妖灵参吸收了息壤中的万年土魄,吸收了这些息壤岩中绝大部分精华。无需整个,只要能到手一小部分,便可以胜过一切外药,足够他们突破瓶颈,进阶三花了甚至直接培育元婴了。 能走到这里,他们已经冲破了数十道禁制。费了这么大力气当然不是好玩,谁也不想半途而废。 “就算众人携手能过得了这一关,”极武宗的太上长老墨貔是个谨慎之人,“这乱石穿空阵如此之强,进得去出不来怎么办?” 要知道现在太平无事,这些人还可以携手共同破阵。一旦那株万年参摆在眼前,虽然说好了一分为九,但也不能保证就完全没有争执。 到时候各怀心思,再要携手破阵出来就不可能了。那时就难说有人是不是已经留下了后路。而他是体修,不善这些诡异术法,很可能被坑在这陷阱里和息壤大陆一齐湮灭。 “墨长老尽可放心,”梦貉呵呵一笑,拿出那副上古封息大阵全图展开,整个大阵的详图都以灵光显现在空中,一览无余。 “乱石穿空阵虽然浩大无比,却和我们前面渡过的所有禁制一样,是防入不防出的。我们若是渡过了,墨长老想要原路返回,尽可以自行飞遁返回,安全无虞。” 他这样一说,大多数人就已经放心了。梦貉接着便直接说出了破阵之法。他的方法虽然稳如泰山,却需要三方精妙的配合。 首先是文楚萧得拿出一个实力足够巨大而且实力强劲的傀儡,先穿入到大阵的中心地带,吸引息壤岩的攻击,并保持一定的时间不灭。这样息壤岩被强烈的神识波动吸引,就可能在乱石穿空之间露出空隙。 然后梦貉会拿出一件能大范围掩蔽神识的法宝,用着件法宝开辟出一条长达数十里的通道。这通道中的神识波荡被灵障封闭,外面丝毫也感觉不到。众金丹只要躲在这范围内一齐飞遁,便不会吸引息壤岩的攻击。 但这一路即便息壤岩大多被文楚萧的傀儡吸引已经不多,但也难免会在飞遁中迎头撞上。这就需要鹤王贺蔽日的灭世煞气了。这些灭世煞气作为为先锋,虽然奈何不了太多的息壤岩,但灭掉一路上偶然撞上的几块还是没问题的。 这方案虽然只需要梦貉、文楚萧、贺蔽日三人配合,但这三人的法力是不可能支撑得住所有人渡过乱石穿空的。所以其他六人必须给他们源源不断地注入法力,九人联手才有可能安然渡过。 “至于文道友的傀儡……”梦貉又是嘿嘿一笑。他这个方案穿阵别人的损失都是一些法力而已,很容易用丹药或者血灵石来补充,但文楚萧的那具傀儡是必然不能全身而退的,所以他损失最多,“我建议我们每人拿出五千两血灵石,一共四万两血灵石做为文兄的补偿,如何?” 文楚萧本来早就笃定要拒绝这个提议。因为这中间不但有他傀儡的损失,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众人都是躲在梦貉所说的那个法宝构造的通道中过关,但唯独他要操控傀儡,他必然是最后一个过的,也就是最危险的。但听到这这四万两血灵石,他又不由得心中一动。 碍于宗门的规矩,他的傀儡并不能随意在市面上出手,一般都是有市无价之物。对他而言,四万两血灵石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有了这些钱,足够他再炼出好多具这个实力等级的傀儡。甚至有了这四万两血灵石垫底,即便最终没得到万年妖灵参,他也不算白来了。 “这个价钱勉勉强强了,”他依然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只是我一人留下来操控傀儡吸引大阵,恐怕法力不够。而且若有个闪失,我跑也跑不掉。钱再多有什么用?” “此事不难。”梦貉一眼往那妩媚狐仙安偌晴望去,“不妨就由偌晴仙子留下给你护法好了。我自然会给你们足够的时间,让你们通过通道。” 安偌晴倒是没什么城府,向文楚萧妩媚一笑,做了一个万福,眼中秋波流转,说:“九哥只管放心,有妹妹在这里,舍命也要护得哥哥周全。” 487 铁铸巨龙粗堪用,百年寒梦犹未醒 四万两血灵石入账,文楚萧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双手掐诀,一身法力如潮涌而出,全身上下立刻被一团锐利白色光芒所包围。 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往空中一点,空中立刻爆裂而出一个黑漆漆的巨大空洞,宛如一口深井被倒挂在了天上,井口足有十丈来宽。 众人仰头望去,井口中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怪响,紧接着探出一个巨大的龙头。一双足有澡盆大小的巨眼,看似一对巨大铜镜,反射着文楚萧身周法力涌动发出的灵光。 这龙头长满了龙须,口中布满了锋利钢牙,从虚空中的巨大洞口中小心地往外探了几探。它身体粗细只比这巨大的洞口略小一点,披满了玄铁鳞片。探过之后,一双金钩一般的骇人巨爪从洞口一攀而出。 这东西活龙活现地爬出了大洞,极似足有几百丈长的一条真龙。但若是仔细观察,旁人还是能看出它身上的每个部分,都是用各种金属材料所打造的。 如此巨大的一条龙,换了一般的紫府修士,就是用空遁术唤出都不容易,更别说要自如地操控了。文楚萧毕竟有着金丹之能,催动此物还是绰绰有余的,就看能在乱石穿空中坚持多久了。 这傀儡名为“青罡铁龙”,是按四大神兽之一的青龙打造。但别看这东西如此巨大,其实只有体表的鳞片才是真正的玄铁,里面只不过是空空的机架构成。 数十年前文楚萧技艺有成,新晋紫府,便好大喜功地制造了这具青罡铁龙,结果当时以他的法力根本驱动不起来,只能放在一边吃灰。等他晋级金丹,又觉得这种大而不实的怪物实在可笑,再也没用过一次。 这次想要吸引“乱石穿空”中足够多的乱石,正好也需要一个大家伙。而且他收了人家四万两血灵石,也不能显得太过小气了。这一条巨龙损失了他也不心疼,而且也能拿出手来。 他心神一动,一股强法力把自己的神识与青罡铁龙联系在了一起。巨龙立刻露出如活人般的谨慎表情,双爪首先探入了乱石穿空之中,甚至故意扒弄了两块息壤岩,没有发现任何危险,才精神一抖,犹如一条灵活的鳗鱼一般飞了进去。 乱石穿空阵法设计便是如此,只有你往里深入到一半,前不得出,后不得退的时候,才会发起猛烈的攻击。 看到如此气势惊人的傀儡,就连明显老谋深算的梦貉也被唬住了,微微点了点头。 他双手结印,身上出现一股阴寒怪异的法力,犹如千万只微小的飞虫,组成一片阴暗腥臭的浓云飞了出来。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心头麻痒难受,就像有无数的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 梦貉一族并不操控蛊虫,也不操控天地灵气,他们只操控修士。他们的法力也仅仅对修士的神魂有效。这虫爬遍体的怪异感觉只不过每个人神识受到法力波及产生的幻觉。 黑云浮现而出之后如一团怪异生物般往地上一拂。拂过之处,出现了一副碧绿的死活玉棺。玉棺自行一开,一股浓厚的生机涌了出来。 一名长发及腰,面如冰雪,体态纤美,眉心之间点着一点朱砂的绝色女子从中坐了起来。 她睡眠刚起,不及换上华服,只穿着一身睡觉时穿着的轻若无物的淡紫色丝绸短衣,将娇美身姿紧裹在内,及腰长发散在脑后,一双雪白赤足首先踏出了玉棺。 她冷冷往四周一望,仿佛在恼恨这些人打扰了自己的美梦,双目之中露出高傲怨恨之色,让众人心中一寒。 好在她并未立刻出手,只是甩袖将自己的玉棺收了。手中遁光闪过,多了一把朴实简单的米黄色竹骨油纸伞。 “这是广寒神女南晚辞!”在场有人惊呼了一声。 阴阳宗的广寒神女南晚辞,金丹双花高手,一身寒遁术法成名天下,曾经在阴阳宗担任寒脉长老,性格孤傲火爆,极其难相与,就是掌门往往也也只能顺着她的性子。 百年前一场在妖界的一场大战中失踪之后,此女再也没有露面过。江湖都传闻她早已道殒,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 黑白子脸色难看至极。南晚辞比他还长一辈。性格傲慢但道行高超,容颜绝美,在阴阳中仰慕者无数。虽然不是师出一脉,他也曾对这位师姑崇拜得很,却没有想到她竟然遭了梦貉的毒手。 南晚辞外表冰寒,身上却是生机盎然。很明显她并非是一具僵尸或者一具傀儡,她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比百年前修为更高,甚至还隐隐有晋级金丹三花之相。 但既然从梦貉的死活玉棺中出来,她也就不再是当年的南晚辞了,而是梦貉的梦奴! 梦奴永远生活在梦貉所构造的梦境中,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被梦貉唤出。被唤出之后,他们反而会把这现世当做梦境。 “梦貉!你们欺人太甚!”黑白子咬牙切齿骂道。 梦貉却是冷冷一笑,反问道:“当年南晚辞在神血潭一战,诛杀我族金丹两人,紫府五人,还有更多我族众死伤无数,不知是谁欺谁太甚呢?” 百年前是阴阳宗受了厚土帝朝的皇命,多名高手潜入妖界,去梦貉的地盘上去盗取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本身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其实如此危险的任务,本来不应该广寒神女这个女流之辈参与。但当时阴阳宗唯有她手中这柄玉竹伞可以隔绝神魂攻击,是最能克制梦貉的法宝。 梦貉一族也是祸从天降,损失巨大。光金丹就被南晚辞杀了两个,差点就要一蹶不振了,花了百年才堪堪恢复实力。 此事若是梦貉一族与阴阳宗计较起来,阴阳宗还正是理亏。因此南晚辞失踪之后,宗门虽然暗中寻找过,但并没有公开张扬,甚至从未承认过此事。 梦貉一族从不亲自出手作战,所有的战力都来源于操控的梦奴。这些梦奴十之八九也来自这些大族大宗。他之所以敢把南晚辞拿出来,自然也是吃准了阴阳宗心虚,必然不敢和他理论。 南晚辞望了广阔无边的乱石穿空大阵,将手中伞撑开,正要走往前去,却看到前面挡了一人,正是黑白子,一股强烈的神念传音过来,正在冲她喊道:“南师姑,快醒来!” 黑白子心头起了一念,要将这位师姑从梦中唤醒。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然而他还是必须要试试! 梦奴在醒中做事,和梦游无异。只是正常梦游的人唤醒了便会醒来,而梦奴则深受梦貉的控制,即便醒来,也不过是醒至梦貉所构造的另一层梦中。这些梦境重重叠叠如迷宫一般,是永远也出不来的。 果然南晚辞目光一抬,双目并无任何迷离之色,反而是清澈无比。看到黑白子横在她面前,她一双柳叶般的眉毛一翘,双目露出厌恶之色,没有来由地对这个阻挡她的师侄产生了强烈的憎恨感觉。 “哼!黑白子,你不过区区一个剑脉真传弟子,别以为有了师门看重,你就能横行无忌!” 虽然已经百年,但黑白子其实相貌变化不大,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她原本就个性高傲,这个黑白子当年只不过是剑脉下的一名真传弟子。在她眼中,就算是平时无事,此人也无资格和她当面拦路对话。 更何况这时候的南晚词在梦境中只记得自己要用手中玉竹伞渡过这座乱石穿空大阵,对任何碍事的人都会痛恨至极。 话音未落,她握住伞柄一抽,噌地一声,从伞柄中拔出一把雪亮的长剑。 此剑出鞘的同时,一股阴森寒意瞬间笼罩,在场所有人都不又得打了一个寒颤。而黑白子双目中看到的却是这利剑在空中轻轻一划,一股冰寒无比的锐气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扫了过来。 天地极寒,锋锐无双!黑白子用剑这么多年,到如此之高的境界,竟然心头警兆一起,感觉到了生死危急袭来。 他毫不犹豫心念一动,将阳龙剑阻挡在前,只听当一身巨响,两剑相交,他感觉寒气直透入骨,自己的血脉几乎都被冻结了! 强烈的剑气击在阳龙剑上,虽然没有轰断,阳龙剑也是猛力一颤,一股勃然大力往后一推,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十来步。 就在他往后退开的同时,广寒神女手中的玉竹伞已经撑开飞起,在空中旋转,散出一圈一圈犹如螺纹般的灵机,就仿佛一个半圆形状的巨大伞盖,将所有人的神识波动都盖在了其中。 488 乱石空阴谋算计,封关镜有惊无险 黑白子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剑只不过是一个警告。不但如此,四周其他高手目光也颇为不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愿意为那个百年前的阴阳宗神女出头。 毕竟在他们眼中,现在的广寒神女是这一行人渡过乱石穿空获得妖灵参的关键。就算有人想救她脱离梦貉的控制现在也不是恰当的时机。至于阴阳宗和梦貉一族之间的陈年恩怨则更没有人愿意去关心了。 如果他非要强行对抗梦貉,面临的可能是这些人的联手阻挠。但如果等到众人开始争夺妖参的时候,他反而有机会诛杀那头梦貉。 黑白子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愤懑,看到广寒神女翩然飞起,操控着玉竹伞所撑开的灵机大罩飞在最前。 她所过之处,那种螺旋形的灵机线并不会立刻消失。而是留在空中慢慢淡去。金丹修士飞遁速度极快,在空中就像留下了一串长长的印痕。 这印痕便是一条通路,其他金丹在其中飞遁,就不会触动乱石穿空的袭击。这时候众人都紧紧跟在梦貉之后,不断将法力注入到玉竹伞中。 而鹤王贺蔽日则飞遁在伞后,只要前方出现了阻路的小块岩石,他都会发动灭世煞气将其击毁。 毫无遮挡的青罡巨龙果然遭遇到了最大规模的袭击。如暴雨般的息壤岩都被这条巨龙给吸引了,疯狂往它砸去。 文楚萧则操控着青罡铁龙在陨石雨中灵活躲避。他不用坚持太久。这片乱石穿空的范围也不过两百里宽。对金丹修士的飞遁速度而言,两百里只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他能坚持一息足矣。 轰轰轰一连串雷击般的巨响,息壤岩碎块击打在玄铁鳞甲上,爆出如电闪般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天空。铁龙如同野兽感觉到剧痛般仰头怒吼。由于神识相连,这阵痛也是一阵阵传递到了文楚萧的身上,让他皱眉不已。 他身旁闪过一片玫红色身影,安偌晴绣口一吐,一股馨香如兰的气息直接直入他的神识,让他神识上的疼痛一扫而空。 “九哥,可以撤了。” 安偌晴美目望了一眼正在穿阵的玉竹伞,长长的拖尾正按计划经过他们二人不远处。他们这时候只要一闪身进入这条通道跟在众金丹后面,便可以安然过阵了。 文楚萧立刻以全部心神操控已经残破不堪的青罡铁龙往和众人远离的乱石深处一钻,然后挥动神念之力将自己与此物的神识联系斩断,再与安偌晴一齐飞入到玉竹伞长长的灵光拖尾中。 梦貉黑漆漆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手指微微一动,悄悄掐了一个诀。与此同时,在空中迅速穿行的通道立刻从尾端开始崩溃。 对他来说,他并不惧这些金丹修士与他结仇。毕竟这次出去之后,他得到极品妖参,立刻便可以突破到金丹三花甚至更高。那时任何仇怨对他都是清风拂柳的小事。但如果这些人结盟,对他的计划会有重大影响。直接就可能让他一无所获。 “法力不足,大家不要保留!”梦貉煞有介事地提醒众人。另外六名金丹和三名紫府马上将精神抖擞,注入了更多法力到玉竹伞中。玉竹伞的通道立刻重新凝实。 但就这一瞬间的崩溃,已经使得队尾的文楚萧和安偌晴二人一齐落到了通道之外。 “不好!”文楚萧豁然警觉,但这时他离开玉竹伞的防护罩已经有数十里的距离。电光火石之间,神识波动暴露在阵中,数百块息壤巨岩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往他砸来,其速度远超金丹修士御风飞行! 就算以他满血的实力,想要抵挡住这一轮轰击也不容易,更何况他刚刚才消耗了巨量法力将青罡铁龙送远,尚未缓过一口气来。 那些猛撞而来的沉重息壤岩转瞬便到了眼前,让他感觉头皮一麻,这次恐怕不死也得重伤!关键时刻他没有继续慌乱,一次性丢出一百多面雪亮的银色圆盾,在空中构成了一个古怪的球体,将他和安偌晴护在中间。 要轮防护之术,若是只需要防住一面的攻击,他还有许多更好的办法可想。但这时所有的息壤岩都是四面八方而来,只防住一面根本没用。 这套银母球甲盾能相互支撑构成一个球体,任何打在一面盾上的攻击都会被分散到一百多面盾上去,理论上能防住金丹级别的物理攻击,已经是他能动用的唯一手段了。 这时安偌晴咬破舌尖,往这些盾上吐出一口鲜血。犹如火上浇油一般,一股玫红色灵光加持在盾上,整个球甲盾的防护之力大大加强。 紧接着惊天震响就在他们耳边爆开,经过妖狐精血加持的球甲盾依然瞬间崩溃了! 安偌晴对此并不意外。她消耗自己的精血并非是只为了阻挡这些岩石。 在这种四面被围,空间中有乱石飞舞碰撞的瞬间,即便动用小传送符躲避也会因为没有稳定的传送通道而死在半途。 安偌晴这种空遁大能将自己挪移出去没问题,想要再救出文楚萧那便完全是不可能的了。她因此并没有空遁挪移,而是十指一展开,露出了十指上锋利如刀的指甲,凭空往前一撕。 十道血红光芒闪过,黑暗中居然被她撕开一条漆黑的空间裂缝,最宽处有半丈之多。最先袭来的几块息壤岩直接掉入到了空间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传送这些息壤岩并不需要安全,也无需顾及目的,随便找一处异空间像丢垃圾一样丢弃了便可了事,即便半途被空间乱流击毁也没什么。只是空间裂缝本来就很难稳定,这一撕开之后就像抽刀断水,瞬间便再度合拢了。 后面更多的息壤岩就像流星雨一样纷沓至来。但即便如此,最初几块坠入空间缝隙中消失,确实在密布岩石的空间中制造出了一个瞬间的空挡。这也是她唯一的逃生机会了。 安偌晴将手指往舌上一触,粘上一点精血,然后迅疾往自己眉心一点。一条条玫红色的灵机线如闪电般爆发了出来,相互交错成了一张大网,将她和文楚萧二人网在其中,遁光一闪,消失不见了! 无数息壤岩石往这同一处轰来,相互碰撞,火光四射,成了一团熔岩,迅速扩大,眨眼就成了千丈大小的一个悬空火球。若是没有安偌晴这一舍死的传送,文楚萧就算不死也被封印其中永世不得翻身了。 这时文楚萧心有余悸地在玉竹伞的覆盖范围之内,怀中拦腰抱着柔若无骨的安偌晴。她气息比之前虚弱了不少,主要是传送前动用了精血,传送时又遭到一块息壤岩狠狠一撞。 她紧靠着文楚萧的胸口,双目微睁,目光中无限可怜地望着文楚萧。文楚萧只觉得自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柔情蜜意给吞没了。一个金丹妖狐的双眼之中的魅惑根本就是无人可挡的! 妖狐一族只有女性而没有男性。但无论以谁为偶,妖狐的后代都永远是妖狐。不但如此,后代还会吸收了父辈血脉中的长处。安偌晴的父亲便是出自一个极善空遁的修真家族。 众人终于落在了一片如墨玉一般的地面上。广寒仙子连手中的玉竹伞已经消失,她本人则如同梦游一般跟在梦貉身后。任何人靠近她十步之内,都会得到她厌恶而且警惕的目光和杀气,唯独对近在咫尺一身黑袍的梦貉视而不见。 文楚萧则是恼怒地盯着梦貉。他显然怀疑这次遭遇不测正是这个梦貉做的手脚,但他也没有任何证据。毕竟这操控法宝,真正的意外和故意放水导致的短暂失控根本就无法区分。 “文道友,此次意外都是贫道持控不稳,还请文兄海涵!”梦貉双手一抱拳,稍稍表示了一下。文楚萧冷哼一声:“你自说自话怎么都行,但最好别再玩什么花样,否则谁也捞不到好处!” “嘿嘿,这是自然。”这梦貉除了施展法力的时候,身上始终没有什么强力的灵机波动,给人一种他就是纸糊般脆弱的感觉。文楚萧甚至觉得一招就能结果了他。但他身旁站着的广寒神女仍然时不时给他们带来一阵寒意。 “还请赭长老把封息阵枢请出,开启了这下封关镜。前方已经没有禁制,下面就是那株万年极品参所在的万峡谷了!” 489 启了万年封,见得梦中人 赭族长名为赭世超,是鬼鸮巴林部落的族长。他对此行尤其抱有重大的希望。所以他一直小心低调,避免卷入这些金丹修士的内部纷争之中。 原因便是原本已经没有了金丹大妖的鬼鸮万流谷部落,几乎完全是他砧板上的肉了。结果万流谷青疾风铤而走险,攻打夜盲山,弄出了一个万年前的上古大能黑夜王,一跃而成为了鬼鸮族的王部! 黑夜王死而复生这是毋庸置疑的。令赭世超不服的是,这位黑夜王居然夺舍一名人族的躯体而重生。他对此不屑至极,但暂时也只能容忍。 但说穿了,就算黑夜王以鬼鸮身躯重生,他也能找出其他的不满来。只要鬼鸮之王的位置不属于他,他就自然而然会不满。 黑夜王最初复生的时候实力只有紫府圆满。但这种上古大能自有其过人之处,短短数年便已经恢复到了金丹双花境界。只是他还想要再上一层,就没那么简单了。 上古大能自然有上古大能的声望。但妖界大族始终都是以实力服人的。赭世超若是能赶在黑夜王之前晋级金丹三花,硬实力摆在这里,巴林部便可以夺回王部的地位。 到时候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在资源上对万流谷部落进行打压。由于金丹三花外药的获取途径是掌握在巴林部落手中的,他甚至可以断绝黑夜王晋级三花之路。 但他现在也只不过是金丹双花初期,想要晋级三花谈何容易?光是有外药是不够的。妖族晋级比人族慢十倍,更何况有些修士穷尽一生寿元都过不去这一关。 但有了这株含有万年土魄的极品妖灵参就不同了。按他们的估计,这株妖灵参实际相当于一具仙人之体。他哪怕能获得十分之一,也足够他晋级到三花圆满了。 一个有魄无魂,可以任人瓜分的仙体,这种好事去哪里找?如果错过这次机缘,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万年前六族会议,除了负责设计整个大阵的灵源宗也就是人族之外,其他各族都得了一样“把柄”在手上。 梦貉得到封息大阵阵图;鹤族得到息壤大陆的地盘的控制权;妖狐、灵猿分别获得的外阵和内外开启的秘钥。剩下的鬼鸮一族则得到大阵阵枢。万年间这阵枢经过几回流转,东西现在就在赭世超的手上。 这所谓的大阵阵枢并非如一般的阵枢一样,掌握了便可以轻松控制整个大阵。因为这座大阵实在太大了,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掌控。所以必须是生息殿中三十三位阵子在阵位上协同操控才能正常运转。 此物形似一枚玉简,它唯一的作用便是将九位金丹的神念统一融合,传送到阵位上去。阵位上的阵子遵照他们的神念执行,便可以按他们的意图来运转大阵。 它要发挥出作用,首先要的便是这九位金丹中至少大多数意见统一,才能在阵枢中融合神念。 这时候九个金丹以及阿叔等三名紫府一共十二人,他们的意见倒是空前一致,便是要开启下封关镜,进入封息大阵的真正核心地带。 众人的神念传入这枚阵枢中,由众人的金丹之力推动,融合成了一股强大的神念,直往数百里之外的生息大殿中传送了过去。 正常的传音玉简根本就不可能将神念传送这么远。但这枚阵枢借助的是大阵之力,内外贯通,再加上众金丹修士的法力推动,这一点不成问题。 生息大殿中所有的筑基圆满的修士,立刻在神意中看到那光团中的众黑影再度重合,然后发出了一系列复杂的指令。他们并不清楚这些指令的目的为何,但只要遵照操作就行了。 大阵就像一搜巨大的旧船,在****中,一群人开始手忙脚乱地调整风帆,桅杆发出吱吱格格破裂的声音,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的样子。 内阵中所有的金丹修士也注意到了大阵灵机变化,他们脚下坚硬光滑如镜的地面开始扭曲。这时他们毫不犹豫地使出自己的法力,一齐往这即将破裂的下封关镜全力一撞! 轰然一声巨响,天地为之震撼。整个封关镜碎裂成了无数的息壤沙,如雨一般坠落了下去。下方露出一片广阔的地下之陆。星星点点的妖灵参花的光芒汇聚成了无数的河流,往正下方聚集。而正下方有一处,正散发着橙黄色的光芒。 梦貉大笑言道:“此处真不应该叫万峡谷。如此多的妖灵参汇聚,应该叫万参谷才对!” 林菡静坐在山巅,白裙下露出一双更加雪白的玉足。双肘压在膝上用手托着香腮,她忽然听到天上一声巨大的闷雷。不一会儿,如筛豆子一般下起了一阵雨。雨落到地上并没有一丝水份,都是干涩的息壤沙粒。 “这片天地终于开了么?”她心头一喜。毕竟这十年间,她一直在寻找出去的方法。但是她又因此而更加不安起来。 贺宇音的肉身还在恢复之中,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按她的估计,还要半个时辰就能彻底复原。偏偏在这个时候,九名金丹的强大威压,就像九朵乌云一般沉了下来。 山谷深处的勾诛和林玫儿也感觉到了这一阵又一阵涌过来的威压。勾诛倒是想拔腿就溜,但这时候还是安静地待着,等和诸位大佬打过招呼之后再走不迟。 不然这帮大佬一个误会以为那株万年妖灵参在他身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和林玫儿相对一望,心照不宣地静坐没动。 区区百里的空间,对众金丹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他们的神识早已将这近百里范围罩定。令他们大为吃惊的是,这里居然有活人存在。 就好像你舍命才爬上了山顶,自以为可以第一个摘取果实,结果发现山顶早就有人在等着了。更可怖的是他们神识扫过之处,并没有感觉到那株万年妖灵参的存在。所有人心中都萦绕着不祥的感觉。 就算是鹤王,也是几年前才从阿叔口中知道息壤大陆中还有这一处空间,贺宇音便是自愿关押在这个地方。可惜的是阿叔虽然知道这一事实,却不知道出入之法。 九名金丹三名紫府都静立在百步之外。前面是一个刀劈般的悬崖。悬崖下就是上古地图所记载的万峡谷的核心之处,也就是种植了万年妖灵参的地方。 但这时那谷中只躺着一具男性鹤族的尸体,浸泡在一池妖灵参的汁液中。而那支极品万年妖灵参则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虽然这些金丹修士的神识即便受到了息壤的干扰也足以明了一切,但费心费力才到达这里的他们依然恨不得冲过去掘地三尺,将那不存在的宝贝从地底挖出来。 悬崖边坐着一个一身白裙的鹤女,她犹如玉雕般的脸上,眉心的红冠尤其鲜艳欲滴。第一眼看到的瞬间,他们真是要激动地把这一点朱红当做了极品妖参花簇上的红色灵光了。 看到众人走来,她起来遥遥一欠身,是为恭迎之礼。 众人不由自主都望向鹤王。尤其是脾气暴躁的灵猿长老袁如山,直接冲着鹤王怒吼了一句:“贺蔽日,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里有鹤族人!” 他内心要求得的解释当然不是为什么这里有鹤族人,而是那支万年妖灵参哪里去了,是不是你鹤族人监守自盗? 万年前鹤族分得这片息壤大陆,当然不是将整个息壤山据为己有,只不过是承担这片息壤大陆的看守之责罢了。 按理说没有地图、没有阵枢也没有秘钥,鹤族人根本没办法进入内阵。结果倒好,直接就有人在这里以逸待劳了? 而且你鹤族人可以走歪门邪道进入到这里,贺蔽日还装模作样和大伙一起走正路费尽千辛万苦才进来,这是不是太浪费表情了一点?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贺恒居然会碰巧找到了封息大阵中的缝隙。鹤王贺蔽日也只是听阿叔说过过一点大概,详情是丝毫不知的。他其实是想解释也解释不了。 “那人我认识,我先去交涉一番,自然给你们一个交代。” 贺蔽日没有和其他人过分纠缠,独自一人往前走去。其他人也给了他机会,都站在原地没动。实际上每个人脑筋都在狂转,暗地传音,一连串合纵连横正在展开。 他们绝不相信好端端的万年参会不翼而飞,更无法容忍如此重宝被鹤族一家独吞。就算翻遍太白林他们也得问鹤族要一个交代! 但这些人内心的激动,都不如鹤王一人。他每日在梦中才能见到的女神,居然会在这里相见? 490 梦中情缘终是幻,眼前宝参难看穿 贺蔽日曾经在贺恒的幻境中与林菡生活了数千年。但杀死贺恒之后,他设法炼化掉了这段记忆。否则将来他将永受这段虚假记忆造成的心魔的困扰。 他现在的记忆是天然的,依然停留在和林菡近数百年未有只言片语,然后又生死永隔的阶段。多年来林菡一直回避与他见面。就算是不得已见面,也从不回复他任何问候。 林菡的修为和十年前一样,依然是紫府圆满。但真实形象比他记忆中更加美艳无双。这是一种无法客观描述的感觉,仿佛天然注定她那样的眉眼就会死死地抓住他的目光。 无论是梦里相见的印象还是百里之外的一个回眸对他而言都像是黑夜里的闪光般强烈。这是最初起于某种孽缘,但又因为他得不到而被反复强化,终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觉得只要有一分像林菡就已经美貌惊人了,更何况她本尊出现?但对旁人来说未必如此。毕竟鹤族的美貌女子多如牛毛。 贺蔽日本以为林菡还会如往日那样回避他的目光,并对他所有发言置若罔闻。但这一次林菡却主动将目光投了过来,温柔微笑着做了一个万福,说:“见过鹤王陛下。” 林菡来到这里的时候贺蔽日还不是鹤王。但如今他穿着只有鹤王才有资格穿上的白羽长翎大氅,还有头顶带着鹤王才能戴上的金冠,她便心中了然贺蔽日已经是鹤王了。 不但如此,贺蔽日还晋级到了金丹的修为。这让她心中的某些亏欠减轻了不少。她一度认为贺蔽日不肯找道侣而无法晋级金丹是因为她所为的后果。 他们就这样寒暄了几句。贺蔽日也得到了一些他想要的答案。但有些问题,比如林菡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那支万年妖参哪里去了,林菡自己也不知道,他固然是问不出来的。 有些问题林菡据实回答了。她之所以在长达数百年内拒绝和贺蔽日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并不是因为内心愧疚,或者是有意想回避什么,而是她动用了一种秘术去忘掉这与贺蔽日之间的记忆。 如果她不如此做,这份记忆会成为晋级金丹时候的心魔。心魔若是导致她晋级金丹失败还是小事,要是殃及贺宇音她就无法原谅自己了。后来的事实也证实了她的担忧。 与贺蔽日的任何交流,都可能导致秘术失败。但后来她晋级金丹的时候,这段记忆还是涌了出来,说明这秘术失败了。其中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归于心性不坚了。 “和我一起回去,你永远都是鹤后。整个太白林个都是你的。我们迟早能一起飞升。”事到如今任何虚与委蛇都是浪费。贺蔽日也不想隐瞒,他直抒心意。 林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指着悬崖下的贺宇音说: “宇音如果能活,我就和他一起活;如果他死了,我就和他一起转世。无论再轮回多少次,我都是一样的。” 贺蔽日一时无语。这就是说不但你今世没机会了,就是来生甚至永世也没戏了。这又让他心头无明火起。半晌之后他怒道:“你为什么非要如此执着地遵从贺恒那老混蛋的安排?” 林菡摇摇头说:“你想错了。那不是师父的安排,是我自己的安排。” 贺蔽日心头怒火冲天。一个明明是别人给与的强行安排,但她非要说是自己决定,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他恨不得能钻进林菡的脑子里去把她的念头扭转过来。但这又是不可能的。 愤怒就像山火一样蔓延,浓烟弥漫天空遮蔽了日光。他体内的灭世煞气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头顶,眉心红冠由红转黑。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转世去吧!”他狠狠发出自己的诅咒,手心煞气汹涌,似乎随时就要祭出灭世煞气将眼前的一切埋葬。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怒火涌了上来,又退了下去,就像潮水一般起退。他掉头走回到了诸多金丹修士的中间。 “贺蔽日,你鹤族的交代呢?”袁如山急不可耐的问。其实交代不交代真是扯淡,他唯一关心的是那万年参在哪里,只是这场合下不好直问。 “此女是前代鹤后林菡,下面的尸体是前代鹤王贺宇音。”鹤王简单了讲出了他知道的事实,“她不知来到这里的详情。应该是我族已故太上长老贺恒的安排。看来只能去问他了。” “贺蔽日!”袁如山勃然大怒,“你说能给的交代,就是推给一个死人?” “万年参绝不可以不翼而飞,此事鹤王确实应该给出一个说法。”就连一向躲在人后不出头的鬼鸮巴林部落族长赭世超都吱声了。 他不是想出头,他是真急了。如果万年参下落不明,他打压黑夜王来求得部落翻身的事就成了黄粱一梦。如果众人联手逼迫鹤族将万年参交出,他还是有望分上一杯羹的。 原本黑白子以为梦貉会立刻出头给出解决方案,没想到梦貉半天都没有出声,他只好自己发话了: “我们将这谷中一人两鹤擒下,让他们交出妖灵参。若是交不出来又说不出下落,先搜神再搜魂,自然能知道真相。” 极武宗长老墨貔盯了一眼在一旁泰然自若的鹤王: “你们就笃定是这几个人取走了妖灵参?真不是某王监守自盗,故弄玄虚?前代鹤王失踪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此参若是失踪,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贺蔽日,你带了这几个手下过来,难道不是心虚?” 他的意思是,要搜魂,何必找那几个小的,就大家联手起来,将鹤王擒住搜魂,答案自然揭晓! 鹤王横了他一眼,一副你敢动我就动动试试的样子,默然不语。气氛剑拔弩张。 黑白子也是和墨貔类似的想法。只不过他是先捏软柿子,把那两个鹤女和一个人修先拿下来审。他估摸着十之八九也问不出万年参的下落。要能问出来,鹤王先上去和那女人对话的时候早就问出来了。 但一旦这三人被搜魂之后还没有答案,下一步这里的众人不用他说话也会把矛头对准鹤王。而墨貔则没他那么有城府,直接了当就找贺蔽日的麻烦。 黑白子立刻和墨貔传音沟通了一番,二人都同意联手将鹤王拿下。当然,他不会止于两人联手。这两人也不约而同地联系了其他的金丹修士。 文楚萧和那妖狐安偌晴倒是爽快答应了,袁如山和赭世超更是没有什么二话,主动传音过来参与此事。 偏偏黑白子笃定认为会支持他们的梦貉态度不明,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复。这个梦貉自身实力模糊一片,还操控着一个金丹双花圆满的广寒神女。如果到时候他出手捣乱,这还真是一个麻烦。 还有一人,魂宗长老烟花雨,是一个佝偻拄着杖的老太婆。由于严重驼背,她只有常人半身之高。在这关键时刻她也是默默不语,让黑白子搞不清她的意图。 黑白子迅速构思了一下。如果由他、文楚萧、安偌晴、袁如山、墨貔、赭世超六人出手,对付鹤王以及他首下三个紫府,再加上前代鹤后林菡,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最坏的情况下,对方还能加上梦貉和广寒神女、烟花雨这三名金丹,形势就太难预测了。他们毫无疑问依然占优势,但金丹之战后果难料。 六名金丹对付四名金丹,对方还有四个紫府修士。搞不好杀到天崩地裂,他们除了一身伤之外什么也捞不着。 黑白子反复思量都下不了决心,只能再等等,等梦貉与烟花雨这两人明确了态度再考虑动手了。 果不其然,魂宗长老烟花雨目光闪烁不定,而梦貉则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其他人显然给他们施加了极大的压力。最终梦貉打破了沉寂。 他将手一挥,一股阴森森的法力将众人罩入。所有人心神一晃,大家都到了一片神意幻境中。这幻境和真实的万峡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那名鹤女依然站在百步之外,只是没有了灵动之感,变成了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他们在神意中交流,这样不易被外界探知。 “此事确实与鹤王无关,诸位不用费心猜疑。那株万年参依然在此,只不过……”其实梦貉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局面。之所以迟迟不愿发言,是想伺机独吞此物。 但一则还有同样看穿真相的烟花雨在一旁虎视眈眈,二则还有六名金丹不肯善罢甘休。且真要吃下此物,极有可能必须借助众人的共同意志。 反复思量之后,他终于决定按原计划,与诸位金丹瓜分。这样他至少能得到一部分,免得两手空空回去。 “梦貉,你什么意思?”袁如山把手中的棍子在地上敲了敲,发出砰砰的闷响。仿佛是说你再不说清楚,我便要在你脑袋上敲敲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很久以前贺恒应该是找到了通道能进入到这里。但是在大阵围困之下,他动不了那支万年参。于是他就设计了一个办法想要偷天换日。 “妖灵参不但是最好的神魂容器,如果到了万年阶段,而且有神魂入驻,则可以随意化形。若是有一道残魂进入那株万年参,刚好和万年土魄结合成魂魄的话,就会化形成她生前的样子。 “如果不是我与烟长老精研神魂多年,也是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的。大家就会自然以为,这株万年参已经不在了。” 众人不由得都往静立在那头山巅的那位鹤仙子望了过去。梦貉悄悄抬起一根手指,给众人传音:“万年参就是此女如今的肉身!” 491 诸真瓜分人肉,林菡死守爱侣 袁如山把棍子扛在肩上,传音道:“那还等什么?区区一个紫府圆满的鹤族女人而已。拿下此女,一分为九,我们各得一份,然后散伙!” 众人沉默了几息。这信息突如其来,每个人都需要再重新思量一番。眼前几个鹤族,包括鹤王、贺傲和谢四海甚至阿叔脸色都有些改变。毕竟他们要瓜分的是一个鹤族,还是前代鹤后。 “慢,”巴林部族长赭世超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要分得是一支妖灵参,无非是参须和参片分为九份,各自打包带走就行。如今这里是一个活人,要怎么分?” “这有什么难的!”袁如山将舌头在厚唇上一舔,说,“头颅四肢,就是五份。再把躯干一分为四,刚好凑成九份之数。” “不可!”赭世超连连摇头,“一条胳膊的分量怎么和一条大腿相比!而且五脏六腑,所含玄妙药效都各不相同,到时候怎么扯得清楚?” 梦貉则是挥了挥手建议大家冷静:“事到如今,想要完全公平划分已经不可能。不如大家都将就一下,否则夜长梦多。 “我们就按袁长老的建议,只是胳膊连上肩膀,头颅连上脖颈。剩下的躯干横竖各一刀划个十字,分为四块。这样刚好一分为九。 “其中头颅和脖颈恐怕是分量最轻的,老夫做个表率,便要了这一块,其他的诸位各自认领,如何?” 这时候穿着玫红色短裙一身妖娆的安偌晴咯咯笑道:“这位梦貉哥哥真是了得。头脑乃是识海所在,对你修炼神魂术法大有好处吧。小妹正是急需补补胸。那位鹤仙子身姿不错,我就要她那一对酥胸,别的你们自己分,如何?” 文楚萧不由得往她身上一瞥,心想你这胸已经这样了还需要再补? 极武宗长老墨貔发力往一块息壤岩上狠力一拍,怒道:“你们这帮衣冠楚楚的禽兽,如此堂而皇之地商量着吃人?真是恬不知耻!” 林菡当然是一个鹤妖,但墨貔所说的人是指所有得到人身的有情生灵。 天地生灵中,凡是没有人身的有情,无一不是弱肉强食,这点没有道理可讲。不管谁吃谁都是天经地义。就像狮子吃了野牛,但反过来野牛若是把狮子顶死吃了,狮子也没什么话可说。同样公狮子照样会二话不说咬死幼狮,这也是天理昭彰,从未有人置喙的。 可一旦修成了人身,野兽也就不再是野兽了,就受着人道规则的束缚。人当然可以杀人,也可以吃人,但肆意杀人吃人草菅人命必有罪孽在身。 不管最终是否受到惩罚,这罪孽都是存在的。无论你在乎也好,不在乎也好,罪孽就是罪孽,可以隐瞒,可以栽赃,可以文过饰非,也能说得大义凛然,却终究无从消抹干净。三生石上,终有一笔。 墨貔个性刚正不阿,他所惊讶的是,这帮修道到了金丹的真人神女们,居然在煞有介事地讨论如何分食一个人而毫无愧色? 但同为人修的黑白子则不以为意。降妖伏魔他还是义不容辞呢,眼前这女子又不是真的人类,只不过是一个鹤妖,杀了又如何? 文楚萧本来有点犹豫,他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是有安偌晴这个娇滴滴的狐狸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他自然和妖狐站在一起,也就不说什么了。 魂宗长老烟花雨此时烟黄的双目中一片火热,显然对那万年妖参渴望已久,态度不言自明。 墨貔本来以为几个鹤族会站出来反对。但鹤王贺蔽日居然洞若观火,神色木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而他几个紫府手下虽然脸色阴晴不定,但鹤王不吭声,他们自然也无话可说。 墨貔最终发现,原来反对此事的只有他一个人。这时梦貉不冷不热地说: “墨长老,你要看不惯这件事,尽可以置身事外,一人独自离开,我们绝不会阻拦。但我奉劝你不要出手坏事。我们这里除了你还有这么多金丹同辈,你能打得过几个? “而且你别忘了我们都已经立下血契,息壤大陆中发生的一切,务必烂在肚子里,即便在自己宗门也不可以外传半分!” 这些人原来争夺万年参这个玄门人人垂涎的重宝,一旦瓜分入手,如果消息流传出去,难免被人觊觎,引来无谓纷争。所以他们事先都已经立下不可外泄此事的血契。 而且眼前这事,一帮德高望重的长老族长们在讨论如何瓜分一个女子,这事要真传扬出去了也不光彩,对他们的人设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墨貔真想要出手阻止此事他们当然不怕。八人联手,甚至可以把这位墨长老的肉身也一起瓜分了。 墨貔愤怒丢下一块碎石,说:“也罢,道不同不相与谋,老夫去也!”说完驾起飞行法宝扶摇而上,原路返回去了。 其实此人离去,众人心中反而是暗喜。本来是要一分为九,现在少了一人,自然是只要一分为八了,还没动手各人就多得了一分。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黑白子分得左肩左臂,文楚萧分得右肩右臂,梦貉得到头颈。狐妖安偌晴分得胸部,灵猿和鹤王各分了一条腿。剩下的腹部一分为二,一半归烟花雨,一半归赭世超。 “但我还有一事不解。”赭世超犹豫了一下,问道,“此女肉身如果是万年参所化,应该是仙体。为什么我们看上去,她却只有紫府圆满的境界?” “正因为是仙体,所以若是紫府的实力,就根本看不穿她的修为。”梦貉回答,“但我们是金丹修为,则能看到她的修为,但会被她故意隐藏所迷惑。这就和金丹修士能在紫府修士面前展露任何修为一样的道理。”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如果此女的真实修为是一名地仙,他们可真是要掂量着了。 地仙虽然在人界存在,但几乎都是超然物外,极少卷入尘世之事。这些长老们也几乎从未有机会与一名真正的地仙交手。如今虽然有众多金丹修士在这里,但是围攻一名地仙,谁也没有把握。万一偷鸡不成反而赔上性命怎么办? 赭世超忙问:“难道此女在故意隐藏实力,诱我们过去送死?” 梦貉摇摇头,说:“大家尽可以放心。以老夫的猜测,此女因为生前是紫府圆满,万年参化形之后,她依旧以为自己是原来那个紫府圆满之身,便自然只展露出紫府圆满的实力。 “若是你我众人联手,在她觉醒仙体实力之前将其诛杀,成功的把握至少在九成。若是哪位不敢一试,老夫也绝不勉强。和前面墨长老一样,自行离去就可。只是以后别再觊觎他人造化即可。” 九成的把握,谁又愿意为了那一成的风险,便眼看到手的宝贝成了他人造化? 虽然走了一个墨貔,但多了一个金丹双花圆满的广寒神女。九名金丹修士犹如九个巨大的风暴,一齐站在眼前,仿佛这座息壤之山都要因这样的重压而坍塌下去。 虽然距离还有百步之远,但林菡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神识波动中的不善。 山下谷中就是正在不断恢复的贺宇音。她当然不会容忍这座山就在她脚下坍塌。就算是要坍塌,也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后。那时贺宇音应该已经醒来了。 一线白色光幕如刀切一般在山上一闪而过。这是她将自己的神识以气血之力送出,在这山巅上画出的一条界线。这条界线在她五十步之外,排斥任何外力的进入,将贺宇音所在的深谷周边百步封闭了起来。 “这位鹤仙子这是什么意思?”梦貉走到了界线近前,沉着脸问。 众金丹停在了那道闪过的光幕前,没有继续向里侵入。其实梦貉的计划是他们先不动声色走到林菡的近处,然后用束缚肉身的法宝和神通将她制住,再一举杀灭她的神魂。 这样才能尽可能完整地得到她的肉身,又让她没有机会觉醒自己的仙体的实力。任何远程的气血之力的攻击方式,都可能损坏她的肉体,也就损坏了万年参。 没想到的是林菡主动布置下了一道防护结界,他们无法直接近身了。如此远的距离上,他们又不可能穿透结界用神魂术法对此女一击致命,只能先攻击结界。 但一旦他们攻击结界,双方自然就等同摊牌,出其不意的效果也就没有了。因此梦貉只能先试试能不能以言语逼迫她放开这道结界。 “诸位真人想必是来次寻找一支万年妖灵参的吧?”林菡的冷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目光平静如水,谁也看不出来她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机还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仙子所说不错。”梦貉也没打算隐瞒,“那支妖灵参是万年前六族携手种下,极为重要,关系到整个妖界的存亡。若是仙子知道其下落,还请切勿隐瞒。” 林菡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见过那株万年参。” 梦貉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如此,还请仙子放开这道结界。这悬崖之下的山谷,就是山谷地图中记载的万年参种植的位置。让我们下去查看一番,或许能发现一点线索!” 492 南晚辞拔剑破阵,赭世超匿踪追袭 “外子有恙在身,恰好在这谷中静养。”林菡面带愧色,温柔回答,“请诸位真人神女给小女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与外子离开此处。那时候自然不会再阻拦诸位。” “这位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梦貉语气转冷,“此地又不是你家洞府,是六族议定的封印之地。你如今为了一己私利就给占了,是否做得太过?” 林菡听他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只是欠身做了一个万福,说:“若有得罪,还请担待。小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仙子,这里有九位金丹。莫非你以为你这样一道薄薄的结界,就能抵挡得住?我们随手一击,这道结界连同这个山谷,都要灰飞烟灭!”梦貉毫不留情地说。 林菡虽然话语声平静如水,却宛如一堵柔软的墙,丝毫没有退却半步的意思。她淡然回答: “诸位真人联手,小女当然抵挡不住。但这道结界若在,小女便在。如果这道结界灰飞烟灭了,小女也一同消失。” 梦貉无可奈何。这女人表面看似柔弱,内心其实是坚硬如铁。想用言语哄骗或者逼迫她放开这道结界看来是不可能的。但他绝对不可能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 他们虽然人过不去,但神识一扫,对这谷里的一切状况其实就已经了如指掌了。谷中有一男一女,男者人修,筑基圆满,而女子则是鹤族,虚丹圆满。 至于谷底那具前代鹤王的尸体,并非是简单的尸体,而是正在丹顶冠的作用之下复生,恐怕随时都可能醒来。 他若是醒来了,操控丹顶冠的力量,马上就等同三名金丹的力量,那可就后果难料了。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此事的发生。 梦貉往后一退,广寒神女南晚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伞柄中抽出了玉竹剑,一线寒光如电般闪过!南晚辞这一剑并没有使出全部威能,但身手极快。梦貉要的也就是这一个快字。 他事先已经传音给众人,广寒神女手中之剑会以最快的速度在林菡布置的结界上划开一个口子。其他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闪身进入结界,然后各出手段将林菡肉身制住灭杀神魂即可。 这一剑在这光膜上一划,顿时划出一条清晰的白痕。但广寒神女秀眉一皱,对方这结界看似柔弱,但其强度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她剑尖触及结界的同时,便感觉这结界的强度极速飙升,这让她不由得后悔为了出剑的速度,牺牲了这一剑的威能。 如果这时候黑白子等人迅速再补上几剑,显然可以彻底破开这道结界。然后众人再一拥而上,和梦貉原本的谋划差距也不是太大的。但众人都袖手旁观,在等着梦貉试探出林菡的真正实力,竟然无一人动手。 广寒这一剑下去,整个结界震荡不已,却始终没有破碎。林菡面不改色地将纤纤玉指轻轻一弹,一滴通透如红宝石的鲜血被她弹到了结界上,整个结界顿时泛出红光,稳固了不知道多少倍。 “看来今日与诸位真人必有一战了。只不过小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林菡神色有些黯然。 她也知道这些金丹修士只要以神识之力一探这片山谷,便很清楚能不能找到万年参,根本不需要什么入谷查看。对方之所以纠缠不休当然不是为了这片山谷,应该是怀疑万年参在她和勾诛等人身上。 自辩清白是没有用的。即便让他们搜查过所有的物品,找不到那支万年参,他们也会继续逼问那支参的下落,她又回答不出来。那时对方很可能便会动用搜魂之类的术法。眼前虽然实力悬殊,她也只有一战,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她在感觉到那些金丹修士的气息的时候便预料到过这个局面。但有贺宇音在这里,她是绝不会离开的。即便是一定要死,十年守候之功毁于一旦,只能说是命运注定如此。她是一个认命的女子。 “什么不情之请?” “诸位真人动手难免伤及无辜。我这里还有两名晚辈,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联。诸位都是各部的前辈大德高士,想必不会和两个晚辈为难吧?先放他们出去如何?” 在广寒神女动手的时候,勾诛和林玫儿已经来到山巅。勾诛当然不是来帮手的。一大堆金丹修士兵临城下,他这个筑基境界的修士哪有资格参合其中? 只是他早已被多名金丹修士的神识罩定,这时候就算想跑也没有机会跑,想躲也无处可躲。与其畏畏缩缩等死,他还不如站出来当面看看有没有机会乘乱脱逃。 林玫儿则收到了林菡的暗中传音:“你如果出去了,就迅速去太白宫中,点起太白烽火,召集鹤族十二长老带人到这里来。这里毕竟是我鹤族的地盘,前代鹤王贺宇音即便是一具尸骸,也不容外族染指。” 虽然鹤族已经没有了金丹修士,但有数百万鹤众在,千军万马,也不是九名金丹就能屠戮一空的。鹤王虽然无动于衷,但若是十二长老出面质疑,保下前代鹤王贺宇音应该没有问题。 但林玫儿就算立刻全速飞出,也未必有办法离开息壤大陆。就算真离开了,要到太白宫召集十二长老,集结军队,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成的事情。林菡面对九名金丹围攻,又能坚持多久? 她之所以让林玫儿去尝试这事,只是不想让这个后辈在这里白白送死而已。 林玫儿倒是真的泛起了一丝希望。听说生息大殿中有可以与太白宫通讯的传音壁。如果她通过传音壁通知太白宫去召集十二长老,说不定还真可行。前提是她得首先从这里离开才行。 梦貉等众金丹沉默了一息。他们显然在暗自传音商量如何答复。最后梦貉开口了:“这两人可以离开。但他们必须签下这份血契。” 血契的内容只有一条,离开此地之后,不得在外泄露息壤大陆中发生的任何事。这一条对他们并不难,他和林玫儿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签下了。 林玫儿把勾诛后领一提,说:“别用你的飞鸢了,还不如我飞得快!”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起他就展翅一飞。 往他们进入的裂隙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大阵既然已经破开了,内外灵气连通,汹涌如潮,他们倒是很容易找到出口,就在他们正方向的头顶上方。 不管如何,他们都要先逃出内阵再说,一旦离开内阵,至少也就离开了金丹修士们斗法波及的范围。至于能不能离开外阵去搬来救兵给林菡解围,那谁也说不清楚了,只能尽力而为。 两人飞到高空,空中出现了无数静止悬浮在空中的巨石,正是乱石穿空大阵。勾诛有眼阵之能,一眼看过,便明了这些巨石被大阵灵机所固定。他们从内往外穿阵,并不会触发大阵灵机。 林玫儿心急如焚,只想尽快叫人来救林菡,转入乱石丛中之后速度依然不减。但这里和一片空空不同。四处悬浮的息壤岩能遮挡视线,勾诛心头隐隐浮起强烈的不安。 “慢,等一下!” 勾诛让林玫儿暂时降落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这地面并不平整,而是相当光滑的一个斜坡。好在这里足够广阔,足有百丈之宽。 就在他们的头顶十多丈高的地方,有另一块息壤巨岩,形似一个百丈大小的巨大土豆,静静悬浮在头顶,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让人心悸不已。 “怎么了?”林玫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勾诛的眼阵之能是清楚的,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你究竟是谁,别躲躲藏藏的,出来吧!” 勾诛冲着头顶的百丈巨石大喊了一声。这夜空里原本静寂无声,他和林玫儿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他这一嗓子喊了出去,声音在乱石之中回荡,在空空的空间里响起一阵阵回声。 话音刚落,头顶巨岩的后面,幽暗的空间里无声地飞出一片片暗影,就像傍晚的夜空里看到的一只只闪过的蝙蝠,传来如野鬼哭泣般的怪叫。 黑影纷纷飞来,是一头头如猫头鹰般的怪鸟。它们聚集一处化作一团浓厚的黑烟,烟中走出一个矮墩墩的身影。 这人身高不过五尺,形似一个小孩,穿着一身简朴不过的麻布道袍。他头顶无冠,披头散发,容颜却是如树皮一般苍老。眼珠尤其奇怪,呆呆地似乎无法转动,眼黑始终在正中,只能仰头看着勾诛和林玫儿。 “嘿嘿,”好不容易才调整脖子看清了这两人,他发出一阵怪笑,“这么着急就喊老夫出来,活得不耐烦了?” 493 地皇极宝现,图穷冷剑出 这正是九名金丹之一,鬼鸮巴林部落的族长赭世超。他跟着林玫儿和勾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没有出手。对付这两人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只是在等待下面万峡谷中的战局发展。 在最初的商议中,这些金丹修士都已经找到了万年参的存在,黑白子、文楚萧甚至妖狐都是同意在这两个晚辈签下血契不泄露这里的秘密之后将他们放走的。 杀这两个晚辈对他们来说如同掐死两只蚂蚁。但如果强行留下他们,他们势必与林菡联手。即便他们实力微薄,这也是平添了一份变数。在战局中任何一个人都是难以推算的变数,更何况两个。 但魂宗长老烟花雨这时冷哼了一句:“立下血契他们当然是不会对外声张了。但是如果擒住他们搜魂,还是很容易搜出来的。” 梦貉也是同样的想法。墨貔可以走,他毕竟是一名金丹体修。想对一名金丹修士搜难比登天。而这一名虚丹和一名筑基两人离开了结果可不一样。 万年参这件事每个宗派中都只有单脉秘传,在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但封息大阵封印息壤大陆之后形成了灵肥山,这是很多人都听说过的。 这么一座巨山忽然消失,不可能掩人耳目。如果有人别有用心,完全可以将活着从灵肥山上回来的人擒住逐个搜魂,自然可以了解到一些线索。 因为放了这两个晚辈出去而暴露了万年参的存在,这八人想要独享其利就没那么简单了。 梦貉和其他人迅速沟通了一番,决定先假意放走他们,然后再半路截杀,问题只是该谁出手了。 论实力而言,鹤王带来的三个紫府修士任意派一个去对付那两人都已经足够。但众金丹对他们不放心,没人愿意放他们离开。剩下的选择只有动用一名金丹修士,狮子搏兔去截杀那两人。 杀这两人对一名金丹修士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瓜分万年参在即,谁也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离开半步。 反复争辩之后,最终他们推出了众金丹中实力最弱的鬼鸮巴林部族长赭世超。此人只不过金丹一花中期,在八位真人中实力位居末流。 有另外七位真人逼迫,他是去得去,不去也得去的。但他也并非一无所得。众人给了他一个承诺。只要他取得那一人一鹤的头颅过来,无论他是否参与围攻林菡的一战,他都可以得到属于他的那半份腹部。 以他的速度,想要追杀全速飞行的林玫儿,只不过一两息的时间就可以追上。但他反而不着急了。追上了对方之后,他并未出手,只是隐藏气息在附近,静静地跟着这两人。 这时下面万参谷中的法力神识波荡,正如海啸一般涌动,四方传播。这一战,远比众人想象的要凶险太多。现在轮到他庆幸了,因为只有他不在这场恶战之中。不但完美避开那一场恶战,他还另有一个意外的收获。 “小子,把你身上那卷画轴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他瞪着外黄内黑的怪眼盯着勾诛。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正是因为这幅卷轴。 这东西他感觉不到任何灵气波动,但鬼鸮的双目被人称为“暗光鬼瞳”,能看到一般修士的目力都见不到的极为细微的微光。尤其他修至金丹,更是再细微的光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件毫无灵气波动的物品,居然不断地有细微的光芒渗透而出,而且这些微光还在不断变化。这东西内有玄妙,但他一个金丹修士都感悟不透,那至少是极品法宝。这样的宝贝居然落在一个筑基修士手上? 他不急于动手,是希望对方进入乱石穿空的深处再杀人夺宝。不然在他动手的时候,这件极品法宝若是被对方催动,有可能把灵机泄漏了出去。下面那些金丹修士的实力可是大多比他强,一旦察觉,他也未必就能独吞得下了。 他只要隐匿气息悄悄地跟着勾诛和林玫儿二人就行了。但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被对方一个筑基修士察觉了自身的存在? 勾诛当然无法感觉到他的气息。但这乱石穿空阵中一片死寂,他的眼阵之能能清晰到看到无数灵机线密布在空中,始终有一缕奇怪的扭曲犹如晴空中的阴云,鬼魅般跟随在他的不远处。 这并非是对方的气息泄漏了出来。而是一个生灵出现在一座大阵中,多少对大阵灵机有细微的影响。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又没有别的生灵,这影响也就格外明显了。 如果早知道跟着他的是一名金丹修士,他宁可装死也不会喊出声来。这次实在是他失算了,还以为这种鬼鬼祟祟跟着他又不出手的东西,一定是实力不如他,才会躲躲藏藏,只想在乱石阵中偷袭他。 他虽然知道对方存在,但也只能看到空中一大片灵机线都出现了微弱的扭曲,却无法找到其来源。这让他如同芒针在背,不得已才装腔作势喊了一声。只要对方肯现身,总比在黑暗中随时可能在背后捅他一刀子要好得多。 对方一出现,就没有再有任何隐匿,神识完全放开,一股威压滔天而起,远胜过一名紫府修士! 勾诛顿时心头一凉,这下弄巧成拙,居然随便一喊也能喊出一名金丹真人?在这气息重压之下,他和林玫儿两人都呆住了,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怎么,不想给?真是个要财不要命的小子。” 赭世超身上法力微微一动,浑身涌出黑气,犹如无数条黑蛇一般窸窸窣窣钻出。同时勾诛周围虚空中无数黑气组成的黑蛇钻了出来,将他紧紧束缚住,让他完全不能动弹。 这些黑气看起来如烟似雾,但触及他的身体,宛如实质,如铁铸的蛇躯一样扭动,毫不讲理地将他紧紧捆住。其中一缕化为一只如同鸟爪般布满黑色鳞片的怪手,将勾诛捆在胸口的那副旧画卷轴夺在了手中。 勾诛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他剩下唯一能转动的就是脑子了。但即便如此,神识上的重压也使得他的脑子的转动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但赭世超并没有杀了他。因为这幅画究竟是什么他尚没有把握。留着勾诛在,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搜魂寻找相关的信息。 地皇图之所以难找,正是因为灵机内敛,极难辨识。随便往杂货堆中一丢,就谁也找不到了。赭世超听说过地皇图的存在,也心知这东西内有玄机,但尚未将地皇图三字和手中这件东西联系在一起。 他虽然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身周的法力幻化的黑气却始终在涌动不定,犹如无数的黑蛇在虚空中不断游走。其中两缕幻化为一双黑爪,将那一轴古画拿到了他面前,徐徐展开。 这就是一幅纸色发黄的古画,画上山水沧桑,气势磅礴,但赭世超生来就没有闲情雅致,对这些东西毫无欣赏的兴趣。 画面中心是一个绝色女子,旖旎身姿,披着一身虽然是素色,却泛着五彩流光的衣裙,手持一把薄如柳叶的长剑。这让他多看了两眼。只不过女色对他也没太大的吸引力。 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幅画到底是什么重宝,竟然能隔绝他的神识刺探。 这时他终于想到了什么,心中大震。这莫非是传说中已千年下落不明的地皇图?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可就是捡到重宝了!他心中不由得爆发出一阵激动的狂喜。 就在这一念在心中起来的同时,他只看见眼前剑光猛烈一闪,胸口一凉。低头看去,画中所见那支碧绿长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赭世超毕竟是金丹修士。明明心脏已经刺穿,全身气血一滞,他却没有慌乱,一念闪过,法力波荡再起,浑身血肉立刻化为一团黑烟,往四方弥散而去。 494 银环锢身身难动,铜钉灭神神未消 梦貉原想联络黑白子、文楚萧和袁如山等人同时出手,先以暴力破开林菡布下的结界。他没有想到还没有出手,林菡已经一闪身主动出到了结界之外,出现在了两百步外,另一座息壤岩山上。 林菡心中猜测:对方会先攻击结界,还是攻击她自身?如果是后者,她情愿离结界更远一些。这样能减少他们交手中波及贺宇音的可能性。 那结界上她已经动用了精血加持,对方就算是金丹修士,也绝不可能在瞬间破开的。如果对方出手,她回援也还来得及。 这也正合梦貉之意。众金丹纷纷化作遁光,一瞬间便出现在了林菡的周围数十步之外,将她团团围住。梦貉一道神念传出,文楚萧伸手往空中点去,一股金色光芒立刻从林菡头顶爆发而出,将她罩定其中。 林菡虽然修炼了千年,但身为鹤后,各种资源要什么都有人奉上,不用与人争夺,甚少参与斗法,经验极其匮乏。被这种法宝的法力罩定,如果她及时遁走并以法力抵御,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她被这金光一晃,却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就感觉身上一紧,脖子、手腕、脚腕上各多出了一个紧紧套着的银色圆环。这些银环被锁链连在一处。一股猛烈的禁锢法力缠绕了她的全身,让她除了眼珠之外,几乎哪里都动不了了。 五行宗最善打造法宝,文楚萧更是其中翘楚。这法宝名为银髓锢身环,是用极为珍贵的移灵银髓打造,坚固无比。此物若是在及身之前抵御住了或者是避开了还好,一旦被束身,金丹三花都难以摆脱。三花之下,想挣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快,注入法力!”梦貉毫不犹豫地下令。 鹤王贺蔽日、灵猿袁如山、妖狐安偌晴、阴阳宗黑白子、广寒神女南晚辞,五人同时涌动法力。五色灵光,在黑暗的息壤岩山上画出了一个五色的五星形大阵,正好将林菡一人困在其中。 移灵银髓和枯灵铁髓不同。枯灵铁髓只能吸收灵气,有进无出。而移灵银髓则可以以法力操控,传导灵气。 文楚萧打造的这银髓锢身环,配合五方移灵锢身阵,他为阵主,五名金丹为阵子,六名金丹一齐催动,威力无穷,不断地将林菡体内的气血之力虹吸而出,流入五个锢身环内。 林菡极力挣扎,但无济于事。五个银环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灵光外溢,就像火焰一样跳动起来。这样想要挣脱就更不可能了。她自身气血亏虚,法力不断减少,反而这些法力被用在了稳固五个锢身环上。 梦貉缠满了布条的脸上,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他之前和诸位真人说此事成功率高达九成,只不过是随口胡诌罢了。这其中涉及到比他境界还高的仙体,他又怎么可能推算得清楚? 但五方移灵锢身阵一成,此事也就基本成了。这个阵法虽然是文楚萧设计,却是他亲自选定的。此阵能否挣脱,和阵中被困之人的境界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因为这阵法本身的威能就取自被困者的法力。其人修为越高,法力越是强大,这阵法也是越强。以此推之,即便你是仙是魔是神是佛,除非你有超脱这规则之法,困在这里一样也是出不去的。 只是林菡还在阵中激烈挣扎。虽然法力不断被吸出,却越挣扎越猛烈。犹如网中的大鱼,虽然无法脱身,却跳动得太猛也暂时没人能将她擒下。 如果就这么等待下去,林菡的法力迟早会被吸干,她的挣扎也必然会停止。但梦貉等不了太久。夜长梦多,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立即传音给还未出手的最后一人,也就是魂宗长老烟花雨。 烟花雨弓腰驼背,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她干瘪的嘴唇一张,吐出一枚布满了铜绿和诡异花纹的三寸长铜钉,化作一线黑光只冲林菡而去,正中她眉心的红冠,穿入她脑中! 此物正是魂宗的不传之秘,玄铜灭神钉。既要保持其肉身不坏,又要诛杀其神魂,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梦貉精心构思,才准备了这套五方锢身阵加上灭神钉的办法。只需要在她眉心戳个小孔,就能彻底消杀了她的神魂。 灭神钉看起来有三寸长,一指粗细,实则只是虚影。实物的大小不过是一寸长,细如毫发的一根玄铜针,对肉身的破坏极为有限。但它对神魂的灭杀作用却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缪其中的独门术法“千里定魂针”就是受了这东西的启发而创造出来的。 外表来看,林菡只不过是双目变得有些木然。但她的识海中,阴云翻滚,狂风怒号,识海之上大浪滔天。 她的元神被一根粗如长矛的巨钉钉在了虚空中。即便如此,源源不断的神识之力,依然如电光一般从她眉心闪烁出来,犹如雨夜中连续不断的闪电之力,震得眉心的灭神钉不住弹跳。 烟花雨动用全身法力不断压制,才勉强阻住灭神钉不被反弹出来。这法宝对神魂的灭杀之力非同小可。可若是被反弹,作用在她神魂上的反噬之力恐怕她也得重伤。 这万年参所形成的肉身真是远超她的预计,她双目之中的贪婪之色反而更是火热了。 九名金丹修士,除了赭世超去追杀那两个晚辈,至今未归之外,还有七名金丹都投了进去无法分身。其中六人操控阵法,一人操控灭神钉,只剩下梦貉还有余力。 这时他也没有任何保留,双手一掐诀,法力爆发,一团阴冷冰寒的怪火便在五方阵中燃烧了起来,往阵中的林菡汹涌而去,正是貉族的“燃神梦火”! 众金丹一见这火,便觉得心神一荡,这一瞬间竟然感觉自己陷入了梦中,看到那怪异火焰冲着自己狂卷而来。好在这火并非是冲他们而去,也就持续了一瞬间他们便回到了现实中,清醒过来,发现这火其实并不存在。 燃神梦火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在现实中它并非是不可见,而是根本就不存在。但梦貉施展这神通,能让对方瞬间陷入梦境,被此火一灼神魂,梦境便愈发不可自拔。梦火以对方的记忆为薪,愈烧愈旺,直到对方记忆被烧尽,其神识也就被彻底灭杀了,因此称为燃神梦火! 林菡同是瞬间入梦了。入梦之后,她身上紧扣的五个锢身环并没有消失,反而越箍越紧。她尝试用手指去勾脖子上的锢身环,手指嵌入了肉中,也始终插不入脖子与银环之间。 这环被一名金丹修士法力催动,以一种狂暴之力缩小,而她体内的法力则与之相抗,相互陷入僵持之中。 她梦中所见,是一尊白发佝偻苍老的巨大魔神,手持一根布满怪异纹路的巨大青铜矛,而矛尖穿过她的额头,将她钉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 岩石周围另有五尊魔神,形态各异,但都张着怪异的大嘴,各自吐出一条长舌。五条长舌的尽头便是五个银环,分别紧紧地箍在她的脖子和四肢上。她体内的法力不断被这五个银环吞噬着。 更诡异的是一种奇怪的火,始终缠绕在她身上燃烧。这火说不出来什么颜色,她若是觉得它是红色,它便变成红色,等她觉得这火焰有点发紫,它又立刻变为紫色了。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如同真正的火烧及自身的灼痛感。她身体中的血肉都在沸腾,但是被皮肤阻挡,一个一个巨大晶莹的水泡从皮肤上爆裂而出,又猛然破裂飞溅。 “为什么她还没有死?难道她觉醒仙体了?”正在全力催动五个锢身环之一的袁如山不耐烦地责问梦貉。 在梦貉所展示过的计划中,当烟花雨祭出玄铜灭神钉的之后,林菡就应该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等待他们瓜分的尸体才对。但现在所有人全都扑了上来,对方居然还在顽抗之中。因为此事是梦貉全盘在策划,袁如山不由得把质疑的矛头都对准了梦貉。 他已经全力在催动锢身环,一旦他撒手,整个五方移灵锢身阵就有崩溃的可能。到时候阵法反噬,反而会祸及他自身。被陷在这骑虎难下的境地,让他怒不可遏。 眼下八名金丹,包括广寒神女在内,竟然无一人能脱身,全部被林菡给牵制在了这个阵中。而且她体内法力几乎无穷无尽,神魂虽然已然入梦,却始终不死! 495 烈风难止,狂澜倾危 “她并没有觉醒仙体之能。”梦貉冷静地解释道,“但这支万年参所化形的肉身特别坚韧,我们这些术法目前的威能,都被她的肉身给抵挡了。所以无法杀死她的神魂。” “那怎么办?”另一边,黑白子脸色的也有些发白。 “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能指望完全不损坏她的肉身。”梦貉望了一眼正在阵中挣扎的林菡,又望了望还在一旁观战的三名紫府修士,“只有先坏了她的肉身,才可能击穿防御消杀她的神魂。你们三个上去直接用兵器杀了她!先刺穿她的心脏,然后割下她的头颅!” 梦貉所说的这三人正是贺蔽日带来的三名紫府修士,阿叔、贺傲与谢四海。如今所有的金丹都陷在阵中,赭世超又无法脱身回来,也只有这三名紫府修士还能动弹了。 三人都看了一眼鹤王。鹤王微微点头表示了认可。这三人自然也无话可说,各自取出自己的兵刃。 八名金丹合力都没能杀掉林菡,说明她必然已经不是金丹的境界了。如果不是肉身和神识都被困住,搞不好就能反杀众人。这三名紫府都明白,他们若是动用神通或者法宝肯定讨不了好。 但无论仙体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是真正的不死之身。除非是蜕凡之后的秦尊阳那种变态,拥有滴血重生之术,可算近乎不死。正常的仙人,你直接上去用刀子捅,他若是不躲闪不反抗,也一样得死。 阿叔手持一对锋利短刺,谢四海拿出一柄厚重的玄铁大刀,贺傲则抽出一柄雪亮的长剑,三人步入阵中,径直往林菡走了过去。 贺傲和谢四海在前,而步履有些蹒跚的阿叔在后。他们手中兵器都是非同一般的利器,纵然对方是仙体,但总归也是血肉之躯! 林菡这时依然静立在阵中,双目虽然有些空洞,但她目中真实所见依然会映照进入她的梦境中。在梦中见到三头小鬼手持利器走近,她混乱的神识中依然泛起了一阵恐惧感觉,浑身猛烈一挣。 八名金丹顿时感觉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法力汹涌而来,整个大阵剧烈震荡,几乎将他们反震出去!八人一齐催动法力,才勉强把这股反震给镇压了下去。 三名紫府终于到了三步之外,贺傲正要一剑猛刺,却看见林菡四肢和脖子虽然套着锢身环不能动弹,她背后却已经现出一对巨大白翅的虚影。那白色羽翅一翅扇过来,刚好打在最前面的贺傲身上。贺傲立刻连人带剑一齐往后飞起。 紧接着林菡又是一扇,烈风如剑,铺面而来。贺傲和谢四海根本来不及抵挡,只觉得无数利剑穿身,两人立刻成了一片血沫,肉身消失无踪! 阿叔正躲在这两人背后。两名紫府修士瞬间便命归黄泉,这让他也心惊不已。贺傲和谢四海二人所化血浆喷了他一头一脸。 他来不及擦拭,便祭出一座巴掌大小的精美铜钟。铜钟迅速化作一团巨大的光影将他罩住。然后他身形爆退,那护体铜钟也随他往后飞驰。 他尚未来得及退出十步的距离,林菡又是猛烈一扇,再一股劲风卷席而来。前一次有谢四海和贺傲二人承受了绝大部分力道,这一次风力全都扑在了他祭出的护体铜钟上。 林菡并未动用任何神通,这一扇也不过是凭着求生欲望的垂死挣扎而已。她自身正感觉千年间的记忆不断从脑海中闪过然后消失,身上的诡异火焰也在随之越烧越旺。 一股莫名的求生执念让她将目光击中在了那个一身黑袍,满脸都缠绕着布条的人身上。偏偏阿叔阻挡在她面前。这时她也只有背后的翅膀还能动用,自然毫不留情地猛扇了过去。 她的翅膀直接就扇起了音爆,劲风尖啸着擦过地面,坚硬无比的息壤岩上犹如被犁过般翻起一块块碎石。 阿叔的护体铜钟已经是他最强的防御法宝,这时却和纸糊的一样瞬间就崩溃了。一声凄厉惨叫,他下半身被沿着地面扑过的劲风扫过,顿时将风染成一阵血雾,自身却消失无踪了。 他只剩下胸部以上的身体,坠落在乱石中,雪白的胡子顿时被血染得鲜红,堪堪挣扎了几下便完全没有了气息。 只不过两息的停息之后,一阵尖锐刺耳的音浪席卷了整个大阵,犹如无数的利剑直接充斥在了每个人的神识中。连乱石穿空阵中的勾诛和林玫儿都可以听到。 “这是仙鹤神音,诸位各自紧守神识!”梦貉连忙传音众人。 “哼,还想要我听你的废话!”袁如山怒吼了一声,竟然径直舍弃了自己的阵位,直接抡起了手中的铁棍,以摧山倒海之力,往阵中的林菡头顶砸去。 这梦貉计划中一套一套,然而实际上并未有任何一条达成。袁如山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一棍将这万年参捣成了肉酱又如何?他刮下一片肉泥回去照样要炼成金丹三花,成就仙体! 但他这一撤,五方阵中其他阵子压力剧增,阵主文楚萧更是觉得如同狂澜既倒。好在他危局不乱,遁光一闪,一具精美的人形傀儡出现在了袁如山原来的阵位上,暂时替代了袁如山,阻止了阵势的崩溃。 袁如山的巨棍眼看就要砸在林菡的头上,却见对方背后的白色羽翅又是一扇,劲风如无数的锋芒刺在袁如山身上。 他的一身金色的猿毛坚韧无比,是比重甲还可靠的护身之宝,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化形完全去掉这一身毛发。 但这一股风过来,竟然如同剃刀一般,将他吹得衣甲碎裂,毛发乱飞,血肉模糊,连人带棍倒退了百来丈,差点坠入山下的深沟中。 “白痴!”梦貉不由得怒骂出口。袁如山仗着自己是体修,肉身足够坚韧,神识防御力极强,以为可以无视仙鹤神音,就肆无忌惮地自己出手,结果把另外七名金丹都拖入了危险中。 一扇扇飞了袁如山之后,阵中的仙鹤神音更是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般压来。这套功法本来就是体神同修的,如今硬是被当做克敌神通使用。除了对神识的压制外,这术法对肉身的攻击之力也是越来越明显了。 黑白子和文楚萧等人脸色都是越来越难看。一股尖锐音波似乎吻合了他们体内的某种韵律,不断震荡,震得五脏六腑都要破裂似的,极为难受。神识又受着这如惨叫般的厉声干扰,几欲发狂。这时梦貉大喊了一声: “文楚萧,这阵法撑不住了,再放四个傀儡出来,否则我们会一同完蛋!” 文楚萧怒道:“放屁!只不过四万两血灵石,就要废掉老夫一副锢身环和六个傀儡?” 黑白子也受不了了,在一旁怒吼:“文楚萧,你钱要紧还是命要紧?你损失多少,回头老夫都给你补上!” 文楚萧痛恨梦貉为首的这帮人好算计,用他的法宝,用他的阵法,废他的傀儡,就他一人损失惨重。除了之前给他的四万两血灵石之外,这些人都是一毛不拔。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是阵主,虽然说承受的压力最大,但对这阵法的玄妙也最熟悉。一旦阵法崩溃,他还是有九成希望唤出一个傀儡来做自己替身,自己全身而退的。至于剩下这些人,他自然会英雄救美救下安偌晴,至于其他的人就和他没有一文钱关系了。 “赭世超一去不归,等同背弃了我们这些盟友。他那一份万年参归文长老所有,大家觉得如何?”混乱中,梦貉忽然说出了一个主意。 要说违反盟约,更严重的是袁如山,私自撤阵,简直是置他人生死于不顾。倒是赭世超是否背约还很难说。他们只约定赭世超只要杀了那一人一鹤就可以得到他那一份,并未约定他必须多久返回。 但袁如山是体修,虽然受了点皮肉之伤,战力依然惊人。而赭世超此时正在和另一名来路不明的金丹修士缠斗,对他们而言百无一用。 原本持在赭世超手中那枚封息大阵的阵枢,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转移到梦貉手中。梦貉也不再怕赭世超再用此物要挟。因此他选择排除赭世超才是上上之选。 这时众人都被仙鹤神音压得喘不过气来,对赭世超一去不复返而且还惹出另一名金丹修士相当不爽。此事又不伤及他们的利益,哪能不表示认可? 文楚萧终于露出满意神色,一咬牙,同时唤出了四具金丹级别的傀儡,五个阵子全部被傀儡顶替。众人终于撤出身来。文楚萧极速将自己与那五个傀儡的神识斩断。顿时五人一齐脱身了出来! 496 梦焰燃忆识,炽火吞天地 虽然五方阵倾覆在即,但除了梦貉依然在操控燃魂梦火,烟花雨依然在苦苦支撑灭神钉,维持阵法的五名金丹修士都空闲了出来。 若是乘着这大阵倾覆之前的瞬间众人一同出手,不惧怕损坏了林菡的肉身,还是足以将她诛杀的! “快,诸位一起出手!”梦貉一声大吼,同时全身法力倾注,林菡身上的燃神梦火更猛烈了一分。 但文楚萧、黑白子、安偌晴二人并未立刻出手,而是眼神变幻不定,不约而同往后爆退而去。广寒神女和鹤王本来是站定未退,看到另外三人都已经撤退,他们也是无奈随之往后退去。 广寒神女是受梦貉所控制,但梦貉也不敢独自出手,他是等着黑白子等人一起出手的。没想到这些人拔腿就撤。他也是无奈,只得放弃趁机攻击林菡。这样一来,林菡的法力反噬,五方阵彻底崩溃已经不可避免。 他只得往后撤退了一百来步。再往后他也不敢了。如果距离再远一些,他的燃神梦火也会失控。神通可不比傀儡。傀儡还可以斩断与操控者之间的联系。神通则没这个办法,一旦反噬,他自身会随着他人的梦境而永远消失。 但就算是他逐步收招也不可能。对方的法力如滔天之浪,而他的术法就是那塞浪之堤。在海浪滔天的时候逐步撤除堤坝根本就是想都不要想的。文楚萧的傀儡用来替代阵子还算是勉强,想用来代替施展神通却根本就没这个功能。 文楚萧这个五方阵若是崩溃虽然威力巨大,但范围却是有限的。五十步内便是阵溃波及最严重的范围,百步之外,若是设法防御,可以基本安全无虞。 果然,众人刚后退到百步之外,那五个傀儡再也承受不住从阵心爆发而出的法力狂涛,纷纷爆裂,原本刻印在息壤岩上的五方阵,瞬间便成了一个五色混合的怪异火球。 正中心一团强烈的白光爆发而出,犹如大水冲刷,五色的灵光立刻如同被冲洗的颜料一样变淡,消失不见了。狂风和仙荷神音同时骤起,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涌去。 广寒神女将玉竹伞撑开,一团冰寒无比的法力立刻阻挡在了她身前。黑白子则使用阳剑构筑了一道纯阳之壁。文楚萧唤出一面浑圆的紫铜盾将自己和安偌晴护住。 八名金丹各显防御神通。果然那破阵的光焰如怒涛般涌来,虽然到了百步之外还不能算是强弩之末,但也勉勉强强被众人抵挡住了。 魂宗长老烟花雨依然在操控着她的灭神钉。但她忽然莫名感到一阵空虚。就好像手中正在挥舞的兵刃竟然莫名消失了。法宝没有崩溃,也没有任何反噬,只是忽然消失,一片空白。 她往阵中看去,看到的是一团散发着强烈光芒的白火,火焰不断地往上空跳跃。她能感觉得到,她的玄铜灭神钉还有一点点残余的灵识,正在那团白火中挣扎。 然而无济于事,它很快被那团火彻底吃干抹净,自身也化为了一团白火。 这明亮的白火绝非虚影,而是某种实有之物,所到之处,哪怕是坚硬无比的息壤岩,都是一律燃尽,融合到了这团白火之中。 “这是什么火?”妖狐安偌晴心神不安。她从未感觉到生死恐惧离她如此之近,悄悄地将自身挪移到了文楚萧的背后。 “这不是火,这是纯粹的法力!” 文楚萧近乎绝望地回答。他的五个极为坚固,几乎不可能被摧毁的银髓锢身环竟然也在这火中被焚烧殆尽,消失无踪了。直觉告诉他,今天他没有可能活着回去了。 苍老佝偻的烟花雨盯着这团雪亮炽热的火焰。如果不是有法力护眼,她的双目早就瞎掉了。强烈的白光中她看不清林菡的样貌,只看见一个窈窕暗影,背后一对巨大的翅膀,在白光中时隐时现,往他们走来。 围绕着她身周这团强烈的白火,方圆足有十丈,全部由精纯的法力构成,凝虚化实,精纯浓烈得不可思议。 法力是有而虚玄之物,可以用来催动法宝、展开神识,也能施展神通。但法力如果提炼至纯,也能化虚为实。比如金丹修士的金丹,便是法力凝聚而成。 除了自己的金丹之外,金丹修士绝不可能将法力如此简单化为实有,还能操控随心。想要控制如此磅礴的法力化实,本身就需要动用更多的法力去控制,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但这个怪异万年参仙体的女人,操控的这一大片火焰,竟然不是任何神通,全都是精纯无比的法力构成。她居然还安然无恙? 而且这种白火直接能分解万物为自身。吞没了息壤岩,息壤岩立刻成为这团法力的一部分。如果吞没了烟花雨,她数百年修行的一切成果,也会成为此人法力的一部分。 这就是无任何上限的强大法力。既不需要吐纳天地灵气,费时费力修炼提纯,也不需要任何丹药补充,只需要不断地吞噬天地万物就可以了。万年参化形的仙体,完美如斯! 烟花雨烟黄的双目中的贪婪之色更加强烈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拼了自己性命不要,她也要将这具参体搞到手! 而其他人所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恐惧。之所以没有人立刻返身逃跑,是因为他们都被一股强大的带着杀意的神识罩定了。 这就像一头猛虎,正在嗅着前面若干头羔羊。这时候如果你静立不动,或许还能在猛虎啃食别人的时候伺机脱身。如果你主动挑头逃跑,那么第一个死定的就是你了。 所以每个人都保持不动,尽力压制自己的气息,使自己在八人中显得不那么突出。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头顶百里外,赭世超和另一名金丹修士的斗法引起的法力波荡不断地传来。 梦貉反而羡慕此人了。相比他们,这头鬼鸮至少面对的是同样境界的对手。 这股强大神识在八名金丹身上扫来扫去。每个被人扫中的人心头都是一阵发毛。但林菡看似是有些犹豫,并未立刻下手。 她依然在梦中,看到的并非完全是真实的现实。同时她依然坚信自己的实力只有紫府圆满,根本无法相信自身仙体的力量。 她只是感觉法力充沛无比,所到之处,凝为一股一股的白色火焰。禁锢她肉身的锢身环和打入她脑中的灭神钉都被她法力一烧便消失无踪了。其中原因她也不知。 但还剩下围绕着她自身的那团焚烧她识忆的怪火,怎么都无法祛除。即便她操控白色火焰有意去吞没它,也如同隔靴搔痒一般,似乎怎么都触及不到对方的存在。 她脑中的记忆依然像是一张张的废纸,正在不断被这团怪异颜色的火焰焚烧化为灰烬,她的记忆也随之流失。她怕忘了自己是谁,更怕把正在复生的贺宇音也忘掉。这让她惊恐至极! 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并未施展任何神通,那法力构成的白色火焰其实是血脉所带来的本源力量。 所有鹤族血脉中都带有灭遁之力。但和贺家的灭世煞气略有不同,林家的血传的本源之力被称为“吞天炽火”,具有吞灭一切同化为自身之能。 只是此火必须修到金丹境界,以金丹为火种才能施展少量。像林菡这样直接操控宽达数十丈的一团巨火,简直是骇人听闻。 吞天炽火虽然可以吞没万物,但只能吞没现世中实有之物。梦貉的燃神梦火在现世中根本就不存在,只存在于她的梦境之中。 也就是说这两种火焰根本就不在一界之内,相互无法接触,所以她的法力再强也是吞之不掉的。 好在围困她的这个大阵,还有头上的铜钉被她吞没了之后,她感觉神识强大了很多,神识中的某种东西觉醒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眼中的世界再度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真实世界与她梦境的融合。她重新又看到了围攻她的那些人的真实样貌,而不是一尊一尊的魔神偶像了。 神识扫过围攻她的八名金丹之后,她已经明白这怪火的源头其实就是这八人中,一身黑袍,脸上缠绕着灰色布条的怪人。这缠身的火虽然除不掉,但纵火的人是可以杀灭的。 梦貉也察觉自己被盯紧了,也只能暗自叫苦。燃神梦火他也很想收回,但他真是无法收回了。 林菡早就忘了所有的神通术法,只是将翅膀一扇,一团法力立刻化成了一股惊世飓风,往梦貉猛扑而去。而梦貉在那里无法后退,更无法迎击,只能硬着头皮接这一招。 飓风夹杂着林菡的法力卷来,一瞬间便冲破了梦貉身体周围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护体法力。 依然没有人转身逃亡。因为相对梦貉操控的广寒神女而言,他自身实在是太过脆弱,根本拖不住林菡一丁点时间。恐怕不到半息,他就要彻底灰飞烟灭。 奇怪的是梦貉的黑袍和身上密密缠绕的布条瞬间消失之后,其中竟然空空如也,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实质之物! 497 浮生若梦不可醒,贪欲如火难断绝 梦貉消失了,那个一身黑袍灰布蒙脸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神识波动也彻底湮灭,宛如天地之间从未有过这个人。 外界都知道梦貉一族的修士从不以真实面貌示人,但真实了解这个种族的人并不太多。梦貉根本没有所谓的真实面目。人所见的面目都是肉身的面目。但如果生灵就没有肉身,那自然也就没有面目了。 在远古的历史上,梦貉只是一种普通的小兽。但和鹤族血脉里便带有灭遁之力,猿族一出生便带有巨强肉身一样,梦貉一出生便拥有入他人梦境的能力。 人类施展一些魂术也能入梦,但比梦貉要差太远了。梦貉可以完全舍弃自己的肉体,在他人的梦境中生存,修炼,提升境界,甚至蜕凡飞升。 历经不知道多少万年之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拥有原生肉身的梦貉。所有的梦貉都只存在于修士的梦境中。他们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肉身是什么样子,自然也就无法展露人前了。 生存于他人梦境中的生灵,被统称为梦灵。梦灵必须有宿主才可以存活。眼前被杀灭的这头黑袍的“梦貉”,只是广寒神女体内的梦灵利用宿主的法力所释放出来的一道气魄分身。 他自身躲在广寒神女的梦境中,因此除非广寒神女从梦中觉醒或者死亡,他是不会被消灭的。 但由于他这道气魄分身的消失,燃神梦火也随之熄灭了。这样他倒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摆脱了燃神梦火反噬的威胁。否则这火烧反噬他的本体,可能会引燃广寒神女的梦境。那他就无处可逃了。 林菡也感觉全身一松。纠缠她不断燃烧她的识忆的那团怪异火焰终于熄灭了。 她的记忆已经被燃烧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将永远无法找回了。但燃神梦火的燃烧就像点燃一只火把,首先燃烧的是顶端最老旧的记忆,而更新的记忆则在底部。 她已经生存了千年,燃烧殆尽的都是出身后两百年内的记忆。两百岁之后的记忆都还好好地保留着。 梦貉消失,她神识中的杀意也消失了。她原本就不喜杀人,和这些金丹修士也没有滔天之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贺宇音和自己而出现的本能的反抗。梦貉消失,在场金丹修士都感觉她的神识平静了不少。 “这位鹤仙子,既然贵体无恙,你也灭了我一道分身,不如你我就此罢手如何?” 广寒神女收了手中的玉竹伞,双手摊开,然后一拱手对林菡说道。这说话的神识波动很明显已经换了一个人,不再是原来的广寒神女,而是她体内的梦貉了。 梦貉意识到这一次想要擒住这万年参仙体已经不可能,境界差距太大,继续尝试恐怕只是白白送死。但对方的杀念并不强烈,就此好说好散,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是么,走吧。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们。” 林菡冷冷回答。她根本就厌恶和这些人斗法,更不想杀人。如果他们愿意主动退走,贺宇音再有一点时间便能觉醒复生,这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梦貉心中一松,望了一眼众人,每个人都有死里逃生的感觉。众人正要扭头就跑,忽然异变突起! 魂宗长老烟花雨目光中露出一线狠厉之色,佝偻的身躯犹如一只蚱蜢般猛然跃出,一闪便到了林菡原来布下的结界之处。 她口中喷出一口血沫,一双枯瘦血手如利爪般一插而入,直接用自己精血破开了这道结界,闪身直入万参谷中。 林菡脸色突变。对方决定罢手,她心中正一片平静,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变脸。 她也考虑过对方有可能破开她设下的结界,但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疯狂到直接动用精血之力。她一闪身飞回,已经到了烟花雨的背后三步处。 但她还是迟了一步。烟花雨已经将贺宇音的身躯从妖参池中拖出,一只血手如骷髅之爪一般,扣在了贺宇音的脖子上。 烟花雨动用精血,浑身法力爆涌,双目通红,身形犹如一只绷直了的虾,仿佛高大了不少。 动用精血能让她法力短时间内暴增,但是一但效用时限过去,她会直接掉落到紫府境界,不再有任何自保之力,还会损耗她那原本就不多的寿元。 但她心中贪欲熊燃,不可熄灭。林菡这支万年参便是她唯一的渴望之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一拼! “她完全疯了!”原本黑白子正要立刻转身逃走,这时候却又不由自主地驻足了下来。 广寒神女也双眉紧皱。梦貉原本纵风就要飞走,现在也停在了原地没动。所有的八名金丹,包括一身皮开肉绽的袁如山,一个人都没有动。 这些修炼大半生的金丹修士无一不是人精。若是风险大于收益,他们就会立刻好聚好散。但强烈的诱惑摆在面前,又再一次出现有得手的机会的时候,他们便忍不住留下了。 毕竟他们只是作壁上观,既没有出手帮烟花雨,也没有站在林菡一边。这种中立的态度未必就会惹来林菡的报复。更重要的是,他们内心很不希望林菡这支万年参落入烟花雨一人之手。 “我只要我那一份!”烟花雨尖叫着。 她苍老如树根一样的脸如今因为过分的激动,都扭曲得变了形,整个脸上弥漫着一股因为动用精血而带来的恐怖血色。她手指尖的利刃紧紧地扣在贺宇音的脖子上不断颤抖,双眼瞪大犹如刚刚被剖开的死鱼,眼白上全是血丝,狰狞着喊道: “给我一条你的胳膊,换这个死人!否则我把他的头拧下来!老娘不怕死,哈哈,反正我也没有多少命可活了。不信你尽管试试?” “是么?一条胳膊,你把他还给我?”林菡冷静地问道。吞天炽火瞬间收回到了她体内而消失,露出一个面容惨白的秀美女子。她双目紧紧盯着扣在贺宇音脖子上的烟花雨指尖的利刃。 “老娘绝无虚言,哈哈。”烟花雨脸上泛起一阵难看无比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堆叠了起来,还舔了舔带血的嘴唇,手指却抖得更厉害了。 “好!”林菡用右手将自己左手的上臂扣住,然后猛然发力一拉。只听啪一声关节断裂的钝响,她的左臂连根拉断,血花横飞,露出光滑的白骨,连手带衣袖硬生生拔了下来,丢在烟花雨的面前。 “把人还给我。”她肩骨断裂出爆发而出的血花迅速被一股白色的法力封堵,伤口处白光闪烁,如水面反射的日光一样不断荡漾。但她目光中并未现出任何焦躁之色,异常地冷静。 烟花雨目光之中贪婪之色大炽,却并没有将贺宇音放开,而是右手依然扣在贺宇音脖子上,左手一握,一股挪移之力从左手上发出,将林菡那节断臂握在手中。 她仔细了看了看,感受着其中依然荡漾着余波的精纯无比的法力,然后又将鼻子凑上去嗅了嗅,一脸陶醉之色。 “把人还给我——”林菡耐心地看她陶醉完毕,将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烟花雨目光中露出纠结之色,见好就收和贪得无厌如同两股不同的心火在焦灼着她,使得她的目光变化不定。 终于,她左手抱着林菡的断臂,手指往自己鼻子上一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颗淡蓝色的圆珠,悬浮在空中,笑道: “想要回你的男人?你乖乖了断了自己,你的神魂我会收在我这颗冰魄索魂珠里,到时候我自然帮你夺舍重生。你男人的性命也不会有碍。但是你这副肉身,得乖乖给我。不然,我现在就——” 她露出无比狠厉的目光,疯狂得不顾一切:“我现在就杀了他,现在,你马上给我死!” 然而无论她如何激动,林菡冷静得反常,犹如一个石人一样,感觉不出任何波动。这让烟花雨深感不安。她抓住了此女的软肋,为什么这个人还没有抓狂?反而林菡只是古井无波地再度重复了一遍: “把人还给我!” 她最后一个“我”字出口,烟花雨只感觉天地猛然停滞。一股尖锐无比的音波从她双耳中涌入,即便她刚刚动用了精血来激发自身法力,护体法力依然强大无比,却轻而易举地被撕破了屏障,直接击穿肉身从双耳深入到脑海中。 爆鸣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响。双目猛然鼓了出来,变得足有鸡蛋大小。头颅暴涨,脑浆沸腾,脑袋扩大了一倍有余。她凸出的眼球里依然残留着贪欲之火的余温,但她一动也动不了了。 林菡的神识中杀意沸腾。她虽然不喜欢杀人,对这个魂宗老太婆的憎恨却远远超出了她对杀人的厌恶。但这时候她身体僵住了。她一身的法力被凝固都在空中。 一股更强大的伟力从天而降,就像一一根被绷紧再扭转的弓弦一样狠命地缠住了她,让她僵在空中,没有继续动手。 烟花雨的头部依然保持着暴涨但是还没有爆裂的姿势。这老太婆也在极力地催动法力保护着自己的头颅,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好似一对怪异的石像。 498 巨阵绞杀,断臂为酬 几个袖手旁观的金丹修士都看得心惊肉跳。文楚萧望了一眼漆黑的空中,无数的灵机线正在纠缠而下。 “她好像被什么缠住了?”妖狐目光一闪,对文楚萧说。她也燃起了希望。如果这种怪异伟力能将林菡缠住,获得万年参的机会将再度摆在他们面前? “是封息大阵的灵机。封息大阵原本就是为了绞杀息壤中的万年土魄而设计的。那土魄就在这鹤女的体内,也受到了不断运转的大阵灵机的影响。”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乘机……”她的一双水灵灵娇滴滴的媚眼中再次闪烁着希望之光。 文楚萧摇了摇头。这大阵是为了绞杀整个大陆中万年土魄而设计的,范围极大。原本这土壤中的土魄是无处可逃的,大部分都被杀灭了。 剩下一部分进入了万年参中,化成了林菡的肉身,但这目标太小了。林菡虽然会受到大阵灵机的影响,但大阵不可能精确定位在她身上将她体内的土魄杀灭掉。 果然,林菡只是停顿了几息,便摆脱了这大阵伟力的影响,法力再度一涌。 烟花雨的头颅轰地一声爆炸开来,碎骨和血肉横飞,红水与白浆四溅。这名曾经纵横天下百年的魂宗长老,就此命归黄泉,转世去了。 看到这时,所有的袖手旁观的七名金丹都是一阵胆寒。这个金丹双花外加精血加持的魂宗老怪,居然连一招都没有撑住? 就在烟花雨头颅爆裂的同一时间,梦貉石破天惊般地传音给了众人:“诸位再听我一言,只要你我齐心,我有一法能有十成把握将此女擒住。烟花雨的那一份,我们可以众人平分!” “放屁!”袁如山再次破口大骂,“刚刚说要散伙的也是你,现在说有把握的又是你?凭什么让老子再信你?” 他嘴上是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地站在原地没动。其他几位正要御风撤走的也停了下来。十成把握,这诱惑听起来太大了。别说十成,就是七成八成也是值得冒险一试的。 “只要按我说的做,绝对没问题!”梦貉的一段神念极速传递到了众人脑中。 贺宇音脖子上出现了一小段伤痕,但血管并未破裂,血流不多。林菡从自己衣衫上撕下一片布条,一边用嘴咬住一边用手打了一个结,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再将他放回了妖灵参液池中。 他心跳停止十年了,但现在心跳正在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劲,他随时都可能醒来! 林菡的断臂就丢在地上。她即便是仙体,没有像翠玉宫的青木长生功,或者是树族的再生术法,也是没那么容易断臂重续的。暂时她只能用一只手了。 真正让她担心的是烟花雨的所为,对方想要的是她的肉身。她虽然在斗法上没什么经验,但一点都不愚笨。她已猜到,那所谓的万年妖灵参就是她自己。 十年前进阶金丹失败,她当时便牺牲了自己来成就贺宇音。只不过贺宇音也没有能够成功晋级金丹。但他有师父贺恒护法,死是不会死的。而她自己当时就死了。 她如今的肉身和自己以前的肉身很像,但以前绝对没有如此强大的法力,更不可能被如此多的金丹修士觊觎。 她死了之后,贺宇音将她的神魂带到了这里。妖灵参本来就是神魂的容器,贺宇音将她注入到万年妖参中,让她重生了。 但贺宇音一直守候在这株万年参旁等待她复生,直到被息壤吸尽灵气而死都没有离开。在那时,她一定是还没有成功化形,只不过是一株妖灵参而已。 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埋在息壤沙子中。当时她以为自己是被埋葬在这里。其实并非如此,而是那株万年妖灵参原本就是生在息壤沙中的。它最终化形成了自己的模样。 林菡心中闪过这些她本无知觉的片段,双泪潸然而下。她死的时候他还活着,她活过来之后他又死了,生死两隔,仿佛是命运巧合的安排,又好像一堵怎么都推不倒的墙。 好在一切还有机会,贺恒已经送来丹顶冠,贺宇音很快就要活过来。她可不想在这之前,自己却要再次死去了。 但既然自己就是那株万年参,那么来寻找这株万年参的那些金丹修士就是她最大的威胁。他们会如他们承诺那样乖乖离开,还是和这个发狂的老太婆一样继续纠缠不休? 她修行千年,连一只兔子都不敢杀,更不愿杀。但如今,她雪白的衣裙上沾满了腥臭的血渍和黏糊糊的脑浆,手上沾满了鲜血,连脸上都是。她紧盯着那剩下的七名金丹修士。 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拿出一枚类似传音玉简的东西,将众人的神念合众为一,然后这一股神念如水波荡漾般穿透夜空,传递了出去。 她立刻感觉身体一紧。刚刚在诛杀烟花雨的时候,那种全身莫名被束缚的感觉又重新出现了。而且这次更加严重,犹如无数密密麻麻的枷锁从天而降,一重一重地封锁了她。 她明白了,这是封息大阵的灵机之力,紧紧地将自己锁住了。 她连忙一闪身,犹如烟雾一般从灵机闭锁的缝隙间溜了出去,来到万参谷的上空。离开了灵机闭锁的区域,她身体一轻,但立刻又觉得沉重了起来。那些密密麻麻的灵机犹如一圈圈的绞索,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这封息大阵并非专门针对她一个人设计,而且也不是活物,怎么可能能精准地锁定在她一人身上? 神识展开,她明白了。那七名金丹七缕神识正牢牢地锁定着她的位置,并通过他们手上那枚类似传音玉简的阵枢不断地在操控大阵灵机来困住她。 这正是梦貉猛然间想到的办法。这个大阵虽然不能直接操控,他们却可以通过这个阵枢间接地传递神念给生息大殿中那些筑基修士来操控,就和之前操控他们破开内阵的入口一样。 只是这枚阵枢必须他们融合所有人的神念才可以使用。如果其他人全跑了,只留下梦貉一人是无法操控的。烟花雨已死,赭世超不在,排除这两人之外,剩下七人如果能达成统一,此事可成。 但即便对方的位置他们能精准定位,绞杀土魄也不是瞬间就能成的事情。这个大阵是一个惊天大阵,缓缓运转,恐怕也要耗上一时片刻才能成功。 与此同时,林菡的强大无比的神识也同时罩了过来,黑白子赫然发现,自己也完全不能动弹了。只不过这镇压并非是物理上的镇压,仅仅是神识上的威压震慑。 封息大阵能绞住土魄,限制她的法力,对神识却没有太大的作用。林菡的境界远高于他们,只用神识的力量就能将他们禁锢住! 所有人的都是心头一凛,果然这事是火中取栗。除非操控大阵彻底杀灭林菡,他们也无路可退。 大阵的灵机线则密密麻麻如同一个巨大的蚕茧,将林菡困在正中。一团明亮的吞天炽火爆燃而出,与这些灵机线相互交错。但灵机是虚玄之物,并非实有,因此与这些吞天炽火相互交错,却互不干扰。 烈火蔓延,如同吞噬一切的怪兽一般不断扩大。 “快,继续催动大阵!”梦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这个大阵直接由他操控,他不会这么急躁。无奈这枚阵枢必须在场七人全部取得统一意见,传递出去之后让生息殿的筑基修士操控才能有效果,这让他总有一种把控不住的感觉。 生息殿中的贺俨也明显地感觉到长老会传递来的操控大阵的指令越来越玄妙了。 如果说之前仅仅是类似操控一艘大船行驶,现在则是操控一头巨兽去捕捉蚂蚁的感觉。各种对精准度要求极高的操控指令纷沓至来,每个阵位上的阵子都压力徒增。贺俨前面已经没有了备份。如果再有人倒下,那就轮到他上阵了。 但大阵的绞盘终究在继续运转,林菡体内的土魄承受了越来越大的绞杀之力,对她的法力的压制越来越强。四方蔓延的吞天炽火,几乎到了广寒神女等人的面前,却停止了下来。 这停止只不过表面的。平静的海面之下,是仙体法力和大阵灵机之间的一场惊天对抗的僵持! 林菡任凭浑身被大阵灵机线千缠百绕,也随那一身法力所形成的吞天炽火被束缚的虚空中。她右手纤纤玉指一点,那一截落在地上的断臂被她的法力笼罩,立刻化为一线流光,往头顶黑暗的虚空飞去,转瞬便飞到了勾诛和林玫儿的面前。 “你们也是来找那支万年参的吧?”一股林菡的神念从虚空中传来,“助我破掉这座封息大阵,这截手臂就是报酬!” 499 千金难买仙女臂,一语摇动小人心 当赭世超被连菱一剑刺穿心脏的时候,勾诛还以为他必死无疑。明明已经成了剑尖上的烤串,他却莫名地化成了一股黑烟,往四周飘散而去,又在不远处重新凝实出来。 身化虚玄,这是鬼鸮一族的血脉本源秘术。但这个秘术需要相当境界才能施展。在和黑夜王一战中,连菱已经领教过,对此倒并不惊讶。 她从地皇图中走出,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有些疲倦。她将一身月白色衣裙穿在里边,那件五彩灵蚕宝衣当做披风罩在外面,袖中玉手提着一只碧绿长剑。剑尖垂下,剑尖上有血正滴落而下。 身化虚玄之后,鬼鸮的肉身等同于虚无,极难受到伤害。但他刚刚一门心思全都在这幅地皇图上,被连菱出其不意刺了一剑,化虚之前就已经受伤。 地皇图依然悬在空中,画中女子已经近在面前。她额上的鱼鳞烁烁发光,犹如一点点泪珠粘在脸上。此女不过金丹一花初期,而且似乎身上有伤,气息不稳。 妖界金丹就那么些人,都是榜上有名的。什么时候又出现一头金丹鱼妖,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莫非是东海海魔界派来的人,也想分万年参一杯羹? “你是什么人?”赭世超捂着受伤的胸口问,“难道是东海敖家的手下?” 赭世超为人胆小谨慎。不清楚别人的背景,根本就不敢动手。东海水族和妖界的混战不同,实力强大,极为抱团。他若是在这里得罪一个水族金丹,搞不好就得罪了整个海魔界,后患无穷。 “贫道是血湖一介散修,青萍子。”连菱手上带血的利剑已经消失,她不卑不亢,双手抱拳回答。 “原来是青萍仙子。”赭世超眼睛一转。看来这人只不过一个化成人形的野妖。那他就可以放心与这个女人交涉了,至少不用担心迫不得已得罪之后带来严重的后患。 他答应梦貉前来追杀两个小辈,是因为这两人都是境界低微,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杀。但如果对方还有一头金丹大妖压镇,这代价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下面八个金丹要围攻的只不过一个紫府圆满的林菡,而他一个人被忽悠过来劳师袭远居然是要对付一名金丹修士?他不由得在心中痛骂梦貉。 即便他的实力高于对方,但真要和一名金丹修士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也是不划算的。到时候他非死即伤,反而便宜了梦貉为首的那八人。 他已经在地皇图上留下了暗记。以后只要此物还在妖界,他便有办法找到。到时候他自然会带着巴林部落的高手,准备充足之后再去血湖夺取。现在就动手反而得不偿失了。 “老夫巴林部赭世超,和这两个小辈有点过节,此事与仙子无关,还请不要干涉为好。”赭世超恭敬地行了一礼,“青萍仙子这一剑,我只当是一个误会。你看如何?” “原来是赭族长”,连菱行了一礼,淡笑回答,“这两名小辈是我的弟子。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贵部,贫道在此赔罪了。” 赭世超脸色有纠结。动手不划算,如果不动手,刚刚和梦貉等众人的约定不好交代。但他转念一想,实际的事实和约定已经有了变化,当时的约定也理应作废了。 他是极为谨慎惜命之人,不可能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约定就去给人卖命送死。他想要的万年参也并不在眼前。 反而是下面万参谷附近,激战正酣,法力波荡不断传来。如果他悄悄赶回去,说不定混战之后还能分上一杯羹。在这里对战一名金丹可是完全讨不了好的。 他决心已定,乖乖还礼,尴尬笑道:“不敢不敢,原来是仙子的弟子,果然是个误会。” 说完他就要就此别过,但这是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一只晶莹如玉藕般的手臂从下方万参谷飞来,其中精纯无比的法力依然在余波荡漾。 虽然明明是一只人的断臂,却充斥着无比浓烈的灵气,馨香四散。这居然是林菡身上的一只胳膊,也就是万年参的一截! 赭世超双目一直,变得一片火热。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东西? 只要炼化了这个,不要说突破金丹双花,三花,就是直接炼成仙体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其中蕴含的可是息壤大陆无数万年吸收的天地灵气啊。 一旦他突破三花,以他的年龄和资质,巴林部夺取鬼鸮王部的地位将犹如探囊取物。 赭世超内心犹如翻江倒海。地皇图虽然也是重宝,但法宝毕竟是身外之物。对任何修士来说,法宝都只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你有多少实力,法宝便能被你催动出多少的威能。境界不够的人重宝在手,反而成为别人觊觎的肥羊。 而这截万年参可就不一样了。只要炼化成自己的修为,那就不是任何人能夺走的。 林菡的神念传音声明是将这东西给了那两个晚辈。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两个连紫府境界都没有的菜鸡,要一截万年参有何用?难道真的用来当结丹外药吗? 赭世超恨不得传音回复林菡,和她说你要破封息大阵我去帮你破了好了,只要你这截胳膊胳膊给我,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没问题啊,不就是破个阵吗? 当然他是不是真去破阵就两说了。只要东西到手,他立刻远走高飞,犯不着真的去破阵得罪下面八个金丹,在妖界人界四处树敌。 但神识展开的范围,紫府最远十里,而金丹则是最远百里。他虽然贵为金丹修士,万峡谷刚好在他能传音的范围之外。 他只能感觉到万峡谷中众金丹和林菡斗法时激起的法力波动,传音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有传音壁,或者是封息大阵的阵枢那种专门用来超远距离传音的法器。 林菡身为仙体,神识强大,却可以直接覆盖此处。只可惜赭世超无法回答。 勾诛和林玫儿都呆了半晌。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悬浮在自己面前,即便林菡已经告诉他们这就是万年参的一部分,这也怪瘆人的。勾诛还没有尝试过人肉的味道。这玩意用来当做结丹外药,可是要服用的。 原来万参谷中怎么都找不到万年参,是因为她一直活脱脱地在他们眼前?但她既然已经成了林菡,他们自然也就无法再把她当做外药了。 连菱却是爽快一笑,对勾诛说:“此参万年难得,是你的机缘。你尽管先收下。等你破掉这座封息大阵,将此物还给凌风仙子,师父我自由办法让她助你丹成极品。” 勾诛取出一个生灵玉盒,将林菡的手臂收入。而赭世超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看到勾诛将断臂收入到生灵玉盒中,他更是难以忍受地咽下一口唾沫,对连菱说: “高徒是需要妖灵参做为外药结丹?老朽这里有的是上品参,愿以上品参十支,外加血灵石十万两交换这截断肢,不知可否?” 十万两血灵石对他来说要一口气拿出来也不那么容易。好在他手上的宝戒可以直接将巴林部存在开元宝行的血灵石全都转账出来。 巴林部落虽然是鬼鸮一族中最有钱的部落,但多年来为了吞并其他部落而四处征伐,千金散尽,早已徒有其表。 这截万年参在这里,就算让他把巴林部落卖掉他也愿意。光靠巴林部落的资源,他能修到双花也已算万幸。但有了这截万年参,那可是他能直达三花,甚至仙体的存在啊。 连菱并未回答,一边微笑摇头,一边身上宝光泛起,将勾诛和林玫儿都笼罩在内。 赭世超咬了咬牙:“二十万!二十万两血灵石,外加十支上品妖灵参,我只交换这只断臂的一半!你们不但可以拿走另一半断臂,还坐收近三十万两血灵石,难道这样的价码还不够?” 他们九人进入灵参园之后搜罗了所有的上品妖灵参,剩余的十支上品妖灵参就在他的身上,是他用手中的封息大阵的阵枢从梦貉等众人手中换来的。 但二十万两血灵石已经是他倾部落所有所做出的承诺了。若是部落中的长老们回头发现部落在开元宝行的账户上已经空空如也,估计他的族长位置也不保了。 他早想好了一旦妖灵参到手,他立刻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巴林部落他也不回去了。等修到金丹三花,回来他便是鬼鸮的无可争议的族王,那点钱算什么?没人敢再和他计较。 “赭族长说笑了。赭族长付出如此重金,当然是足够了。但这截断臂是凌风仙子付给小徒破阵的报酬。如今大阵还没有破,这东西也就不是小徒的,又怎么可以转卖?” 赭世超心头一凉,感觉此事难成,双目露出一丝寒光,准备动手。他却没想到连菱如春风拂面,淡然笑道: “不如赭族长协助小徒一同破了此阵。完成凌风仙子的托付之后,这价格就好商量了。赭族长觉得如何?” “这……”赭世超一时觉得相当头大。形势真是千回百转,千头万绪,让他难以抉择! 500 四名金丹落算计,十年苦心埋深谋 就在林菡将自己的断臂挪移出去,并传出那道覆盖数百里广大范围的神念的时候,广寒神女眼神一变,梦貉对众人传音: “我们必须腾出一人去阻止此事。否则一旦生息大殿被破,我们也就无法操控这封息阵了!” 他们九人之所以放心地进入内阵,就是因为外阵中,其他生灵都被他们扫荡干净了。六十余名筑基圆满修士占据了生息殿,是不会有什么外敌攻击的。 但如果那一人一鹤,尤其那名鹤女已经是虚丹圆满,跑去攻击生息大殿那就乱套了。虽然在众人反击下未必能攻陷,但也足够给他们操控大阵对抗林菡制造巨大的麻烦了。 更何况乱石穿空阵中偶然传来的法力波荡表明,那里还有一名陌生的金丹女妖。如果是其人出手,完全可以将生息大殿中的那些筑基修士一扫而空。 林菡的强大神识犹如一道恐怖的漩涡,覆盖了近百里的范围,将他们这六人一齐往中心的黑洞拉去。 而这七名金丹都在一方面拼命安定心神,另一方面不断通过阵枢来沟通生息大殿中的诸多筑基修士操控封息大阵来绞杀林菡体内的土魄。二者僵持,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那边不归赭世超吗?”黑白子眉头紧皱,“以他的实力,难道挡不住那三人?” “黑白兄想得太简单了,”梦貉冷笑道,“赭世超这个人何其精明。一截断臂落在那边,他还会继续和那个金丹女妖动手?弄不好就被收买,去生息大殿破阵去了。” 这一点众人都还没来得及想到。被梦貉这么一提醒,他们都不由得有点妒火攻心。他们都在这里拼死围攻一个仙人,而赭世超却能安然拿到一份还吃里扒外,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他敢!”袁如山怒吼一声。他神识不强,好在肉身刚猛,足以抵挡大部分神识攻击。但就这样他也只不过勉强支撑而已。 “如今我们只能再分出一人去那。赭世超见了我们的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我们联手。两名金丹,拿下那三人没有任何问题。”梦貉冷静分析道。 虽然说林菡的神识攻击将所有人拖住了,但他们并非是无法可想。其中五人的神识一同发力,让剩下的一人脱身而出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这人脱身之后,留下的五人自然要承受更大的压力,想要再脱身一人也基本不可能了。 “那我去!”袁如山连忙叽叽歪歪地大叫。他被这怪异的神识漩涡拉扯动弹不得难受至极,急于脱身。 “我是金丹双花圆满,一个人拿下那三人绰绰有余。就算赭世超和那人联手也未必是我对手,何不我去?”黑白子泼了他一瓢冷水。 林菡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每个人深陷其中都有些后悔。但他们如果能乘这机会脱身,便可以和赭世超去瓜分那一截断臂,还能平安离开。 虽然比原来他们能分到的那一份少了不少,但千羊在望不如一兔在手,去争取那半截断臂,其收益风险比远比留在这里和林菡死拼要高太多。 说来可笑,当时要派一人出去拦截那两个晚辈,谁也不愿意去。换了现在,一样是要派一人追击,却人人奋勇争先,争执不下了。 梦貉迅速拿出了一个主意:“我们每个在神念中选定一人,同时将神念传出融合。被选最多的那一人,是众望所归,大家一同送他脱身如何?” “如果每个人都选自己又怎么办?”黑白子问。 “一轮不成就两轮,但不得与前面的投票重复人选,直到选出为止!”这结果也在梦貉的预想中,他早已准备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每个人虽然可以投自己,但一轮不成,下轮不得重复,那就意味着下一轮无法再投自己了,总能投出一个结果来。 他这个办法说出来,众人都挑不出毛病。头顶上封息大殿随时不保,局势迫在眉梢。六名金丹不再犹豫,纷纷在眉心一点,将自己的一缕神念传出,如流萤般飞入梦貉手心的阵枢中。 这枚阵枢映照在每个人的识海中,每个人都能看到一个虚幻的光团。亲眼看着各人的神念汇入,他们就知道此过程不可能有人动什么手脚。每个人的神念都显现出被选一人的身影来。 但令大多数人没有想到的是,居然第一轮就出现了结果。鹤王贺蔽日显出了两个身影,排名第一!他们中竟然有一个人放弃了自己,投了鹤王一票? 选出鹤王来虽然令他们意外,但鹤王只不过金丹一花,对其他人威胁相对小一点。因此对这个结果也无人置喙。沉默了一个瞬间,众人便一起催动神识,开始和林菡的神识漩涡对抗。 这当然是梦貉的一个手段。六名金丹中,袁如山谁也不服,黑白子精于算计自保。文楚萧虽然被妖狐迷得颠三倒四,但还没到愿意为其送命的地步。妖狐除了勾引文楚萧,和其他修士并不和睦。至少第一轮中,这些人都会投自己一票。 既然他们都投自己,让谁去其实就由梦貉来决定了。他只要不投自己,那么他投谁,得票最多的就是谁。 广寒神女的脸上微微一笑,便同样放开神识之力,加入到对抗林菡的洪流之中。与此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缕阴暗晦涩的神识之力,在虚实不定之间,将鹤王和广寒神女二人的神识联系了起来。 广寒神女身体上显出一个黑影,渐渐从她的身影上分离而出。这黑影身形与神女无异,却无任何色泽,仅仅是一团空虚的黑色,宛如空中一片虚无的黑洞。 他看了一眼鹤王的方向,这天地的本质与现世没有什么区别。但这里看上去一片明亮,是一片片连绵的雪山。众人站在雪山之巅,都是穿着阴阳宗寒脉的服饰,以神识之力围攻一头巨大得恐怖的白熊。 这是在广寒神女的梦境中。因此这头梦貉即便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旁人也是看不到的。与此同时,鹤王身上也走出一个类似的黑影,身形和贺蔽日一样。这影子一见到广寒神女身上走出的黑影,便不太情愿地躬身行了一个礼,骂道: “封不决,你的鬼主意,自称能神不知鬼不觉了独吞万年参,让诸族各宗无话可说,还能控制了鹤族当灭树族时的炮灰。我怎么跟你忙活了这十年,到现在连根毛都没到手?现在反而是连命都快搭上了!” 广寒神女身上寄生的梦貉名为封不决,是梦貉血潭部长老之一,极善谋略。早在十年之前,他便利用贺蔽日急于晋级金丹,给他种下了梦灵。所以贺蔽日从那时起便也是一梦未醒。 贺蔽日梦中之灵名为魏无恙。封魏二人是一对师兄弟。魏无恙当年被这位师兄说服,在太白林贺蔽日体内潜伏了十年,早已憋了一股闷气。 他原以为苦熬过这十年,封息大阵的崩溃期限一到,他便能立下大功,取了万年参回去,在部落中扬名立万。没想到万年参没有到手,这一路却危险重重。 按封不决原来的谋划,有他与师弟魏无恙,外加被他们控制的广寒神女和鹤王,与鹤王带来的三名紫府,一共是四名金丹三名紫府,完全有充足的机会独吞万年妖参。 至于另外七名金丹,他早就计划好挑动他们相互争夺,最后都落入他布置的陷阱中,和封息大阵一起灰飞烟灭。从外面来看,这都是他们为了争夺万年参而内讧,以至于耽误了及时撤出的后果。 梦貉封不决和鹤王贺蔽日,则是这一场混战之中侥幸活着出来的两人。有这两人相互证明,其他各族各宗都无话可说。 这样梦貉一族既获得了整支万年参,足以再多出数名金丹三花修士。他们又暗中控制了鹤族,从此妖界无敌。只要联手众族灭了正在内乱之中的树族,梦貉便可以乘机统一妖界。 他没想到的是,鹤族的贺恒也不是吃素的,居然也是提早十年就开始布局,还直接派人占据了万年参炼成仙体! 万年参变成了林菡,实力还强劲无比。几个没有杀绝的外来修士,又成了意外的变数。如果生息殿有失,他对封息大阵失去掌控,杀不了林菡,这一切算盘都要落空。 “少废话。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们的计划自然不会有问题!”但这时他绝对不敢泄气。如果魏无恙翻脸不跟着他干下去,他可是真束手无措了。 “我去杀了那一人一鹤,还有那个金丹女修倒不是问题。但这次要是拿不到万年参,嘿嘿,我倒想看你如何收场?”魏无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件事中,他只是封不决的手下,按老大的意思办就行了。这事成了,他与封不决都是立下大功。但若败了,这事失败的责任,自有封不决这个主谋来承担,和他关系不大了。 “你和贺蔽日,再加上赭世超,三名金丹实力足以碾压对方。此事如果成了,那截断臂就是你的!不但如此,我的计划是完美无缺的。只要林菡一死,整支万年参必然落入我们手中,这里所有人全都得死!” 封不决虽然只是一团黑影,双目处却仿佛有无形的狠厉光芒射出。 与此同时,贺蔽日身上忽然一松,所受的神识威压几乎全部被另外五人给承担了去。他脸上露出魏无恙那对这个师兄的吹嘘不置可否的笑容,身形一闪,化作一线流光往头顶的夜空飞了出去。 501 魏无恙封锁天地,赭世超买椟得珠 贺蔽日看着满地妖灵参的花簇荧光离自己远去,头顶密密麻麻的乱石星空瞬间便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的梦境远比广寒神女的梦境更加真实,可以说和真实几乎全无二致。 广寒神女是被梦貉围攻击败之后被动入梦,而他却是服用了梦貉提供的金丹外药自行入梦。这梦境无需改变任何现实,他依照的是自己的本心而行。 他知道自己来此是为了做什么。只是这究竟是梦灵的指使还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是分不清楚,也不会去追究的。 这究竟是醒还是梦?他究竟是贺蔽日,还是魏无恙?不但他搞不清楚,梦灵魏无恙都无法明白。 梦灵一旦进入宿主体内,就会时时刻刻受到宿主原有的神识的沾染,各种原本属于宿主的念头在心中纷沓至来。如果他不能坚持本心,最终便会难分你我,与宿主同化成一人。 因为攀登上境之路不同,梦貉被分为两派:同一派与本心派。同一派便是不会去刻意保持本心,放任自己与宿主神魂最终合一。 自己与宿主两名金丹初花便可以融合成金丹双花。彻底融合之后,他会再寻找下一任宿主继续融合。宿主的境界越高,梦貉攀登上境之路便越是快捷。 这样的缺点是,融合之后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谁也不知道了。 本心派便是坚守本心,宿主只是作为自己寄生的工具存在,完全被自己控制。宿主不断提升境界,也只是梦灵的工具,这境界是无法被梦灵侵夺的。 缺点是梦灵需要极大的毅力和心神去抵御宿主宿主神识的侵染。二人的境界也不能通过融合而提升。梦灵只能和常人一样不断地修炼来提升,进展自然要慢了许多。 封不决便是本心派。广寒神女只是在他虚构梦境下受控的傀儡。 魏无恙则是同一派。现在称他为魏无恙或者贺蔽日都是差不多的。他是梦貉,也是鹤王。他将是梦貉操控仙鹤一族的关键棋子。 梦貉是一个理智得冰冷的种族。但魏无恙逐渐融合贺蔽日,也沾染了鹤族的风雅。所谓“风雅”,其实也就是精心装点过的凡俗之欲,比如垂涎美女。 他与其说是服从师兄的命令,还不如说是为了连菱而迫不及待来这里。凌波岛一战,那个在他一斩之下神秘消失的绝色女子依然让他耿耿于怀。他怅然若失已经很久了。 如今此女的法力波荡居然在这里重新又出现,让他再度心动不已。只是这些闲杂碎念他当然不会让封不决知道。 对他来说,甚至那截万年参都在其次,反而是青萍子是他更希望得到的。只要想象一下他能拥有这么一个绝美无双的灵傀,他就暗自兴奋得无法自持。 而鬼鸮长老赭世超则被连菱问住了。这一瞬间,他还真的开始纠结,是否要去破了这封息大阵将林菡放出来。这样他说不定真能得到半截手臂。 但他原本是和梦貉等人来这里夺取万年参的,结果反而被万年参收买对付自己的盟友,这算什么事? 如果封息大阵被破坏,林菡逃脱,而七名金丹全部死在这里,四族三宗不可能不追究到底。追查到他身上,他恐怕就再也不敢在东胜神洲抛头露面了。 难道自己要带着这截万年参跑去无极之境躲藏?那可是凶险无比的蛮荒,巨妖悍兽的盘踞之地,仙人的隐居之所。自古凡修去那都是有去无回。 他这念头闪了一下,便立刻被他否决了。因为他背后,另一股金丹威压散布了开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鹤王来了。 “赭长老,大家都等着你处理完这两个晚辈,你却在这里磨蹭什么?”贺蔽日停留在赭世超背后百步之外的虚空中,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站在赭世超对面的连菱。 果然是他在凌波岛上一见倾心的青萍子。此刻她身周有一圈淡绿色的法力灵光笼罩,身姿纤弱如柳,脸色苍白似雪,真人比他无数次回想中的幻相更美。 “当时说好的是来杀两个晚辈,可没说他们还有一个金丹境界的师父。”赭世超已经收起了反水的心思。但想让他卖命还是不够。 魏无恙虽然被贺蔽日沾染了很多心思,但他毕竟是梦貉,心思缜密,善于把握人心。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是看赭世超和这位绝色女修斗得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赭世超不是他的玩偶,想要他乖乖听命,就要惑之以利。赭世超其人谨慎胆小,但贪图小利,很容易利令智昏,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魏无恙眼中闪烁着玩味的笑意,说:“三条路给你选。要么你亲手杀了他们,那截万年参就是你的。要么我出手协助你解决,此臂我们平分。或者干脆你滚开,我来解决此事,整个胳膊都是我的。” 被魏无羡引导之下,赭世超瞬间就做出了决断。他暗想这个女修只不过是金丹初花初期,比他还略低一筹。另外两个则可以忽略不计。既然有优势在手,他又怎么能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哼,我应承的事岂能会反悔。只不过这一战变数太多,你得负责帮我看住这四周,不要有人趁乱脱逃。”赭世超狠狠回道。 魏无恙微笑点头,说:“这好办。” 说完他将口一张,吐出一个虚实之间的气泡。只不过一瞬间,这个气泡急剧扩大到方圆万丈之巨,将在场众人全都吞没了进去。只不过这个气泡若有若无,吞没人体,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感觉。 “我这天煞神罗绝不是虚丹修士能穿过的。赭长老尽可以放手一战。万一支撑不住,想与我平分那截断臂,尽管传音呼唤。本王还不至于见死不救。”魏无恙哈哈大笑道。 赭世超举头一望,四周都被这个巨大气泡笼罩着。这气泡壁看似透明,其上却有密密麻麻一缕缕黑色的灭世煞气,形如许多快速游动的长虫,正在流动不息。 气泡壁上法力波动微弱,显然维持这个术法并没有太大消耗。但如果有人真撞上去,究竟会发生什么,也只有创造这个术法的魏无恙才知道了。 他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你们不触及这天煞神罗,我就只是袖手旁观。如果你们非要拼个鱼死网破,那我也不惧卷入此战。 赭世超放下心来。他自身实力就要比那个鱼族女修高出一截,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将对方拿下。就算他真的要阴沟里翻船了,便放下架子传音给贺蔽日一同对敌就好,总不至于死在这里。 双目中寒光一闪,他回过头来正要动手,却赫然发觉青萍子已经消失了。眼前只有一人一鹤那两名晚辈。不但如此,保护他们的那道光罩也消失不见了。 他立刻神识一扫天地。让他吃惊的是,整个天煞神罗的范围之内,那名金丹女修真的消失无踪了。常理而言,金丹修士虽然能掩蔽自己的气息,但只是对紫府修士有用。对金丹修士,是绝对无法百分百隐藏起来的。 这四周又有天煞神罗屏蔽,对方也绝不可能是溜走了。他更没有感觉到任何传送带来的空间波动,她难道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那名鹤女已经变成了一只仙鹤,只是身形比真实仙鹤更小了一些,落在那名筑基少年的肩上。 少年身体削瘦,穿着一身宽松的灰布道袍,头上系着逍遥巾,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动,在他脸上一扫,手上已经变戏法般地变出了一个碧绿的生灵玉盒。 还没等他反应,那少年便将这盒子狠命往下一丢。这东西落在息壤岩的斜坡上,一路哐哐当当地掉落了下去,落在一片乱岩丛中的石缝里。 看到这个玉盒的同时,赭世超便是心中大动,双目一直。片刻前,他亲眼看到勾诛将那节让他垂涎至极的断臂收入到了这样一个生灵玉盒中。 所以他想也不想,背后双翅一展,整个人已经如同闪电一般出现在那乱石丛中,神识一扫找到位置,狠命伸出手去将那盒子抓住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 他并未在盒中看到他梦寐以求的那截如藕断臂,却是满满的一盒圆滚滚的雷火珠。就在他的眼前,数十枚雷火珠电光一闪,同时爆炸开来! 502 风羽天降,剑兰缠身 究竟多少颗雷火珠能击杀一名金丹修士,这在玄门没有定论。 恐怕从灵源宗传道开始直到如今,东胜神洲还没有哪一位倒霉透顶的金丹被雷火珠这么常见的法器轰死过。但原理上完全可行。一百颗不够,那就两百颗。 勾诛并非是吝啬,而是雷火珠实在不便宜,他身上也只有不到百颗,和红粉尸一战他已经消耗了大半。 而且生灵玉盒虽然是空间法器,但只有有血有肉的新鲜活物放进入才能触动其空间术法。 像雷火珠这样的东西放入,只能将它当普通的盒子来用。一个空间玉盒也就半个巴掌大小,塞下二十枚雷火珠已经是极限了。 二十枚雷火珠爆炸,那一片乱石丛立刻便被雪亮的电光给吞没了,百步之内变成了一个雷电火球。 要不是盒子里的雷火珠数量依然不足,赭世超说不定便有幸成了第一名被雷火珠轰毙的金丹修士。 在雷火珠爆炸的同时,赭世超身形随着爆炸化为一阵黑烟四处飞散。无论这爆炸对他是否有威胁,将身体化虚是他本能的反应。 黑烟再度凝回,赭世超现出身来,他显得非常狼狈。一身棕色的大袍烧焦了一半,显得捉襟见肘,仿佛久居街头的乞丐。脸孔被熏得漆黑,发髻被烧散,焦黑的乱发散落在了脸上。 这些雷火珠爆炸对他实质性没什么伤害,但形象和颜面破坏严重。居然被一个筑基修士戏耍,他双目血红,掩不住满心的暴怒。 但这时候,他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肩上有鹤的少年人修也和那名金丹女修一样消失不见了。 他以神识展开扫荡过去,此人依然在原处。但他肉眼看去,那里却是一片空空荡荡的息壤岩的斜坡。这一切透着诡异。 神识只能感悟气息和灵气波动,虽然能明确对方的位置,但是看不见对方的动作、表情,甚至这人是不是打算再掏出一堆雷火珠来也不清楚。 赭世超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他的个性本来就是小心谨慎得有点过头。这会儿竟然对这个筑基修士内心产生了一丝畏惧。 他一面动用法力护住全身,以防偷袭。另一面目光闪烁,紧紧盯着四周的一切变化。玄门的隐身术法和隐身法宝并不罕见。但丝毫没有任何灵机波动传出,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其实这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的肉身自身就具有隐身之能。这样不需要动用任何法力,自然也不会有灵机波动。 但如果是肉身隐形的话,仅限于肉身,他身上携带的兵器甚至衣物鞋帽都不可能随之隐形。然而对方是瞬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不好,那个青萍子……” 他猛然发觉,其实他一开始就感悟不到了的那个金丹女妖青萍子并未真正消失,只不过她并未动用法力,而且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其实对方和自己都是金丹,而且她还只是初期,即便收敛也是逃不过自己的神识查探的。但他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名筑基少年太过简单,所以并没有以神识之力详细去查看这个少年。 当青萍子与此人在位置上是完全重合的时候,就完美避过了他的耳目,被他给无视了!对方居然潜藏在那名少年的身上? 这时候他又重新感悟到的时候,已经不再聚集在那名少年的身上了,而是居然在这块巨大的息壤岩上四处出现,若有若无,仿佛化出了无数个分身,散布到了四处一样。 难道对方竟然也能身化虚玄,化成许多分身,而且每个分身都具有隐身之能?这对最善化虚的赭世超而言这反而是莫名地恐惧。 他的身化虚玄虽然厉害,那一抹黑色的轻烟却是无法隐藏的存在。如果设法抹除,他也就再也无法回归现世了。 对方居然能完全隐形,一丝黑影也看不到。所不同的是,他身化虚玄的时候气息也会随之虚化,对方的气息却并不减少。 但即便会泄露出气息,也是恐怖至极了。因为四处都有气息散布,也就等于没有气息了。这散布开来的气息还在极速向他聚拢,仿佛要将他包围了一般。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刻念动咒语,涌动一身法力,伸出手指往虚空中重重一点。顿时出现了无数的黑线从头顶漆黑的天空猛射而下,密密麻麻如同织布机上垂下的丝线一样。 如果仔细一看,这每一条黑线都是一片鬼鸮的羽毛,从天顶疾飞而下,打在坚硬的息壤岩上,发出一连串尖锐怪响,在息壤岩上击出一个个指尖大小的孔洞。 这正是鬼鸮一族的绝顶神通“风羽咒”。原本鬼鸮的羽毛就是锋利如刃,再以风遁术催动,便是无数的飞刀,威力无穷。 赭世超已经修到金丹,比万流谷部落的青疾风等人更胜一筹。他这神通速度太快,已经看不到羽毛在空中飞行,只能看到一条条垂下的黑线了。 既然对方的气息遍布这整快岩石,他就直接无差别攻击整片地域! 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如此猛烈的攻击,至少能让对方现行出来,但并没有。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他显然是命中了的。 但对方的气息却没有很明显地暗淡下去,应该是受了伤,只是伤并不严重,甚至可以说聊胜于无。 勾诛当然不可能隐形,但连菱的天界修罗兰之体天然就具有隐形之能。 他正紧咬着牙,林玫儿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拿着匕首,将他肩膀割开,从血肉里拔出一枚鬼鸮羽毛所化的利刃。 只有勾诛能看到他们四周覆盖着密密麻麻的修罗兰的枝叶。修罗兰不但是天然隐形的,而且被她用枝叶包裹的部分也会随着之隐形消失。 虽然连菱有意加强了围绕勾诛和林玫儿二人的防御,但依然有赭世超的风羽击穿防护射了进来。防御并不是修罗兰的特长。那些藤蔓和枝叶虽然坚韧,但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利用生灵玉盒来欺骗赭世超是勾诛的主意。勾诛见这个人面相圆润,嘴唇紧抿,双目发光,一看就是贪婪之辈。他最想要的东西,也就是最容易欺骗他的东西。 生灵玉盒勾诛有好几个,这些盒子外观颜色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以他足以偷天换日的手速,腾空一个盒子塞一堆雷火珠并不是难事。 他知道只要这个东西丢出去,那人一定会极其自然地认定里边装的就是他想要的那截断臂。肯定可以乘机给他爆一个大的。只是能不能炸死就难说了,他也没试过去炸一名金丹修士。 在他的神意中,看到连菱笑道:“你的诡计果然还是杀不了他啊。”勾诛满头大汗,心想你指望着我来杀了这个金丹大妖? 他身上至少中了三片赭世超的风羽。如果不是连菱的修罗兰极大地减少了风羽咒的威力,而且都没有命中致命处,他必死无疑。 在连菱看来,他们最好的策略是分开行事。勾诛和林玫儿去按林菡的指引破阵。她将贺蔽日和赭世超这两名金丹拖住。 虽然对方两名金丹合力实力远强于她,但她并不需要斗胜这一场,只需要撑到勾诛将封息大阵破坏掉。到时候林菡出手,下面所有的金丹都没有活路,赭世超和贺蔽日肯定自己扭头就先跑了。 但贺蔽日一开始就展开了天煞神罗,这片天地已经被封锁住。无论她如何盘算,都没有可能让勾诛和林玫儿提前遁出。看来也只有先杀了赭世超,才能再考虑下一步了。 恰好勾诛想要算计赭世超,连菱就放手让他算计了一次。如她预料,赭世超虽然灰头土脸,但并没有受创。但勾诛这事并不算白做了。 雷火珠爆炸的强烈火光吓得赭世超肉身化虚,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将修罗兰展开,几乎遍布了整快方圆百丈的息壤岩。 在勾诛眼中,能看到无数的修罗兰藤蔓如游动的蛇蔓延在这块巨大的息壤岩上,其上一片片碧绿狭长锋利的叶片如同剑一样往四方刺出。 风羽不断猛烈落下,只是击伤了一些枝叶。新的枝叶又不断生长而出。 修罗兰本身就是隐形的,除了勾诛和连菱魂魄一体能看见之外,林玫儿和赭世超看到的都是一片虚无。但赭世超心头警兆大起,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猛然展开双翅想要飞起,却感觉脚下一绊,自己的双足,竟然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紧紧束缚住了。紧接着他立刻感觉无数的锋锐之物带着劲风,往他全身卷来,上下左右,没有了丝毫空隙! 503 千日光焰消暗影,万剑修罗困鬼鸮 天界修罗兰有点像是放大了的葡萄藤。不同的是叶子。修罗兰叶形狭长,形如柳叶,薄如纸片,晶莹如琉璃,有长有短,锋利无比。 叶柄则是紫色的木质,刚好两三根手指粗细,上面长满细细如鳞片般的凸起,恰似一个剑柄。叶柄在靠近叶身的方向有左右两个分叉,状如剑格。 修罗兰叶连同剑柄整体形如一支宝剑。连菱常常以此剑对敌。因此此兰又叫剑兰。但在天界,此兰一出生就是带有灵性的修罗,所以被称修罗兰。 剑柄的尽头是一个核桃大小的碧绿圆球,圆球长在修罗兰藤上的一个球形的凹陷中,是一个能活动的关节。 叶片和修罗兰藤都可以随心舞动,挥舞起来,犹如一根根绞肉的长鞭,足以将任何生灵搅成碎末。 为了对付赭世超这个金丹修士,连菱当然不敢怠慢。先悄悄地包围了四周,然后动用了无数的修罗兰藤将他上下左右全部封闭。所有的叶剑一齐如飞行中蜻蜓的翅膀般扇动,绞杀过来。 更可怕的是,修罗兰是能隐形的。如果神识不够强,还没感觉到危险就粉身碎骨了。 这若是换了一般的修士,被包围的同时就注定没有办法逃脱,只能硬凭护体法力与这无数支兰叶剑对抗到底。但赭世超却是最擅长化虚,足以避免这被动挨打的险境。 他身体一晃,再度化为许多缕黑气,在这些看不见的舞动的修罗兰叶间四散逃遁。 他的身体化为黑烟之后,即便是锋利的兰叶剑直接刺过,也和真的利剑穿过轻烟一般,对他没有任何伤害。 鬼鸮的化虚之术其实是空遁术的一种,能将肉身挪移到一个和现世重合的平行空间中。而他留在现世的部分,也就只有这一缕残留的暗影。 一般的刀剑根本伤不到这缕暗影,更无法触及他在异空间中的本体。 但就在他化虚的瞬间,几个光点在修罗兰叶间爆裂开,瞬间爆发出无穷的光芒,犹如烈日中天。又是连菱在和黑夜王交手时施展过的千日六合! 赭世超身化虚玄之后,其肉身留在现世的部分也就只有一缕黑影了。倘若连这缕黑影也不复存在,那么他也就彻底不存在于现世了,也就再也无法回来。 这一缕黑影可谓刀枪无效,水火不侵。但他既然是一缕暗影,那么只要你将它彻底照亮了,它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就是化虚之术固有的弱点。你不管如何化虚,都还只是虚有,不可能彻底化为虚无。一旦真正变成了虚无,你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对方只要能攻击到这一点虚有,你化虚了对方也照样能攻击到你。 当年鬼嚎界中,在勾诛的识海内那一战,连菱就是动用了千日六合,使得黑夜王从化虚中被迫了回来。 即便是作壁上观的魏无羡也不由得瞳孔一缩。他的天煞神罗所包围的范围,变成了一团真正的烈日,他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连神识都被屏蔽了。 但连菱并不想冲击天煞神罗,因此这团烈日被约束在千丈的范围之内了。但强烈的光芒依然照亮了乱石穿空阵,显出漫天诡异的一块块明亮的碎岩。 赭世超顿时感觉他与现世的联系急剧变得微弱,立刻就要被排挤出现世之外。他当然知道一旦彻底和现世断了关联,他也就永远留在异空间不得回转了。没办法他只能主动回转,重新投回现世中。 但他能够回转之处早就被锋利的修罗兰叶所覆盖,几乎没有丝毫空隙。在这种绝望之境下,他一身怒吼,法力汹涌,全身的法力凝结成无数如鳞片一样战甲,在肉身上显现出来。然后猛然全身投回到现世中。 修罗兰叶的攻击犹如密集的雨点般袭来。 他那身棕色的大袍也是一件不弱的防御法宝。但是在修罗兰叶的攻击之下,仿佛被点燃了一半,几乎瞬间就成了飞扬的碎末带着火星飘散了。 但他的大袍之下,黑色的鳞甲显现出来,将他的全身都覆盖住了,连眼睛都没有暴露在外。 这层鳞甲防御之力惊人。修罗兰叶如雷电般迅捷的攻击打得火星四起,鳞甲上被刻出密密麻麻的灰痕,但赭世超依然在这猛烈的攻击之下强行回到了现世。 他依然动弹不得,因为他浑身上下都被如同蟒蛇一般的修罗兰缠得紧紧的。这些修罗兰韧性十足,就像弹簧一样,单凭力气大是无法摆脱的。四周千日六合的光芒还没有收敛,他也无法化虚。 他虽然实力比对方要高,但一开始中计之后便处处受制,始终没有翻身,只能依靠着强悍的法力强行自保,竟然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还是杀不了你吗?”他耳边有女声轻轻一叹。修罗兰在千日六合强烈的阳光中显出身来,就像泼下了绿色的染料,茂密的枝叶将阳光都染成了绿色。 在赭世超面前不远处的一根枝头上开出一朵素洁白花,瞬间结果长大,瓜熟蒂落。 一个绝美的女子肉身从这果实中破壳而出。光芒一闪,她已披上了一件灵蚕宝衣,在烈日的光芒之下五色流转,绚烂夺目。这女子正是他先前所见的青萍子。 “你不是鱼族?”赭世超看了她一眼,“千日六合再加青帝龙蛇,你竟然是秦尊阳的传人?你是怎么潜入妖界而没被发现的?” 秦尊阳当年人界无敌,号称第一人修,也闯荡过妖界。虽然飞升五百多年了,但凶名犹在。要知道有秦尊阳的传人炼成了金丹还在妖界游荡,那些妖界的老家伙们还不闹翻天? 连菱赤足踩在修罗兰藤上,左手提着一支兰叶剑,右手五指如梳子一般,在右肩上垂下的秀发上轻轻缕过,笑道: “因为发现的人都死了。” “你还欠点火候,杀不了我。” 赭世超冷冷回答。对方虽然步步占据先机,但这优势只是暂时。毕竟他法力强过对方。只要一有机会,必然能翻盘得胜。 连菱没有再说话。她并未使用手中的兰叶剑,而是右手微微张开,五指伸直。赭世超身周无数的修罗兰叶立刻根根竖起,剑尖全部朝向着赭世超,看上去仿佛他马上就要被刺成一个刺猬。 神女玉指轻轻一握,那些兰叶纷纷往赭世超刺了过去。让赭世超意外的是,这些叶尖刺在他的鳞甲上,并未没有发力,轻飘飘地被阻住不动了。这时连菱笑道: “尊驾法力雄厚,所凝黑甲坚不可摧。贫道法力不如你,但如果我将所有法力击中在一支叶上,不知道你能否抵挡得住?” 赭世超这身黑甲是法力所凝,各处防御之力可以随心变化。在斗战中,他尽可以将发力集中在对方攻击之处。只要对方法力不能胜过他,就无法攻破他的防御。 但眼前的形势又不同了,他完全是被动挨打。如果对方只是催动所有的叶尖一齐刺来,他的法力均匀分配还是能抵挡的。 但如果对方将所有法力击中于一剑,而且其他的剑只不过是佯攻,他又无法预料对方法力集中在哪里的话,那结局就相当悲惨了。 更要命的是连菱并未立刻发起攻击,而是所有的剑尖都贴着赭世超的黑色鳞甲,顺着鳞甲之间的缝隙缓缓移动,摩擦着发出嘶嘶的声音,让赭世超心中发毛。 她随时都可能击中所有法力刺出致命的一剑! 如果对方使用的是神通或者法宝,赭世超有九成的把握能探知对方攻击的方向,提前集中法力防御。只要能扛住这一击,对方法力损耗巨大甚至受到反噬,他就能伺机反击翻盘了。 但他几乎集中了所有的神识之力,也探查不出对方法力流转的方向。这有可能是对方还根本就没有动用法力。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利剑都是对方肉身的一部分。法力在她体内流动比起法力出体,从外界要探知要困难太多了。 究竟她那一剑刺来的时候,自己来不来得及提前防御?赭世超纠结了一个瞬间,立刻在心中暗暗做出了决断。他不再浪费神识,反而是双目一瞪,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怒道:“我挡不挡得住,你尽可以试试!” 就在赭世超话音还没有落下的瞬间,连菱法力一涌,双目中瞬间射出碧色灵光,犹如闪电迅速传导往四周的修罗兰叶尖,往赭世超的肉身上猛然一刺。她显然等这个时刻已久,就是要抓住赭世超回答时的反应空隙。 但赭世超似乎早有准备,在利剑刺入的同时,浑身泛起一阵幽暗的灰光,任凭那些剑刺入了自己的身躯。 既没有血,也没有任何声音,甚至那些兰叶尖都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全都刺入他的身体里,他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就在灰光闪过的时候,原来缠绕他的那些修罗兰藤都莫名自己缠绕在了一起。好像他们原本缠绕的人物早已不在了。 但一身黑甲的赭世超依然站在原处没动,只是身体笼罩在灰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彻头彻尾只是一个虚像,没有任何实有之物。甚至千日六合的光芒射在他的身体上也似乎穿过了一样,没有任何作用。 他脸上显露出冷酷的笑意,将手一伸,一把灰色的形如孔雀的长翎的利剑在他手上显现出来:“你杀不了我,我却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你!” 504 虚无异界无量近,青木为躯不死身 “虚神?”看到赭世超身上的灰暗光芒,连菱喃喃自言自语说道,“不愧是鬼鸮族的金丹大妖,居然将化虚术修到了虚神的境界。” 秦尊阳的妖界游历笔记上就有记载,鬼鸮一族的身化虚玄修到极致,能彻底抹除自身在现实的一切存在,连那一缕残留现世的黑气也消失不见。 对方显现在现世的那个虚影,只不过是映照在你神识中的一个虚像而已,在现世中根本不存在。即便用神识之力将这虚像排除了出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对对方丝毫无损。 你冲这个虚像使用任何攻击手段,都是在攻击镜花水月,除了白白浪费自身法力之外,不会有任何效果。 只有找到对方存身的异空间才能对对方造成伤害。但对方在现世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所以你也无迹可寻。这便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从理论上来说,一旦现世中所有痕迹抹除,施展化虚术的人将无法再返回现世。但“虚神”境界确实是超脱寻常认知的存在。即便施展了,其人竟然也能安然返回。 这其中的奥秘,除了炼成虚神的鬼鸮大能之外,恐怕无人得知。秦尊阳在笔记中也只是提出过一个猜想。 化虚之后,身入异空间,由于异空间和现世一样,无时无刻万物都在流转变化之中,因此才能导致了没有现世的痕迹便无法返回。 但如果能找到一个性质奇特的异空间,其中任何事物都是亘古不变的,那便有一丝希望。 既然那里什么都不改变,那无论你有没有留下回去的标记,只要同样固定不变地按原路返回,就能回到原处。 但即便秦尊阳的猜测是真实的,这其中也寻找不到任何破绽能破掉虚神。 所以他总结说,如果碰到了施展虚神的对手,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待对方法力耗尽,从虚神的状态回转回来。 毕竟虚神这个术法虽然强大,总是要消耗法力,不可能无限制地施展下去的。 “没想到你还听说过虚神二字。”赭世超目光中露出一丝讶色,但立刻又转为轻蔑。 “果然秦尊阳也只是道听途说。虚神应是‘虚无神界‘,漏了两个字。此术为什么是化虚的最高境界?因为你触及不了我,我要杀你却是易如反掌。” 赭世超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的长翎剑往前猛然一刺! 他与连菱的距离尚远,这一剑也毫无任何法力波动传出,只不过简简单单地一剑刺入虚空。 但奇怪的是他刺出的同时,剑尖连同剑身便仿佛刺如了某个虚无的空间,消失不见了。而剑柄和剑身的另一部分依然在他手中。 与此同时连菱身体剧颤,往后一躬,明明她身上的五彩灵蚕衣丝毫无损,一缕鲜血却从嘴角流下。紧接着赭世超用力一拔,便把剑身从虚无中又拔了出来。剑上已经沾满了尚热的鲜血。 赭世超嘴角一翘,得意地笑道:“虚无神界没有任何距离。所以我这一剑刺出,剑尖可以在现世中任何位置出现。无论你用任何术法防御,用法力护体也好,用法宝防御也好,此剑可以直接刺入你的身体中。” 因为虚无神界的空间并无距离,仅有一个点,所以也可以被认为根本就没有空间。既然没有空间,那么无论多久其返回的通路也不会改变,所以赭世超斩除现世所有痕迹,还能够安然返回。 不但如此,因为他存身的异空间里没有距离,因此他的攻击实际可以以此为桥,跳转到现世中的任何一处。 所以他一剑刺出,根本无需跨越空间上的距离,想刺哪里便能刺中哪里,任何防御或者躲闪都是没有意义的。 与此同时,赭世超再度一剑刺出。感觉到这一剑又一次深入了对方的肉身,赭世超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意。他用力一摇剑柄,让剑身在对方身体中狠命一搅,然后再猛力一拔。这剑身本就带着一些形似羽毛边缘的倒刺,粘稠的血渍和部分肉丝和内脏的碎片给带着拔了出来。 连菱身体猛然一动,双目一怔,眉头再度扭曲起来。她早有过心理准备,知道赭世超的术法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却没有想到会如此痛苦。 即便她心性稳固,竟然也开始承受不住了。赭世超这两剑都避开了致命处,并非简单地想杀了她,而是想从心理上将她摧垮。 “我本想看看,秦尊阳教了你什么奇思妙想的破解之法来破解虚无神界,原来他什么都没教!看来当年他大闹妖界的时候,只不过没有碰上我才猖狂一时,哈哈!” 赭世超此人在妖界的金丹大能中实力排名末流,也就比金丹初花初期的贺蔽日稍强。但贺蔽日体内还有金丹梦灵魏无恙,两名金丹齐出又胜过他了。 他为人也极为谨慎,即便坐上了族长的位置,也是夹着尾巴做人。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此肆意拿捏一名秦尊阳的后人。要知道五百多年前秦尊阳纵横妖界杀得群妖抱头鼠窜的时候,他并非是没有碰上,而是根本就不敢撄其锋芒。 如今秦尊阳早已不在,其人的徒子徒孙却不是自己的对手,这让他内心感到极大满足。唯一可惜的是,这是在封闭的封息大陆中,没有妖界万族的围观,自然也不会有万众因此而仰慕。 第三剑刺出,他没有再多考虑,直刺对方的心脏。心脏破裂之后,连菱口中血流如注,立刻倒在了地上。但她的肉身随之萎缩消亡,似被修罗兰藤吸收了。地上只留下一件灵蚕宝衣。瞬间之后,这件宝衣也消失不见了。 赭世超皱了皱眉头,这事还没他想象的简单。果然这些修罗兰并非是对方催动的法宝,而就是她的肉身。要杀死一个人容易,但要除掉这里遍布的修罗兰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修罗兰和树族的肉身极为类似,若是要杀了她,要么取出树核,要么断掉所有的根。 他立刻挥剑在虚空之中狂砍。他乱砍起来看似毫无章法,但是修罗兰所有的露出地面的根和茎叶的交接之处都被他一剑一剑地砍断了。因为他出剑的瞬间剑身便可以出现在这四周的任何一处,这样砍起来倒也不慢。 留在岩石表面上的修罗兰都在急剧枯萎。不到十息,地面之上所有的修罗兰都干枯了。奇怪的是,天空之中的无数轮烈日依然存在,千日六合的术法依然在继续释放。对方的气息也依然残留在这息壤岩中。 岩石上被修罗兰的根钻出了许多空洞,她的根系应该是深入岩石中的。这倒是让赭世超有点犯难。难道他必须摧毁了整块息壤岩才能灭杀对方? 这时就在息壤岩上,又有一支修罗兰从断根处发芽出来。她并未四处蔓延,只是开出一朵花,再度结果,连菱又从其中走了出来。她脸色更加苍白了,显然虚弱了不少。 “果然秦尊阳的青木长生功也不是等闲啊,”赭世超目光一闪,笑道,“彻底灭杀了你的人身,居然还能再生出一个来。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剑兰之身无法呼吸天地之气,如果你不化出人身,用不了多久,就会真正化为一株剑兰!” 赭世超猜得没错。连菱虽然有修罗兰之身,但这身体却是无法呼吸的。她被陈玄方杀死之后,借用了勾诛的肉身才得以保持本心存活下来。没有勾诛的情况下,她是无法没有人身而长久存在的。否则等同人身彻底死亡,她就会真正变成一株植物。 所以无论她有没有办法破解赭世超的虚无神界,她都必须化为人身出现。这一点是无解的。 “哪又如何?”她平静问道。她并没有动用任何防御术法,也没有反击。既然任何防御和闪避包括反击都是无效的,那么再动用也没有意义。 “那就是说,我只需要不断地灭杀你的人身就可以了!你即便隐形也没有用,除非你能逃脱我的神识感应。”赭世超一声狞笑,又是一剑刺出。连菱应身而倒,肉身再度萎缩消失。 但又是十息之后,她再度开花结果,走了出来。十息是她以修罗兰之身能存活的最长时限。她总是把这个时间用满,以便尽量拖延时间。 赭世超又是一剑,这次直接将连菱的头斩落了下来。“青木长生功确实厉害,可惜你每次重生都需要动用法力。你又有多少法力能重生呢?你想等到我法力耗尽被迫从虚无神界转出?你想错了,我维持虚无神界的消耗比你重生少了太多。看你还能重生多少次?” 他话音刚落,连菱再度又重生了出来! 505 穿梭长翎剑,玄阴冥界兰 “那两个小娃娃我倒是再也感觉不到了。”赭世超一面感应对方的存在,一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连菱虽然不断重生,但她是隐形的。赭世超不得不不断用神识查探四方。但奇怪的,原本和她在一起的那一人一鹤却消失无踪了。 “你将他们挪移到地皇图中了吧?”赭世超断然不相信对方有什么术法能逃避他的神识感悟。唯一的解释,也只有那幅一开始就让他吃了一亏的地皇图了。 想到这里,他洒然笑道:“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个保命的办法,就是把你自己也挪到地皇图里。那确实能屏蔽我的感应。这样我即便在虚无神界也无法攻击到你了。” 连菱正洗耳恭听他的建议。赭世超的说法确实可行,但后果也更加严重。一旦她自身进入地皇图,因为此图不能从内部催动,所以地皇图就变成了一件无人催动的法宝。 这在对方找不到地皇图的情况下倒是可以暂时躲藏。但这个地方除了息壤岩之外,几乎别无他物。赭世超神识一扫就能找到地皇图的所在。 他一旦找到此物,就可以用术法封印然后带走。那时她和已经在地皇图里的勾诛、林玫儿三人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虽然困难,赭世超也迟早能找到比她更强的大能来设法抹掉她的魂息,将她连同地皇图一起炼化。 地皇图如果成为他人的法宝,她和勾诛等也就成为困在法宝中的宝灵了。这种请君入瓮的建言,她当然不会使用。 “怎么,还是不愿意屈服吗?那就等着法力耗尽受死吧。”赭世超一剑刺入连菱腹部,然后又一次用力一搅。 他倒是很希望对方能躲入地皇图。这样地皇图连同这三人,还有他们身上的万年参断臂都一起落入他手中。他只需要将东西一收走人了事。谁也不会知道,省去无穷的麻烦。 虽然要炼化地皇图取出里边的东西有点麻烦,但凭他巴林部族长的身份总是有办法的。 万年参能让他修到金丹三花圆满,手中还有地皇图,地皇图中还有一个金丹宝灵。光是这一切就足够他在妖界的地位无人可撼,甚至可以摆脱巴林部落那些长老们的掣肘了。 青萍子虽然暂时没有屈服,但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虚无神界的维持并不需要太多法力。主要的法力耗在两界之间的穿梭上。他每刺出一剑,这一剑便要穿梭两界,损耗不小。但他估计如此僵持,再坚持半个时辰不是问题。 连菱每次都重生整个人身,无论青木长生功多么神妙,所耗法力都是天量。这段时间他完全可以用手中剑慢慢折磨此女,让她心神崩溃,乖乖地屈服成为地皇图中的宝灵。 “咦……”正在憧憬着美好未来的赭世超忽然脸上一僵,出了一点意向不到的状况。这一剑搅动之后,剑身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他竟然拔不出来。 “笑话,想留下我这把剑么?”赭世超脸色一冷,与此同时,一动法力,这把剑直接便变成了虚影被他拔出,穿梭回到了虚无神界中。 剑身原本是一抹单一的青绿色,现在沾染的血渍中,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萤光。在赭世超在穿梭两界收回长翎剑的时候,这些细微的法力也附在剑身上一起穿梭了过来,往他体内一拥而入。 “竟然越界直接攻击我!”赭世超猝不及防,被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这点法力极为细微,虽然攻入他体内,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伤害。 这其实是他的“虚无神界”最大的弱点。他在虚无神界中能动用的法力极为有限,所以只能使用长翎剑攻击。 而此剑攻击时需要穿梭两界。对方如果把法力附着在此剑上,理论上是可以越界直接攻击到他本体的。 但想要随着长翎剑穿梭两界来攻击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此此剑平时和他一样只有一个虚影,别人想在剑上附着法力也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破绽是在攻击的时候,此剑必然要穿梭回现世。但他每一剑都直刺对方肉身,对方连招架剧痛都很困难,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做手脚? 只是刚刚他这一剑并不致命,对方又强行忍下了利刃破腹的痛苦,才做出了这一线反击。但她所施加的法力只有一丝沾染在剑上,大部分都没有穿梭到虚无神界中。 这样看来,她终究是找到了窍门。赭世超暗想,后面不得不谨慎一点了,务必每一剑都一次剑诛杀她的人身,让她来不及发动反击才行。 赭世超又不放心地内视了一次自身。发现对方刚刚侵入自己的体内的法力其实并没有任何攻击之力,只是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神念。他以神识之力一扫,便将这些神念一扫而尽。 连菱被这一剑一搅,便人身崩溃,再度萎缩消亡。几息之后,她又从一簇修罗兰的枝叶间走了出来。 虽然她面无血色,但这比起之前的几次复活已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她已经很虚弱,并不会继续再虚弱下去。 千日六合的光芒也暗淡了不少。她的法力已经维持太久。她正在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将法力都用在重生肉身上。 “此术应该并非是真正的虚神。”她忽然明眸中光芒闪过,好像明白了什么。 “祖师描述过的虚神大能,即便在无时无空的奇异界中,还可以自由动用神通术法跨界攻击。而尊驾只能用剑。可见你的所谓的虚无神界,其实是依赖这把剑上的灵机才勉强施展的。” 赭世超被点出了最大的心虚之处。他虽然修炼虚无神界上千年,却始终无法领悟此术的终极奥秘。 他勉强能进入虚无神界,但只要进入其中,身上法力就受到极大限制,无法自由施展,等同废人,根本无法攻击对方。 如果不是靠着他师父用自己的一根尾羽炼成的这柄可以从那界空自由穿梭现世的长翎剑,他压根就无法动用此术法对敌。 连菱点出他心中的最大痛处,让他原本的得意一扫而空,转而恼怒无比。他狂怒说道:“那又如何?我能杀了你就足够了!” 说完用因为狂怒而发抖的双手一齐握住剑柄,猛然发力,就要一剑再刺对方的心脏。 这时候他忽然全身一软,一阵让他头皮发麻的彻骨冰寒从胸口传出,仿佛全身坠入冰窖,一身的生机就像决了堤的河水,汹涌如潮地往心脏的位置涌去。 他低头一看,胸口黑甲的缝隙间,竟然有一种如缟素般的白色小花发芽破土而出,一株株地生长出来,散发着冰寒腥臭的积尸气。 “这是什么?万尸谷的玄阴冥界兰?”对方竟然将玄阴兰的种子偷偷种在他体内了? 以他的金丹初花中期的法力,将这些玄阴兰逐出体外轻而易举。但问题是,这是在虚无神界中。除了催动长翎剑之外,他几乎什么法力都无法动用。 但即便有种子,只要无人催动,它们也是不会自己强行在他体内如此快速发芽的。偏偏刚刚对方将一缕神识附着在他的长翎剑上跨界传递了过来,催动了这些种子。 “你……你什么时候在我体内种下玄阴兰的?”赭世超心中巨震。虽然这一战中他曾经步步受制,但他一直谨慎防御,也终于等到了翻盘的时机。 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在绝对劣势之下,对方还能忽然反击?他体内的这些玄阴兰种子是怎么来的?如果不破开他的肉身,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些种子种在他身体中。 连菱表情恬静,右手提兰叶剑,左手玉臂轻轻在虚空中一抹,围绕着赭世超的虚影处长出了大片的修罗兰,一片片铿锵锋利的兰叶再度繁盛。 虽然赭世超的长翎剑能攻击虚空中任何一处,但他若要回转到现世中,他只能原路返回,也就只能返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因此连菱预先就做好布置,重新将这一带围困起来。 “尊驾展开地皇图时,贫道侥幸得手。”连菱轻描淡写地说完,目光便盯着赭世超的虚影,等他回转现世,罗网已经备好了。 赭世超这才明白。当时他展开地皇图,对方那一剑刺来伤了他的心脏。其实他当时瞬间就化虚了,重凝之后心脏便已经修复,所受伤害极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剑居然还有暗手,在自己心脏中中下了玄阴冥界兰的种子! 506 赭世超道殒,万代祠密议 连菱虽然善于使用种子当做法宝作战,但绝非任何种子都能在人体中发芽。比如修罗兰,她想要移植到自己身上,并且和自己的肉身融为一体,可是费了无数的苦功的。 但冥界兰不同,它原本就是生长在尸骸上,吸收残余的生机而成长的。若是进入人体,又有法力催动,也是可以生长的,就看对方的法力有多少的抵御之力了。 只不过两三息的时间,赭世超身上的生机急剧衰减。按这么下去,不出十息的时间他将化为一具死尸。但若是要回到现世中,连菱已经布下了无数的兰叶剑在等待着他。 现在他继续诛杀连菱的人身也已经没有了意义。对方仍然可以复生好几次,而他这边却再也撑不住了。 又回到了原来的窘境。只是这次他受了冥界兰的突袭,生机受损,法力也随之衰竭,眼看就要被逼迫进入万劫不复了。 他最终一咬牙,直接跃入现世中。无数修罗兰的枝叶犹如风车一般旋转起来,锋利的叶片将他的肉身割裂得支离破碎。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雨,每一雨如水都是烧融的铜汁一般,让他剧痛战栗。 他还是不得不往雨点最密集处跃去。他的黑鳞甲是肉身羽毛所化,如今生机受损之后,其防御之力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根本无法抵御连菱的兰叶剑雨。 就算他再度化虚逃亡,连菱的千日六合也一直在等着他了,简直是堵死了他所有的出路。 但还有最后一根稻草,或许能助他逃过此劫。那就是贺蔽日还在外做为他的后盾。如果他回到现世给贺蔽日传音请他协助,只要他肯出手,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兰叶剑如暴雨般的攻击下,赭世超将自己仅有的法力转换为灵波,向贺蔽日传出了自己的求生的神念。别说让贺蔽日分去一半的万年参臂,就是整个给他,再赔上巴林部落长老的位置,他也愿意啊。 如果早知道会堕入如此险境,他又怎么会去招惹这么一个女魔头?只是他现在后悔也太迟了。 传音与阳光一样,都是同样的灵机波动。千日六合的光芒能强烈干扰传音。 但鏖战到现在,千日六合已经暗淡了许多。赭世超抱着一线希望,只要贺蔽日收到传音而且迅速出手,他还可以活! 传音结束的同时,剧痛入体,他浑身几乎被割裂成了无数的血块。再也无法忍受,他残存的肉体迅速化成了虚无的黑气,往外四散飞去。 外边一切依然寂静,贺蔽日并未出手。很难知道究竟是赭世超的传音被千日六合所干扰,还是贺蔽日收到了但依然选择了袖手旁观。身处千刀万剐之中的赭世超是再也没有机会去追究了。 他只能是怀着最后一丝侥幸,想以化虚之能,逃脱修罗兰和千日六合的合击。就像一个蜡烛人想要努力地跑过火海。 连菱双目中灵光爆发,犹如众多绿色的电芒飞射而出,直接击入空中的无数轮烈日中。这些烈日光芒极速暴涨,瞬间便比刚刚强烈了十倍不止。 这光芒射在赭世超所化的黑影上。这些黑影迅速消散,消失不见了。赭世超的神识波动随之消失,彻底化为虚无。 这个修到金丹的鬼鸮大妖,巴林部落的族长,妖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就此不再存在于现世了! 与此同时,在一座幽深大殿中,数百盏燃烧着油脂的古朴铜灯,照亮了其后供奉着的一排排血灵石所制作的命主牌位。 这些牌位上写着诸位大能的姓名。有些牌位上灵光流转,生机勃勃。有些牌位则裂开了一道道裂纹,其上灵机早已消失,变得暗淡古朴。 已经是深夜,一名皓首枯瘦的老者刚给铜灯添油完毕,盘坐在下面,鸡啄米一般打着盹儿。忽然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从他头顶上传来。 起初他还以为是做梦,隔了一会儿才仔细往那些牌位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他心惊肉跳。自家族长赭世超的命主牌居然裂了?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用颤抖的手摇动了万世警钟。不一会儿,大殿中灵光闪烁,升起了许多虚影。虽然只是虚影,他们的神识威压却是活灵活现地传来,犹如本人亲临。 这些虚影大多是鬼鸮族诸部落的皓首老者,甚至不乏金丹三花的强大的存在。也有一些实力不俗的年轻之辈。 此处名为鬼鸮万代祠,是鬼鸮任何部落都要共同供奉的一处绝密之地。倘若警钟鸣起,所有部落的族长和有权势有威望的长者,都要以灵机传影到此集会。 其中有一人在众人中分外特别。他身材颀长,格外年轻,面白无须,容貌英俊,面相上甚至有点稚气未脱。但双眼中目光锐利,冰冷如刀。 他的气场不但比起其他老人而言并不弱势,反而是直接走到大殿中最高的主座坐下,俾睨众生般地望着下面的诸位长者。但他的修为并不高,只不过金丹双花。 如果五行宗的众人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这不是水德院的天才弟子,已经死在了夜盲山的武瑜吗?他现在已经是鬼鸮上古大能黑夜王的复生之体,黑夜王了。 他虽然是上古大能归来,但能坐上这个位子,也是有一定运气在里边的。鬼鸮族中还有几位金丹三花太上长老,但都已经年老,寿元所剩不多,也不可能再进一步。按照惯例,他们无法担任族长之位。 而中年一辈中的金丹竟然无一人修成双花。最高修为也只有金丹初花中期的巴林部族长赭世超了。而且赭世超的声望显然也无法和这位被封印万年归来的大能相比。 黑夜王被封印的时候正当壮年。万年的封印将他的生机几乎彻底凝固。因此这万年中,他流逝的寿元并不多。 他唯一被人非议的是他所托生的肉体是一个人族。但在没有其他人可以竞争的情况下,他依然是坐上了鬼鸮的王位。而那些对他不满的人,都在等着赭世超晋级三花,那时便可以名正言顺将他从王位上踢下来。 但是眼前的局势就像一声闷雷将这些人炸懵了。什么情况,赭世超居然死了? 这不但意味着某些人将黑夜王拉下王位的希望彻底没了,还意味着鬼鸮一族的前途猛然变得暗淡。因为赭世超是除了黑夜王之外,他们的中年一代中的支柱战力。 他一死,除了几个寿元快尽的老头之外,他们就只剩下黑夜王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能依靠了。 黑夜王倒是目光中闪烁着深邃的意味,不悲不喜,不冷不热地望着下面被打击得痴呆的众人问:“怎么死的?”其实他很想笑,只不过不能当面笑出声来。 赭世超对他来说就像一块抬脚就能踢到脚趾的石头,他已经想搬开很久了。古仲由用乾坤宝盘给他算过一卦,说赭世超今年命有大劫,没想到一语成谶? 那看守命主牌的老者趴伏在地一边发抖一边说道:“族长命主牌裂隙中有血色溢出,并非意外,是被人杀的!” “哦?是何人如此大胆?暗光鬼瞳的影像传回了什么?”黑夜王目光微闪问道。 理论上来说,鬼鸮的暗光鬼瞳在临死之前见到的一切都会自动传送回命主牌上。但也不尽然。毕竟这这传送和传音玉简、传音璧一样都是有距离限制的。 众鬼鸮强者们一片议论纷纷。他们虽然对强悍的巴林部落态度复杂,也不乏黑夜王这样心灾乐祸的人物。但听说居然有人敢下手杀了赭世超,他们难免也有莫名的愤恨涌上心头。 “禀大王,赭族长是去太白林参加一年一度的妖参大会去了。因为距离遥远,所以并无影像传出。 “但暗光鬼瞳在本体陨落之后会凝成鬼瞳舍利。只要我们进入太白林附近,用寻瞳盘就可以找寻到此物。到时候究竟何人对赭族长下手便可一目了然。” “太白林?鹤族?” “难道是鹤族人下的黑手?” “贺蔽日怕是想死了吧?” “灭了鹤族!” 诸多长老群情激奋。在他们眼中,鹤族一共只不过两名金丹修士,凭借着一件上古法器充数,却占据着灵肥山,控制了七成的妖灵参,他们早就不满了。 不管赭世超是谁杀的,他既然死在鹤族的地盘上,鹤族就必须给出一个交代!赭世超之死反而是个极好的借口,即便是鬼鸮们全军出击,把所有的战力全都压上去灭了鹤族,恐怕外界也不好说什么。 黑夜王不屑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若是鬼鸮单独对上鹤族,也许还有点机会。但旁边几个大族尤其是梦貉虎视眈眈。他们全军压去太白林的时候,也就是梦貉吞掉整个鬼鸮最好的机会。 “能取了真凶性命,为赭族长复仇者,”黑夜王唇齿微微翕动,目光中露出玩味之色,“无论是否巴林部落血脉,都可以得到巴林族的族长之位!” 他此言一出,巴林部落的几个长老都是一呆。而其他部落的长老们都沉默了,显然各有心思。这难道是说,如果他们去找出真凶杀掉,也可以将巴林部族长之位揽入手中? 这一招狠极为狠厉,简直是在倒霉透顶的巴林部落头上再踩上一脚。 黑夜王这么一下令,无论是巴林部落,还是其他部落的个股势力,都会为了巴林部的族长之位去争个你死我活,群雄纷争,就再也没有人来觊觎他的王位了。 偏偏他们还无法表示不满。因为若是鬼鸮中族长被杀,那么继任者必须为族长复仇,这正是鬼鸮一族中流传万年的规则! 507 鬼鸮遗宝,鹤王相邀 “至于那一双鬼瞳舍利,”黑夜王顿了一顿,“我会亲自派人去取来,明确仇家身份之后,在本祠中张榜公布。到时任何部落的子民,只要取来仇家性命,就可以获得巴林族长之位!为公平起见,我王部之人,就不参与复仇一事了。你们可有异议?” 这件事吃大亏的是巴林部落。而其他部落大多要么依附巴林部落,要么被巴林部落攻伐已久。黑夜王给了他们一个这么巨大的翻身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顿时祠堂中附议之声此起彼伏,唯独巴林部落的分愤愤不平,但反对之声早已被别人淹没了。 黑夜王却冷笑道:“你们巴林部连这点气魄都没有,给自己族长复仇,还怕别人捷足先登么!” …… 冥界兰本来就是至阴之物,连菱虽然有,但从来不愿意动用。她是纯正的阳修,催动这些阴邪之物并不是她的所长。 至于把冥界兰种粘在剑上,这坏主意更不是她的。如此猥琐下作的想法,当然只有勾诛那个古怪脑子里才能冒得出来了。 勾诛在混街头的时候就知道,小混混们虽然没有什么鹤顶红之类的毒药,但不少人懂得把大粪涂在刀上,将对方伤了,那伤口可就十天半月也好不了。 连菱虽然是药仙,但从来不拿毒药备在身上,想要一剑杀了赭世超哪有这容易。勾诛就在神意中给她出了这个么个馊主意。 连菱眉头一皱,厌恶地说:“你这小鬼,怎么这么狠毒?”勾诛吃了一吓:“我只不过不想你死而已!”连菱将脸上的不悦一收,莞尔一笑道:“好吧,既然是为了你师父我,那就听你一回。” 她也没有想到,最终这几枚冥界兰种成了诛杀赭世超的关键。 其实即便没有这几颗种子,她也有办法能杀了赭世超。但还有一个鹤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当然是保留一些手段为好。和鹤王的一战,才是真正的关键! 千日六合的光芒收敛了,连菱觉得有些可惜。赭世超终究是修炼数千年的大妖,就这么灰飞烟灭,道途成空了,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说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不尽然。地上的修罗兰丛中还留着一些被割落下来的碎肉。连菱用手指轻轻一点,两颗黑色晶莹的,如绿豆大小的细小珠子、一枚黑色的戒指,还有一些白色灰尘,一起飞到了她的手中。 “鬼瞳舍利?” 知道这东西的人并不多。连菱毕竟是药仙,凡是能入药的东西,她还恰巧略知一二。这东西看似灵机暗淡,实则是一味极为罕见的宝材。 它可不是随便就能获得的,必须要猎杀一头金丹级别的鬼鸮才能获取。但这世上能有几头金丹级别的鬼鸮去让你猎杀? 据说鬼瞳舍利还会封印着鬼鸮死前的部分记忆。而鬼鸮的部落有办法通过灵机感应找到一名金丹修士道殒之后残留的鬼瞳舍利,再为他报仇。 这东西与其留给鬼鸮们用来报复自己,还不如留在自己手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枚黑色的戒指落在她的手中,居然是开元宝行的一枚顶级宝戒。 这枚宝戒直接联系着巴林部落在开元宝行中保存血灵石的账户。但别人无法使用此戒来转账。这还需要赭世超脑中记着的一串秘钥才可以进行。 开元宝行的宝戒不但能掌控巴林部落的血灵石账户,也兼有储物之能,与仙荷类似。只是鬼鸮习惯将东西保存在嗉囊中。赭世超的嗉囊已经随着肉身永久遗留在异空间,不再存在于现世了。他这个宝戒中还能残存着多少东西是很难说的。 此外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如空中的灰尘一样,星星点点落在她的手中。如果是一般人根本就注意不到这些尘埃的存在。 但连菱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可估量。它们是吸收了赭世超这个金丹大妖的精血而生长出来的冥界兰所产生的种子! 一般的修士道殒,他体内的生机散失,精血败坏,一身真气随之烟消云散。 除了尸魂教等歪门邪道有一些术法能在真气散失之前将死尸利用起来之外,正统玄门是没有这类术法的。 玄阴冥界兰是一个例外。此物无比阴寒,原本就来自冥界,能吸收死尸残骸中的残留的精华。死者生前的修为越高,其吸收的效果也就越好。这几枚冥界兰种吸收的可是金丹大妖精血,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勾诛若是利用这些兰种的来突破屏障,不但结丹成功的可能性更大,结丹所成的品级也更高。 连菱将鬼瞳舍利、宝戒连同冥界兰种都挪转到了地皇图中,勾诛的手上。鬼瞳舍利和冥界兰种对她都没什么用处。但对勾诛而言可是有极大价值的东西。 尤其是勾诛结丹,正需要选择一样本命法宝。勾诛便可以直接选择这种吸收了金丹大妖精血的冥界兰种。 千日六合的光芒消隐,天煞神罗范围内的情景终于重新显现出来。在此之前,魏无恙就收到了赭世超的传音,但他什么也没有做。 赭世超传出神念的时候气息衰弱,其生机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就算他出手救下,这人也必然是半死不活,没有可能在对敌上对他有任何帮助了,反而只是一个累赘。 而且让除了他和封不决外所有的金丹修士都死在这里,这正是鬼鸮预先就谋划好的策略。如今他们还没有出手,赭世超就自然而然地死亡了,魏无恙当然乐见其成。 但他还是暗暗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赭世超足以击败这个青萍子。毕竟他在凌波岛和此女交手的时候,已经领教过她的实力。难道当时她有所保留?这让他心中浮起了一丝紧张。 他心念一动,天煞神罗整个消散,化为一缕如烟似雾的灭世煞气,飞入他的眉心中。既然要亲手对付这个能击败赭世超的女人了,他必须全力以赴,就没有足够的心神去维持天煞神罗了。 这一战对他很关键。他痴迷这个女子的肉身已久。曾经失之交臂一次,这次他绝对不想再错过了。即便可能错过万年参,他也要先将这个女修拿下再说。 那块巨大的息壤岩显然经过了一场大战的折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剑痕和孔洞。也好在这是一块息壤岩,原本就坚固无比。如果是普通的岩石,这两位金丹动手,恐怕早就崩溃成碎片了。 轻若无物的五彩灵蚕衣覆在那让他垂涎不已的身躯上,掩不住冰肌玉骨。青丝如瀑从右肩垂落,她左手上却冷冷地垂着一把碧绿长剑,双手带着剑柄一抱拳,说道:“莫非鹤王也非要和贫道斗上一场?” 魏无恙一神识仔细一扫,发觉这个女子生机萎靡,法力暗弱。这一个可能是凌波岛上他的灭绝一剑是实实在在地击中了目标,对方至今没有伤愈。另一方面,赭世超毕竟是金丹大能。这一战至少消耗了对方九成的法力。 这封闭的天地中只有息壤岩在不断吸收灵气,没有任何天地之气可以补充。除了消耗大量丹药之外,对方并没有什么快速补充法力的办法。她既然法力亏空如此之多,极有可能连丹药都耗尽了。 “非也。”魏无恙小心谨慎地言道。他和贺蔽日几乎就是同一人,但此时他比凌波岛上收敛了不少,毕竟对方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诛杀了赭世超。 “你既然是散修成就金丹,难道就没有考虑在这纷乱妖界,寻一片栖身之地么?” “哦?”连菱明眸闪动,似乎产生了一些兴趣,“贫道一直在血湖栖身,莫非有什么不妥吗?” “血湖地域狭小,能提供多少资源?你既然已经是金丹初花修为,想要修到双花的话,所需资源岂是小小的一个血湖所能供给的?妖界中小部落何止成百上千,哪个不依附大族而生?何况你一个散修?” 连菱微笑说:“我倒也想依附大族,可惜无人引荐。” 魏无恙盯着连菱,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抬头正色言道: “本王引荐,分量如何?我鹤族占着太白林千里江山,万古以来谁人敢动?你若愿意入我鹤族,我就封你为鹤后。太白林半壁江山拱手相让!你我联手,在妖界开疆拓土,共修长生,将来一同飞升,岂不快哉?” 508 一剑已落空,万剑何处去? 连菱目光暗淡,显出失望之色,漠然说:“只可惜,鹤后不是在那么?”她用手指了指下方万参谷中的激战处。 “尊驾这个鹤王也名不正言不顺。那位戴着丹顶冠的人马上就要复活,太白林千里江山又与你还有什么关系?” 太白林、贺宇音、林菡,甚至连菱本来都和魏无恙无关。梦貉的内心本来是无任何牵绊,除了长生再无所求的。偏偏魏无恙修的是同一之道,便把贺蔽日心中一连串的牵绊一股脑儿全都扯了进来。 贺蔽日和林菡原本情意相投,但林菡嫁了贺宇音。后来他登上王位,丹顶冠却始终不在手中。 好不容易杀了压在自己头顶的太上长老贺恒,丹顶冠却又回到了贺宇音手上。这些都是他心中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就是命运。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迫切地渴求,但他越是渴求的东西便越是与他无关。这让他的一生显得非常荒诞,简直是命运的一个玩物。 但他从未去反思,鹤族最大的羁绊便是欲念太杂太深。喜好声色犬马,即是鹤族的所谓“风雅”,这才是鹤妖求得上境的最大的拦路之石。 贺蔽日此人又执念极深,从不能割舍任何欲念,才沦落到甘愿梦灵入体,成为别人傀儡的的境地。 连菱的话语直击他内心最大的虚弱之处,其实这正是秦尊阳惯用的“乱心”之术。无需动用任何法力,三言两语便激得对方方寸大乱。 魏无恙怒火冲天,体内的灭世煞气随之汹涌。他眉心的红冠立刻化为黑色,双目黑光四射,一团团致命的灭世煞气犹如黑色的火一样在他身体周围燃烧了起来。 虽然明知这是连菱的乱心之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抵御,反而是放任自己沉沦到这怒火之海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清自己的一切愤懑和不平。 他右手往前一握,无数的灭世煞气往自己手中聚集,无形的烟气凝聚成了实体,变成了那支曾经差点将连菱一劈两半的灭绝之剑。一条黑色长虹冲天而起。 贺蔽日被连菱的刺激激怒,急于诛杀对方。另一方面,魏无恙虽然心急,但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对方在不久之前无法阻挡的一剑,那么大概率现在也是无法阻挡的。 上一回她只不过是利用手中的法宝躲藏逃脱了。这一次,任何一块爆炸的碎片他都会收集起来,绝不会再让此女从手中溜走了。 其实他最强的术法是诛杀贺恒所用的灭世玄洞。但如果使用那一招,对方的肉身也将归于虚无。只有将此女肉身留下当做自己能随意摆弄的玩偶,才能遂了他心头之愿。他却不知道正是这些缠绕着他的无意义的执念,才是他取胜的最大障碍。 连菱站在那块千疮百孔的巨大息壤岩上,望着这灭绝一剑击来,居然没有闪避,任这一缕黑线往自身斜劈而下。 就在这一缕黑线落下的瞬间,连菱的双目忽然变得空洞,宛如失神了一般。肉身竟然也意外地萎缩了起来。就在那一剑落下将她一劈两半的同时,她这具肉身便灰飞烟灭了。 那一缕利刃般的灭世煞气也停留在空中弥散而开,然后回到了魏无恙的手心。 世上没有完美的神通。连菱吃过那一剑的亏,就早已在心中推演了无数次,研究出了对付这一剑的方法。灭绝剑的确是无法闪避,只能硬接的。但用什么去接却是大有文章可作。这一剑对神魂的伤害极大,而且灭世煞气一旦沾染就极难清除。但这一剑所认定的目标是肉身。因此你若是一开始就打算舍弃这具肉身,那么这一剑也就没有意义了。 在剑落下的瞬间,连菱便斩断了神魂和这具肉身之间的联系。因此剑无法伤到她的神魂。紧接着这肉身她都抛弃了,肉身灵机被修罗兰吸收殆尽,立刻枯萎。而灭绝剑只斩杀了一具枯萎的肉身。 几乎在此同时,修罗兰花开花谢,瓜熟蒂落,连菱再度破壳而出,依然完美无瑕。 “原来如此。”魏无恙的暴怒稍稍收敛,面色再度凝重了起来,“你的肉身并非一具简单的人身。这一地的剑兰,都是你的肉身。” 这让魏无恙大开眼界,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不死之身。虽然这肉身依然有寿元的限制,但在斗战中能重生而不死,已经是绝妙无比了。 他甚至有些动心,想要抛弃了贺蔽日这具身体,进入连菱的梦境中成为梦灵,并以后永远只使用这具和植物一般能反复再生的肉身来突破三花瓶颈。 “贫道怎么可能被同一个神通击败两次?”连菱淡然抱拳一礼。 “这一剑确实是被你破了。”魏无恙双目之中寒光闪过,“那你再试试我的第二剑。” 他再度将手一扬,手中黑剑举起。顿时空间中并非只有一条黑线,而是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线,在空中交错,将整个天地完全覆盖了。 “此剑名为灭绝万剑,你小心了!” 灭绝剑的关键在他发出这一剑时瞬间的臆想。若他臆想这一剑将连菱一劈两半,那么无论连菱躲到何种界空,这剑最终都会着落到连菱的身上。剩下的就只看对方如何防御了。只不过他的灭世煞气极难防御,几乎用任何防御法宝都难以完全抵消。 而他这灭绝万剑则是臆想目标对准了他神识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的剑兰的所在。无论你是茎叶也好是根系也好,我这千万剑同时斩去,将你寸寸斩断,看你还有多少法力能复活过来? 在空中千万条密布的黑线出现的同时,更加不可思议的异变出现了。他的灭绝万剑瞄准的布满了剑兰的那块数百丈大小的巨大息壤岩,瞬间消失无踪了! 这一幕简直是不可思议。要知道空遁之术挪移物体的消耗是和物体的重量成正比的。这息壤岩如此巨大,至少数百亿斤重,怎么可能瞬间挪移走?这需要多少法力?难道有仙人在协助她不成? 就算将息壤岩挪移走,也对他这一剑无碍。因为他的灭绝剑出招虽然慢,但只要是出剑的时候找准了目标,那么无论躲避到天涯海角,这数万剑都是必然击中目标的。所以他将心一横,并没有停下这一招灭绝万剑。 连菱也不知道她哪有如此法力能挪移巨大的息壤岩。只是地皇图原本就对这些息壤岩有着天生的嗜好。自从来到这里,这地皇图就没有安静过片刻,它似乎恨不得将这里所有的息壤岩都吞进肚里去。 但地皇图毕竟只是一件法宝,它无法自主做它想做的事。无论做什么还都得靠连菱的法力来催动。连菱的法力来催动这地皇图,能挪移的息壤岩刚好就是这么一块而已。 息壤岩消失之后,这一带并没有变得一无所有,而是一团密布的剑兰枝叶根留在空中,相互纠缠,变成了一个致密的球体,叶片一齐覆盖在了表面,将内里防住。 “是想保护自己的心核么?”魏无恙暗想。剑兰其实其实和树族的树身很像。无论你砍断它多少枝枝叶叶,只要它的心核还在,根系依然和土地相连,它就总是有办法战斗下去。 但魏无恙无法直接将灭绝一剑的目标臆想到她的心核上。原因就在他并不知道她的心核藏在哪里。他的灭绝剑之臆想只能凭借他神识查探的结果而发,凭空臆想是没用的。 他虽然不知道那块巨大的息壤岩为何消失了,但这些剑兰缩成一团,毫无疑问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心核。只要心核不失,她利用法力总还能不断复生。 “垂死挣扎而已。就算能你复生,又有多少法力能撑下去!”魏无恙正将这万剑斩下,却看见眼前的剑兰猛然碧光大作,如烈日一般,生机汹涌如潮,似乎就要爆炸开! “怎么可能,她居然自爆肉身?”魏无恙双目被碧色填满,心中忽然一凉。难道她为了不做自己的傀儡,竟然甘心自爆?金丹自爆的威力还在其次,此女肉身必然毁了! 但即便对方要自爆,自己这一剑斩去,还是有可能在她自爆之前将她神魂斩杀,阻止这次自爆的。 自爆和灭绝剑一样。越是威力巨大的神通,施展起来越是缓慢。这便时间与威力不可兼得的天地法则。对方虽然可能早就已经暗中在施展自爆了,但自己这一剑下去还是有可能赶上的。 魏无恙全身法力汹涌,梦灵和宿主的法力都被被逼迫施展到了极致,出招速度一下子快了好几倍,迅猛如暴风般地斩下! 509 灭绝万剑自断绝,息壤巨岩塞出路 灭绝万剑的密布的黑线刚刚要从虚空中落向他欲斩杀之物,就猛然变淡消散,重新化为黑气了被魏无恙收回了。 与此同时,他一化为二。其中一个分身挡在了另一个分身之前,而另一个分身瞬间就要往后爆退而去。 灭绝万剑当然不是被连菱用了什么术法阻止了,而是魏无恙心念一动,将这术法主动撤去了。因为悬崖近在眼前,他胆怯了! 对方的自爆远比他预想的要快,简直是快得不可思议。瞬间,一团狂暴汹涌的青木法力便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这时候再斩下这一剑已经没有意义。 金丹自爆,如此之近的距离,用任何防御术法都是没有意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金丹的性命去阻挡。换了一般的金丹修士此时必死无疑,但魏无恙还有机会,因为他有两条命! 他是贺蔽日和魏无恙的合体。虽然这两个人已经差不多快合并成了一个,但二人依然具有两个金丹修士的实力。 他虽然只有贺蔽日一具肉身,但拥有两人的法力。用法力凝聚出一道足有金丹实力的气魄分身并不难。他这个气魄分身是复制贺蔽日的肉身,二者看上去一模一样。 用一个去阻挡对方自爆的威力,而另一个极速逃开,他还是有希望存活的。 他的选择当然不用说,牺牲贺蔽日,让他自己存活。这话听起来简单。但是他和贺蔽日的融合已经完成了大半,双方其实交换了不少神识。如今让贺蔽日在对方的自爆中灰飞烟灭,和砍掉他半边身体的感觉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他如果存活下来,就成了失去宿主的梦灵。依靠法力暂时还能维持一个气魄分身,一旦法力耗尽他就得烟消云散。想要再战已没有机会,能活着逃出去就算不错了。 就在他要斩断与贺蔽日之间的神识联系的瞬间,那股猛烈的冲击已经触及到了贺蔽日的肉身。他忽然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这股冲击虽然猛烈,但还远远没有达到金丹自爆的程度。 他霍然醒悟,对方先是将他激怒,让他在急促之下根本没有仔细考虑就使出了和上次同样的招数,然后又布下一个惊天骗局,差点骗得他直接自毁了自己的宿主! 他立刻应变。站在前方的贺蔽日眉心的鹤冠光芒大作,往四周射出无数的黑芒,在前方组成了一张蜘蛛网一般的防御阵。 此术名为“灭杀蛛网”,正是贺蔽日的惯用防御神通。 爆炸时看似汹涌的青木生机汹涌过来,实际则不堪一击,触碰到他的灭杀蛛网便立刻湮灭,消失无踪。 倒是这爆炸中有不少坚韧锋利的修罗兰叶四散飞射而来,它们大多数能穿过这张灭杀蛛网。但即便这些兰叶剑安然穿过,剑身也受到灭世煞气的严重腐蚀,轻易便被贺蔽日的护体法力挡住了。 这当然并非是连菱真正的自爆了肉身。她只不过放出了一记她常用的神通“碧光爆”,并在周围用剑兰叶包裹。 金丹修士只要神识一扫,轻易就能看穿这样的障眼法。但连菱抓住的时机恰到好处。当时魏无恙正全力施展“灭绝万剑”。这灭绝万剑发出的关键就在于全神贯注在臆想剑锋最终的落点上。那时候魏无恙是根本没有办法分神来识破她的诡计的。 爆炸的威力冲击到了自身,魏无恙才发现这是一记佯攻。但这时他的灭绝万剑已经撤回。想要再来一记,就得一切重头开始。更重要的是,对方乘机消失无踪了。 他眼前的剑兰球爆炸之后,其中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留下。连菱消失不见了,下落不明。 “又藏到那幅卷轴里去了?”魏无恙并不认识地皇图,但他在观战时,曾经亲眼见到连菱将勾诛和林玫儿收入一幅卷轴之中,两人的气息随之消失不见。 在凌波岛第一次和连菱交手的时候,他也遇到过同样的境况。连菱的防御木塔爆炸之后,碎木满天飞落。他以神识扫荡天际,其实是见到过这卷卷轴的。 只不过它和众多木屑混在一起,又没有任何灵机传出,当时他并未仔细去关注。后来连菱和赭世超大战的时候他第二次见到,当然不会再忘记这东西了。 这卷轴虽然没有灵机发出,但它的形状、重量,在空中呼啸而过激起的音波和其他东西都有不同。他只要特别关注,以他金丹修士的强大神识,还是很容易锁定的。 魏无恙将神识往上空扫荡而过,果不其然,这卷画轴正混在四散飞走的兰叶中,极速往上空飞去。其方向正是直指乱石穿空大阵的出口。 连菱的目标很简单,脱离他的阻击,尽快去往生息大殿之中,破坏封息大阵的控制中枢。 她可是一名金丹女修,若是进入生息大殿之中,弹指间就能灭杀了在那里操控封息大阵的所有筑基修士。 魏无恙立刻与贺蔽日再度合二为一。连菱只有金丹初花,而他是两名金丹初花修士的合体,合并法力便有金丹双花的实力。 虽然未必能施展双花修士才能施展的神通,但靠着这两倍的法力来超过对方的飞遁速度还是没有问题的。 前面连菱已经一闪身出现,将地皇图握在手中,自己极速狂飙,如流星一般离开了乱石穿空大阵,进入了一条约百丈来宽的狭长竖直的岩石通道中。那正是贺蔽日与众金丹穿透过水衍无极膜禁的地方。 这道缥缈如同水膜的禁制依然在暗夜中闪烁着淡淡的五彩灵光,犹如许多流动的彩虹悬在头上。只是它和这里所有的禁制一样阻入不阻出,所以连菱一瞬间便穿了过去,直留下一圈圈荡漾的彩虹般的涟漪。 魏无恙也立刻追了过来,几乎就是连菱的前后脚。连菱一看追兵已到,自己便身形一定,转过身来,背剑在手,悬浮在空中,正挡在魏无恙的前面。而她身后,林玫儿抓着勾诛,极速往上飞去。 勾诛当然不想将连菱一个人留下断后,但他也明白,金丹修士之间的争斗,他能不给连菱添累赘就算不错了,根本谈不上搭把手。就算他抱着贺蔽日自爆,也伤不到对方分毫。 反而是他看着头上封息大阵灵机的变化,知道自己离着这大阵的中枢之地已经越来越近了。从下面的万参谷中牵起的数不清的灵机线,在这里正不断汇合,聚往同一个方向。 如果他能破坏掉阵枢,林菡就能得救了。林菡既然能一个人扛住那么多金丹修士的围攻,只要她一摆脱了封息大阵的束缚,灭了贺蔽日何须吹灰之力? 所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加重要。他在这里犹豫半分,就等同将连菱推入险境半分。他若是尽快得手,连菱越是能尽快脱险。 他恨只恨自己修为不够,不能一瞬间便飞到大阵中枢所在。整个通道就像一个巨大的烟囱,头顶只有一个铜钱大小的亮斑。无数的灵机线聚集在在通道中,一齐指向那个亮斑的方向。 “快!快!快!”他心如烈火般地一路嘶吼。 “闭嘴!老娘已经尽力了!”林玫儿满头香汗,疯狂地扑打翅膀,从后边拦腰抱着勾诛,犹如离弦之箭般往头顶那个亮斑射去。 勾诛的体重对她一个虚丹妖修来说并不重,就算丢下他自己也不可能快上多少。但偏偏就这段路,现在让她也觉得无比漫长。 二人脚下,不知道多远的空间中,传来一阵阵巨石崩裂,如同雷鸣般的巨响。整个通道都在如同地震一般地地杨晃。就在他们旁边的洞壁上,居然在一阵咔咔怪响中,裂开了一条一尺来宽的大缝。 这些息壤岩何其坚硬,连菱和鹤王的斗法居然能波及到如此之广?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勾诛低头一望,想看看连菱在恶战中的样子。但原本那是一片七彩光芒流动的禁制,现在却几乎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只有他头顶的亮斑还有少量的微光投下,让他隐约看见下面的情景。一块硕大无比的息壤岩,结结实实地堵在了通道中间,将整个通道都要挤得胀裂了。 岩石这边空无一人,这说明连菱和鹤王一起,都被堵在通道的那一头了! 510 石隔天涯咫尺,钱买推磨僵尸 原本金丹修士的斗法法力波荡猛烈,犹如暗夜里连续不断地闪光,就是勾诛这种修为也能感觉得到。更何况他和连菱之间还有神识联系,所以对连菱的战况还是明了的。 但这块息壤岩堵塞在了通路上,能吸收灵机波动,他立刻就失去了对连菱的神识感应,就像二人之间的联系被生生斩断了一般,勾诛只感觉心中空荡了一大片。 他能将连菱抛下跑到这里,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能随时了解她的状况。不管距离多远,只要还能看到她还活着,他便不会太过抓狂。 连菱历经多年大战,斗法经验极为丰富,常常能以弱胜强。他如果真是能破坏掉封息大阵,就等于给这个师父巨大的助力,所以他才能放下一切和林玫儿一起寻着封息大阵的中枢而去。 忽然他极度担心的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了,这让他如火灼心,甚至想要扭头回去。但他也清楚,他回去先不说毫无益处,就算他真回去,也穿不过那块巨大的息壤岩。 那块石头倒不像是堵在了他和连菱之间,而是如同泰山一般压在了自己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剩一个办法,那就是勇往直前,挖洞寻蛇地找出这些如乱麻一般没完没了的灵机线的尽头,想办法将这该死的大阵给破坏掉! 虽然说勾诛心急如焚,但在万参谷的上空,有人比勾诛更急。那就是被林菡的神识漩涡生生扯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诸位金丹大佬们。 林菡全身被数不清的各色灵机线紧紧捆缚,无数的细线勒进了她的肉中,她就像蜘蛛网上被层层捆缚的食物。 但即便如此,她身体中的法力依然在一浪高过一浪地汹涌,宛如惊涛拍岸。只是她的法力无论如何暴涨,都奈何不了这座万年前众多上古大能联手布下的巨大天阵。 这阵也奈何不了她四溢的神识。她的神识之力如八爪鱼将这些金丹修士紧紧束缚住,不断拉向漩涡的中心。 一旦被拉入林菡十步之内,不用她动手,那四周密布的大阵灵机和她法力之间的巨大压力就足以将他们挤成碎片! 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封不决,正感觉自己仿佛要被这力量从广寒神女体内给拉扯出来了一般。他一直在不断地在往中心走去。 林菡的力道并非牵动他们的肉身,而只是在拉扯他们的神魂。但他们的肉身如果不随之前进,他们的神魂就会被硬生生拉出体外。 黑白子、文楚萧、安偌晴莫不如此。袁如山则是完全靠自己的肉身坚固在硬扛。 和他们不同的是,封不决有阵枢在手,是天阵与人交汇的关键。他的神识随着大阵灵机流转,对这封息大阵中发生的一切可以尽收眼底。 赭世超居然被连菱一连串圈套杀得走投无路,最终道殒,他只能忍不住在内心大骂废物。 但接着他又看到更废物的,自己那个师弟空有两个金丹修士的实力竟然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差点都废弃了自己宿主的肉身。 他无法以神识之力提醒。金丹之战极为微妙,他借助大阵灵机传音入魏无恙的识海耗费自己的神识之力不说,还会对魏无恙造成干扰,搞不好反而加速他的失败。 好在魏无恙在关键时刻自行醒悟。但接下来的战局也不乐观。通道已经被堵死,魏无恙被连菱给死死拖住了。而勾诛和林玫儿二人成了一支无人阻挡的力量,完全可以长驱直入生息大殿。 生息大殿是这一整盘棋最大的关键,就等于他的九宫中枢。一旦有失,满盘皆输。这时候个人的实力已经不是关键,关键是能调动的人手。 哪怕有几个虚丹修士预先布下,也足够抵挡一阵了。而对方也是一样,只要有一个虚丹圆满的鹤女进入生息大殿,立刻就能破坏他所有的布置。 为了这一战,他策划多年,准备了好多后手。鹤王带来的三名紫府就是他的安排的闲子之一。但这三人在围攻林菡的时候已经损耗掉了。 他冒着被林菡彻底将神魂拉出肉身的危险,以神识往整个大阵中一扫,却看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死气,顿时心中一亮。事出凑巧,正有机会! 原本这场万年造化只有五族四宗高层的某一脉才知道,尸魂教的收尸局是丝毫也没有机会得知的。这消息正是经过封不决漏出给僵尸们的。 他之所以看上这些僵尸,就是因为僵尸自身没有生机。藏在棺中带入妖参大会,不会引起其他各族的注意,太白宫中的传送法阵也不会察觉。 而且收尸局的规矩是只要付钱就可以去做一切。他雇佣了这些僵尸进来,原本并没有筹划着一定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和鹤王带来的那些紫府修士一样是闲子,被预备着作为关键时刻能动用的一股力量。 这时候,就在通往生息大殿的通道中,正有一头僵尸在赶往生息大殿的路上。 这一位不是别人,正是从林菡手下逃出性命的毒甲尸。他比红粉尸可聪明多了。在林菡放过他之后,他就在一刻不停地寻找出口。 直到金丹修士们通过乱石穿空大阵,开启了下封关镜,他才感觉到一股灵气在天地间流动起来。这片天地终于不是完全封闭的了。在百里高空的穹顶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自身是僵尸,气息暗弱,金丹修士们又忙于和林菡交手。他小心地躲避着众金丹的神识查探。直到他认为万无一失的机会,才腾空飞遁而走。 然后路上他又遇到连菱和赭世超、魏无恙几番大战,他都是偶而隐匿偶尔飞遁。乘着所有人自顾不暇无人管他,他终于脱离了危险地带,穿过了数十道并没有阻止他的禁制,接近了通道的尽头,眼看就快要能出去了。 这时他神识一荡,一股神念竟然闯了进来,识海中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团,光团中是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有人呀了一声,说:“梦貉,你们真是不择手段,身为名门大族,居然动用僵尸!” 僵尸生前都是修道的人或妖。无论是人类还是妖界的族妖们,没有一个会希望自己死后被制作成僵尸,更没人希望看到自己的亲友同门的尸身受辱。所以尸魂教的这一套和用人身制作灵傀一样,都是暗地里总有人用,但明面上被人极度不齿的东西。 梦貉却懒得和别人纠缠,直接从光团中走出,对毒甲尸说:“你后面有一人一鹤两个小辈,杀了这两人,一万两血灵石!” 毒甲面具之下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也没有回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一个虚丹圆满的鹤女,一个筑基圆满的人修。他的实力也才紫府一气,比那名鹤女稍高。虽然他相信自己全力一战,足以拿下这两人。但他生性极为谨慎,早已不打算再战了。 这一次折了自己的搭档,还屡次深陷险境。更可怕的是这整个大阵摇摇欲坠,非常诡异,让他极为担忧。他只想尽快离开,多少钱他也不愿意再逗留片刻了。 他正要出言拒绝,识海中却有一道厉芒一闪,就像被针刺过,他的想法忽然改变,脱口而出:“这生意可以做,但是钱要先付。而且无论成败,都不退款!” 这说话究竟算不算他的真实想法,他也说不明白。所有的僵尸都是收尸局赚钱的工具,即便他们这些具有自主意识的死修也不例外。他们的神识都是被预先修改过的。一旦触及某些条件,就会按预设的规则运行。 “好!”梦貉神念一转,毒甲尸便感悟到,其人的一道神念已经放出,其意义便是将一万两血灵石转入到收尸局在开元宝行的账户中。这道神念一旦发出便不可收回。 光团消失,他目光转冷,回首一望身后。昏暗空旷的巨大岩洞中,有一道白影,正极速从远处飞来。 511 万剑斩修罗,一念定浮生 那块百丈宽的息壤巨岩,是连菱从地皇图中挪移出,堵塞在通道之中的。她诛杀赭世超已经耗费了大部分法力,如今能施展的手段不多了。 她知道自己若在这里和贺蔽日交手,贺蔽日一定会再度使出那一分为二的分身神通。对方两个分身都是金丹实力,只要一个将她缠住,另一个去追击勾诛。而她分身乏术,那勾诛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这块息壤岩虽然大得惊人,而且可以在地皇图中挪入挪出,斗法上却没有什么作用。她又不能将石头丢出去把贺蔽日砸死。但用来塞住这通道却是刚好。 岩石比通道稍大,生生地被连菱卡在通道之中。原本坚硬无比的洞壁,就这样被撑得裂开了,发出一连串隆隆巨响。 她如果将石头堵在贺蔽日和她之间,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虽然这块岩石巨大而且坚硬,但贺蔽日如果动用灭世煞气神通,在边缘薄弱处打出一个通道来并不难。那就又回归原点。 所以她干脆将贺蔽日和自己的出路一齐堵死,这样对方若是想通过此处,就非家将她击败不可。只有这样才能保得这个徒弟万无一失。 看到这块巨石在前方阻路,魏无恙的反而平静了下来。梦貉原本就是心冷如冰,不受惑于外物的。他只不过因为吸纳了贺蔽日的神识变得急躁和贪欲才被连菱钻了空子。现在他本心重又占据主流,清醒了不少。 看了看四周前面的死路和静立在风中的连菱,他有了干脆放弃万年参的打算。他已经无法直接越过这块去阻止那一人一鹤,不如随他们去了。 即便他们真的摧毁了封息大阵,导致封不决等人身死道消在这里,也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看不惯那个师兄很久了。 有了这个能重生的女子做为他的收获,比得到万年参更让他满足。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抛弃贺蔽日这个宿主,换成去融合这个和剑兰一体,只要还有法力就能无限重生的女子。 但这个想法遭到了他身为贺蔽日的那一半的强烈抵制,所以他不得不放在一边了。看来只有等他完全融合了贺蔽日,成了真正的金丹双花修士,再去融合这个女人了。这也不难,将她击败,然后保存在死活玉棺里等待以后再用就行了。 他踏风而上,而连菱则是持剑“站”在那块阻路的巨石之上。但她实际则是倒立着的。金丹修士能用法力推动自身,无论是站立在绝壁还是倒站在巨石的底部都是轻易而举。 她的肉身正在极速发生变化,从下肢开始化为一条条如蛇一般的长根,退往地下。她所谓的地下就是她足下的息壤岩巨块,实际则是悬在魏无恙头顶的。 这岩石上千疮百孔,有很多手腕粗细的孔洞,原本就是连菱在和赭世超一战的时候,修罗兰的根钻出来的。 如今连菱化身为修罗兰,迅速通过这些孔洞往地下钻去。一个瞬间之后,她的整个肉身都消失不见了,全都钻入了息壤岩中。 息壤岩原本就能吸收灵机,隔绝神识,又坚硬无比,实在是绝好的防御之壁。 但专能胜散,木能克土,无论这息壤岩多么坚硬,也不能阻止修罗兰将所有的力道击中在根上,在这岩石上强行钻出许多孔洞来。 她躲入息壤岩中,魏无恙就很难着手了。无论神识攻击还是物理攻击,都很难突破这坚硬无比的息壤岩的屏障。他又不可能像连菱一样随意化形,钻进那么狭小的孔洞中去攻击对方。 魏无恙也能集中灭绝剑的力道将岩石击穿一处。但他并不知道连菱身在何处,这攻击也不可能奏效。更何况对方还能重生。 他再次举起灭绝剑,灭世煞气如轻烟一样从这剑上四散而出,迅速凝成无数的细线,密布空中,仿佛是无数的裂痕,正在肢解整个天地。 息壤岩隔绝了他的神识感应,他已经无法将目标击中在岩石中的剑兰上。他只能将目标臆想为整块完整的息壤岩,他要以灭绝万剑之术,一击将这块岩石彻底毁灭! 他已经一分为二,显出两名金丹贺蔽日的身影。其中一人布下防御结界,以便阻当连菱可能乘他出剑时的反击。另一人则倾注所有的法力在灭绝剑上。 一息之后,无数的黑芒在空中汹涌而下,落在连菱藏身的息壤岩上。虽然悄无声息,整个空间却为之一晃。 那块百丈大小的巨岩在这一剑之后,最初并无任何变化,但马上便传出噼噼啪啪爆裂的声音。不一会儿,轰然一散,裂解成了无数的息壤沙。 息壤来自天界,天界是至洁至净的,根本就没有尘埃。所以息壤岩是无法粉碎的,最小只能裂成一颗颗表面光滑,大概绿豆大小的息壤沙。这些息壤沙极为坚硬,就是以金丹修士之力也无法将它破开。 但即便如此也是足够了。他的灭绝万剑的剑锋已经密密麻麻地将这整个区域筛了一遍。整株剑兰连同那人的肉身都应该被他切成小块了。 只要这些息壤沙坠下,他会以神识之力扫过,将这女人和剑兰所有的碎片都留下放进死活玉棺里,再慢慢拼凑成原来的形状,成为他将来的肉身。 猛然一阵暴风突起,这一团息壤沙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往通道下方坠落,而是像忽然有了生命,犹如蝗群一般漫天飞旋了起来。 旋风露出漆黑的一个巨洞,中间露出一个橙黄色的亮点,犹如一只眼睛般紧紧地盯上了他。 “风土真灵?”魏无恙心头一紧。这幽深的地下,有魄无魂的息壤岩中,怎么可能会产生出真灵? 真灵需要自然之魄历经万年,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之下才能产生。但息壤岩自身吸尽了周边的天地灵气,导致灵气枯竭,因此即便经过万年产生了万年土魄,也永远不会产生真灵。 这头风土真灵,是连菱用最后的气力从地皇图中释放出来的。只不过这头风土真灵虽然原本具有金丹的实力,却始终受她自身法力的制约,不可能支撑太久。 在绝壁上一条数尺宽的裂缝深处,一支修罗兰的芽尖生长了出来,开花结果。连菱从果壳中走了出来,便立刻支持不住坐在了石头上。 她虽然肢体完整,全身上下却如蛛网般散布着深可见骨的伤口,伤痕中充斥着黑色的灭世煞气,如黑烟一般正在缓缓冒出。 灭绝剑只要落在身上,无论是击中剑兰还是击中她的人身都一样,都会让她沾染上这灭世煞气。即便是用修罗兰重生肉身,这灭世煞气都会随着被沾染的修罗兰再度沾染她新生的人身。 灭世煞气染在身上,不断深入体内,和刀割无异,不断造成一条条伤痕。她只能不断地使用青木长生功来恢复伤势,否则她的身体很快就会支离破碎。而且她已经无法再遁入地皇图中。因为她的法力已经不够了。 现在她浑身如同不断地千刀万剐,所有的法力都用在青木长生功的运转上,不断地恢复伤势。这就像连续不断地刀割全身,然后又不断治愈、再割,无限循环。 她有时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干脆就此打住,任凭肉身毁灭,也好过这一次一次的凌迟之苦。 但经过百年来无数次生死斗法,还有龙骸谷下一死,潜伏多年复生,又经历自身碑根窟中经历大劫晋升金丹,还经历过在地皇图中用风土真灵磨砺肉身,她心性早已无比坚韧。 她也没有想到被她触发的金丹大劫竟然会如此凶险。不过这并不会白费。因为渡劫越难,升阶得到的品级就会越高。 如果没有她触发这次金丹大劫,勾诛或许就和双晶种、万年参,甚至是吸收了赭世超的精血的玄阴兰等这些机缘无缘了。 如今他这劫数如此恐怖,想必他结丹之后的实力,也同样会极为恐怖,至少同阶同级中不会有任何对手! 而且很可能无论她是否出手,金丹大劫都必定会触发。这是因为他们二人神魂相连。只要二人之中有一方触发劫数,必然会针对他们两人。 这样是福是祸?她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在根窟中,灭绝头骨的威胁之下,真正的生死抉择她都没有去斩断这个联系,以后她也不会这么去做了。 因为这感觉对她来说真的不错。完全的信任还在其次。她早已完全信任了这个人,即便这联系斩断了她也会继续信任下去。关键的是这份同生共死的缘分。 即便因此而历劫万千,那又如何?她若是死,他也会死。他若是死,只要她死死拉住不放手,他便不会死。这感觉太过微妙,妙不可言。无论你生还是死,至少都不会是一个人。 他若是能渡过此难,这便是福不是祸。他若是渡不过,她更不可能斩断联系一人独生。真是如此,还不如一起转世去呢。 连菱没有再多想,而是把灵蚕丝宝衣往身上一披。这宝衣是一件法宝,不粘血污。全身血淋淋的伤口全盖住了,再也不用去看,眼不见心不烦。 她盘腿坐下念起玄门心经,只是全身剧痛烦扰,如火烧灼,让她怎么也无法入定。 她现在浑身是伤,气息暗弱,论战力连凡人都不如,想再站起来都是奢望。但她并不担忧。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平安渡过此劫,回来将她带走的! 512 身后火海无涯,前行苍茫是岸 那条巨大的竖直通道到了尽头,勾诛和林玫儿看到的那点微光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空遁结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两人直接往里冲去。一阵空间波荡之后,他们一起出现在了一块通红的息壤岩的上空。 一片真正的沸腾火海出现在他们面前。很难说它究竟有多宽广。放眼四望,只能望到明亮无比的火光,根本看不到尽头。往下望,简直就是太阳的表面一般。一团团火红明亮的云气不断翻滚,热浪充斥整个洞穴中的每一寸空间。 一丈高处,便是坚硬的息壤岩洞顶。无数的火灵子在空中如丝绸般飘动,将穹顶上的息壤岩烧得通红,处于半熔化的状态,密密麻麻地垂下了许多如同钟乳石的锋利尖端,时不时有大块的熔岩掉落到下面的火海中。 与其说这是一片海,不如说这是一道被烧融了的岩石裂缝。 这是灵源宗的火海无涯禁。虽然没有水衍无极膜的坚韧和密不透风,却凶险无比。若是有人从外往里穿越此阵,阵中就会喷出炽热无比的离火灵气,烈焰冲天,足以将金丹大妖都化为灰烬。 如果是像勾诛和林玫儿这样从里往外冲,禁制到不会刻意针对他们喷发。但是这空气中的温度依然是滚烫的。如果不是有护体真气暂时抵挡一下,他们早就是两个火人了。 “用这个带在身上,运转真气,就可以撑过这片火海。”勾诛从仙荷中取出两块玄冥寒石,给了林玫儿一块。 他一直在寻找市面上不多见的玄冥寒石来修炼玄冥真气,在太白林闲逛的期间买了不少,在这里刚好用上了。 两人一起运转真气,果然护体真气中出现一缕缕冰寒之意,将滚烫无比的热浪阻挡在外了。但即便如此,他们若是坠入翻腾炽热的火海中,谁也拿不住这玄冥寒石能支撑多久。 这里并不适宜飞行。因为穹顶太低,而且到处都是不断滴落的熔岩,很容易就会撞到头顶的熔岩上。 好在这火海中有一块块凸出火海表面的巨石,虽然被烧得通红,却并没有融化,就像一个个火红的岛屿。勾诛和林玫儿站在其中一个岛上。鞋底虽然传来烧焦的味道,但两人一齐运转护体真气,吸收玄冥灵气,也勉强将热浪都阻挡在外了。 这些巨石岛屿一个个接连排列,组成了火海中唯一的一条出路,而且刚好指向无数灵机线汇聚的方向。只是这些岛屿大小不一,相互之间的距离足有上百步远。 林玫儿和勾诛相互抓着手腕,两人一齐施展轻功跃到空中。林玫儿将身后一双雪白大翅虚影一张开,犹如风筝一般从一个岛屿滑翔往下一个。两人如此小心翼翼地跃过了十来个岛屿。 耀目的火光终于开始转淡,前方再跃过一个岛屿之后,火海到了尽头,出现了一个足有百丈之高的黑漆漆的洞口。他们的心情终于松懈了一点。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滚热的空气中忽然有一线火光,如一只飞镖,直接冲他们而来。 林玫儿心头一紧张,将手指一弹,一线暗淡的仙鹤音针激射而出,刚好与那飞来的火光撞上。只听吱一声极为尖锐的怪叫,这线火光显出身形来,竟然是一只火红的蝙蝠。 它被林玫儿的仙鹤音针击中,落在地上,迅速着火燃烧,释放出一股焦愁恶心的味道。林玫儿眉头一皱:“是火毒!”说完她连忙用袖子将鼻子掩住,大翅一扇,将这一股冲鼻的焦臭味猛然扇开。 这座火红岩石的岛屿很大,约有数百步宽。勾诛这才看到岛的另一头,那百丈之高的巨大洞窟之下,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 在不断吹拂的火风中,他从那头走来,穿着一身黑袍,全身四周弥漫着一股黑暗阴寒的死气,阻挡着烈火焚身。他脸上带着一张铁铸的鬼怪面具,正是勾诛他们在地下曾经交手过的毒甲尸! 他虽然早已见到过勾诛和林玫儿这一人一鹤,却并没有立刻出手阻击,而是在寻找最佳的埋伏之地。这片意外出现的火海,倒是让他内心一动。 他有意等在火海的尽头,这样可以乘那两人穿过火海耗尽了真气的时机,以逸待劳地出手。而且在这火海中,更适合施展他最厉害的火毒。 见他们来了,毒甲并未说任何话,只是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一张脸来。这是一张焦黑溃烂的得恐怖,如同刚刚被烈火烧灼过的脸。 来到这火中让他想了一些事。他其实并不叫毒甲,而叫火毒道人。他曾经在火山之中日夜修炼,以熔岩地穴中的火毒做为他修炼的资源。只可惜突破紫府的时候被火毒反噬,掉入熔岩坑中,被烈火焚身成为一具焦尸。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这一切,并成了现在的样子。在这时候他依然炼制各种剧毒做为自己的武器。他最擅长的仍然是火毒。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从来不会展露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只是这一次奇怪了。对方说的那一万两血灵石,仿佛触发了他脑中预设了什么灵机,让他油然而生就算死也要去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的想法。因为只要完成了这次任务,他便可以获得无上的解脱! 然而这解脱究竟是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在脑中反复地搜索答案,只能找到一片奇怪的空白。他原本一定记得什么事,现在却忘记了。但那让他无比幸福和激动的解脱的感觉,还是清清楚楚地留着的。 不管他忘记了什么,他现在只是知道,只要杀了这一人一鹤,完成他在收尸局的最后任务,他就能得到这种解脱,自然也就能想起来这解脱是什么! 他将嘴尽力地张开。仿佛嫌长得还不够大似地,他又用两只铁爪似的大手,一上一下地尽力掰开。他的两个嘴角一齐往外撕裂开,发出如裂帛之声。这让他的一张嘴张大到了足有半张脸的大小。 一股火焰从他的喉咙中冒出,无数只火红命令的蝙蝠从这火焰中跳了出来,嘴里带着滋滋的怪叫,铺天盖地地在火焰中扑扇着翅膀,变成了无数的火流星,往勾诛和林玫儿狂扑了过去。 勾诛一愣,满天的火蝙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向他们两人冲来。惊慌之下,他将一颗雷火珠丢出去。只听轰然爆响,雷火在蝙蝠群中闪过之后,这些蝙蝠不但没有四散奔逃,反而一只只火光熠熠,更加明亮了起来。 “你个傻子,居然用雷火攻击火蝠!能不能不要帮倒忙!”林玫儿双袖一甩,一大片仙荷音针飞射而去,飞在前面的数十头火蝠纷纷在空中爆开,弥散出恶臭冲鼻的火毒。 这气味刚一入鼻孔,勾诛立刻感觉内心仿佛有无穷的烦闷无从发泄,几乎恨不得将自己全身抓个稀烂。林玫儿将他手腕扣着,用神念传音道:“安定心神,屏住呼吸!运转你的玄冥真气!” 说完她拉着勾诛往空中一提,自己展翅飞起。她没打算逃跑,也没打算死战。后方是漫无边际的火海,根本就没有出路,她打算强行往前冲,身后火海无涯,但前方是岸! 513 火海无阻,血契有缚 看到林玫儿一路飞过来,毒甲反而是目光一凝。他原来以为这两人肯定会往反身逃跑,那就正中他下怀了。 对方不过虚丹的修为,肯定没有能摆脱他的火蝠的速度。而且他这些火蝠只要认准了目标,除非飞到灵机耗尽,否则绝对不会停息。这追击中对方还要对抗这火海中的热浪,再多的真气也维持不了多久。他便可以在一旁坐看他们被火蝠纠缠致死。 然而这个鹤女让他出乎意料。对方并没有掉头逃窜,反而是直接冲着他的自身而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林玫儿展开着雪白大翅,一手拎着勾诛,如飞天仙子一般穿过火海而来,眉心的红色印痕发出白色灵光,荡出一圈圈的音波。凡是火蝠撞上了这圈音波,都是如落叶一般往火海里掉了下去。 她双目之中盯紧了毒甲。这个对手她曾经交手过。如今他既然在这里截杀,就断然要分个生死了。如果她是一个人,今天必定有死无生。但还有勾诛在这里,她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我和他正面缠斗,你找机会砍断他的脖子,那是他唯一的弱点!”林玫儿一边直冲毒甲飞去,一边对勾诛传音。 但奇怪的是她传音出去之后,并没有立刻等来勾诛的答复,而是一股莫名神念传入了自己脑海中。 她旋即感觉天地静止,自己竟然静止在了火焰飘飞的半空中。而空中不断飘飞的那些那些火焰,也像冻住了一样,凝固在了半空中。天地再无半点动静,宛如一副火海地狱的画。 一个硕大的金色光球在她面前凭空出现,但并未猛烈爆发,也没有带来任何伤害。金色光球中只有几个黑色的人影。其中一个黑影从光球中走出。他离开了光球,却依然是一身漆黑,如同一片虚无阴影的模样,看不清面目。 这人一见林玫儿,便恭敬双手抱拳一礼,说:“我乃梦貉血潭部长老封不决,这里是阴阳宗太上长老黑白子,五行宗神器堂长老文楚萧,妖狐一族圣女安偌晴,灵猿一族太上长老袁如山,在这里见过这位鹤仙子了。” 林玫儿心中大震。她只不过一个虚丹圆满的鹤族女修。而眼前的这几位可一个个都是人妖两界中声名显赫的巨擘。要换了平时,这其中任何一人见了她,她也只有膜顶礼拜的份儿,哪里轮得到别人客客气气地来和她说话? 如果这些人真是联手在此要将她拿下,她当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好在这些人并非是真身到此,而是通过这封息大阵的灵机传递过来一缕神念。 天地静止是因为暂时性的神识闭锁。神识闭锁虽然能制住她,但也只能制住她一个闪念。她感觉这其中的时光流逝只是幻觉。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还以一礼,回答道:“各位大佬拦路,小女受宠若惊,不知道又什么见教?” 梦貉腰身一直,正色说道:“我们几个老朽到这里来,只不过为了来取万年前六族就议定的那支万年妖灵参。此事与这位鹤仙子没有任何关系。你又何必一定要死战到底?” 林玫儿冷笑道:“当初让我们走的是你们,后来来追杀我们的,不也是你们?” 这黑影侧映在金色光球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此乃赭世超和贺蔽日二人擅自所为,并非我等几个意料之中之事。为免除仙子后顾之忧,我们众人已经联署了一份血契。只要仙子送出一缕神念署下,便绝不会再有任何担忧。” 他将手中血契展开。玄血契原本就是刻在神识上的一缕神念,寄托在一丝血上便可签下。他们现在直接在神意中沟通,就不需要什么实体的介质了。 原本金丹真人很难被玄血契束缚,但那只不过是因为金丹修士神识之力超强,一般玄血契留下的神识烙印很容易被抹去。 但这一回的玄血契不同,是五名金丹修士联署。无论他们今后实力如何成长,除非是蜕凡成仙,否则决计无法抹掉五名金丹联手烙下的神识印记。 封不决将这血契展开,这其中的诸位真人的神念立刻清晰地表露了出来,在林玫儿心中一目了然。其中第一条,便是她林玫儿,立刻便被五名金丹真人全部收为真传弟子! 有了这份血契烙下的印记,她无论走到这妖界中哪一家大族,或者走到人界五行宗或者是阴阳宗,她这个真传弟子的身份都是无法被部族或者宗门否认的。 只要这几位金丹真人还在,就无论如何都要保她得到她想要的任何传承、任何功法、任何修行的资源。而且她若是惹上任何麻烦,这五名金丹真人都必须联手保她! 这些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这份玄血契上的。等于说将来这五人都得把她当真徒弟宠着了,还无法违约,一违约就是和自己神识过不去,足够将他们折磨得欲仙欲死了。 “这……”林玫儿不由得忘了一眼自己拎着的勾诛。她早已松了手了,但这小子依然凝固在半空中。勾诛獐头鼠目,脖子伸出老长,脸孔朝向毒甲尸的方向,眼睛却瞥向另一边的角落,也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 “这位仙子是为了神识中那道妖血契担心吧?”仿佛会了她的意,那梦貉的黑影淡淡一笑,说,“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五人先联手帮你除去此印。这样你也不必担心其人在最后时刻将你拉你垫背了。” 她识海中和勾诛签下的妖血契,除非是被人搜魂,否则即便是金丹修士也看不见的。但她和对方正在神意中沟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此事,这份妖血契也就出现在了的神意中,就被这些金丹给窥探了出来。 光团中五人联手,立刻有一道金色厉芒射出,往她和勾诛签下的这份妖血契一冲。这份血色文字所组成的契约如纸张一样燃烧起来,然后化为灰烬消散了。她立刻觉得神识一松,感觉去掉了一份束缚。 她若是想阻止,只需要迅速将这份妖血契隐没在她的神意中,对方便会失去目标,无物可抹。但她并未动这个念头,任凭这份妖血契被他们抹去了。 这份妖血契中的约定是勾诛助她完成贺恒的托付,将丹顶冠交到贺宇音的手中。这一点她已经完成了,再也不欠这个老色鬼师父的什么。 至于另一条款,她要给勾诛做永久的妖奴。这条她当然情愿被人抹掉。她又不是傻子。自由自在,没有束缚,岂不是更好? 林玫儿一时没有回答,眼中却闪过了几道异样的光芒。眼前给她的条件实在是太有诱惑性了!五名金丹的真传弟子,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比贺恒的档次要差啊。 贺恒这老不正经的师父收了她除了助她结成虚丹之后,后面就再没怎么过问过她的修为了。平时只不过把自己当做一个跳舞的玩物来给他欣赏而已。 有了这五大金丹提供的资源,自己何尝没有机会平步青云,和他们一样成为一方巨擘? 梦貉正等着她签下这道玄血契,却没想到她眼睛一转,忽然又骂道:“你们一个个说得义正辞严,但其实就是一帮畜生。你们要瓜分万年参,那我姑姑林菡怎么办?她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把自己肉身贡献出来给你们分尸?” “仙子此言差矣!”封不觉把手一摆,正色说道,“别说林涵贵为一代鹤后,就算她是一介凡人,我们这些修士又怎么可能去瓜分她的肉身?但既然她如今神魂依附在这株万年参上,只能说明一事!” “哦?什么事?” “说明林菡此人,早在你我来到这息壤大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林玫儿一怔。他们要这么说,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林菡若不是死了,自然也不会神魂离开了原来的肉身,到了这株万年参中。 而且十年前,她也是听说林菡和贺宇音二人冲击金丹失败,林涵身死道消的。她还亲眼看到林菡尸身火化。 “这非是我们造孽,而是十年前贺恒的诡计。他提早便安排了此女的神魂来次占据了这具万年参。贺恒也不是为了复活这位鹤后,而是想将万年参独自据为己有! “如果不是你们鹤族内乱,此人道殒,如今恐怕是这位太上长老,独自带着支万年参远走高飞了吧,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出手? “如今我们只不过按约前来取回自己的东西,又何罪之有?林菡虽然身死,但是毕竟是贵为鹤后,我们又岂敢亏待于她? “我们已经准备好一枚用东海万年蚌珠炼成的极品定魂珠,可暂时将其人的神魂收纳入其中,代替那株万年参的作用,保她千年不入轮回。 “等离开此地,我们再联手为她寻找一具绝好的肉身让她夺舍重生。此事仙子若是不信,我们也将它写入这道玄血契中!” 他话音刚落,那五人一齐挥动金芒,在展露出来的玄血契上刻上了这条新的条款。 林玫儿一双明眸中光芒闪动,她将纤纤玉手一声,说:“听起来不错。把你们的血契拿来吧!” 那道玄血契立刻化成了一片血色玉简的虚影,其上五道金丹神念闪烁不定,落在了她的手心。果然,这玉简上最后一条条款则是对她的约束。 只要她现在就从背后出手,将勾诛杀死在这火海中。勾诛手中那一条万年参的断臂,立刻便归她所有。而且前面所有的条款,也立时成立! 514 情起凌波初见时,缘灭蹈火渊深处 那枚血色玉简落到了手中,林玫儿仔细看了一遍,却并没有烙下自己的神识。 她反而是用手一捏,这枚玉简立刻碎裂成好几块,被她往空中一丢。奇特的是这些碎片散布到了空中,也如空中那些火焰一样静止了下来。 “老娘最讨厌你们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头头是道地教别人如何做人!” 这结果极大出乎封不决的意料之外。他将口张开,半晌都没有合上。紧接着,他的黑影的双目处显出两线厉芒。只听他冷冷一哼说道: “捏碎这玉简容易,你可想过后果?你以为凭你的实力加上这个筑基的废柴还有机会与这头紫府僵尸一战?你错了! “我们在神意中虽然不能奈何你,但完全可以阻断你二人之间的传音。你们连相互配合都没有可能,又怎么可能杀出去? “退一万步,即便你活着出去了,我们三族两宗也绝不会放过你!我必灭你林氏全族!” 林玫儿冷冷一笑,说:“白痴,你们自己能活着出去再说吧。至于林氏全族,和老娘我没关系,您爱咋滴就咋滴。”说完她将神识之力一凝,从眉心爆发而出,如一线闪电般往那金色光球击去。 这神识锁闭只不过一瞬间,但她被锁闭之后感觉漫长无比,只是她的神识之力与这大阵传音灵机在这一瞬间交锋无数回合的结果。 毕竟这灵机只是用来传音的,并没有强大的攻击性,而且衰减很快。她既然已经看到了机会能将其破开,当然不会放过。 这一缕神识厉芒闪过,远本就已经暗淡的金色光球便轰然崩溃消失了。林玫儿发觉自己依然在原处的半空中,手中提着勾诛的后领。这天地瞬间灵动,再度飞速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毒甲尸目光无比凝重。他双手掐诀,无数的火蝠聚拢到他四周,然后砰砰爆裂,弥散出粘稠的火毒,变成了一片片火红的云环绕在他身周,将上下四方一起护住。 火毒浓烈,入之必死! 林玫儿在往毒甲尸直冲过来的时候,就已预料到毒甲会动用剧毒来阻止他们近身一搏。 她准备的应对策略是用鹤翅鼓起飓风将剧毒吹散,乘对方再度凝毒需要一定时间的空挡,和勾诛一起上去贴身一战。 这头僵尸在法力上虽然有优势,但近身肉搏中,对方毕竟没有三头六臂,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还有一线机会在混战中砍下僵尸的头颅。 但勾诛对她的传音毫无回复,而且眼睛连动都不动,果然还陷在那几个金丹修士通过传音造成的神识闭锁中。这却让她的计划彻底报废了。 一旦近身动手,不过几个瞬间必分胜负。她绝对没有时间等着勾诛再度清醒。她一个人单挑这头紫府僵尸,也是断然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的。 林玫儿银牙紧咬,一双朱唇都咬出了血印,眼中瞬间露出决绝之色。她将白痴一般的勾诛尽力往半空一丢,自己衣裙一飘,已经落在了地上。 她脚踏在通红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她那雪白的裙摆竟然燃烧了起来。她却对此视而不见,将背后白色的巨翅举起,冲着半空之中的勾诛猛扇了一翅。 大风如怒涛般起将勾诛卷起。这人在浑浑噩噩的痴呆之中,似射出的炮弹往前方黑暗的出口疾飞而去了。 毒甲尸原本并不主动出击,只是自己操控火蝠想将对方磨死,自己守在这出口门户之下,就是怕这两人分开行事,有人乘机闯关。这时候勾诛如风驰电掣般地往出口飞去,他自然想要飞身去阻止。 但这一股香风翩然而至,腥臭冲鼻的火毒也没有能完全泯灭了她。林玫儿如一线流光闪到了他近前,已经冲入了他身周重重的火毒之云中! 一入火云,她浑身衣裙头发立刻燃烧,变成了一个火人。剧烈的温度犹如利刃一般烧开了皮肉,沸腾的血肉直接在皮肤上鼓起一个又一个的血泡,然后爆裂开来,犹如业火红莲四处绽放。 火毒攻心,五脏六腑就像打翻了油盐酱醋瓶,百般滋味直入心中,犹如百虫噬心,她内心说不出的抓狂难受,比烈火焚身更痛苦一万倍。 她将手中的玄冥寒石捏碎咽下,彻骨冰寒直入肉身,内心猛然一惊,清醒了过来。自己最关键的心肺和四肢的经脉都被寒气护住了。所以她虽然被烧得皮开肉绽,但内里的筋骨还保持着完好。 “你真是找死!”毒甲断然没有想到如此浓烈的火毒侵袭之下,这不要命的疯女人居然还冲到了她的面前。他怒起一掌拍去,却落了一个空。 然后他感觉身体背后一紧,居然被这个浑身是火的女人从背后抱住,脚下一斜,往后翻到。他背后便是一道悬崖,悬崖之下便是无尽的火海! 他立刻汹涌法力,动用风遁,想要从火海中飞起。但是一种混乱无比的神识混合着诡异的气血之力,犹如毒蛇一般钻入了他的气海,仿佛要引爆一切。他几番施展风遁,居然丝毫提不起任何风力。 这个女人居然在燃烧精血,竭力地干扰自己身上的死气运转,这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也可以疯狂抵抗,也可以燃烧自己的一切,甚至可以自爆尸身,但那没用,只不过是加速自己的灭亡和对方同归于尽而已。很明显这正是对方的目的。 坠落,坠落,就像一颗流星般带着火焰往深不见底的火海中坠落。 堕入了这火海他才知道这些岛屿并非是岛屿,只不过是一根根极高无比的柱子,谁也不知道这些柱子有多高,更不知道这火海到底有多深。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这火海越到深处,离火灵气就越是精纯浓烈,也越是炽热得恐怖。他身上的铁甲,都已经化成了铁水,极速蒸发了。他的肉身,也在急剧消散。 他背后的女人,几乎只剩下了一副寒气萦绕之下的银色骨架,但依然气血汹涌,让他甩之不脱。为什么,她疯了吗? 就连林玫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只是答应贺恒的一件事而来到这里,明明早已做完了该做的事,早就可以抽身而退了,为什么会拼到如此境地? 她只是率性而为罢了。这没有什么逻辑可讲,她内心就想如此去做,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她是天地的棋子,机缘的木偶。就像连菱所计算的那样,天机运转,她注定是勾诛渡过此大劫的关键之一。没有她出现勾诛就不可能渡劫。 然而她又不是一个木偶。从见到那人第一眼开始,她便已经注定为那个人去死。鹤女的选择是无解的,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凌波岛上初逢时的那惊鸿一瞥。 如果不是那样,她根本就不会拿出自己充当那人的道侣这样的条件,更不可能连立下妖血契成为他的妖宠这种变态的条件都接受下来。 表面上她是在履行师父的嘱托,其实她在假借师门之事,假托着鹤族大劫,行私人之愿。 你悄无声息就拿走我第一份情愫,这连拿都不算,这简直是窃,偷窃! 可惜的是,你居然不知道,还真当这是一场交易!真是愚不可及。更可惜的是,我情愿做你的宠物,却从来不见你宠我。 我为你飞蛾扑火,你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我为你死,你却还在那里发呆,就像白痴一样,连说一句话都没有可能。 等我烧为灰烬,你会在另外一边醒来,可你却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你只知道我消失不见了,或许,还以为我只是抛下你跑了。 可是我不后悔,因为后悔也来不及了。一名鹤女的选择,从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从此永世不移,除非死!所以就这么死去吧。就这么陨落吧。 烈火熊熊,道行成灰,让一切重头再来! 515 山雨欲来风满楼,地穴龙出莫可挡 原本身为紫府僵尸的毒甲在火海无涯阵中应该比林玫儿坚持得更久。但事实刚好相反。他比林玫儿消散得更快。 火海中的烈焰烧掉了他神识中的某道禁制,让他豁然开朗,竟然想起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那“解脱”究竟为何。 其实答案极为简单,他之所以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被一道神识中的禁制给禁锢了。这答案便是死——真正去往轮回中。 作为僵尸他早已死亡。但他无法进入轮回,也就等于死亡的这一步骤被无限地延长了。他的肉身只能如此不断地朽坏下去。 这一刻,他是很感激他背后这个女人的。因此他再也没有驱动任何法力去对抗这火海,而是愉快地消散在这不可思议的高温中了。 同一时间,勾诛眼中的那个奇怪金色光球终于也消失无踪了。 勾诛和林玫儿有类似的经历。他也得到了一份超常待遇的玄血契。其内容和林玫儿那份大同小异。他也能成为五大金丹的真传弟子,获得这三宗二族的最好的修炼资源,今后的前途无可限量。 但其条件便是他必须在这火海中下暗手杀了林玫儿。 封不决分别给这两人传音,开出极具诱惑性的条件的同时,又让他们相互下暗手击杀对方。这样这两人中只要有一人接受他的玄血契,就足以陷入自相残杀之中了。 他计算过,这两人如果有一人忽然在火海中对对方下手,那么他们有不小的可能会在此同归于尽。这样他开出的那些足够让三族二宗都血亏赔本的条件也无需再履行了。 但封不决再度失算,因为这两人同时都拒绝了这份玄血契! 对勾诛这个曾经的街头混混来说,钱财和地位虽然重要,但永远都重不过他的街头义气。眼睁睁看着兄弟对眼死亡,那是他人生中的噩梦,他绝不会任这事再度发生,更何况亲自去下黑手? 他的拒绝引来了五名金丹的怒火。他的神识被这团金光吞没,让他五感俱失。 他虽然竭力对抗,但神识之力比虚丹圆满的林玫儿要弱了不少。林玫儿只用了一刹那便挣脱了出来,他却苦苦挣扎了三息之久才恢复正常。 等他眼中充斥的金光消失,他已经浑身酸痛地躺在一片坚硬的息壤岩地面上。 这山洞倾斜往上,斜上方的头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如同太阳一般,所有的光线都从那里射入。 在他的眼阵之能看来,密布空中的所有的大阵灵机线都往那空洞奔去。那显然就是大阵的出口了。 奇怪的是,前一瞬间他还是被林玫儿拎着飞过火海,现在这位鹤仙子却消失不见了。 回头一望,他背后是一个竖直的洞口,足有百丈之高。只是洞口上悬浮着无数的息壤沙粒,正在疯狂地旋转,发出呜呜的巨大的风声。这令人恐怖的屏障阻隔了视线,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勾诛尝试传音了几回,没有林玫儿的答复。他又丢起一块顺手捡来的息壤岩往这屏障丢去。只听一声锐响,这块息壤岩瞬间被磨得粉碎了。 从这些灵机线的方向来看,他毫无疑问是从这个通道中出来的。不知道林玫儿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送了出来。她和那个铁甲僵尸很可能留在这道屏障的另一边了。 勾诛脑中翻腾起很多不详的感觉,心急如焚。 连菱将他送出那个通道,他无法回头,因为巨石阻挡了回去的路。林玫儿将他送过这片火海,他又一次无法回头。 他注定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继续向前,直到把这个该死的大阵砸个粉碎! 显然,这是他的大劫。别人可以一路将他送到这里,但最终还是要他亲自出手解决。否则他自己身殒道消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所有人。 他将心一横,不顾浑身的骨骼像要散架般疼痛,一路施展疾行狂奔,往斜上方那出口奔去。 这时生息大殿中的形势倒是稳定了下来。贺俨曾以为很快就会轮到自己上阵,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先后有二十多人从阵位上被抬下来之后,其他的人稳定地固守了阵位,再也没有人昏倒了。 从阵位上下来的人并没有死亡,只是神识受损,暂时进入了昏迷状态,变得非常虚弱。他们被集中在一处,等待一起出阵之后再回去养神疗伤即可。 操控这大阵主要依赖神识与大阵灵机的匹配程度。如果本身是匹配的,那么操控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而匹配性越低,则越可能遭到反噬。 至于这匹配程度其实也没有什么窍门。这些人都是当年那九名上古大能的后代。血脉越是纯粹,与这大阵灵机就越是匹配。血脉越是驳杂不纯,就越是受到这大阵灵机的排斥。 因此初期一批人被淘汰之后,剩下的都是些血脉纯粹的后裔,不管多久,他们都能坚持下去,再也没有人遭到大阵反噬而神伤。 空闲的筑基修士们自发地以贺俨为首组成了一支队伍。他们并未始终待在一处,而是四处巡视,检查所有的阵位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 每个人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这座生息大殿看上去还算安稳,但外面时不时有电闪雷鸣,和猛烈的撞击、破裂之声传来。 这里的灵机运转也疯狂到了一个让他们心悸的地步。就像一个巨大风暴的中心,他们这里风平浪静并非是置身事外,恰恰相反,他们正在风暴眼中。这里的平静比起外面狂暴而言更让人感觉恐怖。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他们在这里怎么运转阵法,他们都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没有那些金丹修士的预先安排的话,他们必死无疑。 他们每个人都在暗中想过,会不会这些金丹修士压根就没有给他们准备好最终逃离的道路?但终究没有人说出来。 因为假定真是如此,他们也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一名金丹修士的对手,更何况是九名。可以说他们从来到这里开始,命运就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既然此事不由自己掌握,贺俨也只能鼓足勇气去相信这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们,绝不会抛弃他们这些年轻的天才弟子。 尤其是鹤王是他的父亲,而他是太白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他实在不能相信鹤族居然能将他这样的重要人物舍弃。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确保一切都按照九名金丹前辈的安排一丝不苟地运行。 金丹们的神念依然时不时地通过大阵灵机传递过来,每个阵子都在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而其他的人则默默地组织了起来,小心地巡查,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带来乱子。 但偏偏这时候,意外出现了。 贺俨识海中再度一亮,他最初见到过的那个金色光球再度在他识海中出现了。妖参大会长老团专程给他们几个正在巡查的筑基修士发来了命令。 其内容是说,在生息殿的地下,有一名五族四宗之外,来历不明的筑基散修正在赶来。其人拒绝一切警告,正试图进入生息大殿中破坏大阵运转。令他们务必格杀无赦! 得此人头者,赏血灵石十万两。有助力者,赏血灵石万两。 贺俨一脸苦笑。他此时甚至有些嫉妒这人。这是什么鬼,区区一个筑基修士,居然身价血灵石十几万两?要是换了他去凌波岛买凶杀个筑基修士,五百两足矣。 他自己是筑基九重圆满,这里每个筑基修士也都是筑基九重圆满。所以无论来人是什么实力,反正不可能比他高就是了。而他这里加上他自己一共有七人,难道杀不了一个?这十六万两血灵石岂不是太好拿了? 七个人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生息大殿里。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金丹前辈们的传音,自然谁也不愿意让到手的一万两血灵石白白溜走。 以贺俨为首,众人一齐往生息大殿正中,封关镜破裂之后形成的大洞赶去。 虽然在生息大殿中巡视很久了,但没有金丹修士们的命令,他们一直不敢靠近这个巨坑。进了这个坑才发现,里边是一个巨大的倾斜往下的石洞。 洞里边空空荡荡,黑咕隆咚。这通道不像是人工修建,到像是一股猛烈力道从烧熔了的岩石中喷出,熔岩又瞬间凝固而形成的。七人各持兵器法宝,横向散开,小心地往里走去。 空旷的洞穴中,一连串急促鼓点般的脚步身正从黑暗的深处传来,让他们猛然震恐。 待贺俨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洞穴中的黑暗,他吃惊地看到一个一身灰色道袍的高瘦少年,手持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一路如蜻蜓点水般施展轻功疾行,如一阵风般往他们狂奔而来。 “滚开!”黑暗中只见那人的一双目光在黑夜中烁烁发光,厉芒闪过,脚步丝毫没停,反而冲他们怒吼了一声! (等更辛苦了,请不用担心林玫儿,本书不是虐文,是爽文……) 516 一砖毁琴,两砖宰鹤 “放肆!见了世子竟敢不跪?” 虽然地洞阴暗,但从他们背后的洞口还是射来微光。而且那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神识波荡随意散布四方,谁都能感觉得到。 贺俨觉得此人连筑基圆满都没有达到,只不过筑基三四重的样子。而且对方脸上闪烁的鱼鳞让他想起了什么。 这人是一头鱼妖,而且还不是陌生人,正是凌波岛上出现在青萍子旁边的那个筑基男子。贺俨原本就对鱼妖充满了鄙视,偏偏这人又和青萍子有所瓜葛,让他妒意大起。 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在这,他岂能不好好将此人踩在地上,让他乖乖求饶? 眼看这人就要冲到了自己面前,众修士正打算一拥而上,贺俨却伸手一拦,说:“都不要动,让我来!” 大家脸色都有些难看。这可是牵涉到十多万两血灵石的事情,难道这位世子哥想要独占?贺俨身份显赫,又是在鹤族的地盘上,他们又不好不给面子。 好在贺俨果断补充了一句:“这次当大家都有助力,所得血灵石,一律均分!”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不用动手还有钱拿,这种好事谁不乐意? 勾诛心如火燎,一路狂奔。明明这条路已经快奔到了尽头,却忽然看到七个人站成一排,刚好挡在他前进的路上,其中一人还莫名其妙让他下跪? 他心中暗骂:连菱局势危急,林玫儿下落不明,林菡还被人围困,火都烧到眉毛了,你们还有空在这里设卡拦路?连好狗不挡道都不知道? 那个白衣的鹤族男子更是有病,你还有空在这里摆谱让我下跪?人命关天懂不懂? 勾诛心中烦闷,足尖轻点,身体一侧,方向偏转,打算这直接绕过这七人,从他们侧面直奔过去。 没想到那个鹤族男子身形一移,竟然再度阻拦在了他的面前,正色喊道:“前面是妖参大会禁地,非长老团允许,入者格杀勿论!” 话一说完,他朱唇轻抿,手中火光闪过,一架金色古琴已经横在了他手中,悬浮在空。他修长的手指在金色琴弦上拂过,荡起一阵如水涟漪般的琴音。 “赶紧给我滚开,不然我别怪我一砖拍死你!” 这人的粗俗不堪让贺俨直皱眉头,连笑容都忽然僵住。因为那疯子冲到面前一边骂,一边一甩手,真的有一块黑色的如板砖模样的物体甩了过来! 勾诛升级到筑基十重之后,发现自己对法宝的掌控之力也改变了。以往这陨铁定方砚只要不断注入法力就会越来越重,但其体积也会变大。 而现在他却可以注入法力让它变重,还能控制体积仍然保持在原有的大小。这一下力道就更击中了,可以说是他最为刚猛的攻击之法。 街头混战,没有什么花样招式比得过当面一砖了。尤其是在这种他心急如焚的时候。 贺俨慌忙将双手一举,整个火焚琴侧竖了起来,横在他的面前。他身上气血之力猛然吐出,五根琴弦同时弹起,犹如五条火刃般往这黑色的板砖弹去。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勾诛的真气加持之下,这块陨铁重量增加了千倍但体积不变,密度早已不是一般的陨铁,变得坚硬无比。 五条火刃刺啦一声一齐弹在了这块巴掌大小的陨铁砚池上,只听一连五声锐响,五根琴弦全部崩断,一齐反弹了回去,火焚琴上火星四射。 那方形的板砖在这五击之下却安然无恙,还在极速往他飞来。贺俨躲避不及,只能举起已经没有一根好弦的火焚琴阻挡。 只听轰一声巨响,火焚琴上被砸出一个大洞。灵机泄漏,琴上金光立失,露出了原本陈旧的一张木琴的原形。而板砖穿过这大窟窿之后速度依然不减,往贺俨当胸砸去。 这一瞬间,贺俨吓得魂飞魄散。眼看胸口就要被砸出一个大洞,这黑色的板砖却莫名地在空中遁光一闪,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勾诛的身影从他面前飞掠而过。 即便心急如焚,勾诛也并不想随便出手杀人。这一砖头废了对方的法宝,就给了他们一个严重的告警。如果他们再不知趣还继续挡路,那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大开杀戒了。 但贺俨并不这样想。勾诛这一招始终都没有发出多少强大的神识波动,只有一件坚硬又沉重的法宝砸了过来。贺俨便想当然地认为这人其实没什么本事,只不过仗着一件有着怪力的法宝逞凶。 因此他不但不愿罢手,反而对这块“板砖”起了贪婪之心。 勾诛砸了他的火焚琴,这让他痛心疾首。这琴是他最趁手的法宝,原本这一次历练结束,获得极品妖灵参之后他便会结丹,结丹时正打算以此琴做为本命法宝。现在倒好,被砸出一大窟窿。 如果留下这块黑色板砖,回头请人重新锻造一张铁琴,倒也不错。 就在勾诛一闪而过他身前的瞬间,他毫不犹豫一个纵身跃起,再次拦在勾诛面前,双目一凝,眉心红冠处有黑光闪过,往对方胸口射出一团诡异黑气。 黑气中气血之力翻滚,极似贺氏一族的灭世煞气。但其实只是华而不实的一个障眼法。 真正的灭世煞气是他眉心同时射出的一线几乎不可见的黑丝。贺俨尚未结丹,不可能像贺蔽日那样灭绝万剑灭世煞气如雨而下。他能操控的灭世煞气并不多,也就一线而已。 但这一线灭世煞气用于杀人却是无往而不利。乘对方去抵挡那团华而不实的黑气,他就能用这一丝煞气如蚊虫吸血般叮入对方脑中,悄无声息灭杀对方神识,一点伤口都看不出来。 他喜好棋琴书画,一般不屑动用灭世煞气这种他认为的阴险毒辣不雅之物。但这一回,他本命法宝被毁,急于夺取此人手中那块极为难得的陨铁。他真实动了杀心,谁也无法阻挡! 勾诛毕竟筑基十重,偷摸扒窃练就的超常目力,这种悬丝钓物类的小伎俩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神识略微一扫他便发觉对方那团黑气只是一个障眼法。 他双手一掐诀,陨铁定方砚再度被他唤出,刚好挡在他眉心前。贺俨先是微微一惊,没有想到自己声东击西的奇袭之策竟然被看穿? 但他然后又冷冷一笑。那一线灭世煞气何其犀利,你的砖头法宝再厉害,也不过一寸来厚,怎么可能阻挡我那细如毫发的一线攻击! 可惜他再度失算了。 陨铁定方砚被勾诛筑基十重的真气注入催动,看似只有一寸来厚,实际重了千倍不止,等同超过一尺的厚度。这东西又是极为坚硬的陨铁,哪有那么容易被击穿? 灭世煞气的细丝击中陨铁定方砚,只烧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细微孔洞,并未击穿。这一次勾诛再也不客气,真气一催,陨铁定方砚往贺俨直砸过去! 可灭万物的灭世煞气居然奈何不了一个筑基三重鱼修催动的法宝? 贺俨之前已被砸过一次,这次有所准备。他立刻掐诀,胸口银光一闪,出现了一块通明透亮的银色护心镜。 一股强大的斥力随着银色光芒从这镜上射出。这镜子名叫“礼尚往来”,不但可以防御攻击,还可以将攻击原封不动地反弹回去! 可惜礼尚往来是平等实力下才能礼尚往来。而这块陨铁定方砚丝毫不吃这一套,被这光芒一照,只是速度慢了十分之一,力道却丝毫不减,正砸在“礼尚往来”上。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这面护心镜如瓷做的一般被击了个粉碎。定方砚连同礼尚往来的无数碎片一同往贺俨的胸口砸去,如穿豆腐一般,噗嗤一声,穿出一个头颅大小的血洞。 鲜血爆浆,满天喷溅,连勾诛都被喷了一脸。这个在鹤族世子,太白林中不可一世的少主子,居然就这么呜呼哀哉了! 众人在震惊中回过神来,各自都将法宝兵器催动在手上,拦住勾诛的去路。 贺俨死得实在太惨,他们尚没有下定决定要步其后尘。所以众人都是不动声色地你看看你,我看看我。每个人都希望有别人能先上试探出这个鱼妖的真实实力,自己看准机会再出手。 勾诛却手里拿着那块血淋淋的板砖,自己也是一身血淋淋地,用这块板砖指着所有人说道:“老子赶时间,没空和你们一个个排队折腾。你们要上一起上。” 说完他再无二话,抡起手中的板砖就砸了过来! 517 定方陨铁折双剑,玄冥寒水凝冰龙 “岂有此理,这人如此嚣张,不把我们各宗各族放在眼中,大家一起将他分尸!” 一名身材高大,穿着黑白道袍,头上带着一顶莲花玉冠的俊朗男子用手中拂尘一指,在人群后尖声高叫了一声,他自己却没有上前。 他和身旁体态矮墩的师弟,正是阴阳宗黑白子门下的两个侄孙,名为黑风黑月。二人所擅长的阴阳法剑远程攻击实力超强,近战却是一般。 因此黑风早就筹划着怂恿另外四人上去围攻,他们在背后以阴阳双剑远程袭击。这样不但自己安全无虞,还可以冷不防拿个首功。 他没想到的是勾诛身形如风,只一刹那便从前面的数人中穿了过去,直接到了黑风黑月二人身侧。 这两人的小心思瞒得过别人,却偏偏瞒不过勾诛。 因为灵参园外,勾诛曾经亲眼看见这两人趁一伙人修和灵猿大战僵持的时候在背后出手。两线剑光破了几个人修的防御法宝,一名女修惨死灵猿们的乱棒之下。 他一见这两人便觉得芒针在背。如果自己正和别人打到关键时刻,这两人在背后来上一剑怎么办?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杀了这两人。 黑风万万没想到对方反而会先盯上了自己,他灵机应变,极速将步子一移,已经闪到了自己师弟黑月的背后。 在黑月这个人肉盾牌的阻挡之下,他手上掐诀,口中念咒,白光一闪,明晃晃的阳剑出现在他师弟头顶,剑尖直指勾诛的眉心,一线白色厉芒刺出! 黑风黑月一向两人配合。但这一次黑月却是猝不及防。看到自己师兄已经出剑,他才慌忙打算将阴剑祭出。但已经来不及了。 距离太近,勾诛又一直注意着阳剑的出招。这一招他在灵参园外见过,对方却不知道这一点,勾诛早就猜测他会故技重施。 在黑月的阳剑厉芒闪过的瞬间,勾诛如未卜先知地将头往右一偏,白色剑光恰好擦着他的额头过去了。此时他已经迫近了这二人中挡在最前方的黑月。 只见他右手抡着陨铁定方砚作势往他黑月脑门要砸,却只是虚晃一下,左手形如鬼魅般地在黑月腰间一抹。遁光闪过,黑月感觉自己和阴剑之间的感应完全消失了。 黑月他忙用手一摸,宝剑居然不见了!不但如此,他想要祭用仙荷中的其他法宝也不可能了,因为腰间的仙荷也不见了! 法宝之类的物体,如果只是被别人顺走,只要心神联系还在,一般都可以祭动。但如果被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收到了仙荷里,那就等于距离远上了无数倍,很难再联系上了。而勾诛做这事正是行家里手。 正在黑月手足无措,完全失去了应对之能的时候,勾诛的板砖再无虚晃,而是硬生生地砸到了黑月的鼻梁。他只觉鼻孔一甜,眼前一黑,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呜呼转世去了。 看到自己师弟被当场砸死,阳剑黑风心中大骇,悔不该惹上这个阎王,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连忙运功调转剑尖。但这局促空间内,阳剑又是长剑,运转起来远不如勾诛的一块铁砖那么灵活。 就这个空挡中,勾诛的板砖已经飞到了他面前。听当一身闷响,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金色大锤,被一头灵猿持着,将勾诛的砖头给挡住了。 但铁砖丢在了铜锤上这猛烈一撞,铜锤被这陨铁板砖往后一推,砸在了黑月脸上。 这巨大铜锤不知道多少斤重,曾经一锤将在灵参园外和这些灵源对抗的那名女修一锤砸成了肉沫。黑风一个剑修能有多强的肉身,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他的头颅粉碎了一大半,身体往后飞起,落在十步之外,血顺着一路的斜坡汩汩流下,形成了一条暗红的小溪。 灵猿这一族表面上野蛮凶悍,但内里义气深重,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当时他们和那几个人修僵持的时候,黑风黑月二人曾经出手帮他们破了人修法宝,所以这灵猿对这二人拼死维护了起来。 但他一招没有救下黑月,反而间接杀了这人,气得哇哇大叫,一身如铜铁一般的肌肉都鼓胀起来,双目血红,挥舞着手中不知道多少斤重的铜锤就往勾诛杀了过来。 剩下的三个妖修则各有心思。这才一个照面,这名高瘦的鱼人就连杀三人,连赫赫有名的鹤族世子殿下都没挡下一招。阴阳宗的双剑弟子瞬间全灭,早已将他们惊呆。 每个人都觉得立刻拔腿溜走才是他们正确的选择。但如果这个人气势汹汹地杀入了生息大殿,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大阵崩溃,所有人一起死? 他们留又不敢留,走又不敢走,都依然挡在勾诛前面,但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随时做好了溜出去的准备。 就在这时,他们脑中金光爆闪,那个金色的光球再度出现了。五名金丹修士的黑影在其中厉色警告道:“你等务必尽力截杀此人。有敢擅自退者,以背叛师门部族论!” 三人内心猛然大震,都不敢再有什么保命的想法。他们都是各族各宗中备受照顾的天才骄子,自认为前景无量的人物。一旦有一个“叛族”的黑锅背在头上,他们的大好前程也就全毁了,就算活着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其中一名身穿褐袍,头系一字巾的年轻修士,手中遁光闪过,多出了一根长竿。长竿尽头挂着一面长带当风的暗红魂幡,明显是一名魂宗修士。 他口中不断喃喃念咒,无数阴风从魂幡上汹涌而出,化为一个一个黑雾翻滚所组成的厉鬼,发出凄厉鬼嚎之声,散发着诡异的冰寒腥臭之气,往对方飞去。 另一人出自鬼鸮部落。他身后叮叮当当地展开一双大翅。这翅膀上寒光闪烁,每一片羽毛竟然都是长短不一的锋利短剑组成。他将双翅猛然一扇,顿时如同下雨一般,无数的利刃往对方猛射。 站在最后的一名妩媚女修,穿一身紫色齐胸襦裙,雪白玉肩上披着近乎透明的一件桃红丝绸披肩。她美目一闪,做了一个兰花指。指尖处一阵香风扑鼻而来,显出一朵红玉牡丹来。 她将手掌往上一番,这红色牡丹立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花虚影,其中彩光流转,馨香扑鼻,让人心驰神往,不禁沉醉。这虚影一出现就整个翻转往勾诛罩了过去。 她抬起袖子嘴唇轻掩,双眼秋波流转,羞涩笑道: “我这如意牡丹,可不是谁都有福气进来的。但你若是侥幸不死,我就便宜了你,收你的魂魄进来陪本姑娘玩耍玩耍。” 那三名修士各施绝技,但勾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手心早握住了一颗黑漆漆鸡蛋大小的圆珠子,口中念道:“重极水界!” 灵猿手中的巨大金锤已经砸到了勾诛的头顶上空不过一尺的距离。但这时他眼睁睁看到下面轰然一爆。只是爆炸而开的并非是火,而是无数的水汹涌而出。 大浪滔天带来的勃然大力瞬间将他吞没,将他全身猛然一震,几乎要他的五脏六腑都震了出来。而他手中的巨大金锤则根本把握不住,虎口破裂,一震而飞,不知道落哪里去了。 水球急剧扩展,瞬间便吞没了数十丈的范围,将四名修士一齐吞入。几人被潮水冲击,五脏六腑无一不是翻江倒海般难受。潮水汹涌,但他们偏偏又被这水中一股吸力扯住,无法逃离,就这样被淹没在水中。 那面招魂幡被水流一冲,所有阴魂被水一冲而散,连魂幡自身都差点被强大的水流扯碎。而鬼鸮的那些飞羽利刃被水流冲击,一片片速度大减,完全失去了威力。 但最惨的还是那朵如意红玉牡丹。被大浪一拍,立刻粉碎,虚光幻影消失无踪。 如果黑夜王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重极聚水珠正是武瑜打算用作本命法宝的水遁重器。其中蓄有连菱在血湖的时候给灌入的海量的湖水。 以往勾诛境界不足,尚不能自如操控。如今筑基十重,操控这枚聚水珠维持住这方圆数十丈的“重极水界”轻而易举。 重极水界并非是一个真正以修士法力构成的场域,而是个方圆数十丈的巨大水球,所有人都被重极聚水珠的力道吸在这水球之中无法逃离。正因为如此,其效用和一个水行场域其实差不了多远了。 无论是灵猿还是那个妖狐女修,还有那名魂宗修士都没想到勾诛只不过一个筑基修士,竟然能施展出类似紫府修士才可能初步施展的场域之术。他们都不擅长水遁,在这水中对抗一头鱼妖岂不是要吃大亏? 勾诛本就没打算和他们纠缠太久,所以用板砖偷袭砸死三个之后便立刻施展出了重极水界将剩下的四人全部控制住。 他将腰上葫芦的塞子拔出,水界中每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一股极度冰寒的冷意从那葫芦中缓缓放出,勾诛嘴唇翕动,在水中无声地念了几个字: “玄冥寒水神通!” 寒气就像一根根芒刺,在水中迅速凝结成无数芒刺组成的冰花。安静的水中仿佛在咔咔作响,一条晶莹剔透的冰龙在水中瞬间凝结而成。 紧接着如同寒风扫过,这水流动起来,带动着冰龙鳞爪飞扬,往这三人猛扑而去! 518 风云紧天地不宁,尘沙尽芳踪难觅 就在勾诛在生息大殿的入口处鏖战的时候,数百里深处的地下另有一番紧张。 深渊中的梦貉,一直感觉自己就在绞刑架上,脖子上的套索越来越紧。但封息大阵对林涵体内的万年土魄的绞杀也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大阵的灵机线所组成的那个包围着林涵的巨大的茧已经不见了。如今所有的灵机线都勒入了林涵的体内。她悬浮在空中,身周围绕着白色的吞天炽火,就像一轮悬浮在空中的白日。 而无数的灵机线则像是这轮白日射出的光芒。它们呈现一种恐怖的辐射状遍布在整个万参谷中的空间中,顺着山峦之势四处铺开,然后又再度扭转,齐刷刷地往它们头顶而去,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景。 这些灵机线一路奔涌而上,牵动着乱石穿空阵中的每块乱石,也拉扯着沿途之上的每一道禁制。其上如泉水般源源不断涌出的水灵子,构成了水衍无极膜,也喷出无数的火灵子,构成了火海无涯阵中翻腾的怒焰。 这些灵机线的另一头则牵扯在生息大殿中每个阵位上,然后再飞射而出,和外部的整个天地相连。直接调用天地之力,这是一座真正的天阵。 如果无需调整,它根本不需要人为操控。运转万年,自然就会结束它的使命。但它也设置了可供人为干预的阵位在生息大殿中,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灵机线虽然无处不在,但要看到它们却不是简单的事。这里五名金丹,除了法器大师文楚萧,和天生就拥有眼阵之能的梦貉能看到之外,其他人都是看不到的。 梦貉封不决虽然能看到这一切,也无法预料究竟是会是林涵先被绞灭还是他们几个先被拉入那团吞天炽火之中化为灰烬。 因为这局势实在太过玄妙,任何毫厘的偏差都可能导致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千钧一发之刻,他是绝对无法想象这些灵机线的那一头,也就是生息大殿中出现任何纰漏的。 他无法一个人独立操控阵枢。任何信息传递都要几位金丹取得统一的神意。他不得不不断将他通过阵枢所看到的一切通过神念传递给另外四人。 赭世超死了,贺蔽日被风土真灵纠缠,梦貉动用的紫府僵尸也在火海中灰飞烟灭了。自从梦貉开始一手掌控这事,就从来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 原本反抗最激烈的袁如山现在已经不吭声了。和林涵的神识之力的对抗几乎消磨了他所有的精力。 “梦貉,动用后门咒吧。大势已去,继续下去风险太大。”文楚萧是少有的还能有力气再提出自己想法的人之一。他是保守而谨慎的人,走到这一步已经颇为后悔了。 一念退出的大阵灵机被封闭,只是关闭了那些筑基修士的脱逃之路。他们这些金丹法力强劲,不会被混乱的空间乱流所伤。只要出到外阵,找到正确的通道他们就可以随意离开。极武宗的墨貔就是那样离开的。 但到了现在,却没有任何人能简单地离开大阵了。大阵持续崩溃,他们用动用灵机和林菡对抗,整个大阵其实已经千疮百孔,原本离开的通道早就坍塌。更何况他们的神魂被林菡的神识之力扯住,动弹不得。 四个金丹能活到这么大岁数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愿意冒着巨大风险听从梦貉建议利用大阵灵机火中取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梦貉的阵图上有一段“后门咒”。 这便是上古大能们在这个地图上的留下的最后一道逃生之门。即便整个大阵崩溃到最后阶段,他们依然可以利用这段“后门咒”逃出生天。 后门咒不是一个实体的出口,而是一段被封闭在地图上的咒语。一旦开启,只能使用一次。 念动这段咒语会让他们体内的灵机发生某种变化,通过阵枢沟通封息大阵,和阵中灵机产生共鸣,然后被大阵一次性传送出去。 后门咒最强之处在于无论何种情况,他们都可以平安脱逃。但此咒只能念动一次,想要出去的人必须同时念起。若是有人没有跟上,那就会被丢下,只能自己另寻出路了。 后门咒就封印在封不决所掌握的地图上。但他一个人私自脱逃是不可能的。因为除了念咒之外,他还需要用阵枢来沟通大阵。而这个阵枢则是必须在场五人神意统一才能运作。 广寒神女眼中露出赌徒封不决孤注一掷的神色,对众人说: “诸位真人,你们各自惜命,我又岂会随意抛弃这千年道行?但金丹修士又如何?不得仙体,就迟早有寿元耗尽的一日。万年才等到这样的机会,我们何必轻言放弃? “只是到了最后一刻,我把后门咒传递到各位心神中的时候,无论这次是否得手,你们都切莫犹豫,立刻一同念咒,我们一定能平安归去!” 封不决这一番说辞当然是有道理,但文楚萧、黑白子这些人还是各自不安。这等于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这头梦貉的时机把控中。稍有一个不慎,所有人都得一同倒霉。 但眼下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只能容忍下来。 众金丹之中,唯一丝毫也不担忧能否活着出去的就是封不决的师弟魏无恙了。活着出去这件事既然交给了师兄,他就没有什么好心烦的。更何况,他还有让他更有兴趣的事情要做。 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那头风土真灵终于变成了一团没有生命的散沙,哗啦啦如泄洪一般从他头顶上倾泻了下来。他的神识仔细扫描过每一颗沙子,他再也不想那个女子从他手心溜走了。 息壤沙终于落尽,空中变得一无所有。整个通道就像一条空空的喉管,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那个女人竟然再次消失了? 封不决和其他四人都不断地在神意中沟通让他立刻去生息大殿,防止大阵阵位被人破坏。但他迟迟没有动作。 “那个女人没死,万一从背后追来怎么办?” 他反驳了几句,然后直接关闭了封不决通过阵枢传音直达他心神的通道。他是金丹修士,即便是用阵枢传音,他也是可以关闭通道强行阻止的。这通道一关闭,封不决那边就再也感觉不到他了。 他在与贺蔽日合二为一的过程中发生了某种意外,神识之中燃起了一个强烈的执念。他反复地想擒下贺蔽日在凌波岛拍卖会上见到的那个叫青萍子的女子,但又屡屡失之交臂。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让他心中奇痒难忍。 他说怕此女未死,到时候从背后突袭其实只是一个借口。现在他已经懒得去管封不决策划的这场争夺万年参的大戏了。只要能抓到这个女修,他便心满意足。这看起来很荒唐,偏偏他就是这样陷了进去。 何况他这个封师兄一向英明神武,自然会搞定一切的。自己耽搁小半个时辰去找一个人,对计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他踏风站在原处,目光投向这空空的巨大石洞。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变化。 息壤沙没有了,剑兰也不见了,连那幅诡异的卷轴他也找不到了。那个让他无比渴望得到的女人也随之下落不明。 难道她借着风土真灵肆虐的时机顺着通道逃走了?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头风土真灵也就是勉强达到金丹的实力,他一个分身在对抗的同时,另一个分身的神识之力将这一带罩得死死的。 青萍子如果伺机逃亡,他的神识丝毫都没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 对方挪移来那块百丈之大的息壤岩虽然已经化为沙粒流走了,但它留下的痕迹还在。它堵塞在这里的时候,整个石洞被挤涨爆裂,四周出现了许多如闪电般的裂缝。有些裂缝足有数尺之宽,足以行人。 他忽然想到,如果这些息壤岩的裂缝非常深,而这个女子又躲在缝隙中的话,由于息壤岩吸收灵机的作用,他感觉不到此女气息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得意一笑。这些裂缝虽然暂时能藏身,但他将这些裂缝全部搜索一遍,并费不了太久。如果对方试图逃跑,则一定会产生灵机波动,那反而能让他更快地找到目标。 他走入最宽的一条裂缝中,将神识放开,顺着裂缝传音出去:“青萍仙子,你何必顽抗到这地步?你乖乖出来,依然是太白林的鹤后,我鹤王的道侣,享尽这人间富贵,将来飞升,你我共享长生……” 他依次走近这些裂缝的每一条分支,不断地传音:“但你如果不自己出来,让我找到你的话,我就只能慢慢挖空你的内脏,留下你的金丹和皮肉制作成灵傀,把你的神魂囚在灵傀之中,永生永世被我操控!” 贺蔽日的声音伴随着法力,如鬼哭神嚎一般在岩石裂缝中回荡个不停。 连菱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不依不饶的鹤王越来越近了。只可惜她如今全身是伤,实力可以说连凡人都不如,根本就没有再战一场的可能了。她干脆便懒得去想那么多,只管安心打坐。 519 卷冰龙四妖毙命,入大殿勾诛打劫 冰龙在重极水界中刚一形成,四个妖修都感觉到身体中热量急剧流失,彻骨极寒的寒气就像利剑一样刺入身体中,其中三人立刻呆滞不动。 唯一还有点抵抗能力的是那头灵猿。他仗着坚固的肉身抵抗着寒气,丢了金锤之后又从储物法宝中挪出一把黑色木柄大斧,掀起一阵水流挥舞着砍了过来。 只是贸然出现在水中,他也没有适应水中的浮力和阻力。猛然一跃他便跳得老高,竟然沉不下来。而那柄玄铁大斧则极为沉重,往下一坠,让他几乎在水中倒立,姿态极为尴尬。 勾诛懒得理他,手中掐诀,真气涌动,那头冰龙绕过了灵猿,往另外三个妖修一卷而去。所到之处,吱吱格格全部结为坚冰。三个人目光停滞,已经被凝在冰中不动了。 他右手握住重水珠一拧,只听哗啦一声,一股强大的漩涡之力卷席而过,就像在拧毛巾一般,整个重极水界中的水体被整个一拧。 只听一阵哗啦啦如同无数琉璃盏掉落地上的声音,水界中的冰龙连同冻住的几个妖修一同破裂,碎成了许多拳头大小的碎块。 三名妖修的肉身一同粉碎,但没有任何血色弥散而开。只因为寒气萦绕,这些人的血肉都被冻得坚硬如铁了。 瞬间便秒杀了三名筑基圆满的妖修,勾诛都杀得有些手麻了。 重极水界和玄冥寒水神通组合起来使用只不过他灵光一现的奇思妙想。真正的基础还在于他筑基十重,已经有了足以同时驱动这两个术法的实力。 但威力之大让他也觉得有点心慌。我没想杀这么多人啊。但火烧眉毛了你们还就是非要拦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只剩下那一头灵猿,终于在水界中掌握了平衡,双手握着大斧往勾诛当头砍了下来。 勾诛已不屑抬头一看。这水界中的水都是他的法宝重极聚水珠的一部分,被他心神所控制。他一个念头,这猿猴立刻被一团水流环绕,悬浮在了半空。 虽然手足乱蹬,斧头乱挥,但他就像被一床软绵绵的被子给裹住了一样,怎么都挣脱不了,也始终砍不到勾诛的头顶。 灵猿肉身实力惊人。这如果是在外面,一斧头砍过来,一力降十会,勾诛还真不好抵挡。但在水中,柔能克刚,他的百分之一的实力也施展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我乃灵猿族太上长老袁如山的玄孙,你不怕被夷灭三族,就尽管杀我!”这猿猴双目血红,却下巴挺起,鼻孔朝天,依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勾诛冷笑道:“难道我不杀你,你就不夷我家三族了?”说完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并,往这猿猴心口一指。 只见一线极寒无比的水流形如弯刀,横切了过去,切在了这猿猴的身上呲呲作响。但即便这样也只切出了一条白痕,竟然连一丝血也不见。 这猿猴咧嘴而笑,传音说:“我猿族的金刚之身岂是你这等蛮荒野妖所能想象?你尽管继续砍,我看你这水界场域能维持多久!” 他现在被这水域缠住不能动弹,但勾诛要维持这个重极水界也是需要海量真气的。只要他真气耗尽,水界迟早得收起。那时勾诛真气不足,而肉身实力又不是灵猿的对手,猿妖就可以稳稳翻盘。 勾诛面不改色,拔出一把纯白色的法剑,掐诀作法,瞬间之后,一股强烈的积尸气从剑上透出。他目光一寒,将剑往这猿猴胸口肋骨缝中一刺。 灵猿坚韧的皮肉被刺得凹陷了进去,却像是厚不不可破的坚韧橡胶一样,始终不能刺入。勾诛将真气一涌,催动法剑上生出一朵朵鬼魅般的玄阴兰。 这灵猿脸色一变,他只感觉身体中的蓬勃生机,都像遇到了一个无物不吞的漩涡一般,往对方的剑尖狂涌而去。剑尖所抵胸口处的皮肉竟然极速枯萎老化。 勾诛第一次出山大战树妖木飞的时候,就发现冥界玄阴兰对体修有奇效。当时木飞被这玄阴兰沾染,他也是迅速将自己肉身的一部分直接割除了事。 所有的体修都是靠着一缕生机维持,肉身才能会强壮无比。树族体内的青木灵气能源源不断地产生生机,才成了整个东胜神洲土地上最强的体修一族。 玄阴兰专门吸收生机,用来破开这灵猿的肉身当然是再妙不过了。 这灵猿脸色骤变,目中露出极度不甘之意,双目一瞪,似要自爆,但为时已晚。只听噗嗤一声,勾诛的法剑已经刺穿了他胸口枯槁的皮肉,哗然直入其心脏。一股猩红色的热血如丝绸般飘荡而出。 勾诛的真气也维持不住了,方圆数十丈的水猛然一收,全部落入他手中的重水珠中消失不见。地上只残留了这灵猿尸体和血肉的碎片。 他从未如此大开杀戒过。当年灭孤傲峰虽然是他放出的木飞所为,但也不是他亲自出手。亲自出手杀了这么多人,他莫名地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但连菱危在旦夕,林玫儿下落不明,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来亲手解决这一切的,谁拦谁死,绝没有商量的可能! 好在现在终于没有人挡路了。通道前方数百步处就是出口,也就是大阵灵机线的汇聚之处。虽然看不见出口之外的一切,但这些灵机线汇聚到了这里,他心中隐隐显出之外这些灵机线的走向来。 倘若他的眼阵达到了可见未见的能力,那也就开始走向“心阵”的境界了。勾诛对此虽然是一无所知,但他确实预见到了,成功就在眼前。 那出口外边就是最关键的节点。只要找到一个最薄弱之处,一把雷火珠撒上去,就可以阻碍阵势连通。下面的林菡必然会击退那些金丹修士,连菱也就能安全无虞了。 动用重极聚水珠和玄冥寒水神通消耗了他大半的真气,这时候他却根本不敢停顿。捏碎两枚纯阳丹在手心,一边草草吸收一些纯阳灵气,一边继续狂奔。三步并做两步跑出了洞口。 这时眼前一亮,他终于进入了一方大殿之中。看到眼前的景象,勾诛不由得一呆。 他看到的灵机线是没有颜色的。这只是一种而已感觉。其实质便是天地之间无限多的羁绊。比如石头尽管被抛到天上,也依然会落到地上来,就是因为石头与这大地有灵机相连。又如阳光普照大地,月圆月缺,潮起潮落,无一不是无数灵机相互牵引。 但这大殿之中的灵机,简直是盘曲九转,精妙无双。宛如人体中回肠,又宛如无数密布的血脉,又如一根不断的蚕丝无限盘绕形成的许多诡异的茧。 勾诛从未见过被如此巧妙布置的灵机。无法知道这究竟是自然所形成,还是人力所布置。如果真是人力布置,那其人的阵术的境界可真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别人眼中看到的是许多奇奇怪怪形状的岩石做为阵位,许多阵子坐在其上。 勾诛看到的则是犹如无数的血脉或者经脉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一个一个精妙的枢纽,就像人体中的各种关键器官。阵子们坐在那些节点上,心神直接和这些灵机线相连。 这些阵子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就是阵的一部分。他们的肉身直接连接在这些灵机线上,他们的神识和整个大阵共鸣。 他们能感觉到的早就不是自己的身体了,而是整个大阵。大阵便是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身体便是大阵。甚至他们的神意也在这些灵机线上流转着。 他看了一眼在场一共三十三个阵子。没有人理会他。这些人身心都投入在对整个大阵的操控中。 要破坏那些灵机设置并不容易,因为它们全都是坚硬无比的息壤岩构成。勾诛就是用牙啃也是啃不下来的。但他要干扰坏掉这些阵子倒是再容易不过了。 来不及一个一个对付他们,勾诛将体内的真气全都涌入中丹田,然后提足中气,如同打雷一般大吼了起来。这嚣张无比的吼叫如同闷雷一般,在生息大殿里滚滚回荡,轰入每个阵子的心神之中: “想活命的给老子听着,血灵石、纯阳丹、法宝、宝戒、宝钥,全给爷爷拿出来!爷爷我要—— “打!劫!了!” 520 本心镜下故人逢,吞天火前诸真怯 “打劫了打劫了!” “有钱交钱,没钱拿命!” 这一阵阵的音浪不止不休,所有这些沉浸在操控大阵中的阵子们,原本都是感悟着这宏大阵势的巨大威力,一半陶醉一半如履薄冰地操控着,根本都忘记了自身所在。 但这怪异的声音就像耳边的蚊子一般挥之不去,反复骚扰,几息之后,这些人纷纷被骚扰醒来,但他们想要恢复和自己原本肉身的联系可没有那么容易,只能心头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什么情况,生息殿里居然有人打劫?” “这里不是妖界重地?长老团难道不管吗?” “这几个女修长得不错,嘿嘿,你们继续,老子先劫色了!”正在这些人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又是一阵阵夸张的淫笑传来,让人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紧接着在生息殿中先后传来了几身尖叫。一时无法心神归位,看不到身边的情况,但又担心肉身受辱,几个女修先受不了了,强行尝试神识回归本身。 大阵灵机立刻反噬,她们经脉被大阵灵机线强行逆推而行,浑身犹如刀割,惨叫一声,纷纷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就像拆堤一样。一个地方松动,水流如潮,崩溃的口子只能越来越大。那几个女修首先崩溃之后,枢机立刻崩乱了。 原本被制约在她们心神中的灵机线,就像松脱的皮筋一样崩了出去,在大殿中四处横扫。 灵机线扫过之处对那些息壤岩没什么影响,但是触及这些阵子的心神则是如同锋利的细钢鞭抽体一般。有些人的神识直接被切割成了几份,永久分裂了。 整个大殿中惨叫连天。凡是被崩乱的灵机线抽到的都是非死即伤。剩下那些没有被抽到的也立刻感觉到了整个大阵给他们传递来的越来越强的压力。 原本这座枢纽就是三十三名阵子共同掌控的。阵子数量少了,剩下的人的压力自然越来越大。而且这趋势还在继续。每个人都意识到,若不赶紧撤,再往后恐怕想抽身也不可能了。 于是众人如踩踏般撤出,纷纷受到灵机冲击了心神而昏厥在地。最终整个大阵枢纽终于彻底崩溃了! 所有的灵机线都绷直了,直接往长空之中弹开去。但大阵并不是随之立刻就崩溃的。它依然在继续着原有的缓缓崩溃绞杀息壤魄灵的历程,并且接近终局。 只是这个过程不再受这些阵子的控制。生息大殿之外的****更加猛烈了,不断地巨大碰撞造成的轰轰雷声已经连成了一片,变成了每个人耳中如拉锯一般的怪响。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恐怖了,头顶不断有碎石掉落下来。 这些灵机线既然弹开了,也就不被继续约束在这个生息大殿中,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汇聚而穿过下面那个巨大的通道了。这样一来,通道中的层层禁制都会开始解体。 林菡应该要脱身了,那些金丹修士也会自顾不暇。他现在必须回去找连菱了。 勾诛正要回头,往他进来的那个巨大空洞原路奔回,却听到背后有人冷冷一笑,说:“你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还想拔腿就溜吗?” 勾诛回头一望,居然有一个浑身黑衣蒙面,身材高大的人还留在原来的阵位上。只不过灵机线已经崩开。如此混乱的局面之下,他竟然能从阵位上安然脱身了出来? 不对,其实是两人。这黑衣人的背后还站着另外一人,虽然也是黑衣蒙面,但身材娇小一些,体态婀娜,明显是一个女子。 他们是两人共占一个阵位,一个护法,一个持阵,所以大乱之下,两人相互依持,竟然全身而退了出来。 “不好意思,这些阵位已经毁了,你们找我也没用。我也没有兴趣杀你们。我急着去救人,你们自己留下玩吧!” 勾诛心不在焉地露出苦笑,拔腿便奔。 “哼,果然是个孽畜,既然敢来,就不要走!”那黑衣蒙面人手中忽然多了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光芒大盛,瞬间勾诛便被这光芒罩住。 “你几乎摧毁了人妖两界前辈万年前布下的法阵,也毁了整个妖参大会,搅得天下大乱。 “你若乖乖留下给长老团发落,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那份责任,我还可以暂时留下你的性命。 “但你既然要急于逃窜,我身为人界正道之士,就绝无袖手旁观之理。孽畜,乖乖显出原形吧受死吧!” 那蒙面的黑衣人正色慨然而道。他是五行宗修士。只不过五行宗前辈叮嘱他来妖界最好要隐瞒身份,所以他和师妹才都是黑衣蒙面而来。 他看到了勾诛脸上的鱼鳞,便立刻使出了这面他特殊机缘而得到的重宝,名为“本心镜”。这本心镜是一件专门克制妖族的法宝。 本心镜一照,任何妖物都会显出原形,暂时被遏制住无法化形人身。妖修尤其是族妖很多神通术法都要依赖人身才能释放。如果恢复原形,未必能施展得出来。 尤其是鱼妖,如果恢复成了鱼形,在这地上无水之处都无法呼吸,甚至寸步难行,自然只能任他宰割了。 勾诛感觉心神一恍,天地大变,自己竟然奔跑的方向竟然和原来相反了,正在朝着对方奔去。他不得不强行将脚步一停。 这镜子的光芒充斥着天地,这里变得宛如白天。奇怪的是光芒洒在他脸上,脸上的鱼鳞竟然化作尘烟消失了。 不但如此,他的面孔也正在恢复原来的模样。就好像连菱给的化妖丹完全失效了一半。而且他身上的道袍正在变成纯白的翠玉宫外门弟子的白袍。 “不是鱼?居然是……居然是你?” 那人大为震惊,呆了半晌,忽然大声笑道,“不错,好!好!好!果然是天意!天意便是要我在此了了这桩未了的心愿,要我在此杀你!” …… 在万参谷的上空,每个人都看到了天地灵机线的变化。那些勒入林菡体内的灵机线,很明显地正在一根一根地崩出。 原本五名金丹修士可以通过阵枢传出神念到生息殿,让生息殿的筑基修士们调整这些缠住林菡的灵机线来防止崩脱。现在这却是不可能了。 广寒神女手中的阵枢已经和生息大殿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们的感觉已经被局限在内阵中了。从现在开始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会一无所知。 而林菡原本已经开始衰弱的法力再一次开始暴涨了,她身周那团白色的吞天炽火也正在越来越强,范围越来越大。林菡的那道神识涡流也越来越强,这五人被拉得越来越近。 他们离林菡已经只不过十五步的距离,离那团吞天炽火更是只有三步之遥了。 五名金丹和一名地仙的再加上这天阵的伟力挤压在这一处,镜况紧张得不可想象,几乎要将空气中的灵子都压碎了。 “别再傻了,我们还是活命要紧!”坚持不住,文楚萧终于再度说出口来。 “大家都认同么?”广寒神女的脸色也是异常地难看。当然她的脸色其实是梦貉封不决的脸色。 黑白子已经被压迫得说不出话,但他依然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的实力在众多金丹中虽然强劲,但他是气修,无论神识还是肉身都不是他所长。在林菡的神识攻势下他犹如深陷流沙,法力再强劲也没有用处,几乎到了快奄奄一息的地步。 “快给老子撤了!”袁如山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怒吼了一声。他肉身强大,是神识最好的盾牌,但也消磨了太多的力气去抵御那股强大的神识吸力,变得头昏脑涨了。 妖狐安偌晴满脸幽怨,含泪点点了头。 就算梦貉不问,这些人也早已通过神意在阵枢中达成了共识。梦貉的这一番询问只不过走个形式罢了。最终广寒神女也点点头,只不过说出来的却是梦貉的话: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事你我诸位都已经尽力,但终究未成,此乃天意。今后大家各自另寻他道,今日之事就不要再提!” “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袁如山在神意中冷哼了一句。在这灵肥山中他们所做所谓并不光彩,不用这梦貉提醒,他们也不会再提,甚至可能动用魂术去故意忘记,否则留在心中还有成为心魔的可能。 “好,我即刻把后门咒传入诸位神意中。你们一旦收到,切勿犹豫,立刻与我同时念起!” 梦貉话音刚落,每个人的神意中都是金光一闪,便莫名多了一段玄奥的咒文。 521 身陨谷中无人问,神飞天外赴轮回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一连串犹如断弦的尖锐之声,数百甚至上千,无法计数的灵机线从林菡体内崩脱出来。那死神的触手般的吞天炽火猛然一张,众人都感觉一股真实的热浪扑到了面前。 黑白子等人的护体法力碰到这股纯粹由法力构成的吞天炽火,就像冰雪碰到了滚烫的水汽,迅速融化,和那些水汽混为一团了。 毫无疑问他们的肉身很快也会一样被吞没。就在这个时候梦貉在神意中传来大阵的后门咒,真是好不容易才送来的救命稻草终于到了手中。 如果换了以前,他们还会先仔细阅读一下咒文,感悟其中玄奥。现在他们不约而同地只是草草一扫,便毫不犹豫地念了起来。 这倒不是他们不想谨慎些,而是梦貉这时机掐得太死。他们即便想要犹豫,也没有时间了。且这咒文初一扫过,和外部大阵灵机确实很像,必定是会引起共鸣的。他们自然相信了这咒文不会有假。 黑白子将这咒文念到三分之一,果然感觉体内法力涌动,和外部阵势灵机产生了共鸣。但这一时刻,忽然感觉这共鸣催动之下,自己肉身竟然门户大开,体外大阵灵机一丝一缕地深入了进来。 难道这是一种人阵合一的传送术法?即便是的,随意牵动外力入体,对一名金丹来说,这也是极为恐怖的事情。黑白子心中一动,想要停止念动这咒语。 他却发觉自己脑海中思潮涌动,心绪竟然不受自己控制了。明明自己想停下来,但神意中的那个自己并未停止,而是老老实实地坚持念了下去。这些深入的外力,竟然开始控制了自己的心神? 他心神大乱,正要催动法力将这些外力驱逐出体,却感觉体内经脉就像被注入了火药一般,猛烈爆燃,然而又被大阵灵机束缚住,他宛如变成了烧烤架上的烤肉。 他抬眼看了看众人,文楚萧、安偌晴、袁如山都是目光血红,眉心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红点,想必他自己也是如此。这难道这是要自爆?四名金丹一起自爆? 又看了一眼广寒神女,他才发现唯独广寒神女表情如常,眉心并没有红点出现。她虽然依旧被林菡的神识涡流困住,但并没有任何金丹法力自爆的迹象。 “梦貉,你送出的是什么鬼咒?为什么我体内灵机异常,你却没事?”黑白子沉声问道。 广寒神女冰寒的脸上,嘴角微微一翘,露出神秘的笑容。但她什么都没有回答,就好像没有听到黑白子的问话一样。 倒是文楚萧在旁边淡然回复:“很简单,那不是真正的后门咒,而且这头梦貉也并没有去念它!” 他其实是第一个发现这咒语有问题的人,只不过他发现的时候也迟了,无法阻止它继续下去。 黑白子挣扎着说道:“梦貉,你想引动四名金丹自爆?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没有人会剩下一片肉的,也包括你!” 如此狭小的范围内四名金丹一起自爆,再加上中间还有一名万年仙体,还有大阵纠缠不休的灵机。如此可怖的能量击中在这么小的范围内爆发出来,其后果可想而知,整个万参谷都会不复存在。 广寒神女置若罔闻,双手不断掐诀作法。一团团冰寒的灵机从她指尖牵动,就像傀儡线一样牵动起了众人体内的大阵灵机。 黑白子被这一牵动,感觉体内的金丹竟然像快要被点燃了一般,自己却无可奈何,只能如同木偶一般被人操控。 文楚萧摇了摇头,说:“他并非是要我们四人一起自爆,而是想燃烧四名金丹肉身,利用大阵阵势,操控这爆燃的威力,去击溃林菡的仙体。这虽然不是自爆,却和自爆差不了多少了! “其实我早觉得妖物举止有异,但无奈心中贪念作祟,最终还是上了套了。这妖孽玩的这一手,一面将对手全部诛除,一面将万年参独占到手,真是好算计啊!贫道佩服,佩服!” 黑白子目瞪口呆,他两百年的岁数,白活了这么大年纪,竟然落入了一个畜生的圈套里完全没能察觉! 广寒神女根本没有理会黑白子和文楚萧二人之间的沟通。至于袁如山和安偌晴则更是接近不省人事了。这四人体内所有的法力其实都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下,甚至可以说处在了自爆的边缘。 这是封不决早就准备好的。阵图在他的手中,他耗费数十年的时间研究了这么一套将金丹修士的法力融合到大阵之中收他操控的秘咒。 他无法去用这套法咒自身对付任何金丹修士。但当这些金丹修士自己乖乖地将这法咒念出,它就能发挥出这些金丹修士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作用了。 他几乎耗费了自己小半寿元才推算了各种情形,无论那种,他总有办法让诸位真人一起念动此咒。最终除了他和魏无恙之外,其他真人就会一同殒命在此,而万年参归梦貉所有。 和他计划稍有偏差的是,烟花雨这个疯婆子死在林菡的手下,赭世超被连菱击杀,墨貔则自顾自地抽身走了。这几个人的下场在他的计划之外,但并不影响他整体目标的达成。 广寒神女连续地掐诀作法,如拂琴一般不停地拨动手中的傀儡线。除了她之外的四名金丹都被逼迫到了极限,不但眉心的红点越来越明亮,而且七窍之中都有强烈的红光溢出,看起来极为可怖。 每个金丹修士体内的法力都极为复杂,非他本人根本无法正常操控,即便是封不决通过大阵灵机和密咒实现内外共鸣也是一样的。 所以他的路数也极为简单,将所有四名金丹体内法力全部分解成纯阳玄阴两种真气。将玄阴之气弃在一旁,纯粹引爆纯阳之气即可。这些人印堂和眉心溢出的红光,正是体内的纯阳之气处在即将失去控制的边缘。 这和自爆极为类似。自爆便是将体内法力全部分解,引爆全身的纯阳之气。虽然不是绝无,但也罕有人以玄阴之气自爆的。 终于到了那一刻。广寒神女将手中傀儡线猛然一拉。文楚萧、黑白子、安偌晴和袁如山,这个纵横人妖两界的巨擘,竟然就这样目光一滞,完全失去了光彩,双目只剩下耀眼夺目的红色。 他们齐刷刷都是将口一张,吐出一道红色的惊天厉芒,整个万参谷之上的夜空瞬间变成一个血红的白昼,宛如被泼上了血。四道厉芒如剑一般直往林菡射去。这等同是四名金丹自爆的惊天之力,引动大阵之势,直接攻击林菡一人! 林菡身周的吞天炽火宛如奶油一样粘稠,她自身处在其中,从外面用肉眼是看不见她本人的。梦貉等人都是以神识感悟才能大致感觉到她的状况。 但这四道红光如同闪电一般射入这吞天炽火中,毕竟是金丹修士的毕生修为之力,即便是吞天炽火如此强烈,暂时也吞没不了它们。它们反而像是射入浓雾中的闪电,将吞天炽火的内部照亮了。 独臂的林菡的修长身姿宛如神祇一般静立在其中,身周缠绕着重重叠叠的灵机线和吞天炽火。这四道耀眼夺目的红光直射她的心脏,正在她的心脏处相撞,爆裂出一团强烈无比的纯阳能量。 血红的光芒几乎把她的身体照射得通明透亮,从心脏到每一根血管,五脏六腑,正经奇脉,无不清晰地显现出来。然后这红色的绚烂火球,就在她的心脏中猛烈地爆炸开来! 更恐怖的是,这看似足以将整个万参谷彻底夷为平地的剧烈爆炸,并未真正在爆裂开来摧毁一切,而是在林菡的心脏中猛烈一爆。 在强烈的红光中能清晰地看到将她浑身的鲜血冲向四肢,然后她的整个人体就像气球一样鼓胀了起来,扩大了十倍还不止。她身上原本就有些残破的白色宝衣被鼓胀得粉碎,消失在了吞天炽火中。 她整个人变成了一团恐怖的红日,肉身完全吸收了四名金丹自爆的所有威能。但爆炸并未毁灭她的肉身,所以并未波及外部! 这正是梦貉所计划的。要知道他想利用这四名金丹的所有纯阳威能,无论怎么使用都极有可能伤到自身,正常他肯定是会被炸得连一根毛都不会剩下。 所以他铤而走险,让四名金丹的威能直接在林菡的心脏中汇聚爆炸。如果林菡的仙体真是足够强大,那这爆炸的威能也许就会被她一人完全吸收, 这爆炸只持续了一瞬间,林菡的瞬间又恢复了原来的窈窕身姿。只不过这时候她皮肤上每个毛孔都有血在流出,浑身已经被鲜血覆盖,再也看不到原来皮肤的颜色了。原本乌黑的长发现在也都沾满了血,直接覆盖在她的脸上。 吞天炽火消失了,困扰她的灵机线也纷纷崩散了出去。她也失去了知觉,就像一片落叶般往万参谷中坠去,啪地一声,坠落在了坚硬的岩石地上。 与此同时,文楚萧、黑白子、安偌晴和袁如山四人,也变成了毫无知觉的枯槁尸骸,各自坠落,再也没有人管他们去了哪里。 “费尽辛苦,终于得手了!”封不决透过广寒神女的双眸,露出火热的狂喜之色。 522 煞风吹玉伞,仙音搅长梦 广寒神女从手中的玉竹伞中拔出玉竹剑,手中剑光一闪,就要往不成人形的林菡胸口一剑刺下。 虽然说这一剑的威力肯定不如任何一名金丹自爆那么恐怖,但此一时彼一时。林菡承受四名金丹自爆之力的时候还可以催动全身法力对抗,现在却是不省人事,任人宰割。 无论人还是仙,除非到了无色境界,这世上绝没有真正的金刚不坏之体,只有血肉之躯。一剑下去,你若是不加抵抗,不动用气血,不动用法力,也不消耗生机,那哪怕你是极致体修也不可能承受得住。 现在要刺穿她的心脏根本不用金丹自爆,只要一剑就可以了。正是因为她暂时已经失去意识,不会有任何反抗了。 封不决只需要一具尸体,并不需要活着的万年参。将林菡一剑刺死,身体收入死活玉棺中即可。这东西他想要在这里炼化是不可能的,只能带走回到血潭部落,在那耗费一些时日,自然有办法炼化了她。 然而就是在他这一剑下去的时候,林菡的肉身猛然被一团黑气包裹。 “这是灭世煞气?” 广寒神女只能将剑尖一顿,身体往后一侧。这团黑气立刻腾空而起,犹如黑雾一般变幻,伸出无数的触手,往她抓来。 她脸色大变,同时封不决的心中也一凉。这件事一直悬在他的心上,但他推算不出结论。因为丹顶冠此物是上古重宝,并非他的能力可以推算的! 贺宇音在灵参液中一直在不断的恢复,而且那一带被林涵布下了禁制。他当然可以尝试去破开,但也得花费一定的时间。倘若他去破开那些禁制的时候林菡自行恢复过来,他可就必死无疑了。 反而他杀死林菡只需要一剑而已,最多一息的时间。林菡一死他便不需要再管贺宇音如何。只需要将林菡的尸体装入死活玉棺中,念动后门咒就可以离开了。 纵然贺宇音活过来之后上门讨尸,以鹤族的实力断然也不可能拿他们梦貉血潭部如何。只要死不认账,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然而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贺宇音居然恰好在这时间内醒来!那一团灭世煞气将林菡包围,他这一剑下去还不等碰到林菡,恐怕就被灭世煞气腐蚀,反而毁了广寒神女的玉竹剑。 广寒神女回头一望,果然一直沉睡的贺宇音已经站在她身后。 他身穿一身莹白如玉的鹤王锦袍,头戴雪白玉冠,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双目湛蓝,犹如晴朗的天空。眉心的红冠晶莹如宝石,散发出不可一世的王者威压。 “哪里来的孽畜,竟然敢在我鹤族秘境撒野!”这人两道刀眉一竖,红冠上光芒闪过,射出红黑两道光芒,在他左右形成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其中一个人影纯黑,另一个人影血红,两道影子竟然各自散发出不同的金丹气息。同样的一股金丹威压也从这个刚刚清醒过来的男人身上传来。果然丹顶冠一旦激活,便等同三名金丹修士的实力,而且三名金丹全部是金丹双花的境界! 据说丹顶冠制作出来的早期,等同三名金丹三花圆满的实力,可谓真正惊世骇俗的重宝。 只不过此物是依赖着几位鹤族的上古大能牺牲了自己的金丹,融合在了这件法宝之中才形成的。其中的威能只要使用一点便会少一点,而且除非再有金丹修士能牺牲自己,否则无法补充。 因此这许多年来这件法宝的威力也在不断减少。在现在还有三名金丹双花修士的实力,已经很不错了。 “血煞、黑煞,灭了她!”贺宇音将食指和中指一并,指着广寒神女冷冷言道。他话音刚落,血煞与黑煞这两道模糊的影子立刻光芒大盛,化成了红黑两线流光,以惊天威势,破空而来! 那黑色的黑煞其实就是一团纯粹的灭世煞气,是贺氏一名先祖用自身所炼。而血煞则是鹤族某位上古大能将天生的灭遁之气直接炼入了自己的血液中,形成了所谓的“血瘟煞气”而成。 万界生灵若是粘上一点点血瘟煞气,便会气血紊乱,气血之力反噬自身,崩溃而死。血瘟煞气还会在被染之人的体内不断吞噬其灵机,化出更多,逸散出来再感染他人,若无抵御手段,是足以一人之力灭尽一界苍生的恐怖之术。 这两名先人的神魄早已转世而去,只剩下一身修为被炼成了所谓的“煞鬼”,只是一团纯粹的煞气,并无肉身,也无自我的意识,只有灵魄和丹顶冠相连。只要煞气不断,便永生不灭,对付起来比寻常的金丹修士还更难缠。 这一红一黑的两团煞气如同两团风暴一般到了眼前,广寒神女却表情不变,将手中玉竹伞撑开。 她这伞一开,仿佛是天地间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股极寒气息乘虚而入,所到之处天地冰寒,空中原本就不多的水汽瞬间凝成雪花。 她再将这伞盖一旋转,无数的雪花以这伞盖为中心回旋飘舞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雪暴。雪暴和红黑两团煞气正面相对,竟然冻得两团煞气凝成了冰晶,被阻隔在雪暴之外。 如果不是广寒神女和她梦境中的梦貉封不决二人都是金丹双花的修为,她也不可能凭借着一柄玉竹伞就阻挡住血黑双煞的攻击。 而且这事情并不算完,血煞黑煞虽然一时被阻挡,这两团汹涌的煞气却依然在狂暴冲击,力道不但不见衰减,反而是越来越强。 封不决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广寒神女身后显出身来。看上去就像广寒神女背后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重影,两人容貌、神情和动作都完全一样,全力催动两人的法力,与血黑二煞勉强维持。 这时候他只能说是险象环生。这虽然是四名金丹之间的两两对决,但贺宇音此时自己也有金丹实力,一旦再加上他本体出手,封不决必死无疑! 但这时贺宇音并未出手,而是在林菡身旁,给她以法力接续性命。他虽然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但林菡一直在沟通他的神识。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林菡肉身看似完好,实际上则是有四名金丹的纯阳之力在她心脏中爆炸,受伤极重。如果任她去,恐怕过不了一时半刻,不用任何人出手她也会自行陨落。 广寒神女双目一亮。封不决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的是林菡所受的伤远比他估算的要重。他曾担心凌风仙子有自行恢复的可能。现在来看,此女不但不可能自行恢复,反而是伤重垂死。这样一来,他倒是有了全身而退的希望。 他一面继续与血黑双煞对拼法力,一面向贺宇音传音道: “我来此地取万年参只不过为了部族大计,并非针对你鹤族,更无心开罪尊驾。如今万年参已入你鹤族之手,我取之不成,自行退去就是,你我何必一定分个生死? “倘若你真要和我死战到底,尊夫人伤势如此严重,恐怕性命难料!我这里有生骨返生丹一枚,赠予道友,你我恩怨就此了结,一同收手,从此相忘于江湖如何?” 生骨返生丹是玄门的疗伤奇药。据说能生白骨、活死人。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对林菡这样重伤濒死的人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封不决这时神念一闪,已经催动了空遁将这颗丹药从仙荷中取出。黄澄澄的丹药就像一颗金丹一般悬浮在空中,撒发出清雅的药香。封不决这是充分地表明了自己的诚意了。 贺宇音一面将手掌按在林菡丹田给她注入法力续命,一面抬起头来。他双目冰清如水,封不决的建议对他竟然没有产生任何心绪波动。这时只见他微微一启朱唇,吐出一团诡异的音波。 这音波完全无碍距离,也无碍封不决的任何法力防御,只不过一瞬间就到了广寒神女的面前,化成了一个贺宇音的身影。他与广寒神女面对面淡淡说道: “听说你们梦貉最憎恶树族,因为树族人根本就不会做梦。不过你们可知道我鹤族也有专门克制梦貉的秘术,就是仙鹤清音!” “仙鹤清音”四字出口,化成了难以言述的一段诡异音波,不但如此,贺宇音的这个身影也随之一阵波动,也融合到了这段蹊跷难言的怪音中,传入广寒神女的耳中,直入心神。 封不决心中大为震恐。他在百年之前,就已经暗暗听闻鹤族人为了对付他们梦貉的入梦之术,专门修炼了一种音波秘术,可破一切心障。正因为如此,他才专门选择了以广寒神女为宿主。因为广寒神女的玉竹伞是对抗神识攻击最强的武器。 但玉竹伞的防御之力再强,同一时刻也只能使出一种防御之术,去对抗一种攻击。如今他在血黑双煞的猛烈攻击之下,玉竹伞早已无暇分身,在神识方面则是门户大开! 523 醉生梦死无悲喜,同来牵去不自由 贺宇音这一攻击显得闲庭信步,甚至没有动用多少法力。他绝大部分的法力依然用在接续林菡的性命上了。 封不决法力一涌,便将进入广寒神女心神内的这一缕对方的带着神识之力的法力排挤了出去。他甚至不能理解贺宇音这一击目的何在? 无论对方在耍什么诡计,实力的屏障是坚不可摧的。贺宇音绝不可能自己不动用大部分法力,却还能轻轻松松将他击败! 封不决全力对抗血黑双煞,一面徐徐后退。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抽身而退了。 贺宇音的虚影再度在他眼中浮现出来,只不过这一次已经相当模糊,如同风中烛火,只需要轻松一吹就能吹灭了。 这并非是新的攻击,而是刚刚被他排挤出广寒神女体外的那一缕法力的残留而形成。这个模糊的影子表情却毫无遗憾,反而是泛起犹如嘲弄般的笑意,飘然隐没了。 封不觉这时才头皮一麻,暗叫不好。贺宇音这一记“仙鹤清音”并非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广寒神女南晚辞! 仙鹤清音一入心神,可以破开一切心障。这要换了平时,有他封不决牢牢盘踞在南晚辞的梦境中,仙鹤清音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而他现在为了对抗血黑二煞,不得不动用了自己的全部法力与广寒神女一同催动玉竹伞,却给了仙鹤清音打开了方便之门。如今这缕法力虽然被他排斥了出去,但其后果已经造成,无法逆转了。 对方根本不用自己触动,依然可以有三名金丹之力来围攻他,只要能让广寒神女倒戈相向即可!那他根本就撑不过一息的时间。 此时前后两位“广寒神女”动作已经不再一致。南晚辞回眸一望身后的这位“自己”,目光中若有所思,然后迅速充斥了杀意。 百年一梦,居然就此醒来了。她心中去了迷障,往事就如一幅长长的卷轴,瞬间在她面前展开。从血潭失陷一直到入封息大阵,现实与梦境就如泾渭之水,很自然地分了开来。 心高气傲的广寒神女,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寒威压散布四方。手中玉竹剑寒光一闪,直接刺入后面这位“自己”的眉心。 与此同时,血黑二煞也已经化作两个人形。血煞身姿婀娜,赫然是一位女修,只是全身通体都是一团红色的血般的液体。黑煞则化为一个魁梧男子,通体犹如墨玉。这两人各持一剑,一齐刺入封不决体内。 在广寒神女觉醒的同时,她的梦境已然中断,梦貉已经失去存身之所。他所剩的也只有刚刚凝出的这具气魄分身。 三剑入体,三股感觉各不相同。寒剑冰寒彻骨,血剑犹如烈火灼身,黑剑则如电光闪过,让他身躯一阵战栗。 封不觉心中暗叹一声。为了这株万年妖灵参,他殚精竭虑,自忖人谋已尽。但这事不成,并非是他有什么不当之处,而是天意如此。 此事于结果虽然有憾,于过程他却全无悔意。求道之途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于万死之中寻那一线生机。若是寻到了固然可喜,若是没有寻到,本也没什么奇怪的。 如今他在三名金丹的围攻之下,身躯已毁,断然不可能有任何翻盘的可能。这一路行到了如此境地,也可堪圆满了。至于梦貉这一族未来的路,终于也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往自己眉心一点,轰然一声,数千年道行就此消散成灰,从此再无踪迹。 就在封不决消散的同时,红黑二煞也化为两线流光,隐没入贺宇音的眉心不见了。 广寒神女目光往贺宇音冷冷一扫。虽然明知是这个鹤妖将自己从梦中唤醒,她却没有丝毫谢意。广寒神女心气高绝,尤其和妖魔势不两立。让她看到一头鹤妖,不杀就已经是谢意了。 她在觉醒的同时,也夺取了梦貉的部分记忆。阵枢在她手中,大阵地图,甚至出去的后门咒,都还乖乖地留在她的脑海里。 她身形一飘,化作一缕寒风往夜空里飞去。飞过数百里,神识扫荡着上下四方,四周的形势和她脑中的地图终于对应了起来。 她找到一个僻静安全之处,安心打坐,在心中默念起了梦貉留下的那段后门咒。 …… 就在封不觉死亡的时候,他的师弟魏无恙心中心血一涌,立刻便感觉到这位师兄的气息瞬间消散,荡然无存。这让他心中猛然一惊:“老封竟然死了?” 世上的梦貉已经是死一头便少一头了。如今的梦貉已只剩下梦灵,都生活在别人的梦境之中,没有自己的肉身,自然也无法繁殖出更多的梦貉来。 但梦貉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凡事都会计算得失,却不会因为得失而悲喜。魏无恙的悲喜都是融合了贺蔽日而带入。贺蔽日不会对一头梦貉之死产生任何悲伤,他自然也不会。 虽然对这个和自己搭档的师兄他一直暗自不服,但某些方面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位师兄的确是他可靠的倚仗。很多事情封不决总是能未卜先知,更有不少险境都是靠这位师兄之力才平安度过。 他早就习惯了凡是有难办的事情便交给这位封师兄去抵挡,自己只是一面跟在他背后帮他打打下手,一面数落数落他的失败之处就行了,日子其实是清闲自在的。 但真的轮到这位师兄死了,自己必须得独当一面的时候,一阵心悸的感觉便悄然袭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处在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换了平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办,就让师兄拿主意好了。但眼前的这一瞬间,他竟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但他马上洒然一笑。贺蔽日的独断专行浮现了出来。师兄不在了又如何?我自己便是我自己,我在这太白林是至高无上的鹤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了。 后门咒他的心中也有一份。他随时可以念起。一旦他念起,封不决那边也会有共鸣,两人就会一起离开。既然封不决已经死了,这时候他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立刻念动这后门咒才对。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既然他随时可以念动后门咒,那就是不必急于这一时。即便林菡已经解脱诛杀了封不决,也未必能立刻找到他这里来。 而且他正在本来漆黑一片的岩石裂隙中行走,满脑子都是那个让自己心中骚动不已的女人,更不想就这样空手离开。 他并不惧对方发觉自己,因此毫无掩饰地将一颗雪亮的夜明珠悬浮在前方。息壤岩裂开之后,其中的裂缝幽深无比,远比他预计的要复杂。夜明珠在曲折的岩缝中只能照亮不到十来步远的地方。 但他耐着性子沿着一条条深壑走过。凡是走过之处,他都用法力留下了标记来避免重复。一些枯萎了的剑兰残留在岩石缝隙中,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欲望。 终于,在深黑的岩石裂隙深处,一股略带清香的气息飘然而来。那女人披着一件灵蚕宝衣,青丝绕在削颈和肩上,失去了血色的苍白的脸反而更是绝美无双。 连菱盘坐在哪里,既没有隐形,也根本没有注意来人,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甚至都不屑抬头看上一眼。她并未运转功法,因为她体内法力微弱,受伤极重,已无法运转法力来恢复自身了。 魏无恙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表情转为狰狞一笑。他将手一伸,一股法力随心而出,凝结成只黑色大手的虚影,直接往盘坐在那里的连菱抓了过去。 但他的法力大手才伸出不到一半的距离,便赫然凝住。他眼中显出惊愕之光。这倒不是连菱用了任何术法抵挡,而是他识海中光芒一闪,那篇“后门咒”居然自动地被他念了起来。 一个一个的字化为金芒闪过,渗入他的识海中消失不见,然后牵引体内灵机,开始与大阵灵机共鸣。“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他心中极为不爽。 但这事是不可阻止的。这密咒一旦念起,就不可能停止。在此期间,他也无法再运转任何法力。甚至一旦不小心乱动,还会陷入危险的空间波动之中。 他想了起来,他与师兄封不决早就将这封密咒各自刻录在自己体内,而且两人早就预设灵机。只要其中一人念起,另一人体内的密咒也会自然开始运作。 他明白了,他师兄已经死了,但他师兄所寄居的宿主还在。并非是他师兄在念后门咒,而是广寒神女,自己将这篇咒文念了出来! 524 一剑斩除异己,再会生死冤家 魏无恙不得已将法力收了,盘膝坐下。他就在连菱对面不远处,但偏偏这时候一动也动不了了。 他与封不决早就约定撤出之前,封不决会用阵枢和他沟通。各自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其中一人念起后门咒,另一人的后门咒就会自动念起。这样可以确保二人不会相互丢下。 但他嫌这个师兄太烦,早已关闭了神念传输的通道。直到感应到对方气息异常他才重新开启,这时当然已经迟了。 现在师兄已死,另一头掌握这密咒的变成了与他无关的南晚辞。那位嫉妖如仇的神女可不会管他现在是什么境况。 “不早不晚,刚好是这个时候!”魏无恙虽然是坐下了,心头却是混乱一片。他想要的女人就在他面前,和他遥遥相对坐定。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他却没有机会过去了。 如今后门咒已经念起,他势必会传送出去。他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感。面前这个女人身受重伤,又没有后门咒,十之八九会死在阵中。 他现在就算把后门咒传送给对方也来不及了。对方是否接受另说,后门咒已经念动,她再念也是无法跟上的。他忽然觉得无穷的遗憾袭来,在心中渐渐固结。 他身体中的灵机正在和大阵共鸣。一阵空间风暴正在酝酿,再有最多三息的时间,他必然要被传送出去了。他的法力慢慢地在手中凝结,渐渐变成了一柄纯粹由橙色灵光组成的锋利短刃。 这并非是灭世煞气,而是他的神识之力寄托在法力上形成的斩神之刃。他缓慢地运转这些法力,防止和后门咒带来的空间波动有所冲突。 “同一之道是死路。只有坚守本心,才是通往上境的唯一之途。”这正是他师兄封不决亲口和他说过的。 梦貉虽然分成同一派和本心派,但归入那一派并和师承无关,完全是修道者本人自己的选择。但同一派最为快捷。凡事求快的他当初便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一之道。 融合一个金丹初花你便是金丹双花,你融合两个便是三花,如此无限循环下去,看似是想攀到多高,就能攀到多高的。 但其实你每融合一个人,就会自然融合了这一人的魔障。融合的人越多,得到的魔障也越多。看似轻而易举地步入上境,实则在一步一步地远离大道。 他现在尚未成功融合了贺蔽日达到双花的境界,就已经被贺蔽日的心魔所困扰了。此人心浮气躁,独断好色,执念深重,他是全盘接受,视此人为自己了。 现在他幡然醒悟,将这斩神刃对准了自己。他要斩神! 他要将贺蔽日的一切不良执念斩除,哪怕因此而损耗自己的修为也无所谓。留得一份清心,将来走本心派的道路。虽然生活在别人的梦境中,他却要坚守自己的本心。 这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和拿刀将自己砍为两半想比甚至更加痛苦。 毕竟肉身的痛觉是通过神经传递到神识才能觉察,而斩神则是直接在自己的神识上动刀子。神经这东西都只要轻轻一碰就如电击一般痛苦,直接切割自己的神识则是最为直接的剧痛。 就在空间波动骤然加速的瞬间,他猛然一斩而下!在如火山般爆发出来的剧痛中,他身形弓起,脸孔扭曲得便了形。一个和贺蔽日极为相似的气神分身被他斩了出来。 此人一出现,便被挤出了空间波动之外。魏无恙则变了一番模样,他的肉身脸孔扭曲,变成了一张怪异的拉长了的马脸,已经没有了原来贺蔽日的影子。 他的身躯在空间波动中迅速虚化,完全消失之前,他一指对面的连菱,对斩出的贺蔽日说:“那就是你要的东西,去了结你的执念吧!” 贺蔽日点了点头。他自我意识介于或有或无之间,没有理性,只受到魏无恙从自己神识中斩下的执念的控制。 他的修为模糊暗弱,只不过刚达到虚丹而已。魏无恙虽然是下定决心斩除神识中的外来之物,但对一身修为舍不得放弃,所以只斩出一个虚丹修为分身。 分身的修为并不重要。因为这最后一战无论结局如何,此女和他这具魔障分身都必定在这大阵中一起灰飞烟灭。这样他融合贺蔽日时随之而来的心魔也就同理被消灭了。 后门咒已经念到了尽头,空间波动剧烈闪动,他迅速消失无踪。唯独贺蔽日还留在原处,火热的目光投向连菱的方向。 但他刚踏出两步,只听轰隆隆一连串巨响,天地一晃,息壤岩竟然就在他脚下裂开来,出现了又一条不知深浅的巨沟。无数的息壤岩如雨点般落下。 …… 勾诛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碰到的这人,竟然是会是翠玉宫的旧相识,唐肃! 在本心镜的照耀之下,唐肃身上黑衣也正在变成当年翠玉宫时雪白的外门弟子道袍的模样。他脸上的黑布则是消失不见了。 他身旁的女子也开始变化,正是当年在自身碑之战中就一直和唐肃站在一起的徐婉。 两人完全恢复了当年翠玉宫时,稍微有点生涩的模样。唯独唐肃一双英气四射的眼睛,一点也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了。 唐肃在夜盲山逐鹿之战中站在五行宗武瑜的一边,得到能被提拔为五行宗弟子的许诺。虽然武瑜再也没有回到五行宗,五行宗却履行了这个承诺,将唐肃与徐婉一起收到五行宗金德院门下。 五行宗之所以收下唐肃,其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便是五行宗的长老黑白子,发现此人身上的古氏血脉相当纯正。 万年之前,与各妖族大能一起封印了息壤大陆的那名灵源宗修士便是姓古。后来五行宗、阴阳宗、魂宗和极武宗都有人在在寻找古氏血脉的后人收为弟子。并非是真是为了当做天骄来培养,而是专门在这万年之期,用来在生息大殿送死的。 唐肃当然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自己天资杰出,所以才有如此殊荣到灵参园来争夺妖灵参。他不但自己来,还想方设法给徐婉弄到了荐信,两人一起来了。 徐婉虽然不是古氏血脉,但对他忠心耿耿,一直在一旁给他护法。生息大殿被勾诛搅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唐肃正是有徐婉在,才安然从生息大殿的阵位上退了出来。 虽然是故人相逢,勾诛却没有心情叙旧。从首次在孤傲峰相见,这人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不管在哪里,这人总是莫名其妙地要和他做对。 更何况他现在急着要去找回连菱,根本没有心情和这人瞎扯。他没有二话,直接将凤血鸢唤了出来,扭头就飞。 看到这个老冤家,唐肃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孤傲峰担任巡防使,被勾诛等人折腾一次之后就毁了前途。在翠玉宫他想要破了白长生暴死、查绯受辱一案,明明找到了线索指向勾诛,却怎么都找不到证据。 等到了自身之战中,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被勾诛的兄弟木头夺取,而他竟然连用根髓升级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再到了内门弟子的逐鹿之战,勾诛又出尽了风头,完全盖过了他的表现。 明明是一个青石街头来的无耻的小贼,偷盗、杀人、凌辱同门师姐、破坏龙骸谷的灵机……简直无恶不作的一个混混,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得到了代守连萍的宠爱? 丹阳阁对其人百般袒护,他身为刑堂弟子竟对此人无可奈何。且丹阳阁与刑堂内斗越来越肆无忌惮,后来竟然使出手段将他的舅舅古问天都诛杀在自身碑中。 就是因为翠玉宫变成了如此浑浊的污泥浊水,他才不得不设法去了五行宗安身。想到这里,他勃然大怒道: “狗贼,你一颗老鼠屎坏了翠玉宫还嫌不够,居然又来搅乱灵参大会?” 525 唐肃挥剑了旧怨,勾诛以伤换破敌 勾诛心急如焚,哪有时间和唐肃瞎扯,不断催动脚下的凤血鸢,想要飞出去。但这本心镜的一团诡异光芒笼罩之下,形势变得非常奇怪。 无论他怎么飞,只要凤血鸢飞到了光罩的边缘,他眼前的天地就会瞬间倒转,使得他的方向又开始冲着本心镜的方向。 所以他始终都只能在这镜子发出的光芒笼罩之下转悠,是无论如何都出不去的。 这极类似一种空间禁制。但如果是空间禁制的话,以勾诛的眼阵之能,肯定是能看到结界灵机的存在的。但事实上这片空间种除了这种诡异的白色光芒,依然只有封息大阵的灵机,其他一无所有。 巨大的震荡依然在不断传来。原本稳固的生息大殿的穹顶上也开始出现了裂纹,不断有碎石落下,发出空空的响声。这些碎石穿过本心镜的白光,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头顶的镜子看上去直径足有一丈,浑圆如日,发出夺目的白光,悬在空中。他试图直接去攻击那镜子,赫然发现这镜子也一样,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他明白了,这本心镜并非是一件空间法宝,而是一件神识法宝。它能影响被它光照之下人的神识。 在他往远处飞行的时候,本心镜已悄无声息就控制他的神识调转了方向,所以他怎么都是飞不出去的。 他一身灰袍道士的装束,莫名变成了数年之前在翠玉宫还是外门弟子的白衣打扮,唐肃和徐婉也是如此,想必也是本心镜的对他神识的影响了。 其自身灵机毫无巧妙之处,镜中封印了一股对神识影响极大的灵机,通过这夺目的白光散发出来,凡是被照耀到的生灵,一概无法摆脱它的影响。 被它照到的人神识受到影响,怎么都走不出这光芒。但若不走出这光芒范围内,其人又无法摆脱这神识的干扰。这就成了一个死锁。 勾诛心焦之下,将眼阵之能施展到了极致,双目中开始射出幽蓝的灵光,对四周灵机的感悟强了许多倍。但对眼前这个死局还是没有找到办法。 看到对方徒劳地在空中盘旋,就像滚筒上的老鼠一样永远都跑不出去,唐肃英俊无比的脸上泛起了冷笑。这本心镜是他本心的映照。他若是不想让勾诛再度逃出他的手心,那勾诛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他虽然后来在逐鹿之战中还再度见过勾诛,但他对此人的更深刻的印象,还留在翠玉宫自生碑中的根窟里。那一次他正是放手与勾诛一战,完全是手刃此人,彻底清理翠玉宫这颗老鼠屎的最好时机。 无奈的是这个小贼真的是滑溜得像一条泥鳅一样。当时他明明大占上风,勾诛却不和他当面对决,而是和如今一样驾驭着凤血鸢没命地四处逃窜。 后来的记忆他就很模糊了。他的那部分记忆是被连菱斩去了,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但他满心都是那时没有能手刃了勾诛的遗憾。因此在本心镜的催动之下,两人还有被本心镜光照耀到的徐婉,都时光倒转一般回到了那时的状态。 “你还想像以前一样溜走?”唐肃将背上紫光剑拔出,真气一催,三缕紫色厉芒飞出,如三支雨燕一般在空中不同方向一飞而过,刚好交汇在勾诛足下的凤血鸢头部处穿过! 凤血鸢的头部当即爆裂,轰然一声,化成一堆破碎的黄玉沙沙而落。勾诛足下一空,失去平衡,立刻从空中跌落。这让勾诛一阵肉痛,用了这么多年的飞行法宝居然被他给毁了! 与此同时,大阵灵机动荡越来越恐怖,生息殿穹顶轰然裂开了一条足有数人宽的大缝,一块人高的巨石无声地砸下,落在一个如龙头般抬起的古怪石台上,发出轰然巨响,碎石飞溅。 勾诛恰好落在这石台上,正对唐肃不过十步的距离。唐肃背后的徐婉噌地一声将手中利剑拔出,唐肃却横剑将她一阻,说:“你不要插手。我要凭我手中的君子之剑,光明正大诛杀了这小人!” 勾诛是他心中之魔,自己的心魔自然要自己来诛除才算干净利落。他不但要自己动手,而且要杀得干净利落。越是光明磊落,他心中这心魔便斩得越是干净。 “我虽境界比你高,但我并不动用任何法宝,只用这柄手中剑杀你!” 他的境界当然不可能比勾诛更高。勾诛已经是筑基十重,在筑基境中无人可敌。他撑死也就是筑基九重圆满,刚好到这灵参大会中来争取一支上品参准备结丹的。 但本心镜之下,唐肃的心绪也回到了当年根窟中一战的那个时候。当时勾诛的修为只有筑基六重,尚未填平气壑,他却已经是筑基七重了。 勾诛同样已经感觉到了异常。他原本体内蓬勃的筑基十重的真气,等到去调用的时候赫然发现萎靡了几乎一半,只剩下筑基六重的实力了。 这神识攻击的法宝当然不可能真的降低他的境界,但能影响他的神识。当他自己只能感觉到筑基六重的境界的时候,在那之上的四重当然就不可能施展出来了。 镜子的限制并非只针对他一人。不但他,就是唐肃本人的实力,也一样从筑基九重圆满下降到了当年的筑基七重。 勾诛将冥火剑持在手中,同时试图从仙荷挪移几颗雷珠出来藏在手中,炸他个出其不意。但他愕然发现,仙荷中原本还有一些雷珠,现在却也不知所踪。不但如此,连他腰上的寒水葫芦也早就消失了。 但冥火剑和陨铁定方砚都还在。究其原因,只有当年根窟之战中拥有的东西,他才能使用。 当年他所有之物,即便现在没有了,也会出现在他的仙荷中。当年他没有的东西,即便现在随身携带,也会消失无踪。虽然说这法宝只影响神识,但这感受对他们双方都是真切无比。 亦真亦幻的本心镜光的照耀之下,他们的神识之力突破不了这镜光,便只能乖乖地将这镜光幻化的一切当做真实了。 勾诛还在这法宝的怪异能力的惊讶之中,唐肃已经二话不说,足尖轻点,双臂展开,在本心镜下,如月下一只悄然展开大翅的鸮,手中剑光闪烁,直刺往勾诛眉心而来。 唐肃这呆子,竟然真的要和他拼剑,他反而不惧了。他最怕的是唐肃家出豪门,手上法宝众多。随便丢几件出来他也难以扛住。 但是一对一地拼剑,他可是在传功塔上受过朴老九的剑傀无数次的折磨的。剑法不一定比对方强,可他不惧! 穹顶破裂,碎石崩裂,一股强大的天风从穹顶的大洞中吹了进来,生息殿中碎石乱走。勾诛悄然一闪身,以轻功一提,足尖往后滑了三步。 唐肃那一剑落在空处,但又是抬头一挑,如毒蛇一般跟了过来。勾诛竖剑一挡。两剑相交,他顿时听到一身如龙吟般的剑啸,无形的锋锐之气如厉风般扑面而来,刺痛通过剑身通过颤动不已的冥火剑的剑柄传递到了自己手心。 这时冥火剑上灵光一闪,显出无数道雪亮的如须根形状的银纹。他的剑在传功塔中便融合了灵种,所融合的正是阴寒无比的冥界玄阴兰。 剑上玄阴兰须根受到紫光剑锋锐剑气的刺激,不甘示弱,发出阴暗腐败的积尸之气。唐肃顿时感觉剑柄一寒,自己的生机竟然往剑身涌去,正在被这对方的剑吸走。 唐肃冷笑一声:“这些阴毒伎俩,倒也适合你这小人使用。”说完他已经抽剑转身,调转了一个方向,剑上紫光大盛,挑了一个薄弱之处,往勾诛左肩疾砍而下。 其实他原本打算以紫光剑上强烈的剑气硬碰硬地毁了勾诛手中的法剑,然后再一举诛杀他。这是最简单明了的攻势,无视对方任何剑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可以了。 他没想到勾诛手中的冥火剑相比他的紫光剑也并不弱。那他就只能以剑招取胜了。 他这一砍出其不意,迅捷无比,自认对方无法闪避,只能抬剑格挡。等那时他早就顺势收剑而下,直刺对方门户大开的胸口,便可以一剑刺穿心脏,了结此战。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利刃已经到了对方肩头一尺之远,勾诛却既不躲闪也不格挡,反而闪电般疾刺自己左臂! 526 仗剑争雄雌,分心算天机 勾诛这一刺完全舍弃了自己的防御,角度刁钻,速度又快,狠辣无比,唐肃想要变招已经毫无可能,只能硬着头皮一剑劈下。 剑入皮肉,勾诛左肩头飞溅起一片扇形的绚烂血花,一股锋锐剑气直入经脉,如针芒入体,他却丝毫也没改变自己的剑招,噗嗤一声刺入唐肃的左肩下。 剑身刺入唐肃锁骨下,入肉三寸,旋即拔出。一招穿云剑法中的风卷残云,剑尖带着血花闪出一线红色寒芒,又直削唐肃的脖子。 唐肃从小便是剑修,在云天城古家苦练剑法。但也正因为剑法厉害,被誉为云天之骄,同辈中罕见敌手,甚少真正尝到这利刃入体、皮开肉绽的痛苦的滋味。 如今亲身感悟,犹如闪电一般刺痛全身,他难免眉头一皱,一股惊惧之感涌上心头。 对勾诛来说,这一剑换伤不是关键,关键是唐肃中了这一剑之后吃痛,神识一震,被他钻了空子,才能直击他的要害! 勾诛满心只想回去找回连菱,原本就不想和唐肃在这里纠缠下去。既然本心镜如此牢不可破,那就只能先杀了催动法宝之人再说。 至于身上剑伤,他根本连想都没去想它。这比起他当年在传功塔的剑傀桥上所受的伤,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唐肃毕竟是剑术精绝,躲闪也甚快。他猛然将脖子往后一缩,勾诛的剑锋便擦着他的喉结过去了,生死危机就此避过。他心神一稳,手中紫光大剑一翻,掀起无穷剑气,斜劈而至。 这一招劈出的同时,他才感觉到左肩下的剑伤中冰寒彻骨,生机迅猛流失。他急忙一边继续勉强续招,一边催动真气涌动气血,伤口中一股鲜血飙射而出,落在了息壤岩上。 残血落地,其上长出几朵白色的玄阴兰,这些红色的血迅速变黑,生机流失殆尽。好在勾诛剑上的怪异兰花已经被他喷血排出体外,他才避免了这一记阴毒暗算。但他手中的反击招式也因此打上了不少折扣。 勾诛轻松化解这一波攻势之后,阴寒无比的玄阴兰随着剑锋飞舞,和唐肃的紫光剑射出的无数紫芒剑气交错,远远看去,便是紫白二团流光正在相互争辉,究竟谁占上风一时还看不清楚。 生息大殿再次晃动,连续不断地咔嚓巨响传来,整个大殿缓缓地裂成了两半。足有数十丈之高的几根石柱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砸中了几处阵位,息壤沙犹如烟雾一般飞溅。 那些阵位上都有筑基修士驻守,但是被勾诛一捣乱,他们大部分都受了神识冲击,昏倒在地。这一被巨石砸落,可真是尸骨无存了。 唐肃和勾诛所处的石台也开始崩裂了,露出一条条大缝。狂风如潮水一般地从生息大殿两边的裂缝中涌入,在大殿中发出宏大无比的呜呜怪响。 外面天地的光芒也同时射了进来,天色大亮,残破的生息大殿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楚。大风卷起,飞沙走石,两人一心都在比拼剑招,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飞扬的息壤沙中,两名少年,一人高大魁梧,面容俊朗,双目之中英气勃发。另一人则身材修长,相貌清瘦,双眼寒光闪烁。两人都是衣袍猎猎,白衣带血,手中兵刃翻飞,紫白两色的剑光在风中闪烁不定,无穷的杀机随风飞舞。 唐肃剑法精绝,招招如虎啸龙吟,气势磅礴,渐渐占尽上风。但这也只不过是表面而已。 勾诛的剑术虽然不如唐肃正气昂扬,招式繁多,但阴险诡异,无惧生死,时不时以伤换伤。两人身上都是多处挂彩,血染衣袍,唐肃也极为头痛。 毕竟他是来了结旧怨,斩除自己的心魔。他想成道,并不想死。而勾诛就不一样了。我现在急着要去救人,你却敢拦着我,逼急了我真是要和你玩命! 他宛如一条钻入草丛中的毒蛇,你越是逼得它紧,越是压制他,他便越是如垂死的毒蛇一般,随时不要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拼死反咬。 两个持剑少年,就这样鏖战了百余招,唐肃越来越占据上风。他并不着急,稳扎稳打。他坚信以自己的多年苦练的剑术,迟早能找到此人的破绽,一剑斩之! 勾诛更为心焦了。这大阵的维系已经接近尾声,随时可能崩溃。连菱还在那息壤岩通道之中生死不知,他那里有时间和唐肃这蠢猪一样的人物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他知道,真的想要救回连菱,他在这里与唐肃同归于尽也没有意义。他也有优势所在,还需要等待机会,一击翻盘! 他的机会就在这越来越混乱的阵机之中。相对唐肃而言,他的天生的眼阵就是最大的优势。 天地混乱,无数的息壤岩四处乱飞,地面还在不断震荡。他们两人斗剑的时候,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着四周一切的变化。 每一缕风,每一块落下的石头,甚至是一颗飞过去的沙子,都可能会改变这场激烈无比而又微妙的战局。唐肃在其中小心地躲避着这些外物的干扰,目光只随着双方的剑尖游走。 勾诛却不一样,在他眼中,无论是碎石还是风,还是这地面的动荡,甚或天地万物的运行,都是无数灵机牵动的结果。他直接看到的是灵机,对他来说,这里的万物都是可以推算的。 风雨雷震,飞沙走石,在这外间瞬息万变,也在他心中运行。他虽然剑术不如对方,可一旦这天地万物都成了他的助力,他就可以无往而不胜。他只是需要在这其中找到一个机会,一举反杀唐肃! 唐肃全然不知道勾诛的想法,只觉得对方剑法逐渐凌乱,明显有气息不稳的感觉。毕竟鏖战已久,而他是筑基七重,有气壑为基,真气远比对方雄厚。想到这里,他心头逐渐火热。 忽然一变招,他原本坚实无比的压制对方的剑气,忽然变成了一支锐利的长矛一般,往对方心窝疾捅。而勾诛也毫不犹豫,足尖猛点。但他并未退往正后方,而是往偏左一个诡异的方向爆退。 勾诛轻功了得,身法诡异,他并不怀疑。只是这一剑名为“不杀无归”,剑气充盈,三缕寒芒都聚集在剑尖,一旦出手,便像狼群盯上了猎物一般。任你逃避到天涯海角,我都照样一剑刺死你。 他手中刺出的剑气形如一线紫芒,随着勾诛的身形同时又调转了方向。勾诛再转,唐肃也身随剑动,剑尖划出一条一波三折的曲线。这时候,他忽然感觉足下岩石松动。这竟然是一条裂纹的边缘,岩石一踩就往下垮脱了。 他真气一提,稳稳了跃过了这条石缝,刚一落地,却感觉头顶有异样。抬头一看,却是心中再惊,一块足有脸盆大小的息壤岩悄无声息地落下,已经到了他头顶不到两尺之远。 他极速将身形一斜,巨石哗然落在他的脚下,轰然一响,碎石细沙飞溅而出,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这时他却感觉对方的剑尖成了乱空中的一线阴森寒流,瞬间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原本自己的剑招分明占了上风,却偏偏天不遂愿,气运不佳,一连串倒霉导致优势尽失?勾诛此人果然是个小人,专门乘人之危下这种黑手? 唐肃脑中翻腾起好几个念头,手中却毫不示弱,剑芒闪烁,剑气如啸地反杀了过去! 只不过他方寸已乱,这只不过是闭上眼睛胡乱反击,又怎么比得上勾诛将岩石松脱、巨石坠下、细沙飞溅这些全部算计在心,乘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刺出的必杀一招? 按勾诛的推算,他最多再吃几处剑气之伤,而唐肃必死无疑! 眼看剑尖已经递出到了唐肃胸前三寸,勾诛却感觉自己腰间一凉,然后一股剧痛传来,浑身顿软,明明已经剑尖刺到了唐肃面前三寸之处,他却后劲不足,递不出去了。 一惊之下,他扭头一望,却看见一张朱唇紧咬,满脸通红,双目却是极为狠厉的美人脸。这人正是一直在一旁毫无动静,以至于勾诛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徐婉。她双手持着长剑,乘着这机会一剑刺入了勾诛的右腰。 他算尽天地灵机,却忘了算旁边还有一个活人,而且是阴险的女人! 527 悬崖一线生机,贵贱两分死仇 徐婉在一旁观战很久了。她对唐肃可谓忠心耿耿,千依百顺,否则唐肃也不会总是把她带在身边。可惜的是唐肃也仅仅止于将她带在身边。 无论她如何千娇百媚,如何千方百计,暗示、提示甚至明示,唐肃都始终没有前进一步,坚守着同门师兄妹之礼。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她始终相信就是坚冰也有能捂热的一天,所以坚守不弃。但如果唐肃死了,她自然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在她这个旁观者看来再清楚不过了。唐肃只不过在生命的尽头反戈一击而已,而且这反戈根本就没有找准方向。勾诛是直冲他的死穴出手的,真正的不死不休! 她是豪门女子,自小生活优渥。虽然被长辈强迫苦练剑法,但哪有机会与人生死相搏?真正到了这关头,她早已把练过的所有剑法忘得一干二净,只能双手持剑当做匕首胡乱一捅。 剑入半尺,勾诛腰下剧痛。但他毕竟是久经生死之人,抬起一脚就踹在徐婉的腹部。徐婉两人带剑往后一飞,一股热血从剑伤出喷薄而出。勾诛立刻运转真气将血止住。 唐肃已经回过神来,运剑如斧,飞起一剑斩来,紫光大盛。勾诛横剑一挡。只听一身巨响,两剑相交,冥火剑嗡嗡直响,其上被砍出半寸深的豁口,但并没有断裂。倒是勾诛持剑之手虎口大震,已然裂开。 徐婉被揣了一脚,往后连续退了十来步才稳住身形。但她被这一脚倒也踹得清醒了过来,手中剑芒闪动,一连几招她早已熟稔的剑招,如疾风般杀了过来。 唐肃却神色未变,丝毫都没有再阻止,而是同时出招,默默与徐婉联手,就好像把之前说过的他要亲自解决勾诛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一般。他显然意识到了诛杀勾诛这事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虽然他境界比勾诛高,剑法比勾诛精妙,资质也比勾诛好到不知哪里去了。虽然无论从哪一点看他都比对方要强,但还有一点是他无法预料的。 那就是气运。就算他本人再强,可也奈何不了天地与他过不去。地裂开陷我,天要落石砸我,我就是天纵之才,又能为之奈何? 既然如此,两人联手,只要能把他杀了,也不是不可以。肉体上消灭了这个心魔,也许在内心还有一些残痕留下,总是能在将来的道途上逐渐炼化的。 与此同时,轰然一身巨响。一块足有百丈大小的巨石在阵机运转之下从外部缓缓飞来,靠近了生息大殿,轻轻一触,然后又反弹离开。 被这庞然大物一撞,整个生息大殿内尘土飞扬,一大半都坍塌了,露出了外面可怖的天空。 天空底色明亮,但空中布满了乱飞的息壤岩块,还有无数怪异的灰色灵光组成的空间风暴,如同许多大大小小的漩涡,在空中不断地扭动。 其中一个尤其巨大的风暴越来越接近他们的激战之处。强大的吸力卷来,三人的头发衣角都齐刷刷飞起地指向了那个越来越近的风暴中心。 徐婉和唐肃联手绞杀,剑招越来越密集,意图封死对方所有的出路。但勾诛发觉徐婉的剑招虽然好看,实则是花拳绣腿。不但对唐肃帮助不多,有时反而碍手碍脚。 他悄悄将身上腰带一紧,刚好死死勒住伤口,忍住腰间的剧痛,抓住稍瞬即逝的时机,猛然往徐婉贴近,一剑斜里刺出,直划此女持剑的右手手腕。 徐婉一声尖叫,手腕被被划破,长剑随之脱手。勾诛前方裂口处的空间漩涡的强大吸力正在袭来,便左手一掌乘势将徐婉一推。徐婉脚步不稳,心中完全乱了方寸,往后倒去。 她背后的小半生息大殿已经被空间乱流搅得消失无踪,再退一步就是悬崖,悬崖下是无底深渊。而空中那个如巨兽一般咆哮着,吞噬一切的空间漩涡正在逼近! 此时唐肃的杀招已到。勾诛这几招全力对付徐婉,当然没法再去防御唐肃。但唐肃眼看就要得手,却发现徐婉已经到了悬崖边缘,即将跌落。他心中猛然一震,不由得将即将得手的剑招又停了下来。 他修的是正法,行的是正道。作为高贵的垚人,而非低鄙的土人,对自己的同门师妹他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否则他岂不是走上邪路,和这出身混混的土族恶贼又有什么区别? 他果断收了招,一把拉住徐婉的手腕。但勾诛抓住了机会,立刻又狠命往徐婉身上一踹。徐婉虽然有唐肃拉住,但也抵不过这勾诛这玩命一踹。她不但自己飞了起来,还连带牵连了拉扯他的唐肃。 两人一齐跌落了背后的悬崖。但关键时刻,唐肃右手拉着徐婉,左手抛弃出了一根缚仙索,准确地缚在了悬崖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他们并非是在往悬崖下坠落,而是那股强力的空间漩涡正在吸引着他们,将他们倾斜拉起。两人就这样拉着一根缚仙索悬挂在了岩石上。 如果唐肃肯松手抛掉徐婉,那他还可以反身顺着缚仙索爬回来。但他不愿意抛弃,那就只剩下一只左手抓着缚仙索勉强支撑,根本就不可能爬回到安全之处了。更何况悬崖之上还站着一个死对头勾诛。 明明占尽上风,就这样大势已去,瞬间被对方翻盘了?唐肃心中极度不甘,但他又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那一步做错了?本心镜的光芒之下,他的每一步都出自他的本心,绝不会错,绝不会错! 唐肃毕竟曾经是他的同门师兄。虽然勾诛对此人有时厌恶至极,真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但是在这本心镜下,他所做一切也同样出自本心,他是真不想杀人。 只是这本心镜的光芒笼罩之下,他实在无法走出去。无奈之下他在飞沙走石中抓住了唐肃的那根缚仙索,没有好气地说道: “唐肃,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我没有偷过那那老头的雷玄木种,那东西是我自己花钱买的。白长生不是我杀的,查绯的事更是和我无关。 “我每分钱都来得光明正大,问心无愧!你拼命要抓我根本就一点道理都没有!你赶紧把本心镜收了,我不杀你。这大阵很快就要崩溃,我要去救人!” 唐肃当然知道本心镜的光芒下,勾诛所说的话就是出自他的本心,根本就不可能说谎。他却冷笑道: “那又如何?你又出自何姓何家?你不过士青石街上一个偷鸡摸狗之徒,连家世都搞不清楚的杂种,这难道也有假? “祖师秦尊阳虽然是土人出身,但如果没有古、陈、徐这些垚族世家鼎力支持,怎么可能在翠玉宫自立门阀? “自古天地尊卑有别,垚人为主,土人为仆,各居其位,各谋其事,这难道不是天地纲常? “自从连氏占据了丹阳阁,不分贵贱收徒,单凭喜好提拔弟子,你这种窃贼出身都能成为丹阳阁真传,连萍亲授,这难道不是翠玉宫乱象? “我若不杀你,便是坐视这天地纲常混乱,宗门败落在女人手里!” 勾诛被他说得一愣。原来这个呆子和自己过不去,并和那些扣在他头上的屎盆子无关。说穿了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做过什么。 只要自己不是垚族出身,只要自己不知自己家世,只要自己曾经在青石街上做过小偷,他便已经有了原罪。这原罪不是任何方法可以洗清的。 哪怕他机缘巧合救下了宫主,哪怕他苦心修炼成为修士,哪怕他逐鹿之战排名第一,机缘不断,炼就筑基十重圆满。哪怕他将来结丹、蜕凡甚至和秦尊阳一样飞升,他都一样不符合这天地的纲常?这一切在他一出生就已经决定? 但唐肃一开始就说秦尊阳也是土族出身。那他这一番屁话,岂不是把祖师也一起骂了进去? 其实唐肃在这危急时刻,最好的办法是先承认一切都是误会,乖乖地将本心镜撤了,让勾诛将他和徐婉拉回来。哪怕他还是想杀勾诛,在那之后还有机会。但本心镜的光芒之下,他即便是法宝之主也一样受到影响,他是绝对说不出任何虚与委蛇的话来的。 “是么?”勾诛脸色一冷,毫不犹豫手起剑落。冥火剑在空中闪过一片扇形的弧光,将唐肃紧抓着缚仙索的左臂一砍而断! 徐婉一声尖叫,这两人就像两片连在一起的落叶一般旋转着掉入悬崖下的空间风暴中。 头顶上的本心镜似乎也察觉了主人的危机,不再悬浮原处,而是如一个飞盘一般飞起。紧随主人而去。 一个瞬间之后,勾诛便只能看见狂怒的黑色风暴中心,还有本心镜隐约的光芒一闪,然后很快消失不见了。 528 狂沙磨铁无所惧,烈火焚身若等闲 既然这分歧不是用言语可以解决的,那解决的办法就只剩下简单的一剑。勾诛依然不想杀他,只是砍断他一条手臂而已。 至于这对垚族鸳鸯是死是活,命归何处,就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了。 这困扰他许久的本心镜光终于撤去了。几经坍塌,生息大殿已经变成大半都是露天的废墟。漫天都是翻飞的乱石和空间漩涡。 但整个大阵并非是在收缩,而是在搅动,犹如绞肉机一般将息壤岩搅碎,以确保其中所有残存的土魄都无处可藏,被灵机线逐一绞杀。 当土魄不存在了,这些息壤岩就自然失去生机,化作和凡土没有太大区别的细沙,自然飞散于天地之间。这才是万年封息大阵运转的终局。 勾诛没有后门咒,但他并非完全没有可能逃出去。因为他有眼阵之能。若能认准这天地混乱变化的灵机,就能找到一线逃出生天的希望。但这也仅限在这息壤大陆的表面。 只有在大陆的表面,视觉无碍,他才有可能顺着灵机找到出路。在息壤大陆的深处,深厚的岩石会阻隔了他的视觉,他可谓寸步难行。而且所有的岩石最终都会成为一团疯狂搅动的沙粒,没人能在那活下来。 就算是修成金丹的连菱也是一样,如今她正在那息壤岩深处,通道中的那块阻路的巨石之下。 虽然有巫蛊咒相牵,他活着并不说明连菱一定活着。真是到了最后时刻,连菱很可能为了不殃及他,而出手斩断他们之间的因果相连。 好在这因果牵绊虽然可以斩断,但他能感觉到目前这牵绊尚还存在,这也就说明至少连菱还没有死。但他也一样能感觉到连菱的生命很暗弱,可以说介于有无之间。 这和循着气息去寻找一个人不同。虽然说有息壤岩的重重阻隔,他还是能感觉到连菱的存在的方位。如果到了更近的地方,他就会感觉得更清楚,甚至可以神意沟通。 牵绊那头连菱的神意就像深黑不见五指的夜里遥远处一点时隐时现的萤火,让他无比心焦,但又给了他一丝希望。而且这点微光并不能告诉他这一路究竟有多远,还有多少山川阻隔。 没有了凤血鸢,他只能一路狂奔,往出来的那条通道原路返回。大陆表面所有的息壤岩都在破碎,碎片在空中如暴雪般乱飞,但通道在大陆内部,勉强还算安稳。 一路施展轻功疾行,这次再也没有人挡他的路。但这路上的禁制依然在。没多久他就遇到了渡过火海之后曾经见到过的那个足有百丈,无数息壤沙如磨盘一般在空中狂舞的洞口。 这道禁制名为狂沙磨铁门。和火海无涯禁、水衍无极膜、乱石穿空阵一起构成了这封闭息壤大陆的通道上在最主要的四道关口。就是九名金丹修士通过这些重重禁制,也是冒了巨大的风险的。 好在此时非彼时,大阵灵机已经混乱,这些飞沙的密集程度比起金丹真人们突破的时候已经减少了不知多少,而且残破不堪,露出好几个薄弱之处,就像衣服上的破洞一般显眼。 这么一道残破禁制,你也想阻我? 勾诛将几颗纯阳丹和玄阴丹在手中一捏粉碎,任纯阳玄阴灵气四处飞散将自身包裹,同时催动全身真气运行。其实吸收灵丹中的灵气需要耐心打坐,水磨功夫缓缓吸收。他这样做就是一个图快,十之八九的灵气都浪费掉了。 时间早已不等人,浪费多少都是值得的。他将浑身的护体真气运转到了极致,然后找准一个薄弱之处,低头冲入了如暴雪般狂舞的飞沙之中。 进入这禁中他才发现自己的护体真气真是不堪一击。即便是弱化了的狂沙磨铁,每一颗沙子也是如同锋利的飞刀一般,如穿豆腐一般地穿透了他的护体真气,划破他的粗布道袍,然后在皮肉中磨砺而过,刀割般划出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痕。最后它迅速飞走,从不停留。 勾诛再次感觉到了如同剑傀桥上千刀万剐般的剧痛。他这才发现他的轻功疾行远比护体真气好使。与其拼死去防御这根本不可能防住的攻击,还不如直接尽快穿过这狂沙大阵。 他步履如飞,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只不过三息时间,空中飞舞的狂沙已经消失了。他现在的形象看上去非常可怖。身上的灰色道袍被撕碎了大半,剩余的部分也密密麻麻布满了豁口。身上的皮肉也布满了血痕,就像刚被人用细鞭狠狠地抽得遍体鳞伤。 他一面运转心法,以纯阳真气和玄阴真气凝炼青木正气,催动青木修复术来疗伤,一面继续狂奔。一股滚烫的热浪铺面而来,前面一片如烈日般火红的光芒,正是他和林玫儿一起渡过的火海无边禁。 林玫儿正是在这里消失的。勾诛现在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恐怕她就算有残留的气息,也在这火海中被焚烧殆尽了。时隔这么久,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火海中。她要么从别的途径离开了,要么早已化为灰烬。 林玫儿他已经无处去寻,但连菱还是存在的,她伤得很重,无法移动,就困在这火海的下面。勾诛已经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她了。 他来时这火海中强烈的光芒会阻挡他的眼阵之能,但现在因为灵机扰动,离火灵气四散溢出,这里的火海已经淡薄了不少。原本粘稠如岩浆一般的火焰之池,现在看上去已经变成了一层如薄云般半透明的火色雾气。 林玫儿拉着他跳跃过的一个一个的岛屿,这时已经露出真相,都是一根根竖立在极深的火海中的极高的巨大石柱。 他们是跳过这些柱子的顶端,最后由林玫儿将他送出火海的。林玫儿也在那时不知所踪。现在几经动荡,有些柱子已经倾斜,随时可能倒塌下去。 空中无数的灵机线狂奔而下,在火海的底部互相盘旋缠绕如同漩涡一般,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遁传送阵。 不知道多深的地方也有无数的灵机线奔涌而出,在火海上空形成了一个只能出不能进入的传送阵出口。当时他被林玫儿拎着,就是从这里传送而出,直接到达火海的上方的。 所以他如果想要再原路返回,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血肉之躯投身这火海中,直达火海之底,并找到通过此处的传送阵,除此之外毫无捷径可走。 看着眼前这炽热的火海,一想到他不得不投身其中,勾诛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滚烫的热气。 但这又算什么呢?沙子阻挡不了我,这火海也一样!如果我穿不过这片火海,那她也注定不能活着出来。命运如此,那就在这里化为灰烬就好! 他将身上几乎所有玄冥寒石都拿了出来,一捏而碎,化作寒气围绕自身,同时催动体内的玄冥真气,一身变得彻骨冰寒。然后他活动活动筋骨,做了一个标准的跳水的动作,如雨燕般轻盈地跃入火海中。 这些火云虽然不像熔岩那么粘稠,但其实就是在空中不断升腾的一片一片的极热无比的火焰。玄冥寒气围绕着勾诛,但也只不过堪堪将他身周的温度从炽热降到滚烫而已。 热浪就像滚烫的水一样包围着他,他一身原本残破的道袍开始着火了,头发眉毛迅速萎缩冒烟。他闻到了自身皮肉烧烤撒发出的香味。 惨叫了一声,他猛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体内的玄冥真气开始暴涨,寒气就像飘摇的火焰一样再度升腾。 三息的时间过去,他终于感觉到空间波动如海浪般猛然传来,他就像落入冰凉海水中,又猛然被海水推上陆地。潮水退去,他体无完肤,躺在了一片犹如海边礁石般的乱石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就是林玫儿带他飞过的通道,只不过现在状况已经大变。这里是一道直径约有百丈,高十数里的竖立的黑色巨井,下面是水衍无极膜,头顶是透着微光,看上去只有铜钱大小的一个出口。 现在完全不同了。整个通道就像被劈开的竹子一样破裂,露出巨大的缝隙,缝隙中有通红的火焰正在升腾,还在时不时隆隆作响。火红的碎石和沙粒如同雨点一般地落下,将整个通道彻底堵死了。他现在就站在堵塞通道的这堆乱石之上。 这里再也无路可下了。满地都是大小不同滚烫冒烟的碎石。这下面便是水衍无极膜。火海禁中的火灵气四处溢散,烧裂了无数的息壤岩。滚烫的岩石落在了水衍无极膜上,便这样堆积了起来。 勾诛终于很清晰地感觉到了连菱的位置,距离不过数十步,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暗弱的气息。她虽然气若游丝,但并没有死,就被埋在这堆滚烫的碎石之下! 529 连菱断肢脱身,鹤王道消神灭 他是真恨自己没有学点土行功法。他的能凝炼的真气一是青木真气,一是玄冥真气,一个木行一个水行,和这些土石丝毫不沾。 若是有半点土行功法或者一个土行法宝在手,他挪开这些沉重的息壤岩就不会如此耗时了。 连菱被压在下面,他也不敢用雷火珠、纯阳丹之类的去爆破。否则石头没炸开,里边的人倒是炸死了。他手上也没有趁手的便于挖土的法宝,只能自己用手刨。 如果木头或者木飞在,那就好办了。木头有使不完的力气。木飞更是随便动动也能轻松把这里所有的石头都清走。无奈这两人还在血谷享清闲呢。 勾诛心急如焚,徒手刨了起来。他一身虽然体无完肤,但筋骨尚可。只是这些息壤岩分外沉重。拳头大小一块就有上千斤。勾诛身为筑基十重,也不过勉强能一块一块挪动而已。 有时碰到脸盆大小的息壤岩,他就只能拼命催动真气才能移动。若是更大的,他就就是真气灌体也动不了。 这时他拿出仙荷中一支玄铁黑剑当做撬棍来撬动那些大石块。此剑名为攒心剑,是他在大银杉树杀了陆巍所得。只是他已不记得了。 连扒带撬,足足一个时辰,他才掏出一个三尺来深的坑。手上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皮肉又被磨去了一层。 实在是到了手指脱力,颤抖不已根本无法动作的状况,他也不得不盘坐下来,一股脑用掉辟谷丹、提神丹、纯阳丹、玄阴丹。又将各种伤药不管三儿二十一涂在手指手臂上。 然后他将青木真气全逼到手指上运转青木修复术。半个时辰过去,手指奇迹般地能动弹了,他又开始挖掘了起来。连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就在地下不过一丈深处! 只不过这一丈并非是水,而是沉重无比的岩石和细沙。而且这方天地还时不时晃动。你就算刨开一个坑,也阻止不了旁边的石块细沙又滚落下来让你前功尽弃。 所以想要挖到一丈深,那可是一个惊天大工程。好在他仙荷里丹药储备还算多,仙荷这东西又水火不侵,他也耐着性子如此不断循环地嗑药、运功、刨土。 足足干了一天有余。他终于挖出一个宽差不多一丈,最深处也差不多有一丈的大坑。再扒开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和一堆息壤沙,一缕女人的长发露了出来。 勾诛心中莫名一凉,疯狂地挖了起来。又是一刻钟过去,连菱的脸终于露了出来。虽然还没有睁开眼,她的嘴角却轻轻一抽,口中喃喃说了句:“你总算是来了。” 连菱刚好躲在凹陷的一处石缝中。后来乱石坠落的时候,这道石缝也垮了下来,但并未完全合拢。两边的石壁给她分担了大部分息壤岩的压力,中间留出了刚好一人宽的缝隙。只不过息壤沙滚进去将她覆盖了。 她毕竟是金丹之身。虽然受伤极重,压在这息壤岩下也没那么容易死,而且原本是可以吸取地气运转青木长生功来恢复的。 无奈她当时吃了贺蔽日一招灭绝万剑,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几剑,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伤口中又充斥着祛之不去的灭世煞气。一旦她运转法力,灭世煞气也随之游走,反而更加损坏肉身。这让她无法运转法力,也无法再生长修罗兰,便只能在这里等着勾诛回来。 勾诛将碎石全部扒开,终于掏出一个足够一人出入的洞穴,试图将连菱抱出来。折腾了半天才他发现,连菱的左腿紧紧卡在岩缝中,抽是抽不出来的。压着的这块息壤岩石巨大无比,足有两三个人高,他搬也是不可能搬开的。 折腾了半天,这地再度一晃,又有无数碎石要滚落下来。连菱瞪了他一眼,说:“这有何难,浪费这么多时间,把这条腿砍了不就是了?” 她有青木长生功在身,如果能运转法力,就算废弃整个人身重生一次也不难。所以现在砍断一条腿,只要能救了她出去并不算什么损失,等她法力恢复再新长一条出来就好了。 勾诛烧焦的脸上满是大汗。这地方空间极为局促,长剑施展不开,要砍断她的腿也不是手起剑落的事,他只能拿出锋利小人匕来,从她膝盖处给她慢慢割断。 连菱原本如白玉一般的腿上现在布满了黑色的剑伤,剑伤中黑色的灭世煞气如青筋一般四处蔓延。勾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刀割了下去。 连菱一向清冷的脸色也不由得紧绷了起来。她朱唇紧咬,双眉紧蹙。勾诛每割下去一刀,她的眉骨处都忍不住跳动一下。最终筋筋绊绊都给割断了,血流了一地。 但好歹她的身体终于从岩石缝隙中松了出来,勾诛小心地将她拖出,用伤药止血,用一段布条将她断口处死死扎紧,然后将她背到了背上。 虽然一直仰慕这个女子,他还从来没有如此亲密地和她接触过。虽然两人都是浑身是伤,可将连菱背在背上,软软糯糯,柔若无骨,这是他一生中感受到的最好的感觉了。 他正要好好地享受享受,他却感觉地上再度一震。原本以为是那种天地震动又来了,其实却并非如此。而是地上一团息壤沙忽然凸起,然后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来,将勾猪的脚踝一把抓住了。 勾诛心中不爽,将脚一蹬,将这只怪手甩开,自己往后退了两步。却看见前面的碎石被什么顶了起来,一个面目全非浑身是血的怪人强行从石堆中爬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勾诛背上的连菱,口里发出呃呃怪叫,然后双手张开,便扑了过来。勾诛抬脚一踹,感觉这人并没有什么力道,一脚便将他踹开了。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鹤王贺蔽日。”连菱看了这怪物一眼,目光中露出怜悯之色,“就是位居王位,修到金丹又如何?他被什么生灵给吞噬了肉身和神识。但那生灵嫌他这身魔障太重,所以又将他给斩了出来,留下来杀我,当做斩除心魔。” 贺蔽日刚被斩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虚弱,当时他至少还有虚丹的修为。但就在魏无恙被后门传送离开,他正打算对连菱下手的时候,通道崩塌,大块息壤岩落下将他几乎砸死,才成了这个样子。 但他心中执念尚在,神识一直锁定着连菱的气息。知道勾诛将连菱刨出要走牵动他了的执念,他才被激发出了最后的力量,从息壤岩堆里爬了出来。只是这时候的他也再没有剩下多少力气了。 他被勾诛踹翻之后,再度又爬了起来。他的目标并不是勾诛,而是他背上的连菱。只要连菱还在,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地跟上来。 勾诛烦了,将他一脚踩在脚下,催动真气捧起一块足有人头大小息壤岩对这人一阵猛砸,将他头颅彻底敲碎。 这人气息终于消失,肉身消散成一堆模糊的血肉。这些血肉原本就是魏无恙从贺蔽日的肉身上随着部分神识一并斩落的,现在只是恢复原状而已。 曾经不可一世的金丹鹤王贺蔽日,其实到此也就彻底不存了。他还剩余一部分在这世界上,但那一部分已经和魏无恙融合为一,和他贺蔽日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勾诛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天地终于安静了。眼前还是那条黑漆漆的通道,只不过现在更加残破。他既没有了林玫儿,也没有了飞行法宝。眼前这段路,就只有自己顺着着崖壁爬上去了。 他刚进翠玉宫的时候,也是一样用石头砸死了陈玄方,那时连菱也是一样濒死。只不过那时她还可以留下一段修罗兰,借助他的身体为肉身苟延残喘。 现在连菱却不愿那样了。她身上布满了灭世煞气。这灭世煞气可不比普通的毒药。一旦被她带入勾诛身体中,他那筑基的肉身根本就无法承受,恐怕瞬间就死了。 好在这崖壁不再那么光滑,出现了无数密密的裂缝。勾诛背着连菱,攀着这些缝隙往上爬去。攀爬这种绝壁还背一个人对他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连菱从后面有点无力地搂着他的脖子,但她身体其实是用布条捆在勾诛身上的,所以并不怕掉下去。如果坠落也是两人一起坠落了 “你干嘛回来救我?”连菱忽然问道,“你莫不是怕被巫蛊人傀咒牵连,我死了你也得死吧?哼,你师父我如果真要死又怎么会拉你垫背,我自然会把它斩断的。” 勾诛没好气地回答说:“我不是怕死,是真怕你把那巫蛊人傀咒的因果牵连给斩了。” 连菱在他耳边喃喃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斩了不好?” 530 微尘浮乱世,一诺定三生 勾诛还在不断地往上爬,血汗不断地从烧焦的皮肉中渗透出来。要不是有辟谷丹补充水灵气,他早就脱水而死了。 他的手指也在渗出这种不知道是血还是汗的液体,将他攀爬的岩壁都弄得很滑了。他要非常小心防止滑下去。 每当感觉体力不行了,他就继续吃丹药。辟谷丹可以补充水和能量,而提神丹则可以兴奋神识,让疲惫之感暂时消失,发挥出肉身的极限潜力。如此疯狂嗑药对身体当然是有极大的伤害,但如果不能活着出去,那就一切免谈。 就这样一路爬着,他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脱力和兴奋之间来回波荡,唯独脑子是空闲的。他倒是有的是时间来回想连菱的问题。 被陈玄方抓到翠玉峰上,种下巫蛊人傀咒,虽然九死一生,但对他来说其实是觉得大占便宜的。 成为玄门修士,每天吃喝不愁,住着舒服的树洞,还有宋如海、木头、慕容清、黄璐、第十九这些同门,和他们历经生死,亲如兄弟姐妹,这在以前真是不可想象。 但真正让他震撼的,还是在小湖廊桥上遇见连菱那惊艳的第一眼。后来他才发现玄门女修中美女如云,比连菱更绝色的女子大有人在。但人总是对初见印象最深。 巫蛊人傀咒将他和连菱捆绑在了一起,莫名有种傍香伴玉之感。他真的觉得,只要没死那就是大赚啊。 于是他回答说:“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女,我只不过青石街上出来的凡人。要不是有这点关系,我可就和你再也攀不上关系了。我怎么舍得让你斩了?” “呵呵”,连菱轻声笑道,“你非要和我这个仙女攀上关系,是想要干嘛?” “这……”勾诛不说话了。他心想,你是我出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我见你第一眼就见色起意。可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啊。你不是能直接窥探我的心思,自己心里还没点数? 他默默抓住每一个能着手之处继续往上爬去。毕竟这天地不稳,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就会哗然而垮。他现在还爬得动,那就赶紧爬。哪怕离出路近了一步两步,也是好的。 连菱没有去深究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当年你在龙骸谷杀了陈玄方,我曾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你许了什么愿?” 当时形势混乱,勾诛脑中也是杂念四起。但他还没有来得及选一个合适的愿望说出口,连菱就说她知道了。他那时也没敢再说什么。 后来他能被连菱收为弟子,从一个街头窃贼真正一步登天,如今成了筑基圆满的修士,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期,自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现在要回头想想自己当时许了什么愿,他竟然想不起来了。连菱似乎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怎么又装作忘了不肯说?难道我还能赖账?” 勾诛犹豫了一下,说:“那时差点就死了,好不容易活下来,哪能说得那么清楚。真是你真要问我究竟想要什么,我就是想要你。” 他自觉他能说出这句话真是石破天惊。但现在前途凶险,天地动荡,乱石崩塌,随时就是一起死的结局,他倒是什么都敢说了。 连菱并不吃惊。她当时和他已经是神识相连。龙骸谷下她让勾诛许愿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看见他心头所想。 她当时想的都是如果自己死了,就只剩下妹妹连萍一人独自面对刑堂一脉那些阴险卑鄙的老家伙,后果真是不可想象,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这少年心思天真无邪,清澈如水。就算做了他的道侣也没什么,无非是她除了连萍这个傻乎乎的妹妹之外,从此再搭上一个天真的弟弟而已。这便是她走出的第一步。 霍云对她同样痴心一片。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比勾诛要强了太多。但连菱性格太过清冷,根本就不想与任何男修结侣,所以与霍云从未走出过那一步。 女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开头,那什么都免谈。但她若第一步走出去了,将来就越陷越深。神识相连之后,她对勾诛的信任本来就是无以复加的,但好感也随之与日俱增。 虽然她不动声色,但仿佛他真的就是自己的另一半一样。无论他心里起一点异样的念头,都会在她心头掀起波澜。 “我明明答应了你,当然不会赖账。但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你提过?忘了?还是改变主意了?” 勾诛老实回答说:“你是翠玉峰的主人,我只不过街头草芥。差距太远啊。就算我入了翠玉宫修道,辛苦这许多年都还没结丹,你都已经成就金丹了。我怎么敢说?” 他心中暗想,在唐肃那帮人眼中,他只不过入了丹阳阁,被连萍收了个记名弟子,他们就已经跳起来不可忍受了。如果他一鸣惊人地说他要取翠玉宫宫主为妻?他们会不会要抓狂致死? 连菱说:“你觉得我是神仙,你是草芥。可在天界的那些仙人看来,我们一样都连草芥都不如。这世上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垚人土人,天人凡人,自封自命,可笑至极。浩瀚天地中,人也好,仙也好,都不过微末之尘。若是天要亡你,管你凡人还是神佛都是一样去死。 “那些人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以为别人低他一头。其实都是这地下的淤泥尘土,同样烂在地下,同样被人踩着踏着苦苦求生,却还想着去踩别人,不是愚蠢可笑?” 勾诛心情大爽,说:“嗯,我既不要踩人,也不要被人踩。我要活着出去,反正你不会赖账,我就要娶你为妻,这辈子就值了。” 连菱从后面搂紧了他的脖子。带着幽幽清香的发丝落在勾诛烧焦的耳边,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温柔。连菱幽幽低声说:“何必等到出去,我现在就要你娶我。” “现在?现在连一个见证都没有,我怎么娶你?” 连菱笑笑说:“只要你心中念头一起,就有天地为证,要什么见证人。”勾诛毫不犹豫地说:“好,那我现在就娶你了。” 说完他依然灼痛不已的脸上,感觉到一丝柔软的温热。连菱的头慢慢靠过来,轻轻吻了他一下,说:“好,你说过的话,天地为证,永世不改!否则,哼哼……” 背着背着,背上的人就成了自己的老婆。勾诛就好像掉在了蜜罐里,内心无比甜蜜,简直无法言述。然而现实却是依然凶险无比。 他越是爬到高处,便越是靠近濒临崩溃,火灵子四处飞散的火海无边禁。他所攀爬的岩壁越来越热,直到通红,手摸上去滋滋直响。 可是他不想死啊。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女人死。一缕冰寒的玄冥真气吊着他的性命,求生的执念支撑着他的神魂,一路往上,越攀越高。 531 飞石满天难算尽,剪断灵机射苍穹 勾诛终于攀到了顶端。那通道的绝顶之上是一团白色灵光组成的空遁传送阵。在他接触这白光的瞬间便被卷入了传送阵中。一番翻天覆地的波荡之后,出现在了火海的上方。 火海已经不复存在了。火海无边禁失去了灵机约束之后,四处溢散,烧融了附近的岩石,然后往下方的岩石缝隙中流淌去了。眼前只剩下一个还留着很多凝固熔岩残迹的巨大的坑。 火海中原来有无数的竖立着的巨大石柱,每一根都高达千丈,现在却不再留在巨坑中,而是漂浮在头顶。 整个火坑变成了露天的,直接暴露在空中。火海之上的岩层,从这里一直到生息大殿已经彻底崩解成了无数的碎片,被灵机牵引漂浮在空中犹如混乱的鸦群一样乱飞,相互轰轰碰撞,发出闪光和雷鸣。 最显眼的碎片正是上百根巨大无比的柱子,在空中缓缓浮动,时不时相互碰撞一下。与此同时,火海的巨坑还在继续变大。所有地面上的岩石都在不断地崩裂成一块一块,往空中飞去。 他从传送阵出来之后并没有坠落到那巨坑中去,而是和那些石块一样漂浮在空中。这里的重力已经消失了。他的风遁之力虽然无法托起自己飞行,在这没有重力的地方勉强移动自己却没有问题,只是速度不快。 那些巨大的柱子上依然散发出强烈的灵机波动,牵动着大阵中无数的灵机线。它们并非是普通的石柱,也并非只是火海无边禁的组成部分,而是整个封息大阵的支柱。就像他布阵时用过的龙木大柱一样。 除了碎石乱飞,空中还布满了一个又一个恐怖的空间漩涡,就像许多巨大到让人心悸的恐怖龙卷风在空中相互纠缠。至于那六十多名筑基圆满的修士,早就不知是被这些碎片磨砺得粉碎,还是被吞入那些空间漩涡中消失不见了。 勾诛虽然还有护体真气,但也只能防御一些运动速度稍慢的碎石。要是被一块拳头大小的速度极快的飞石正面击中,那威力可不亚于一记紫府修士的攻击,他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 好在他的眼阵之能算定灵机。身周百步之内的碎片若是落入他眼中,他便会提前算定,预先避开。无奈的是这满天碎片实在太多,稍微一算他便觉得头昏脑涨,根本不可能穷尽各种可能。 一根巨大的石柱正在缓缓接近。这石柱倒是帮他阻挡了不少轰击,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他立刻催动风遁,背着连菱往那石柱飞去。两人落在石柱上的一个巨大缝隙中。这里相对要安全一点。 但这安全也不过是相对而言。时不时依然有碎石落在他们附近,发出轰轰巨响。而且这根大柱内部也如地震一般在不断崩裂,一块一块地碎裂飘走。只不过速度比外面普通的息壤岩要慢了很多。 这些石柱其实是建在生息大殿之下的巨大阵枢,原本就是大阵灵机的支柱。大阵不断崩溃,这些阵枢依然被灵机牵绊,所以并未立刻化为碎片,移动也比其他的石块要缓慢了许多。 看着满天的灵机线,勾诛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思妙想。这些灵机线束缚着这巨大的石柱,同时也像绷紧的弓弦一样蓄满了力量。若是能改变其中几条灵机线的走向,便有可能如同拉弓射箭一般,把整个石柱给弹射出去。 想要改变牵连这巨大石柱的灵机线看似飞人力可能,但他并非毫无办法,他有能牵动空间灵机的龙木大柱。如果在关键的位置布设,就能如杠杆一般,以微末之力牵动整个天地灵机。 只不过这一切的后果依然是不可预料的。整个石柱足有千丈之高,直径也有十来丈。如此庞然大物,一旦被天地灵机弹射而出,那威力可是惊天动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从这大阵灵机的设定来看,这些石柱也一样是由息壤岩构成。它们中的土魄已经被绞杀殆尽,已经并非真正的息壤,只要脱离了封息大阵,他们就会化为一堆普通的细沙。勾诛的指望是这一大堆柔软的细沙能让她和连菱平安落地。 但这远远不是他能计算得出的。且不说他没有心阵之能,看不见的地方便无法计算。就算他有,这满天亿万块随时和数不尽的灵机牵动,他的心神是无论如何都容纳不下的,绝不可能一一穷举所有的可能。 他足下这根巨大的石柱,若是按他预定的轨迹弹射而出,是没有什么碎石能阻挡的。但若是满天的飞石刚好将他砸死,这种危险是他无法预料的。另外就是离开封息大阵之后究竟会如何,那可真是全凭天意了。 为此他踌躇不定。只是时间不等人了。他脚下的这根巨大石柱一旦完全崩解,他们将毫无立足之地。天地之间没有巨物,他也只能再去算那满天的碎石了,那就必死无疑。 “怎么,你不敢动手了?”连菱依然连通着他的心神,能察觉到他明显的犹豫不决。这时候他们脚下的巨大石柱正在噼噼啪啪如同烧着的竹子一般不断爆裂,危急四伏。 “我的神识算不尽这灵机!可我不想我们死在这里!” 勾诛在说话的同时,神识依然在疯狂运转。他的脑海中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棋盘,而这满天的乱石则是棋子。 他当然可以舍弃一些碎末,只把那些足够大的石块列入其中。但这棋盘依然是巨大无比,构成了一盘复杂无边的棋。 他以大阵灵机为弓,这巨型石柱为箭,已经极大地简化了形势,才使得他从这纷乱无常的行将崩溃的棋局中找出一条路来。 但是这条路究竟是否可行,他与连菱这一路能否活着出去?他却是无论如何都算不出结局的。哪怕连一个七成、八成的结果都算不出来。 而且这棋局还在疯狂地演进,每一刻之后都会比现在更加复杂。他明明知道以自己的神识,计算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这棋局变得更混乱的速度。可以说他每思考一刻,便是往死局更近了一份。但他就是像掉入了泥潭一样脱身不出,越陷越深,反而更加无法下定决心了。 连菱冷静地提醒他道:“人力原本就无法穷算天命。你只需要尽心就好,剩下的自有天地定夺。你若非要算计完全,那反而是自陷死局了。” 勾诛被这一提点,豁然清醒,从疯狂的推演计算中清醒了过来。 他浑身真气涌动,空中白色空遁灵光闪过,四根黄澄澄的龙木大柱在空中出现,相互交叉,组成了两把剪刀的形状,先后在空中一剪。空中一缕无形的灵机线随之而断,弹飞而开。 这根巨大石柱原来之所以移动缓慢,正是因为夹在两道灵机中,就像一只长箭卡在了两根极为坚韧的弓弦之间,一直都在缓慢地晃动。现在其中一根弓弦被勾诛用龙木的空遁之力剪断了,另一根弓弦立刻显出了巨大的威力,猛然一弹。 即便仅仅是这么简单地一弹,究竟对准什么方向,能不能避开空中那些四处飞旋的空间风暴,还有尽量多地避开空中的乱石,就全凭他算出的剪断灵机线顺序和时机了。 他感觉到身下的巨大石柱轰然一动,立刻和连菱紧紧攀附在石柱表面的裂缝中。一股惊天大力从石柱上传来,整个巨大的石柱猛然往空中弹射而去! 石柱几乎在瞬间就加速到了不可思议的高速。满天乱飞的那些石块原本是乱飞的群鸦,现在猛然变成了一阵疾驰的暴雨。所有的碎石都在空中变成了一条条黑线,狠厉无比地往这飞驰的巨大石柱上砸来。 要避开那些醒目的空间风暴还相对容易,无法尽算的就是这些乱石了。整个大柱遭到这暴雨般的袭击,瞬间便火光尘烟四起,轰轰爆响不停。 勾诛将陨铁定方砚挡在前方,但依然有无数岩石碎片在缝隙中飞过,如利刃一般划破他的背脊。他把连菱护在身下,一面是柔若无骨的温热娇躯,一面是千刀万剐的冰冷凌迟! 532 菡仙子吞噬息壤,文楚萧豪赌天下 贺宇音看着封不决被广寒神女刺死之后,那颗生骨返生丹依然在空中悬浮。他便毫不犹豫动用法力一把抓了过来,塞入林菡口中。 林菡的仙体何其强大,即便四名金丹的纯阳之力在她心脏中自爆也未能撑爆了她。她的恢复之力同样惊人。这颗生骨返生丹服下之后,她体内法力立刻开始涌动,很快便悠悠转醒。原本苍白无比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 只是即便她是仙体,没有修炼过青木长生功之类的恢复系功法,想要恢复已经缺失的手臂依然是不可能的。尤其仙体的损失远比普通的肉身更难弥补。 醒来之后,她脸上先是泛起一丝微笑,然后又情不自禁地两行清泪留下。她已经在这灵肥源狱中苦苦给贺宇音续命十年,他终于能复活归来,这十年的苦熬终于没有白费。 贺宇音笑道:“师妹,你我十年生死两茫茫,如今能再度活着相见,你却哭哭啼啼,那不是大煞风景?”他从小就是贺恒带大的弟子,也沾染了一些贺恒的不太正经的毛病。但是喜好诗书,又比贺恒要酸腐了不少。 林菡无奈,用残破不堪的衣角一抹眼泪,甩了甩袖子,赌气似地背过脸不去看他。她神识扫过这四方,整个息壤大陆的一切竟然在她心中一览无余,就好像她的神识直接连通了这片大陆一样。 她体内的万年土魄原本就是从这些息壤中孕育而出,只是一直受着封息大阵牵引的天地灵机的绞杀和限制,所以和息壤大陆失去了感应。而这时候封息大阵已经逐渐崩溃,她的对这大陆感应也像沉睡中苏醒一般慢慢地恢复了。 就好像她的身体扩张到了整片大陆,而这片大陆就像是她的身体一样。只不过这片息壤大陆中已经没有了土魄,正在不断地裂解。最终整个息壤大陆会崩溃成一盘散沙,其中所有的能量都会消散掉,一切毁于虚无。但这样她与贺宇音也就出不去了。 她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但既然万年土魄在她的身上,而封息大阵已经是风雨飘摇,她就拥有了改变这结局的能力。 一团强大的神识之力就如日光一般散发了出去,即便遇到了深厚的息壤岩,它仿佛也能穿透一般,如水入地脉般渗透,迅速地沾染了整片大陆。 接着她仅剩的右手掌心燃起一团明亮的白色火焰,正是她的吞天炽火。只不过这团火焰之力被限定在她的掌心,高度浓缩,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她将这团火对着黑暗的夜空举起,一股强大无比的吸纳之力从这火上传出。 整片息壤大陆轰然一震,瞬间化成了一团团翻滚的浓密无比的黑色尘烟,一齐往她手心的吞天炽火飞去。被吸取的物质越来越多,威能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吸积盘,如星盘横亘天宇。恐怖的流光爆从吸积盘上下射出,纵贯长空。 而贺宇音就立在这吸积盘的中心处,被一股柔力保护,风雨不动。不过一会儿,天色大亮,上方是万里无云的碧空,下方是太白林上的皑皑白雪。整个千里的息壤大陆居然被吸收一空! …… 半个月之后,同州五行山。一处烟熏火燎,极为呛鼻的巨大坑洞中,下面叮叮当当打铁锻器声不绝于耳,上面高出一块从绝壁上凸出的巨岩上居然有一个简易木亭。 一身穿脏兮兮麻布大袍,头发花白,面容精瘦,却双眼矍铄,精光四射的中年男子,正在和对面一个皓首童颜的锦袍道人下棋。他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望望亭边钉在绝壁上,通向一个石洞的通道。 裹在这麻布袍里的中年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半月之前,已经在息壤大陆的地下深处,中了梦貉封不决之计,早已灰飞烟灭的五行宗神器堂堂主文楚萧! 不一会儿,木亭旁边的通道传来一阵吱吱格格的响声。他立刻将棋局丢在一边,扭头看去。果然看见一名全身裹着粗布工匠厚衣的神器堂弟子急急走了过来,低头递过一枚玉简,说: “大长老所料不错,午时三刻,果然有传讯到来。” 文楚萧拿了这玉简在手,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反而是对面的皓首老者一拍手,笑道:“文长老果然料事如神,这一赌是你赢了。可惜的是那支万年妖灵参,看来终究是与我五行宗无缘啊。” 皓首老者预先与文楚萧打赌,认为这次妖参之会,五族四宗瓜分万年妖灵参,以五行宗的实力,理应能分到一杯羹。文楚萧则是算了一卦,认为此行不吉,所以并未亲自出马,而是出动了一具他费了多年修为炼制的一副金丹傀儡冒充了自己。 他的傀儡是他从多年前就开始用自己的精血炼就,精致之躯,巧夺天工,并且分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神念,和他一样具有金丹修为。就是那具傀儡自身,一旦使用,也以为自己就是文楚萧,别人更是难以分辨。 此物堪比一名金丹战力,就是在五行宗也是镇宗重宝之一。即便是在被毁灭之后,它会将所见所闻都录在一只坚硬无比的只有鱼目大小的金龟飞子内。即便遭遇重大灾变,这只金龟飞子也不会毁灭,还会再事后用最后储备的灵机自行飞到五行宗最近的一处联络处,将所得讯息传送回来。 文楚萧精通筹算,早就算出今日午时三刻就会有讯息传送回来。当然,他更希望回来的不是传讯,而是那带着万年参的傀儡替身。传讯一到,他赌局虽然是赢了,也只不过赢了那皓首老者一顿饭。而可以让人直升金丹三花的万年妖灵参,可就永远地与他失之交臂了。 虽然明面上从妖界那边早有一些音讯流传过来,这结局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脸上也难掩失望之色。 事已至此,他也无奈。将手指往玉简上一点,一团光芒从玉简上散发而出,直接照射道二人印堂。两人脸色微微一变。文楚萧的金丹替身傀儡从进入封息大陆一直到最后惨烈自爆的过程全部都映照到了二人心中,他们对这一切了然之后,都是暗自惊心。 “哼,想不到那梦貉居然如此阴险!看来将来若是人妖之间再有战端,梦貉这一族还真是大敌啊。”文楚萧恨恨地说道。可惜的是所有的梦貉都是藏头露尾,他并不知道这头陷害了他的替身的梦貉姓甚名谁,所以即便想要报复也无从谈起。否则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皓首老者却是洒然笑道:“此事表面来看你吃了这梦貉一计,实则是妖族内耗。安偌晴和袁如山这两头大妖当场毙命,听说鹤王贺蔽日和鬼鸮巴林部的赭世超也没能回去。妖族实力大损。夜盲山又可以清静个几百年了。文老弟你虽然折了一具金丹替身,但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哈哈。” 五行宗守卫夜盲山,是人界的门户,多年来独自面对妖界的压力。最近十年更是他们连遭两次人妖大战,对妖界实力的不断增长深恶痛绝。这梦貉一次性干掉了四头金丹大妖,对五行宗其实是一个意外惊喜。 阴阳宗和他们虽然出自同源,但双方都在争夺厚土皇室的重用,并不十分和睦。阴阳宗的大佬黑白子道殒,对他们也是有益无害。可惜的是阴阳宗死了一个黑白子,却又回来一个更难缠的广寒神女南晚辞,这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五行宗的死敌魂宗则是折了烟花雨。但烟花雨本来就年老色衰,就算没这事寿元也不多了,价值已经不大。魂宗诡秘异常,其宗内还有两名金丹三花修士,光是这二人实力就可以轻松压制住五行宗。而且其宗中还有多名年轻才俊已经到了紫府圆满的境界,甚至可能已经晋升金丹。五行宗面对魂宗,想要松上一口气还早得很。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谈神洲大势,就这样消磨了一些时光。文楚萧渐觉无趣,便要起身送客,又打算下去下面的工坊打造他的法宝和傀儡去了。皓首老者却是不紧不慢地又下了一子,笑道:“文长老,你我再赌一局如何?” 文楚萧无趣地说:“赢你又如何?你个吝啬鬼,无非又是一顿饭打发了事。”没想到皓首老者却大笑起来,说:“我这里有一份上品的金丹三花外药,就拿出来做为赌注如何?至于文兄,可以随便拿出一具好用的傀儡就好。” “哦?”文楚萧总算来了点兴趣。他已经是金丹双花修士。金丹三花外药迟早也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获取的。如果有人奉上,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你要赌什么?” “我们就赌这空缺的妖皇之位,会被哪一族夺得如何?”皓首老者笑道。 533 昨日窃贼今王侯,凡俗人世难驻仙 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的时候,勾诛在床上悠悠转醒。他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搂,想要将那如肤若凝脂的娇躯揽入怀中再好好地温存一下,却摸了一个空。 连菱起得很早,一般都不会等到这日上三竿的时刻。 勾诛以前还有伍院长兄宋如海天天逼他起床。现在换成了身为师父的连菱反而是每天放纵他睡到自然醒了。他每日的吐纳功夫已耽误到不知哪里去了。 但他已经筑基十重圆满,暂时而言是一个瓶颈。无论如何炼功,如果不凝结虚丹他便不会再有长进。所以耽搁这几天也不是大问题。 有青木修复术加上连菱炼制的疗伤圣药,再加上有了女人的激励,他一身的伤好得极快。且他在封息大阵的内外跑的那一圈,伤的大多是皮肉,筋骨还是完好的。最狠的倒是徐婉给他的那一剑,伤了内脏。好在有这位药仙在,治疗并不麻烦。反倒是连菱所受的伤要比他严重多了。 他们在封息大阵中九死一生。勾诛将那根巨大石柱用灵气弹出的时候,遭遇无数息壤碎石的轰击,那时真是必死无疑的。但刚好林菡觉醒了仙体,将整个息壤大陆全部吸收殆尽,他们脱离大阵后又落在天池湖中,才幸免于难。 连菱砍下的腿已经用青木长生功重新长了出来,只是体内的灭世煞气还没有那么容易清理干净,现在也只能每天缓缓炼化,不能太过激烈运转法力。这让她暂时修为大降到只剩下虚丹的实力,至少还需要半月的时间才能复原。 但为了筹备勾诛结丹,她每日倒是花了大半的时间炼丹。那枚极品破障丹终于被她给炼了出来。三大外药中极品破障丹、极品双色晶种已经备齐,只剩下极品妖灵参了。 但极品妖灵参才是真正的大问题。因为勾诛若想要极品结丹,那就必须要整支极品妖灵参才行,单单一只林菡的胳膊是不行的! 这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一只胳膊足以让金丹修士修到金丹三花圆满甚至成就仙体,却竟然无法让一个筑基修士极品结丹?这并非是这极品参的胳膊品级不够,价值不够,而是药效不对症的问题。 众金丹争夺这支万年妖灵参,其实并非是争夺这支妖灵参本身,而是被绞杀逼迫无处可逃,只能遁入这妖灵参的整个息壤大陆的万年土魄。 正是这万年土魄带着息壤吸收的万年灵气,才造就了这支独一无二的足以成就仙体的极品参。如果仅仅是一支万年妖灵参,对这些金丹修士来说除了可以作为神魂的容器之外,其实也并无太大的用处。 但勾诛结虚丹要用到的是这万年参的安定神魂的药效,必须得整支万年妖灵参。其实他只要任何一支普通的万年妖灵参即可,根本不用万年土魄成就的林菡的仙体。但这万年妖灵参要再去哪里找? “快起来吧。”勾诛忽然感觉屁股一凉。被子被连菱给掀了起来。他回头一望,连菱已经晨炼回来,梳妆完毕。她并未恢复原来的相貌,依然是鱼妖的伪装。额上几缕秀发垂下,晨光刚好耀着她额角的几枚鱼鳞,如钻石一般烁烁发光,美不胜收。 窗外是一片火红的晨光。初升的太阳照耀着荡漾的天池湖水,宛如连天波荡的一池金液,金光四射让人睁不开眼睛。一阵阵水浪之声日夜不绝,就好像天地在湖中推着摇篮。他这几天夜夜揽着自己的女人入眠,宛如掉在了一个醒来不了的美梦里。 这地方名为金鳞岛,原本是鹤族一名亲王的封地,上有一处完好的王府。但这一支系王族已经没落,岛屿空置。 贺宇音回来之后,头戴丹顶冠,自然毋庸置疑地坐稳了王位。鹤后林菡成就仙体,震惊妖界,当然成了鹤族无可争议的太上长老。勾诛关键时刻破了生息殿,护驾有功,被贺宇音封为鳞亲王,金鳞岛便赐给他作封地了。 鹤族历史上从未封外族为王,更何况他们眼中看不起的鱼类。要是换了平时,估计会有无数世家看不顺眼起来闹事。但是林菡成就仙体,如今已经是一名地仙了,一言十万鼎,谁也不敢吭声半句。 不但勾诛搬入了王府,木头、木飞、黄璐、第十九、佟瑶,连同那头大白虎,也都从血湖搬了过来,就住在王府中,反正这地方够大。 这位新晋鳞亲王倒是有点儿奇怪,这几天极度养尊处优,连菱还从来没催他起床过。这时他嘿嘿一笑,双臂一拥,直接将她一搂,按到床上。 “起来干嘛?再陪我睡一会儿。” “我要带你去鹤王山找凌风仙子,问她讨要你的万年参回来!”连菱却自信满满地笑道。 …… 林菡依然住在鹤王山。她和贺宇音冲击金丹失败之前就是住在这里的,早已习惯。即便她已经是鹤族的太上长老,也不愿意搬到太白宫去。 鹤王山入山的码头上已经挤满了人。十来天以来一直如此。黑压压的人群纷纷在这里焚香祷告。还有更多的船无法靠岸,因为码头已经够拥挤了。不少鹤族人直接就在船上往鹤王山的方向摆上供桌遥祝。 这些人都不是鹤族的寻常凡妖,而是各个大世家的族长领头带来的子弟。寻常鹤族凡妖根本不允许接近鹤王山。而这些世家子弟虽然可以上岛,却无一人获准进山觐见。 他们对重新归位的鹤王贺宇音没什么好奇,他们是来见太上长老凌风仙子的。但林菡的态度很明确,无论是何家来人,哪怕是十二长老、各地亲王、郡守,哪怕是贺家甚至她自家林家,她一律不见。 仙子一词用于一般的女修只是敬称。但修士一旦成就仙体,女仙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仙子,男仙则可被称之为仙君。他们不再是凡人,而是真正的仙人。 仙人的修炼和凡人不同,他们如果只是生活在人界,那寿元会极速流逝。无论是人仙还是妖仙,都只不过千年左右的寿元。但如果他们能飞升天界,由于时间流速不同,他们立刻能得到等同人界成百甚至上千万年的寿元。 仙人的神通再强也无法跨道飞往天界,这是逆行轮回之举,需要消耗极大的“愿力”。巨大的愿力能抵消掉将自己困在人道或者畜生道中的业力,才能飞升天界。 这愿力却是无法修炼的,只能依靠众生之愿。换句话说,如果众生天天焚香祷告崇拜你,你便能积累愿力飞升。但也可以相反,如果众生天天怨恨诅咒你,这愿力就成了业力,你反而可能因为业力的拉扯而堕入魔道。 即便飞升之后,来自下界的愿力依然是仙人继续往更高处飞升的重要的推动之力。因此飞升大能一般都会留下道统,有世世代代的弟子和信徒祭拜,从而得以继续飞升。古氏的飞升先祖都祭拜在古氏祠堂中。而秦尊阳这样的庶民出生的飞升大能则得到翠玉宫世世代代弟子的祭拜。 但极少有仙人生活在凡俗世间,和凡人为伍。就像林菡一样。如果不是还有一些凡尘俗世未了,她也早就带着贺宇音避世远遁去了。 她并非不愿意见这些四面八方赶来的鹤族人。对凡人修士来说,哪怕只是观瞻一下她的仙人气度,也能得到极大的好处,更别说听她讲讲修道心得,成仙感悟……但她谁也不能见。 因为凡人的烦恼无限,其愿望也是无穷的。一个凡人如果见了她,若是提出愿望,她拒绝满足,则对方必然怨恨她冷傲。若是她满足不了,则对方又怨恨她不够用心。就算她满足了此人之愿,也只能引来更多的人、提出更多让她难以满足的愿望。除非她能让所有人都成仙,但这又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最好的办法,便是和其他仙人一样塑一尊神像,去受鹤族的万人祭拜。反正神像可以吸纳香火愿力,却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因为愿望不满足而怨恨一尊泥塑,反过来万一愿望满足了,其人则必四处传播她的灵验和功德,吸引来更多的信徒。 林菡命人封闭了鹤王殿,自己和贺宇音住在后院,半个月过去,慢慢地恢复了在封息大阵中被大阵灵机绞杀造成的伤势。即便是坐在深宫中,她也难以入眠。因为无时无刻都有四方无数鹤族人的祈愿和祷告之声不断地传入她的神识,让她坐立不安。这种状况之下她根本就是无法安心修炼的。 她很快会和贺宇音一起远遁避世。但自此之前,还有几件事情未了。这时她拿出一枚定魂珠,看着里边一团飘摇的白火。其中正是林玫儿的魂魄,在她吸收息壤大陆的时候一同吸纳入手,保存至今。 林玫儿是为了救她脱困才在路上与毒甲尸同归于尽。如果不能复活她,林菡也会受此牵绊,当然无法避世隐修。 即便是玄修大能,想要死人复活也是难比登天。林玫儿魂魄尚未转世,不算彻底死亡。如果能找到一具合适的活人肉身夺舍,也可以活。只不过要找到匹配的肉身本身就不容易,再因此而诛杀一个无辜的人,也不是林菡能接受的。但她是仙体,想要复活林玫儿却不算太难。 那就是再割下自己仅剩一条手臂,给她重塑肉身,便可以复活了她!她现在犹豫之处,便是究竟割下仅剩的这条手臂,还另用一条腿呢? 534 断臂归还为复生,全城戒严待丹成 就在林菡犹豫不决之际,一名身穿素净白衣的侍女进来,低眉垂首轻声说:“禀太上,鳞亲王偕王妃在外求见。”林菡忙说:“快请。” 说完她便将林玫儿的定魂珠收入自己怀中,对镜稍事梳妆,出了自己的寝宫,到了正殿后堂。 别人她一律不见,但勾诛和连菱她是必须见的。她在万参谷被九名金丹围攻,最终是连菱斩杀了赭世超,拖住了贺蔽日,勾诛则亲手解除了封息大阵灵机对她的绞杀。包括林玫儿在内,这三人都为她脱困立下大功,她当然不能不报。 林菡与连菱性格相似,两人情投意合,彼此以姐妹相称。林菡无论是修为还是年龄都较连菱为长,因此称连菱为妹妹。 但两位美人虽然都是性情淡泊喜爱清净,气质还是略有不同。林菡久居深宫,不像连菱常常行走江湖,因此更加单纯,不通世故。连菱则略显老道一些。 两个女子后堂相见,自然没有勾诛插得上嘴的地方,他一个人坐在前厅无聊。连菱是拿着装了林菡那条胳膊的生灵玉盒进后堂去的,想必是要把这东西还给林菡。 其实勾诛也早想这么做。万年参虽然与自己失之交臂,但他丝毫也顾不上感觉遗憾。有了连菱在身边,比十万个极品虚丹更让他欢喜不已。 不一会儿,两个女人谈妥出来了。连菱脸上浮着神秘的笑容,而林菡轻轻作了一个万福。勾诛连忙还礼。 连菱将那节断臂归还林菡之后,林菡已经将林玫儿的神魂纳入其中,并以少量息壤掩埋。只需要她天天以仙人法力浇灌,一月之后,这截万年参的断肢吸收了息壤中的灵气,便会慢慢随林玫儿的心意生长化形,生长成她原来的样子苏醒。 连菱对林菡请求的回报便是,希望林菡能出手协助勾诛成就极品虚丹。 其实就算连菱不归还此臂,她也会如此做。但连菱将这断臂还了,使得她省了再度断肢之苦,她也没有拒绝。因此她取出两个玉瓶,交给连菱和勾诛各一个,微笑说: “助我家妹夫结丹是做姐姐的本分。这支断臂本来就是你们的报酬。如今妹妹非要还我,就请收下这瓶子。盒中有两滴精血,可以助二位成就一丝仙鹤血脉。” 连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妖族的精血是以鲜血提炼的精华,必须是精血之主主动灌注心神取出来才有用。其原主修为越高效用也越高。林菡已经是地仙,这两滴精血的可谓价值连城。 炼化这缕精血的效果与移植树核成就后天树体类似,连菱与勾诛取得这一丝血脉之后,不但能提升修为,还能凭空多出一具仙鹤之身,即便不使用真气,也能使用鹤翅飞行。只是这种后天移植的血脉无法再传承后代。 林菡还有另一层深意在其中。这二位有了这一丝仙鹤血脉,就可以不用改变他们原本的族类,也能等同于是鹤族了。将来她即便离开了太白林,鹤族也不再有人能以不封异族为王的旧例来挑战这位鳞亲王的地位,可以给他们省去很多麻烦。 “此事非同小可,妹妹和妹夫就留在这里,直到成就虚丹。我即刻便命人开始准备了。”看到这两人收下了她的东西,林菡才安心下来,立刻便准备勾诛结丹之事。 成就虚丹除了需要晶种引导结丹、破障丹协助突破壁障之外,最重要的便要设法安定神魂了。筑基只不过凡人开始修仙的起步,而结丹才是第一次踏入了真正得道的门槛。丹将成则天地不容,所以首次大劫一定是结丹时发生,凶险无比。 修士一旦开始结丹,则心神不安,七情六欲一齐翻腾困扰,而结丹的修士则要在这心魔的疯狂纠缠中杀出一条血路,寻找那至净至洁的结丹之处。 三界六道,越是低处,便越是肮脏污秽。越是高处,便越是至净至洁。因此神魂一定会飞往天界躲避心魔的污秽,成就纯净的虚丹。 那时神游天界,如痴似狂,飞出去容易,想要回来便难了。如果不用外药,十个有九个真的魂飞天外便再也没有回来,直接便往轮回里去了。正因为无数次失败,修士们才发现了外药的妙用。妖灵参就是目前已知收回神魂最好的外药。 《释门诸天论》上说,天界有二十八重天。从下往上分为欲界天、色界天与无色界天三个大界。神游时每上一重,体内所结的虚丹便可更纯净一分。 下品参的药力发作时,足以将神魂从欲界天收回。而中品参可以让神魂上至色界天。上品参可从无色界天中收回自己的神魂,但尚无法触及无色界的绝顶。 万年极品参的药力,让结丹者可以神游无色界的绝顶非想非非想处天,在那惊鸿一瞥中一窥那极其接近大道之处。也只有如此才能成就极品虚丹。 勾诛虽然没有了万年参当外药来服用,但如果有这位万年参化形的仙人林菡协助成丹,效果也是类似。只不过这其中的风险也不小,尤其对林菡来说。 虽然没有必要把林菡的肉身给煮了服用,但勾诛神魂飞天的时候,她也必须陪同一道神游,同上九霄绝顶。她是仙人之体,却没有足够多的愿力飞升。神游天际,受天地排斥比常人更大。 好在她的肉身自身便是万年参。危急时刻,一个念头便可以让万年参的药效发作,将自己神魂拉回体内。只是这时她也必须同时将勾诛的神魂带回,稍有差池勾诛便是万劫不复。 而且这过程绝不能受任何干扰。一旦有人乘这机会图谋不轨,她纵然有地仙之能,也是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到时候不但护不了勾诛,就连她自己也得搭上。 她这次借助万年参一举成就了仙体,等同是鹤族独吞了万年参。而鬼鸮、梦貉、妖狐、灵猿四族都是陨落了一名金丹大妖,可谓损失惨重。咽不下这口气的大有人在。 也就是鹤族已经有地仙坐镇,外敌暂时无人敢动。但也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天池城内外盯着。一旦有这种天赐良机,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她当然也可以带着勾诛远遁,找个隐秘的地方去结丹。但妖界中耳目众多,此事不可能瞒过所有人。与连菱商议之后,二女都觉得不如利用鹤族天池城与鹤王宫的重重防御,就在此地结丹。而且宜早不宜迟。 三大外药都已齐备,拖延下去会导致药效流逝。林菡也不能继续在这凡俗之地逗留太久。而且夜长梦多,如果消息走漏,引起那些觊觎林菡仙体的人盯上,反而不妙。 有贺宇音这位鹤王戴着丹顶冠,相当于三位金丹一起护法,又有鹤王宫的重重禁制防护,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招待了勾诛与连菱去后院休息准备,林菡下令鹤王宫清空所有人,鹤王岛禁制全部开启。贺宇音调动天池黑骑清退鹤王山附近水域所有船只,封锁水路和鹤王山的入口;又调动飞天军巡逻空域,防止任何人接近鹤王殿。 所有的祈愿香客都怏怏而回。这时候日近中天,到处传闻天池城即将封城戒严。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看到,天池周围笼罩百里的五彩灵光防护大阵缓缓升起,再度直冲天幕。 整个天池城全城戒备,对外却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但其实仅仅是为了一名筑基圆满的异族修士结丹,这在鹤族甚至整个玄门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闻了! 535 夜深余波未静,月下不速客来 鹤王山山巅之上,有一座古朴的法坛,完全由黑石建成。林菡登上法坛,看到的是天池倒映这远近大大小小岛屿上的万家灯火。夜空中月明星稀,正是个晴朗的夜晚。十年之前,也是这样的天气,她在这里与贺宇音一起冲击金丹。 那关键时刻她忽然想起了贺蔽日,心神波动,酿成惨祸。虽然她立刻牺牲自己来成就贺宇音,但还是没有成功,只堪堪保住了贺宇音的性命,终究道基受损。如今仿佛又回到了往日,只不过她要成就之人换成了勾诛。她暗暗发誓,这次绝不会再任心魔作乱,就是拼得一死,也要助勾诛功成。 将来她即便远遁,自然也会和贺宇音一起离开。她还要协助贺宇音修复道基,协助他成就金丹,再凝炼元婴。这一步步风险都不输今日。所以今天对她来说也算一个不错的提前预演了。 勾诛登坛,而连菱在坛下护法。只不过连菱如今修为大降,护法之力有限。真正的出力还得依靠戴着丹顶冠,有三名金丹战力的贺宇音。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干扰,整个鹤王殿里所有的人都已经清空,连一名侍女、护卫都没有了。只剩下勾诛、连菱、林菡与正在鹤王殿正殿中端坐的贺宇音。他正襟危坐之处正是鹤王的宝座。 鹤王殿外所有开启了的禁制,甚至天池城的五色流光防护大阵都直接和这宝座相连。任何人如果试图穿过这些禁制,无论他实力多强,也无论他是否有能力破开结界,其引起的异动都会第一时间传递到这宝座上,他便会立刻前去迎击。 而鹤王殿的重重禁制之外,则是几名长老在各门驻守。再往外,天池黑骑不断地巡逻。整个鹤王山甚至天池城都如铁桶一般。一旦有人试图闯入,在干扰到勾诛与林菡之前就会被他们诛灭。 贺宇音在脑中迅速将所有的布置再回想了一遍,确定不可能会有什么漏洞了。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却感觉一阵困顿涌上了心头,双眼一合,很想靠在这宝座上打一个盹儿。但一转眼他便又立刻清醒了过来。如此关键时刻他怎么能开小差? 他再次双目圆睁,精神抖擞地坐在了宝座上,注意着四面八方的禁制中传来的一切动静。 但这只是在他的神识中感觉是如此。在现实中,他早已眼色一变,站了起来,离开了鹤王正殿,顺着长廊往直接往鹤王殿的正门外走去。一路树林茂密,月色斑驳,风吹树影,犹如鬼魅。他却毫不在意地穿过林中石路,下了长长的石阶,去往鹤王山正下方的山门。 这山门是看似是一座普通的花岗岩石坊,其实内含阵机,门内光影波动,有一层无色的禁制。如今整个鹤王山的护山大阵已经开启。这座石门是护山大阵的出入门户,自然也是最薄弱之处。但即便是这里,没有金丹双花之力,也是难以轻易击穿这层结界的。 结界之外,一名威风凛凛铁塔般的大将,身披白袍,白袍外套着全身黑色的甲胄,手持一柄大斧,如一尊门神立在山门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池黑骑的首领,鹤族十二长老之一的车骑将军利如松。除了他一夫当关之外,还时不时有一队队的蓝羚人腰间挂着戮仙箭,骑着黑鳞巨蜥巡逻而过。 贺宇音已经来到了他背后不远,他却丝毫也没有发觉。这是因为虽然从山门往外看这结界是透明的,外界可以一览无余,从外往里看却是模糊一片,屏蔽了一切感官。 贺宇音手指往这结界上轻轻一点。一圈五彩光华在他指尖接触这禁制的出现,随即扩张,在这禁制上开出了一个门户。他往外一闪身,便穿过了这道结界。 “臣叩见陛下!”利如松忽然感觉背后有异,回头一看竟然是鹤王,立刻便行军礼。贺宇音沉声说道: “情况有些变化,利将军恐怕要辛苦一趟了。原本传闻天池城内有异族余孽可能伺机袭击鹤王殿,才辛苦将军在这里驻守。但我刚收到可靠的消息,这些人已经将目标转为袭击太白宫。所以辛苦利将军立刻带人去守卫太白宫。只要等到明日天明,就太平无事了。” 利如松吃了一惊。他望了一眼禁制笼罩之下的模糊的鹤王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说:“太上和陛下都在鹤王山,太白宫如今空无一人。陛下确定要臣下移兵太白宫?” 贺宇音刚好背月而立,脸色模糊,利如松看不真切,只听他说:“太白宫是我鹤族太上的府邸,也是祭祖之处。即便太上不在,若有闪失,也是有辱我鹤族祖先。你只将这山门附近的巡逻人手带去,其余方向上的兵马留下。有我亲自看守山门,莫非利将军还不放心?” 利如松立刻双手抱拳躬身一礼,遵命而去。他并未带走所有的天池黑骑,只是带着正门巡逻的黑骑都上了一条巨大的飞鳄,极速往太白宫的方向去了。 鹤王山正门前顿时空空,湖面平静如镜,再也没有一人。贺宇音拿出手中一枚玉简轻轻一捏,玉简碎裂。一缕灵机波荡而出,射入水中。他静静等待了片刻,宁静的水面上忽然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水面上冒出,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 他似乎穿着一身黑乎乎的蓑衣,湖水顺着蓑衣流下。上到岸上,将他蓑衣一抖,将上面的水珠全都沙沙抖落。然后这些蓑衣叶竟然都缓缓收入他体内,消失不见了。 见了此人,贺宇音一改平时的优雅语风,粗鄙不堪地说道:“这事明明我一个人手到擒来。你这老不死的非要插这一手,害得我还专门调开骑兵,简直是破绽百出。你要是进了鹤王殿被林菡察觉气息,这件事可就被你全玩完了。” 月光之下,这人全身没有了蓑叶,依然裹在一件宛如无数黑线相互缠结而组成的斗篷中,将他全身和头发都遮蔽了,只露出一张犹如老树皮的枯槁脸孔。他声音相当沙哑,也毫不客气地回答说: “这事我不来,你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就会一个人独占了仙体远走高飞。还是我在这里紧紧看着更加稳妥一点。林菡虽然有地仙的神识,但我有这龟息神通,再加上特殊体质,她若不是刻意探查,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贺宇音显然以前也见过此人,但并未刻意去注意。这时他动用神识之力一扫,才发现其人通体上下真的如一块木头,几乎没有任何气息存在。以他这本事瞒过那些巡逻的黑骑并不难,只是要穿过鹤王山的护山大阵不发出一点异动那依然是不可能的。 伸出手指再度一点,贺宇音开启了山门结界,两人一起走进山门中。他自然并不想其人来到这里,但是此人掌握有他一切秘密,随便透点消息出来,都能让他九死无生,他不得不暂时听从此人的摆布。但他心中并不舒服,一边走一边冷笑道: “你们树族在万年前就发誓放弃除了恶眠山之外所有的息壤。从此这些息壤的一切利益都与你们不相干。但你这个老家伙居然来染指吸收了息壤土魄万年妖参仙体,就不怕被你祖宗知道将你论个叛族之罪么?” 这树人冷哼了一声,说:“此事你不说自然没人知道。别忘了是我传你枯木焚寿之法,你才能活到现在!也别忘了你我是一同花了不少寿元,才算出这一线得道天机!” 贺宇音却长叹了一声,说:“花了那么多寿元,你却没算出梦貉附体了贺蔽日,这小子忽然向我发难,现在老夫只剩下这一缕残魂,连金丹修为都没有了。你这老家伙却是完好无损。如果我们依然各分一半,恐怕不合理吧?” “天机漏算,就是神仙也免不了,你怪到我头上?”听他话中意思,似乎想要翻脸修改原来约定的条件,这树人立刻不甘示弱地反驳。 “个人机缘,谁能管得到谁?你现在还有一缕残魂,得到半副仙体,还能吞噬了贺宇音,凑合个完整,总好过早就钉上棺材板盖乖乖入土了吧!现在仙体近在眼前,你我各分一半,然后各自远走高飞,互不相欠,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否则,你恐怕连这缕残魂也保不住!” 536 神游天际窥大道,不至极顶誓不回 勾诛在法坛上,当然对鹤王殿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看着手中一颗晶莹剔透,如水晶般透明没有一丝杂色的极品破障丹,和那颗如红蓝双色宝石般的晶种,盘坐在法坛正中。而一袭雪白长裙的凌风仙子就跪坐在他面前,说: “结丹就是成就道心。壁障破开时,你的元神就会出窍。你尽可以顺着你的成道初心,尽情神游天际,剩下的放心交给姐姐就行。” 且不说林菡已经是地仙的修为,就算她还是那个冲击金丹的紫府圆满的林菡,指点一下一名晚辈结丹也是绰绰有余的。因此连菱放心地将此事全交给了她,自己则根本不在法坛上。 勾诛点点头。结丹的整个过程中各种心得和窍门连菱早已和他叮嘱过几百遍了。就是结丹的整个过程,他也与连菱在神意中早已预演过上百遍。 只不过他还没意识到,有金丹修士亲自教导,再加上一名地仙全程陪护结丹,这种待遇恐怕在玄门也是真正的旷古烁今了。 就算是大宗门的资质最绝顶的弟子,有金丹师父的指点就已经是最高待遇。到哪里去找一名货真价实的地仙来陪着结丹? 勾诛不再迟疑,将手掌往嘴上一拍,那枚连菱灌注了无数心血的极品破障丹直入咽喉,滚落到腹中。一股如春雨般润物无声的药力顿时开始顺着经脉蔓延四方,渗透心神。 虚丹不是实物,而是心丹。凡人心念不坚,所思所欲流转不定,如一片不定之海,就是识海。修士则有一份成道的执念,在神识中凝结成丹,从此常定,矢志不改,这便是虚丹。 虚丹一成,神识坚定无比,能凝聚真气于其上,虽然没有紫府尚不能提炼出法力,这真气的能量也远非筑基修士可比,不但催动法宝威能大增,还从此就可以施展神通了。 有绝识之壁的阻挡,凡人的心神无法随意出入识海。要换了上古时期的修士,是要用多年修炼的水磨功夫去一点点磨破这绝识之壁的。 现在的修士投机取巧,一枚破障丹吞了,识海顿时翻腾起滔天大浪,将绝识之壁摧枯拉朽般侵蚀了。尤其是勾诛所服用的是极品破障丹,绝世之壁简直是如冰雪般融化,消融得干干净净。 这当然是对神魂有极大副作用。但如果乘势结丹成功,又有妖灵参安定神魂的作用来弥补,则刚好可以避开所有的弊端。 没有了绝识之壁的约束,犹如洪水无堤,他的心念四处流淌。七情六欲就像各色的染料倒入了煮沸的大缸中,各自交杂,五颜六色。 他心中虽然有成道的执念,但这执念被无数的杂念所染,混迹在识海中早已无从分辨。要是这还是上古时代,他便得自己一丝丝提纯,排除杂念,将这一缕执念凝结而成道心。 现在他倒是不需要了。乘着这时机,他将手中的双色晶种一捏而碎。一红一蓝两道天然凝结的至纯至净的灵机直入他的心神,犹如红篮两团火,在他的识海上空忽忽旋转,不断地吸纳着他成道的执念。这让他原本五味翻腾的心态忽然起了变化。 他猛然发觉得自己身处遍地污秽之中。以往的自我犹如在粪坑中徜徉的蛆,虽身在污秽,却如鱼得水,怡然自得。如今在这成道的执念的影响下,放眼这片污秽不堪的天地,他幡然醒悟,起了极大的厌恶之心。 在这种污秽之地又如何能凝结纯净的虚丹?而他神识之光所至,他所处的人界最多也只是粪坑,便溺遍地让人难受。要是再往下,就是血腥毒瘴的恐怖地狱了。极度厌弃之下,他便将目光投向天界。 他平时所见的那片晴空万里,群星璀璨的夜空,这时候以他的神识“看去”,感觉已经大不相同。他只感觉一阵大力罡风如刀刮来,仿佛立刻便刮去了他全身一切污垢,只剩下一缕精纯的道心,借着这风力扶摇直上,不知道多少万里。 虽然是夜间,他的神识之力却完全不受这现世中的晦暗所碍。他神识所及之处,时光仿佛停止了下来。原本高空中那些虚无缥缈的雾霭,现在已经凝固为成实体。 海如湛蓝之镜,山如羊脂玉雕。一座座真正的琼楼玉宇就在他眼前显现出来。耳畔传来空灵悠远的仙乐,长空中流光飞舞,如许多美丽天女的彩色的裙摆。 他这所见并非幻觉,而是神识借着破障丹的蓬勃之力,神游天界所见的天界实景。但并非他真的已经达到境界转生天界,只不过丹药之力将这天界美景映照入心神,让他得以管中一窥,便心生向往,坚实道心而已。 越是往上,这天界美景便越是纷繁复杂,美不胜收。他从四天王天升到了忉利天,又从忉利天升到了夜摩天,一直到第六天,这才算是到了欲界之顶。 一般的修士,最高到此也就停止开始成丹了。此处成丹,洁净无暇,名为无垢虚丹,但也只不过是下品丹而已。因为这天地虽然洁净无秽,但众生心中依然有欲。众生心欲纠缠,不得清净,在这里所成之丹也是如此。 如果继续往上,便有极大可能一去不回。勾诛有林菡护法,丝毫没有顾忌,继续振作高飞,穿过了六天穹顶,又入一重天地。他心中了然,已经脱离欲界,到了色界。 四周的空间仿佛被甘霖洗过,一切欲念消失无踪。到了这一重,那些玲珑精致的琼楼玉宇,仿佛都幻化成了无数的流光,甚至随着他的心意自如变化。 没有了污垢也没有了欲念,只可惜碧空云霭,五色天光还在。若是在这里成丹,终究还有这天光映照入丹中,也就不是真正的洁净通透。所以如此无垢无欲之界成丹,只能名为无欲虚丹,也只不过中品而已。 虽然看不见林菡,勾诛却坚信有此人护法,他尽可肆意去往自己心中的任何上境之处。破障丹早就解除了他神识的一切束缚,他犹如一缕无形罡风一般直飞天际,越来越高,渐渐地云天雾霭,琼楼玉宇,五色天光都纷纷被他甩在了身后。这如洗的碧空,尽头又在哪里? 越飞越高,他赫然发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消逝暗淡。再度突破一层无法言述的壁障之后,天空赫然消失了,一切消失得一干二净。但他并非身处黑暗中。因白是色,黑也是色,这界却是无色界,所以既无光明,也没有黑暗,一切实在之物都归于虚无。 但他并非陷入黑暗,而是进入了无比宏远,无边无际的一处旷宇中。回头一望他所经历过的由地到天的整个欲界,包括天地日月、灿烂星河,所有他见过的一切实有,竟然只不过这旷宇之下悬浮的无数尘埃中的一颗。 他的心念往更远看去,这里或许就是宇宙的无极之处,空天再无任何边际,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飞得更高,或者说飞得更高也没有意义。这便是空无边处天,此处若成丹,堪称“无边虚丹”,已可称是上品丹! 但这壁障依然是存在的。这无边空寂其实便是一种实有,无边无际本身便是一层不可突破的壁障。若是要追求更高上境,便不得不将这一层的无边空寂也给它突破了。 他心念一动,极品破障丹的药效再次爆发。他感觉自己心神再度发生了某种变化。眼前的无边空寂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神识瞬间便代替了无边无际的空。 这是一个只剩下无边神识的世界。他此时仿佛成了一个此界天人,感受着那些虚无缥缈但又无比定实在的天人神识的存在。这境界名为识无边处天。此处成就的虚丹名为“无空”。其中的玄妙以他的悟性,远远无法理解通透。 而极品破障丹的药效却是再度汹涌,瞬间便将他带入了另一重,几乎一无所有的玄无世界中。 到了这一处,连他的神识也不复存在了。但这也并不就是真的是无。而是有无之间失去了差别,没有了有,但其实也没有了无。变成了真正的无所有之处,也就是无所有处天。 此处成丹,可称“无有”,即便在上品丹中,也堪称绝品! 勾诛自身对“道”的悟性,其实到了无色界的第一重,空无边处天就已经到了极限。如今身处无所有处天中,心中只剩下一片茫然的念想。 如果一切皆无,这些高级的生灵又是如何存在?或许这空空的茫然念想便是这世界中的唯一定数。只是他的神识都已经不在,那么这念想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尚未想通这一切,极品破障丹中刺激识力的药效已经最后一次发作,连这无所有处中的茫然念想也消失无踪了! 537 至尊非想丹,精妙移时阵 他的一切瞬间凝固,六合不存,宇宙无踪。究竟自己是否还存在?究竟念想是否还存在?这念想已非是念想,但也非非念想,一切皆是一个永恒如常的定数。这定数既没有上下左右,也没有过去未来,既是不存,也是永存。 这便是二十八重天绝顶,玄门修道的尽头,也就是非想非非想处天。 但无论他的念头如何消失,在现世中,鹤王殿山巅的法坛上,他体内阴阳双晶丹种所释放出来的红蓝两团灵机正在疯狂运转,吸纳真正至纯至净的真气,自然成丹,红蓝紫三色真气流转,一成丹直接便是三色虚丹! 勾诛全然不知道这一切,他依然处在玄道终极的给他带来的常定中。无所思,亦非无所思,其中玄奥,再也无法用任何文字或语言描述了。 但此时这常定轰然坍塌,一切粉碎,他也随之崩碎裂解进入这虚无大道之中,在无法言述中逐渐湮灭。 一只纤纤玉手出现在眼前,将他一拉,一句温柔声音在他心神中响起:“现在跟我回去吧。”紧接着勾诛翻然觉醒,自己正被一团温暖的柔力所包围,从那旷远玄妙的境界中一层层缓缓拉回。 鹤王山上,林菡的神识波动随着法力直冲天际。坐在鹤王殿正殿中的贺宇音与那名树人当然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贺宇音双目中闪过寒光,眉毛扬起,却轻描淡写地说:“老不死的,时间到了,现在去?” 静坐在他对面的树人老者点点头,说:“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他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就坐在这里,一旦双方在法坛上动起手来,通过斗法发出的法力波荡他就可以洞悉一切。如果贺宇音并不顺利,他再动手也是不迟的。 而且他若跟去,一切都在贺宇音的监视之下,他就失去了威慑。他悄悄在背后,守在暗处,贺宇音得手之后,反而更不敢随意遁逃。 这时候的贺宇音其实是更希望这老者随同的。此人境界高达金丹三花圆满,在妖界堪称是仙之下战力无敌,只是卡在了成就元婴的关口上。 但他不愿动手,贺宇音自然也无话可说。只好脸色一黑,自己站了起来,径直往山巅法坛走去。 法坛上林菡的神识波动直冲云霄,几乎把真正结丹者的灵机波动都掩盖了过去。四周有一座难以察觉的法阵。 贺宇音神识粗粗扫过,发觉这是一座精妙的隐匿阵法,已经将林菡的法力和神识波荡减弱到极致。他在这里之所以还能感悟到只是因为距离够近。一旦离开了鹤王山的范围,可能就丝毫也感觉不到了。 原本连菱还在法坛下护法,这时候却不知所踪了。法坛下居然空无一人。但贺宇音并未在意此事。连菱此女虽然原本有金丹的修为,现在却只有虚丹的实力。就算真在这里护法,他也能在一回合之内将此女拿下。 他法力一催,纵身而起,轻飘飘就落在了法坛上。林菡的神识猛烈波动,忽忽旋转,在法坛的中间,犹如一朵极速旋转的白色火莲。 但这火莲对他并没有杀伤力。林菡和勾诛此二人的神识如今远在天外,这白色火莲只是她的神识与肉身因果相连,猛烈的神识波动通过因果传递到肉身映照而出的虚影。对他并无任何影响。 反而是林菡和勾诛两人都对面静坐,深入定中,神识想要从天外回来,没有一时半刻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乘现在出手,对方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他径直走到了火莲中。林菡正坐在这火莲中心,犹如莲花之蕊。他稳稳站在林菡背后,以手为刀。黑色的火焰从他手心燃起,迅速遍及整个手掌,正是贺家血脉传承的灭世煞气。他将五指并拢,犹如一柄燃烧着黑火的匕首一般,直刺林菡的心脏! 林菡即便是仙体,不动用任何法力亦不催动任何气血防御,也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如此的一击的。果然他这一招直接刺入了林菡的心脏中,他的手指都感觉到了林菡心脏中涌动的热血。 这时候林菡回过头来。目光一触,他猛然觉醒,竟然发现自己所击之处居然是一片虚无! 就像有一张帷幕缓缓拉开了。微光淡去,他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无情消隐,显出真实面目来。林菡、连菱、勾诛三人就静坐在法坛边缘一处,安静地看着他的一切表演。他进来之后却丝毫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仿佛他所看到的一切就是真实一般。 勾诛其人双目中精光四色,神采奕奕,体内真气汹涌,气息外露,显然成丹不久,还不能自如收隐体内。仿佛其肉身是透明的一般,一双阴阳虚丹在他气海丹田中不断旋转幻化。这虚丹通透净澈,若有若无,似想非想,竟然连他看也之不透,正是传说中的极品,可称“非想”之丹! 他明白了,其实他所见的就是真实。只不过这一切并非是现在发生,而是之前已经发生过,但是被翻录了下来。 这是一种绝妙的阵法,名为“小移时阵”,内含时间遁法,能将实际在某时到某时之间发生的事,挪移到在另一时间段完整地显现出来。 此事既然已到了显现之时,则这事已经发生,所以其结局是不可修改的。但这事原本就是真实的,并非幻境,因此再度重放,也是极为真实,绝难分辨的。 林菡应该是在早某一时间内已经助勾诛结丹完毕,再搞了这么一出,将他给引诱出来而已! 林菡款款站起,深深躬身一礼,说:“不肖弟子见过恩师。” 她既然布局在此,显然已经知道对面这人并非她的道侣贺宇音,而是其已死的师尊贺恒。贺恒心中猛然一沉,他预感今日他恐怕难得善局了。 沉默了半晌,他寻思着拖延时间等待援兵是否可行。按理说这小移时阵停止的瞬间,下面的在鹤王殿中的那人就立刻能察觉到异常。如果那人和自己联手,以那人金丹三花圆满,半步地仙的实力,加上自己有三名金丹之力,林菡肯定又顾忌贺宇音的肉身而不能下狠手,他们还不一定折在林菡手上。 但是下面始终一片静寂,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时才想到,即便那人和自己联手,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全身而退。想要击败林菡怕是不太可能。对方虽然想要仙体,但对他能否全身而退可是丝毫不在意的。所以其人想必是不会来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贺恒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林菡此女心思又如此单纯,怎么可能会被她看破? “我起初也只是觉得有一点怪异。我与贺郎同修数百年,所有修炼的神通术法无一不相互借鉴,但从未听说过他修炼过专门对付梦貉的仙鹤清音。我原来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但前几天与青萍妹妹闲聊谈起,她便帮我算了一卦……” 林菡徐徐说起此事,贺恒心中巨震不已。果然无论他心思如何缜密,盘算如何精确,稍稍一点差池便足以毁掉一切! 仙鹤清音是鹤族中流传于太上长老的不传之秘,是专门为了对付梦貉的入侵而准备的。如果流传了出去,梦貉自然会研究出与之对抗的术法,也就没用了。所以此术只是太上长老单传。 他原本没想到林菡会注意到这件事。林菡当时正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没想到她肉身虽然昏厥,神识却依然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光是林菡感知到此事,她最多是有点疑惑,贺宇音怎么掌握了一种她从未听说过的术法,不会去深究。但是两个无话不谈的女人聊到一起,又碰上另一个女人还擅长筹算,这结果,也只能说他实在太不走运了。 贺恒心中极度不甘,愤怒的目光直盯连菱,说:“你轻易筹算这种与你不相干的闲事,就不怕因此而损耗寿元?” 连菱却淡淡一笑,说:“岂敢与尊驾相比。贺长老费尽心机,让林玫儿将我们师徒二人带入灵参大会中,岂不是早就耗费寿元算定了天机? “我记得当时林玫儿脖子上挂着一枚定魂珠,想必就是尊驾的这缕残魂吧?后来进入了万参谷见到了贺宇音的肉身,林玫儿想要唤出尊驾来,尊驾却消失无踪了。 “我那时便猜测,尊驾恐怕并非是消散了,而是进入贺宇音的肉身了吧?此事涉及到姐姐的安危,我岂敢不推算一番?” 538 苦心埋因得苦果,新魂旧魄不可分 要说以寿元推算此事,贺恒可能比任何人都早。他坐着鹤族至高无上的位置数千年,不可能不对就悬在自己头顶上的这块巨大的息壤大陆,和其中的万年妖参动心思。甚至在多年以前,他就认定,这株妖参是他唯一的长生之道。 如果不考虑这株万年妖参,他想要觊觎长生,就不可能绕过金丹三花这一大坎。偏偏鹤族并不属于树人、鬼鸮梦貉三大妖族之列,更不属于人道五大宗门,想要获得三花外药难比登天。但万年妖参可以直接成就仙体,而且就悬浮在自己寝宫头顶,自己每天睡觉都痴痴望着上方,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即便是乖乖地等到九路人马汇聚来瓜分一杯羹,对他来说也是不够的。他只是金丹双花境界,就算有了九分之一份仙体在手,金丹三花外药也是无法绕过的。到时候就得再分出去一部分去换取金丹三花外药,真实所得寥寥无几。 他的计划是至少必须夺取一半。否则整个计划便是失败的。理论上筹算之术可以推算出世间的一切。只是这现世中有所得必有所失,筹算所需要耗费的并非天地灵气也不是他的修为,而是他的寿元。他不得不耗费海量的寿元在其上,以至于他不得不联络树族的那人,以半具仙体为代价,换取枯木焚寿之法,甚至连自己的道基都搭了进去。 即便如此他也是划算的。只要他能攀至上境,损失的寿元自然会回来,还能暴增千年。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筹算此事的同时,别人也一样在筹算此事。 梦貉早在十年之前就诱惑贺蔽日被梦灵附体,同样有深谋在其中。他原本认为在其中只不过一个棋子的勾诛,背后居然也有连菱这个金丹反而将他的一切计划都给反算了出来。 现在一切败露,想要仙体已经不可得,他脑子极速转动,所计算的是动用丹顶冠三名金丹的神通,究竟能否全身而退。 但对方是仙体,以金丹推算仙体,简直是逆天而行,他转动了几下脑筋,就觉得一种眩晕之感涌上心头。 这时林菡忽然问道:“如果妹妹没有算错的话,多年前师尊令我与贺宇音成为道侣,也是特别的安排?” 此事说得没错。 当时贺恒虽然已经找到了自由出入万参谷的方法,并找到了那株极品参,却无法摘取。那时大阵尚未进入最后的绞杀,息壤土魄还未进入万年参中。他就算拿走那支参,也只不过是一支普通的万年参。 这件事他必须得满万年的那一日才能去做。但那一日早就被其他三族四宗的人盯着,他想独自据有那是不可能的。 算来算去,他得找出一个紫府圆满修士,冲击金丹失败后死亡后的神魂,带着执念在那参中生活十年。等那人将此参不知不觉彻底炼化后,刚好大阵满一万年,万年息壤土魄进入其身成就仙体,他再诛杀此人夺取仙体,才有可能成功。这简直是千头万绪中唯一的一线可行之机了。 林菡此人心思单纯,用来做此事最可靠不过了。但想让她冲击金丹失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为此他不惜将手下三个最得意的弟子贺蔽日、贺宇音和林菡当做棋子,先让贺蔽日与林菡情愫暗生,然后再令林菡与贺宇音结为道侣,如此来给林菡种下心魔。 林菡多年苦修,也将这心魔炼化得差不多了。与贺宇音一起冲击金丹,原本不会失败。但当年和这二人护法的正是师尊贺恒。贺恒在他们冲击金丹的时候传入了一缕微不可查的神念。他不用做别的任何事,只需要让林菡忽然想起贺蔽日的存在,便可以大功告成了! 果然林菡身死,贺宇音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便告诉贺宇音,想要复活林菡尚有一个办法,便是将林菡的神魂植入万年参中。只是那地方可进不可出,你若是去了,便必然被息壤岩吸尽灵机而死。贺宇音倒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在万年参前静待林菡复活的同时,他自己也渐渐死在其中。 后面便是林菡执着十年来复活贺宇音了。这方面一切的发展和他的算计分毫不差。但是他没想到贺蔽日在疯狂之下将自己出卖给了梦貉,最终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在太白宫与他对决,将他的本体给灭杀在灭世玄洞之中。 他只剩下一缕残魂,但即便是这缕残魂也还有机会!不择手段得到长生的执念依然凝固在这缕残魂中。他原本就计划夺舍贺宇音,现在只不过是换成残魂夺舍而已。即便是一缕残魂,我也要得道长生!只可惜他这一路算计,遇到了另一个能算计的女人。 他并没有回答林菡的话,而是膝盖一软,莫名其妙地跪了下来。他忽然想到,眼前那个叫青萍子的女人虽然会算计,现在却只不过虚丹修为,根本奈何不了他。另一个少年则是刚刚才晋级虚丹。而林菡此人心肠极软,只要能说动林菡放过他,他就可以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依然想要东山再起! “乖徒弟儿,老头儿我为了这帮好吃懒做每天吟风诵月的族人花了多少心血,耗费多少寿元,从少年熬到白头,我鹤族才有了今天的气象。但是老头我得到什么?都快老死了!我还有几年好活?你就忍心看着你师父乖乖坐着等死?我虽然利用了你们几个小娃娃,但我也给了你们一切啊。你们的功法你们的神通哪样不是老夫手把手教的?师父在这里给你磕头赔个罪,你就放你师父走吧!” 这人明明是用着贺宇音的年轻男子的皮囊,却是一副死皮赖脸哭天抢地老泪纵横的样子,还真的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勾诛在江湖上什么人没见过?但这人也奇葩出格了,让他都一阵反胃。 可惜这事的苦主毕竟是林菡,他与连菱还真是插不上嘴,所以也只好耐着性子默默地看着其人的表演,心中一阵无语。 林菡也不忍,扭过去不看他,冷漠地说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我也不想杀你,但只请你将贺郎还给我!” 她的意思很简单,你只是一缕残魂,就不要占据着贺宇音的肉身了。从他的肉身中脱身出来,我送你一枚定魂珠,剩下的就请自便了。 这正是让贺恒最揪心之处。对他来说,占据着贺宇音肉身的他还戴着丹顶冠,有三名金丹之力,有鹤王之尊。虽然所剩寿元寥寥无几,总还有一线希望。 但若连贺宇音的肉身也没有了,他这一缕残魂毫无倚仗,又没有一个像林玫儿那样会整天养着他的忠实徒儿,寿元也所剩不多,没多久就必然得消散了。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想要林菡把贺宇音的肉身“出让”给了他,这事说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但林菡还真有可能这样做! 他停止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表演,站了起来,冷静地说道:“乖徒儿,你想要抽出为师的残魂,这恐怕是做不到了。” 林菡目光一寒,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急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菡儿,你真想放过你师父一马,就让我走吧。至于贺宇音这个人,你就当他已经死了,或者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因为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林菡原本平静的脸上也难以遏止地泛起了波澜。她双眉微微竖起,双目之中露出怒色,血气上涌,原本白皙如雪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血色。一股庞然的神识之力涌了过来,一把就把贺恒给紧紧抓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贺恒感觉那股庞大的神识之力挤压了过来,连忙说道:“因为贺宇音此人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死了!当年我发觉这刚出生的小儿肉身和我恰好匹配,为了验证夺舍延寿之法,在贺宇音这小子出生的时候,便斩下自己的一缕神魂夺舍了他。只不过这缕神魂并无任何记忆,只是一缕空白。因此这孩子成长起来,并不知道自己的出处! “他原本已经成长为一个完整的神魂,生活与这世间,是与我无关的。但我残魂入体,因为本来就和他是一体,所以入体时便不可避免地融合了!如果你强行要将我的残魂抽出,但你根本无法分辨我与他彼此,根本就无从抽离!” 贺恒的残魂与贺宇音的神魂原就是一体所出,如今再度相遇,就像两碗水混合成了一碗。你当然可以将这大碗水再分成两碗,但新分出来的一碗已经不可能是原来那一碗了。类似林菡也完全可以从这人身上再斩出一道残魂来,但斩出的这道到底是属于贺恒还是贺宇音?这就永远也不可能分清。所以她再怎么斩也是没有意义的! 539 恨此人亦彼人,惜今是而昨非 夺舍延寿之术其实在数万年间,早已被证实是荒谬之举。但总是有人会去继续尝试。 一个寿元将尽的老者,如果夺舍一个年轻人的身体重生,是否就能延长自己的寿元?自古以来就有无数不甘心寿尽而死的大能尝试此事,但无一成功。无奈的是总有人会继续去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尝试。 比如直接夺舍不可行,那残魂夺舍如何?残魂夺舍之后再融合成本体又如何?总有人试图穷尽各种方法去尝试,以求延寿之法。但从未有人因此而真正获得延寿。 比如贺宇音现在外表尚显得年轻,但那只是因为贺恒的寿元尚未真正耗尽所至。一旦几年过去,贺恒寿限到头,贺宇音的肉身也会随之急剧衰老。 贺恒明显是为了保命才说出这番话,但这对林菡来说真是石破天惊的事实。 她与贺宇音同修数百年,是一个极为忠实的道侣,甚至将道侣视为自己活着的唯一意义。她为其人而生,也能为其人而死,更能为他在灵源肥狱中坚守十年不弃。但他竟只不过是贺恒一缕分魂,生来就是为了执行此人夺取万年参的计划而存在的棋子? 不但贺宇音是棋子,她自己也是棋子。她这一生就是一幕被人导演的木偶剧。有人在背后牵着傀儡线,她则是乖乖起舞,演出一幕幕她投入无比的生活。她的情感,她的喜怒,她的执着和恪守,竟然都是被人幕后操纵的一幕可笑的活剧! 但她毕竟已经不再是凡人,心潮虽然涌动,但依然是如水般柔顺。沉思片刻之后,她微微摇头。这一切虽然有贺恒在背后安排,但早已脱离了贺恒的安排,甚至可以说和贺恒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与贺宇音数百年的相濡以沫,其中并无丝毫的虚假。否则贺宇音明明金丹可成,又何必因为她而失败。他明明可以独活下去,却把爱侣送到灵肥源狱中去复活,却情愿自己被息壤吸尽灵机而死。他虽然只是贺恒的一缕分魂,但他就是一张白纸,长成之后,自然与贺恒无关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被贺恒的残魂所染,现在已经分不开了。也可以说他已经死亡,而且是被贺恒所害。但她要诛杀贺恒给他报仇,也就等于亲手杀他!贺恒正是利用这一点,笃定林菡只能放过他。虽然他寿元将尽,但能多活一天,就还有一天的希望。 百般滋味之下,一股她从未感觉到过的“仙力”在她体内涌起,涌入神识之中。她的神识随之张开来,将贺宇音罩了进去,将他的神魂完整地笼住,审视了一番。 贺恒说得没错。贺宇音原本就是失去了贺恒记忆的贺恒。现在他已经想起了这些记忆,明悟了自身的一切,而原来那个贺宇音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也可以说其实已经死亡。其实就算他未死,所剩寿元也不到一个半年了。半年之后他也会迅速衰老死亡。 她开始推算过去未来,寻找挽救的办法。一个瞬间她就几乎穷尽了所有的可能。最终她双目中露出绝望之色。仙力确实远超凡俗,能拥有惊世骇俗的神通,但依然无法随心所欲。 凡人之力无法分隔两团已经融合的水,仙力也不行。而且贺恒的寿元也即将真正枯竭。他早已用过了所有的手段,任何外药都不可能再延长他的寿元了。换句话说,贺宇音和贺恒都要死,这是一个就算她动用仙力也不可能改变的结局。 她手心燃起一团炽热的白火,火焰跳腾,白色的光芒照在勾诛的和连菱的脸上。她没有再理会贺恒,却对他们二人说: “你们都有我送出的一缕血脉,我的吞天炽火之术也就已随之传授。这是我自行领悟的一种使用吞天炽火超强神通,能将一物彻底吞没,甚至连过往都不复存在。然而它又不能改变如今的结局。可得名为‘今是昨非’。 “二位可以观摩仔细,吞天炽火运用的终极之秘,尽在其中,你们若能稍有领悟,必有大用。姐姐我不求其他,只求我避世隐居之后,能对我那侄女林玫儿照抚一二。” 仙人亲自传授术法,这在玄门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连菱当即拱手回礼:“姐姐言重了。林玫儿资质不错,若是姐姐不介意,我便收她为弟子,保管不让她出事。”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 林菡避世隐居之后,鹤族中已经没有了金丹修士。有了连菱这个金丹修士收林玫儿为弟子,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她话音刚落,手中的吞天炽火一缩,变成了一个白色的极亮的白色火球,犹如星辰般被她握在手中。一缕如瀑布般的白色强光猛然射出,将贺宇音罩在强光中。 贺恒原本就被林菡神识压制。他虽然一直暗中催动法力,却发现眉心的丹顶冠犹如石沉大海了一般,完全和他失去了联系。不要说三名金丹之力了,就是一名金丹之力也施展不出来。 林菡这团吞天炽火在万参谷中施展时已经截然不同。 那时的吞天炽火也就是一团强烈的灭遁法力,不断吞噬它所触及之物的灵气来增强自身。而现在它却仿佛引动了天上星辰,以至于掺杂了一种勾诛甚至是连菱都暂时无法领悟的玄奥的星光之力。 这力一着贺恒之身,贺宇音就被这白光裹挟,一切开始倒退了。光芒所至之处,万事万物仿佛展开成变成了一条长河。这光芒裹挟着其人逆流而上。 不但眼前之事浮在眼前,过去的一幕一幕也展现出来。每一幕都如这长河之上一次波荡。只有林菡术法中发出的那白色光芒,始终汇聚在贺宇音身上。 从鹤王山巅的法坛出手袭击林菡的虚影,在鹤王殿与树人老者密谋,在鹤王山山门调走利如松……一直回到了万参谷,这白光不断在流逝的长河之中追溯源头。 在贺宇音从妖参灵液中将要醒来的片刻,仿佛到了一个终点。白光一闪,长河忽然停滞。但只不过一刹那的时间,河水又开始汹涌向前。这一次,白色光芒不再河中逆行,而是顺流而下。 身为广寒神女的封不决已经持着玉竹剑,正要一剑诛杀林菡。原本正是贺宇音从这一时刻醒来,将封不决击退。但这时贺宇音并未再醒,反而是被这白光一照,躺在灵参汁液中的身躯生机完全流失,瞬间死亡。 而这白光仿佛裹挟着生机,投射到了林菡身上。林菡瞬间转醒。一股仙人的神识之力卷席而来,立刻便将广寒神女唤醒了。这诡异的白色光芒,竟然正在修改历史? 最终林菡接受了贺宇音已死的现实,吸收了息壤大陆中所有的息壤,只带着林玫儿的神魂逃了出来。 光阴之河滔滔向前,一直回到现在,贺宇音当时就死了,他并未再复生过来。所以回到现在时,眼前的贺恒也就不存在了。不但如此,贺恒甚至不曾来过这里,也就没有揭露过他贺宇音的神魂原本就是他的分魂这一事实。而且贺恒已死,因此这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鹤王殿中那个树人老者依然在。但因为贺恒的残魂已经与贺宇音同归于尽,他自然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息壤大陆,也就不可能去联络树人老者了。所以这老者坐在这里,只觉得一阵诧异。他忘了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心神中有一段记忆仿佛被人斩去了。 法坛上静悄悄地,只有林菡、连菱和勾诛三人。林菡手中多了一枚丹顶冠,就握在手中。连菱和勾诛心中都多了一道名为“今是昨非”的玄妙术法,其施展奥妙,在于吞天炽火在仙力的加持之下,不但吞没了眼前的某物,还追溯既往,在光阴之河中一路吞噬。吞没之后,此物连同自己的历史也一起消失了! 只是这术法虽然能改变历史,却不能改变历史既成的结局。就比如最终的结局是她在这里诛灭贺恒,而贺宇音也随之死去。此结局她虽然无法修改,但她可以任意修改历史,只要确保其结局与现在完全一样,不会造成与现实的矛盾即可。与其贺宇音与贺恒一齐死在自己手上,她情愿他们死在万参谷的意外之中。 由于历史被吞没,连菱与勾诛虽然还记得林菡施展此术的玄奥,却想不起来此术究竟吞没了什么。对林菡而言也是如此,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改了什么,只知道这正是她所要的满意的过程。贺宇音与贺恒都早已死去,如今在这世界上,她的牵绊已越来越少了。 540 老树扬土遁走,仙子凌风下谕 “不知这位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可惜夜深不是待客之机,还请尊驾择日再来如何?” 树人老者正独坐在鹤王殿中,心中迷糊,一缕清冷的神念传了过来。他这时候才想起整件事的原委。 他原来在鹤族埋下的棋子贺恒在灵参大会之后就不知所踪,仙体被林菡据有。他颇不甘心,便独自赶来天池城。 这一夜他发现鹤王殿前山门的守军忽然被调往太白宫。他便乘乱溜了进来等待时机。只是时机没有等到,却等来了对方的逐客令。 看来对方是早就知道他暗自潜伏在天池城内,只是无法找到他而已。这一夜摆出的空城计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将他这条大鱼钓出来。 好在这微妙时刻林菡也不想与另一个大族结仇。警告一句,对方撤走,依然是相安无事。如果她在这里动手杀了此人,对树族来说也是非同小可。也许她在时对方不敢报复,将来就难说了。 老者一听这话,并未回答任何话,身上也没有任何灵机波动传来,急速闪身到了殿外,将手中一撮碎土一扬,便在扬尘中土遁消失了。 一月之后,太白宫外多了一座新宫殿,被称为“凌风宫”。其中供奉着一尊足有三丈来高的巨大玉像,栩栩如生,正是凌风仙子林菡的形象。 每当有人成仙,便会有信徒为她修建神庙来供奉,这是无论妖界还是人界都有的惯例。而且仙人的神庙一般不止一处,有信徒处皆有。 鹤族因为一直受着三大族的压制,除了数十万年前的始祖鹤太白之外,根本就无人修成妖仙正果。直到如今才终于有了第二位。因此凌风宫同样建在太白顶上,只是位居太白宫之侧。 这一日众多鹤族人聚集在凌风宫前。这是他们面见仙颜的最后机会。凌风仙子将会独自避世隐居,从此将与鹤族绝少往来。她将只会留下一枚“请仙令”。 请仙令与人类的“祭祖令”或者“仙人契”类似。一枚请仙令可以请动她出手三次。 一旦她出手三次完毕,她与鹤族之间将彻底恩断义绝,将来族人也将永不可能联系到她。所以不是灭族之危,鹤族人也是绝对不会动用此令的。 鹤族的老祖鹤太白在十万年之前就已经成仙飞升而去。他自然也有请仙令流传后辈。只是区区三次请仙的机会早就被鹤族人挥霍完毕。整个族群失去了最后的倚仗,他们才牺牲了几名大能炼成“丹顶冠”来替代。 如今凌风仙子又有请仙令留下,而且凌风仙子是地仙,暂时会留驻人界秽土,比起太白老祖来说可就有价值多了。可以说至少在这三次请仙的机会用完之前,她的香火愿力肯定会比太白老祖更旺盛不知道多少倍。 众人来到这里,除了面见仙颜,便是聆听仙谕。所谓仙谕,是族中成仙长辈避世前留下的最后话语,理论上具有无限的权威。只要不是与先祖“祖谕”违背,便是无可置疑的。 时辰一到,只听一声磬响,就在如洗的碧空之下,一个绝世仙女的身姿虚影在空中显现出来。 众人抬眼望去,虽然感觉这股神识宏大,但其质温和无比,犹如四五月的和煦之风,将太白峰顶的寒意都吹散了不少。仙女朱唇轻启,谕下: “我避世之后,太上长老之位空缺。待鹤王晋升金丹,再坐镇太上长老之位。另有血谷妖修青鳞子,于我有救命大恩。如今已经得我鹤族一缕血脉,不再属外族,封为鳞亲王,以金鳞岛为封地。” 仙谕没有先说鹤王之位的归属,却再次强调了封青鳞子为鳞亲王。这让众人虽然有所不满,却从此对此事再也无话可说。毕竟于凌风仙子有大恩,也就是于鹤族有大恩,所以勾诛坐上那鳞亲王的位置是理所应得的。 “血谷妖修青萍子,身为金丹大妖,术法精深,同样于我有大恩,亦得一缕鹤族血脉,封为太师。” 众人又是大吃了一惊。太师其实便是储君之师。一般鹤王世子的师父都是太上长老或者鹤王亲自担任,如此一脉传承下来,甚少有封太师之位的情况出现。 如今青萍子被封为太师,只能说明鹤族的储君将是她的弟子。众人都知道化名青鳞子的勾诛就是青萍子的弟子。难道林菡不但将这个异族人封为亲王,而且还打算让他担任鹤族的储君之位? 虽然说青萍子、青鳞子这二人已经接受了林菡送出的一缕血脉,也只能说是理论上不能再将他们视为异族而已。但让他担任储君,甚至将来还会继承鹤王之位,这就让下面许多人坐不住了。 鹤王之位并不需要太高的修为,有紫府修为即可。这个境界的有天资的人物无论是林家、贺家、甚至是利家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他们十二长老还有多个大世家早就一同商议,准备好了鹤王和储君的候选人,要去推荐给林菡。无奈林菡根本不见任何人,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等着。 万一林菡的决定太过荒谬,他们还是要联合长老会,一同据理力争,推荐自己的人选的。其中最热门的人选便是林家天才紫府修士,林玫儿的父亲林茁。 贺家经过这轮打击,老一辈的贺恒、贺宇音、贺蔽日,年轻一代中的贺傲、贺俨这些绝顶之才一个一个殒命,可以说大势已去。风水轮流转,现在也只有林家可以服众了。 林茁是既是林菡的亲弟弟,林家紫府三气的天才,又是林玫儿的父亲。传闻这次林玫儿虽然死在封息大阵中,但是她对林菡依然是有大恩的。 怎么想林菡都应该指定林茁为鹤王,再指定一名她的侄子为储君才对。 “林茁,我封你为鹤王。将来你应恪尽职守,率鹤族和周边依附各部,守护好千里太白林之地。我这枚请仙令,就给你好好保管。”果不其然,林菡紧接着就宣布了她认定的鹤王人选。 一名眉清目秀,面如白玉,脸上线条极为柔美,颇似女子,但又英气勃发的白衣公子往前一步,恭敬地稽首谢恩,此人就是林茁。 他抬起头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面通透五色的水晶令牌。牌中有三道灵机,蕴藏着三道神念在慢慢流转,正是能联络林菡三次的请仙令。有了它在手,林茁的鹤王之位自然就无人质疑了。 他将令牌谨慎收好,再次低头谢恩。在低头的同时,无人看到他双目之中露出的火热之色。他心中其实更在等待的是另一件东西,那便是丹顶冠。 请仙令虽然价值更大,但除非灭族之灾之外他不可能会动用。这东西对鹤族当然有大用,也足以维系他的鹤王威权,但对他自身而言是个不实用的东西。 而丹顶冠一旦在手,他立刻便是金丹的修为,还有三名金丹的战力。这将是自己可以随意掌控的力量,想怎么用都行! 然而他的目光迅速转冷。因为紧接着他便听林菡说道:“上古先贤为了庇佑族人,留下丹顶冠。然而族内为了争夺此物,内乱不已。如今有我的请仙令在手,继续流传丹顶冠已无必要!” 林茁不得不心中一沉。凌风仙子这么一说,他与丹顶冠这件罕见的重宝就此失之交臂。这让他无比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林玫儿此女忠肝义胆,助我渡过大劫立有大功,我已以一支断臂让她夺舍重生。她既然是林茁之女,便立为储君。丹顶冠此物我已炼化入林玫儿的红冠中,合二为一,已是我族储君私有之物,将来我鹤族再也不会因丹顶冠起任何争执!” 林菡说到这里,诸位大世家倒是松了一口气。储君是林玫儿,这倒是他们可以接受的。毕竟虽然传统上鹤王都是男性,但祖谕中并未明确声明女性不得继承鹤王之位。 被林菡炼化之后,丹顶冠依然在,只是成了林玫儿的眉心红冠的一部分,不再能分离。林家是可以接受的这个实际的,毕竟丹顶冠依然留在了林家人手中。而其他世家原本也没有机会得到丹顶冠,对此也无所谓了。 唯独林茁,原本他渴望到手的宝贝,结果成了别人的东西。虽然是属于自己女儿,他心头也难免一阵强烈的失落。 但他立刻把这情绪给压了下去。毕竟凌风仙子在上,神识强大。万一察觉出他的情绪,反而对他不利。 他立刻回转头,想向林玫儿他这个甚少见面的女儿投去微笑赞许和恭贺的目光。但他眼睛扫来扫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林玫儿。 他心头又忍不住涌起一团怒火。这个女儿果然欠管教!这么重要的盛典,她竟然没有来? 541 金鳞岛勾诛炼火,留身碑木头入定 并非只有林玫儿没有来,新任鳞亲王、太师也一样没有来。林茁暗自叹息了一声。 他虽然身登鹤王之位,但往后鹤族的金丹战力,无论是拥有丹顶冠的林玫儿,还是这位有着金丹实力的新任太师,都不会服从他的管束。 说穿了他这个鹤王只不过一个临时的看守之主罢了,王位最终还是要传给那个从来就不服管教,也没认过他这个父亲的女儿的。 林菡多年来从不问世事,只是埋头修炼,为道侣谋求长生。她能选出他林茁为鹤王就已经很照顾世家们的面子了,其他事情要她全安排妥当显然是勉为其难。 林茁心中暗想:要是丹顶冠归于他手,何人敢不听他号令?可惜现在也只能想想罢了。 勾诛当然不会去参加林菡仙谕、鹤王登基这些和他无关的事情。这一个月,他都在金鳞岛修炼,炼化林菡的鹤族精血,巩固自己的虚丹境界。 如果是勾诛自行想要炼化这一滴仙人精血,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好在林菡原本就采集了一点他的魂息烙印在了这点精血上,他只需要接纳入体即可。 入体炼化之后,他内视丹田气海,发觉其中多了一个火种。 和林菡施展吞天炽火时的白色火光不同,他这一缕火种却是暗淡的黑色。与他原本就有的玄阴真火刚好一黑一白,在气海中悬浮,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其下便是他的玄冥真气气海,气海中的苦寒毒母如一条鱼儿般在其中游动。 蓝若霜给他的苦寒毒母原本已经消散了不少。但他修炼了玄冥真气之后,这苦寒毒母受了玄冥真气的滋养,不但没有继续消散下去,还变得凝实并活跃了起来。 无论是玄阴幽火还是吞天炽火还有苦寒毒都是极为玄奥之物。常人如果想要通过自己神识运转真气凝炼出来难比登天。 火种和毒母之类是一种特殊的灵机实体,只要有天地灵气滋养使得它们不灭,它们自己就能转换灵气产生源源不断的灵火和苦寒之毒。 苦寒毒母和吞天炽火都是靠血脉传承。而玄阴幽火则是天地自然而生,需要炼化的。这些东西都是修道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罕见的东西。 勾诛已经有操控玄阴真火的经验,又有连菱的指点,操控吞天炽火倒是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炽火可以随意化形,比诡异的玄阴真火更加自如。 只要心念一动,他便可以在背后幻化出一对吞天炽火组成的鹤翅虚影来,随时可以纵翅高飞。除了鹤翅尖端依然是黑色的之外,整个翅身却是白色的。 吞天炽火只要纵出外界,就会不断吞噬天地中的万物来补充自己的消耗。这白色光芒并非是吞天炽火的本色,而是空气被炽火所燃烧吸收时放出的火光。 “啧啧,气海中有苦寒毒母,还有玄阴真火、吞天炽火两道火种,真是集齐了不少的好东西啊。” 一名面相憨厚微胖的青年懒洋洋地说道。他看似比勾诛大不了多少,但一头雪白头发、眉毛和同样雪白的两撇小胡子,和玩世不恭的神色,却让这人看起来老气横秋。 时值盛夏,他一点也不嫌热,就像猫一样斜卧在一块大青石上晒着太阳,望着坐在连菱旁边的勾诛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口水。 他是白虎杀伐,在血湖周边大吃了几顿送上门来的两界城妖修之后,实力大增,已经化形为人。 他是上古圣兽的残躯所化,也是天生纯粹的血修,可以免除一切外药,纯粹靠吞噬别人的血肉就能不断提升境界。只不过他已吃到了一定的瓶颈,直到勾诛再次引动了他的食欲。 让他垂涎欲滴的不是玄阴幽火、吞天炽火甚至苦寒毒母这些难以下咽的奇葩物,而是勾诛那颗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甚至让他想一想都觉得有点头晕的“非”想虚丹。 勾诛这虚丹品级实在太高,一般修士反而不认识,极有可能误认为比下品更次的“残丹”。残丹便是有些结丹失败但也勉强凝固成不成形气团的残次品,也是如勾诛这极品虚丹般若有若无。 但对身为上古圣兽的杀伐来说,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看着这颗极品虚丹,若是一口吞下,那滋味,真是想想也让他觉得浑身颤抖。可惜他不敢。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邪物,有什么用!” 木飞坐在一边,不屑地说。木飞只有虚丹四色的实力,勾诛离他已经不远。加上树族的神识之力本来就很弱,他早已看不清勾诛的气海。 但他身为树族,是纯粹的体修,只相信肉身之力天下无敌,将一切树族肉身之外的东西都称为是邪物。而且勾诛虽然境界大涨,木头现在实力也今非昔比了。 木头其实并不需要修炼,他只需要不断觉醒树皇之血就可以了。树皇之血单脉而传承,自身就拥有传自祖先的强大的力量。 只是在人界的时候,这股力量其实是被遏制的。到了妖界之后,受妖界丰富得多的灵气所感染,木头的树皇之血觉醒简直是一日千里。 这和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人”的悉心指点也分不开。现在的木头越来越有“树皇”的样子。木飞如今不但将木头视为主子,也同样将他视为自己亲自指点的弟子。在勾诛和木头之间,他当然更看好这位“自家人”了。 “少主只要记住,一力可破万法!”木飞的口中嗡嗡作响,他也不管木头听不听得到。别人都听不懂,但木头和连菱可以听懂这种古老的树语。 木头在血湖修炼的这段时间有木飞的指点不断觉醒树皇之血,实力突飞猛进,原本就逼近了筑基圆满。 到金鳞岛后,连菱将勾诛在息壤大陆中收集到的妖灵参全都炼成了一种筑基妖液给他服下,让他克服了过快觉醒树皇之血引起的神魂不稳的问题,他已经顺利达到了虚丹的境界。 对于木飞的不屑,连菱微笑不语,稳坐正中,静静看着前面的湖边的空地上,木头正与勾诛斗法。 她身边端坐着勾诛、佟瑶、黄璐、还有第十九、木飞,还有横躺着的白虎。至于场中斗法的那两位,并非真身。 就在空地旁边,竖立着一座一人多高的白玉石碑,碑下有一头大龟,大龟面前,木头的真身正打坐在那里,心神尽入碑中,早已入定。 这碑灵光闪烁,射出一道道光华。如果他们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勾诛和木头都只是这些光华交错组成的虚影,并非真身。 这块玉碑正是勾诛的血痕留身碑。可惜此碑简直是吞吃血灵石的怪兽。以虚丹留身在碑中相斗所需要的血灵石相比以前勾诛筑基时更是海量。 即便连菱手中的血灵石不少,也不是常有机会让他们在碑中大战一番。这一次准备已久,目的是为了将木头的虚丹境界巩固下来,并提升一重。 光是催动此战,就耗费三千两血灵石。连菱手中的血灵石也只剩下两千两,无法再次催动一战了。 木头若是战胜勾诛,则可以获得巨大的提升。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体修对气修本身便有不小的克制。木头又并非是一般的树体,而是树皇之身。 但如果他失败,则会白白浪费不少血灵石。十次较量还不能取胜,这三千两血灵石便彻底打了水漂。 每个人的求道之法都不尽相同。血痕留身碑中灌注的那位上古斗法狂人的求道之法更是别具一格。即是只要你有钱而且能胜,便可以无限制地提升自己去接近大道。但如果你不能胜,那便多少钱都是浪费。 即便勾诛有心想让木头提升实力,他也不可能故意输掉这一战。因为那碑中映照出来的勾诛并不受他自己心神控制,而是留身碑自行控制的。 连菱之所以让留身碑之战直接映照入现世中给众人观摩,也是因为她预感将木头送去恶眠山的机会已近。树族可不像鹤族这样统一成一个大部,多部纷争简直是一滩浑水。到时候难免又是几番恶战。 勾诛望着虚影中的木头,果然和数年之前刚进翠玉宫的时候那个青涩少年大不相同了。他如今赫然已经高了半个头,皮肤变得更加黝黑,在阳光下泛发这一种紫铜色的光芒。 他身上背着一张大弓,那并非是木飞所化之弓,而是他用自身树体长出的木料削成的,和他的皮肤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颜色。这弓并非是死物,依然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的心神保持着联系。 望着眼前的勾诛,他双目变得和在林中狩猎一样炯炯有神,仿佛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的真气并未出体,而是像妖族的气血之力一样在体内涌动,涌入每块肌肉每一根血脉之中。他露出袖口的肌肉立刻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的膨胀然后又紧缩,散发出金属的光泽和力度。 将背后沉重的大斧一挥,他无声地将大斧舞过头顶,借着这一挥之力,跨步往前一踏,往勾诛当头砍了过去! 542 勾诛两路前后击,木头一力降十会 尽管只是血痕留身碑中的虚景投射到现世,但血碑投射出来的也并非只是光影。碑中大战的气势和破坏力也真实地以神识波动传送了出来,作用在每个人的神识之上,感受极为真切。 勾诛只是坐在一旁观摩,却真切地感觉到木头的青铜大斧在空中挥过的掀起的恐怖。这种当面直砍的威力几乎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应对方式,他只能硬扛。 有人会觉得不管对方威力多猛,只要能躲闪开,便可以百分之百不受伤害而且还空耗对方的气力。但偏偏这种看似平淡无奇且速度并不快的直劈是最不好躲闪的。 因为你无从判断他这一斧子下来的后招。如果你躲闪过早,对方的自然会跟着你躲闪的方向变招,速度还会越来越快。如果你躲闪太晚,斧子已经及身,这种大力攻击都是一招便是万劫不复,也就再不用谈后续如何应付了。 碑中的勾诛立刻运转虚丹应付。他体内那原本若有若无的虚丹猛然凝为实质,光华一闪,一团凝重无比的护体真气犹如一堵气墙,在他前面将头胸护住。 与此同时,那大斧狠狠地砸在了气墙上。地面如水波荡漾般被激起了一圈一圈的尘土。勾诛感觉全身猛烈一震。明明护体真气并未被击穿,他却五脏六腑同时翻江倒海,几乎要被他呕吐而出。 他刚刚承受了这一击,还没有回过神来,第二击又一次轰击在了自己的护体真气上。 护体真气之所以是最好的防御手段,就在于只要没有遭到攻击,这真气就不会损耗。即便遭到攻击损耗了,一般也不会伤及肉身,可以及时以真气补充即可。 但勾诛被那一记重击打得眼冒金星,根本来不及分心来补充护体真气的损耗,第二击又一次让自己头昏目眩,气血翻涌。更可怕的是他还没回过神来,第三击又来了! 所谓一力破万法就是这样。你纵然术法千变万化,我只单纯用一招来劈你。一招劈不死便两招,每招都还都一样,看你能硬接几招? 勾诛真身坐在那观战,心神也是剧烈震荡,头上汗珠爆出。如果他闭上眼睛关闭心门,这一战其实和他无关。但他睁眼观摩,心神就受到极大影响,真是自己在场上承受攻击一样。 第十九并未把注意力集中在场中斗法的两个身影上,而是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勾诛,便起身来坐到勾诛旁边,直接拿自己的衣袖给勾诛擦汗。 在同伍院的这几位女修中,只有第十九对勾诛最为痴心,甚至到了对所有其他男子都视而不见的地步。 她这次从血谷来到太白林之后,勾诛已经和连菱结为道侣。黄璐都要替她抓狂跳脚了,她却并没有任何不悦的样子。 她反而是呆呆傻傻对勾诛更是无微不至,爱屋及乌地对连菱这个“女主人”都更关心体贴了起来。以至于对这个呆傻的“使唤丫鬟”连菱其实也是挺喜欢的。 她越是如此,勾诛反而越是忧心。这其实可以说不是她的本心,而是朴老九这个老变态给她设置的规则。其中一条就是深爱主人,但又绝不求回报,更不可能会吃醋。他将第十九带出传功塔便是为了让她产生独立的灵魂,看来这绝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木头轰击到第三击,勾诛的护体真气已经不可能承受得住。好在他对这种猛烈的攻击已经稍微适应,终于分出一缕心神,将陨铁定方砚挪移到了自己面前。 当一声巨响,木头这一大斧头如同敲钟一般,刚好砍在了陨铁定方砚上。这极为坚固的陨铁竟然也被砍入了一寸来深。勾诛心中一阵肉痛。 陨铁定方砚屡次被他当做保命的法宝,上面早已伤痕累累。 这种金行法宝和他的木行法剑不同。木行法宝有生发之力,能自行恢复。陨铁却是不可能自行修复的。除非能去五行宗神器堂那些炼器的绝顶高手重新炼制翻新,否则随着受损其威能也是越来越少了。 而且以他的经验,他这个主人的法宝在碑中损耗,这损耗便会传递到现世,现世中的法宝对应同时损坏。其他人的法宝若是在碑里损坏了,却只是消耗自己花费在碑上的血灵石。横竖吃亏的都是他,他岂能不肉痛? 他真想大喊一声木头你住手,要劈你劈我脑袋啊别劈我的法宝! 即便是砍到了铁板,木头丝毫也没有半分辗转腾挪之意。他性格便是如此,盯了一个猎物就不会再眨眼。认准了一个死理,就一路硬扛到底。一斧又一斧地劈了下去,看得在一边看戏的勾诛都快要跳起来了。 但血痕留身碑中的勾诛是宝灵所化,丝毫不会心痛。这几斧头砍在了定方砚上,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勾诛终于得以再度分心,施展后手。 他一出便是他算定的必胜之招,手中黑光一闪,重水珠已经悬浮在手心。一个巨大水团喷涌而出,瞬间便吞噬了整个空间。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浑身一凉,真的仿佛自己被泡在了水中一样。剩下强烈的阳光立刻暗淡,变成了清波荡漾之间洒入水底的几缕扭曲的波光,四周一片冰寒静寂。 众人忽然都到了水底,但这感觉毕竟只是神识上的感觉,并无碍他们呼吸。 木头并未理会这这水界。因为连菱早就熟悉勾诛的手段,所以事先便让他含着避水珠。这水自然无法让他窒息。但水有极大的阻力,按理是能极大减弱他攻击的威能的。他却并未改变任何招法,依旧是浑身真气涌动,继续一斧一斧往陨铁定方砚上劈去。 阻力加大一分,他的肉身之力也随之暴涨。只要劈碎了这法宝,勾诛必然因为法宝反噬而被连累重创! 留身碑中的勾诛显然也意料到了这一点。一半真气催动陨铁定方砚硬扛这头蛮牛的同时,玄冥真气疯狂涌动,重极水界中的水就在木头的后方不断旋转,形成了一团气泡组成的漩涡。 须臾之间,漩涡之中咆哮而出一条丈余长的冰龙,直扑木头的后心,这正是玄冥寒水神通! 重极水界的绝妙之处,便是整个战斗的空间都被重极聚水珠所控制的水所吞没。这法宝与勾诛的心神相连,等同他肉身的一部分。因此他凝聚的神通,只要不是离对方太近,可以在这水中任何一处凝聚出来。 前方用陨铁定方砚抵挡,后方以玄冥寒水神通攻击,这倒是正符合勾诛从不正面硬扛的两面派手法。 而且他肉身虽然不如木头,但要论神通比木头强大太多了。只是那非想虚丹一运转,不知道耗费留身碑中多少血灵石。 木头虽然全力都在猛砍面前的陨铁定方砚,但也并非完全不管四周风吹草动。他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强劲水流夹着凉意涌来,便将手中大斧脱手往定方砚上一砸,自己一个转身,不由分说便一记重拳冲着水流的方向击去! 与此同时,那冰龙已经到了他眼前。勾诛这冰龙是玄冥寒水凝聚,冰寒彻骨。一般的肉身根本抵御不住,一粘便会冻住对方气血运转,导致真气运转不畅,同时对寒水的抵御能力更差,如此恶性循环,直到彻底崩溃。 而且勾诛身上还有一种对付体修最为有效的法宝,那便是冥界玄阴兰。这些白色小花的花种便夹杂在这冰龙中,微不可察。但一旦及身,就会如跗骨之蛆般吸尽体修的一切生机。 木头当然不知道这冰龙有什么玄妙,他也没有兴趣去了解。管你毒招千万,我都是一力破万法,唯一的一招就是直接一拳对轰而去。虽然水下原本是一片静寂,他这一拳却掀起了爆响和暗涛骇浪,正轰入冰龙獠牙锋利的口中! 543 木脑瓜蛮干破敌,第十九意外入定 木头的这一手反击,看得勾诛头皮发麻。冰龙的口腔正是玄冥寒水神通攻击力最强之处。 那些锋利的龙牙可绝不是虚影,而是玄冥寒气聚集,水凝坚冰,其锋利比起货真价实的龙牙来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冰龙的弱点在颈部。如果能一拳断了它的脖颈,头尾气贯中断,威能就会大大下降。 直接用肉拳去硬撼,就和自己往刀口上去撞一样。他这肉身真的就强到这个地步吗? 勾诛的念头还没有转过来,木头那一拳已经直入龙口中,砸在了龙牙尖上。 他那拳头立刻随之变化,猛然好像膨大了一倍有余,刷地一声爆发而出许多的银白色尖刺,每一根都有手指粗细,数尺来长,吱吱格格地刺入冰龙坚硬的冰身之中。 木头根本没有设想要用任何术法应对,也没有想过要如何去寻找冰龙的弱点。 他这些银白芒刺坚硬无比,完全是肉拳受了冰龙之牙的伤害自然而生的抵抗,就如有东西飞到眼前人就会眨眼一般自然。 冰龙咔咔作响了半天,裂纹越来越多,轰然一响,在水中彻底崩溃! 几颗粉末状的玄阴兰种从中飘散了出来,有几颗沾染到了木头的拳头上。他立刻便感觉一身的生机往拳头狂涌而去。 这些粉末在他拳头上发芽,开出一朵朵如薄纸般通透纤弱的小白花,散发出腥臭阴毒的积尸气。木头原本淡紫色木质的拳头上,也隐隐出现了一片片黑斑。 木头并未如多年前木飞被玄阴兰感染时一样立刻将感染的部位直接剥离,而是反而体内气血狂涌,生机爆发,往自己被感染的拳头汹涌而去,似乎想要将这些玄阴兰撑死! 在海量的生机下,这些白花迅速结果,爆发出更多的冥界兰种,形成了一阵惨淡的白雾。然后更多更快地在他身上的玄阴兰就像雨后春笋般生根发芽出来。 树皇之体的生机相对常人来说简直是海量。但玄阴兰是撑不死的。对方的生机越多,它吞噬的生机也是越多,越是繁殖得迅速,释放出来的积尸气也就越多,毒性也就越强烈。所以这才是对付体修的至宝。 木头自杀般的应对方法简直是让勾诛看了直咋舌。他真想跳出去好好指点一下这个真正的木头脑瓜。 但木头的念头很简单。你既然吸我的生机,那我就给你更多的生机。你要多少我给多少,看我们谁先死!他却不知道这就和丢柴去灭火一样。柴堆得越高,火也就越大了。 偏偏这时留身碑中的勾诛脸色大变。留身碑宝灵所幻化出来的斗法都是经过它自行推演认为的最佳应对方式。但它没有预料到木头这样的自杀式反击。而且这反击居然有效! 玄阴兰的数量越来越多,这本身是没有上限的。但勾诛自身的真气和心神都有限,他能操控的玄阴兰的总数有一个上限。一旦超出这个上限,法宝反噬,比遭到直接攻击更不可收拾。 他现在同时操控着重极水界、定方砚和玄冥寒水神通,心分三用,本来就有点自顾不暇。如果这时候再发生玄阴兰反噬自身,他还真有可能将自己的肉身贡献成了一块玄阴兰的花肥。 无奈之中,他只能一个念头闪过,在最后的机会操控所有的玄阴兰一齐枯萎。若是错过了这最后的机会,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与此同时,他再也无法同时操控这几样法宝,只能将陨铁定方砚和重极聚水珠都收了。夏日的浓烈暑气和刺目的阳光在再一次笼罩了下来。 木头身上虽然留下不少积尸气侵蚀造成的黑斑,但是这对生机勃勃的他而言只不过无所谓的皮肉之伤。他在这阳光下反而更加生龙活虎。 一个箭步就到了勾诛面前,他可没有空再去捡那把斧头,直接闪电一拳,拳头上的银芒根根刺出,眼看就要把勾诛的脑袋打成蜂窝! 坐在台下观战的勾诛反而松了一口气。他自忖这一招在现世中他绝对无法躲过,所以在自身碑中也不行。他体内真气如此消耗的情况下,护体真气也绝对扛不住这一击。 木头终于要胜了,那三千两血灵石不会白花。而且自己的陨铁定方砚虽然被打出不少伤痕,但至少还没打成废铁。 他身旁的第十九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脑袋一歪,身体倾斜着就往他怀里倒来。 勾诛心中纳闷,平时在连菱面前第十九都是规规矩矩从来没有这么出格的表现,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看第十九都靠到了他身上要倒地上去了,勾诛无奈,只得把这柔弱无骨的身躯一搂,做贼心虚地望了一眼连菱。然后他才去仔细看去,赫然发觉第十九已经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了。 一连喊了几次都不见她醒来,连菱侧头过来看了一眼,说:“不好,她入定了。神识在留身碑中。” 木头的铁拳在空中停滞住,不知道碑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仔细一看,强烈的阳光下有淡红色的丝线在空中泛出光泽,是第十九的天机绕上的金蚕丝。自身碑居然把第十九给召唤了出来! 留身碑幻化出勾诛来对战木头,那么理论上只要属于勾诛的任何法宝和法器都有可能在自身碑中幻化出来。 而且因为勾诛自己就是法宝之主,神识与留身碑相连,自身碑实际上会将这些法宝之灵真实地召唤到留身碑中去。 真正的活人除非在碑下主动入定,否则是绝对不会被召唤入碑的。但第十九本身便是一个傀儡,而且有着勾诛的魂息烙印,自然被留身碑视为勾诛的法宝之一,被召唤到自身碑中去了。 连菱脸色大变。她一直都将第十九当做勾诛同伍院的弟子之一,早已忘记了她的傀儡身份。她被召唤进入留身碑中,这是一个不小的意外。 活人在留身碑中不会受到实际的伤害,但勾诛这个主人的法宝却不是。如果第十九在碑中受伤或者死亡,这后果也是会传递到现世的。而且木头并不知道这件事。以他的木瓜脑袋,肯定不会怜香惜玉。 木头被金蚕丝缠住,金能克木,深深地勒入肉中。他却并不退却,反而是一声大吼,继续保持姿势将这一拳继续打了下去。 原本身姿柔弱娇小的第十九出现在木头身后,此时却没有半分柔弱之态,双眸射出明亮的碧色灵光,浑身涌动着虚丹的威压,纤手紧握天机绕,死死地缠着木头决不撒手。 她原本只有筑基四重的修为,现在境界却到了虚丹。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留身碑给她嗑药了,而且磕了不止一点点,吃到了虚丹境界! 勾诛忍不住一阵心疼。第十九的噬丹秘术虽然能临时提升境界,但对她肉身和神魂都有不小的伤害。他以前给第十九定下的规矩是一次吃丹最多两枚,提升两重境界。 但留身碑居然让她直升四重,还包括一个大境界的跨越,这简直是作弊! 留身碑当然不会怜香惜玉。任何法宝和傀儡它都是在不直接毁掉法宝的前提下顶格使用的。 连菱立刻将手在第十九眉心一点,一缕青色的柔光射出,将她全身笼罩住。但这也只能护住她的肉身和识海。 若是留身碑中的元神受到攻击反噬肉身和识海,这或许可以抵御一二。但她的元神已经出窍在留身碑中。一旦出事,元神可能就回不来了! 连菱没有再留手,神识之力爆发而出,双目射出如闪电般的碧芒往自身碑上轰去。这时候她已经决定强行结束此战。 但留身碑上一片血色光芒随之泛出,稳稳地挡住了连菱的电芒。 连菱目光凝重,她没有继续出手。她并非没有更强的手段,但留身碑原本设计就是如此,一旦开战,就是主人也不可能半途停止的。她若是暴力破开此碑,损坏了碑是小事,木头和第十九元神都在碑中,必死无疑。 让木头在留身碑中决战勾诛来升级是连菱的安排。因为勾诛的术法他们最为了解,而且实力刚好也在木头能挑战的范围之内。 她还专门为此算过一卦,得了一个大吉之兆。她却也没想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竟然忽视了第十九会被当做法宝吸入自身碑中这一意外! 544 木头戮仙一箭,十九解封元神 勾诛焦急起身来,但连菱将他摁住了。 “这是小十九之劫,但未必是祸。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去破开这石碑去把他们的元神取出来!” 连菱目光微闪,手轻轻搭在勾诛肩上。勾诛却感觉沉重如山。他自己坐着不动便感觉不到。稍微一动,便是一座泰山压在自己肩上。 其实如果是勾诛加上磕过药的第十九两名虚丹对战木头一人,实力应该是远超对方的。第十九真的受到重伤的可能性并不大。 如果战到终局,木头落败的概率在九成。这也就是浪费一些血灵石,木头无法借此攀入上境。并不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勾诛只得耐住性子,继续注意着战局。 木头那一拳暴力挥去,终于连带扯动了后面的第十九。她站立不稳,像风筝一样被挥了起来,又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论单纯的力气她当然不是木头的对手。 那些金蚕丝虽然深勒入木头的肉中,但是一碰到他坚硬的骨头,就再也拉不动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往前猛然一拳捣去。 第十九虽然没能彻底阻止他,但迟滞了一个瞬间。自身碑所幻化的勾诛虚影背后一双雪白的鹤翅一展开,扶摇直上便飞到了半空中。 留身碑原本以为勾诛的重极水界加上玄冥寒水神通已经可以必杀对方,所以根本没有考虑用空战来解决。毕竟这一双鹤翅也无法在水中飞翔。 但在水遁术攻击失败,真气损耗严重急需补充的时候,动用鹤族血脉幻化鹤翅来进行空战就是唯一之选了。 毕竟木头的树体不能飞翔。勾诛完全可以居高临下,我能打你你够不着我,那我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鹤翅是鹤身的一部分,消耗的真气远比动用神通术法要少很多。 但木头想也没想,双手一荡摆脱了金蚕丝的缠绕,双脚蹬地猛然一跃,就像一头捕虫的蝇虎一般,高高腾起了数丈之高,到了勾诛近前,又是一拳往他轰去! 留身碑也没有想到木头竟然会跳起来穷追不舍。好在木头跃起的同时,它瞬间就已经算出木头究竟能跃起多高,便立刻操控勾诛急速扇动翅膀,继续拔高。 最终木头的拳风刚到,勾诛已经再度攀升了至少一丈有余,还在继续往高处疾飞。而木头这一跃如同强弩之末。无论他有多少力气,都不可能继续攀升,只可能往下坠了。 虚丹修士可以御风飞行,但木头的树体是个例外。他不善御气,暂时还无法风遁,也没有木飞那样的树翅可以飞行。 眼看勾诛已经飞到他不可能触及的高度。他双手闪电般一动,一张巨弓已经在空中如满月一般拉开。一支看似有些陈旧的长长的竹剑搭在弓上。箭尖闪烁着一缕红芒,直指勾诛的心脏! “不好!”勾诛坐在下面观战,心中猛然腾起生死警兆,“那是紫府戮仙箭!” 他说的不好倒不是担心那个碑中自己的虚影,而是担心第十九。 他话音还未落,留身碑中的第十九已经瞬间一个风遁,丝毫没有犹豫便阻挡在了木头的箭前,刚好挡在了戮仙箭和勾诛之间。 紫府戮仙箭,金丹之下,一箭而戮!不要说一个第十九,就是十个第十九也挡不住。她阻挡也是没有意义的,真正的螳臂当车。不但救不了勾诛,还得赔上自己一条性命。 可惜的是第十九完全不会这样去计算利弊得失。她不会去区分她保护的那个勾诛究竟是留身碑幻化的虚影还是真是的勾诛,也不会去考虑自己的阻挡管不管用。她只知道若是勾诛有危险,她便会不惜一切去阻挡! 木头不知道第十九所受的伤害会传递到现世中。遇到猎物逃走,他够不着的时候便射箭几乎是他本能的反应。所以他毫不犹豫一箭射出!要论射箭,他从小射到大,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抬手射中空中掠过的飞鸟。那些苦修多年的修士也未必比得上他。 无论是戮仙箭还是启动留身碑都是昂贵无比,动辄数千两血灵石。只是这些钱用来让木头攀升一色虚丹则并不吃亏。但如果赔上第十九的性命,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那三支戮仙箭是连菱给木头去眠恶山准备的保命手段,她还专门叮嘱过他不到最后时刻不要使用。却没想到木头完全是猎手的本能反应便给用了出来。 戮仙箭已然射出,化作一线惊天红芒,破空而去,这时候就算她打算强行破开留身碑也来不及了! 红芒所至,空气如被利刃划开,发出恐怖的尖啸。惊天威势,速度远在声速之上。在尖啸声刺破长空之前,箭便已经洞穿了第十九的胸口,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但并没有爆炸。 纯阳紫府戮仙箭自身是有灵性的。它只认准射箭者认定的目标。在到达目标之前,它只是动用纯阳之力穿透一切可能阻挡之物。除非有金丹之力,否则凭借人力几乎不可能将它挡住。只有到达了要杀戮的目标,它才会将剩余的所有纯阳之力一次性爆发出来。 木头的仙荷中有很多箭。只是他并不善于收拾,所以将大把竹箭和连菱给他的那三支紫府戮仙箭混乱地放在一起。在要拉弓射箭的瞬间,他只不过随意地挪移出一支来。连他都被这箭的威力给惊呆了! 空中出现了一个通红夺目的火球,犹如烈日一般将勾诛吞没。勾诛的身体瞬间被炸得粉碎,然后直接汽化了。猛烈的冲击波形成的狂风铺面而来,将空中被击穿心脏的第十九和木头一起推飞,两人就像两片快坠落的岩石一样被猛力推落,眼看就要砸落在地摔成肉酱。 木头忽然感觉天地一空,原本要将自己摔死的坚硬的地面忽然模糊虚化,就像一片即将要消散的带着颜色的雾。他则猛然掉入了这雾中,没有任何实物阻挡,但被一股有弹性的大力给拉住了。 天地虚化成一股粘稠的灵气,开始不管三七二十潮水一般地往他涌来…… 连菱将第十九一揽入怀,将拇指点在她眉心上一探,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十九并没有死。那支紫府戮仙箭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勾诛。因此这箭虽然穿透了她的元神,但并没有杀死她,反而击破了她元神上的某层封印。 朴老九和秦尊阳是同门师兄弟。秦尊阳已经飞升了五百年,朴老九的实力纵然不如秦尊阳,但也不会差了太远。他做出来的傀儡,显然不可能只是一具筑基傀儡那么简单。 但如果他直接将第十九做成一具金丹傀儡,那么第十九将不会再有成长的过程,也就不再可能在成长的过程中产生一个真正的自己的灵魂了。所以第十九注定是会从筑基开始成长的。 这也是一直让连菱诧异之处。第十九虽然可以和勾诛等常人一样修炼,但进展缓慢无比。无论投入多少资源,都比普通修士要慢了太多。 直到木头这一箭将她元神射穿,连菱才第一次发现这其中深藏的奥妙。真正阻止第十九攀登上境的并非她的肉身,而是她的元神。 如果她自己的元神认为自己只能停滞在某一层次,那么肉身无论如何修炼都会限死在瓶颈,无法前进一步。 第十九的元神是被朴老九重重封印的,犹如一层一层的套娃一般,越往里实力便是越强。她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恐怕只有朴老九本人才知道了。想要第十九攀登上境,便只有一次一次地借助外力,将这些封印打破! 封印一旦打破,她并非会立刻就会提升境界。但在昏迷不醒中,她的肉身会不断吸收天地灵气,攀登到上境完成蜕变,然后才会醒来。好在天池城原本就是太白林精华所在,灵气最为充沛之处。她的蜕变不会持续太久。 连菱将第十九拦腰抱起,回到鳞王府中安置了下来,让黄璐在四周设置了阵法。 545 昔霸主万年,今散沙一片 林菡已经走了,林玫儿虽然肉身已经逐渐复原,元神还沉睡未醒。第十九进入了蜕化期间,同样也只能沉睡。鳞王府中,仿佛一下子沉睡的人就多了起来。 勾诛成功结丹之后,因为阴阳双晶丹种再加上非想虚丹的作用,他直接跳到了虚丹三色。这也带来了一个副作用,他的境界非常不稳定,仿佛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他现在无法像以前那样每天偷懒了,必须不断苦修来巩固自己的修为,这还不是几天的功夫就能成就的。 在自身碑的作用下,耗费了三千两血灵石外加一支紫府戮仙箭,木头终于有惊无险地将境界提升到了体修二色虚丹。 但短时间内连菱也不会再用这条捷径了。一个是没有足够多的血灵石了。另一个,第十九卷入危险中也说明,这其中还是有一些难以预料的意外的。 黄璐的修为进展比勾诛和木头他们有快无慢,已经到了虚丹三色后期了。她基本无需资源,只需要不断地炼化黄泉的给她的金丹就可以了。 但她肉身修为进展太快,神魂却跟不上,存在失控的危险。好在勾诛这次从封息大阵中出来带来了不少中品妖灵参。连菱耗费了不少心血将这些妖参炼制成了灵液给她服用,效果还不错。 经过第十九这一番意外,连菱忽然感觉有些疲惫。以往在翠玉宫的时候,她只需要照顾连萍这一个妹妹就行了。剩下的各院各堂都有各自的长老负责,她无需过问也懒得过问。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导致刑堂一脉势力坐大,以至于他们将阴谋诡计算计到了她身上。 如今她有了自己的碧落一脉,但要照顾的弟子门人也急剧变多了。她还需要不断修炼金丹攀登上境,时间和精力都有捉襟见肘之感。 安顿好了第十九,监督着勾诛乖乖去静室独自修炼了,她进入鳞王府后院中,坐在一张木椅上,正要闭目养神一会儿,忽然心潮涌起。她双目睁开,果然眼前的一面一人多高的玉璧明亮了起来。 有了鳞王府,又有了太师的地位,她花一大笔钱来安装了一块传音壁。像翠玉宫这种距离数千里的地方,必须要使用传音壁才能及时传递音讯。否则就只能飞鸽传书,往来也要几天,中间还可能被人拦截。 翠玉宫依然在连萍的掌控之下。毕竟有她和霍云两个明面上的紫府,再加上缪其中、朱六合两个暗子,鬼玄阴和古氏势力再大,也是不可能短时间内翻天的。 一个不好的消息是,鬼玄阴进入紫府五气之后,修为进展惊人,已经进入紫府五气后期,而且他正在四处寻觅上品的金丹外药。他甚至也将目光放在了秦尊阳留在自生碑中的根窟里的根髓上。但这并不容易。 且不说紫府修士无法进入自生碑,就算他能进入根窟,也会因为他筑基的时候便已经进入过根窟,是第二次进入而受到巨大的排斥。而且自身碑是外院的管辖之地,不用她提醒,霍云也会强力阻止此事。 连菱收起了这些连她烦恼的碎念,静心地等待着传音壁那头的信息。这一次主动传讯给她的并不是翠玉宫的妹妹,而是来自她等待已久的树人。 传音壁上光影涌动。但其整体而言,并非是在变得更加明亮,而是越来越暗淡,渐渐变成一种幽深的绿色。这是因为对方所在的环境相当幽暗,应该在某一处密林深处。 “枯长老,尊驾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看到暗淡的玉璧上浮现出一团模糊的人形黑影,连菱不由得叹道,“你我约定让我二十六年十一月三十日在两界碑会面。如今都已经是二十八年了。” “连道友别取笑了。”那模糊人影看不清相貌,却发出清晰而缓慢的声音,讲的虽然是人族土语,却有些生涩之感,并不流畅。 “还能在这里与连道友传音,对老夫来说已是万幸。如今木野皇部徒有其名。当年的保皇派或死或逃,在恶眠山范围内已经被铲除殆尽。老夫也被多次追杀,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寻一个暂时的安身之处,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再如约跑到两界碑去?” “原来如此。”连菱显然不愿意卷入他们树族内部之争。但此事又偏偏和木头有关。她无奈叹息道: “当年木野临死前让我一定守护他的遗孤到成年再送回恶眠山。我本以为木头如今已经成年,交给枯长老您就了了此事,没想到这么麻烦?这却让我如何是好?” “你以为我不愿意将太子殿下送回皇位上?”枯长老低声回复,“太子若能重登皇位,结束我树族内争,这三十多年的腥风血雨便可终了,又还我一个太平盛世,你以为我不愿意?” 但他又缓缓说道:“也就是现在太子在太白林的消息尚未泄露。如果泄露了,必遭追杀!” “榕千紫已经把持了整个长老会的权柄。只要树皇不回,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代行树皇之权,他岂能容忍太子出现? “木萝部现在如日中天,根本不把木野部这个皇部放在眼里,随时可能自立女皇,她又怎么能容忍一个树皇之子回去眠恶山? “还有这几年崛起的木猛部,明面上以寻找树皇为名四处征伐,其实野心也不小。 “现在别说送太子回眠恶山了,就是放出一点消息,他们都会来将太白林夷为平地。其借口当然是为了寻找树皇,但真正被他们找到了,太子必死无疑。” 枯长老名为枯木荣,是木野部落保皇派长老之一。他所说之话并非言过其实。树族虽然四分五裂,但实力之强依然是鹤族无法比拟的。 若是木野部、木萝部和木猛部这三个实权大部同时都想诛杀木头这位“太子”,那单凭鹤族的实力是绝对保不住他的。加上翠玉宫也不行。 树族一家明面上便有十二名金丹,号称“树族十二真”,其中金丹三花大妖便有三名。要不是几个大部落相互牵制,灭掉鹤族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惜的树族这十多名金丹分属不同的部落,同一个部落内也分为不同的派别。各部落各派别之间相互争战,极为惨烈。 前三代树皇在时,所有树人都独尊树皇号令,树皇威势无双。之所以不称“王”而称“皇”,正是因为树族太过强大,树皇也同时就是“妖皇”。 到了四代树皇木野的时代,树皇的威势依然存在。只是木野此人心性淡泊,许多事情不愿意操心,都委托给了资格最老的太上长老榕千紫,导致榕氏执掌大权至今。 但榕千紫虽然在木野部大权在握,一言九鼎,其他部落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木萝部。在木野部落失去树皇之后,木萝部威势极盛,隐隐有取代木野部,号令众部之势。 木萝自然也不希望树皇或者树皇的后人真的能活着回去。所以她往人界四处散布净血使,名义上是为了消灭树族外流的血脉,实际上也是为了打探树皇与其后人的下落。木飞便是木萝部派出的净血使之一。 连菱原本以为,有枯木荣等保皇派在两界碑接应,他们将木头送到眠恶上。然后保皇派找机会在木野部公开此事,树族人心所向,木头即可拿回树皇之位。 但现在看来就远没有这么简单了。枯木荣等人自顾不暇,眠恶山已经无人接应。他们如果自己前去,倒是充满了自投罗网的味道。 “看来你们树族已经无药可救了。”连菱无奈苦笑道,“干脆我把你的太子殿下带回翠玉宫,给木野一脉保留一点血脉罢了。至于你们树族,就看他们内讧下去,能否决出一个能服众的新树皇了。” “不可不可!”枯木荣连连摇头道,“就算榕千紫、木萝、木猛这三家真的决出胜负,我树族也必定死伤惨重,新树皇也未必能服众。到时候一盘散沙,我树族大好河山,尽落于别人之手!” 546 神女避纷争,老树道天劫 枯木荣原本缓慢的语速也渐渐加快了起来,但对连菱却没有什么影响。她一双美目清淡如水,秀眉舒展,冷静地回答说: “我只是答应在木头成年之后送他回眠恶山,从未承诺参与你们内争皇权的事。现在木头已经是我翠玉宫的弟子,我自然不会将他推入火坑。 “与其回去做为你们争夺皇权的棋子而陷于险境,不如等树族内斗尘埃落定,他修为有成,再光明正大地回去。至于他是否因此失去他的树皇之位,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承接这个因果。” 连菱本来就不想卷入妖界纷争,但这其中有一份木野的因果她不得不承下。 五百四十年前秦尊阳曾经游历妖界,在眠恶山与木野相识,机缘之下出手协助木野顺利继承了树族的皇位。因此他获赠了一缕树皇血脉,并因此独创出了《青木长生功》,从此走上长生之路。 不但如此,他还从树族得到了仙树之种。 人族修道已经上万年,人界中灵气充沛的名山大川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宗门占据,要寻到合适的风水宝地独辟一个新的宗门谈何容易。 仙树自身并不能创造天地灵气,但能极大改变周边灵机,吸引灵气聚集,从而形成新的修道福地。秦尊阳将仙树之种在原本依山傍海位置绝佳,但灵气四散无法聚拢的翠玉峰。数十年之后,他便在山上开辟了翠玉宫一派。 这样一来,无论是《青木长生功》还是整个翠玉宫本身,都和树族脱不了干系。这份因果自然也被翠玉宫历代掌门承接下来。虽然人妖为世仇,但翠玉宫对树皇一脉却是有求必应的。 所以木野在无伤山遭遇危险,第一时间便是向翠玉宫求助。只可惜连菱赶到稍晚,而且又加上古问天等人泄露消息,她没有能救下木野的性命。但她救回了木头。 但这份因果仅限于对树皇一脉,而并非对整个树族。所以无论树族内争有多惨烈,关于夺取树皇之位一事,连菱是绝对不愿意贸然插手的。 她之所以来到妖界,除了打算实现对木野的承诺,互送木头回眠恶山之外,也存了让树族去为木野复仇,打击古氏的心思。 如果这事简单,她顺手做了,稳赚不赔。现在明知是个火坑,她就不会把木头往火里推了。在她对木野的承诺中,守护其子平安无事,远比夺取树皇的位置更加重要。至于对付古族,即便不借助树族的力量,她也还可以另想办法。 此外,她的妖界之行更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带这些弟子来获取结丹外药。 原本结丹的妖灵参年年都有出产,要获取并不难。但临到勾诛要结丹的时候,她心中莫名多出一个想法,那便是天地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将来想要获取结丹的外药不会那么容易了。 她心性淡泊,一般不会产生没有根据的念头。如果有了这种莫名心念,有极大的可能是来自上界祖师的“仙启”。 事实果然如此,息壤大陆崩溃,从此鹤族的灵参园已经不复存在。将来想要获取活着的妖灵参去用于结丹难度徒增。最终一定会有人研究出替代之物,但这过程不知道需要多久。 少说三年五年,多则几十年,不知多少等着结丹的筑基修士,就都要被卡在这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上了。 好在她听从秦尊阳的仙启赶上了机会。如今勾诛和木头都已经顺利结丹。即便是宋如海和慕容清这样没有来妖界的弟子,她也用勾诛带出来的妖灵参炼制了一种灵液,托人送回翠玉宫去了。 这件事既然做成了,对她来说到妖界的七成目标已经达到。就算现在直接带着木头回翠玉宫也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是继续和枯木荣传讯,若是引起树族其他派别的注意,引火烧身,反而不妙了。 她打算和枯木荣谈到这里为止,尽快中断传讯了,于是起身弯腰,做了一个拱手道别的姿势。 “连道友!请再听我一言!”枯木荣急忙阻止,“你可听说过浑沌天劫?” “浑沌天劫?”连菱喃喃自语,不知不觉感觉心血潮涌。她心中觉得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她一定是得到过与之相关的仙启的。但具体她是什么时候得到,其中内容又是告诉他什么,都是一片模糊,反复她自己把这事忘记了一般。 秦尊阳就算有相关的消息,但也不会太过频繁地和下界沟通。与下界的牵绊对他的天界修为甚至寿元都有不小的损耗。泄露天机绝非小事,很多事情不是事到临头,他就没有必要说得太清楚。 至于“浑沌天劫”之说的本身,只不过是一个常见的传说。你既可以当它真实存在,也可以当它是纯粹是人们的胡思乱想。 据说鸿钧创世之初,世界天地不分,原本是一片浑沌。盘古开天之后,清气上升,浊气下降,遂成天地。但也有人认为这并非是天地之始,因为天地本是无始无终的。 释门学说认为,浑沌的时代,只不过成、住、坏、空这四中劫之一中的空劫。到时候三界六道将重归浑沌,万物湮灭,但这同时也是万物伊始。 所以所谓鸿钧创世,并非是这世界真正的开始。只不过是这无限次循环中的一次罢了。 这其中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哪怕你修到大罗金仙,本应与天地同寿,偏偏这时候浑沌天劫来了,你照样灰飞烟灭! 天地虽然会在浑沌中重生,但重生出来你是否还存在,也就无人得知了。就算你真存在,前一劫中修行苦工也是灰飞烟灭,又要从凡人修起。 这自然只是一个无从证实传说。要知道灵源宗传道伊始至今也不过十万年。至于人族兴盛,占据神洲中土立国至今,也只不过区区一万年而已。谁见过传说中两百多亿年一次的大天劫? 连菱还没有回答,枯木荣压低了声音,如蚊蝇般低语道: “如果老朽告知道友,浑沌天劫近在眼前,近得不可想象,不知道道友作何想?即便修得仙体,飞升成仙又有何用?浑沌天劫一来,不是照样付之流水?” 他这声音虽然低微,但在连菱耳中莫名犹如炸雷一般,她甚至感觉心中一震。原本坚实无比的金丹,竟然也在这冲击下晃了几晃。金丹是道心所凝。她的道心本是坚定无比的。但这时候听了枯木荣这翻说辞,她的道心竟然有所动摇。 这其实是自然的。她的道心并未脱离凡俗,只是为了能和妹妹连萍同得长生,不让妹妹受这轮回流离之苦。但如果刚好赶上浑沌天劫,无论她怎么修都得一同入灭……那拼命苦修追求上境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若浑沌天劫真的是近在眼前,这对她的道心是一个根本上的冲击,避无可避的。 但这其中更让她心惊的是,天地有异,这感觉她也早就有了。一切都是潜移默化在发生的,许多独立的事情如果合在一起来看,就非常不详了。 十二年前树族坚持要发动对人界之战,结果在夜盲山全军覆没。十一年前妖皇木野在无伤山被古氏暗算而死。两年前鬼鸮黑夜王在夜盲山横空出世。也就是今年,各族金丹为了万年参大打出手,死伤惨重。 其实在十二年前的夜盲山大战之前,人妖边境至少已经安定了百年了。最近十多年内发生的大事,仿佛比前一百年间还多。这是有什么背后的原因,导致各方都蠢蠢欲动,再也不愿耐心等待下去了吗? “纵然有这个大劫,哪又如何?”她心中虽然掀起巨大的波澜,表情却没有任何显露。依然冷清地望着传音壁。这时她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莫非枯长老有避劫之法?” “我树族当年从天界降下,便与此劫有关。其中详情,我知道得也不多,即便知道也不便再这里详谈。但如果没有树皇之位,一切皆休!”枯木荣口吻中充满了焦急之色。 547 水火起劫兆,风雪掩祸福 厚土坤元三十一年,这时又是三年过去了。连菱暂时并未返回翠玉宫,而是在鹤族太白林天池和她带来的众弟子们静修了三年。 因为枯木荣说,这三年浑沌天劫将有多个劫兆将依次显现,皆是人力不可抵御。她若是不信浑沌天劫之说,可以待劫兆显现之后再决定如何做。 坤元二十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一颗巨大的火流星坠落在东胜神洲北部蛮荒沙河西峡谷。整个原本湿润的西峡谷为之毁灭,绵延万年的风族西峡部落被烈火吞没,从此不再存在。 神奇的是整个西峡变成了一片火海,在此之后并未熄灭。方圆百里之地始终被烈焰笼罩,周边千里气候变得炎热异常,沙河从此流至西峡而止,千里下游全部干涸。不但如此,这片火海仿佛隐隐还有不断扩大蔓延之势。 二十九年冬,有传言从东海而来。一些西贾人按惯例选择风暴较少的秋季出海前往出产珍珠的白沙城,却发现那一片千里海域已经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黑色风暴,甚至周边的海水也被吹动,形成了一个直径千里的巨大漩涡。至于白沙城是否还在,自然也就无人得知了。 这些灾祸尚未影响到厚土皇朝,但传言四起,人心也惶惶然了一阵。 灾变两处都有大能修士进入探查过,结论是天地灵机异变自然而兴,不是人力可以平灭。至于将来如何,则要看天地灵机如何运转。也许自然就会消散了。 因为并没有什么后续,所以人心也渐渐平复,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无论厚土皇朝还是南疆妖界,虽然对白沙城与西峡风部都抱以万分同情,但也继续过自己的太平日子。 其实各宗派的修士反而幸甚,因为天地灵气正在不断地变得浓郁。原本需要十年二十年的修炼过程,如今可能三年五年就差不多了。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南疆妖界内,连菱也感受到了这天地的变化。东胜神洲灾变增加,正是因为天地灵机兴发,这必然导致灵气炽盛。对修士而言当然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但如果浑沌天劫近在眼前,这良机自然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若假设“浑沌天劫”真的只是一瞬间,万物同时湮灭,倒也没什么。但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风起于青萍之末,从这些灾变来看,它很可能是一个缓慢而渐进的过程。万物逐渐而灭,这过程可就不知道有多少血雨腥风了。 更可怕的是“避劫之法”的存在。如果是根本就没有避劫之法,众生一齐入灭,大家其实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无非是寻找一个安全之地尽量安度余生而已。 但如果有避劫之法存在,那无论是哪一股势力,都会积极主动去将这法握在手中,避免被别人排除在外。这其中争斗究竟会有多惨烈,恐怕没有谁能想象得到了。 连菱倒是没有什么慈悲救世之心。但妹妹连萍,还有道侣勾诛,再有碧落一脉这些门人弟子,她是不能不管的。即便要灭,也不能让大家灭得太惨。 当然,最好翠玉宫也能掌握枯木荣提及的避劫之法。但枯木荣又说,没有树皇之位,是不可能触及此法的。如果是这样,树皇之位,就由不得她争还是不争了。 …… 三十一年十二月四日,西妖界银龙山脉,忽然下起了一场暴雪,天地苍茫,雪白一片,山上就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奶油。 虽然妖界在东胜神洲的南疆,大多数地方气候炎热,但银龙山脉是个例外,因为这里地势极高。即便是冬天,也有温暖湿润的南风从南冥而来。遇到这龙断山脉不断抬高,最终便凝成了大雪落下。 一支队伍正在大雪中围成一圈圈,烧起篝火休息。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大雪小了一些,他们立刻吹起号角,将身上的大雪拍拍干净,收拾了东西准备继续前进。 虽然这是在妖界,但奇特的是这支队伍居然是一支人类的队伍。他们的大多穿着土布短衣,外面披上了厚厚的兽皮所制作的皮袄,头上带着用笋皮和粽叶之类制作的斗笠,脚下则绑着滑雪板一般的木板。 一件件辎重被他们整齐地捆扎,放在雪橇上。有力气的男人们一起拖着在雪地上滑动。女人们则抱着孩子,背着东西,带着老者,在队伍的后部缓缓前进。 队伍中既没有马车也没有牛车,一切都靠人力拉动或者背着。但其中有一辆可以容三四个人坐下的精致的木质车辆,窗口挂着蓝色的布帘,看不到里边坐着什么人。 这车并非由马匹拖动,而是七八个壮汉,在雪地中喊着口号,如同纤夫拉船一样拉着车前进的。这是因为在南疆妖界,妖族可以随便饲养如黑鳞蜥、飞鳄之类的牲畜,人类是豢养牲畜却是一个禁忌。 长长的队伍足有上万人,这并非是一个很小的部落,而是妖界有名的炼血部落之一,苍秸部。 说来奇怪,妖界的族妖们修炼所用必须的血灵石,居然都是由这些人族“炼血部”所炼制的。这也正是妖界还有完全由人类组成的部落的原因。 虽然说炼制血灵石的方法首先是由人类发明的,但并不是有多少玄奥在这其中,以至于各族妖部都无法自己炼制。只是因为炼制血灵石需要极多的劳动力,而且又是极为精细的活。 妖族的特点是要么像鹤族一样附庸风雅喜好享受,根本不可能去做炼血这么辛苦又肮脏的事情。要么像灵猿一族,空有一身蛮力,也能干活,但只能干各种粗活。 就像你不可能让一头牛或者一头熊去绣花或者制作精致的瓷器,让他们去炼制血灵石也是勉为其难的。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在妖界不断跟随兽潮而迁徙,大规模猎杀野兽炼制血灵石的人族部落。 在厚土皇朝看来这些人只不过是南疆蛮族,根本算不上文明人。但在妖界的族妖们看来,他们是绝好的血灵石供应者。妖族不但不会杀戮炼血部落的人类,还会为他们提供保护,供应各种资源,同时也得到大量的血灵石进贡。 想要这些人类部落世世代代给他们炼制血灵石,其实也可以将他们彻底奴役圈禁起来干活。但绝少有妖族部落这样做。 这是因为血灵石需要用大量野兽的血肉才能炼制,而这依赖兽潮。兽潮在妖界是按季节发生,不断在各地流动的。这些炼血部落也必须随之不断迁徙,否则是炼不出血灵石的。 每当兽潮涌向哪里,这些人族也随之迁徙到哪里。而这一支苍秸部所行的方向,正是妖界西南之地,眠恶山的方向。他们预估一波巨大的兽潮将很快在那里发生。 一旦在那里向树族贡献了足够多的血灵石,他们便会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内得到树族的庇护,甚至一些人会在树族修炼成为祭司,得到血灵石之外的必须的修炼资源。他们的部族也能得到时机繁衍生息。直到下一波兽潮的到来。 妖界蛮荒的行走危急四伏,但他们经验十足,能轻松避开各种厉害的野妖的地盘,在犬牙交错的边界上行走。银龙山脉便是他们常走的道路之一。 这里气候寒冷,甚少植物,因此野兽也不多,更少有野妖出现。顺着银龙山脉崎岖的山脊有一条大路,只要避开几处关键的危险,便可以通往银龙山脉尽头的眠恶山。 “前方猪羊峡,到处都是积雪,雪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什么妖兽出没的痕迹。”一队斥候满身大雪地回到了队伍中,向酋长和祭司们汇报。 他们使用的语言和土族人类似,只是口音语调和一些词汇不同。其实万年之前,他们和土族人乃是同一族,所操的语言也完全相同。 只不过他们族人的主力在中土拓荒,最终建立了强大的厚土皇朝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在南疆与妖类为伍,并凭借一手炼制血灵石的本事在妖界生存了下来。 酋长穆格当时点了点头,下令让众人前进。但一到猪羊峡口,他又有点后悔了。这地方无论经过多少次,每一次都让他提心吊胆。尤其是这一次,大雪积满了山谷。就算有什么大妖兽曾经路过的痕迹,恐怕也被这场暴雪给覆盖了。 猪羊峡两遍壁如刀削,居高临下,走入其中犹如猪羊入虎口,让人一看就毛骨悚然。虽然已经叫人反复探过,但穆割还是不太放心。但已经到了这里,部落断然没有返回或绕路的可能。 他派两名祭司带着壮年的队伍持着武器先走,妇孺和辎重靠后。自己和大祭司等人则在队伍中央坐镇。 “仙尊大人的车驾往后一点,等前面的队伍先平安通过!”他特别指着那辆众人拖着的车辆强调。他所说的“仙尊”是指族妖中的会法术的妖修。 苍秸部中的祭司也是修士,但是只会一些粗浅的巫术类的术法,实力远不能和妖修相比。他们常常得到妖修的庇护,对这些妖修极为崇拜。无论何种境界的妖修他们都一律称为“仙尊”。即便他们自己人出事,也不能惊扰这些“仙尊”。 先头部队平安地通过了,穆割开始指挥后面的队伍缓缓通过。不多时,峡谷中挤满了人。偏偏这时候,异变发生了! 走在最前方的祭司和几个壮年忽然听到一串低沉的号角声。紧接着只听刷刷几声,雪地中竟然有好几条像手指一般粗细的绳子如蛇一般窜了起来,忽然绷直,仿佛拉动了什么。紧接着这位祭司便感觉足下一空,莫名其妙地站立不稳,和一大堆雪一起坠落了下去。 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刺痛传来。雪陷落之后的地下居然竖立着不知道多少支尖锐无比的竹刺,轻松就贯穿了自己的身躯。他想要挣扎着起来,却发觉像被钉住了一样处处受制。只有浑身的热血往四周涌去,将白色的雪地染得通红。 548 本是太平大路,无奈同族操戈 这位年轻祭司狠命一吼,吐出一口热血来,不顾身上的剧痛,猛然站起。 遍布雪中的匕首般的利刃都是锋利的竹片削成,每一根都有一尺来长。这些竹刃几乎把他刺成了筛子。但好在对方手上留情,并没有在竹刃上留下倒刺。他拼命爬起,这些刺入体内的竹刃纷纷被他拉扯从身体中拔了出来。 虽然一身鲜血淋漓,腹部的破口连肠子都流出来半截,但他将匕首拔出横咬在口中,然后便一鼓作气地攀住了陷坑的边缘,往上边爬去。 陷坑边缘是一块坚实的由许多圆木钉在一起排成的木排。它原本是横在陷坑之上的。大雪之后上面积满了雪,就完全看不见了。有人踩过去也完全发现不了问题。 雪下有绳子牵动这些木排的机关。当他们大队人马经过的时候,有人埋伏在雪中拉动了绳子。木排就像活页们一样打开,使得他们都掉入了早就布满了锋利竹刃的陷坑中。 整个猪羊峡惨叫连天,肯定不止这一处,应该是到处都布满了这样的陷阱。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准备好的。有人处心积虑在这里伏击他们。 他是一名祭司,是这些苍秸人的主心骨之一。他知道自己必须活着出去,施展巫术,才能有效地组织剩余力量抵抗。他狠命地攀着这一根根钉在一起的圆木奋力往上。天寒地冻,这些圆木被冻得犹如坚冰。但这冻得麻木的感觉反而缓解了他身上的剧痛。 终于爬到了陷坑的边缘,马上要爬上地面,他却看到白亮的天空中出现了几个站立的黑影,一串的嘲笑之声刺入了他的双耳。站在陷坑外的这些人穿着和他们类似的兽袍,只不过他们身上的兽皮是苍狼皮,颜色更黑。他们头上都缠着一条红色如血的荆棘,分外醒目。 “红棘部!”他心中一凉。这些人面带嘲弄地一边疯狂大笑,一边奋力将手上的长矛往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扎了下来。 原来银装素裹的猪羊峡早已变成了一个屠宰场。狭长的雪地上如开花般爆出一个又一个血色的陷坑。雪地下跳出了许多穿着黑兽皮的红棘部落的长矛手,操起长矛将那些没有落入陷坑的人一一捅死,或是推入陷坑之中。 唯一的幸运之处是,落入陷坑的主要是苍秸部的先头部队。中央的主力和后面的辎重与妇孺还算完好。穆格立刻命令断后的队伍往前来抵挡红棘人,暂时将辎重抛下,掩护妇孺们后撤。 “你带二十个人,推着诸位仙尊的车驾从那条斜坡下撤,千万别落入包围之中!” 以他们对妖界各跳道路的熟悉,他们并不害怕遭遇强大的野妖。他们也不怕各妖族部落的拦截。因为这些人类自身的血肉中含有的灵气不多,吞噬了他们也没有太多价值。且各大部族都有明确的规定,不得对炼血人下手,否则便是和整个妖界作对。 就连凶悍的妖匪都很少打劫他们。这是因为他们有血灵石的时候,往往是依附妖族部落而生,妖匪们无法打劫。而他们迁徙中则是一贫如洗,打劫了他们也没意义。更何况他们并不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炼血人最害怕的反而是和自己同为人类的其他炼血部落。这是因为兽潮资源是有限的。别人多吃一口,你自然就得少吃一口。如果你想独占一份,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别人灭掉吞并了。 统治妖界的各妖族部落对炼血部落在迁徙中发生的血战和吞并从不干涉。他们不会对炼血人下手,但炼血人相互残杀他们也是绝对不会阻止的。 这是因为他们并不想因为一个炼血部落就得罪另一个炼血部落。同时,这些部落之间的掠夺和吞并也导致了炼血术法的交流和融合,使得剩下的炼血部落的炼血术也因此越来越精纯,血灵石的品质越来越高。 他们并不担心炼血人最终会统一成一个部落而垄断整个产业。因为炼血部落一旦变得很大就会很快分裂成小部落。即便他们没分裂,妖族也会设法让他们分裂的。 穿着黑色长袍的红棘部的少祭司站在峡谷的顶端,望着逐渐变成一条血河的猪羊峡。连绵不断地惨叫在他听来无比地悦耳,宛如他伟大功绩的一曲颂歌。他年轻有为,坐上少祭司的位置尚不久,急于证实自己的英明神武。 他身旁有一名比他更年轻的男子,脸上虽然还有点稚气未脱,但目光中闪烁着嗜血的傲气和勇武。他下巴宽大,嘴唇有点控制不住地微微张开,双手紧握着一柄寒光凌冽的大刀,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 “他们后面那一大片人全撤出去了。我带人去追杀吧!”这人是红棘部落的少主。 他们一个少祭司一个少酋长,带着一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到这里来布下陷阱拦截苍秸部,多少有点自作主张的成分。 “不用。”少祭司的细长眼睛微微咪起,眉毛就像一线利刃一般飞舞开,冷笑道: “只要他们过不去猪羊峡,没几天兽潮就来了。他们困在森林里也是必死无疑,往回走则是正撞上兽潮。想不被兽潮吞没,他们只能乖乖缴械投降。 “到时候你将他们的男人全部杀死。剩下的老人和女人留下带回去。这件旷世之功,谁也没法和我们想比。就是那些老一辈也比不了!” 少酋长鼻翼吸张,眉骨弓起,嘴张大更大了,露出一对虎牙,无声吐气。炼血部落中著名的苍秸部居然就这么被他们歼灭,这当然是一件旷世奇功。就是那些常教训他的老家伙们,恐怕也会被惊得无话可说。 问题就是他一身勇武无用武之地。还没轮到他动手,苍秸部落就已经溃不成军。一切都是少祭司的功劳,和他关系就不大。到时他唯一的作用,是杀掉那些缴械的男人,和一个屠夫没什么区别。 这时少祭司忽然脸色微变。他看到苍秸人的大部队后撤逃往山腰的密林的同时,一支人马推着一座精致的车驾直接往一条小路,正在往山下撤去。这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车驾是乌黑的红木雕成,大气精致,和炼血部落人族的风格完全不同。上一次他见到这种车驾,其中是某个妖族世家让迁徙的炼血部落所托运的货物。 妖修们在妖界诸部落之间移动或者运输货物几乎都是通过传送阵。但传送阵耗资巨大而且是受传送阵出入部落的严密控制的。如果有某种东西需要秘密运输,就只有出高价走西贾人的商队或者委托迁徙的炼血部落夹带了。 他曾听人提起,这种货物一般极为珍贵,而且来路并不光明正大。即便中途被人打劫了,大多数情况下物主也会忍气吞声。 想到这里,少祭司目光一转,露出一片火热之色,对早就蠢蠢欲动的少主说:“你带人去截住那支队伍。只要有活人,一律杀了,千万别留下一个走漏风声。东西留下,你我平分。” 年轻的少酋长哼了一声,便将手中大刀一挥,带着一众手下,踏上雪板,如风一般顺着斜坡往下滑去,在雪白的山坡上留下了一连串划痕。 这时一队苍秸人已经将这沉重的车驾抬到了一片僻静的林间雪地中。杀声惨叫声已经远离,他们认为此地已经足够远离战场了,便将车子放了下来,然后一圈人围着跪下一拜。其中为首的一人诚恳说道: “诸位仙尊在上,我苍秸部受仙鹤上族之命,护送诸位前去眠恶山,本应万死不辞。无奈我族突遭劫难,如今自身难保。诸位若继续留在我部队伍中,恐受无辜殃及。不得已将诸位送到此地,诸位仙尊还请尽快离去,自行去眠恶山吧。” 说完他又稽首拜了一回,不等其中仙尊回复,他便和众人扭头就要离开。 和红棘部少祭司的想象不同,车里并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货物,而是三男一女四名修士。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成鹤族人秘密潜往眠恶山的勾诛、木头、木飞和佟瑶四人! 549 异类同行敬若神,一根所生更相煎 一路上万里,他们颠簸了四个月。从三十一年七月出发,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了,眼看就要一年到头。 勾诛哪里愿意老老实实待在车里。但他们几人只要离开车驾,周围的苍秸人就会齐刷刷跪下拜伏不走了。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无奈地待在车里。 一路上,除了恭维崇敬之词,这些苍秸人对他们再无二话,对待神祗一般,每日好吃好喝供着,一路拖着他们前进。 这不但是因为苍秸人对这些“上族”极为敬畏,也是因为委托之人分量极重。其人不但是来自强大的鹤族,还是鹤族中身份地位极高之人。当然他们也因此收下了一大笔费用。 勾诛在车内闻到血腥味,听到远处的惨叫声的时候,即便不拉开车帘张望,也大概能猜测发生了什么。 木头早就打算杀出去了,但被佟瑶阻止。佟瑶吞噬了一份魂宗长老的记忆,江湖阅历远比两个毛头小子要丰富。这一路当然是听她的为主。 “几位少哥哥忘了宫主的交代,不要卷入炼血部之间的纷争?” 连菱带着黄璐、第十九和杀伐去南冥岸救援树族保皇派长老枯木荣。眠恶山、南冥岸和太白林三地各自相隔万里,往来交通极其麻烦。 勾诛等人从太白林出发奔赴眠恶山,约定了一年之后,也就是三十二年七月间,在眠恶山东千里之外的木棉城与连菱等人会面。 他这一行的目的是要把木头送到眠恶山。如果通过传送阵,只要几天的时间。但这一路上的传送阵都是对方关注的重点。传送的人都会被逐个搜神。即便连菱已经将他们伪装成了鹤族人,神识上也难免露出破绽。 但混在炼血部落追踪兽潮长途跋涉,几乎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妖界的炼血人族部落有大大小小上千个,人口好几百万,这些和蝗群一般的部落都只走蛮荒,无法盘查。 木棉城是眠恶山抵御兽潮的前哨站。炼血人部落往那迁移丝毫也不引人注意。到了木棉城之后,枯木荣预计也会被连菱带到了那里。枯长老自有办法将木头送入眠恶山去。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一路平安,乖乖地当做货物待在苍秸人的队伍中。妖界的万里蛮荒,道路复杂无比,危险数不胜数。而炼血人则最擅长规避危险。因此待在他们的队伍中安全无虞。 但如果他们卷入炼血人部落的内斗,搞得大名远播,这一路的隐秘也就失去了意义。何况他们和炼血人之间只是一笔买卖,互不相欠。如果他们出手帮助苍秸部杀人,谁也不知道会牵扯入什么漩涡。 “那些半道打劫的人真是无耻!”木头还在愤愤不平。佟瑶却是无所谓地笑道:“这是蛮荒之地,弱肉强食。都要不无耻,多少生灵要饿死呀。” “如果不能继续跟着苍秸人,后面路怎么走?”勾诛看了一眼在一旁不发一言的木飞,问道。在他的想法中,木飞本来就是出自妖界的树妖。银龙山脉离眠恶山已经不算太远,他也能算半个本地人。 没想到木飞横着眼回道:“别来问我。我树人都是昂首抬头走路。如果是我早就一路传送阵光明正大带着少主回去了。哪用得着像你家女人那么婆婆妈妈!” 勾诛一时语塞,知道这个“本地人”是指望不上了。 “不管怎么说,先让蛮哥哥们回去,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佟瑶秀眉稍展,打算暂时将前路如何放在一边,尽快和这些苍秸人了断免得卷入纷争。 她拿出一两散碎的血灵石往外撒去,妩媚笑道:“小妹多谢诸位哥哥们一路照拂,你们放心走吧。” 但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一阵大风呼啸而来。接着是一片黑光一闪而过。一个苍秸人的头颅立刻飞起,热血如喷泉一样从断颈出涌出。 因为身在蛮荒,即便佟瑶身为紫府修士也不敢随意展开神识刺探招惹来蛮荒中的大妖,因此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也未能提前反应。 数十个人形的黑影从车顶上一边大声“呦吼呦吼”地放肆怪叫,一边飞跃了过去。这些人都手持玄铁长刀。他们飞过去的同时,来不及反应的苍秸人纷纷被斩首或是纵劈而开,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眉头一皱,掏出手帕来擦掉,然后将手帕丢弃了。 “苍蝇们,都给我去死!” 一个比别人都高了一个头的壮汉落在雪上,踢掉脚上的滑雪板,抖擞一身虬肉,挥舞手中的大刀,往剩下的苍秸人猛砍了过来,正是红棘部落的少酋长。 他心性尚未成熟,对这些苍秸人的仇恨全都写在了还有些稚气但此刻又狰狞无比的脸上。 因为每个炼血部落掌握的兽潮信息并不完全相同,许多不同的部落会追逐不同的兽潮。但苍秸部和红棘部很多时候追逐的兽潮是一样的。这就使得他们经常“碰头”。 所以常常是他们炼血之处,也会有苍秸人出现,他们不得不同分一杯羹。这正是这个强壮的红棘部少主对苍秸部落无比厌恶的原因。 他并未去想过其中的原因。其实苍秸部落和红棘部落的始祖是同一个部落。正是因为出自同一根才会使得他们掌控的兽潮信息有很多重叠。他只是觉得这些人像苍蝇一样讨厌,总是趴在他的食物上赶都赶不走。 他起刀落,正要将地上一名受伤的苍秸人一砍两半,刀下却黑光一闪,显出了一块一尺见方的黑色铁块,正拦在他的刀前。他双眉一竖,不管不顾地砍了下去。管他什么玩意儿,连人带铁板一劈两半就是! 一声巨响,他持刀的双手猛然震荡,手臂发麻。他这刀是用玄铁打造,用来劈石劈树砍野兽如切豆腐一般,没想到被这块小小的板砖挡住!他盛怒之下正要再砍一刀,却见眼前一个穿着白色棉布道袍,套着棕色毛皮马甲的高个削瘦青年眯眼笑道: “这位大哥,我们是去往木棉城的鹤族修士,这几个苍秸人是我们雇佣的帮工。大家都是江湖兄弟,手下留人,给个面子。”勾诛将陨铁定方砚收了,拱手陪笑道。 这人眉心有一块血红肉冠,正是鹤族人的徽记。红棘也是从东妖界一路迁徙而来,与鹤族还是打过交道的。只是他的长辈们对这些所谓“上族”人极为敬畏,他却常常不服,心中并不吃这一套。 “上族”有什么了不起?莫非能刀劈不死?尤其少祭司已经和他叮嘱过,他们要拿的是这车里的东西,人必须全部灭口。就算是鹤族人,只要杀个干干净净,荒山野岭,谁知道谁干的? 他目光中露出狠厉之色,手中大刀翻飞,往勾诛头上直劈而来。勾诛原本想过这人不服,但也没想到他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只能仓促应对。 他空手中遁光一闪,横起冥火剑接住。但这黑刀劈下来,力大势沉,竟然和木头的斧头一劈差不了多少。勾诛差点抵挡不住,往后连退了三步。 眼看老大车里出来的妖修动起了手,几个红棘部落少族长的手下立刻“呦吼呦吼”地高喊着冲了过来。 但他们尚未跑到近前,只听车里啾啾几声,几支竹箭先后破空而来,每一箭都刚好命中一名红棘部人的眉心。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口中的喊叫戛然而止,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无声地倒在雪地上。 炼血部落除了祭司之外,常人的修炼途径和人类与妖类都不相同,其实是二者的结合。他们从小吃蛮荒中的异兽、灵兽的血肉长大,吸收血肉中灵气滋养自身,都有着妖族血修的底子。 但除了祭司之外,其他人都是狂炼武艺,强化肉身,其修炼之法和人族体修类似。这是这些蛮荒之人自行摸索出来的修炼之路,被其他修士称为“蛮修”。 蛮修和体修一样有着类似的好处,前期进展极快,甚至无需用外药结丹,就能达到足以匹敌虚丹气修的实力。但其缺点也是极为明显的,那便是无法成就紫府。走上蛮修之路,无法凝气为丹,就已注定绝无紫府的可能。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妖界大族们都对这些炼血部落非常放心,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带来威胁。 红棘部落的少年壮士们大多相当于筑基的修为,哪里能抵挡得住木头出神入化的箭术? 但那名少族长毕竟是族中菁英,其境界实力并不弱于勾诛。他一招未能得手,低沉怒吼了一声,全身仿佛有着无穷尽的力气,根本不给勾诛任何施法的机会,又是一刀横斩而来! 550 巫咒吟诵催兽化,玄冥寒水破蛮修 红棘部的少祭司弘筋,在峡谷上方看着少族长晃胆带着精锐布下滑雪下了山坡,消失在苍秸部所护送的那辆黑色车驾消失的山背面了。 他不再关心这件事。晃胆其人虽然脑子简单,个性冲动,但是论勇力和刀法,在红棘部落的年轻人中是无敌的。坐等他满载而归就可以了。 他将目光投向犹如屠宰场一般的猪羊峡谷中部。通过猪羊峡,后面就是一条太平大路直通木棉城。那已经是木棉的地盘。他们红棘部已经抢先到了木棉城,和木棉签订了这一次兽潮炼血的契约。只是这个契约并不是独占的。 苍秸部的人如果也入城去,两个炼血部落就会相互压价,城主木棉只会欣喜若狂,根本不可能阻拦。所以只能他,红棘部落的少祭司弘筋,主动担当此任,到猪羊峡来阻击这群苍蝇了。 原本按他的计划,苍秸人落入陷坑之后,红棘勇士们只会上去捅死陷坑中残余未死的敌人。一旦对方主力开始反扑,他们就会主动沿着猪羊峡撤退。 毕竟他带来的只是不到一千少壮勇士,和苍秸部落数万人举部迁徙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他占尽了地势又以逸待劳才能获得首功。 他早已在峡谷上方准备了大量的岩石和爆珠等物。等对方追击而来的时候,他一声令下,峡谷上方就会有无数的岩石落下,苍秸部落的追兵在狭长的谷底无处可逃,便只能乖乖地粉身碎骨。巨石不但会将追兵掩埋让苍秸部落损失更加惨重,他也能就此将峡谷封死。 这一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他们部落剩下的妇孺不想死在兽潮下,就乖乖投降任他揉捏吧。 但看到眼前的局势,他并没有立刻下令手下的蛮修们往后撤退。因为在这条血谷之中,手持长矛的红棘人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四处乱捅,不到一会儿,苍秸人便尸横遍谷,对方整个主力都有崩溃的可能! 如果有机会能全歼对方主力,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毕竟功名这个东西,他不会嫌多的。 但苍秸部落的族长穆格也不是吃素的。他冷静地拔出自己的双刀,带着一众苍秸部落的勇武之士杀入了战局。与此同时,苍秸部落的诸多祭司开始异口同声地吟诵起一种古怪的咒语。 呜哝咪呢呜哝咪呢的怪声如水一般四处流淌荡漾,声声入耳,每蛮修心中都开始起了古怪的变化。 对苍秸人来说,他们心中潜藏的一头猛兽仿佛被唤醒般睁开了眼睛,抖擞皮毛站了起来。 这些人双目泛出金黄,黑瞳如同猫一般挤压,变成了一条竖立的黑线。他们浑身气血涌动,肌肉鼓胀了起来,一下子强壮了好几倍。锋利的獠牙从他们口中肉眼可见地长出。他们表情变得无比狰狞,每个人都在变成狂暴嗜血的野兽。 同样听到咒语吟诵的红棘人并没有任何兽化的趋势。但这吟诵声入耳之后反复在他们内心震荡,犹如强烈的噪音一般让他们烦躁不已。即便死死将耳朵堵住,这声音也无隙不钻地从全身往自己的识海渗透,每个人都抓狂欲死。 炼血蛮族的祭司和普通部众的修行之路稍有差异,他们修炼的并非是武技,而是巫术。巫术最高是可以修炼到相当于修士紫府的实力的。 但是炼血部落的巫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们的巫术只对蛮修有效。所以勾诛他们即便听到这种巫咒的吟诵,最多也就是觉得聒噪,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因此妖族也放任这些祭司修炼到紫府。反正他们只能操控一帮最多有虚丹实力蛮修,并不会对各大妖族部落构成任何威胁。 但苍秸部落的这些祭司,对付红棘部落的伏兵倒是足够了。被兽化的苍秸部落勇士们变得无比狂暴,如暴风一般杀了过去,将许多手持长矛的红棘人撕成了碎片。 弘筋脸色微变。他原本想多拿下一些苍秸人的头颅来立功,却不想反而多搭了一些人手进去。他虽然是少祭司,但是和少族长晃胆一起两人能动用的部下也就这八九百人。猛然死伤过百,他心痛不已。连忙下令众人撤往谷中深处。 然后他便坐等对方追击,再以落石之计给对方一记狠狠地打击。这又让他微微有些得意。他虽然年轻,巫术上不可能是苍秸部那些老家伙的对手,但他胜在智谋。 看着下面峡谷中如蚁群般快速蠕动的人群,他已经在想象巨石落下后他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却无路可退的可笑情景了。 然而穆格在对方如潮水一般退却了之后,看了一眼上下四方,顺手用刀尖将一名红棘人捅死,然后将手一挥,示意所有人苍秸人缓缓后退。 与此同时,苍秸部落祭司们的口中的吟诵语调一边,从急促转为舒缓。那些被兽化了而变得狂暴的苍秸人开始逐渐冷静,目光和身躯都在渐渐恢复正常。还是有人盛怒不已,恨不得将逃走的红棘人追杀干净,但没有人违反穆格的命令。 在穆格看来,如果红棘人在很早之前就占据了这座峡谷,那么他们就注定不可能靠暴力通过了。这事只能谈判,或者另寻他途。即便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能这时候去白白送死。 苍秸部落逐渐后撤,往外退出。弘筋大失所望。他所幻想的无数巨石落下,将苍秸人砸成肉酱的美妙场景并没有出现。看来他虽然智谋过人,但苍秸部那些老家伙也不完全是傻子。但他又冷冷哼了一声,说: “兽潮马上就要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支撑多久!到时候还不是乖乖向我投降?” 事情到这一步,他已经不得不向已经在木棉城的红棘部主力求援了。毕竟苍秸部的主力并没有遭到灭顶打击。如果他们全力攻打峡谷,他手上还剩的这几百人虽然占据了巨大的先机和地利,他也没有把握抵挡得住。 只要红棘部的主力到来,苍秸部在前有阻截,后有兽潮的情况下,是必灭无疑的。虽然比起一人独立完成要失分不少,但这事的首功还是他的。 “少族长怎么回事,现在还没回来?”弘筋猛然想起这件事。以晃胆那家伙办事的利索程度,难道不是应该早将那些人杀光,带着东西回来了吗? 勾诛虚丹一转,身体中真气涌动,感觉力道无穷。但偏偏对方那黑色的大刀如同暴风骤雨一般,毫无章法,简直完全不讲理的乱砍,一不小心就会着落在自己身上。他空有一身神通,竟然施展不出来。 因为无论是水龙术还是玄冥寒水神通,都是需要聚精会神吟诵口诀才能施展。他在这种对方招招玩命的逼迫之下,根本无法分神去反击。并非是勾诛实力弱于对方,而是所谓先机一失,便处处落后。 木头却威风八面地将半个身体都露出了车顶,双目炯炯扫射四方。他的箭无需从身后去取,而是从仙荷中以空遁术挪移而出,迅疾无比。只见他一双熊臂以不可思议的拉弓射箭,一箭箭破空呼啸而出,将冲过来的红棘人一个个射死。 车中淡看风云的佟瑶一瞥之间倒是看到了勾诛的窘境。她妩媚一笑,目光威凝,眉心一缕淡如轻烟几乎不可察觉的鬼磷火激射而出,直奔那手持大刀将勾诛追砍得到处跑的壮汉双目,一钻而入。 晃胆正杀得兴致大起,却忽然感觉爽双目一阵刺痛,宛如两枚长针扎入了双目,直入脑中,脑中更传来一阵强烈的剧痛。 他肉身强壮无比,几乎不弱于虚丹三色以上的体修,对神识攻击的防御之力极强。再加上佟瑶并未使出杀招,本来就只打算迟滞一下他的行动。短暂的阵痛之后,他又清醒了过来。 但他双目一恢复视觉,看到的就是一团漆黑冰寒的冷气,在空中极速旋转,形成如一个人头大小的漩涡,轰然一声砸到了自己胸口。 勃然大力和彻骨冰寒从这漩涡中喷涌而出,将自己身上所有体温一卷而走的同时,击碎了自己的血肉防御,不知道打断了几根肋骨,将自己沉重的身躯往后推出,飞了起来,然后又沉重地落到了地上,激起雪花飞溅。 勾诛终于找到机会使出了玄冥寒水神通。他暗自发誓,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先下手为强,绝不能再轻易地丢失先机了。 晃胆感觉全身冻僵,尤其是受伤严重的胸口几乎被冻得完全麻木,竟然连痛觉都没有了。但他并未服输。身为红棘部少主的尊严,让他猛一挣扎,就要坐起来。 但勾诛速度惊人,身形一闪,已经近在他眼前,手中雪白如玉的冥火剑一横,架在他脖子上,将他死死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敢杀我?我是红棘部少主晃胆!你是妖修,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不但红棘部落,就是木棉城主,也绝对饶不了你!”晃胆连忙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吼道。 551 银龙山上擒少主,木棉城内倚春光 “红棘部落的少主?”勾诛一愣,他虽然不知道这红棘部落是什么部落,但大概猜到了这些炼血部落之间内斗的原委。他继而嘴角翘起,脸上浮现起猥琐的笑容,自言自语计算道: “少主?值多少?让红棘部落花钱来领人?不对,变数太多了。苍秸人肯定想要这人啊。卧槽,这岂不是赚大发了?” 对勾诛来说,一个落入他手中的少主就意味着血灵石啊。他在东妖界赚的那点血灵石几乎都为了自己的极品虚丹而消耗掉了。这一路西行,历经无数城寨,好东西无数,可惜无钱买。 自从他升级到虚丹三色之后,他发现玄冥寒石对他的作用已经不大。如果是《玄冥九死阴修功》想要再提升一重到第四重,恐怕就得寻找其他的外物了。 出发之前,连菱就叮嘱他说,秦尊阳的笔记上记载,木棉城附近产有一种特殊“极寒银叶”,对他的《阴修功》突破瓶颈有极大的助益。如果在木棉城中遇到,无论什么价钱都要买下。但他手里没钱,买什么买? 他又不愿意再操起老本行,毕竟都是有老婆的人了,被老婆知道手脚不干净回去还不是得被打? 现在手上有了这位“少主”,不但他可以大捞一笔,而且去往木棉城的问题也解决了。 他们道路不熟,如果自己往蛮荒里乱闯,别看只有几百里路,也是很危险的。如果苍秸人有这位少主在手,事情就好说多了,这就是一活的通关的钥匙啊。 勾诛招手将木头叫了过来,两人披头盖脸将这位“少主”一顿胖揍,手脚全都一一敲断,然后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他又将死在地上的红棘人腰包全翻了一遍。可惜的是除了这位少主身上有半两血灵石之外,其他人都是身无分文。唯独那些玄铁打造的好刀,貌似还能换点钱了。看来这些炼血部落的人虽然擅长炼制血灵石,自己身上却是穷得叮当响。 勾诛叫来一个混战中受了点伤,但没死的苍秸人,对他说:“快去告诉你们族长,你们对头的少族长在我手里。如果他老人家有兴趣,” 他伸出两个手指在对方面前搓了搓,也不管这个蛮人能不能看懂这青石街头江湖上流行的手势:“一千两血灵石,就可以把人抬走。否则,我可就放人了。” 他当然不会放人。就算是苍秸人买不起,他大不了将这人就地埋了。 想到这些蛮族人穷得掉渣儿,他强行按捺住了狮子开更大口的欲望,只要了一千两而已。 …… 晃胆迟迟不回,让镇守在峡谷上方的少祭司弘筋心烦意乱。原本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他却没有想到忽然会冒出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早知道如此,就让这位尊贵的少主子乖乖待在峡谷上镇守不就万事无忧了? 这时一名年轻的祭司慌张地冲了过来,一到他面前便扑通跪下了:“苍秸人将少主子扣下了,要求和我们谈判!” 弘筋心中一凉。他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心中方寸猛然大乱,仿佛天地都要坍塌。 晃胆这人很好说话,他说什么,这人都信。所以才能和他合谋到这里来打劫苍秸人,一切顺利。 但是换了晃胆他爹晃血,是虚丹大圆满蛮修,无需祭司协助就能化兽到十成的凶悍人物。他个性残酷无情,在炼血人部落中凶名赫赫。要是让这位大凶神知道自己将他宝贝儿子忽悠出来送到了苍秸人手中…… 弘筋呆坐下来,越想越怕。但此事已经不可阻止。他已经通知部落来拦截苍秸人。很快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部落。 晃胆身上肯定有他爹给他的传讯法器。现在说不定晃血大族长已经这件事的原委了。 要立刻放苍秸人通过峡谷,来交换晃胆吗?他心中拿不定主意。这时他手中传音玉简一亮,一张如同铁铸般的狠脸虚影浮了出来。其人满脸阴翳,正是红棘部大族长晃血。他并未提及自己儿子的事,而是冷冷问道: “少祭司在猪羊峡?” 弘筋胆战心惊将玉简放在前方,跪下一拜,说:“是的。” “你什么都不要动,好好守住峡谷,也不要和苍秸人谈判,一切等我到了再说。若是有违半个字,后果你承受不起!”大族长咬牙切齿地说道。 …… 木棉城中,许多红棘人正在忙碌,架设起许多屠宰割肉用的案板,和无数巨大的铜鼎,还有一些人在准备柴火。 从野兽的新鲜尸体到血灵石需要经过很多复杂的工序,他们必须提前确保一切完备,才能抓紧兽潮的时间产出最多的血灵石。 炼血人虽然也在蛮荒中捕猎野兽,但抵挡兽潮的任务却不能他们能做的。他们必须和族妖的城池签订契约,和妖修们合作抵御兽潮。大量兽潮冲击护城大阵留下的尸体才是他们炼制血灵石的原料。 他们炼制出的血灵石根据契约与城中的妖修分成瓜分,绝大部分属于妖族部落。但妖族也给他们庇护、提供他们其他必须的资源,甚至协助他们提升自己的功法,培养蛮修和巫修菁英,双方可谓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来自兽潮的血灵石占了这些妖族城池收入的大半,他们不可能不重视。除了红棘部落在准备炼制血灵石之外,城里的妖修们则忙着在城外布置阵法,储备法器,准备抵御大规模的兽潮袭击。 今年的兽潮比往年更加气势汹汹。这其实是因为天地灵机兴发的必然后果。有些小城池抵挡不住,便连同炼血部落一起被淹没在兽潮中了。这些妖族和人族一起成了兽潮的食粮,这又反过来导致了兽潮更加恐怖。 木棉城中有一座明亮的木厅,四周都是暖和的阳光。 一位身材旖旎的女子,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深衣长裙,正在花团锦簇的阳光下,坐在一张长椅上,懒洋洋地闭目正对着阳光。 阳光照耀着她不同于人类的淡青色的肤色。更奇特的是她一头秀发是鲜艳的红色,在和煦的暖风中轻荡。她就是木棉城主木棉。树人寿元悠长,无论城池还是部落,都习惯以主人之名来命名。 木棉并非是正统的树族人,她本是一头野妖,是一棵古老的木棉树修炼成精,依附眠恶山的木野部而存在。这座不小的木棉城也是木野部的资助才建造的。 木野部当然不会白白给她好处。她在这里最大的意义就是做为眠恶山的前哨站,抵御按季出现的兽潮。一座人口众多的城池能强烈吸引兽潮,避免兽潮涌入眠恶山,骚扰树族的核心圣地。 同时这里每年也产出大量的血灵石,当然绝大部分都要贡献给木野部落。最近几年兽潮越来越猛烈,血灵石的产量也越来越大,但危险也越来越大。 她一面不断加强城外的防御,一面督促着红棘部落的炼血人赶紧准备,贡献出更多的血灵石来。也就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一点空闲,在这四季如春的庭院里享受一下尚未到来的春光。 一个身上裸露,下身围着皮裙,头上缠着红色棘条,肌肉如山丘般隆起,泛发着这古铜色金属光泽的男子,正拜伏在她的庭院中,额头重重地磕在石板地上,砰砰作响。 她一皱眉头,说:“晃大族长,你不赶紧去守着你的族人不要偷懒,把那些炼血的锅碗盆勺准备好,莫非还有空到这里来陪本夫人闲聊?” 木棉并未婚嫁。一般妖类她看不起,真正的树人却又看她不起。但她人称“红发夫人”,自己也常常以“夫人”自居。 “木棉仙尊在上,我刚刚收到消息。我族少主在银龙山脉打猎被人劫了,现在正当做肉票要挟我等。我这家事是小事,但影响了仙尊炼血之事是大事,还请木棉仙尊按炼血契约庇护我族,不吝出手!” “少主?你那宝贝儿子晃胆?”木棉脸色一冷,双目一瞪,骂道,“放屁,什么打猎!你们派人去猪羊峡打劫苍秸人,想独占这次兽潮的收入,你以为本夫人不知道?被苍秸人绑了吧?活该!你也是个老人了,难道不知道规矩?你们炼血部落之间的事,休想忽悠我插手!” 晃血并未太过吃惊,他似乎早已料到木棉的反应。这时候他双手捧出一枚玉简,恭恭敬敬地爬到了红发夫人的脚边放下,然后又倒退着爬了回去。 紧接着这玉简放出光华,木棉面前显出一层淡淡的薄雾。薄雾中流光闪烁,幻化出一团虚影。其中正是晃胆被五花大绑,一高一矮两个鹤族人,正在劈头盖脸暴打这位少主的情景。不用说,这两人正是勾诛和木头。 这影像是他留在自己宝贝儿子上的一枚类似悬目的护体法器传送回来。当然这情节被他掐头去尾,只留下两个鹤族人暴打晃胆的画面。 “鹤族人?”木棉也难免吃了一惊。鹤族人远在东妖界,平时就极少往来。但鹤族人做为东妖界的强族之一,跑到她西妖界最强的树族人地盘上来欺负他们庇护的炼血人? 这就有点太不给她木棉面子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是?木棉心中不爽,眼中闪过不定的光,双眉微蹙,双唇紧紧抿起。 “还请仙尊为我们做主!”晃血不失时机地又磕了一个响头。 “这些鹤族人我会给你解决掉。”木棉冷哼一声,“但你们炼血部落之间的事,我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552 船行南冥,遭逢怪蟒 就在西妖界银龙山脉,苍秸部落被红棘部落伏击的同一天,远在南疆妖界的尽头,往南万里之外,一片不断翻滚的白雾中,一艘十丈来长的巨大木船,正在白雾笼罩之下鼓起白色的巨帆破浪而行。 木船看似简陋,甚至有些破旧。但船身上清晰可见许多精致的阵纹。几处关键之点也布置着精致的龙木阵枢。整个大船的外形和结构,有点类似勾诛曾经在传功塔中见过的横天火舰。 此船名为“灵帆风舟”,只所以叫“舟”而不叫“舰”,主要是因为厚土王朝对玄门各宗各派所能持有的玄器是有严格规定的。 像“横天火舰”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秦尊阳也就只敢在传功塔的幻境中偷偷意淫。现世中,只有厚土皇朝的军队才能装备那么大威力的玄器。 灵帆风舟结构和横天火舰基本一样,但去掉了其上的火遁阵法,以风遁之力代之,没有火炮的威力,看上去温和了不少。同时玄门修士们也乖巧地将“舰”改名为“舟”,避免引起朝廷的不快。 横天火舰是吃纯阳丹的怪兽。若是驱动横天火舰飞行万里,那消耗的纯阳丹简直不可想象。灵帆风舟其实也是类似的。 但那只是浮空飞行时的消耗。如果是和普通船只一样浮在水面上而不是悬空,而且尽量使用自然风力驱动而不是动用风舟上的风遁之力,那纯阳丹的消耗就能急剧减少到接近于零了。 黄璐坐在船头,仔细注意着船上四处的禁制在风浪之中的变化。她只穿着一身薄薄的丝裙,身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薄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背上。 原本这大船是要五六个阵子来一起驱动的。无奈连菱没有雇佣水手,就只能由她整个阵师来同时充当阵主和阵子了。这将她累得半死。 第十九就在她旁边。她很勤快也很乖巧,但她并没有眼阵,而且在晃荡的甲板上竟然有些晕船,帮不上什么忙。 白虎幻化的胖子躺在甲板上。他对阵法没兴趣,但力气还是有的。如果有了耗力气的活儿,比如升帆、抛锚,他虽然牢骚满腹,在连菱的威慑之下,还是会去干的。 虽然他是躺着的,但表情并没有任何舒适之感,反而是烦躁万分地扇着手里一把破旧的蒲扇,连连哼哼道:“热,太热了!热死老虎了!” 这是南冥,越往南便越热。这里的水看上并不是蓝色,而是深黑。这是因为海水极深,没有光线能反射出来,便成了这个样子。 海面之上是浓密的白雾,这白雾其实是蒸发而出的水汽。这里的海水并非如东海那样冰凉,或者是如北冥一般寒彻入骨。这里的海水是热的,就像一锅热汤。黄璐虽然喜欢泡温泉,但也不敢到这里去游泳。她如果下去了,捞起来就炖熟了。 热水不断蒸发,又变成热气,热气遇到稍微冷一些的空气变成了白雾,无论海风如何强烈,都吹不散。只是凝聚在这大海上,如潮水海浪一般涌动,就像黑色的海洋上又多了一层白色的雾海。 黑色的海水不停地涌动,时不时整个大船就会开始从船头往船尾倾斜。黄璐仿佛能看到海水都要竖立起来。但是很快又轰然一声闷响,大船往相反的方向倾倒了下去。 热风夹着浓密的水雾一阵阵地卷席而来。她只感觉浑身都密密麻麻地沾满了滚热的水珠,分不清究竟是空中的水汽还是自己体内冒出来的汗水。 船上有一座木质的法坛。连菱头顶着一件金色的莲花宝冠,秀发散在肩上,身披着一件紫色的百鸟朝凤的绛衣,手持一支碧绿长剑,身周笼罩在一团柔和法力之中,正在祈风行船。 她的神识凝聚在剑上,黄璐的眼阵之能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神识操控着法力,从这剑尖直冲云霄,真正的指天画地,牵动灵机,风云随心运转。 玄门的所谓的祈风从来都不是“祈”。你仅仅是心中发愿,无论你愿望再强,其实也是没什么卵用的。 现世是物界而不是心界,你再有心不动手也是没有意义。除非有哪位仙人听到了你的祈愿而且愿意出手。但神仙都忙得很,谁有空理你一个凡人? 修士从紫府开始就已经有了法力,便可以以法力改变灵机,来驱动天地之力。当然这其中所耗法力的多少就无法一概而论了。 你若顺天而行,或许吹灰之力也能叱咤风云。你若是逆天而行,或许爆体而亡也动摇不了天地分毫。 “什么时候我也能修到金丹,到这个能呼风唤雨的境界?”黄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艳羡。 但她对连菱虽然仰慕不已,但想不通的是,这么一个金丹境界的女子,居然把自己嫁给了勾诛那个猥琐不堪的小子? 她一来到太白林,听到连菱亲口宣布此事,就不由得呆了半晌。 她和勾诛还颇有缘分的。他们在魔潮奔逃之中相识,又在失陷曲阳王府的时候被他救出,再在悬水湖下一同复生。他们还曾一起与鹿鸣、林世虎、昊奇、夜澜、古问天这些强敌一一交手。要说生死与共,肝胆相照,也绝对是够了。 勾诛是个可靠的伙伴,讲义气,又有头脑,通世故,解人心,不少危机都是他灵光一闪,最终化解。有时候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凡事若是交给了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但她就是讨厌勾诛那有点玩世不恭的猥琐笑容! 想起在阵皇陵中,这个死不正经的人就曾经吹嘘过,有一个女人,是他们宗派掌门,貌似和他有什么暧昧关系……当时她就觉得这是个极为荒诞无稽的牛皮。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真的? 讨厌就讨厌罢了,忽然发现这个人已经和那个传说中的宗派掌门结为道侣,她心中莫名起了一点惆怅。有些东西放在那无人认领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但一旦有人认领,也就意味着不可能再归自己所有,这古怪念想就升腾了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这事连第十九都好像完全没当一回事呢,每天看到勾诛的时候还是那一副痴呆呆一片倾心的样子,她就更不应该有什么想法了。 说来真是奇怪,对这么劲爆的事变,第十九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木头傀儡不成? 她悄悄往第十九看去,却看到坐在她旁边的第十九,呆呆望着前方的浓雾,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冰清玉洁的脸上反射出一种红色的光芒。 黄璐心中一惊,这红色的光芒不是别的,是船头警迅禁制所传出的告警!她连忙扭头往船头看去。船头之外原本穿行于风浪之中,完全透明无色的禁制护罩,显然撞上了什么浓雾中东西,变成了许多红色灵机线组成网格,在奶白色的雾中发出璀璨的红光。 紧接着,眼前漆黑的海水就像一堵墙一般竖立了起来。一条鲜红色巨大如蟒蛇一般的生物,竖立起来简直是就一根巨大的天柱。 抬头一望,估计足有百丈之高,黄璐看不到它的头,因为已经陷入了浓雾中。她只能看到柱子朝着她的一面上,有着一个个古怪的白色圆盘,就像一个一个碟子,从下往上,从大往小,两个一组地排列着。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古怪的东西便往如同一根巨大灵活的鞭子,灵帆风舟卷来,搅起大风,只不过一瞬间便如长满圆盘的怪舌一样舔到了她的面前! 风舟上的禁制光芒大作,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这巨物碾压下来,虽然船体咔咔作响,一丈之外的禁制被碾压得似乎要变形,但始终没有崩溃。 黄璐这时才稍微清醒,赶紧念动口诀,驱动风舟防护大阵。一线看不见的风刃从船头激射而出,仿佛将整个大船刚好竖劈两半一般,猛烈地将前方的海水一分两半,刚好劈在了竖立的“巨蟒”之上。 巨蟒身形猛然一颤,巨大的身躯上出现了一条竖立的伤痕,伤痕内显出蓝色的血迹。但这一击并未使它重创。它反而更加癫狂地如同长空中挥舞的一根巨大的鞭子,不断地往这艘风雨中颠簸的船抽来! 553 乘风破热浪,扬帆入南冥 一线碧色流光从船上激射而出,在空中围绕着那条布满了古怪圆盘的红色巨蟒飞了几圈。巨蟒立刻随之断为几节,喷涌而出蓝色的血液,轰隆隆地掉落在海水中。 不用细看,黄璐也知道那是连菱亲自出手。法坛上的紫袍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灵帆风舟的防护罩外的空气炽热无比,就像蒙在一个蒸锅中。要是换了黄璐,在那一刻也带不了。连菱虽然有真气护体,但要在那滚烫的水汽中坚持飞行好多天也是绝无可能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得不动用灵帆飞舟才能来到这里。 连菱的兰叶剑比起玄门真正的利刃来说排不到上品,至少比起贺蔽日的“灭绝一剑”就要弱了很多。 但她这剑虽然不适宜劈金断玉,却因为剑上澎湃的青木生机,对活物有强烈的腐蚀作用。融合在剑气中,最善于对付有血有肉的生灵。同样这生机也能逐退死气,因此对付还魂尸、僵尸之类的活死人也是效果极佳。 这巨兽的实力虽然不明,但毕竟是血肉之躯,连菱劈起来正合适,剑光所至,如穿豆腐。 巨蟒碎断落下之后,眼前的海面沉寂了几息。连菱并未离去,踏风立在空中。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大风,似乎从海中发起,垂直而上,将船头前空中的云山雾罩一扫而空。黄璐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如此宽阔的海面。 这片黑海白雾已经到了尽头。白雾的帷幕被这怪风拉开,前方远处的海面和这一带的黑色海面截然相反,是一片白色的海,无数气泡在海面翻腾,就像一锅沸腾的白粥,但空中并没有白雾,却是澄清的。 但她眼前的黑海面赫然就像一座山一般鼓了起来,方圆足有千丈,最高处足有百丈之高,四周却相当平滑,就如一座墨玉雕成的圆形穹顶。她仿佛可以轻松地沿着着平滑的山壁走上山巅。 船身猛然往后一倾,仿佛要顺着这海水中隆起的山壁而竖立起来。黄璐这时候才醒悟,这是一个惊天大浪,如果倾覆下来,灵帆风舟也会被轻易拍成碎片! 就是一直躺在甲板上不动的杀伐也一跃而起,目光闪烁地盯着隆起的海水巨山,似乎在想着要不要弃船而逃。但这样一来,他作为不屑与这些凡人一般见识的上古神兽的尊严也就彻底扫地了,所以他还在犹豫。 黄璐还在震恐中,她忽然觉得船身一震。她和第十九相互扶住,又抓住了船头处的一处扶手,才勉强站稳。而站在甲板中央的杀伐则毫不客气地摔了一个潇洒的四仰八叉。 在黄璐还没来得及驱动风舟飞行避开大浪的时候,整个大船就已经离开了水面,飞了起来!她抬头一看,连菱正悬浮在头顶半空中,她身周有碧色的灵光围绕身舟游走,手上垂下几条绿色的藤条,将整个船身前后缠住,提到了半空中。 就在这同一时间,前面那巨大的海水之山开始崩溃了,巨量的海水如雪崩般滚落四方,就像一道道海墙压了过来。因为连菱已经将风舟提到了足够的高度,所以这些海墙就像一群奔兽般排着队从船下过去了。 黄璐连忙催动风舟阵法灵机。无数只有她能看到的灵机线从船中核心的纯阳炉中喷涌而出,在船身下方的两侧之处交汇,形成了一双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灵机漩涡,宛如一双画师以普通的素线随笔绕城的眼睛。 纯阳灵气顺着灵机线如潮般涌去,将这些灵机线都染成了凡人肉眼也能看到的淡淡的红色。无数淡红色的线汇聚成了一双猛烈旋转的红色风眼,不可思议的大风从这一双风眼中呼啸喷出。 被风一吹,灵帆飞舟的两面风帆不再是竖立的,而是像一只大鸟一般向两边展开。风眼中喷出的大风将这一双大帆鼓起,稳稳地将大船托住了。连菱手中的藤条立刻随之松脱,收回不见了。 眼前的海水大山上的海水终于退去,露出其中一头鲜红如血的巨大怪兽。其身躯如同一座梨形的肉山,一对铜铃般的巨大眼睛似乎没有张开一般,只能看见一线黑色的眼黑,被红白两色的眼睑遮住。 看不见它的嘴,却看到几条粗壮无比的触手浮出了水面。其中一条的小半截已经断掉。黄璐终于看清了,原来这东西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火红色章鱼。之前看到的巨蟒只不过是它的一截触手尖端而已。 黄璐原以为它会将那些触手甩过来再战一场,却没有想到它浑身一缩,如手掌一握,借着鼓荡的水力,一瞬便往前方茫茫的大海中而去,只留下一连串惊天大浪。 显然这大章鱼意识到这木船并不好吃,它又为此平白丢了一节触手,已经大不划算,立刻溜走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好在灵帆飞舟已经飞起,海中虽然巨浪滔天,却只有一些滚烫的海水飞溅到风舟的防护禁制上,大多数都被抵挡住,仅仅少量的水珠掉落到甲板上来。 连菱回到了甲板上。她并没有让黄璐将飞舟落回海面上来节约纯阳丹,而是让飞舟在百丈之高的半空中继续悬浮前进。因为前方的海面翻腾越来越严重了,而且空气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灵帆风舟四周的禁制抵御着高温,散发出淡淡的蓝色灵光。这阵法并不是单纯的纯阳禁制。其上灵机不断随着外界的变化而变化。当外界温度过高的时候,它便会释放出玄阴灵气来针对性地抵御,保护船上人的安全。 即便如此,黄璐也感觉空气越来越热,每一口呼吸仿佛都在呼吸着火焰。也因为她是修士,又在灵帆飞舟的保护之下,才能承受下来。 海水正在变得越来越疯狂。起初她看到的只是一层一层不断翻滚的泡沫,就像一片白色的云海。 再往前,海水开始如同滚烫的温泉一样喷溅,整个海面上开出无数密集的白色水花,就像一片雪白的丛林。从林上萦绕着无数微小水珠组成的如雪白薄纱般的雾。这雾飞不过一丈来高,便立刻被滚烫的空气炙烤而消失不见了。 再往前走了不知多久之后,不断飞溅的水花变成了一阵阵巨大的爆炸。连绵不断地轰轰巨响犹如雷鸣,巨大无比的气泡如同怪兽一般从翻腾的海面上隆起,爆裂,波及极广的范围。天空早已阴暗了下来。 明明还只是中午,阳光强烈的时候,黄璐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漆黑的天幕。头顶上,半边天空依然是晴天,前方却像是竖起了一浓黑的天幕,将整个天空都遮蔽住了。宛如是一道阴阳的分隔严格的界线。 而那浓黑天幕的底部,赫然闪烁着强烈的橙红色火光。炽热的火,直接就在海中燃烧。其实大海到这里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被黑暗遮蔽的火海。 海水与火焰交界之处,海水疯狂爆裂,就像滚油中混入了水滴一样猛烈爆炸,水汽裹挟着滚烫的熔岩四处乱飞。水面翻腾着无数巨大的气泡,大浪滔天。 “什么鬼地方?”黄璐膛目结舌地望着前方。 “这就是南冥了。”连菱回答道,“真正的南冥就是前方那片火海,据说是地壳破裂之处,可以直达地底的幽冥。” …… 太阳落山之后,在丛林中安营扎寨的苍秸人遭受了一波野兽的袭击。这些野兽是一种有着火红色皮毛的狒狒,名为红毛狒狒。 它们比起人界常见的狒狒来说,个头大了许多,每一头站立起来都有大半个人那么高,獠牙锋利,爪子也犀利无比,还善于攀登爬树,速度极快,凶悍无比,相当难缠。 穆格事先已经让众人将辎重堵塞了重要的路口,众人手持弓箭和刀剑居高临下地防御,他们虽然付出了少量伤亡,但是成功抵挡住了这一波袭击。 但穆格愁眉不展。这些红毛狒狒只不过数百头,而且只有少部分异兽,没有更强大的灵兽,很明显只不过是兽潮的先头部队罢了。 红毛狒狒来自极南之地的一片方圆数千里的火焰果林。那里天地灵机聚集,导致了果林中盛产无数的火焰果。红毛狒狒以此为食,不断繁衍,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数量爆炸,形成兽潮。 最近三年天地灵机炽烈,火焰果随之暴增,所形成的兽潮也格外猛烈。在传闻中,已经有数个实力不济的小型部落被这波兽潮给毁灭了。 穆格下令让守卫隘口的部众们休息,另外叫人来将红毛狒狒的尸体全部搬走,剥皮取肉,就地开始架设起炉鼎,开始炼制血灵石。对他们来说,一路打猎并一路炼制就是日常任务之一。虽然不多,但他们从不浪费。 这时候一个老者步履匆忙赶了过来,低头对穆格说道:“仙尊要的那一千两血灵石总算是凑齐了。” 穆格点点头,将头一点,然后挥了挥手,说:“赶紧与我去见诸位仙尊。” 这时一见灯火通明的大帐篷敞开,里边一张长案上摆满了肉脯、各色林中的新鲜水果,飘散着美酒的香味。勾诛和佟瑶、木头、木飞四人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兽皮垫上,看着一群穿着兽皮裙的苍秸女子在连续不断的鼓声中翩翩起舞。 勾诛完全也没想到,他随口要的一千两血灵石,让这帮苍秸人翻箱倒柜整个晚上才凑齐。 554 烈火焚雪送归客,飞纵群山探敌营 苍秸部落身为数万之众的炼血部落,当然不至于一千两血灵石的财富都拿不出来。但这一千两血灵石基本也就是他们所有的家底了。 每年他们都要在新的炼血地炼血结束之后才最有钱。与此相应,当迁徙快要到达目的地,开始炼血之前,正是他们最穷的时候。 但红棘人的少主晃胆又是他们必须换到手的人物。因此穆格便下令全族翻找每家每户的箱底,只要是血灵石就一定要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凑齐这一千两。 不一会儿,一个箩筐装着一百斤血灵石送到了勾诛面前。这一堆形状各异、成色不一,大多数看上去陈旧不已的血灵石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仙尊大人,一千两血灵石已经凑齐,请大人清点。” 勾诛在两界城和太白林见到的妖修们交易用的血灵石都是整齐地切割城了方块,上面有烙印标识着重量和成色。这种“原始”的血灵石块他还真见得不多。 这一瞬间他还真有些后悔,不会这一把勒索把苍秸人彻底搜刮穷,全部饿死在蛮荒吧?那他作的孽也就大了。 但钱财已经摆在面前,他也不好不收,这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绝对公道的生意,比他小偷小摸要光明正大多了。他竭力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斜着眼睛又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 “不用点了。人你们可以带走了。” 他一指丢在他们背后躺着的半死不活的红棘部少主晃胆,然后袖子一拂,动用空遁之力。白色的遁光闪过,那些血灵石消失无踪,全都被他挪移进了自己的仙荷里。 几名目光中闪着怒火的苍秸人走了进来,将晃胆拖起抬走。他们的怒火并非是对勾诛等人,而是对这个红棘部落的少主。这位少主和他的同族手上沾满了苍秸人的鲜血。 看到勾诛收下了那一堆血灵石,穆格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一把卷走了他苍秸部所有家底,但妖修们收下了他的血灵石,也就隐隐站到了他们这一边。而且通过猪羊峡的关键之物终于到了他们手中。他们还有机会可以掌控住自己的命运。 苍秸人用一副担架把晃胆抬了出去,无数双眼喷火的苍秸人围了过来。不少人很想立刻动手将他剥皮切肉炼成血灵石,反正家伙都已经备好。但穆格勒令他们散去,并将祭司叫来给他治疗。在炼血人的部落中,祭司也充当大夫。 穆格必须保持这个畜生活着,死了就无法用来交换通过猪羊峡的机会了。 勾诛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声,悠扬而悲怆,和他们前面的欢快的鼓点之下的歌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一会儿,鼓声也停止了,苍秸人致歉之后各自散去。勾诛他们的帐篷虽然依然灯火通明,但是冷清了不少。 他们也没有再在帐篷里闲待着,而是到外面来逛悠。勾诛看到苍秸人在号角声中已经聚集了起来,他们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躲过在猪羊峡全军覆没的厄运,又抵挡住了红毛狒狒第一波袭击的苍秸人,在银龙山脉的一片雪地上围成了一团,将同族们的尸体和柴火堆积成了一个大堆。 许多人死在猪羊峡的陷坑中,族人们也冒着危险在猪羊峡下将这些尸体都抬了回来。按炼血部落的惯例,这些常常迁徙的人就算留下墓地也不会有人来凭吊,但也不能丢在森林中任凭野兽啃食,所以一把火烧掉就好。 他们从小历经蛮荒,死亡就像吃饭一样寻常。但一次性战死这么多青壮年也是非同寻常的一件事。大火点起的时候,号角声此起彼伏,就像连绵不断的呜咽,在苍茫的雪山之脊上回荡。 大雪又开始飘落下来,雪花纷飞迷糊了众人的眼,却怎么也扑不灭数百尸体堆积起来燃烧的那堆噼噼啪啪的火焰。他们不断往火上添柴。大火就像跳舞一般地腾起,卷起许多黑色的灰烬往空中飘飞而去。 “哼……我去那峡谷上把那些混蛋全杀了!”木头越看越觉得不爽,他从小就是猎人,在他眼中,猎人和猎人在山中相遇,是友非敌,他们应该相互照应。但猎人对猎人出手,那就是畜生不如的渣滓。 “嗯,我们要去的,但是你得听师兄我的!” 勾诛本来还有点犹豫,毕竟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连菱也叮嘱过他们不要卷入炼血部落的纷争节外生枝。但红棘人首先对他们出手,这就不算他们主动卷入,只不过是被动还击罢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收了苍秸人的钱。如果看着苍秸人被红棘部落阻截而被兽潮吞没,他却袖手旁观,良心上是过不去的。 佟瑶对此也不反对。在和红棘人彻底闹翻之前,她本不会去卷入这些炼血人部族之战。但是人家已经先动手,而且他们也下手杀了人抓了人家少主,也就是双方已经彻底撕破脸干起来,她当然不会再顾忌什么了。 而且到木棉城的安全的道路他们并不清楚,与其自己在蛮荒中乱闯,还不如继续跟着拼死求生的苍秸人一路前行到木棉城去。 木飞虽然视这些炼血人为蝼蚁,根本就不以为然,但他的少主木头要去,他自然也会陪同。 理论上苍秸人可以用红棘部落的少主去交换一条生路,但实际并不一定这么简单,红棘人未必束手认栽,还有许多变数的可能。 勾诛并不打算像木头吼吼的那样,真的去把峡谷上方驻守的红棘人全杀光。他只是打算去把这次条件交换的变数提前抹平,让交换能顺利进行。 苍秸人能平安抵达木棉城,他这一千两血灵石就不算白拿了。 四人避开了苍秸部的众人,展开一只木鸢,悄无声息地顺着山壁往猪羊峡的上方飞去。 勾诛的凤血鸢已经被唐肃的剑气给击毁了。他们只能使用普通的木鸢。木鸢的飞行不如凤血鸢灵活而且速度快,但也凑合能用。 飞到高空,能看见两座黑压压的大山尤为雄壮,犹如一双对峙的巨兽,静静矗立在银龙山脉的群山环抱之中。四周布满了丛林,唯独这两座山白雪皑皑。两山之间就像被刀劈开一条狭长的裂缝,正是猪羊峡。 勾诛操控着木鸢,不敢飞得太高也不敢飞得太远。木鸢是用纯阳丹的灵气驱动的,不可避免要散发出灵机波动。如果吸引了附近丛林中的妖禽袭击,就可不好收拾了。 他们尽量沿着光秃秃的山壁飞到峡谷的上方。峡谷两方顶上都有红棘人的点起的火把。远远望去,火把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在峡谷上方排成了两条并行的长龙,仿佛足有几千人驻守的样子,显然是为了威慑下面的苍秸人。 勾诛也不敢离他们太近。据说蛮修的神识很差,但巫修的神识要强一些。红棘人守着峡谷上方,不可能不注意四周的灵机。他如果飞得太近被发现就打草惊蛇了。 他将木鸢降落在一处绝高的尖顶上,那一处距离红棘人大约半里,不远也不近。重要的是这里居高临下,对下面红棘人的状况一览无余。这里之所以没有红棘人驻守,是因为四面都是光滑的绝壁,根本无法攀登。 这个顶峰是一块完整的巨石。虽然大风凛冽,积雪成冰,但稳稳呆下四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木头,你留在这里,等我下去探一探。等我传音给你,我让你射谁你就射谁!”勾诛仔细对木头交代道。 木头点了点头。以他的性格,只要勾诛交代了任务给他,他就会雷打不动地执行,勾诛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出任何岔子。更何况还有木飞这个保镖一定会眼睛都不眨地守在木头旁边,他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交代完毕,勾诛背后显出一对鹤翅的虚影。双翅展开,他就像一头捕鼠的猫头鹰一般悄无声息地掠了下去。动用仙鹤血脉幻化的双翅主要是他的肉身之力,也就能把灵机波动减少到最低了。 佟瑶则是身形一闪,如同幽灵一般飘到了空中,紧跟着勾诛消失不见了。 555 翻开积雪寻阵机,潜入中军谋主帅 落地之后,勾诛并没有急着冲去找红棘人,而是找了一个隐蔽之处,三面都是岩石的一条缝隙中,自己盘坐下来。心念一动,他手中多了一个生灵玉盒,打开之后,一只晶莹如蓝玻璃般的巴掌大小的章鱼爬了出来,正是他的蓝寒灵傀。 它将触手攀附在勾诛手掌上,一双深蓝色眼睛里充满了可怜和讨好之意。勾诛拿出一块大约一钱的血灵石塞入它的口中。它立刻欣喜像吃糖一样吮吸了起来。不一会儿,它便吮吸干净,浑身显出相当愉快的亮蓝色,一块块圆形斑纹烁烁发光。 勾诛将它放出。它乖乖地出了岩石缝隙,沿着山巅往红棘人的方向快速爬去。 山顶虽然被冰雪覆盖,这来自北冥寒水的蓝寒灵傀却是不惧的,即便四周冻结,也冻不住如一团凝脂一般的它。但它极怕高温。一旦到了有火的地方,便成了铁板章鱼,可以吃了。 勾诛的神识与它建立了联系之后,就好像自己变成了这条章鱼一样,灵活地在冰地上游走。更神奇的是,他虽然是透过章鱼之眼看到的外界,竟然也有眼阵之能,能看到外界灵机线的牵绕。 这大概因为无论是眼阵还是心阵之能,都是在心不在眼。人人眼中所见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神识对所见的解读之能有所不同,才会觉得看到不一样的。 红棘人在很多无人的地方设置了火把,从下面往上看来,峡谷两边顶上火光通明,仿佛驻守着千军万马,这无形就给下面想偷袭攻山的人巨大的心理震慑。 但其实勾诛操控着蓝寒灵傀所到之处,这些火把根本无人驻守,只是早就挖开一片雪地,堆积好了足够的柴火,大概再烧半个时辰就会自己灭了。反而是一些远离火把的看似无人走过的雪地上,灵机异常,以他的眼阵之能一望便知。 天地灵机如果没有人力干扰,灵机线大多是均匀而平滑的,如同渐变的光彩,只有在一些山水地势特别的地方,才会有较强的聚集和消散势态。这山顶上却大不一样,明显是有人刻意布置的。 空中无数淡红的灵机线被某种外力聚集了起来,往看上去毫无异常的雪地之下汇聚而去,形成了一个一个的阵眼。这些阵眼和火把交错分布,沿着峡谷上方,每五十步左右便有一处。 勾诛操控灵傀将积雪扒开,顺着灵机线汇聚的方向寻找阵眼。雪下明显有挖掘的痕迹。积雪之下土层被挖开,上面浅浅地埋着一枚鸡蛋大小的黑色石子,上面密布着玄奥的棕色纹路。 “牵引石!”勾诛心中大动。这天地中能用来牵引天地灵机布置阵法的东西并不多。龙木是其中之一,牵引石与之类似。 只不过龙木是天然生长中就存在暗含天地机变玄奥的木纹。而牵引石却是要阵术和炼器高人联手,将天然的牵引原石反复熔炼,再造其纹路,才能炼就的阵宝。牵引石的炼制之法掌控在一些妖界部落中,所以人界流传不多。 勾诛恨不得立刻就要顺手牵羊将这石头从土里抠出来挪移到自己仙荷中。但真动起手来他才想起自己赫然是章鱼之身。这蓝寒灵傀纵然能把这石子从土里刨出来,也断然没有办法直接将东西传送到他的仙荷中去。 “看来非得动用真身不可了。”勾诛有些懊恼地想。但这也并非着急的事情。他尽可以用蓝寒灵傀将这些红棘人的布置探清楚再说。 他眼前这枚牵引石牵动的灵机深入冻土的石缝中,其中隐隐有雷火灵机泄露而出。看上去这牵引石的作用只不过牵引灵机与下面的雷火之物相连。而另一头则与其他的阵眼相连。 勾诛操控着蓝寒灵傀又找了几处,都是差不多的。灵机线最终直奔红棘人的驻地,显然有人在那手持阵枢最终控制一切。 这是一个顺着峡谷两边的山势而布设的阵法,但其布置的手法颇为拙劣,谈不上利用天地之力。此阵只不过在许多岩石的缝隙中埋下雷火珠之类的爆炸物,然后用牵引石牵引灵机,直通一处总枢。总枢掌握在一名阵主手中。阵主只要一念之下,便能引爆这些深埋在石缝中的爆炸物。 这些雷火珠的威力显然不足以毁掉山头,只是将一些原本就有可能崩裂的石缝扩大,这样会有很多大块岩石和积雪冰块一起坠落到下面的猪羊峡中。这显然是为了在这里以落石之计给要通过猪羊峡的苍秸人一次迎头痛击。同时也能将猪羊峡封死。 一旦峡谷被封死了,以人力搬开堵路的岩石至少要三五天,而且红棘部落还可以倚仗这些堵路的岩石驻守,绝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时候兽潮已经来了,苍秸这个炼血人部落也就可以彻底从妖界除名了。 “啧啧,真是阴险。”勾诛心头冒起一股寒意。这些炼血人对付起自己的同类来可真是阴险歹毒,比起妖匪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此他本来是无法理解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人类和妖族之间尚可以互通有无,但炼血部落之间就只剩下单纯的相互争夺资源和空间的惨烈竞争关系了,也难怪他们毫不留情。 蓝寒灵傀本来就是虚丹实力,隐匿之术超强,没有紫府的实力根本就发现不了。但即便如此勾诛也依然保持着谨慎,将蓝寒灵傀变成通体白色,趴在雪上,小心地往红棘人聚集之处溜去。 红棘部落的人马并不多。以勾诛的观察,在峡谷上方驻守的也不过两三百人。更多的人马应该驻扎在峡谷下方。等落石阻塞了峡谷后,那些人马便可以在阻塞处防御。 峡谷上的山巅空地不少。但下面悬崖峭壁,可能被敌人攀缘而上的地方不过屈指可数的几处。他们重兵封死了那些路口,其他地方只不过定时派人巡逻而已。 蓝寒灵傀一路顺着巡逻队踏出的痕迹走走停停。见有人来,它便安安静静往雪中一趴,谁也注意不到。人过去了,它便鬼鬼祟祟如老鼠般无声地溜过本来就被巡逻队踏出的草地,一路顺着灵机线直奔灯火通明最大的一个帐篷。这落石大阵的阵枢肯定在那里。 勾诛想去看看阵枢握在谁的手中。如果能顺手牵羊给偷了,红棘人这个粗糙的落石大阵一时之间肯定无法发动,他也就摘掉了悬在苍秸人头顶这个巨大的炸弹,也算对得起苍秸人付他的一千两血灵石了。 巡逻的蛮修们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所操控的蓝寒灵傀,这让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起来,就在几重岗哨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了过去。 帐篷中并非雪地,早就铺好了棕色的毡毯。溜到了地毯上,蓝寒灵傀的颜色也随之转为深棕,紧紧地贴在了毡毯上,几乎天衣无缝。 勾诛借着蓝寒灵傀的眼睛抬头看去,帐篷中有一个穿着宽松黑袍的年轻男子,双眼眯缝,头顶油光发亮,长着两撇细长的小胡子,这时候正愁眉深缩。他将一枚传音玉简握在手中背在身后,踏着一双赤足,焦躁不安地在帐篷中走来走去。 所有的灵机线赫然都牵扯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走动而不断摆动。显然那枚阵枢就在他身上! 炼血蛮族中只有祭司才能穿着黑袍。从这人特别宽大而且绣着银色花纹的豪华版黑袍来看,他并非是一般的祭司,而是某种高级祭司。 但他体内释放出来的神识威压并不是很强。借着蓝寒灵傀的眼睛,勾诛向他望去,其人体内的灵气波动一目了然,大约相当于人族气修虚丹一色的实力。蓝寒灵傀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他却丝毫也没有发觉。 他每次背过去,蓝寒灵傀便如一只柔软的蜘蛛般快速匍匐往前爬动几步。等他再转过来,灵傀又匍匐在地毯上不动了。如此两三个轮回,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勾诛的计划是,等和他足够近,乘他刚好走过的时候,让蓝寒灵傀快速贴上去,神不知鬼不觉在他的赤脚上注入毒液! 蓝寒灵傀的毒液是烈性的麻痹类毒药。注入的时候就被麻痹了痛觉,所以除非是看到这黏糊糊的生物贴到了自己身上,否则根本就不知道被咬了。毒液注入之后中毒者很快便会昏睡。 根据注入毒液的量和对方的抵御力的不同,中毒轻者昏睡一段时间之后渐渐恢复过来,重者会因为心跳和呼吸都被麻痹停止而一睡不醒。 虽然这些红棘人极为可恨,但勾诛并未打算直接毒毙了这人。毕竟他生性谨慎,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并不愿下手太毒,卷入太深,所以算准了让这家伙昏睡一场的毒液剂量。 等对方昏睡过去,他也不干别的,只操控蓝寒灵傀将他身上的阵枢和仙荷拖走。居然完全不用出动真身就能完成一次完美的行窃,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地刺激。 偏偏就在蓝寒灵傀刚起身一动的瞬间,背后忽然一股强烈的神识威压逼迫了过来。勾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头顶一只巨大的如铁铸的赤脚,如泰山压顶一般往灵傀踩下! 556 牵引石机关易手,紫璃镜旷野寻人 蓝寒灵傀的身躯有如一团凝膏,是柔软的,这时候又趴伏在柔软的地毯上。这一脚要是踩中,还真未必会踩死。但这冰寒的触感碰到对方的赤脚,是一定会被发觉的。 即便它会本能地注入毒液攻击,这帐篷中一人昏迷了,另一个高级祭司模样的人也会立刻发现此人的异常,蓝寒灵傀必然会暴露。这一时刻勾诛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万幸的是,这一脚踩下,并没有踩中勾诛的灵傀,而是正好踩到了离着灵傀距离不到半寸的趴旁边。这一脚沉重无比,连地毯都陷了进去。但对方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往帐篷里的祭司走了过去,显然他也没有注意到灵傀的存在。 勾诛松了口气,连忙操控灵傀悄无声息地溜到帐篷边缘,避免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被踩踏。他也暂时放弃了注入毒液的打算。 当对方两个人在帐篷里的时候无论他攻击其中哪个,另一个都会发觉,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冒险。他打算等刚进来的那个人离开,他再做打算。 踏入帐篷那人裸着上身,只围着一条豹皮裙。其人身材强壮得吓人,黝黑的虬肉如同玄铁打造的一般。 他一身修为都蕴藏在这一身肌肉中,但又和人族纯粹后天锻造肉身的体修略有不同。他身体血脉中蓬勃着一种并非天生但是强悍得可以比拟虚丹七色圆满,半步紫府的体修的气血之力。 这人并未言语,走进帐篷之后,里边那名祭司模样的年轻人已经扑通跪下了,磕首拜道:“大族长!”他不但拜伏,而且浑身犹如筛糠般瑟瑟发抖,仿佛恐惧到了极点。 大族长晃血并没有理他,而是直接走到帐篷正中的桌案后双膝一并,跪坐在地毯上。年轻祭司也瑟瑟发抖都转了过来,却始终没敢起身也没有抬头。大族长低沉说道:“把这里所有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你最好小心点讲,别讲岔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巨山压顶一般地压在他的头上,将他压得几乎要窒息。他只能战战兢兢地将事情讲了一遍。 晃血听得眉头直皱。炼血部落自古以来就会相互倾轧,但真正将另一个部落彻底逼上绝路的情况不多,除非是实力真的是压倒性地超过对方,打算将对方一次彻底吞并或者灭绝。 苍秸部落和他们一样都有数万部众,谁也无法彻底压倒谁。单纯论战力苍秸人还略强一点。因为红棘部的大祭司弘耳寿元将尽,已经闭关多年不出,只具备精神意义了。而苍秸部的祭司们赫赫有名。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每隔几年就要经过猪羊峡,但从未尝试在此设下埋伏。因为这是断人活路的事。数万人被逼到有死无生的地步,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弘筋凭借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异想天开,却不懂得事关整个部落的生死。 “你在山上设置了落石阵?”晃血听完之后,并没有明显的表态。但听到弘筋在这山上布置了一个落石大阵,他便目光一闪说,“把阵枢交出来吧。” 弘筋将阵枢双手捧出,乖乖地放在了晃血面前的那个桌案上。这也是鸡蛋般大小的一块黑色圆石,形似一块普通的鹅卵石。 和其他的牵引石不同在于它上面的部分纹路盘绕如同一只眼睛,其他的条纹则是四散而开,这形状非常奇特。有了这种阵纹,操控者只需要将拇指按在“眼睛”处,就很容易注入神识进行操控。 晃血将这颗石头握在手心感悟了一下。这阵枢很简单,他能轻易将神识和四方的阵眼联系在一起。只需要一缕气血之力带着神识注入,他立刻就能引动山上埋设的各处爆炸点轰然爆炸。 他将这东西收到自己手心。对弘筋说:“去吧,你去和苍秸人说,我确保他们平安通过猪羊峡,换晃胆一条命。让他们把人送来。” 这时躲在帐篷中的蓝寒灵傀如人脸一般皱起了眉头。这当然是勾诛的表情。之前那个年轻的祭司只不过相当于虚丹一色的一名巫修,他用蓝寒灵傀便有九成的把握将那枚阵枢偷到手。现在换成了这个半步紫府的蛮修,他就连一成的希望都没有了。 并没有立刻被晃血杀了,这让弘筋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是大祭司弘耳的后人,但弘耳闭关等死之后,弘家在部落中已经势力大降,只靠他这个仓促尚未上位的少祭司苦苦支撑。晃血如果要杀他,他简直毫无抵抗之力。 他连忙磕了几个响头,正要跑出去,才到了门口,忽然怔住,呆了一呆。 就在帐篷之外,稀稀落落飘飞的雪中,至少四缕不同的神识威压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在天地之间如同重奏般此起彼伏。四个模糊的人影被包裹在一团暗淡紫色光芒中,让他看不太清。 只能通过他们散发出来的神识威压,感觉到这四人中一人和晃血一样,是半步紫府,虚丹七色圆满的妖修。另外三人实力不一,分别是虚丹六色、五色和四色。这四人御风悬浮在空中,一同催动空中一面大约碗口大小,紫色琉璃材质的圆镜状的法宝,正是那暗淡紫光的来源。 镜中仿佛有一颗明亮如紫色星辰的宝珠,散发出一阵阵奇特神识波荡。这波荡并非是往四面八方射去,而是有一定的方向。如夜空里一缕让人炫目的暗光,不断四下扫荡,穿过了帐篷直接照到了晃血的心神。他看不见这光,却感觉内心一阵诡异的不安。 晃血走到帐篷外抬头一看,这四人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周围有模糊紫红光芒笼罩,让他看不清楚这些人的身形和面目。他还没有开口,忽然听到其中有人打了一个响指。 一个黑黝黝看不清的事物尖啸破空而来,劲风刺破了冰冷的夜空,擦着晃血的耳边过去,多少有些炫耀地划破了他耳边的空气,发出啾啾锐响,然后重重击打在了帐篷内的地面上,那里刚好是勾诛的蓝寒灵傀躲藏所在的位置! 只不过这时候蓝寒灵傀已经消失不见,地上毡毯破裂,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深坑。 这坑中发出咕咕唧唧的鸟叫声。不一会儿,黑坑钻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麻雀形状的灵傀,咕咕叫了两声,振翅一飞,便往空中消失不见,回到那四名妖修中的主人那儿去了。 晃血并没有怎么吃惊,在感觉到这四人的外泄灵机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对方从哪里来,也知道对方所来为何。他恭恭敬敬地一拱手,说:“蛮子晃血,见过各位木棉府上的仙尊。” 空中的紫光微动,其中有一人大声笑道: “晃族长不要介意。我们受木棉城主之命,在这里找那几个鹤族道友。只是刚刚在苍秸人部落中一无所获,才来看看他们会不会已潜入贵部落的驻地中。 “刚刚‘紫璃镜‘看到有一异物潜伏在族长的帐篷中。老朽本想用这只玄影雀将它破了,无奈迟了一点点,被它不知道逃哪里去了。” 晃血将右手横在胸口,躬身一礼,恭敬地说:“多谢诸位仙尊不吝相助。” 但那紫光中晃动的人影连连否认:“非也非也,晃族长不要想岔了。你们炼血人之间的事,我们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只不过那几个妖修坏了规矩,我们才不得不请他们到木城主府上一叙。今天晚上不管发生什么,晃族长只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晃血脸色微微一冷,但又立刻恢复了过来。那些人非要和他划清界限,他就也再无需热脸贴冷屁股。暗自阴沉着脸回到帐篷中,他传令了下去:无论这些飞来飞去的仙尊们做什么,所有人都不得出手干涉,只当没看见就好。 几个木棉城派来的妖修也没有再和他说话,而是操控着那面紫璃镜,继续四面扫荡各个山头,去寻找那几名鹤族人去了。 这时一名蛮修奔了进来,对晃血急报道:“苍秸人把少主抬到了下面的山谷中,要求和族长大人谈判!” 557 小心搜荒野,舍命问危峡 那四名妖修中并没有真正的紫府妖修,本来应该是发现不了蓝寒灵傀的存在的。但他们手中那面紫璃镜是件强大的侦察法宝。 它发出的暗紫之光若是定向扫荡一处的时候,能察觉细微的神识波动。再加上当时勾诛的注意力都在那名强大的蛮修身上,并没有注意蓝寒灵傀自身的隐匿,这才被照出了踪迹。 好在蓝寒灵傀被那光一照,自己也立刻就发觉了,立刻毫不犹豫断了一支触手留在原地做为自己的替身。所谓断臂求生,它只要有足够的血灵石,断掉的触手还是可以慢慢长出来的。 它的真身则迅疾出了帐篷,悄无声息地钻入雪下消失不见了。果然一息之后,这一处藏身之地便遭到了猛烈的攻击。 四名妖修在红棘人的密集之处用紫璃镜扫荡了好几回,除了紧张备战的红棘人之外,他们再没有发现其他的神识波动了。 他们只好将方向对准周边那些无人的荒山野岭。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人,他们就宣布惹了事的鹤族人已经潜逃,草草回去给木棉交差了。 这四名妖修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神识,甚至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神识展开,和紫璃镜一起四面扫荡,其目的便是形成一种强大的威慑。 他们都只不过是在木棉府上混一口饭吃,拿一份钱便做一份事儿的主,又不是来拼死拼活的。 如果他们要找的人因此而远遁或者躲藏不出,他们都可以回去和木棉交差,就说敌人早已溜之大吉便可以了。 偏偏这时,紫璃镜中光芒一闪,他们又有了发现! 紫璃镜照到附近居高临下,一处如高高的笋尖孤傲地耸立在云下的尖峰上,有两道妖修的神识,似星光般在镜影中闪过。 他们没想到的是,虽然明显察觉到了他们毫不隐瞒的神识波动,那尖峰顶上的两个妖修却一动也没有动。既没有望风而逃,也没有附近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木头是执着的性格,而且极其地听勾诛和宋如海这两位师兄的话。勾诛让他守在那山顶上,他自然死也不会离开。要是有人要来惹他,那就来一个杀一个! 木飞则是更加不屑。他虽然早年便被流放成了净血使,但他依然是树人。树人是妖界中最强的族类,向来不把别的妖类放在眼里。而且这已经是木棉城的管辖之地,树人的势力范围,他凭什么要理会这几个异族? 四名妖修不由得一怔。其中一名须发雪白的枯瘦老者低声说道:“城主交代说鹤族人是两个,看来都在这山顶上了。但刚刚我们察觉的那缕虚丹神识波动明显和这两人不同。莫非还有其他人在一旁埋伏?” 这老者是雪山上一头老岩羊成精,名为羊岩雪,人称“雪羊道人”,虚丹圆满,尚在冲击紫府境界。他性格谨慎小心,但正仰仗着木棉赐他成就紫府的资源,不得不乖乖出来卖命。 对他来说眼前这两人好对付,一个虚丹四色,一个虚丹一色仿佛刚刚稳固的样子,鹤修的实力本来就一般,他更不放在心上了。 倒是既然帐篷里还有一具灵傀消失不见,以虚丹的实力又不可能这么远从这山峰上直接操控,说明暗中至少还有一人。对他这么谨慎的人来说,暗中的人永远是实力最深不可测的。 “穆仙子,这里你就不用动手了。紫璃镜归你,你再去红棘人周围好好看看。如果有发现,不要急于动手,传音我们,倒时候一起动手。” 穆月虚丹四色,是银龙山下一处湖水中的黑鱼成精,穿着水蓝色襦裙,双臂上缠着一条淡黄色披帛。她容颜秀丽,皮肤白皙,脸上却很不协调地有着一块一块的淡黑斑块。 将紫璃镜接过,她双目中倒映着淡紫光芒,轻哼一声,便卷着镜子往红棘人的方向飞去了。 紫光远去,露出原本被紫色暗光笼罩的三名虚丹修士的相貌身形。其中为首的皓首老者正是羊岩雪。还有一名虬髯大汉,还有一名矮瘦的年轻男子。 雪羊道人回头看着这处绝高山巅之上的两名年轻鹤修,笑眯眯地一拱手,说: “老夫木棉府下供奉羊岩雪,奉木棉城主之命,有请二位远来客到城主府中一叙。” 妖界不同的种族等级分明。野妖成精,因为机缘得了开悟,可类比人界中的散修。这种出身在妖界地位很低,仅仅比没有开悟,依然过着野蛮浑沌的日子的野妖要好一点点而已。 但羊岩雪成了木棉城的供奉,也就依附了树族。树族可是妖界最强种族。这就让他也连带地位提升,便隐隐有些俾睨众族的感觉了。 鹤族虽然地位不低,但那是在东妖界而言。这是在更为强大的西妖界,他自然不把鹤族放在眼里。 他说话如此客气,只想如果能把这两人诓到木棉城内的禁制中,不用动手就轻松拿下,诛杀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才是最保险的处理方法。 但木飞本来就是树族人,对这些野妖更是看不上眼,甚至连和他们说话都觉得太放低了自己的身段。 他也听说过木棉,虽然是个城主,但也只不过个野生精怪出身,根本算不上正经的树族。按惯例我一个纯血的树族人路过木棉城,城主得亲自出城迎接才对。居然敢叫几个人呼来喝去让我过去? 木飞横眼一瞥这老者:“不好意思,老夫没空。” 雪羊道人一怔,也没想到这几个鹤族人如此不给树族面子,目光转冷,说:“方圆千里都是本城所辖范围,城主之令你敢不遵?” 木飞冷笑道:“老子是鹤族人,并非你木棉城主辖下部落。此处我路过而已。你那城主府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难不成你还敢抓我?” 林菡给了连菱和勾诛两人各一滴精血。连菱的那滴她并没有自己炼化,而是给了木头。再加上她配置了一种能伪装成鹤族的药剂给他们四人服用,所以木头和木飞两人现在看起来都是鹤族人的形象。 木飞和佟瑶没有鹤族精血,他们只是表面形似,不如木头和勾诛真实,但也足够了。 雪羊道人变得目光狠厉,道:“你们占据此处,威胁我城辖下炼血部落,图谋不轨,别说几个鹤族人,就是树族人也照样得捉拿了。就看你们是想活着去还是死了去!” 说完他袖子一抖,指向木头与木飞二人,对身旁一壮一瘦两个妖修道:“动手!”自己却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 这时候,穆格带领人马,抬着一副担架,到了猪羊峡的下方。这时候雪还没有停,但也不大。就像是雪片燃烧之后的点点灰烬,依然在徐徐落下。 猪羊峡就像一张大嘴,而他抬头望到头顶两边的点点火光则是像这大嘴中的利牙一般,让他感到前途叵测。 他带的人马不多,就是几个精干的蛮修和祭司。但实际上整个苍秸部落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是和平通过,还是拼死攻山,他们都可以迅速行动,只是对他们来说时间真的不多了。 夜幕沉沉,血腥味顺着雪风吹来。红毛狒狒的大部队随时可能卷席而来。这种生物不分白天黑夜,只是不断地吃掉它们们所能遇到的一切能吃掉的东西。它们什么时候发起总攻,只取决于它们何时将路上能吃的东西吞噬干净,然后再度变得饥肠辘辘。 到时候炼血人部落飘散出去的人类血肉的味道,对它们来说就是无法抵制的诱惑。它们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地涌来,其数量是以百万计的。没有木棉城的城墙和禁制,苍秸人根本不可能挡住它们。 “晃血!你自己出来,我知道你在。你儿子在我手里,出来谈谈吧!”穆格胸口气血汹涌,对着压抑的峡谷上方,发泄般地喊了出去。其声沉闷如雷,在峡谷中轰轰回荡。 “是么?”上空忽然如炸雷般响起了两个字的回复。与此同时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悬崖边上,一双冰冷目光居高临下望了过来。 558 以血还血债,照镜探镜花 “晃血,你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怨。今天我族人在这猪羊峡死伤甚多,此事我也不再计较。只问一句,我用晃胆此人的性命,换我苍秸部落平安通过猪羊峡,可否?” 穆格开门见山地问。 “这话说得不对。”晃血所站之处对穆割来说正好背光,只能看到他的高大阴影摇了摇头。 “猪羊峡是炼血人追寻兽潮的必经之路。此路属于所有炼血部落,又岂是我红棘部能占据的?贵部想要通过,无须用我儿性命来换,尽可以直接通过就行了。” 如果不是穆格在,下面有些苍秸人早就想要骂起来了。你都知道这路是所有炼血人共享的,你还派人在这里又是挖陷坑又是居高临下地堵截,导致我们死了那么多人?真是厚颜无耻啊。 穆格望着头顶气势汹汹的红棘人,暗想:“你说我可以随意通过,但等我大部队来通过的时候,你这么多人马悬在我头顶,上面矢石齐发,我们部落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就算能通过也残了。这难道就是你的计谋么?把我当傻子?” 虽然晃胆在他手上,如果对方攻击,他可以拿晃胆当做人质。但他也拿不准晃血是否真的投鼠忌器。晃血妻妾成群,子嗣甚多,这晃胆只不过他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万一他要是翻脸不顾自己儿子性命,穆格也不敢赌上整个苍秸部落的存亡。 “你不用拐弯抹角了。”穆格直接了当地回答,“我以我苍秸部落上下数万人的性命起誓,你先把峡谷上的人马撤掉,我苍秸部落通过之后,我就把你儿子放了。这样公平合理吧?” 晃血低头笑道:“你我本是同出一根的兄弟部落,何必这样冷血无情?在这里设下埋伏偷袭贵部,只是小儿辈不知天高地厚,无知嬉闹而已。何况我儿只不过盲从,并非首恶。你们把他打成这样,也已经教训过了。不如你把他放了,我立刻将人马撤下。到了木棉城中,这回偷袭之事我一定再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的意思很简单,你先放人,我再撤兵。但对穆格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放人了,你不撤兵怎么办?蛮族人和中土的人族不同,可没有什么玄血契之类的法器能约定条约。 穆格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今日白天通过峡谷的时候死伤惨重。如果我把晃血放了,我部那么多老弱妇孺绝不可能平安通过这里。你如果不肯先撤兵,我别无选择,只能抬着你儿子硬闯了!” 那就是鱼死网破。我不一定能杀了你,至少可以拉上你儿子一起陪葬!穆格打定主意死磕到底。 晃血手中举起了一只火把。在风中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脸的一部分,但又留下了与之交错的清晰的阴影,使得他似乎带上了一副不断晃动的诡异面具。 他陷入了纠结之中,最后目光一闪,决然做出了决定,说:“穆格,你信不过我,无非因为这几个小孩异想天开,在这里拦截贵部,导致贵部落死伤不少。 “有这份仇怨在,就算你们真平安过去了,我也怕你到了前面反过来拦截我们这些人。后面就是兽潮,我也一样在劫难逃。 “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交代,你我了结这份恩怨,从此歃血为盟,永不再争,如何?” “哦?”穆格产生了一丝兴趣,但也并没有深信,“你打算怎么给这个交代?” “弘筋,过来给我跪下!”晃血将手一挥,喊道。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一个穿着少祭司银纹黑袍的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被推了过来,走到悬崖边。就要被推下去的时候,他扑通跪下了。 晃血将手中火把放低,映出了一张略有些稚气,但此时写满了恐惧的苍白的脸。他大叫道: “我已经彻查了此事。这人是弘筋,我部新任少祭司。正是他肆意妄为,擅自行动,教唆晃胆等人在这里拦截贵部,导致贵部死伤。” 然后他又发毒誓道:“我以我红棘部落敬拜的银龙雪神之名起誓,若我晃血此言有假,当永堕阿鼻地狱,绝无可能翻身!” 穆格心中一凛。他们这支炼血人崇拜银龙雪神,如果以此神之名起誓,他断然不敢相信晃血所言有假。 而且他们白天先头部队的人堕入陷坑的时候,他也亲眼看到弘筋此人在山壁上指挥若定,心中也早已认定此人就是罪魁祸首。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坐上了少祭司的位置,突发一个奇想,就惹得两个部落开战,血流成河。穆格真恨不得将这不懂事的混蛋扒皮抽筋。但即便将他堕成肉酱,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再回来了。真是可恨,可恨! 晃血的一只中指悄然伸长,变成了月牙形的一片锋利的尖爪,闪烁着银色的金属光泽。他洒然说道:“你既然自己做了这件事,那就用自己血来还吧!” 弘筋猛然抬头,事到临头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毕竟是部落的少祭司,族长居然真的要拿他开刀?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一句求饶的声音,那银色的锋利光芒就像闪电一样从他眼中划过。然后他的双目所见便同时化为一片黑暗。 弘筋的脖子瞬间便被整齐地切断了,暗红色的血在微光下喷薄而出,就像一座微型火山突然喷发。 他的头颅像个皮球一样顺着陡峭的山壁滴溜溜地滚落了下来,刚好滚落在了穆格的脚边。 …… 灰蒙蒙的夜空里,时不时有沉闷如雷的声音和闪光从高空中传来,就好像遥远处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暴风雨。 雪雾阻隔了视线,使得人们的视线模糊不清。驻守山顶的蛮修都被勒令不要去掺和这事。同时他们的大族长正在和苍秸人谈判,他们也只敢在高度紧张之下好奇地往雾蒙蒙的天空中望望。空中一阵阵法力波荡不断传来,就好像天地本身在摇晃。 但勾诛清楚,那是那些忽然赶来的虚丹妖修,和木飞他们动上手了。他很想立刻去救援,但犹豫再三之后,他没有动。 他依然躲在藏身处没有任何行动,将自己的阳丹彻底隐没,阴丹则是散发出一种缥缈不定的浑沌气息笼罩了四周。 此气被称为阴丹诡气。诡气并非是神通术法,而是只要极品的阴性虚丹,运转真气便会自然而生。它的作用和服用龟息丹类似,能将自身气息都融入自然之中,让对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诡气只对修为不如自己的敌人有效。但即便敌人修为更高,或者持有强力的侦察法宝,其感官也会被浑沌诡气干扰。虽然能大体探知他存在,却只能锁定一个范围,难以找出他的具体位置。 因为勾诛知道自己也被人盯上了。他如果主动现身两地同时动手,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方的话,不但无助于木飞等人对敌,反而他们还有可能分心来救自己导致落败。 现在是四对四的形势。以佟瑶、木飞、木头三人的实力对付那三名妖修,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取胜。所以他还不如在这里拖住一名敌手,等佟瑶他们解决掉对手再以少胜多。 如他料想一样。一团紫光如幽灵一般地在弥漫着灰雾的夜空里飞来飞去,还有一种给人强烈沉闷感觉的看不见的暗光在四方扫来扫去,尤其反复扫过勾诛所在的地方。 紫光中有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修,看不清相貌,大约虚丹四色实力。她用紫璃镜看去,明明镜中有一处隐约闪烁的光华。可等她再靠近一些,那团光华却又挪移到别处去了。 紫璃镜射出的那无色暗光其实是她的目光。他只要往镜中看去,她的目光便会经过镜子反射往镜子所映照之地。原本这镜子一照,万物生灵的神识气息无不显现,唯独这道闪光她怎么都捉摸不定。 对方在不断移动位置和她捉迷藏?这是不可能的。无论对方用任何方式移动自己的位置,都必然会引起灵机波动。哪怕是实力远超她的大能修士,也不可能再她面前以那么快的速度还完全不暴露出自己。 难道不断变幻位置的并非对方本身,而是紫璃镜中的虚影?这奇品上等的侦察法宝,居然受到了干扰? 559 本是瓮中捉鳖,无奈网漏游鱼 穆月所猜不错。勾诛纹丝不动地躲在几块巨石之间的缝隙中,尽量隐匿着自己的气息。如果他起身行动,阴丹诡气的作用也就不攻自破了。 在隐匿的状态下,勾诛也不能对外展开自己的神识,否则便是主动暴露自己。因此他对外界的感官也变弱了。除了能被动感觉到对方散发出来的神识波动之外,他看不到太多细节。但如果对方舍弃了他去攻击木头他们,或者是对方迫近到他一定范围内,他还是会果断行动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在空中飞过来,又飞过去。有时甚至透过石缝能看到紫光掩蔽下她飞掠而过的身影。但她就是迟迟不愿意离开。围着这一片地域辗转往复,犹如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 一股淡淡的甜腥交杂的味道,犹如幽灵一般从空中抚摸了过来。勾诛心头忽然闪起警兆,他立刻屏住了呼吸。这气味有毒! 甜腥气味非常微弱,一般修士根本察觉不出来。世上本就没有真正无色无味的毒药,只是看你的感官和神识是否足够敏锐了。勾诛拥有九炼之神,又炼就非想虚丹之后,嗅觉远超同阶修士。 他想要长时间不吸入外界的毒气并不难。只要将避水珠含在口中,便可以维持好几个时辰的呼吸。 但大多数玄门所用的毒药都是无孔不入的。即便屏住呼吸也只能延缓中毒。在对方真气或者法力的催动之下,毒性能透过他的皮肉直渗血脉之中。他的皮肤暴露在外的部分已经感到了一种轻微的麻痒。看来对方是想用毒药将他从隐匿中逼迫出来。 他的体内的苦寒毒母只能抵御部分寒毒。天下毒性变化万千,稍有变化就不在他所能抵御的范围之内了。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非中毒而死不可。 勾诛心念一动,涌动体内真气,淡淡的幽火笼罩了他的全身,就好像给他加上了一个护罩。 玄阴真火无物不焚,只是烧得比较缓慢而已。但对付空中的毒气还是足够的。经过他的火罩的“过滤”,毒性被焚烧所剩无几。 但他以真气催动玄阴真火,毫无疑问引发了灵机波动被对方感知。他继续藏身在石缝中也没有用了,便坦然走了出来,站在空空的雪地上。 他的头顶有一朵脸盆大小的形似向日葵的花盘倒扣在空中。只是其颜色并非如同一般向日葵那种金黄色,而是黑色的。纯黑的底色上有三块稍淡的颜色,组成了一个诡异的人脸图案。它就像一块极寒的黑冰,不断有丝丝黑色的雾气从中垂落。 这些黑雾并非是寒气,而是某种剧毒,弥散在空中。这和一般的毒术不同。一般的毒术都会隐匿毒气的来源,让人悄无声息地中毒。绝不会这样将施毒法宝高悬空中,给人直接攻击这法宝的机会。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勾诛按捺住了直接攻击这朵黑色葵花的欲望,往四周望了望。 “你可以试试碰一下这朵黑炎葵,看它会怎么样?” 他身后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回头一望,那笼罩在紫光中的女子就在他身后二十步外,显露出妖娆的身形,脸上带着妩媚的笑意。 黑炎葵是一种活着的生物,有极强的警戒性。任何危险的临近都会促使它自爆,发出更加浓烈的可怕毒雾。 她距离虽然近,但是这四周就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牢牢地禁锢住了他的感官。勾诛能用眼睛看到她,却没有提前预警到她已经迫在身边。 勾诛瞬间调转身形,施展轻功,往后爆退。但很快他便感觉背后一撞,撞上了一堵无形硬墙。果然被禁锢住了么? 这女子居然是一位阵师?原来此女在这四周飞来飞去,并不仅仅是在搜索他的下落,还在四处布下阵枢,悄然地布下了一个阵法。 因为无法确定对方的位置,所以她干脆布下一座阵法,将对方禁锢在可能的范围内。这样我管你在哪里都是插翅难飞! 更何况阵中还有一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黑炎葵在不断地释放毒气。无论对方试图破阵还是试图攻击黑炎葵,这朵毒葵都会立刻自爆,对方必定成为这闷罐里被毒气熏死的苍蝇! “小友,你就凭着一颗不成型的残丹,居然也万里迢迢从太白山跑到了这里?好在你这能骗过紫璃镜的术法还有点意思。你若是肯乖乖交出来,我就不杀你,还收你做个小妖奴如何?” 穆月将被风吹乱的秀发缕了缕,有点自得地笑道。 “可惜你没机会炼成此术了。”这个高瘦的少年站在她所精心设置的阵中,却全然不知死活。望了她一眼,其人反而有些惋惜地叹息了一声。 勾诛说的是实话。这位女修的虚丹虽然有四色,但只是下品的无垢丹,且不是阴丹,不可能炼成阴丹诡气。除非自毁道基转世重修,但她显然不会那么做。 “哼,天下的秘术还有我炼不成的?”穆月表面非常自信,内心却极度厌恶这种被人予以断言式的否定。她外表依然噙着笑意,但内心杀气更加炽烈了。 她要在弱肉强食的妖界混迹。如果有这么一种隐匿之术在手,连紫璃镜都难以探查出来,她便有了一张超强的底牌。所以她即便是要除掉这名鹤修,这术法她也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你可以不说。不过我倒是要看你身上这护罩究竟能抵御黑炎葵多久!” 穆月目光一寒,继而嘴角翘起,露出残忍的诡笑。黑炎葵的毒性散发立刻快了一倍不止,整个结界阵中都渐渐充满了淡淡的黑雾。 对方那怪异的火虽然能抵御毒气,但他被禁锢在阵中无法出来,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身上的火焰不断抵御黑炎葵之毒,一定会快速消耗,不可能无限地维持下去。 而这座阵法是她引动用这山巅地势,以及雄浑的山风之力而构建。只要大山地势不改、山风未止,她性命未绝,便不会停止。 她不必动手,只需要在这里静静看着对方渐渐中毒,越来越严重,直到无法忍受向她磕头求饶,然后乖乖把她要的术法交出来。 勾诛右脚往后退出一步,踮起脚尖。然后他将左脚一提,做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再整个身躯往左转向,右脚尖踮起,全身一弓,单脚往外跃去。 落地时,他已经站在阵法之外。摆脱了毒阵,他身上的幽幽白火也隐去了。 穆月脸上的冷笑不由得僵住。这是为什么?这人直接闯阵居然没有撞上她布设的纯阳阵壁? “你的阵法漏洞太多了,简直和筛子一样。”勾诛面带无奈地解释说,反而更像是在羞辱她了。 穆月没有眼阵之能,看不见空中的灵机线。她布阵只能依靠用脚步丈量来布阵枢,引动地势,即是“手阵”的境界。无论她有多熟练,都不可能是百分之百准确的。 她布置出的纯阳阵壁是否能将这一片复杂的地形全部封死,她只能根据她布设位置的记忆和推算来估计。这就好像修建一堵她自己看不见的墙,想要完全没有漏洞谈何容易? 但即便有不足之处存在,只要对方也看不见就没有关系。 她却没想到勾诛有眼阵之能。在勾诛眼中,看到的是很多交错的灵机线牵引组成的纯阳阵壁,就像无数大大小小的碎块拼凑而成的四处透风的一堵破墙! 560 玄冥寒水灭妖女,修罗五牙战双禽 勾诛之前只想隐藏自己拖一拖时间,除了知道对方虚丹四色,境界上要强于自己之外,并不知道她真实的实力。如今再也没有阵法阻隔,距离不过数十步之远,对方又毫无遮掩,他也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根本就不是我对手。”勾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很简单地做出了结论。 这女子再次被鄙视,变得情绪激动,虚丹在气海中凝聚气血之力,光芒四射,几乎要透体而出。黑、赤、黄、白四色光芒在身周流转,每一种颜色所映照的是她在体内所修炼的一种属性的气血之力。这与人族气修是完全一样的。 虚丹若成,修士便可以修炼更多不同的真气。由于每种属性不同的真气泛出的灵光颜色大多互不相同,因此每多一道属性的真气,便会多出一色。 虚丹自身能容纳的真气属性是有限的,最多容纳到七种不同的真气,便会陷入瓶颈,无法再进一步了。这也就是所谓的虚丹七色圆满。 虚丹道人想要再攀上境,只能在气海中炼就紫府,利用紫府将真气不断凝实炼化为法力。 从溢出她体内的灵光,勾诛仿佛直接内视看到了她的虚丹。 穆月的虚丹虽然通体透彻,看似毫无杂质,四色灵光如同融化的四色琉璃,在虚丹中悄然运转,但其中无处不在地弥漫着一种如昏黄色的蜂蜜般的粘稠之物,导致她的四色光芒流转显得粘滞无比。这便是受欲界天中的欲念所染而致。 虽然是四色,她却是主修那道黑色的毒灵气的。因此整个虚丹看似犹如一团墨色的玛瑙。她气血汹涌,这黑气随着血液流传全身,涌入双目。 穆月的一双眸子立刻变得全黑,连一点眼白也不见了。紧接着两团黑光从她双目中射出,在空中显化出无数小颗、漆黑、狭长,如同葵花籽一般的颗粒。 在她气血之力催动之下,这些黑色的葵花籽如同暴雨一般向着勾诛飞去,每一颗都拖着长长的黑尾,就像划破长空的一颗颗流星。 它们到了勾诛近前,便轰轰轰地爆裂开来,空气中充满了那诡异的又甜又腥的味道。 好在今夜的风向着空旷无人的夜空,远离人群。否则这山顶上的红棘人无一人能活。穆月有些侥幸地心想。木棉反复交代过,他们不可杀伤炼血人,她也不愿明知故犯。 反复被这小孩看扁,这让穆月忍无可忍。等将他毒死,她要拘下这人的魂魄好好搜魂,看能否找到那道有趣的隐匿秘术。万一真的找不到了,她也认了。只要能杀了他就好。 一阵风来,浓雾稍稍转淡,但其中的高瘦青年的身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这才感觉从自己身后掠过的那道风有点诡异。虽然是雪夜,这风也阴寒得有点过分了。 心中警兆大起,她急忙一回头,却看见一头一尺来粗,数丈之长的恐怖冰龙,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背后!完全来不及躲避,这冰龙便撞上了她的后心。 一个冰寒的漩涡贴在了自己背上,全身所有的热气和暖流都如倾泻一般往背后汹涌了过去,然后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变成了红色琉璃一般的晶体,她甚至能听到体内传来吱吱格格的结冰的声音。 她本能地要挪动身体来闪避,但她全身根本无法移动,就像一座凝固的冰雕。冰寒的气息就在她扭头惊恐的眼神中弥散开来,将空中的水汽凝固成冰花,就好像许多白色的小细珠被串联了在一起,从空中密密麻麻地垂落了下来。 但这冰龙并不只是寒彻入骨,其冲击的威能也是丝毫不弱,就像一记凶悍重锤击在了自己后心。 只是她全身在那瞬间就已经冻僵,所以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在越来越缓滞的意识中,她听到了自己被冻成坚冰的胸腔整个如瓷器被击碎的声音。 她就像一个瓷美人一样倒在岩石上,哗啦一声碎成了许多红白交错的碎片,偏偏头部保持着完整,容颜未改,惊恐的双眸似乎依然紧紧地盯着自己后方,一地美人残破的凄惨的景象,勾诛自己都暗暗心惊。 他在金鳞岛潜心修炼之后,与人斗法不多。一路躲在苍秸人的车驾中潜行妖界,他也没有多少机会与人交手。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虚丹三色之后,玄冥寒水神通加上水龙术构成的冰龙一出手威力就如此巨大。 看来只要不是和那个蛮修交手时一样开始就丢了先机,他的极品虚丹三色可以完全可以碾压下品的虚丹四色,诛杀虚丹五色实力的选手也不无可能。 勾诛不动声色将女妖的仙荷收入怀中,神识往其中一扫,果然那面紫色的镜子乖乖地躺在其中。这镜子居然能识破蓝寒灵傀的隐匿之术,这对他来说太有用了。 女子的头发上插着一根黑色的发簪,造型别致,看上去就是从树上随便折下的一段黑色枝条,一端还有一个尖尖的花苞。 在他的玄冥寒水神通的攻击之下,这个女妖几乎完全被冻成了一个冰人。但这东西居然没有冻结,上面还有灵机流动,不断地散发出丝丝黑雾。 “居然是活的!” 勾诛在翠玉宫见过太多的灵草奇木。这应该是黑炎葵顶端上摘下的一截花苞,被这个女妖炼化之后,平时以自身气血之力吸引天地灵气滋养而生。这和翠玉宫将灵种炼化在法剑上滋养,炼成灵剑,倒是有异曲同工之秒。 黑炎葵已经被女妖炼化过。女妖死了,其上魂息暗淡。勾诛微微一笑,立刻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将它据为己有,收入到了仙荷中。 将来他只要用真气催动此花,便可以不断开出黑炎葵花,无声无息地释放出剧毒来,简直是下毒阴人必备利器! 这一战的收获意外丰盛,让他有点喜出望外。全都收拾干净,他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阵阵灵机波动还在不断传来。木飞和木头、佟瑶三人对付那三个虚丹妖修之战居然还没有结束? 佟瑶的紫府战力足以压制那个虚丹圆满半步紫府的妖修。木头全力爆发的实力与勾诛不相上下,木飞更是千手千眼威力十足,应该足以碾压了对方才对,居然鏖战了这么久? 说不定这几个人身上也有和这个女妖一样,会有不少好东西……勾诛身后吞天炽火所组成的一双白色鹤翅展开,奋力一拍,便往那激战处飞了过去。 木飞、木头和佟瑶三人要是一拥而上和那三名妖修对上,确实是不用多久就能拿下。但真正在夜空中战成一团的,只有木飞和一壮一瘦两名年轻的妖修。 木头被勾诛叮嘱守在那山顶不要离开,他便坚持寸步不离。而那三名妖修中为首的皓首老者岩雪道人,则是阴恻恻地往后退了百来步远,静静地悬浮在夜空之下观察局势。 对岩雪道人来说,战局的变化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对方的招数和实力也尽收他的眼底。他完全可以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介入,一举捕获胜机,回去到了木棉城主面前,他依然是首功。 那名虬髯大汉是一头金雕所化。他不但幻化出双翅,一双手也变成了一对如钢钩的爪子,在夜空中高高飞翔,随时准俯冲抓眼。 矮个年轻人全身长出漆黑的羽毛,脸上长出一副如黑色剑刀般的大喙,显出一只大乌鸦的原型,不断地呱呱怪叫,震慑对方的神魂。 木飞也飞在空中,他之所以叫木飞,便是因为他是会飞的树。只不过他的枝叶所构成的双翅不如鸟翅,飞起来似乎很笨拙,如风筝一样在空中板滞地滑翔着。 两名妖修都注意到了这一点,暗自传音之后,相互达成了默契,一左一右,在空中化出两道犀利的圆弧,往木飞狂飙而来。你既然飞不快,我便两面夹攻,看你如何应付! 金雕一双钢爪直抓木飞双目,与此同时乌鸦的黑色尖刀大喙猛啄木飞的腹部而去。对方当然不可能毫无反应。但无论他出手对付哪一方,另一方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得手。 如果此人飞行躲避,则更中他们下怀。因为这个鹤族人看上飞行速度比他们慢了太多太多。 但才飞到半途,这金雕就猛然一怔。他那一双利爪最善抓人眼睛。千军万马之中只不过一个恍惚间,对手往往就被他抓了双目去,连瞎都不知道怎么瞎的。 但这一次,他自己首先抓瞎了。因为他看到了无数只眼睛,这让原本迅捷如风干净利落的这一招变得无从下手。 木飞在木萝部落的时候,被称为“千手千眼”。他虽然飞行不快,但当两名敌人靠近他还有数十步的时候,他身上犹如刺猬般长出了无数的树手。每一只树手之上,都有五枚尖如匕首的利牙,和一颗圆瞪的眼睛。 “修罗血术,五牙之杀!”他猛然吼道。 561 磷火迷途魂拘去,血仇化解险关行 一个虚丹六色,一个虚丹五色,这两人实力都不算弱。放在木棉城的战修队伍中,那都是高等级的存在了。 眼看着这两个笨蛋鸟人被对方痛殴得不成样子,原本打算乘乱动用“玄影雀”快速了结对方的岩雪道人没有出手。他悄然无声往后退去,然后掉头飞走,消失不见。 岩雪道人消失之后,金雕被木飞的五牙树手抓中脑门,头颅碎裂,坠落山中。 另一头乌鸦先是冷不防被木头一箭射中,然后又遇到飞来的勾诛被砸了一记定方砚,仙荷被顺手撸去,人则掉入猪羊峡深处去了。 岩雪道人临阵脱逃不是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个鹤修的对手。而是他发觉那人不是真鹤修。在妖界能以虚丹四色肉身之力碾压虚丹五色、六色的存在,只有树族的体修! 树人不善于飞行,神识能力也不强。但强硬无比、恢复之力极强的肉身使得他们很难被杀死。 任何想要攻击对方神魂的术法都要先穿透肉身的薄弱之处。树人的肉身固若金汤,无懈可击,相对弱小的神识反而减少了对方的攻击面,对神识攻击的防御力也很强。 梦貉一族最害怕的便是树族。因为树族人神识太不活跃,以至于根本不会做梦。 你可以飞起来或者躲起来让树人打不到你或者找不到你。但是你想主动击杀一名树人却是难比登天,只会给对方提供反杀的绝好时机。 岩雪道人以半步紫府之力加上两个鸟人部下,配合得当或许有击败那个树人的可能。但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做。能到这里来的树人,很可能是眠恶山派来的使者。 一名伪装鹤族的树人使者,他不要说得罪了,就以他看破其身份这件事来说,便有可能将他卷入树人内部纷争的凶险深渊。 岩雪道人悄然踏风,飞入远处群山中,落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谷内。他也不打算回木棉城了,干脆沿着银龙山脉走,先回自己的老窝去潜藏个十年八年,以后再悄悄出来弄紫府外药。 这时他悄然一怔。天空虽然雪雾茫茫,谷中的雪地却仿佛泛着桃红色的幽光,意外地明亮。 一缕缕难以名状的暗淡火焰,犹如海水中飘柔着的半透明的水母一般,让他心中充满了宁静的感觉,竟然提不起一丝丝警戒之心。 一名身材高挑的紫裙女子,明黄色丝绦系着柳腰,在腰间垂落在紫裙上,犹如雪中一株柔弱的幽兰。闪烁着暗淡火光的绝美双瞳,如窃窃私语一般引动了他的内心。 岩雪道人几乎无可挽救地往鬼磷火制造的幻境中滑落,脸上充满了迷醉和享受的表情。他的崩溃比佟瑶估计的更快,这大概是他已经逃离了战场,并打算彻底甩手离开,所以根本没有保持任何警惕所致。 一刻钟之后,佟瑶展开一面破旧的魂幡,将这名道人的一片血涂抹在了魂幡上,然后掐诀作法。这名道人的神魂在空中渐渐成形,依旧恢复成了生前的模样,目光呆滞地走入了魂幡中。 魂宗修士几乎每个人都是以魂幡做为本命法宝和最拿手的武器,能吸入敌人的神魂,并驱使这些神魂化为气魄分身战斗。这些神魂便是魂奴。 魂奴在魂幡中蕴养越久,所凝的气魄分身也就越接近他原本的肉身,战力也就越强。如果他生前使用的法宝还在,甚至可以催动以前使用的法宝。 佟瑶原来的魂幡早就在死亡的时候毁掉了。如今这一面是她到了天池城之后在地下玄市买的,品级一般,只能凑合着用罢了。 …… 看到罪魁祸首的头颅掉到了自己的脚边,穆格心中淤积的一团仇恨之血迅速消散了。这个消息在众多的苍秸人中开始传播出去,每个人都觉得畅快无比,大声高呼了起来。 红棘人将自己的少祭司都当场杀了。如果他苍秸部落还没有什么表示,也就说不过去了。他命人释放晃胆。晃胆此人被暴打得全身骨骼断裂,就算躺上几年恢复了之后,也不可能再恢复往日的战力,将来也基本是个废人了。 晃血命人从峡谷高处垂落绳索,吊着一个大筐落到山谷中。苍秸人将晃血放到框里,然后由红棘人拉动绳索,将他拉到峡谷顶端去。 不一会儿,自己儿子连人带筐被抬到了晃血的面前。晃血手拿火把一照,虽然此人鼻青脸肿,血流满面不成人形,四肢也肿胀得和泡过的猪蹄一般,他还是认出了这就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晃胆淤青的双目原本是紧闭的。这时候微微,睁开,露出血红的双眼。他眯缝着看到了自己的老爹,嘴唇微微一动,用尽了全身力气含糊地说:“我……要……杀光……那些……人!” 他无法描述清楚是哪些人。对他来说,包括所有苍秸人,还有那几个鹤修。所有在这猪羊峡一战中出现的敌人,他都对他们无比仇恨。 他从小到大都是族长之子,从来没有人敢把他打得如此死去活来。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如那些人踩在他脸上给他精神上的创伤。但凡他还有一口气,他都要去把那些人全部杀光! 晃血很想再打他一顿。但是再打一顿他可能会死。于是晃血只是瞪了他一眼,便让人将他抬到帐篷里去躺下。 当着苍秸人的面,几乎所有的红棘部众都从峡谷两边的山峰上撤了下来。这些人与原本埋伏在峡谷深处的伏兵一起撤走了。穆格派人手紧随送行,仔细搜索,确保没有再埋伏着什么人。 穆格等人为了保险起见,登上了峡谷顶端查看了一番,红棘人一个都不在了。除了晃血和晃胆这对父子还留在帐篷中。 晃胆受伤极重,继续往来奔波翻山越岭是不可能的了。但这也不是难事。晃血在出发之前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早已准备好大传送符。符咒一烧,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之后,整个帐篷都在穆格眼前消失不见了。 整个山头除了红棘人遗留的一些尚未熄灭的火把之外,几乎一片死寂。从高处看,南方的密林犹如一片黑暗深沉的海,连浪花都是一动不动。 空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明显,谁也无法想象在这密林的掩蔽之下,有多恐怖的一番杀戮正在卷席而来。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等了。 穆格留下两个哨兵在这里看守,带其他人下山,去指挥苍秸人通过猪羊峡。因为他们事先已经有所准备,所有人的都在排队待命,一切井井有条。 老弱妇孺被安排在前,壮年殿后,只花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大部分都通过了猪羊峡,只留下穆格领头的殿后队伍最后通过了。 红棘人留在山顶上那些火把终于逐渐烧光。最后跳跃几下之后,纷纷变成了一堆火红的残余烬。整个山顶都昏暗了下来。 悬崖边余烬的火光映出两个苍秸哨兵的剪影。他们被穆格留在这山顶上,居高望远,主要观察南面。如果兽潮迫近,应该一定会有动静的。 “火快要灭了。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抱点柴过来。”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 山顶上有红棘人预先准备的柴堆,足够他们烧个通宵了。另一人起身,走到柴堆处。微光暗淡,柴堆他已经看不清楚,只能摸黑捡柴了。 但他刚伸出手来,便猛然感觉眼前一片银光闪过,脖子上一阵刺痛。紧接着便天旋地转,他的脑袋已经骨碌碌滚落了下来。 坐在火堆旁的另一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觉得回来的同伴的身材比之前要高大了不少。他扭头一看,正要开口询问,却看到这人一根手指已经变成了一片锋利无比的月牙形利刃,猛然斩下! 晃血手上的利刃渐渐收回,重新又化为原本粗壮的手指的模样。 他用大传送符将晃胆连人带帐篷送走的同时,在传送的最后一刻,从帐篷的另一边钻了出来。猛烈的空间波动刚好掩盖了他的身影,使得他有足够的机会躲入了帐篷之后的柴堆中。 他往火堆中添了一些柴火,让这篝火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了,然后小心走到悬崖边,望着下面灯火通明的猪羊峡。 和他所料不错,穆格果然让苍秸部落的部众先通过峡谷,自己则带着精锐部众殿后。再过不久,穆格这支人马便会最终通过猪羊峡了。 他目光狠厉,嘴角微微噙着笑意,手中捏着那枚弘筋给他的牵引石。只要他一个念头一起,峡谷落石,必让穆格等人葬身巨石之下! 562 积雪覆山藏毒计,烈火填海寻故人 要说对苍秸人的憎恨,他比起那年轻气盛的少祭司弘筋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知道想要消灭一个部落应该如何做,而不是像弘筋一样将一个数万人的部落逼入绝境,逼得对方不得不将自己也一起拉下水。 消灭苍秸部落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族长穆格连同他身边的一众菁英一次性诛除,而让其他大多数人有一条活路可走。 只要穆格死了,苍秸人虽然还有数万部众,但这些部众必然四分五裂,山头林立,再也不会有人能将他们拧成一股绳了。不少人就会投奔红棘部,最终渐渐被红棘部落所吞并。这个过程可能要漫长不少,但稳妥了太多了。 至于族长死亡带来这一笔大仇,他完全可以解释为是弘筋留下的阵法机关导致的意外。所有的红棘人包括他都已经当着苍秸人的面从猪羊峡撤走,他们都已经洗脱了嫌疑。而且这落石大阵也确实是弘筋布设的。 苍秸人想要泄愤,他尽可以交出弘筋已经无头的尸体,随他们怎么鞭尸泄愤。反正在兽潮的压迫之下,剩下的苍秸人投奔红棘部落四分五裂投奔红棘部落将会是大概率事件。 晃血就像一块岩石一样,静静地趴在悬崖边,望着峡谷中苍秸人队伍的移动。他唯一要确定的是穆格已经进入落石的范围,而且无法逃脱。这样他才能发动阵法。如果穆格不死,这事就失败得太冤枉了。 机会正如他所想而来。穆格带领的殿后队伍已经到了整个猪羊峡的中段,也是落石区域覆盖的中段。假设这一连串的爆炸之下巨石崩落,穆格虽然有虚丹七色圆满之力也绝对是来不及逃脱的。 他再也没有犹豫,一念催动之下,一缕气血之力注入到了手中牵引石的眼状的阵纹中。 他不像勾诛一样有眼阵之能,看不到空中灵机线的变化。但他将可以听到一连串爆轰的巨响,无数巨石哗然而下几乎将整个峡谷彻底填塞的壮观景象,也将见证苍秸部落彻底消亡的开始。 即便是冷静沉稳如他,这时候也激动得手心都是汗水了。 但是他期望的一切并没有发生。他的气血之力输入到牵引石之后,如泥牛入海,再无一点反应。天地依然沉寂得就像一场梦境。 他脸色微变,一连几次以气血之力试图激发牵引石引动大阵,然而这石头毫无反应。一阵阵雪风在谷中呼啸而过,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尴尬和愚笨。果然是天不灭苍秸? 晃血虽然极度不甘,然而也无可奈何。现在他只有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在万人之中刺杀穆格得手的。 想来想去,他认为只可能是弘筋这个少祭司阵术不精,布阵的时候犯下了某种错误。一个天赐良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错过了。他真想把弘筋这自作聪明又愚蠢至极的家伙复活过来再碎尸万断。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些藏在雪地之下连接雷火珠的牵引石,都被勾诛顺着灵机线一颗一颗找过去,顺手牵羊摸走了。龙木既然是价值不菲的阵宝,那么这些牵引石肯定也是。他当然不会放过。 没有了牵引石牵引灵机,石缝里那些雷火珠将再也无人能够引爆,只能在自然之力下渐渐流逝灵机。 最终晃血咽下了这口气,不再眼睁睁地看着夙敌穆格通过猪羊峡,而是处理掉山上的两具尸体,然后纵身一跃,强壮的身躯便融入了漆黑的群山的背景,消失不见了。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东方才堪堪破晓。 …… 连菱立在船头,黄璐和第十九在她的左右。她将神识展开,大致查探了一下前方的状况。即便只是神识探出,她也感觉像是将手伸到了烧得通红的铁板上一样的猛烈的灼痛。 南冥的水火交融之处,是一层薄如蛋壳的岩石。因为熔岩遇到海水冷却而凝固,但又不断地被水火相逢的爆炸摧毁、重凝,处于激荡不已的永久循环之中。 天空布满了浓厚的黑云,没有一丝日光。但黑云中充满了连绵不断地闪电和从未停息的雷声。就好像日与夜在这里并没有先后的次序,而是一个瞬间就会交错无数次。 大海就像一口沸腾的油锅,一边是水,一边是油,狂怒的爆炸永无止境。滚烫的海水、海底爆发而出的浓烟、如暴风雨一样在空中飞溅。 一团团火红的熔岩先是从海底被喷出,然后又如同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黑尾坠落下来。 灵帆风舟四周泛起了一圈淡蓝色的屏障,散发出冰寒之气,阻挡着这滚烫的热浪。至于飞溅海水或者熔岩之类的异物的入侵则被纯阳阵壁阻挡。 但即便如此,防护大阵时不时地被热浪冲击,也暗淡了不少。风雨飘摇之中仿佛随时有崩溃的可能。 如果没有飞舟的防护,就算是连菱的金丹肉身加上青木长生功的恢复之力,在这诡异的海面上也坚持不了太久。 “升三百丈,左转舵,正东南方向,全速。 “纯阳丹一千七百枚,玄阴丹五十枚。” 连菱简洁地下令。黄璐坐在阵主位上,凭借她的眼阵之能,开始调整风舟上的阵势灵机。两只风眼开始加速运转,大风鼓荡,将整个风舟往上空吹起,并借着左右风眼力道的细微不同,调整着整个飞舟的方向。 将船抬高,远离沸腾的海面,可以避免飞溅的海浪和熔岩的轰击,节省不少驱动大船防护法阵的丹药。 第十九则从仙荷中数出对应数量的丹药来,如添柴一般,直接投入到船中心的一座青铜大鼎中。庞大的灵机之力顿时在鼎中汹涌出来,四散而去,风舟四周的蓝色灵光防护结界又凝实了不少。 船行十多日,深入南冥千里,海面反而变得宁静了不少,只不过此时的海面已经再也没有半分的海水,而是纯粹的熔岩了。 天空一片漆黑,再也没有任何雷电。一阵阵炽热的热浪都是垂直往上,风舟几乎无需动用风遁之力,就能在这海面上空悬浮。 虽然天空是纯黑色的,但他们的船上却是明亮得和白天一样,只是光色金黄,把每个人都照耀得如同鎏金的佛像一般怪异。 这是因为下面金黄色的海面,延伸到目所能及的无限远处,宛如一池融化的金水。 金色的海面上虽然热浪翻滚,图景扭曲变幻,表面却是平静得就像盛夏里微风中的湖面,只是时不时荡起一圈圈波纹。仿佛你可以轻易地掬起一捧明亮的金水来。 连菱手持着一个罗盘,不时查看,指引黄璐控制大船的方向。 这海面和真实的大海除了颜色不同之外,简直别无二至,浑然一体。无论船行哪里,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空中日月运行都被遮蔽,更被没有星辰可以参考。如果没有这罗盘指出方向,他们必定会迷失在这无边的南冥中。 她手中这罗盘其实是树族人常用的寻血盘。其上有过枯木荣的血迹,指针永远指向枯木荣的方位。 这位木野部的保皇派长老原本藏身在极南之地的一处密林中,但再度遭到了榕千紫派出的杀手的攻击。他一路逃到了南冥火海中才摆脱了追杀。 逃亡之前,他在原本的藏身的密林中极为隐蔽之处留下了一个自己的寻血罗盘,并且通过传音璧告知了连菱正确的位置。正因为如此,连菱才能通过寻血盘来寻找他的下落。 这是一个蹊跷之处。除非是南冥中本来就有的怪异生灵,根本不可能有外界的生物能在南冥中存活太久的时间。连菱有灵帆飞舟,也需要不断地投入丹药。一旦丹药耗尽,也会连人带船灰飞烟灭。 但枯木荣进入南冥已经足足有一年,连菱手中的寻血盘的指着依然坚定地指着南方。这说明他居然在南冥火海中呆了一年多还没有死? “就是这里了!”灵帆风舟悬浮在离海面只不过一丈来高的地方,缓缓飞行了一大圈,连菱终于确定了位置,纤手指向一处海面。这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有明亮的一汪金色的海水。 但那些海水并不是真正的海水,而是因为温度极高,而变得和海水无异,发出强烈光芒而且不断翻滚冒泡的熔岩。 “这里?”黄璐吃了一惊,不知道应该如何操控方向了。难道要直接往熔岩里飞去不成?连菱接下来的话让她倒吸一口热气:“玄阴丹三百枚。下沉一千丈!” 563 冰寒银叶凝场域,羞涩空囊阻道途 万里之外的木棉城中,橘红色的晨曦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洒在密密竹林的雾霭中,形成了一道道柔和的光柱。 雾气沾染在草叶尖上,凝为许多剔透的露水。然而一阵强烈的寒气瞬间扩散,所到之处,草木之上立刻布满了寒霜,仿佛连火红的阳光都要被冻住了。 “玄冥九死阴修功”的第四重,炼功者体内的玄冥真气运转将不再局限于体内,而是天人合一。真气在经脉中流转而过,随即顺着天地灵机出体,在体外形成一个场域,名为玄冥寒域。 其实任何生灵自带场域,甚至万物皆有。因为万事万物,只要存在,便都对外界有一定的影响。只不过大多数时候这影响微不可察。 玄门气修能以自身的真气运转来改变他四周的灵机属性,使得天地灵机都出现了变化,形成一个随身的法阵。这样的场域才能被外界感知,成为玄门术法中所谈论的场域。 勾诛的“重极水域”便是极为类似场域。只不过那是依靠重极聚水珠的力量才能形成。倘若他能将玄冥功修到第四重,他便无需任何法宝,就能在自己身体周围形成“玄冥寒域”。 玄冥寒域可冻结万物。修士虽然可以以自身真气和法力相抗,但气血受到阻滞,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假设勾诛的玄冥功第四重,玄冥寒域小成,他一旦展玄冥寒域,落方圆百步区域内的敌对修士,除非是属性相克或是有特殊的秘术,都将受到影响。 其中的筑基修士将直接失去战力。绝大多数虚丹实力的修士将下降一色。紫府修士虽然不会掉落境界,但法力运转也会产生冻结凝滞之感。 至于终极大成的场域则无法想象。曾有人传说极北之地之所以如此寒冷,正是因为整个北冥都被玄冥的场域覆盖!只不过是真是假就无从得知了。 修炼场域在上古大能修士常见。但如今的修士和上古修士大不相同。上古没有那么多外药,几乎什么都是靠自身炼成。现在外药五花八门,许多事情无需费时费力了。 连菱修至金丹,也没有炼成任何场域。如今玄门一般都认为阳修只需要锤炼自身,将法力集中在攻击力强大的神通之上,便足以克敌。去追求修炼天人合一的场域,在成仙之前都是没有必要的。 但阴修不同。相对阳修而言阴修自身的攻击力较弱,不得不借助天地之力予以弥补。 而且阴修功法大多是传自上古的古法。秦尊阳自创“青木长生功”才五百多年,但“玄冥九死阴修功”可是在极北之地不知传承多少万年了。古法一般都讲究场域的修炼,这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神通是集中大量真气一次性爆发克敌,所以极为消耗真气,不可能长久维持。而场域则是使用自己极少量的真气改变天地灵机,耗费极少,能长久持续。 他已经可以形成不太强的一片场域。一旦他将场域展开,这片方圆百步内的竹林中所有的露水将全部冻结,即便是盛夏也和隆冬无异。只是这点力道还不足以对敌,只能说是初步入门了而已。 即便是这点入门,对他来说也是来之不易。如果不是在木棉城的地下玄市中买到了一片“极寒银叶”,他连这点小成都不可能修成。 可惜这片叶子的功效已经耗尽,他再次陷入瓶颈。他不得不脑子迅速转动起来。究竟身上还有多少钱,这城里又还有什么地方能搞到更多的极寒银叶? 按他的估计,若再有两片极寒银叶,不出半个月,他便可以将玄冥功修到第四重,虚丹三色彻底圆满,玄冥寒域小成。可惜的是,先不说这种极寒银叶很难找,就算找到了,他也买不起。 极寒银叶出自银龙山脉一处极高极寒的巅峰上的一株万年玄阴树,每百年只有一次采摘的机会。到下一次采摘还得再过九十多年。 当地人采来的叶子大多数都供奉给了眠恶山的树人。少量被木棉城中的世家瓜分。被瓜分的这部分也大多被西贾人以高价收购去了,只有极少一部分流入了木棉城的地下市场。 勾诛用掉的这一片就花了足足九百两血灵石才买下。其实同一个卖家手中还有另一片。但问题是他现在身上剩下的血灵石不过三百多两,就算有又怎么买得起?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到城里逛逛,看看大街上能不能“捡”到钱。当然,如果能直接捡到“极寒银叶”那就更好了。 木棉城方圆二十里,山峦起伏,林莽密布。但在树族的区域内绝对禁止砍伐树木,因此居民们只好对不算树木的竹子下手。 这里绝大多数房屋都是用竹子搭建,重重叠叠,往往沿着巨大的树木而建,有些甚至建在树上。 城池的边缘是一道深峡,峡中有积水做为护城河。每年木棉城都要组织人力往下挖掘,清除其中的淤泥。城外峡谷的对面,是布满了密林的深山,野妖肆虐之地,时不时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兽吼禽鸣传来。 而峡谷这边,则是栅栏,高达三十多丈,顶端全部是粗大的竹子捆扎钉死而成。每根竖立的竹子都被削尖,犹如一根根竖立的尖锐长矛,让人看了不由得汗毛倒竖。 峡谷上方有宽大吊桥。平时是放下的状态,行人车马一路吱吱格格走过竹桥就可以入城。一旦有危险吊桥就会升起来,将城池与外部彻底隔绝。 勾诛、木头等人就住在离栅栏不远的一处幽静竹林中。他们花了一两血灵石就租下了一座清幽的宅院,并在这里等待连菱等人的到来。 走出不远就是作为城墙的栅栏。勾诛能看到吊桥上的守卫正在对入城的人一个个严密盘查。吊桥尽头还设立了一座法阵,专门用来查探入城者的身份。但这些守卫想不到的是,他们要追查的人,其实早已在城中了。 猪羊峡一战之后,木棉派出的四名虚丹修士全部失踪,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她自然是狂怒不已。 她一面派出修士在城外四处巡逻搜捕鹤族人,一面对入城的炼血人严密盘查,动用了法器,防止任何一个鹤族人混入成内。然而她却一无所获。她最终只能认为这些鹤族人闯祸之后,已经设法逃离了木棉城的区域。 她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城主,也不可能派出使者去鹤族的太白林讨个说法。她甚至都无法将此事上报到宗主木野部落。因为树人们是不会在意这个附属城池的死伤的。 木野部落资助她建立起这座城市,只是为了充当恶眠山东南方向上的一个门户,抵挡兽潮。因为兽潮总是扑向人气最为旺盛的区域,而不会管那里的防御有多强。 木棉城聚集了许多周边季节性入城来躲避兽潮的小部落凡民,和往来的迁徙部落、客商、散修、炼血人,甚至一些本地妖族世家。这么多人气聚集在一起,自然吸引了兽潮的主力。只要这座城市还没有被攻陷,兽潮便很少会继续往西北眠恶山的方向去。 因此这座城池的防御极强,戒备森严。一旦到了兽潮开始,就会彻底封闭,直到兽潮结束为止了。 但木棉的盘查被勾诛视为无物。因为木棉城疯狂搜查的是鹤族人。但实际上勾诛、木头、木飞与佟瑶无一人是货真价实的鹤族人。 勾诛服下连菱药剂的解药,重新恢复了人族的真实形象,又用生天瓶给众人都一一改变了气息,就轻而易举混在炼血人中进了城。 这四人中唯一不是人类的是木飞。但木飞是树族人,而且是货真价实的木萝部净血使。虽然木萝部和木野部有些芥蒂,木棉城这些守卫也是绝不敢盘查和阻拦的。 他们便堂而皇之地住在了这里,每天安心修炼,等待连菱等人前来回合。 “钱……钱……钱……”看着因为兽潮迫近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勾诛感觉到一阵阵手痒。他仿佛又回到了在青石街上,每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肥羊的日子。 564 修缮石塔备兽潮,深潜地底寻秘宫 但他是绝不可能再做回以前那个偷鸡摸狗的小贼的。这种事只不过心中想想罢了。何况这些为了躲避兽潮而涌入城中的流民,也未必有很多血灵石在身上。 每到这个时候木棉城的人口都会暴增。因为木棉城是附近许多族妖和人类在兽潮之中的唯一庇护之所。木棉城也不阻止这些族类进入城中。汇聚的人气更加吸引兽潮,会带来更高的血灵石产量。 这一次的兽潮似乎来得更晚一些。很多消息都说银龙山脉上已经出现了成群的红毛狒狒。但现在十多天过去了,它们尚未聚集成真正的大群。 但这并不是说今年的兽潮不会来了。兽潮的时间本来就是相当不定,炼血部落都是尽早而来,所以他们等待数十天甚至一个月也很正常。 炼血部落的准备工作已经万事俱备。竹桥这边就是一块方圆半里的巨大空地,是苍秸部落的炼血区域。 这里就像一个大规模的屠宰场一样,遍地密密麻麻摆满了数百个油光锃亮的案板。每个案板稍微倾斜,尽头是一个脏兮兮带着浓厚的血腥味的木桶。 在案板的簇拥之中,摆放着三个巨大的青铜鼎,每一座都有一丈来高。这三个大鼎都不是整个运来,而是可以拆成许多碎片放在他们的辎重中,到这里才组装而成的。 一旦兽潮开始,死亡的红毛狒狒会不断从这座竹桥上运送进来。炼血人必须争分夺秒在这里剥皮去骨,除掉内脏,只剩下血与肉,放在桶中,专门有人负责将桶中的血肉投入到青铜鼎中。 鼎下已经准备了大量的柴火。附近备用的柴薪堆积如山。到时候大火烧起,他们在这些被熬煮的血肉中投入一些纯净的晶种,血肉精华就会不断结晶。三个大鼎轮流工作,一锅一锅的血灵石就是这样连续不断地熬制出来。 血灵石是妖界血修修炼的基础之物。有了血灵石,他们就没有必要像野兽一样吞噬别的野兽的血肉才能提升境界了。而且血灵石是血肉精华的浓缩,看上去优雅而干净,不会带入杂质也不会腐败,可以长久保存。 这样的兽潮大约三到五年一次。光是木棉城这一处,一次产出的血灵石就高达数万斤,等同翠玉宫十年的收入。想到这里,勾诛目光有些火热。如此大量的血灵石集中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乘机大捞一笔? 但这样重要的一笔大财,木野部自然不可能放手不管。每到这个时候,木野部都会派长老亲自来这里监督,以防止这笔大财发生意外,这名长老被称为炼血长老,具金丹修为。现在想必已经在木棉城坐镇了。 到时候这位金丹长老带着许多高手催动法器在这里坚守,恐怕任何打这些血灵石主意的人都要在思量一番的。 勾诛在竹桥这头望去,能看到在护城河外大概一百步远处的茂密树林中,耸立着如同象牙一般高高的一座白塔,约有十丈来高。 塔顶是一个形状骇人的长着一支独角的骷髅头骨,独角如黑色的长矛一样锐利地直指天空,无形之中就牵动了天地之力。 塔身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阵纹,仿佛是勾勒天地,描摹万物。勾诛只是远远地往上一眼,都有头昏目眩的感觉。 只是石塔看上去非常陈旧,塔身上布满了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伤痕和残缺,有的地方石块碎裂露出了破洞,阵纹也随之中断了。如今四面都架设了手脚架,有人正在修缮此塔。 此塔名为刺天塔,是组成木棉城防护大阵的支柱防护塔之一。在兽潮之中吸引并击杀狂怒的野兽也主要依靠此塔。只不过兽潮迫近,城防周围几座防护塔都已经修缮完毕,这一处却还没有彻底完工。 竹桥前一张告示引起了勾诛的注意:“城主府招募能修缮刺天塔阵法的阵师一名,只要能签下契约,立刻提前支付报酬一千两血灵石,兽潮之后还有重酬!” …… 在所有人界和妖界的记载中,没有人能说出南冥的尽头是什么。这倒不是因为南冥的火海真的无边无际,而是因为越往南便会越热,火海的温度越高。 起初这火海是红色,渐渐变成金黄。如果继续往南,将会变成恐怖的白色。据说上古的大能修士深入南冥最远,见过这海面由白转蓝,温度绝高,万物瞬间灰飞烟灭。 连菱的灵帆风舟所到的地方,其实还不算是深入南冥,只是在离着边缘千里内蜻蜓点水。 依靠着三百枚玄阴丹爆发而出的冰寒之气,风舟四周的蓝色护罩再度凝实了很多,宛如蓝色水晶一般在火焰中烁烁发光。他们眼中的火海,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 黄璐将两个风眼倒转,强行将船头下压。玄阴防护结界碰到了滚烫的金色熔岩,就像明亮的金水中忽然出现了黑色的暗痕,这些熔岩极速凝结成黑色的石块。但这些刚刚凝固而成的巨大石块紧接着又撞上了纯阳结界。 玄阴结界能冷却熔岩,但并没有阻滞之力,无法阻挡异物。因此风舟的防护阵法中还有第二层也就是纯阳结界。 纯阳结界构成的阵壁虽然坚固,但在高温之下会软化流失。好在外界的高温已经被玄阴结界冷却。 纯阳之气撞上凝固的石块之后,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刚凝固的岩石直接破裂,明亮的熔岩再度从岩石的缝隙中涌出,但又立刻再次凝固。 如此循环,风舟如破冰的大船一般不断下沉,凝固的岩石不断地下凹,形成了一个直径比船身长度还长一倍的半球。 风舟继续下潜,终于他们四周全部被岩石包围了,金色的光芒被凝固的岩石掩盖,四周变得昏暗了起来。 虽然是黄璐亲自在操控这艘船,她也被前所未见的景象所震撼。天地仿佛浓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岩石大球,而他们就在这个大球的中心悬浮着。但这黑色的球并非是全黑的。 大船宛如在一个怪异的地底深穴中前进。船身周围的纯阳结界不断地将坚硬的岩石挤得裂开、破碎,缝隙中发出熔岩的明亮的金色亮光,照亮了脆弱如蛋壳,凹凸如陨石一样的岩石内壁 船不断往下,头顶的石壁不断如同蜡一样融化,明亮的熔岩将它吞没,然后又再度遇冷凝固。头顶的岩石和熔岩就这样如同蠕虫般不断跟随他们,前往南冥的无底深渊。 在这凝滞的熔岩中,船行的速度极慢。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他们才沉入到一千丈的深处。 “难道那个树族长老,能在这熔岩中活了整整一年多?”黄璐呆呆地问。她知道连菱手中拿着的那个寻血盘,是为了寻找原本联络的树族长老所用。 她可以肯定,第十九投入的那三百枚玄阴丹,在这火海中最多也就坚持两个时辰左右。 连菱肯定带了足够多的丹药,但翠玉宫一年的全部收入,折算成玄阴丹也不过十万余枚。要是再加上纯阳丹的消耗,就算全部带来,在这里也坚持不了一个月! 如果丹药耗尽,他们是绝对不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的。就算是连菱也没有可能。 “一年?笑话,那是不可能的。这地方就算是老夫我的真身,也待不了一年。能待在这里,只有南冥的奇异生物。但那些生物大多是无法离开南冥的。哦,除了那个家伙。” 杀伐这时候也不再是懒洋洋地躺着了,呆呆立在船头,那一头白发乱糟糟地披在额头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你们运气这么好,居然能找到朱雀宫?不用说了,肯定是秦尊阳!只有他有这种鸡贼本事,能算出朱雀宫的位置。那'偷天算日'的奇术,不但不消耗自己的寿元,还能把别人给算死了!” 连菱原本仔细看着手中的罗盘。被杀伐这一说,她想起了秦尊阳的传说,忍俊不禁,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泛起绝美的微笑。 565 秦尊阳偷天算日,酒肉客醉揭秘闻 秦尊阳是一个奇人。 这天地之间的万事,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因为天地一切均是守恒的。你要拿去一部分,自然就得付出一部分来填补其中的亏空。 如果想要推算未来,就得付出自身寿元的代价,这是无法避免的。唯独秦尊阳独创了“偷天算日”的奇术,可以任意推算,却无需消耗自己的寿元!这简直是三界一绝。 但说穿了也简单。守恒律是这世界的基本法则,是不可能改变的。因此秦尊阳能推算未来而不损耗自己的寿元,那自然是损耗别人的寿元了。 所以秦尊阳的时代,大能修士寿元诡异失踪那是常事。甚至还有金丹大能正当壮年,叱咤风云之间,莫名其妙一夜白头,变成枯槁老者,一度让玄门人人自危。 无数人对此进行了追查和推算,最终此种异变只得被认为是一种专门出现在修士身上的无药可救的疾病,被命名为“寿疡”。 秦尊阳做这事极为隐秘,“偷天算日”之术从未在江湖上流传。否则真要有风声透出,他还不成为众矢之的,在神洲之内也不可能混下去了。 但这术法从未失传,一直在翠玉宫掌门手上流传。如今前代掌门都已经仙逝,天下自然只有现任翠玉宫掌门连菱才会掌握此法了。 杀伐知道此事,是因为他被秦尊阳拴着链子做了多年的随身宠物,而且秦尊阳只当他是猫,也就没怎么在意在他面前守秘,他自然知道当年的尊阳真人的不少隐秘。 连菱美眸转向这胖乎乎小老头一般的杀伐,微笑道:“你果然还是乖乖做猫儿比较好。化身为人,老管不住嘴,瞎说胡道,会惹祸的。” 说完她目光中露出一丝凌厉之色。那双目绿芒仿佛又要如闪电一般射出。 杀伐打了一巴掌自己的嘴巴,后悔不迭。但连菱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言既出,绝无任何商量的可能。他只得乖乖往地上一趴,身体蜷缩,白光闪过,重新化成了一只毛绒绒的胖猫。 连菱在他的白毛上抚了抚,变戏法似地拿出了只条小鱼鱼干,往甲板上一丢,说:“乖乖,吃鱼去。”这胖猫便屁颠屁颠奔过去吃鱼干去了。 连菱重新拿起罗盘,继续指引方向。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船身轰然一震,吱吱格格往前倾斜了起来。黄璐感觉大船猛然一停,她差点从阵主之位上冲了下来。船前方的纯阳结界,撞上了什么庞大而坚硬的的物体。 …… 就在勾诛四处闻着味儿找钱的时候,木头和木飞、佟瑶三人在一处酒家围座了一张桌子,等着小二上菜。虽然说勾诛急缺钱,但他们吃喝还是不愁的。 木棉城既有凡人也有妖族的凡民聚居。这些族类风俗五花八门,长相形态各异的凡民却都认同一类东西,那就是钱。 他们既认白银,也认血灵石。血灵石价值尤其高昂。只要一钱血灵石,便可换上数百两白银,足够在酒肆里吃喝大半年了。 因此像勾诛这样即便穷得掉渣,连一片“极寒银叶”都买不起的虚丹修士,也绝不会担心吃喝问题。比起凡民来说他们太有钱了。 平时勾诛都和他们一起来这里吃喝。只不过他想要出去“找”钱的时候,便习惯性地掩人耳目,独自出去了,只简单地传音给木头,说今日吃饭不用等他。 以前吃饭有勾诛在,都是有说有笑。但勾诛不在,木头是个呆子,木飞更是出名的不苟言笑,除了自己主子之外谁也看不起。佟瑶纵然有万般风情也没用,也只能无奈地埋头吃喝,他们这一桌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偏偏旁边一桌五六个男子正在一边喝酒一边放肆谈笑。木飞相当不爽,双眉紧蹙。要不是佟瑶不断以眼色阻止,他早就过去掀桌子大人了。 那桌上两名男子喝得有些微醺,其中一名脸色通红的光头老者吹嘘道: “最近有一个超级秘闻,我也是通过一个绝密途径才听闻,不知道是真是假。嘿嘿,如果这消息传到眠恶山,那些不可一世的树人们可就有得慌了!” 木飞本来对这些人瞎侃的内容没有丝毫兴趣,但听到“树人”两字他不由得又眉毛一竖。 另一人满脸嗤笑地说:“什么鬼屁传闻啊。都传到刘光头您老人家耳朵里了,眠恶山还能不知道?这可是树人的地盘啊。你知道这街头巷尾有多少眠恶山派来的探子?” “哼,小看你爷爷我!老刘我这消息要是说出来啊,绝对不是一般的火爆,那是要翻天的!”那人脸色涨红,极为不服地辩解道。 “哦?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惊天秘闻能翻天哪?” 那老头虽然大醉,但并没有完全作死,而谨慎地放眼望了一下四周,确定这四周吃饭的人中并没有形似木棉手下妖修的人物。他旁边这一桌只有两名相貌忠厚木讷的男子,和一名貌美柔弱的紫衫女子。 他依然不太放心,做了个手势,自己钻到了桌子底下。这一桌人好奇心被勾得大起,都跟着他蹲到了桌子底下。这胖老头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 “眠恶山的树皇失踪都十几年没回来了。据说早已驾崩!” 官方没有任何宣告,他们就敢传言皇帝驾崩,要放在人界厚土王朝那就是大逆不道妖言惑众之罪,早就拉去凌迟处死了。 但妖界稍有不同。树族内乱没落人尽皆知,些许传言早就没有人管。而且树皇驾崩的传言是从人界传来,也不知道传了多少年了。 “嘿嘿,刘光头,你果然是大言不惭,这传言还用得着你说?” “哼,老刘我要说的重点可不在这。重点是,树皇虽然驾崩,但留下了血脉。而且据说这位树皇后人,居然是一个人族!” “哦?人树混血?”另一人补充道。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树人一向认为自己血脉高贵无比,比谁都更重视血脉的纯净。为此树族还专门产生了赫赫有名的净血使者,专门斩杀外流的血脉。 但树皇一脉一向是单传,如今只留下一名人树混血的后代,那他们要如何处理?难道要把这名树皇的唯一后裔也斩杀了不成? 他们虽然说话极为小心,但木飞等人是修士,耳聪目明远胜一般凡人,怎么可能听不清? 听到这里,木飞暗自冷哼了一声。这些凡民对树族一知半解,竟然就敢妄下断言! 树人虽然对血脉纯净极为看重,但净血那是对普通树族血脉,为了防止树族血脉流入异族而坚守的规则。但树皇一脉,是震慑万民的存在,即便是与异族混血,谁敢斩杀? 这一界新树皇如果能回归树族,不但树族血脉不会外流,树皇继续传承多代之后,其身上的人族血脉也会逐渐稀释,最终自然净化。 所以他带着木头回去登基,从道理而言,根本就无人可以质疑。 佟瑶原本恬淡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一丝忧色。刚好他们到了木棉城,就开始有这样的传闻出现,这莫非是巧合而已?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故意怂动,筹划什么计划? 不过这些事在妖界其实也不算什么秘闻。许多年前,就有树皇木野拒绝了族内安排的和木萝之间的婚事,自己跑到人族娶了一个凡人女子的传闻。 只是这事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最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果然最初嗤笑那光头的人又笑了,说: “这算什么秘闻。我十年前就听说过这样的事了。这又如何?眠恶山的老爷们舒服日子照过。” 刘光头又嘿嘿暗笑了两声,说:“他们舒服日子不长啦!下面这才是我听到的真正的秘闻。” 他故意顿了顿,咳了两声,才继续说:“那名人树混血的树皇传人,已经到了妖界。专门为继承皇位而来,已经到了木棉城!” 这窃窃私语对木飞和佟瑶等人而言,简直是一声炸雷,凭空就在耳边炸响。难道他们带着木头来到木棉城的消息,竟然到了如此路人皆知的地步? 566 忍气吞声藏闹市,飞扬跋扈走人前 以木飞的脾气,到了木棉城已经是树族界内,他就会直奔城主府,宣称树皇驾到,请城主跪迎了。然后一边由城主护送去眠恶山,一边大张旗鼓放出树皇回归的消息,各部臣服,木头便成功上位。 可惜的是那枚木野留下的树核,内有木野的记忆,那才是证明木头的皇位继承人的最可靠的信物,却并不在他的手中,被连菱带走了。 连菱远去南冥营救失踪的保皇派长老枯木荣,约定和他们在木棉城汇合。去一趟南冥周折不可想象,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履约到达木棉城,甚至能不能从南冥活着出来都两说。 如果不用那枚树核,也不理会连菱,他直接宣布树皇之子回归……木飞无数次想过这条路。这其中的可能性无法穷尽,但他还是有一定成功的可能的。 即便没有木野的记忆为证,木头的树皇血脉对每个树族人的天生震慑,也完全可以作为木头身份的证据。但“被震慑”一事本来就是一种主观感受,如果对面之人拒不承认,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血脉震慑之力并不只有树皇一脉才有。木萝所在的黎山一脉对其他树人的震慑之力也不弱,只是没有树皇一脉那么强罢了。但这强弱之分,又是另一种以衡量的东西。 除非他能把木头的血取出来,给每个树人一滴来感受其中的震慑之力,才能让所有的树人相信这就是树皇一脉的后人……麻烦啊。 稍微想想,他脑子都觉得有点沉重。他不是那种习惯深思熟虑的人。如果让他来决定,还不如根本不要去想,直奔皇位,谁不服,就杀了谁! 连菱却和他相反,对此事谨慎小心到了极点。不但让他们隐姓埋名连传送阵都不要用,混在炼血部落里万里迢迢来到木棉城,还非要去找来长老枯木荣。但结果还不是一样消息败露,连几个醉鬼都知道他们到了! 木飞差点就要站了起来,去将这几个醉鬼抓住好好审问一番,看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他起身的瞬间被佟瑶按住了。 佟瑶轻轻摇头,向他传音:“飞哥哥不要着急呀。我们几个来到木棉城一路上非常隐蔽,消息应该不会泄露。这传言未必为真,倒可能是一个巧合。”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不再伪装成树族,但即便别人看出他们是人族,甚至看穿他们翠玉宫弟子的身份,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和树皇之间的关系。 这一带往来的人族散修本来就不少。木头身份的事更是绝密。除了翠玉宫内极少数的人,根本无人知晓他的树族皇子身份。 “是不是巧合,我抓将他们抓来问问就知道。”木飞冷冷传音回复。 木长老就是暴力……佟瑶无奈尴尬笑笑,传音劝止说:“稍安勿躁!” 木飞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硬生生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闷酒。他是木萝部的手下,木萝部自古以来就是女人当家,所以他从来不和女人计较。他只是没想到翠玉宫也是如此? 旁边几个醉客将私密话说完,又都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回到原位。刘光头正要得意洋洋继续喝酒,忽然酒肆门外一阵阵的喧闹传来。 “出大事了!要变天!” 大街上几乎一片混乱,有人在狂奔,有人在大喊大叫,人群不断涌动,脚步声和议论声四处传来。这几个好酒之徒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纷纷跑到门口去看热闹。 “大事大事!第四代树皇唯一的皇子,已经正是回归妖界,正在赶往木棉城主府的路上!” 刘光头刚刚传出的能翻天的绝密消息,居然就开始在大街上口口相传了,这让他面子也有点挂不住,涨红的脸色变得有点发黑。 满大街的众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或者四处奔跑,或者爬到高处抢占有利位置。 “皇子殿下的车驾已经到了古桐街!没想到我们这些小屁民,竟然也有看一眼将来的妖皇老爷模样的机会,不知道能不能粘点仙气?” “你粘个屁啊。树皇有什么好看?树人长得还都不怎么样,前代树皇爷就一个糙汉形象,土得掉渣。别说看一眼,就是看上一百眼,你屁民还是屁民。” “你错了。这位皇子不是纯正的树人,而是人树混血,还是垚人,厚土王朝的大贵族之后。长得身高八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不愧是中土王朝贵族。” “这倒是便宜了树皇这一脉,直接和厚土王朝成了姻亲。有了这么强大的外援,回来号令妖界,更是无人能挡啊!” “别高兴得太早了。人妖两界是世仇,如今一个人族的皇子回来继承王位,对树人而言就是一个笑话,能不能成功继位还能难说呢。先看木野部怎么处理这事吧。” 外间议论纷纷,让木飞一头雾水。树族皇子木头什么时候成了垚族人?什么时候成了中土贵族之后?难道除了木头之外,又出来一个木野后人? 这是不可能的。树皇一脉始终是单传。这源出一个来自上界的命魂诅咒。 这诅咒注定了任何一代的树皇,都不可能拥有超过一个子嗣。以此为代价,这个命魂咒还以某种玄奥之力确保了只要树族不灭,树皇一脉就不会断绝。如果有两个皇子,那只能说明其中必有一名是假的。 木飞不由得大怒,猛然一拍桌子,怒道:“这帮宵小之辈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派人假冒树族皇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辆马车正缓缓在拥塞的人群中移动。前面是四匹高头大马,马上挂着暗金色的辔头和缰绳。整驾马车式样虽然普通,但车身上重要之处都仔细地包裹了镀金铜皮,头顶上撑着一把紫金色华盖大伞,显得雍容华贵。 伞下是木雕宝座,宝座上坐着一名气宇轩昂,容貌俊朗,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他身穿一身蓝金锦袍,头戴莲花玉冠,手持一把淡雅纸扇,目光中风采无限,正时不时还起身和旁边欢呼的人群致意。 那一双高贵透亮的眸子,看着眼前呼涌而来的无数即将归于他统治的各族凡民,他目光中不但意气风发,更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慈悲之色。他自然就是这位传说中的妖界唯一皇子了。 皇子身旁站着一位身穿暗红色长裙的窈窕女子,脸上蒙着红色纱巾,一双如黑玉般的美目和如雪般洁白的额头。 她头上没有什么配饰,发式也甚为简单,一根红色布条简单束起,青丝从耳后垂下,被风吹乱,如柔顺的水草一般铺在双肩。 这女子虽然带着面纱,但人人都知道,她并非普通的女子,而是鬼鸮黑夜王麾下,鬼鸮一族的圣女红叶! 无数围观的看客眼睛都直了,恨不能用目光能穿透那层薄薄的红纱,看到这位圣女的真面目。 就在这位皇子的身后,还有一个略小的伞盖,垂下许多的珠帘,将一个座椅团团围住。马车轻晃,珠帘如同雨幕随风般摆动,闪烁间隐约可见其中端坐着一名身着蓝裙的女子。 除了鬼鸮圣女亲自护送之外,据说还有一位来自北疆寒尘部的巫女,想来就是这珠帘中的女子了。一名看客不无羡慕地说: “这位小皇爷的母后原本是一名古姓垚族女子,流落在北疆寒尘部,和树皇相遇,生下此子。 “真是天生龙凤啊,惦记他的豪门大族的女子想必不少吧。寒尘巫女和鬼鸮圣女和亲自护送他回眠恶山来扶他上位,其意不言自明啊。只看将来谁是正室谁是侧妃了。” “哇,还没进宫,就得有一番猛烈的宫斗啊。”另有一人却嬉笑道。 “让开,全给老子让开!” 忽然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又是一阵骚乱。一名全身铠甲的强壮武士骑着一条高大的黑色盲狼,身后跟着一队三十四人的长矛兵,气势汹汹地朝着人多马杂的古桐街冲了进来。 街上本来挤满了人,纷纷躲避。这骑狼的修士名为童吼,是木棉麾下的巡城大将。谁都知道此人飞扬跋扈、脾气暴躁。若是被他的盲狼踩死,那可真是有冤无处申啊。 童吼冲到了车驾前,将胯下的盲狼一勒,就在撞上之前瞬间给停住了。但他并没有给这位皇子任何好脸色,直接将手上的长矛就往车上指了过去,一边大咧咧吼道: “木承嗣,你的皇子身份还没有认定,你就敢以皇族身份招摇过市?你当老子这个城管大将是不管事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只听噌噌噌一连串金铁之声,所有人都感觉一阵锋利如针扎般的锐气逼迫而来,让自己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无数银黑光影闪烁,在空中凭空出现了无数锋利的银色短剑,齐刷刷地聚集在一起,排成一圈圈的扇形,连成了一片短刃为羽的大翅,刚好将挡在童吼手中的矛尖前。 那是鬼鸮圣女红叶背后的一只鬼鸮翅膀,猛然展开,将皇子护住了。 567 榜征天下高人,笔绘地上灵机 …… “你是阵师?”看到眼前这个穿着整洁道袍高高瘦瘦、双目不断灵活地东张西望,似乎一刻都不能静心,看似才二十多岁的人族少年,征召榜下的管事有点不太相信。 虽然木棉城不止一个阵师,但他只见过其中一个,是一个头发花白蓬乱,满脸皱纹不修边幅,衣着混乱的邋遢老头,他也就认定了阵师应该是这个模样。勾诛的形象和他心中的阵师差距太大了。 “算是吧。”勾诛犹豫了一下。他虽然跟着黄璐学习了布阵的基本知识,而且脑中的阵图也不少,身上更是有四根龙木大柱、数十枚牵引石,但他并不知道他算不算一个真正的阵师。 “你能否签署契约由本城负责刺天塔的纪大师来决定。但你必须先缴纳一两血灵石做为诚意金。 “如果纪大师愿意招募你成为助手,成功签订契约,这一两血灵石将会退还给你。 “如果纪大师不接受你,或者你拒绝签订契约,那么这一两血灵石将不会退还。至于契约的内容,都在这片玉简中。你可以读完契约再决定。” 换句话说,如果那个纪大师和他们勾结,所有来人一律拒绝,他们就能骗取血灵石……不过此事一旦传扬出去,自然也不可能再招募到任何阵师了。 他们能出一千两血灵石的高价,而且又是兽潮即将到来的当口,这只能说明这座防御阵还有很大的问题,急需阵师修缮,否则可能威胁到这座城市的生存。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太过分的。 勾诛将神识探入契约玉简中仔细阅读,果然其中的条款非常优厚。 虽然是给负责刺天塔的阵师纪衍做助手,但他并不需要天天驻守,只需要每日在刺天塔听候纪衍的差遣四个时辰即可。其他时间他根本不用出现。 如果需要征招他超时工作,他可以拒绝。如果他没有拒绝,那么每多工作一个时辰,木棉城就将付给他十两血灵石的高价。 他随时可以终止契约,但代价是必须归还这一千两血灵石的一部分,逐日按比例计算。 假设纪衍对他的工作不满,可以解除契约,但那样他也不亏。最初给他的一千两血灵石他就不用退还了。如果他一直坚持工作到兽潮结束,契约自动解除,他就能再获得另外一千两血灵石的重赏。 这么优厚的条件,他都在想干脆以后就在阵师这个行业混了,比翠玉宫天天靠人力凝炼纯阳丹赚钱容易太多啊。 阵师收入是不少,但这和时势有关。兽潮将至,一座城市的安危何其重要,相比而言几千两血灵石不值一提。这次兽潮给他们带来收入高达几十万两。拿出两千两来打赏算什么? 勾诛仔细将其中利弊过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缴纳了一两血灵石。 那名管事拿出一枚玉符地给他,这是入城通关所用。刺天塔在城外,虽然有地道相通,但兽潮还没有来,他们一般都直接从护城峡谷上的竹桥上通过。 竹桥盘查严密,但持有玉符就可以自由往来,不受任何盘查。这名管事领头,带着他走上竹桥。桥下是绝高无比的深峡。峡谷中是深渊积水。从高处往下望去,宛如一条细小的绿色琉璃带,反射着天顶的阳光。 峡谷对外的这一边是方形大石堆而成的城墙,城墙本是米黄色,但一条条奇怪的黑色焦痕从城墙顶端流淌而下,就像许多的帷幕挂在光滑的墙壁上。那是抵挡兽潮的时候,某种液体从顶端流下并被点火烧灼的痕迹。 勾诛脑中不由得闪现出一幅画面:兽潮填塞了下面的峡谷,疯狂的野兽们攀缘这光滑的绝壁城墙而上。而守军们则将油烧沸点燃,从城墙顶端倾倒而下。 火流冲击,刚好点燃了在城墙山爬满了的红毛狒狒群。顿时狒狒群们发出惊天的惨叫,变成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火球,如下雨一般往峡谷坠落。 油漂在水上,将护城河变成了一条火河。而其中的野兽们则在水火交加中疯狂挣扎。但如潮水一般的红毛狒狒从更远处聚集而来,前仆后继,仿佛要将这一切全部吞没。 勾诛收回思绪。看来这座城市收割兽潮并不只是依靠护城大阵就万事无忧这么简单,真正的兽潮远比旁人所能想象的惨烈。他仿佛感觉到了这峡谷上残留的凄厉的兽吼、和血腥逼人的气味。 这其实可以理解。阵法依赖天时地利,这一切都是不断改变之中的。没有什么亘古不存的形势。阵师一旦有任何机变没有考虑到,阵法就可能露出破绽。那么剩下的就要靠这护城河、城墙,乃至城中众人的血肉去抵挡了。 走过竹桥,外面除了一条黄土夯成的宽阔大道之外,植被密布。但方圆一里之内没有高大的树木,杂草和灌木、低矮的小树居多,唯独那座白色高塔,在这些矮树丛中高耸入云,气势惊人。 这塔远看是白色,近看才发现除了密密的玄奥阵纹之外,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烧灼痕迹和一块一块的血渍残余。可见兽潮之中,这座塔所受的攻击也不会小。 这塔是很多一人多高的巨大石块搭建,每个石块上都有类似榫卯的结构。任何一块石头碎裂,都不会导致整体坍塌。只要取下来,重新打造一块一模一样的嵌上去就行了。 真正起作用的是石块上密布的纹路,组成了无数难以言述的玄奥画面。勾诛只是随便看了两眼,他的眼阵之能便被引动,内心仿佛被这些玄奥的纹路给吸引了进去,随之游走,远达天地四方,无穷远处。 “喂,走这里!”那名管事的一声提醒,才让他忽然醒悟了过来。 他连忙将心神收回,目光避开这塔上的阵纹,走进塔下的一条通道,进入一个房间中。勾诛估计着自己的位置,这房间应该在塔基之下。 房间没有窗,四面都是古老陈旧的石壁,散发出阴暗潮湿的味道。原本应该是洁净的石壁上,用毛笔蘸着墨水,画上了无数的图形。 这些图形与其说是阵图,不如说是阵图的草稿,而且反复修改,相互覆盖,四处挤占的草稿。墨迹污渍,各种涂抹到处都是。 地上铺满了黄色的毛边纸,每张纸上也都是各种混乱涂改的草稿。满地都是,堆积如山。混乱纸堆的中心被人推开了一处空位,一张三尺见方的纸平铺在地。 一个满头灰白乱发,胡子拉碴的枯瘦老头,穿着一声肮脏得如同抹布,袖口沾满了墨迹的灰袍,几乎趴伏在纸上。 他一双眼睛虽然昏黄,却比勾诛更精光闪烁,冲着那三尺见方的黄色毛边纸转动不停,口中念念有词。一支尖细毛笔握在手上,他时不时扑过某处去狂画几笔,时不时又抓狂尖叫,疯狂涂抹。 直到那名管事走过去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喊了一声“纪大师”,这人才抬起头来,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盯着这名管事,激动地叫道:“月儿回来了?你们找到她了?在哪里?” 然后四顾寻找,他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穆月,却看到了高瘦的勾诛。这让他脸色剧变。 “这是谁?你们又给我找一些自称是阵师的人来凑数对不对?我和你们说过了,找不来我那徒儿穆月,这阵没法修好!你们到底有没有去找?让这小子滚蛋!” 那名管事尴尬回道:“城主已经派出多路人马,就算把猪羊峡掘地三尺,也要把穆月姑娘找回来。只不过她极有遭遇强敌,恐遭不测,您老还是要节哀顺变才好啊。” “穆月?姑娘?猪羊峡?”勾诛心中暗暗一惊。莫非这个这位大师纪衍的徒弟,就是在猪羊峡被他一招玄冥寒水神通打死的那个女修?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他虽然心中浪潮翻涌,表面却不动声色。当时他还是伪装成青鱼妖,现在却是外貌和气息都不相同的一个人修。只要不把黑炎葵和紫璃镜暴露出来,这老头就不可能发觉。 何况他本来不想杀人,偏偏那女妖非要不依不饶置他于死地,他不得已而反杀,心中也绝无任何愧意。 这老者叹息一声。其实穆月已经失踪十来天了,猪羊峡上又经历过炼血人部落之间的死斗,他自己也早能猜想到结果。 他抬起后来,直勾勾盯着勾诛的双目,似乎要将他彻底看穿一般。勾诛还真有些心惊肉跳。好在他看了几眼之后,便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将目光移开,抬起下巴问道: “你是阵师?师出何门?是谁的弟子?” 567 大张旗鼓觊皇位,小试牛刀应征召 …… 巡城大将童吼手中那杆长矛并不一般,除了矛尖之外通体紫红色,矛尖下趴伏着一头紫铜怪兽,形如蜥蜴,怪异的是大嘴张开,吐出一条猩红大舌头,近粗远细,锋利无比,其上宛如蘸着粘稠的血液一般泛出液体的光泽,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他并不是用力猛刺,只不过是挥着长矛指指点点地恐吓,但也诡异地引动了周边看客体内的异样。附近的看客们都感觉心中砰砰狂跳,满腔热血跃动起来,仿佛随时要从体内喷涌而出,被那矛尖吸去一样。 此矛名为舔血矛,散发出强烈的血气波动,能直接吸引一定范围内的气血之力。如果对方伤口破溃,甚至能直接凌空吸血,对妖族血修影响巨大,更不要说旁边的凡民们了。 但他的矛尖刚往红叶的鬼鸮铁翅上一点,就如同一根残余着火星的燃烧过的木柴点在了滚油中。那原本冰冷且密密麻麻的短剑所组成的大翅,一点即燃,火焰从他指点处,如红莲盛开般猛然爆发出来。热浪冲击,他心中大惊,情不自禁往后一退。 童吼好容易镇定住心神在再看的时候,红叶背上伸出来的巨大铁翼已经消失无踪。而那名高大英俊,面白如玉,脸上线条却颇为柔美的皇子,仿佛根本没有在他眼前看到一场虚丹修士之间的凌厉交锋,依然是目光倨傲看了看他的窘境,脸上露出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倨傲之色。 “这位将军,”红叶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回道,“你们城主让我们等着,说三日内召见验明正身,现在都四五天了,也没有人来找我们。贵城主既然不来,我们便自己上门去,难道这也不行?” 这位鬼鸮圣女红叶,就是当年在五行宗除妖堂的弟子红夜。她那时是鬼鸮万流谷部派在五行宗的卧底,同时也是人族中的奸细。这段过往并不光彩。因此她回到万流谷部落便去掉了那个给人诡异莫深感觉的“夜”字,改名为“红叶”,以示彻底抛弃那段过往。 传统上,鬼鸮的圣女都是嫁给鬼鸮圣子为妻。黑夜王回归之后,将黑氏后裔黑翎儿立为圣子。这位黑翎儿两面三刀,曾经在夜盲山上骨鹰峰下阴了红叶一把,差点让她落在五行宗修士手中。好在古仲由及时出手,才让她活着回到幼时的故乡万流谷。 按照黑夜王的安排,她极有可能嫁给黑翎儿为,这成为她一大忧患。这时候古仲由给了她“千里定魂针”,并教了她使用之法。黑翎儿无形之中中招,成了被她操控的木偶。 在古仲由的授意下,红叶并未过分控制黑翎儿的行动。因为黑夜王毕竟是金丹大能。一旦他仔细以神识探查,必然会发现黑翎儿的异样。但只要他不起疑心,便不会有事。 红叶只不过在黑翎儿办几件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稍加干涉,让他将事情彻底办砸。黑翎儿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这是被人操控的结果,只不过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差罢了。 而黑夜王这对这位圣子屡办屡砸的能力大为震怒,对其人也彻底失望。不但将他的圣子之位剥夺,还将他流放至极南偏远之地去了。 在这个倒霉鬼被流放之前,红叶还将他脑中的千里定魂针取了出来,再也没有任何痕迹。所以这位前鬼鸮圣子的千古奇冤,不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发觉,而且再也无法大白于天下了。 在那之后,鬼鸮一族圣子之位一直空缺,只有圣女。红叶在鬼鸮族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已是实际上的少主身份。古仲由身为红叶的师父,又是黑夜王手下头号谋士,则等同是鬼鸮一族没有名分的太师。 只是黑夜王在过去一万年间被封印,寿元一直处于几乎凝固的状态,现在剩余的寿元依然绵长,他也并不急于留下传承,所以红叶尚未被证实宣布为储君。 童吼被她那一团喷涌而来的烈火惊退,气势上不知不觉就低了一头。此时他也不敢再拿起手中的长矛挥舞,只能将长矛横在双手臂弯上,作了一个揖,客气地说: “很快就是兽潮,城里事情太多了,城主忙得团团转,自然要怠慢一些。这不,城主大人今天又陪着炼血长老查看城防去了,不在府中。几位尊客就算去了也没用,不如先回去歇着。我通报主子一声,大伙儿明天再去?” 此时的古仲由一身黑袍,斗篷盖在头上遮蔽了面容,不动声色地跟在人群中。红叶进退不能,便暗暗传音给他:“师父,现在怎么办?”古仲由淡笑回答:“回去即可。”红叶只得脸色一沉,命令车驾回转。 古仲由当然并非是真的要带着这位树族皇子强闯城主府,那根本没有意义。 他们一行到了木棉城之后,一切都在他的预计之中。眠恶山木野部对待他们,无非三种可行之法。 第一种是设法证实这位皇子为假,名正言顺地拒绝。第二种则是派出高手将他们悄悄灭口,毁灭于无形之中。第三种就是将他们阻截在木棉城,既不证实也不证伪,拖个三年五年,以拖待变。 想要证实这位皇子为假,古仲由自信不那么容易,这和证实这位皇子为真一样困难。至于灭口,现在有寒尘巫女和鬼鸮圣女二女亲自互送,树族想要灭口谈何容易,他们不可能同时得罪妖界和北方尘部的两大势力。 所以眠恶山也只能走这一条路,那就是将他们堵截在木棉城以拖待变了。对此他也早有对策。只要他故意大张旗鼓,把这件事弄得路人皆知,树族其他部落的人不可能会毫无动静,一定会有人出面抢夺这位皇子。 木野部也不可能放手让别人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一定会强力阻止。到时候树族纷争大起,妖界联军便有了长驱直入,击溃眠恶山的树族的机会,他也就可以乘势扶黑夜王登上妖皇之位了! 所以他根本无需做什么,只要让这位皇子抛头露面,在这大街上多走走,多在人前露脸就行了。 …… 在刺天塔下的密室中,勾诛一愣。虽然连菱是他的师父,但并不精通阵法,也没有专门给他传授过阵法。 倒是黄璐教了他不少阵法知识,而且他识海中还刻录着《阵皇经》。从这个角度而言,他的阵术可以说是师出黄泉一门。 他要是真这么说,纪衍估计会被惊呆。五百年前,阵皇黄泉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阵师。 如今厚土王朝皇帝的安身立命之所,也就是所谓六合至尊虚空大阵,便是黄泉亲自设计督造。至今坤元皇帝也是靠着这阵的阵枢,牢牢地把握着权柄。 黄泉本尊一脉相传的弟子到了面前,他纪衍岂不是只有膜顶礼拜的份儿? 勾诛脑筋一转,回答说:“晚辈运气好,捡到一本无名残书,自学的阵法,没有师父。” 听说这位是自学而成的散修,纪衍目中的倨傲又多了几分,故作遗憾之状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没有阵徽在身,却自称阵师。你这种自学阵术的小子,我也见过几个。确实一个个都是大气运傍身,智慧非凡之人。 “只可惜阵术一道,很容易学得似是而非。自以为精通,其实拙劣无比的家伙,比比皆是。你既然年轻,又有缘入了门,就不要自以为是,好好寻个师父,潜心修习几年才是正路。” 说完他稍一转身,破旧的灰袍之上,有一枚金色徽章正在烁烁反射着四周油灯的光芒。 勾诛这才注意到,这个老头身上的灰袍极为破旧,但那枚“阵徽”却是擦得锃亮。这种阵徽是阵师的统一标志,从中土王朝到南疆妖界,形制都是一样。 纪衍身上的阵徽是一只金色手掌。手掌代表的是他只有手阵境界,无法目视阵势,看不到灵机线,只能手持量器测量来绘制阵图。眼阵者阵徽形状为一只眼睛,而心阵境界者阵徽形状为一颗心脏。 但阵师的阵术并非只由手阵、眼阵、心阵三个境界来决定。阵师对阵道的领悟、知识的渊博,以及布阵手法之精妙,和手阵、眼阵、心阵三个境界没有绝对的关联。 因此除了这三个境界的区分之外,阵师本身的级别又分为人学徒阵师、中级阵师与大阵师三个级别。 学徒的阵徽为铜制,中级阵师的阵徽为银制,只有大阵师才能佩戴金色的阵徽。这位纪大师虽然只有手阵境界,但阵术达到了阵术师的所能达到的几乎最高境界! 568 对答阵皇经,斗法刺天塔 勾诛自忖阵术相比这位脾气古怪的老者肯定是差得太远,乖乖认怂道:“老前辈说得对。” 他暗自想,将来还是得让黄璐从头开始好好给他指点一下阵术,不可止于再蜻蜓点水,草草入门而已。不为别的,就为阵师来钱快啊,比他当年辛辛苦苦做贼可来钱快多了。 看这位少年孺子尚可教,纪衍稍微收敛倨傲,微微颔首:“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答得好,我便让你签订契约助我修塔。你如果答得不好,留下来也是浪费。” “第一问:何为阵?” “万物皆阵,阵即万物!”勾诛不假思索地回答。《阵皇经》就刻在他的识海中,而他所回答的这八个字,正是《阵皇经》上开宗明义的第一句。当纪衍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脑海中这一句一闪,他便毫不迟疑地回答了出来。 勾诛的这一句回答,倒是让纪衍一愣,差点被震住。虽然玄门阵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但究竟何为阵,不同水准的阵师的理解其实是不同的,因此并没有什么标准的答案。 一般阵师的理解,所谓的阵,便是阵师用特殊技巧牵引天地灵机,在某个范围内构成的特殊场域。 比如布设结界,可以禁锢空间,便是所谓的结界阵。又比如以天地灵机干涉入阵者的神识,让其产生幻觉,便是幻阵。种类繁多,不可尽数。 但到了黄泉那个层次,领悟又不相同了。无论小到一只蚊蚋的身躯,大到日月星辰,又哪有一物不是有精妙的灵机驱动,哪一物不在自然造化的绝妙阵法中自然运行?所以万物皆阵,阵即万物! 勾诛如此回答,真是超凡脱俗,气势惊人。但纪衍转念一想,这少年口气实在太大,不像是真有所悟。他肯定是在哪本书上见过这样的论述,照本宣科罢了。于是他不露声色继续一路问了下去:“那何为布阵?布阵有几法?” 纪衍不断问,勾诛一一作答。但纪衍并非是罗列很多分门别类的问题,而是抓住一个问题越问越深。勾诛起初还能直接以《阵皇经》上的内容作答,但接下去就已经没有现成的答案,他不得不随机应变。再往后他便黔驴技穷,抓耳挠腮,怎么也回答不出了。 这不是《阵皇经》内容不够详实,不够博大精深。当年黄泉写《阵皇经》,便是要以一书替代万般经典,自己还在扉页上替了一句:此经出世万经绝! 但不同的阵师修习阵术的思路并不相同。 黄泉的阵术之道,以简为本,抹去一切旁支琐碎,只求基干,以一道推万道。因此书中记载无需太多,实际应用中灵活机变,只要循理而推就行了。 而纪衍的阵术,则是庞大精深,渊博无比,自己阅览研究阵图无数,各种阵局细节尽录在脑中,俯首即拾。但他并没有融会贯通,到九九归一的地步。 他论起道来,旁征博引。许多阵学著作勾诛根本闻所未闻,就算要自己推算也不是几日之功,他当然回答不了了。 问到勾诛哑口无言后,纪衍就另起一题,重新又是这样由浅入深。几番论道,每次都是说到勾诛彻底无话可说为止。最后他故作神秘地问:“你可知阵道古往今来一部绝顶奇书《阵皇经》?” 勾诛心中一惊,暗想莫非这老头通过这些问题,已经知道《阵皇经》就在自己脑中?所谓财不外露,自己刚刚多处直接以《阵皇经》中的语句作答,却是忽视了这一点。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打死不认了。 “晚辈只不过是个散修,只是听说过而已。” 纪衍得意地说:“先师武思翰,当年在大内玄铁卫当值的时候,在库房内见到此书。可惜此书玄奥,先师只记下一页。他便以此页为基础,发展成了这一脉师承。” 纪老头仰头哈哈一笑,继续说:“因此老夫自称是当年阵皇的小半个弟子,也未尝不可啊。哈哈!” 勾诛一时哑然,心想你够也够无耻的。你师父读了一页《阵皇经》,也没完整传给你,你就敢自称是阵皇的小半个弟子。要是黄璐在这里,她体内的黄泉的神魂发起飙来,还不当场把你清理了门户? “你小子有点基础。只不过你这点能耐的年轻人,这城里也不是没有。要给老夫做助手,你还差几年功夫。回去多用用功,下次兽潮的时候再说吧。” 纪衍吹完了牛,享受足够,便袖子一甩,宣告送客。 愿赌服输,勾诛无话可说,心中只能暗暗抱怨那一两血灵石的诚意金打了水漂。就在这时候,密室中的诸多油灯忽然被风吹一般晃动起来,光影四处飘荡。 这密室里并没有窗,唯一的一扇石门也仅仅地关上了,全靠一些拳头大小的通风孔通风。怎么可能有风吹进来? 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仿佛整个刺天塔连同地下的密室都一起摇晃了起来。石块与石块之间相互松动、摩擦,发出咔咔的闷响。 纪衍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就跳了起来,第一个推开石门,往外冲了出去。 当勾诛走到外面,整片天空已经昏黑,但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春光明媚暖风习习让人昏睡的正午。就在这一会儿功夫,狂风卷起无数的树枝树叶碎石杂屑席卷了天空,他甚至看到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正在空中玩命地飞翔。 空中并没有真正的云,晴天依然是晴天,只是原本强烈的正午的阳光,染上了类似黄昏的那种烟黄色,怪异地如鸦群般乱飞的杂屑所组成的云遮雾罩中,投下了许多怪异的橙黄色的光柱。 大风铺面而来,如滚滚浊浪,势不可挡。若是人落在这风中,非这勃然大风之力撕碎了不可。好在防护塔的防护阵已经自然展开,抵挡了绝大部分有杀伤力的风。即便如此,整座高塔依然被吹得哗啦啦响,隐隐有点晃动。 刺天塔的顶端,那个骷髅头顶端的长角,已经化为淡紫色,以此为圆形,如水波一般展开了一圈一圈五色波纹。 塔身上无数的阵纹,连同阵纹之中镶嵌的牵引石,就好像是某种生物活过来了一般,如同无数五颜六色的线条,线条之中夹杂着一颗颗深邃莫测如同眼睛一般的事物,发出无限玄奥的光华,如密密的蛛网一般向四周延展,覆盖方圆数里的地面。 这些散发着灵光的线条并非是灵机线,而是防护大阵受到猛烈攻击,自然产生的灵机波荡。这当然不可能是自然之力,而是有人故意所为。 头顶太阳所在的方向,强烈的橙黄光芒中隐约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猛烈的大风正从那黑色的人影处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神念,宏大如天降神音,夹在猛吹而来的风中: “老夫桐风,新任炼血长老。我只试试你们布的这个防御阵,究竟有几斤几两,能不能抵挡得住这此兽潮!” 他手中拿着一片足有一个人大小的巨大树叶,握在手中如同扇子一般轻轻一摇,这股猛烈无比的劲风就如同万兽狂奔一般喷涌而出,直接从天顶往下,轰击刺天塔。刺天塔随之发出咔咔的响声,竟然如同风吹芦苇一般摇晃了起来。 纪衍原本怒火冲天,但抬头一望,感觉到那铺面而来的神识威压,顿时瞳孔缩小。一点都没错,那分明是一个金丹老树妖的恐怖威压! 炼血长老?年年兽潮时都有炼血长老前来督战,但以往的炼血长老并非此人。真是树族十二金丹中的“风王”桐风?今年木野部居然这么夸张,派了一名金丹老怪来充当炼血长老? 树族一皇十二真,有四名金丹属于木萝部,两名金丹属于木猛部。木野部作为为妖界皇部,包括树皇木野在内,原本足足有七名金丹,力压妖界众部。 木野失踪、保皇派的两名金丹被逐出部落,如今木野部只剩下四名金丹,实力已经大不如以往。 一名金丹树妖凌空发威,纪衍并未屁滚尿流,反而让他精神一震,热血涌上头顶,浑身激动得颤抖了起来。和一名金丹修士交手的机会,可不是随便就会有的。 绝大多数金丹修士都在部落宗门内潜修,做为压箱底的后盾。真正在外做为主力冲杀送死的都是虚丹,最多出动到紫府。也就是息壤大阵崩溃、万年仙参出世,才能引出九名金丹齐聚这样的盛况。 绝大部分修士行走江湖一辈子,也没有和一名金丹修士切磋的机会。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做为妖界屈指可数的阵术大师,怎么能不趁这么好的机会扬名立万? 纪衍手指连连在虚空中轻点,刺天塔上的阵纹顿时如螺旋一般旋转了起来,灵光大作,一线猛烈的五色流光从塔尖冲天而起,往那名太阳中的黑色人影猛刺而去! 569 五行幻化金克木,千两灵石鬼推磨 纪衍那沧桑如同发黄的旧纸一般的双目,发出从未有人见过的深邃光芒。望着头顶日影中的金丹修士,他热血沸腾,毫无畏惧。 他是有本钱的。虽然他自身只不过一个虚丹五色的修士。如果在野外与这位“风王”斗法,他会被毫不留情地碾压成粉末。 但现在不一样,这是在他的阵上。虽然这阵并非由他布下,但他在这里维护了五十年之久。他所有的学识、智慧和心血都凝聚在这座阵上了。甚至可以说,这座法阵就是他,他就是这座法阵。 他能在这里抵挡无数次兽潮的攻击,就能抵挡住一名金丹大妖的攻击。这是他的主场,他何惧之有? 他的阵道师出五行宗,所擅长的正是五行阵法,和这座刺天塔刚好契合。 那一道冲天而起的五色流光,名为“五行天刺”,其中有蕴含纯粹的五行灵种,能在天地间吸收五行之气,随着对方的防御属性而变幻,是五行阵法中最为均衡,也最难以防御的攻击术法之一。 五行天刺如同一道五彩长虹,直接贯日而去。日影中的风王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叶扇又猛扇了两扇。强烈的风力挤压了空间,在空中形成了两道恐怖的火红半球形光罩,猛然往刺天塔镇压而下。 但风力再猛烈,对尚未凝为实质的五色灵气的阻挡的作用也极小。他这两扇之后,五行天刺已经如闪电般穿过他的狂风到了他的眼前。 桐风想也不想,将手中大叶一丢,挡在了自己面前。这树叶生机勃勃,蓬勃的青木真气释放出来形成了一片结界,宛如在空中多出了一片碧波荡漾的湖面,刚好将极速冲击而来的五行天刺挡住。 五色流光一接触这团碧绿屏障,顿时显出一片流光溢彩,紧接着化成一道道犀利无比的银芒,犹如利刃一般往这片碧波疾刺! 五行天刺的绝妙之处,就在能随着对方的防御属性而变化。这一团五行灵气冲到了对方的青木灵气结界,自身立刻流转而变,生出大量的兑金之气,以金克木。 桐风一看,那些飞来的银芒在空中凝虚为实,变成了一根根锋利无比的银刺,自己的桐叶上扎出一个个孔洞。银尖头如雨后春笋一般透过厚实的叶子钻了出来,好在终究没有彻底穿透。 桐风是首次来到木棉城督促炼血之事,这个差事肥得流油。他当然不是想出手把这塔给毁了,那样也就断掉了自己的财路。 木棉城的这几个阵师是出了名的傲慢,他一来就捡刺天塔来显露身手,震慑阵师,只是想后面瓜分血灵石的时候,这些阵师能乖乖听话。因此没有占到绝对上风,他绝不能就此罢手,否则他不好服众。 眼看越来越多银芒破叶而出,这道防御壁即将破裂,他双手结印,一念口诀,只听轰然巨响,那片叶子猛然一爆,化为一团明亮的绿光,在强烈的冲击中,形成了一圈透明的绿色光球,猛然往外扩散而去。 他引爆的那片巨大树叶是他肉身的一部分,多少有他的血肉精华,所以爆炸威力惊人。一般修士根本不可能用这种“人肉炸弹”的攻击方式。 但他是树族,体内最不缺的就是生机。别说一片叶子,就是十片百片,他也无所畏惧,无非是休养生息一阵,就能再度生长出来。 在风桐树叶自爆的威力之下,五行天刺的火力被一爆而散,空中顿时为之一清。但这五行天刺的五色流光就如一团被吹散的火焰一样。虽然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但下一个瞬间又从刺天塔塔尖的利刺上再度射了过来,源源不断。 桐风立刻在空中瞬移自己的方向。他原本站在日下,就是为了利用猛烈的阳光干扰自己的视觉,让对手看不清自己。现在他挪移到了别处的空中,透过狂暴的飞沙,勾诛终于看到了这人的真身。 那是一名身穿褐袍的中年男子,脸色棕黄,一头同样棕黄的头发就像刺猬一样爆炸开来,远比一般人的头发要粗。勾诛怀疑那根本就不是头发,而是树上的细枝。 勾诛赫然发现,刺天塔塔顶那个古怪骷髅头居然可以在阵师的操控之下灵活转动,改变攻击的朝向! 无论那位桐长老在空中如何瞬移,纪衍都立在宝塔顶层。他身上的破烂灰袍在风中烈烈飘动,目光死死盯着在空中瞬移的那位金丹老妖,自己则手握阵枢,精准地操控着塔尖利刺死死朝着对方的方向。 整个塔身不断从整个大地吸收五行之气,如五色的蛛网般不断汇聚到塔尖,源源不断地往高空中那位桐长老射去。 无论那位长老飞向那里,这空中的一道五色长虹,就如匹练一般摆动,随之追向哪里。除非他飞到地平线之下,否则就不可能摆脱这五行天刺的攻击。 桐风再强也是一名修士,修士的肉身之力终究是有限的。而这座刺天防御大阵直接吸收天地之力,只是聚气的速度有限,而总量却是无限制的。只要他不能毁了这座塔,破开这座阵,刺天塔就能无休止地攻击下去。 如此罕见的人阵对攻,让勾诛大饱眼福。他静静站在塔下望着天空,看着满天的灵机变幻,一道道玄奥变化和《阵皇经》中的道理不断印证。 《阵皇经》如同一张巨大薄纸展开在他识海的空中,无数的文字在其中散发出暗淡的光芒,犹如满天星辰。 每当他所见的一种变化与《阵皇经》中的一段文字相互印证,那段文字便会如同新星一般爆发出璀璨光芒,无数的玄机奥理随之涌现,融入他的心神中。 他居然可以乘着这样机会,不断消化理解《阵皇经》的内容!那一两血灵石并没有白花! 勾诛根本就不担心这大阵会坍塌危及到自身。说穿了,这阵塌了最吃亏的是树族,也就包括头顶上那位不可一世的炼血长老。如果阵塌了,他用什么炼血去? 桐风先前猛烈扇下的那两阵飓风,如泰山压顶般撞在了刺天塔的防御阵上。但其力道被防御阵分散,如同摊开了一张巨大的毯子。 方圆数十里整个地面都在摇晃。但也因为如此,力道被分散在方圆数十里的大地上,真实的破坏力也就随之所剩无几了。 但勾诛很快发现了桐风的风遁攻击的诡异之处。这两阵飓风的第一轮攻击随之四散,但风力却没有损耗消失,而是再度聚合了起来,灵活有生命般地在空中寻找破绽,犹如游鱼在水中无孔不入! 刺天塔的防御阵犹如一把撑开在地上的大伞,刺天塔自身便是伞骨,而塔上无数阵纹所牵引的灵机便是伞面。 如果这伞面是完整无缺的,那么即便是金丹修士刮起的大风,它也能支持不短的时间。 但这塔建造多年,又经历无数次兽潮的攻击,不少地方阵纹已经淡去,有些石块损毁尚未修复,那些阵纹自然也就是缺失的。这也就造成了本来应该完美的伞面,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 厉风乘隙而入,撕裂了空气,发出鬼怪般的嚎叫,不断地冲击着刺天塔周边的防御阵,正试图将这些原本就存在的破洞不断扩大。 一旦到大一定的程度,足够的风力涌入,足以将纪衍这老头从塔顶刮落下来!那时这桀骜不训的老头或许真会乖乖臣服了。 纪衍对这防御阵法的破漏之处再清楚不过。以往每次兽潮,类似情况也会出现。那时他操控刺天塔不断攻击,他的助手则会不断在混战中帮他填补大阵的破漏之处。但现在不行了。因为他原本的助手穆月,已经死在猪羊峡了。 他心如火燎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并非完全没有助手,至少他还有个助手候选,此人现在就在刺天塔下袖手旁观。 “你小子,契约我和你签了!”大风之中,他脸上的花白须发乱飞,他怒吼的声音也在风中飘荡不定,“一千两血灵石,你马上就可以领走!只要你帮我防住这大阵不失!” “一千两血灵石?”勾诛顿时眼中一亮,射出无限光彩。 防住大阵不失……对一般阵师来说,这并不需要太过精深的阵术。补阵和布阵完全是两个难度等级。从无到右布设起一座法阵,要考虑的实在太多。而填补漏洞,只需要找到漏洞,然后再补上就行了。 在没有遭遇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完全找出一座法阵的破洞很难。 因为对一个只有手阵之能的阵师来说,他的神识根本就无法覆盖整座大阵。他有的只是纸和笔,不断将自己布设的阵眼与天地灵机标注出来,然后加以推算。 精确丈量,反复计算,才有可能发现其中的漏洞,但这与真正的现实不可能完全吻合。总是有漏洞会逃过他的推算,在真正遭到攻击的时候暴露出来。 但在眼前这种真正遭到攻击的情况下,漏洞就表露无疑了。对方的攻击从哪一处切入,那一处就是明显的漏洞。做为阵师的助手,他只要立刻牵引灵机填补破缺便可以化险为夷。 所以作为阵师的助手,无需太精深的布阵之术,只要足够机警,眼观六路,临危不乱,手脚够快就行了。这可是勾诛在入玄门之前就修炼过多年的本事。 以至于勾诛一出手,纪衍就大吃了一惊。这和他的预料完全不同! 即便是在他操控五行刺天与桐风对抗的同时,任何一处法阵的破洞被攻击的同时,这股力道也直接作用在了他的神识上,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撕裂皮肉的痛苦。 他原本以为勾诛只要能遏制这些破洞继续扩大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有想到这些破洞的数量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抵挡住正在遭受攻击的破洞的溃败可以理解,但那些并未遭到攻击的更多破洞居然正在被一一填补这就不可思议了。 他每日将自己关在塔中就是为了计算这些破漏的修补之法。但这个看似没什么本事的刚入门的年轻人居然在几个呼吸间就做了他苦苦做了几年都没有做完的事情? 难道这小子其实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难道他其实具有眼阵之能?纪衍连连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眼阵之能名为眼,但其实和眼睛无关,是一种神识之能,是神识反复锤炼才炼就的功夫。虽然有人快有人慢,多少有机缘在其中,但绝不可能这么一个年轻人的入门汉天生就具备眼阵的境界! 与金丹对抗的热血沸腾在他心中消失无踪,反而是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让他开始彻底地质疑了自己。难道如今的年轻人都这么强了? 纪衍所想其实并没有错。但有一种情况要排除在外,那便是九炼之神。九炼之神能反复转世,如果前世就已经炼就眼阵境界的话,那么现世多年轻也不妨碍的。 勾诛正是因为有眼阵之能,他根本不用绘制任何图纸也不用丈量,整个阵图甚至在对方的攻击之下这阵图的变化都一一在他的眼中。哪里有漏洞哪一处应该如何修补,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他施展轻功,在塔身上不断跃动,时不时手指轻点,弹出一枚枚牵引石,打入塔身的阵纹上。整座塔的防御顿时为之一新,简直是金城汤池! 这些牵引石是他在猪羊峡上洗劫红棘人布下的落石阵法而来。他并不担心这些牵引石会暴露他的身份。一个阵师身上有几枚牵引石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也不担心纪衍这么清高的老头回贪图他区区几块牵引石,等这事结束,他再索回就是了。 570 妙手补天漏,痴心付寒尘 (570 妙手补天漏,痴心付寒尘) 防住大阵不失……对一般阵师来说,这并不需要太过精深的阵术。补阵和布阵完全是两个难度等级。从无到右布设起一座法阵,要考虑的实在太多。而填补漏洞,只需要找到漏洞,然后再补上就行了。 在没有遭遇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完全找出一座法阵的破洞很难。 因为对一个只有手阵之能的阵师来说,他的神识根本就无法覆盖整座大阵。他有的只是纸和笔,不断将自己布设的阵眼与天地灵机标注出来,然后加以推算。 精确丈量,反复计算,才有可能发现其中的漏洞,但这与真正的现实不可能完全吻合。总是有漏洞会逃过他的推算,在真正遭到攻击的时候暴露出来。 但在眼前这种真正遭到攻击的情况下,漏洞就表露无疑了。对方的攻击从哪一处切入,那一处就是明显的漏洞。做为阵师的助手,他只要立刻牵引灵机填补破缺便可以化险为夷。 所以作为阵师的助手,无需太精深的布阵之术,只要足够机警,眼观六路,临危不乱,手脚够快就行了。这可是勾诛在入玄门之前就修炼过多年的本事。 以至于勾诛一出手,纪衍就大吃了一惊。这和他的预料完全不同! 即便是在他操控五行刺天与桐风对抗的同时,整座大阵所承受的攻击都在他神识的感悟范围内。任何一处破洞被攻击的同时,这股力道也直接作用在了他的神识上,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撕裂皮肉的痛苦。 他原本以为勾诛只要能遏制这些破洞继续扩大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有想到这些破洞的数量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抵挡住正在遭受攻击的破洞的溃败可以理解,但那些并未遭到攻击的更多破洞居然正在被一一填补这就不可思议了。 他每日将自己关在塔中就是为了计算这些破漏的修补之法。但这个看似没什么本事的刚入门的年轻人居然在几个呼吸间就做了他苦苦做了几年都没有做完的事情? 难道这小子其实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难道他其实具有眼阵之能?纪衍连连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眼阵之能名为眼,但其实和眼睛无关,是一种神识之能,是神识反复锤炼才炼就的功夫。虽然有人快有人慢,多少有机缘在其中,但绝不可能这么一个年轻人的入门汉天生就具备眼阵的境界! 与金丹对抗的热血沸腾在他心中消失无踪,反而是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让他开始彻底地质疑了自己。难道如今的年轻人都这么强了? 纪衍所想其实并没有错。但有一种情况要排除在外,那便是九炼之神。九炼之神能反复转世,如果前世就已经炼就眼阵境界的话,那么现世多年轻也不妨碍的。 勾诛正是因为有眼阵之能,他根本不用绘制任何图纸也不用丈量,整个阵图甚至在对方的攻击之下这阵图的变化都一一在他的眼中。哪里有漏洞哪一处应该如何修补,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他施展轻功,在塔身上不断跃动,时不时手指轻点,弹出一枚枚牵引石,打入塔身的阵纹上。整座塔的防御顿时为之一新,简直是金城汤池! 这些牵引石是他在猪羊峡上洗劫红棘人布下的落石阵法而来。他并不担心这些牵引石会暴露他的身份。一个阵师身上有几枚牵引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也不担心纪衍这么清高的老头回贪图他区区几块牵引石,等这事结束,他再索回就是了。 …… 那一驾奢华的马车已经停在后院中,其上的主人早已安坐在正对满庭鲜花的一间清雅卧房内。这是木棉城主专门给这帮鬼鸮使者安排的馆舍。 卧房内的古朴桌案上,摆了一面明亮的铜镜。镜中一位身穿明亮锦秀蓝色袄裙的年轻女子,黛眉如画,明眸如波,肌肤如雪。她的纤纤玉指正将系在乌黑长发上的淡红绳解开,散到肩上,如瀑而下。 她拿起一把精制的紫红色木梳,顺流而下将长发理顺。这位寒尘巫女觉得刚刚乘车外出被风吹乱了头发,需要再好好整理一下。 她身后站立着一名眉清目秀、高大英俊但长相颇为柔美的男子,正是被鬼鸮圣女护送来眠恶山继承树皇之位的木承嗣。 他乖乖地站在这位巫女身后,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容,同时伸出双手,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帮她揉捏解乏。 如果勾诛在这里,立刻就能认出这位“寒尘巫女”不是别人,正是和勾诛同出一门,和他立有玄血契而结拜为姐弟的那位师姐蓝若霜。 蓝若霜在师父古问天死亡之后,她便连同魂伤剑一齐失踪不见了,就连勾诛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但实际上她是判出了师门,投奔了云天城古家。 对一般修士而言,背叛宗门是滔天大罪。而对她来说,背叛只不过家常便饭。她从不相信任何人,更不相信任何宗门和势力。她投奔古氏的目的也是为了背叛。她不但要背叛古家,还要亲手报复一生孤苦之仇,要将古氏一族彻底灭绝! 只要她在古家隐匿不出,翠玉宫也不知道她哪里去了。更重要的是原本专门负责追捕叛逃弟子的刑堂长老鬼玄阴和古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人知道他是否知道蓝若霜藏匿在古家,反正对蓝若霜失踪一事他也只不过查了个下落不明,就此罢休。 蓝若霜的苦寒之体原本就是古家所看重的,更何况她还持有魂伤剑,暗中古家早已将她当做古问天的侍妾甚至是正室培养。在古问天不幸道殒之后,他们也不吝做个废物利用,将这位“准遗孀”收下了。 古家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此女。好在古氏人脉众多,所以没多久就将她送往苦寒北地的寒尘部落培养。这位蓝师姐在寒尘部凭借着娇媚之身与一双销魂锉骨的媚眼混得风生水起,竟然成了寒尘部落最重要的“寒尘巫女”。 古仲由在妖界掀起夺取妖皇之位的大计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位“寒尘巫女”。他一并将寒尘部拉入了谋划之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这位巫女大显身手,为他古氏立功的时候了。 对蓝若霜来说,她也只有立下更多功劳,在古家占据更重要的位置,才有可能导演起她真正的复仇大计。想要灭门一族,可不是杀一两个人那么简单。好在她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而且她从不寻求任何势力的帮助,她要亲手建立自己的势力。 木承嗣揉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看着她在镜中的绝美影像,明显感觉她面容冰冷,脸上写满了不快之意。他当然不会像傻子一样问这位巫女心中有什么不爽,但他立刻将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滤了一遍,做了一个猜测,然后笑道: “那位鬼鸮圣女脾气还是那么暴躁,比起师妹来说实在是差太远了。今天我忍了她很久,可惜仲由师祖他们非要我们和鬼鸮合作不可,否则我才懒得和这种女人打交道!就算将来身登妖皇之位,我也只愿你一人为后,绝不再要第二个女人。” 蓝若霜听到他说这话,并没有回答,眼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因为这情话开心不已呢,还是在调笑他的痴迷。但越是让他看不透的女子,就越是让他欲罢不能。 揉捏着她的肩膀,看她似乎露出享受的样子,木承嗣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就好像捏着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一样。 其实要论相貌,在玄门江湖,蓝若霜也只能算中上。但是她别有一种媚骨,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模仿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朵娇艳不可方物,但又不可亵玩的毒花。 她有苦寒之体,任何人与她一夕交欢便必死无疑。这怪异的体质对木承嗣而言反而是一种巨大的诱惑。任何人都无法触碰,除了他。仿佛这本身就是一种骄傲的成就。 他是树皇后裔,拥有强大无比的树皇血脉。据说只要将肉身炼到紫府层次,他便可以承受苦寒之体体内的寒毒。那时候这苦寒之体不但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反而对他的修炼大有裨益。 这一切当然是古族给古问天准备的。只不过古问天已经不复存在了。 木承嗣的修为本来就离紫府不远。等到登上妖皇之位,各种资源自然不会缺。就算用血灵石来堆,也足够将他堆上紫府了。 浮想联翩之中,他的双手渐渐向中间移动,触碰到了她脖子后边宛如凝脂般的肌肤。一种绝美的冰寒触感直入他的心田。他努力揉捏,蓝若霜依然很享受这放松的感觉,并未有任何抵触之意。 但他忽然感觉自己双手手腕都被这位师妹轻轻抓住了。蓝若霜不动声色将他两只手拉了出来,秀发一绾,说: “等你登基为妖皇之后再说吧。我要闭关修炼,明日正午之前,任何人不要进来打扰我。” 木承嗣尴尬一笑,心中虽然极度不甘,宛如被人砍了一刀却不能还手,却依然乖乖地退了出去。 571 烈火长生树,沉浮朱雀笼 那一驾奢华的马车已经停在后院中,其上的主人早已安坐在正对满庭鲜花的一间清雅卧房内。这是木棉城主专门给这帮鬼鸮使者安排的馆舍。 卧房内的古朴桌案上,摆了一面明亮的铜镜。镜中一位身穿明亮锦秀蓝色袄裙的年轻女子,黛眉如画,明眸如波,肌肤如雪。她的纤纤玉指正将系在乌黑长发上的淡红绳解开,散到肩上,如瀑而下。 她拿起一把精制的紫红色木梳,顺流而下将长发理顺。这位寒尘巫女觉得刚刚乘车外出被风吹乱了头发,需要再好好整理一下。 她身后站立着一名眉清目秀、高大英俊但长相颇为柔美的男子,正是被鬼鸮圣女护送来眠恶山继承树皇之位的木承嗣。 他乖乖地站在这位巫女身后,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容,同时伸出双手,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帮她揉捏解乏。 如果勾诛在这里,立刻就能认出这位“寒尘巫女”不是别人,正是和勾诛同出一门,和他立有玄血契而结拜为姐弟的那位师姐蓝若霜。 蓝若霜在师父古问天死亡之后,她便连同魂伤剑一齐失踪不见了,就连勾诛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但实际上她是判出了师门,投奔了云天城古家。 对一般修士而言,背叛宗门是滔天大罪。而对她来说,背叛只不过家常便饭。她从不相信任何人,更不相信任何宗门和势力。她投奔古氏的目的也是为了背叛。她不但要背叛古家,还要亲手报复一生孤苦之仇,要将古氏一族彻底灭绝! 只要她在古家隐匿不出,翠玉宫也不知道她哪里去了。更重要的是原本专门负责追捕叛逃弟子的刑堂长老鬼玄阴和古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人知道他是否知道蓝若霜藏匿在古家,反正对蓝若霜失踪一事他也只不过查了个下落不明,就此罢休。 蓝若霜的苦寒之体原本就是古家所看重的,更何况她还持有魂伤剑,暗中古家早已将她当做古问天的侍妾甚至是正室培养。在古问天不幸道殒之后,他们也不吝做个废物利用,将这位“准遗孀”收下了。 古家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此女。好在古氏人脉众多,所以没多久就将她送往苦寒北地的寒尘部落培养。这位蓝师姐在寒尘部凭借着娇媚容颜与一双销魂锉骨的媚眼混得风生水起,竟然成了寒尘部落最重要的“寒尘巫女”。 古仲由在妖界掀起夺取妖皇之位的大计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位“寒尘巫女”。他一并将寒尘部拉入了谋划之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这位巫女大显身手,为他古氏立功的时候了。 对蓝若霜来说,她也只有立下更多功劳,在古家占据更重要的位置,才有可能导演起她真正的复仇大计。想要灭门一族,可不是杀一两个人那么简单。好在她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而且她从不寻求任何势力的帮助,她要亲手建立自己的势力。 木承嗣揉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看着她在镜中的绝美影像,明显感觉她面容冰冷,脸上写满了不快之意。他当然不会像傻子一样问这位巫女心中有什么不爽,但他立刻将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滤了一遍,做了一个猜测,然后笑道: “那位鬼鸮圣女脾气还是那么暴躁,比起师妹来说实在是差太远了。今天我忍了她很久,可惜仲由师祖他们非要我们和鬼鸮合作不可,否则我才懒得和这种女人打交道!就算将来身登妖皇之位,我也只愿你一人为后,绝不再要第二个女人。” 蓝若霜听到他说这话,并没有回答,眼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因为这情话开心不已呢,还是在调笑他的痴迷。但越是让他看不透的女子,就越是让他欲罢不能。 帮她轻轻按摩着她的肩膀,看她似乎露出享受的样子,木承嗣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就好像捏着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一样。 其实要论相貌,在玄门江湖,蓝若霜也只能算中上。但是她别有一种媚骨,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模仿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朵娇艳不可方物,但又不可亵玩的毒花。 她有苦寒之体,这怪异的体质对木承嗣而言反而是一种巨大的诱惑。任何人都无法随意触碰,除了他。仿佛这本身就是一种骄傲的成就。 他是树皇后裔,拥有强大无比的树皇血脉。据说只要将肉身炼到紫府层次,他便可以承受苦寒之体体内的寒毒。那时候这苦寒之体不但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反而对他的修炼大有裨益。 这一切当然是古族给古问天准备的。只不过古问天已经不复存在了。 木承嗣的修为本来就离紫府不远。等到登上妖皇之位,各种资源自然不会缺。就算用血灵石来堆,也足够将他堆上紫府了。 浮想联翩之中,他忽然感觉自己双手手腕都被这位师妹轻轻抓住了。蓝若霜不动声色将他两只手拉了出来,秀发一绾,说: “等你登基为妖皇之后再说吧。我要闭关修炼,明日正午之前,任何人不要进来打扰我。” 木承嗣尴尬一笑,心中虽然极度不甘,宛如被人砍了一刀却不能还手,却依然乖乖地退了出去。 万里之外的南冥深处的熔岩中,灵帆飞舟撞上的并非是普通的岩石。这些巨物通体黑色,边缘锋利,如刀劈斧削而成,表面虽有光泽却并非金铁,而是类似黑曜石的晶玉材质。 这些岩石是无数锋利薄片的聚合,构成了一根根直径足有几丈的巨大石柱,上不见头,下不见尾。 灵帆风舟开始向右转向,很快碰到了第二根、第三根石柱。所有的石柱大小一样,平行直立,组成了一排巨大的栅栏。石柱与石柱之间有十来丈的空隙。 石柱上有无数的阵纹,在两根石柱之间的空隙中牵扯出一层无形的屏障,灵光在熔岩之中波动,犹如水中牵连着无数的晶丝,将正要闯入的巨大风舟死死拦住了。 黄璐尝试强行通过。但她发现那些晶丝无比坚韧又极细,紧紧地勒在了大船外的纯阳防护罩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一旦这晶丝划破了纯阳护罩,恐怕瞬间就能将整座大船切成碎片。 理论上她可以解析这里的阵法,逐层破解,将这些晶丝一根根消去。但这可不是在地面上,整个大阵都浸泡在滚烫的熔岩中。明亮的熔岩阻挡了她的眼阵之能,使得她无法看清这里的阵图。 连菱让风舟停泊在两根巨大石柱之间,望着熔岩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晶丝,伸出右掌。她在右掌心迅速凝聚出一个强烈的绿色光球,被她丢在前面明亮的熔岩中,口中迅疾念道:“木遁,长生树!” 无数绿色嫩芽这光球上生发而出,一棵树就这样在熔岩中生长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枝叶虚影遇火既燃,但燃烧之后,形成了一种极耐高温的灰烬。这些灰烬漂浮在熔岩中,反而形成了一圈保护。 无数的绿芽和根系不停息地生长着,一棵根干盘虬,枝蔓如蛇的大树就这样强行在熔岩中生长了出来。 四周是一圈烧焦枝叶留下的灰烬所构成的一堵重重叠叠的保护壁,中间是强大的主干和横生的无数枝丫。其下是庞大的根系,深深扎入熔岩中,一面不断被熔岩灼烧,一面不断从熔岩中吸收水土灵气。 茂密的枝丫之中,形成了通过熔岩的通路。只是这些通道并不是密不透风的。时不时有熔岩从头顶枝叶之间的缝隙滴落下来,就像下着金黄色的雨。 这颗大树的枝蔓一头攀附在了灵帆风舟上,而它所触及的另一边尽头是一片古怪灰蒙蒙的空间,黄璐能看到那里有一道隔绝视线的结界,视线到此为止,望也望不透。 连菱种下的长生树虽然在熔岩中撑开了一条通路,但并不能排开那些锋利的晶丝。那些晶丝上闪烁着金属光泽,是精纯的兑金之气构成。金能克木。长生树能无视它们尽情生长,却无法将它们去除。 好在这些锋利的细丝之间的缝隙虽然无法通过灵帆风舟,如果小心一点通过一个人却不是问题。只是那通道尽头的灰蒙蒙的结界背后有没有危险却是无法预料的。连菱微微皱眉头,脑海中浮现起秦尊阳的游记上记载的内容: “朱雀宫,圣兽朱雀小部残骨所化。形似笼,玄晶化石为栅,每五百年余年一浮一沉。沉时深入极涡,深不知处,无法推算。浮时随南冥极流漂流,深仅千丈。循极流之向,以法舟可达。然入必有厄,携杀伐可解。” 后面附有一幅他所推算出来的南冥极流图。有了此图,可以详细推断朱雀宫上浮的时间段,以及上浮时在熔岩中的流转位置。这位置并不固定,但可以根据星相盘与地罗盘随时推算。 在发现枯木荣的寻血盘指向这片南冥火海的同一时间,连菱便大致猜到了这其中的故事。 五百多年前,秦尊阳与木野、枯木荣三人一起来到南冥火海中,寻找朱雀宫。秦尊阳已经算定了朱雀宫的位置,但他没有算到路上会遭遇强敌截杀。 一番大战之后他们携带的法舟受损,无法再进入火海。等他们弄来新的法舟,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时机,只能眼看着朱雀宫坠入火海深渊直沉数千里。而下一次机会就是五百多年之后了。 秦尊阳、木野、枯木荣应该是三个人都掌握了朱雀宫位置的推算的方法。如果秦尊阳还在,他自然不会放过五百年三十年之后再度到来的机会。但秦尊阳已经飞升,而木野死在了无伤山。剩下能够来到这里的,也就只剩下跟随木野多年的长老枯木榕了。 枯木荣身为保皇派,在木野部落中备受榕千紫等人的打击。如今皇子回归,他更需要力量去扶植皇子登位,因此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进入朱雀宫试图得到圣兽朱雀留下的机缘。 只是他恐怕没读过秦尊阳的笔记:“然入必有厄,携杀伐可解。”这位枯长老独自一人前来,结果当然有进无出。 当年秦尊阳远赴北冥先找到杀伐,连飞升之后都一直将它关在传功塔中,极有可能便是为了南冥的这一行。 只是有一点连菱还没有想通。秦尊阳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他居然会乖乖把阴阳双晶丹种、朱雀宫这么些他留给自己的好东西,通通留给了飞升五百年之后在翠玉宫留下的后辈修士? 莫非他早就计划好了五百年之后要自己来取,结果却因为什么原因来不了,所以便宜了勾诛和她? 连菱没有再想,走过去将吃完了咸鱼干、正在舔甲板上残留的盐渍的胖猫拎了过来,抱在怀中温柔抚了抚,说:“祖师说你可以解厄,你就乖乖过去看看吧。放心,祖师爷神算无漏,你绝不会有事的。” 杀伐惊得一身猫毛都竖了起来,哭丧着脸叫道,“我就一只连牙齿都快掉了的老猫,去那地方跑一趟回来就熟了!” 连菱笑道:“谁没事老吹嘘在朱雀真身的烧起的火域中跑了多少个来回来着?”说完顺势一抛,将杀伐丢到了长生树所开辟出来的那条通道之中,落在一条粗大的树根上。 杀伐差点直接坠入到熔岩中。好容易紧紧抓住了树根,忽然感觉屁股后面一阵刺痛。回头一看,密密麻麻如无数芒刺般的剑气正从后面直逼而来。他被迫无奈,只得一路往前逃去,挑起一跃,穿过了前方那片灰雾。 “走。”连菱一招手。她无需等待杀伐传音回复她,只要感觉到杀伐进入那灰雾之后,气息还正常,说明那后面并无什么危险。 黄璐和第十九二人紧紧跟着她,一起走入了长生树的枝叶和根重重叠叠的间隙中,小心地闪避着那些交错在路上的兑金晶丝。即便是站在树根上,她们也能感觉到这树正在越来越烫。 随着三人走过,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空间波荡,长达十余丈的灵帆风舟消失无踪,变成了巴掌大的一只小船,被连菱收进了仙荷中。 风周四周的护罩所撑开的岩石球壳瞬间便被拥挤而来的熔岩揉成了一个小纸团,融化消失不见了。汹涌的熔岩往他们身后的通道冲来,但被长生树再度生长的无数枝叶堵塞。 黄璐紧跟着连菱,一路走入了那灰雾之中。刚一走入,她立刻觉得浑身清凉,原本滚烫的热浪消失无踪了。但与此同时,她脚下猛然一空,来不及风遁,就要坠落下去。 好在连菱反应极快,心念稍动,鼓起的风雾就像一张飞毯将她和第十九托住了。 她这时才看清,所谓的朱雀宫,原来是上下足有千丈,漂浮在南冥熔岩中的一个巨大鸟笼! 572 勾诛入手极寒叶,月鸦夜巡银龙山 不管在哪里,上千两血灵石的兑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经历了城防总务长官拉屎掉入茅坑莫名失踪、财务管事被人爆打伤重未愈、库房大门门锁意外故障无法打开等种种波折,在勾诛雷打不动的坚持之下,他终于将原本的一张白条,换成了货真价实红彤彤的血灵石。 这一切办完,天色已经黑了。勾诛赶忙来到城中一片腥臭味道四处弥漫,水沟纵横,漂满了浮油和生物内脏,聚集着无数肉铺的一个集市中。 妖界深处的居民和人界不同,他们并不种植粮食。凡民和修士平时都靠野妖猎人猎杀的野兽和野妖,食肉为生。因此肉铺到处都是。 野妖身上时不时会有残余灵机汇聚的脏器,可以用来炼制法宝或者直接用于修炼,也时常会在这里交易。所以肉市同时也是玄市。 兽潮将至,猎人们已经越来越少外出打猎,肉铺中继续开张贩卖的铺子也越来越少,晚上灯火稀稀落落。勾诛可不想错过时机。 他径直奔到一家依然点着昏黄灯火的铺子前,拿起案板上的磨刀棒敲了敲了敲泛着油光的案板。这是玄市交易的暗号。 果然屋内一面脏兮兮的布帘掀起,一个胖乎乎的油腻大汉地走了出来。看到勾诛,他咧嘴一笑,说道: “整个木棉城上上下下,包括官市我都找过了,一共就剩两片,都在这里。看在熟客的分上,两片打包卖你,一共一千六百两拿走!” 他说完拿出一个生灵玉盒,稍稍打开一条缝,一股强力无比的冰寒之气涌了出来。勾诛神识扫过,已经确定其中是两片“极寒银叶”无疑。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耗费一千二百两血灵石,还搭上数百枚在妖界只能隐秘交易的盲狼兽核,勾诛不但将夜盲山之战和后来在妖界得到的兽核库存全部清空,身上的血灵石只也剩下一百两了。 肉铺老板也很满意。极寒银叶这东西如果被西贾人收购,价值最多二百两血灵石。他们留下少量,就是指望着能大赚一笔。 “消息呢?”勾诛将生灵玉盒收下,并没有立刻离开。按照这个市场的规矩,每成交一笔生意,店家都会附赠一些隐秘流传的玄门消息。 “你可别拿树族皇子的消息来忽悠,这事早都传得满街都是。” “兄弟,老哥的店有这么不堪?我的消息,从来都是值大钱的,你在外面绝对是听不到!”那胖汉停下数钱,不满地嘟哝着,接着他便说出了“秘传”的消息。 “一些冒死出外打猎的兄弟说,今年的兽潮比往年来得迟,但非常诡异。所有的红毛狒狒都滞留在银龙山脉南边了。” 兽潮滞留在一地不是什么好消息,反而可能是大祸之兆。 饥饿的兽潮会不断吞噬当地的生物,甚至连树木杂草都不会放过。吃光了一切能吃的东西之后,它们并不会饿死,而是会开始相互吞噬。 一百头红毛狒狒相互吞噬如果只剩下一头,就足以达到妖兽的实力,和虚丹修士实力差不多,其毛色为橙,被称为橙毛妖狒。 十头橙毛妖狒相互吞噬就能造就一头化形妖,毛色转青,被称为青毛妖狒,实力等同紫府修士。 再这么相互吞噬下去,五头青毛妖狒就能化为更加恐怖拥有金丹大妖实力的紫毛妖狒。 两百万头红毛狒狒聚集的兽潮,理论上足以吞噬出四百头具有金丹实力的紫毛妖狒,几乎足以毁灭整个东胜神洲! 当然这只是理想的极端状况,实际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在兽潮中相互吞噬而产生的妖兽、化形妖和大妖灵识都极为原始,绝大多数和野妖一样,只是受着饥饿的驱动不断寻找食物,毫无智慧。但这也更难对付。 这消息果然比妖皇之子回归妖界更加惊悚。勾诛忽然觉得木棉城岌岌可危,得准备一条逃生之路了。但这并不容易。 木棉城虽然有传送阵可以传送去千里之外的几个妖界大城,但一旦城市危急,数十万众想要全部传送走那是不可能的。 传送阵全力开启连续传送,能离开的也不过千人。到时候一片混乱,相互争夺传送的机会,也有可能一个都走不了。 用大传送符离开木棉城,去往百里之内的某处妖界蛮荒也很危险,但总比呆在城里等死要好一点点。 至于忽然冒出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树皇之子,勾诛并不怎么担心。 鬼鸮族送来的那个树皇之子十之八九是假冒,可能是鬼鸮黑夜王在搞鬼,故意想挑起树族内乱。他们不用动手,木野部的长老们也绝不可能让其能顺利登基。 他可以继续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静观局势的变化。等连菱带着树族的内应过来。到那时候,木野部和鬼鸮早已打得不可开交,树族其他部落也可能已经卷入。 局势越是混乱,他们越是有机会帮木头拿回自己本来就应该拥有的东西。 但他必须让木飞冷静冷静,千万不要冲动搞出事来。否则他们提早暴露,木野部一定会严加防范。不用想他也能猜到,木飞现在早已暴跳如雷,随时可能跳出去杀人了。 好在连菱让处世老道的佟瑶与他们同行,明显就是为了遏制容易冲动的木飞。 夜幕之下,勾诛步履匆匆,往竹林中的院落赶去。 这一夜没有雾,也没有雪,晴空里只有一轮圆月,略略有点发红,仿佛染着血色。 三只乌鸦顺着树梢无声地滑过勾诛头顶,飞出城边的栅栏,一路前行,直到飞过银龙山脉的山脊,在南麓松林密布的一片半山腰上停了下来,化成了三个黑衣劲装、两男一女的年轻人。 他们虽然身体大部分看上去和人类无异,但手背上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色的长羽,是依附木棉城而生存的月鸦族的族人。 月鸦天生善于借着月亮的微光飞行,常常担当木棉城内外巡夜的职责。 在兽潮来临之前,他们要夜夜巡查银龙山脉,监视兽潮的状况。一旦发现兽潮有翻越银龙山脉的倾向,他们就要提早预警。 其中一名面容清秀的纤弱女子,黑色的夜行衣紧紧裹在身上,尤其映衬得她肤色白皙。她拉了一下身旁高大男子的袖子,有些惴惴不安地说。 “岗哥,我们都已经过了山脊了,万一撞上兽潮就危险了!” “月泷,有我在呢,你怕什么?”高大男子名叫月岗,这时候尤其显得有英气概。月泷不知不觉靠他更近了一些。 月岗长相粗犷,但投向暗夜的眼神却透着稳重。他使劲吸了几口气,说:“这香味越来越浓了,就是不知道哪里传来的?” 原本他们的巡查任务已经结束,但一阵怪异的香味吸引了他们,直接飞到了南麓,平时甚少有人巡查的地方。 “也许是什么花草的香味?所以弥漫得到处都是。”月泷小声嘟哝道,“我们就当什么都没闻到悄悄回去不是更好?” “城主说过,巡夜银龙山脉,不可放过任何异常!” 走在最前的男子叫月盈,是这一支小队的队长。他面容线条比起月岗来说柔和很多,说起话来却是硬邦邦的,毫不留情地反驳了月泷的建议。 不一会儿,一阵似乎极远之处传来的隐约的人声传了过来,如同在风中飘荡般时隐时现,让本来就很胆小的月泷猛地打了个寒颤。 “你……你们听到什么了吗……”她犹豫了一会,壮着胆子问道。 “我听到了。是一个女人,在喊救命。”月岗低声回道。 “女人?救命?不会是……”月泷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前几天上头让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姓穆的阵师的尸体,她就是女的……难道说,难道说……” 她感觉浑身被莫名而来的寒意给包围了。 月盈目光中射出寒芒,四下张望,冷冷说道:“尸体当然不会喊救命。她既然在喊,说明她没死!” 573 冰蛛织天网,寒鸦断神魂 救命声之所以时隐时现,是因为那人并非是在高声呼救,而是有气无力地在低声呻吟。如果不是安静无风寂静的寒夜,他们三个又都是妖修,听力远胜凡民,也根本就不会听到了。 三人循着声音,沿着山坡往南而下。这一带的坡度越来越陡,但山坡上依然长着许多满身尖刺的杉树。一路攀着这些树干往下,他们闻到的那股冰寒又让人抓狂的怪异香味越来越浓,一个人影也显现了出来。 那个女人犹如吊死鬼,披着一身宽大的深色披风,被吊在一棵大树上,身上捆着浅灰色的绳索,头耷拉在一旁,一头乱发垂下,口中始终在低吟着“救救我”之类的话,用的似乎是炼血部落的人族语言。 月岗正要上前,被月盈一把拉住。后者目光往四周扫过,然后示意两名同伴抬头去看。三人一齐心惊。原来这一带的许多雪杉树下都挂着人,犹如树上挂满了果实。 三人心中警兆大起。月盈将神识往四周一扫,发觉这些挂着的人都没有了气息,唯独这名女子还活着。她原本也是修士,筑基二重左右,但气息微弱,修为大损,已没有威胁。 “你是什么人?”月盈确认没有危险,让月岗和月泷上前,将女子放了下来。她身上缠绕着一种诡异的极富弹性的胶质绳索。月泷拿出利刃,好不容易才将这些纠缠的胶绳割开,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我是部落巫女。”被放下的女子低吟回答。 “炼血人?”月盈这才注意到,那些被吊着的死人全部是炼血人的打扮。这让他想起木棉城中最近传闻连续地有炼血部落的人莫名失踪。红棘部和苍秸部都怀疑是对方的人在搞鬼恶意报复,各自追查,却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原来这些人全都被吊死在这里了? “你为什么会被吊在这里?”月盈继续问,“这怪异的香味是什么?” 那女子气若游丝地回答: “这是来北域寒香蛛的相食毒的味道。寒香蛛最喜欢吸收修士的精气。吸饱了之后,它就会不断地释放出这种相食毒。 “相食毒对有灵智的妖修效果不明显,但对没有灵智的野妖影响大,能吸引野妖流连忘返,还能让它们对同类产生强烈的食欲,让它们同类相食。 “这山坡上有数十头寒香蛛,不断地释放相残毒,顺着山顶不断下沉的寒气流入下面的山谷中。哪里的红毛狒狒群就对其他食物失去了兴趣,开始相互吞噬。 “所以兽潮迟迟未到木棉城。但这里的红毛狒狒越聚越多,而且不断相互吞噬。橙毛、青毛的妖狒都已经出现,甚至可能出现金丹级的紫狒…… “这样到时只要没有了这些寒香蛛,兽潮威力远超过往年,便可以吞没木棉城,拔掉眠恶山的门户。” 这女子始终俯首低语,宛如在徐徐讲一个故事。月泷却是越听越心惊。这样一来,木棉城简直是危如累卵。谁如此处心积虑要对付树族?不知是一直和树族对立的鬼鸮还是梦貉? 树族在妖界如同参天大树,想来是各种族类前来依附,极少有异族敢挑战树族的威权。木棉城除了几年抵御一次兽潮,还从未遭遇过真正与异族部落的战争。 “我们赶紧传音给城主,然后就撤吧。”月泷惊恐不定地望着月盈。她极怕这位古板的队长非要将这事继续查下去不可。 月盈犹豫了一瞬,点头道:“你先传音,然后将这位姑娘带回城里。” 他话音刚落,月泷便目光一呆,双目发直。月盈心中猛然一震,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冰水之中,浑身的热量消失无踪。一股冰寒之力缓缓却又不可抗拒地侵彻入骨,将他温柔地厄住了。 寒气并非从某个修士身上而来,而是来自一柄一尺来长的利剑。那剑通体晶莹剔透,其中有一团蓝色的寒气不断流转,犹如一块万年寒冰,正不断地腾起浓浓的寒雾。 这柄剑刚一出现,就将月盈原本神识展开查探并没有找到任何敌人而获得的安全感一扫而空,仿佛坠入了一团柔软的冰雾中,心中却产生了强烈的生死危机之感。 剑柄就握在他们救下来的那名女子手中,而且剑刃已经穿透了月泷的胸口,从她的背后露出了剑尖。 奇异的是这剑虽然给人感觉极度冰寒,却只是他们的内心感受而言。月泷被剑刺穿,身体并未冻结。那巫女将剑一拔,顿时血如喷泉,喷了她一脸。 她将剑丢在地上,双手将头上披散的乱发撩开,露出一张沾满了血的脸。她根本没理会在一旁的两名月鸦族男子,自顾自地拿出锦帕来擦脸。 月盈、月岗二人呆立了半晌,完全被这剑中透出的神识之力给罩住了。这是一种温和、柔软却又冰寒得让人无法抗拒之力,宛如重重叠叠的雪花不断坠落,将他们掩埋了。 如果这把剑一开始就出现,月盈根本带着他们不会走近这里,早就掉头就回城去了 月盈毕竟是虚丹修士,半息之后,他终于从这感觉中挣脱了出来。他看到身边的月岗目光依然有些呆滞,而那个女子已经将剑捡起,站了起来。 她绝美的脸上依然残留着没有擦尽的血渍,媚笑道:“奴家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了二位大哥,你们不但不留下来搭把手,还急着回去出卖奴家?” “快飞!和我分头飞!” 月盈涌动全身气血之力,一声怒吼,同时他奋起一跃,一团黑光闪过,他的身形如烟般消失,变成了月光之下的一只漆黑的乌鸦,奋力展翅而飞。 在那一声大吼之下,月岗的神识也被猛烈一震,清醒了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其实历历在目,只是想动却动不了。现在能动了,他并没有再去考虑别的,自己也化为乌鸦之身,往月盈相反的方向飞去。 他们两人往哪里飞根本不重要。月盈寄希望于那名女子修为低微,只有那把剑是个超强的法宝。 一般而言,法宝再厉害,也需要物主的催动。如果物主实力低微或者受伤,就会极大限制法宝的威能。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人逃掉一个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但那女子并没有去追杀这二人,反而是不知哪里拿出一面铜镜,对着月光仔细擦净脸上残余的血迹。然后她又将身上厚重的沾满了血的披风脱下,丢在地上,露出她一身华美的蓝色锦绣宫装长裙和窈窕身姿。 她并非炼血人,那件炼血人的披风只不过她从一具炼血人的尸体上剥下来的。她是远道而来的北域寒尘部落巫女蓝若霜。 两只乌鸦眼看就要冲出这片树林,却先后猛然一停,撞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月盈心中大叫不好,他竟然没有想到这地方有妖蛛存在,自然就会布下蛛网! 那些蜘蛛网都有手指粗细一根,螺旋状像一个拉开的弹簧,其上布满了一颗一颗如水晶珠一般的胶液。一粘上就挣脱不开。他不挣扎还好,一挣扎,又碰上了临近的蛛丝,越缠越多。 他化形为人身,拔出利刃,正想要将乱麻一般纠缠的蛛丝割断,却看到一只人头大小,浑身透明,宛如冰块构成的一只大蜘蛛极速爬到了自己脸上。 一对锋利的鳌肢就在他面前一左一右一夹,猛烈的刺痛传来,但紧接着他便感觉通体冰寒冻得麻木。然后他全身的意识仿佛都被抽走了,就此再没了任何感觉。 不久之后,月盈和月岗二人,也和那些炼血人一样被吊在了树上。而空中的怪异香味,又更浓厚了几分。 空中寒气不断飘荡,渐渐凝成了淡淡的薄雾。雾气中走出三个白雾组成的人影,正和月盈、月岗、月泷三人生前形似,只是动作姿态有些木然。三人呆呆往蓝若霜走来,重新又化作雾气,钻入她手中的魂伤剑,消失不见。 574 玄冥五重寒雪域,收罗万物避轮回 她的魂伤剑发出更加强烈的蓝色光芒。一种如烟如雾的东西犹如水流漂浮在空中,组成了许多纤细的脉络,往四周延伸开去,和许多躲在密林树叶间的寒香蛛,以及它们所吐出的蛛丝联系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所有的寒香蛛,包括哪些挂满了树林的隐秘蛛丝都化为一缕一缕冰寒之气,顺着这些脉络渐渐收入到魂伤剑中。 被吊着的那许多尸体纷纷从树上掉落,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 剑伤上的蓝芒越来越盛,将整个密林染成了一片诡异的幽蓝。蓝若霜便沐浴在这光芒之中,肤色仿佛变成了蓝宝石表面一般晶莹剔透,烁烁发光。 她感觉神魂深处传来了一声琉璃破裂的脆响。某种屏障就这样碎裂了。更多更精纯的玄冥真气从气海中汹涌而出,如寒月刚升出了海面。 她身周的一切开始凝霜变白,如某种不断生长的白色地衣一般像四周绵延开去,偶尔能听到冰凌凝结的咔咔微响。空中居然飘起了雪花。 以她为圆心的方圆数里,很快被冰雪覆盖了。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起来。玄冥九死阴修功第五重! 第四重的玄冥寒域只能覆盖自身周边百步范围之内。而到了第五重,实力已经接近紫府修士,场域覆盖范围达到数里。 而且她可以在神识展开所能及的范围,任意一处展开一个固定场域。一旦固定场域展开,即便她自身离开,这个场域也将维持不短的一段时间。 虽然年纪和修炼的时间和勾诛相差无几,修炼的也是一样的玄冥真气,但蓝若霜有天然的苦寒之体,还有魂伤剑在手。这让她如同身在北冥,修炼起来一日千里。 今夜突破屏障之后,她的玄冥功达到了第五重的同时,她的虚丹也已经七色圆满,达到了半步紫府。虽然紫府未成,但在第五重玄冥功的加持之下,她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一名紫府修士了。 冰雪覆盖的地面上,一个人影无声地奔来。此人和那些通体透明的寒香蛛一样,竟然也是通体透明的。随着他的动作,浑身时不时散发出一阵阵虚渺的雾气,然后又收回体内。 在月光下,能清晰地看到他通透的全身内,如同人类的血脉一样有各种腔管和内脏,纯净的冰水在其中快速流动,如同血液一样维持着身体的机能。他身体的某些部分瞬间融化分解成雾又瞬间凝固,虚实变幻,使得他能灵活地运动。 如果蒙上外皮,就能看出这是一名相貌削瘦,身材稍矮,目光中却透着精明干练的男子。他正是当年翠玉宫古问天的弟子、蓝若霜的师兄,被魂伤剑所杀的尹万真。 尹万真的元阳肉身死亡之后,被收入了魂伤剑中,得以以玄冰假身继续修炼。他的道途并未断绝,境界和常人一样还在不断提升。连他原本被古问天算计无法凝丹的问题也随之解决,如今实力不弱,已经是虚丹五色的玄冰修士了。 他一见蓝若霜便拜伏问道:“主子的意思是,不用再束缚兽潮滞留,立刻放出兽潮攻打木棉城?” 蓝若霜点点头,说:“是。” “这批兽潮中已经有橙毛妖狒数百头、青毛妖狒也有了数十头,如果再有几天,极有可能有金丹紫狒问世。主子确定不想再等?” 蓝若霜的美目中露出一丝纠结之色,但立刻便掩盖了下去,说: “今晚忽然有几个木棉城的巡夜妖修闯入。虽然我已经收拾了他们,但恐怕会有更大规模的巡山。如果让树族人提早防备,还不如提早。” 尹万真点点头说:“是。”然后起身,无声地往陡峭的斜坡上奔跑往下,消失在了霜雪覆盖的密林之中。 这人消失之后,蓝若霜盘坐在冰寒的地上,流转体内真气,稳固刚刚突破的境界。她的七色真气已经非常凝实,仿佛随时都可以凝聚成法力。但她也知道这一步看似简单,实则没有那么容易。 雪地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就在她前方的空地上,白雪反射着淡红的月光,月下站立着一名全身披着雪白披风的女子。 她的肤色皎洁如月,有着秀丽的脸庞和淡雅的气质,黑色的头发飘散雪白的披肩上,蒙着一层寒霜,仿佛披上了薄薄的白纱,和这周围的寒气似乎完全融为一体。 蓝若霜目光一亮,有些惊喜地问道:“雪姐姐,你可以自由出入了?” 温如雪厌恶轮回,发愿要收罗一切她所遇到的死灵一同永生。但这在现世是不可能的成就。因此她只能生活在秦尊阳专门给他开辟的一方虚幻天地极冥宫中。 极冥宫在她的风火大劫之中毁灭之后,她便以魂伤剑代之,自身成为剑灵,驻守剑中的虚界。她虽然以前也可以出到现世,但只能以气魄分身的形态出现。这一次出现的却是实体,这让蓝若霜格外惊喜。 如果有这个元婴大妖随时出现在现世中,那可是惊天助力! 虽然元婴修士比起金丹修士来说自身战力并不强,还需要时时避免尘世污秽。但如果她动用元婴,那可是接近仙人的威能了。 蓝若霜也不希望这位很可能成仙的大妖被尘世因果羁绊,但作为一张深埋的底牌那也未尝不可。 温如雪微微点头:“我真身只能出现在你的玄冥寒域中。而且实力受你的寒域所限。” 她个性沉静,甚少说话,目光中始终有一些抑郁,仿佛依然沉埋在雪国那被血染红然后被冰雪永久封印的冻土之下。沉默了半晌,她才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看到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说: “你又杀了这么多人?” 蓝若霜目光一闪,狡黠笑道:“我并没有杀他们,只是送他们去你的玄冰世界里永脱轮回而已。” 温如雪极厌有生灵死亡,她一旦出现,多半便是因为蓝若霜的杀戮又烦扰了她。但她很容易被抚慰,蓝若霜对此驾轻就熟。 凡是在魂伤剑附近死亡之人,都会无一例外地被魂伤剑收入到剑中。他们大多会被魂伤剑洗去记忆,然后在剑中虚界里继续修炼。因为他们并没有进入轮回,所以确实也并不能说死了。 对此温如雪没再说什么。她又望了望山谷,回头望了望木棉城的方向,一双如寒冰般的眸子仿佛倒映出了一切: “你想利用这兽潮来血祭木棉城,用全城的性命来助你突破紫府?死这么来人成就你一人,不是太不公平?” 让木棉城彻底毁灭,数十万凡民和妖修将会殒命。这样魂伤剑能收到大量的魂魄,其爆发出来的威能足以助力蓝若霜突破紫府了。 不但如此,木棉城的毁灭这也是玄冥九死阴修功劫数的一部分。倘若她做了这事,不但能突破紫府,还渡去一劫,正是蓝若霜两全其美的想法。 蓝若霜笑道:“姐姐想岔了。如果妹妹不管,这数百万头红毛狒狒,就要被活生生炼成血灵石,然后被那些妖修用来修道。难道这公平?” 雪中独立的白衣女子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本是一株草。对她来说,一个人是命,一条虫子也一样是命。凡是有情的生物,都是一样的生命。 在她的玄冰寒界中她没有公平不公平的烦扰。所有的生灵都不食不杀,以玄冥寒气和一点点纯阳灵气为食,日日修炼,无欲无求。但在现世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办了,所以她也只能茫然。 “雪姐姐,不管这城里的凡民还是妖修也好,不管是这兽潮里的野兽也好,我都乖乖地让他们进你的玄冰寒界,从此再也没有生死之苦,不是更好?” 温如雪点了点头,没有再有任何质疑。她虽然有时念头里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很容易被蓝若霜说服。 她忽然目光微闪,说:“木棉城中可能还有一个雪族后裔。我感觉到了一丝和你不同的玄冥寒气。可惜距离太远,我也无法展开神识,感觉不到其人的气息。你若进城,可以仔细找找。” “哦,好。”蓝若霜点了点头。她只不过敷衍一下。偌大个妖界有一两名雪族后裔存在,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对雪族也没什么感情,对任何除了她自己之外的雪族后裔也没有任何兴趣。 温如雪的身影消散不见了。 蓝若霜所不知道的是,温如雪所感觉到的另一缕不同的玄冥寒气,正是来自刚刚得到极寒银叶,刚刚将玄冥寒域炼到小成的勾诛! 575 圣兽残躯祸人世,参天巨树困囚笼 南冥火海千丈深处,朱雀宫中。 一身碧色长裙,外套菱纹比甲的连菱,带着黄璐、第十九二人踏入那团灰雾的同时,她身后的灵帆飞舟和长生树便消失不见,被她收回了。 踏入便是一片虚空。一向行事心急焦躁的黄璐一个冷不防差点掉落下去。好在连菱立刻驾起风雾,软绵绵的一团雾气将三人托住了。 进入灰雾的瞬间,黄璐感到全身都穿过了一层奇异的结界。果然她回头一望,那灰蒙蒙的雾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鸟笼,上下有千丈之巨。在外部,整个鸟笼浸泡在熔岩中,她只有灵帆飞舟接近的时候才能看到一小部分。 而进到里边,里边是空的,被鸟笼外金黄色的熔岩照耀得比白天还明亮。组成笼子的栅格就像一根根巨大的柱子,在她们头顶绝高之处弯曲、汇合在正中,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穹顶。 每一根柱子都是黑色,但四周都萦绕着火红的火焰,持久地燃烧着,越是往上,火焰越是炽烈。到了木柱汇聚的穹顶之下,这些火焰宛如风中飘荡的一片片红色丝绸。 整个巨大的笼子在某种结界的保护之下。笼子外的熔岩虽然炽热无比,火光熊熊,笼中虽然也热得像个蒸笼,但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只是她身上大汗淋漓,薄薄的绸衫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了身上。 传说中的朱雀,竟然是谁手里拎着的一只笼中之鸟?好在笼中并没有鸟。当然如果真的朱雀在这里,也许一个呼吸他们就全体化为灰烬了。 朱雀和白虎杀伐一样,都是上古圣兽。据说在数十万年前,这片土地上也有王朝。那时候有三皇五帝,依靠手中的圣兽瓜分这方天地的权柄。朱雀正是南疆炎帝手中笼内的一只火鸟。 东胜神洲是十万年前才开始有灵源宗传下的厚土文字记载。在此之前的妖界诸族并无文字,记载方式各异,零落不堪,矛盾之处比比皆是。所以十万年前的历史已经基本不可考证了。 但如今的玄门修士们基本都认同一点,那就是传说中五帝把持权柄所倚仗的上古圣兽是真实的存在。不但如此,上古五帝早已不知所踪,这些圣兽却是不死不灭的。 秦尊阳的时代,厚土王朝还曾经豢养过白虎,并取名为杀伐,并以此为主力,组织诸宗门讨伐极北之地的雪国。他们之所以千里迢迢去攻击雪国也不是毫无目的,目标正是雪国手中拥有的圣兽玄冥。 但无论是厚土王朝的白虎还是雪国的玄冥都不是上古圣兽的真身。这些圣兽在万古长河中不断被用来相互征伐,早就被击杀了无数次。他们具有不死不灭的特性。因此即便被击杀,神魂与肉身分离,神魂和肉身都裂为碎片,他们都不会转世进入轮回。 圣兽的神魂被击杀分裂之后,会飘散世间,随机附着在任何生灵之上继续生存下去,并且会不断地吞噬别的生物的血肉做为自身滋养,去寻觅自己原有的肉身碎片。 白虎杀伐便是其中一块神魂碎片和肉身碎片的组合,这种组合被称为圣兽残身。由于这残身不小,虽然不完整,但依然具有强大的战力。雪国的玄冥也是类似的圣兽残身。 厚土王庭原以为经过此战,能掌控住白虎与玄冥两具残身,实力极大增长。没料到的是一番混战之后,白虎和玄冥几乎同归于尽,化为更多碎片坠入深不可测的北冥涡流中。他们虽然尝试打捞,但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也只能悻悻而归。 他们不知道的是,收获最大的是最善捡人便宜的秦尊阳。他抓到了失去大部分肉身化成一只白猫的白虎杀伐,还顺道三言两语就把雪国的极冥草温如雪给拐带走了。温如雪能获得灵性,体内是有一丝玄冥血脉的。 这些圣兽的神魂血肉永远都无法被炼化,甚至埋在土里多久都不会腐败。但这些残兽可以驯服,定下契约,成为战宠,带来巨大无比的权势,历来是各大势力必争之物。 虽然这里没有朱雀的真身,但残躯或者残魂是一定有的。否则秦尊阳也不会称之为“朱雀宫”了。连菱暗想。这时她俯首看去,笼中看到的并非是一只火鸟,而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 这树竟然有数百丈之高,几乎充塞了整个朱雀宫的一半。看不见它的根,只能看到许多的枝干,粗的足有数十丈粗,细的也足有一人合抱的粗细。 奇特的是无论枝干,都是一副干枯了数百年,早就没有一丝生机的样子。偏偏那些枝干的末端,却有无数的嫩叶生发出来,青葱翠绿,宛如密密的鲜嫩豆芽一般,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但在黄璐的眼中看来,这棵树并不乐观。因为整个鸟笼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法,无数火红色的灵机线重重叠叠地缠绕在了这棵树上,不断地从中抽取着青木灵气。 木能生火。即便是在南冥火海之中,这笼子仿佛也对木属灵气甘之若饴,就像贪婪的婴儿吮吸母乳一般,不断地吸取着这棵树上的每一滴甘露。 如果是一直如此吸取下去,无论这棵树的生命力有多顽强,也早就被吸成真正的枯木了。 它之所以没有彻底死亡,其实是它有无数的须根伸出了笼子,垂落在熔岩中。一面忍受熔岩的炙烤不断被烧毁重生,一面从熔岩中吸取水土之气继续生长。 当然它受制于朱雀笼的限制,无论它如何生长,都只能继续作为在这火海中不断为这笼子产生甘露的源泉,无法解脱这被困的命运。 白猫杀伐已经掉落在那棵枯树的枝头,犹豫着究竟是承认自己是猫乖乖爬树,还是充老虎掉下树去。 连菱正要移步往下去看看,忽然一声凄厉鸟鸣从空中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骇人热浪。她抬头一看,穹顶之下那些红色的飘荡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凝成了一头足有数丈大小的巨大火鸟。 那鸟依然是一团飘荡不定的火,只不过在空中隐隐构成了鸟的形状。只见那模糊的头部隐约一张,一股温度绝高,几乎变成耀眼夺目的白色的火焰喷薄而出,犹如一张大网,往三女头顶罩下。 黄璐双目都被这炽热的光焰给充满了。如果没有连菱出手,她想象不到能有任何方法逃脱! 但这时候,火焰中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的黑影。他正面对火鸟喷出的火焰,似乎要用身体将这火焰挡住,保护即将被焰流烧为灰烬的三个女子。 只不过他瘦长的身影在强烈的火光照耀之下,迅速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黑线,眼看就要被这火光彻底吞没消失无踪。 就在这一瞬间,他将右手伸出,五指弯钩,犹如一只龙爪,就像半夜灯前的五指投影在墙壁上一样,瞬间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龙爪。然后他猛力从左往右一划。 五指就像利剑一样划破了空气,发出了恐怖的尖啸之声。空中的火鸟瞬时成为五片火焰,飘散而来,重新弥散在了鸟笼的穹顶之下。 火光散尽,这人露出身形来,是一个高瘦年轻男子,身穿棕色锦绣长袍,袍上绣着奇特的木纹。他肤色白净,脸部线条锋利,面相略长而俊朗,双眉如刀,一双深棕色的瞳孔中灵光闪烁。 见了三位远来客,他一拱手,微笑道:“翠玉宫碧落仙子,你我也算神交已久,今日终于有幸一睹仙颜。” 这位枯木荣枯长老是当年树皇木野的侍从,亦是五百年前秦尊阳的好友。木野失踪、秦尊阳飞升之后,这位长老依然以传音壁与翠玉宫保持联系,直到连菱这一代掌门。 只是连菱以前都是在传音壁中见到模糊的影像,真人还是第一次见。木野的年龄足有接近四千岁,这个枯木荣应该也不相上下。却没想到其人容貌远比她想象的要年轻。而且也不似木野、木头这一脉树人一样敦实憨厚,反而是一副玉树临风俊公子形象。 但是根据秦尊阳所述,枯木荣的实力高达金丹双花。如今五百年过去,虽然树人的成长远比人类要慢,金丹修士的晋升也远比其他要难,他总不至于会掉落境界。但眼前这位的实力最多是紫府圆满,远远不如传说中的枯长老的境界。 连菱拱手回礼,以神识稍稍扫过,问道:“尊驾并非本体,而是一具血魄分身?” 576 水凝寒冰舞乱剑,疾想神轮避飞雪 万里之外,木棉城中,木头正呈大字型在床上酣睡,被子斜盖在身上,手脚都如同舒展的树枝一样伸直在外,整个人笼罩在隆隆的鼾声中。他从未做过梦,他的睡眠除了鼾声之外,就是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他虽然没有醒,却皱起了眉头,手脚蜷缩了起来,牙齿仿佛在咯咯作响。 无声的寒气不知道从哪里渗透了过来。房间内的温暖一扫而空,地上开始结起了冰凌,连他的被子仿佛都冻得硬邦邦地了。 木头翻了个身,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已经被冻硬结霜的被子被他这一卷,咔咔作响,不少细碎的冰凌掉落,又重新松散了起来。他并没有醒,只是手脚都蜷缩到被子里,裹成一团,继续呼呼大睡了。 另一个房间内,佟瑶也冻醒了。她掀开被子起来,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白绸中衣。她将床头的淡紫色褙子披在肩上,吱呀一声将竹门推开,来到院子里。 虽然是十二月年底,但木棉城深处南疆,又位于湿润的深谷,并不寒冷,如同金州三四月的天气。但这一夜冷得太过分了。空气中萦绕着寒冰之气,院子里的地面上居然结起了白色的霜。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居然感觉体内紫府法力的流转都同样受到了这低温的影响,缓滞了起来。当然这未必能阻止她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但她就好像浑身被绑上了沉重的沙袋一样。无论如何施展神通,都要耗费不小的力道去抵御这冰寒之力。 “居然是一种场域!”她暗暗感叹。如今玄门中阴修已经不多了。就算是魂宗,也只有部分核心弟子才会修炼阴修功法。大部分筑基弟子依然是阳修,修炼场域的就更少了。 一团鬼磷火在风中飘荡引路,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了端坐在竹林中,吞吐玄冥寒气的勾诛。他眉心处贴着一枚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心形树叶。 叶片淡蓝,叶脉却是深蓝色,从叶子的表面蔓延开去,从勾诛的眉心,一直延伸到他皮肤上,以及身体四处。 他的每一轮吐纳,都有至阴至寒的灵气从这叶子上抽取而出,进入他体内。仿佛这片叶子才是他的心脏,驱动着他全身真气的运转,然后牵连着这片天地,也使得百步之内的区域都变得冰寒无比。 佟瑶正要开口恭喜他炼成玄冥寒域,却忽然感觉他身上虚丹一转,原本通体冰寒的玄冥真气,转眼就变成了坎水与纯阳两股不同真气的交汇。 无论是阴修还是阳修,只要到了筑基七重以上,填平气壑之后,体内都有纯阳与玄阴两属真气。这二气是修道的基本,被称为筑基真气。若没有这二者,万气不生。因此这二者是不算在虚丹七色之中的。 勾诛的阴阳双丹一成便是三色,和他修炼过的功法有关。他的三色真气是玄冥、青木与坎水。 玄冥是纯粹的阴修功法,只能以阴丹驱动。而青木和坎水却是阴阳双丹都可以驱动的,只是效果不同。 比如青木真气,若是以阳丹驱动,便可以运转青木修复术来修复伤势。而以阴丹驱动,则可以释放积尸气来腐蚀生灵。同是青木之属,其作用却截然相反。 也只有他这样的阴阳双丹才能将这截然相反的两种功法运转自如。其他的修士除非另有秘法,都只能择其一而不可兼得。 更玄妙的是,他虽然将虚丹转为阳丹,身周的玄冥寒域却并不受影响。 这是因为场域的真气损耗并不大,而且基本上是一次性的损耗。一旦场域建立,之后的消耗就很小了。即便他转换为阳丹,体内的玄阴玄冥寒气被抑制,依然能自如地维持场域的存在。 佟瑶身为紫府修士,处在勾诛的玄冥寒域之中,内心竟然也传来了隐隐的警兆。难道一个虚丹三色修士的术法,竟然能对她构成威胁不成? 凭借着她敏锐无比的神识感悟,她意识到这威胁之感并非来自能微微凝滞她体内的法力流动的玄冥寒域,而是空中不断凝聚的坎水灵气! 水灵气在空中聚集,凝气为水,形成了无数细小的水珠,这些水珠不断聚集,在某种玄奥灵机的控制之下,组成了一片片如没有手柄,双头都是锋刃的匕首的形状的短刃。 “水剑术?”佟瑶好奇之心更盛了。区区一个水剑术,居然能对她这个前魂宗长老构成威胁? 水龙术是是水遁术法中最基础的术法,无需太多的控制技巧,只需要将一团水如同炮弹一般轰击出去就行了。水剑术则是水遁术法的初步进阶,需要更加精细的控制之力,利用水之无形,将水化为利刃。 但和寻常的水剑术不同,在勾诛玄冥寒域之中,这些水刃纷纷冻结,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寒冰利刃! 整个寒域中都密密麻麻布满了这种只有半根手指大小的利刃,在夜空红月的照耀之下,每一片冰刃都反射着红色的月光,宛如无数的诡异眼睛悬浮在寂静夜空下冰寒的竹林里。 一旦勾诛这种在寒域内展开的无差别攻击的水剑施展起来,对她确实是有一定的威胁。 因为作为一个魂宗阴修,她的肉身和防护法力都比一般的阳修要弱一些。她擅长的防御之法要么是隐匿自己,那么是以魂术干扰对方的神魂,都是让对方失去目标来保护自己。 但是碰到勾诛一次凝聚如此之多的冰刃,明显是要进行无差别的面积攻击,根本就不需要目标,那么她的这种防御就没有意义了。 她要么逃出勾诛的寒域覆盖范围之内,要么主动以魂术攻击勾诛来破解此术。对一个紫府修士来说,被迫如此应对其实就已经是输了。 她当然不会以魂术去攻击勾诛。勾诛正在自行领悟新的术法,这时候很可能已经进入无我境界。如果她从外强行干扰,可能对勾诛造成伤害。但她也没有立刻退出勾诛的寒域。 佟瑶对这能让她都心生警兆的神通起了强烈的好奇之心。她倒要看看,这术法究竟有多厉害。 就在她这念头转过的瞬间,就像一颗石子被丢入池塘中,一股强大的神识波荡,充斥着纯阳之力,往外一圈一圈地波荡开去,瞬间便卷席了整个寒域。 所有的冰刃都猛然一动,然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疾飞而去,发出猛烈的尖锐咆哮。每一条利刃都化作了红芒,在空中犹如作画一般扭曲、挥洒、交错,勃然大气,气吞山河。 佟瑶以往也见过阴修的剑术高手,但他们的剑法大多以诡异阴险著称,速度并不见长。只有少数阴修能施展出如此速度极快的剑法。这是因为任何高速都需要纯阳真气的支持。一般的阴丹修士纯阳真气都不会太强。 而勾诛则没有这个顾忌,他既是阴修又是阳修,可以肆无忌惮地催动纯阳真气,将冰刃的速度催动到极致! 这种情况之下,如果佟瑶完全不动用魂术,而是单凭肉身敏捷去躲避,还真有可能受伤。这时她心中神念一动,一团幽暗的紫色磷火从她眉心涌出,极速旋转,变成了一道旋转着的紫色火轮。 她的不能用魂术去干扰勾诛,但可以把同样的魂术对自己施展。 这术法名为“疾想神轮”,能控制被施法的人的神识运转的速度。当它顺时针转动的时候,它运转的速度越快,那么被施法的人神识运转也越快。 虽然这并不会让她的肉身的速度更快,但能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看清形势并思考应对, 她眼中看到的一切全部变成了慢动作。空中虽然有无数的飞刃在向各种方向乱飞,但她身体变得缥缈而优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般地在如暴雪般乱飞的冰刃中飘然舞动,没有任何冰刃触及她身。 但这时,她发现这些乱舞的剑刃变了。它们不再是乱飞乱舞,而是出现了剑招。 虽然大多剑招只是翠玉宫入门剑法“穿云剑法”中的剑招,但恐怖的是如此之多数不清的剑刃,仿佛每一柄剑都有了自己的灵魂一般在独立地挥舞,每柄剑所施展的剑招都不相同! 这得心分多少用,得多强的神识才能做到?奇特之处是,相对她来说,勾诛的神识并不强大。 这一瞬间的迷惑,让佟瑶感觉手腕处一凉。一片冰刃擦着自己的皮肤而过,划破了自己的衣袖。袖角被割下的碎片无声落下,掉在了结满了霜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一阵阵怪异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如同鬼哭神嚎一般刺透了夜空,从城外的山野中传来。城墙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城中警报声随之响起,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兽潮终于来了! 577 釜底抽薪断烈火,降服朱雀释古树 当木棉城被狂怒的兽潮包围的时候,南冥火海的朱雀宫中,黄璐正在展开她的神识,以眼阵之能,注视着这个诡异无穷的巨大笼子。 枯木荣是木野当年侍从,如今木野部金丹长老之一,有金丹双花圆满的实力。树人虽然神识稍弱,但有着肉身的强大优势,综合而言,他们达到金丹之后实力比起气修金丹来说来更加深不可测。 连菱的猜测没错。他具现于三女之前的确实是一具分身,但并非是普通的血魄分身。 枯木荣的树身被称为“枯木千身”,就是说他虽然看似一截枯木,却有着无数分身。 若他愿意,枯干上每长出一株新芽,便可以制造出一个分身,可谓无穷无尽。只是任何一具分身的实力都远不如他的本体,最高也只能到紫府的境界。 他的本体就是困在这笼中的那棵参天大树。他是依据秦尊阳留下的线索来到这里,尝试收取这里的朱雀残躯。 如果得到这具圣兽残躯,他将无需再顾忌木野部大长老榕千紫的权势,直接带着回去将树皇后人扶上皇位就可以了。 只是他不知道秦尊阳写过“入必有厄”,所以他并没有成功,反而被朱雀笼困在了这里一年有余。 如果不是连菱赶到,他将和这朱雀笼一起被卷入南冥的无底深渊,等五百年后再浮起的时候,恐怕不要说枯木,连灰烬都不会存在了。 他本体在这里被困住的期间,他依然在不断尝试以分身突破这困境。一年来他不断地灭杀朱雀残魂聚集凝出的火鸟,对此早已驾轻就熟。 只是他本体的实力无法施展,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笼子里出去,更不用说收取圣兽残身了。 上上下下仔细看过,黄璐终于基本弄清了这里的阵势。 “要说破开这个阵法,费点功夫并非不可能。但是它有强大的自持之力。就算破开,也只能维持不长的时间。但就算阵法暂时性破开,” 她指着笼中的这棵大树,“枯前辈的树身,正在不断为这火笼供应青木真气。想要脱身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木能生火,离火渴木。如果这火是没有灵性的,那自然不会有问题。但弥漫在这朱雀笼中的火焰中混杂着朱雀残魂。这些残魂无法抵制青木灵气的诱惑,就会强力将这位枯木长老留在这里,让他无法挣脱。 枯木荣抬头看着头顶火焰飘荡的空间,说:“此事不难。只要收伏了这具朱雀残身,我自然能脱身出去。” 白虎是金精之躯,是有形之物。而朱雀则是火精,火是无形的。朱雀的残躯,就是笼中穹顶之下飘荡的那些火焰。 烈焰熊熊,几乎无时不刻地在那个区域跳动翻滚,宛如无数的火红鬼魅正在起舞,烤得连空间都在不断随之扭曲。 连菱以神识扫过,眼前这些火焰的威能,恐怕堪比好几名金丹三花修士,以她的实力去挑战,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完全无法可想。天下没有无源之火。这些火焰威力巨大,主要是枯木荣的本体源源不断地在供应青木真气,犹如釜底之薪。 如果黄璐破开阵法,枯木荣的本体肉身虽然未必能立刻恢复战斗之力,但他与这笼子的联系中断,也就会暂时阻止青木真气往火焰中注入,产生釜底抽薪的效果。 这样一来,朱雀残躯的实力就会大幅度下降。有连菱和枯木荣的分身联手,未必不能将这具圣兽残身拿下了。 只是黄璐只能将阵势破开一段时间,之后阵势又会再度合拢。那么在这个时间间隙中,她与枯木荣必须要将朱雀残身彻底拿下。 一旦没有彻底搞定这些火焰,枯木荣的树身必定会再度贡献出青木真气火上浇油,也就前功尽弃了。 “黄璐,你如果破开这阵法,确定能维持多久?”连菱谨慎地问道。她从不打没有把握之仗。 “可以维持一刻钟。” 看黄璐的眼色,对这一刻钟还是颇有自信。但是如果想要更久,她就毫无把握了。 对一场斗法而言,一刻钟时间足以分出胜负。连菱自忖就算不敌,应该也来得及退出再另寻他法。于是她微微点头,并看了一眼枯木荣,询问他的意见。 枯木荣忙点头说道:“以我的实力,收伏这具朱雀残身毫无问题。无奈我一来本体就被困在了笼阵中,让我只能动用分身,所以无法成功。 “如今有仙子在,这位黄姑娘又能截断阵法,你我联手,拿下这具朱雀分身绰绰有余。 “事成之后,这具圣兽残身归仙子所有,贫道绝不染指。若贫道能回到眠恶山扶皇子登基,重现我树族旧日光景,贫道另有重酬!” 连菱原本只是来救出这位树族长老,却没想到还能顺便得到一具圣兽残身。 几乎所有的圣兽残身都是巨大的权柄,玄门各路大神梦寐以求之物。而且朱雀残身配合这笼子居然能困住一名金丹双花的树族长老,说明它比白猫杀伐要完整太多。一旦到手,就会有巨大威能。 这样的好处连菱不会刻意去追求。就算没有这事,她也会设法把枯木荣救出去。但别人非要给她,她也不会拒不接受。 她掐起白玉般的纤指算了一卦。算完心中了然,她淡然说道: “黄璐,你带着第十九破阵。到阵势破开之时,立刻传音给我。枯长老,您也请稍作准备。稍后阵势一破开,便与你一起出手,收伏朱雀残身。” 说完她就在云端盘坐下,取出几枚丹药拍入口中。她一路深入火海,耗费了不少心神和法力。但有丹药可用,调息冥想片刻,她刚好可以恢复到最佳状态。 枯木荣没有如连菱一样打坐,而是纵身一跃,跳到了自己本体的树梢上。不一会儿,他身边的树梢顶上有四处芽稍猛然开始生长,不断长大,很快便成了一个个高瘦的人形。 这些人形都是木质,如同树枝扭曲天然而成的木雕人像,表面覆盖着棕色的树皮。 不一会儿,看似枯槁的树枝木质颜色越来越白皙,渐渐带有血色,而其身上的棕色树皮则越来越柔软,显露出独特的木纹,披在白皙的肉身之上变成了一袭棕色长袍。 一共五名一模一样的“枯木荣”,就这样站在了树梢。这五人相视不发一言,便相互走近。 两人相互一碰,身形立刻变得柔软,仿佛是两团泥巴撞到了一起。一阵扭曲之后,再度恢复了正常的身穿棕色长袍的高个年轻男子形象,其中一人完全消失无踪,而剩余一人的境界便提升了一重。 如此五人全部融合之后,枯木荣剩下的一具分身气息大涨,达到了紫府五气圆满,半步金丹的境界。 这时候黄璐和第十九一起御风而行,在大树和朱雀笼之间不断飞跃,寻找灵机流动的关键之处。 对黄璐来说这并不难。枯木荣的本体大树上生出无数的绿色灵机线,被分成了多束,分别通往朱雀笼上十多个阵眼。每看到一处,她便将并拿出朱砂笔在龙木钉上涂写阵纹,然后钉入阵眼中。 龙木的扭曲空间之力极强,只要钉入的方向和力道正确,辅之以适当的阵纹牵引,便可以将这处阵眼彻底封死。 起初之处堵塞起来还相对容易。但堵到后来,因为灵气流动犹如潮水一般,大部分漏洞都被堵塞,便使得剩下不多的通道中灵机汹涌猛烈,冲力巨大,她独自一人竟然无法将龙木钉钉入其中。 好在第十九虽然没有眼阵的本事,却有一身怪力。一阵猛锤之后,这些钉子已经一一钉好,直到完成了最后一处。 到了这时候,这株大树仿佛挣脱了什么,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之声,身形开始逐渐缩小。而穹顶中的火焰猛然一暗,其光焰缩小了至少三分之二。 连菱将双目睁开,这时枯木荣已经站在她身旁,拱手一拜,说:“贫道先行探路,然后就倚仗仙子出手了!” 说完他身上一阵法力汹涌,浑身衣袍下大风烈烈,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他们头顶暗淡的火光之中。 578 树身扑烈火,利剑刺炎心 连菱站了起来,手中虚影荡漾,一把晶莹剔透的鱼鳞剑凝聚了出来。这剑是她用一头紫府鱼妖的鱼鳞制作的,能承受的威能有限。但她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的兰叶剑上青木灵气太重,对付火属的敌人,真的是负薪救火。因此玄门中极少有单修一属遁法的修士。这样一旦碰上自己的克星,就无药可救了。 她虽然是以木属为主,但水行遁术实力也还尚可。鱼鳞剑出自血湖鱼类,天生就带着坎水灵气,对这一战来说除了品级有点不够之外,其他刚好适合。 眼前火光铺面而来,连菱并未迟疑,纵风驾驭这火中。她眼前的景象随之一变。因为这过程枯木荣已经事先给她在神念中演示过,所以她并不怎么吃惊。 空中的火焰就像猛然凝固不定,然后像冰块溶解一样流淌了下来,就像熔岩一样流淌在她脚下,变成了一个熔岩湖泊。 这些熔岩在一瞬间便凝固城了焦黑的石块,只是许多石块间隙中依然残留着通红透亮的残余熔岩。 连菱站在这地面上,感觉软绵绵的,地面并没有完全凝固,温度极高。好在她有护体法力抵挡,这点温度尚伤不到她。 顶上苍穹已然由明亮的金黄化成了真正的夜空,星光璀璨,壮丽的银河犹如明与暗交错翻滚而成的一条巨云,横贯中天。而这熔岩湖所凝固的地面则蔓延到了无穷远处。 前方火光凝聚,渐渐显出一个形体绝美的女子。她头戴金光璀璨,明若繁星的凤冠,身披火红霞帔,眉心镶嵌着一枚红色宝石。双瞳与一头略显蓬松的长发全是火红,红光不断跳跃,犹如烈火在燃烧。 她双目细长,内勾外翘,瞳孔中射出火红厉芒,手持一柄纯粹由夺目火光所组成的长剑,厉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强闯我九天玄女的朱雀宫!” 连菱心中一动,想起有上古传闻中说,天帝曾封朱雀为“九天玄女”,而封玄冥为“真武大帝”,看来至少前者是真。只是九天玄女真身残片为何留在这南冥深处,就无从得知了。 这一年多,同样的景象枯木荣已经见过无数次,所以他并没有与之对话,反而是传音给连菱说: “这一战仙子切不可勉强。如果有意外,老夫会全力缠住此獠,到时你务必退出此地,去眠恶山去扶皇子上位。 “老夫一身枯骨,化为灰烬事小,我树族千秋事大。若你我一起陨落在此地,我树族可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枯木荣双目中倒映着玄女浑身如火燃烧般的凤冠霞帔,也随之变得火红。他的眼神远没有刚刚进入之前的自信,反而出现了明显的犹疑。他必须对万一失败之后的局面做出交代。 “皇子与我皇遗核,都已如约到达木棉城了么?” 众人在木棉城会面,然后去眠恶上讨还树皇之位,这是他们原本就在往来联络中就约定的。只是究竟能不能活着去赴约,他并没有把握。 连菱在神念中点头回道:“枯长老放心,贵族皇子与树核都已经在木棉城了。无论有什么意外,贫道定不负木野与祖师所托。” “这位残圣手中离火剑厉害,简直无物不焚。老夫会正面抵挡纠缠。仙子找机会击碎其眉心的灵核,就可以大功告成。但务必小心,切勿冒进。” 对付朱雀的策略他们已经在神念中预演过多次。枯木荣也只是在做最后的叮嘱罢了。连菱刚一应允,枯木荣已经纵身而上。 他涌动气血,身上生机澎湃,半步金丹的实力爆发而开。无数的枝叶瞬间从他展开的一只手掌上生长出来,组成了一只遮天大手。 紧接着他将这遮蔽苍穹的巨手往下一拍,就像用手拍火一样,要将这位“九天玄女”的残躯彻底拍灭! 他确实一掌将玄女按在了掌心。沉重的树身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将全身华丽红袍的玄女死死压在了山下。但这一团堆积的枝叶中猛然透出红光,掌心竟然已经汹汹燃烧了起来。 枯木荣眼看着自己的手心被烧出一个大洞,烈火升腾到半空,一身华服的九天玄女再度凝聚了出来。她怒不可遏,手中离火剑横空一扫,一股惊天热浪铺面而至,怒道: “何方妖孽,竟然敢挑衅本宫!” 她这剑一扫,空中被扫出一个巨大的扇形的火焰光屏,正中而下,将天地纵剖两半。枯木荣正在这两半交界中央,也随之变成两半。 虽然烈焰流光一扫而过,他却没有任何烧灼痕迹,只是从脑门正中被分开,哗啦啦地掉出一半的淡黄色脑子,无数血水内脏喷溅而出,两半身体一起滚落在地上。 玄女的残躯虽然强劲,但其残魂比起白虎杀伐来说要弱小了太多。她只是凭着直觉和本能维系自己作为玄女的威严,袭击一切进入她势力范围的生灵,并无多少灵智。 所以她一见僭越挑战她的男子被劈开两半,眼中的怒火就消隐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另一名敌人,也就是随着枯木荣一同进入此地的连菱,已经消失不见。 但枯木荣落地之后,其中一半开始诡异蠕动,瞬间便化成一个完整的“枯木荣”重新走出。只是他的气息弱了一些,看上去原本的紫府五气实力已经掉落到紫府四气。 他原本就是五具分身的组合。这几乎不可躲闪或抵御的一击之下,他干脆舍弃了一具分身,而让另外的部分活了下来。这样境界的掉落当然是不可避免的。但紫府四气的他依然有一战之力。 乘着玄女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双爪一齐伸展而出,每根手指都变成数丈之长地巨大弯钩,然后猛然往空中一撕。 空气被撕裂,卷起剧烈的大风。风既能纵火,也能克火,这正是枯木荣在这里和玄女残身恶斗无数次,找到的为数不多的能对付这火精之躯的大鸟的办法之一。 他十指交错如同撕开一张帷幕一般猛力凌空一撕,撕裂了空气,拉出真空,发出恐怖的音爆,空中凭空出现了一连串大小不一的白色旋风,直接将面前的红袍玄女吞没了。 玄女的火红身影如同水面波澜上的倒影,顿时随波荡漾,飘零破碎。但与此同时,玄女的愤怒也到达了极限。 破碎的火焰猛然爆开,犹如无数朵红莲在空中绽放。与此同时,岩石、地面、连同枯木荣身体,几乎同时绽放出这种红莲之火。 这火无需沾染、无需源头,仿佛天地之间瞬间就被点燃了。枯木荣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衣袍和皮肤寸寸爆裂,红色火莲源源不断地爆裂了出来。 整个空间,瞬间便成为修罗火海!连菱也被迫现身了出来。她之所以消隐不见,并不因为动用了修罗兰的隐身之能,而是她在动用全速,一直在极速飞行中。 再次显露身形的时候,她赫然已经到了被撕裂成了多片火焰,又爆发而成的一团团火莲的朱雀真身背后。原本按照她和枯木荣配合的计划,就是枯木荣正面纠缠,而她背后偷袭的。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头残躯居然还有如此之强的神通术法。此术依赖的反而不是那头残圣自身的威能,而是一种具备“引燃”他物之力的火遁术法。 动用此术必须先爆燃自身,烧出火莲,然后光芒所至之处,所有实有之物,一缕引火爆燃,万朵火莲同时绽放,一切成灰,所以被称为“火遁,万莲化尘”之术。 在无数朵火莲之光中,连菱显露出身形。但她的身体之外,却荡漾着一层清水波光。为了防范这火鸟的袭击,她早就动用水遁术,用一层水将自己包围了。 火莲之光射到了水盾上,水也立刻爆燃,发出滋滋之响,腾起一层白雾,将连菱整个笼罩了进去。这水盾成了她的替身。 虽然水体爆燃而产生的高温蒸汽对她也有伤害,但比起自己肉身直接燃烧要好太多。万莲化尘之术被她勉强抵挡住了。 此时她离在朱雀生后,离开着对方眉心那枚红宝石一般的灵核已经不远。就在包围着她的那团雾气中,寒光一闪,一支鱼鳞长剑猛然刺出,一点寒芒正中往那枚红色灵核! 579 染残魂神女受困,离火海树人脱身 和连菱预想的不同。那枚灵核并非如她在地皇图中对付过的风土真灵的灵核一样,一刺中就当即碎裂,化为一团崩溃的灵机四散了。 它仿佛不是一团结构精密坚固的灵机所凝,而是一团生机勃勃的血泡。被连菱的鱼鳞剑一刺,它当即破裂飞溅,红色的血滴飞溅到了连菱的脸上,立刻燃烧。 连菱用催动一团坎水真气一卷,将脸上的火焰熄灭,只剩下一丝血迹。然后她用袖子擦了擦,将这丝血迹也抹除了,只是脸上留下了一个烧灼的疤痕。 脸上的伤痕对她来说倒是没什么。有青木长生功在,即便肉身毁灭,她都可以随时再造。只是这一滴火油般的朱雀血仿佛沾染了她的神魂,给她打上了某种魂息烙印。 金丹修士很难被烙印魂息。即便真的烙印上了,她也完全可以以金丹强大的神识之力将别人的魂息烙印抹去。 她以神识内视了一番,却没有在识海中发现明显的印痕。但整个神魂上的确沾染上了淡淡的烧焦的味道。 这并非是烙印,倒像是沾染了某种气息。如果没有后续继续中招,这种沾染的气息会逐渐消散。 连菱正要松一口气,忽然感觉四周一股强烈的神识之力轰然而来,与自己身上沾染的这些诡异气息产生了共鸣。紧接着体内的青木真气就像被烧开了,开始沸腾不止。 一股股剧痛从体内传来,她竟然感觉身体中的修罗兰第一次失去了控制,仿佛不再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了,开始混乱地躁动。 她安定心神,并没有乱动,表情清冷如冰。她知道那是一种幻觉。自从炼成修罗兰之体之后,她就是修罗兰,修罗兰就是她,这没有失控之说。 只是她的修罗兰身受到了自身沾染的火灵气和外界朱雀残魂的影响,是她自己的神识在蠢蠢欲动,脱离了她原本意识的轨道。 朱雀残魂的灵核,和一般的天然真灵不同。天生不死不灭的圣兽,是有其独特之处的。而这一点,枯木荣在这里恶斗朱雀残身无数次,他不可能不知道,但并没有说。 连菱在掐指推算的时候已经算到了会有预想不到的危险发生,但其中细节却是无法知道的。所以当这股怪异的感觉传来的时候,她的感觉依然有些震撼。 嘶地一声,一簇淡绿色的修罗兰的锋利尖牙,从她腹部直接刺破了她的皮肉,带着肉丝和血渍又刺穿了她的衣裙,生长了出来。 修罗兰有点形似吊兰,每一株新芽都是一株修罗兰的雏形,其上簇拥着形如碧色长剑的锋利叶片。连菱的兰叶剑便是随手使用其中一片,其锋锐可想而知。 雏兰一落地,立刻生根扎入尚未完全凝固的熔岩中,疯狂地从中吸取地气,不断生长,释放出越来越浓厚的青木灵气。 连菱的身体还在不断地长出一株一株的修罗兰,每一株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通过许多长长的茎杆联系在一起。她被牢牢地束缚在这片地面上了。 碧绿色的青木灵气就像水波一样荡漾,原本已经飞溅成许多血滴的朱雀就在这荡漾的碧波中熊熊燃烧了起来,重新凝聚,正在渐渐地重新化为人形。 枯木荣原本已经化为灰烬。但一个完整的枯木荣再度从灰烬中站了起来,只是他的气息又一次下降,已经落到了紫府三气的程度。他显然再次使用了分身替死之术。 他并没有面向连菱,而是背对。所以连菱看不见他的脸。 “枯长老,你一开始就打算将我陷在这里?” 她的人身几乎完全崩溃,衣裙破碎成许多的碎片,血肉被吸收殆尽,已经变成了一株完整的修罗兰,但她肩部以上还存在,一双冷眼的美目看着这位枯长老。 枯木荣并没有回头来,只留下一个背影,始终望着地上,冷漠回答道: “朱雀神魂是不死的。你无论怎么诛杀她都不会消散,只会不断沾染四周生灵,然后重聚。否则我在这里一年多时间,早已设法出去了。” “这是秦尊阳留下的骗局。”他仿佛咬了咬牙,下了一道断言,“我是被秦尊阳骗来这里的。” 听他的言外之意,秦尊阳将他骗来陷在这里,所以他再骗来一个秦尊阳的后辈弟子,也算是公平合理了。 秦尊阳虽然留下了进入此地的推算之法,但肯定不会白白留给树人。恐怕是秦尊阳和木野二人共同谋划来这里收取朱雀残身的时候,这位枯长老也参与了,才掌握了这些信息。 连菱有些无语。你自己偷了别人的地图悄悄前来,反倒怪别人坑了你? “看来这就是枯长老报我千里迢迢前来救援之恩?”她的古井无波地问了一句。 枯木荣双手抱拳,对天一拱手,说:“我被这朱雀残魂沾染,被她认定成了她的‘火源’,所以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若我不能回去,我万古树族必毁于榕千紫之手。 “我必须要离开这里,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给朱雀另找一株‘火源’。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愿意无辜连累连道友?” 连菱冰冷淡笑道:“祖师说树人公证耿直,义薄云天,所以能称雄妖界。尊驾如此卑鄙,在贫道意料之外。” 与此同时,她的头部和脸也开始被修罗兰吸收,如烧融的蜡一般融化在修罗兰上,成了这一大片郁郁葱葱的修罗兰的一部分。 他始终都没有回头,从背后看似乎在对天发誓道: “我身系全族数百万族人的命运,个人名节早已置之度外。你虽然承诺助皇子登极宝座,但毕竟是异族,我树族之殇非你切肤之痛,我又怎么能将全族的命运全部系在你手里? “树人顶天立地,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这次回去眠恶山,我若能扶新皇上位,重振我树族之国,一定为连菱仙子树碑立庙,让我树族千秋万代,代代敬仰尊驾的万古功德!” 说完他身形一闪,已然消失不见了。 修罗兰上一朵白色花苞粲然绽放,紧接着枯萎,花蒂臃肿结出一个巨大果实。瓜熟蒂落,连菱的如冰玉般的人身从中走出,五彩光华一闪,身上已经披上了勾诛赠她的那件五彩灵蚕宝衣。 她的人身和兰身可以同时存在。但兰身不能维系人身的呼吸。若是短时间内不化出人身,又没有勾诛这种宿主,她就会渐渐窒息。 化出人身之后,她的法力可以在兰身和人身之间自行分配。若是人身多一点,兰身就少一点。如今修罗兰被朱雀残魂困住,她的人身实力也就只有紫府圆满,半步金丹左右。 这时候她眼前的景象也变了。夜空和熔岩的地面已经消失不见,她又回到了朱雀宫中。 黄璐和第十九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连菱出现,黄璐才大叫了起来:“宫主,阵势全变了!” 她明明已经破开的大阵,这时候已经重新结成。而且阵眼的位置也完全不同了。唯一相同的是大阵整体的结构和之前一样。 枯木荣不知所踪。朱雀鸟笼中所困住的不再是那株参天大树,而是一株高大的修罗兰。 修罗兰长出无数的藤蔓,缠绕在鸟笼上。其中澎湃的青木灵气正不断地朱雀笼所吸取,流入到鸟笼中,顺着灵机滋养着笼顶那些飘荡着的火焰。 连菱以神识扫荡四方,发觉枯木荣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她曾想过以紫府圆满的人身,乘着枯木荣的本体尚未恢复、分身受到重创的时机,干脆一举诛杀了他。只是枯木荣溜得够快,竟然毫无迟疑就走了。 “入必有厄……”连菱想起秦尊阳笔记上的记载。秦尊阳自己并没有来过朱雀宫。否则以他的秉性,这里一根鸟毛都不会剩下。所以“入必有厄”一句,必然是他推算的结果。秦尊阳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何种厄运。 连菱本来以为这厄应该是来自朱雀残魂。圣兽的残魂极为桀骜不驯,极有可能给她带来危险。她却没有想到这厄居然是来自枯木荣。 如今枯木荣已经逃离此地,他极有可能会通过各地的传送阵去往木棉城。到那他想必会去找木头,撞上勾诛和佟瑶他们……免不了又是一场冲突。 “看来得抓紧时间,尽快出去了。”连菱暗暗想着,望了望这火海中的困笼,美目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焦灼之色。 580 黄璐二度解囚笼,连菱再战杀朱雀 她早已推算过,要找到出去之法并不困难。尤其与枯木荣合作与朱雀交手之后,她更是有了九成的把握。只是她没想到枯木荣忽然反水,将她困在笼中成了朱雀的“火源”。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手段可以尝试,只是耗时颇长。等她出去,枯木荣恐怕已经恢复了金丹双花的实力,想要再杀他难度就很大了。 她考虑了一息的时间,迅速决定了下来,不可能有更好的办法了。 “黄璐,你重新破开这阵需要多长时间?如果第三次,第四次呢?” 第一次破阵就耗费了黄璐极大心神,到现在她还头昏脑胀之中,极为渴睡,短时间内再来一次恐怕会心神耗竭而死。居然还要第三次,第四次?这还有完没完?她脸色难看地回答: “也许两个时辰吧。必须先入定一个时辰先恢复心力。如果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恐怕耗时更长。” 但究竟后续继续破阵耗时多久,她没有把握,也不敢说了。 连菱手中遁光一闪,一个玉瓶凭空送到了黄璐的手上,瓶中有数十枚提神丹药。这种丹药确实可以快速恢复神识,但是服药四个时辰之后,必须睡眠四个时辰以上来避免副作用。 “我需要连续破解此阵至少十次,才有脱身的可能。” 连菱双目紧盯头顶上那一团团朱雀残魂之火,眼中的焦灼渐渐消隐了下去。 她向来心若止水,既然已经找到了她能找到的最好的方案,那就遵照执行就是了。 万幸这朱雀残魂虽然执念深重,却没有太多灵智。否则对方不断变着法子和她对抗,那就无法计算要耗时多久了。 “你服丹一次,应该可以破解两次。耗时六个时辰。然后睡眠四个时辰。另有两个时辰调息修养恢复。如此循环,最快五天之后,我就可以脱困出去了。” 黄璐点点头说:“我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宫主的修罗兰身,困在这火笼中会不会出事?” 连菱无所谓地缕了缕肩上垂下的乱发,笑道:“枯木荣在这里被困了一年多,我坚持五天都不行么?” 其实不能这样对比。树族人的树身和她的修罗兰各有所长。但树身生命力远远胜过修罗兰,就像一株参天大树与一丛藤蔓之间的对比。 但黄璐心悦诚服。以她的急躁,如果换了她自己的肉身在这火海深处煎熬,她最多的是狂乱挣扎,绝对拿出不出耗时好几天的应对的办法。 连菱却总是泰山压顶也是临危不乱,做事井然有序,让她不服也不行。 黄璐、第十九和连菱三人都各自服下丹药打坐。足足两个时辰之后,黄璐和第十九终于满头大汗将大阵再度破开,连菱的修罗兰体和朱雀宫之间的联系暂时中断了。 破开这阵势并不足以让她的修罗兰身摆脱朱雀残魂的纠缠,但可以短时间内中断青木灵气的供应,使得朱雀残身变得虚弱。 连菱顺手一招,一根修罗兰上的藤蔓自然卷曲,将原本躲藏在枝叶间瑟瑟发抖的白猫揪住,送到了她自己手上。 秦尊阳说:“入必有厄,携杀伐可解。”连菱早就意识到离开这里的关键就在这只欺软怕硬的胖猫身上。只是得让他乖乖配合才行了。 连菱捏着他脖子后面的皮毛,拎起来面对自己,说道:“据说上古圣兽的神魂不可炼化,也无法送入轮回。但是圣兽的神魂相互之间却可以相互吞噬?” 上古圣兽相关的记载在玄门并不多见,甚至有被主动清除掉的迹象。这是因为这些圣兽都是朝廷和其他大势力争夺的权柄所在。对他们来说权柄就是命门。他们当然要将这些东西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即便从上古流传至今有许多圣兽相关的记载,历届王朝也是发现一点消灭一点,渐渐江湖上流传的信息就越来越少了。 但秦尊阳是个异类。据说他出入皇宫内库各种重地如入无人之境,所以“拿”来不少好东西,其中也包括一些罕见的秘辛。他还特别喜欢收集与圣兽相关的内容。 根据他的理解,上古圣兽的神魂可以被击碎分裂,但不可灭杀,这是无解的。即便变成了碎片它们也是分久必合,具有自动聚合性,会相互吸引。 所有的上古圣兽都是由同一个母体分裂而产生,此兽被称为“母兽”。但母兽究竟是什么模样,有什么威能,那就无法可考了。正因为如此,即便不同圣兽之间的神魂,也是可以相互吞噬的。 连菱猜测,秦尊阳之所以叮嘱一定要带上杀伐,正是要用杀伐来吞噬朱雀的残魂。否则这些残魂无法驯服也不能炼化,又不能灭杀,无法处理。只是她并没有主动和枯木荣交代这事。 枯木荣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凭着在这里反复尝试了一年的结果,发现这个朱雀残魂根本不可能灭杀,才决心放弃朱雀残身,将连菱陷在这里自己脱身。 “所以只要吞噬了这里的朱雀残魂,你的神魂就能凝实不少?”连菱盯着这缩头乌龟一般的杀伐问。 杀伐的神情非同寻常。在妖界捕猎血食的时候,他一副不可一世,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吃饱了之后他又变成懒洋洋玩世不恭的世外高人的形象。可被连菱丢进朱雀宫之后,他一直竭力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东躲西藏,恐惧至极。听连菱这么一说,他带着哭腔回答说: “你别搞错了!这道朱雀残魂虽然没有灵智,但魂力波荡比我强了太多,应该是分裂的时候损了神智,但疯狂更甚。要是被她盯上,不是我吞噬她,是她吞噬我才对!” 连菱轻抚他两耳之间头顶柔软的猫毛,笑道:“你不用和她硬碰硬。只要躲在一旁,等我击碎她的神魂,你就乘机冲上去吞噬一小块,极速退出就可以了。” 这正是连菱的计划。如果她每一次都能击碎朱雀的灵核,乘着对方尚未聚拢的空隙间,让杀伐出手。虽然杀伐不可能全数吞噬了她,只要能吞噬一部分全身而退。如此循环,那么她迟早也能将朱雀残魂尽数消灭,剩下的朱雀残躯就自然被收服了。 计划听起来简单,但这其中的风险依然极大。毕竟朱雀是不死不灭的,而连菱不是。她赢一次也只能积一次小胜,但只要她失手一次,自己的人身损毁还在其次,神魂反而可能被朱雀吞噬。那她的修罗兰也就真正成为朱雀的“火源”了,真正万劫不复。 双方实力在仲伯之间,而她必须连胜十次,一次也不能失手! 胖猫目光一转,不由得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圣兽残魂本来就是其他圣兽残魂最好的食物,这味道根本就不是任何普通生灵血肉能相比的。如果不是怕死,他根本就不可能抵制得了这样的诱惑。 他还还没来得及答应什么,便已被连菱轻轻一丢,就像一个白色的毛球被高高丢起,直接往头顶那片火焰中心飞了过去。 “不是说好我躲一边的吗!” 杀伐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片奇异的夜空之下,趴伏在一片尚有余温、未完全凝固的熔岩大地上。 他前方有一团绚烂的红色火焰正在聚集,很快凝为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雍容华贵的女子。 其目光扫来,不可一世,但更多地是看到了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双目射出炽热之光。随即她口中一声尖啸,身形如火焰般窜到半空,化为一只燃烧着的大鸟,极速无比地往他飞来。 他眼看朱雀残身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她一双火热双目犹如两个红色的灯笼般鼓起,眉心有一处发出夺目光芒的灵核。两只如利刃般的大喙张开,露出深不可测的血色喉咙。狂暴的气流倒灌入喉咙,发出恐怖尖啸。 眼看他就要被吞噬而入,身披五彩灵蚕宝衣的连菱忽然在半空中显出身形。神女凌空,缥缈如流云,绚烂如霞光,手中鱼鳞长剑寒光凌冽,刚好刺中朱雀眉心的灵核。 581 连菱收获朱刃剑,妖狒围攻刺天塔 如果真要硬碰硬和朱雀交手,而且还要连胜十次,那就真的是九死一生的赌博了。这样她成功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到万不得已,连菱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压在不靠谱的运气上。 好在这头朱雀的灵智极弱,而且白虎杀伐的神魂是她无法抵御的诱惑。因此连菱每次都将杀伐以各种方式当做诱饵抛出,这头朱雀都是一次又一次地上当,她也就顺利地诛杀了这头朱雀十次。 白虎虽然在生死边缘受到了十次惊吓,但每次他都能吞噬掉一小块朱雀的神魂。即便他想要抱怨,想到下一次还有如此美味可以享受,他也就强行忍住了。 十轮生死惊吓之后,他变得神采奕奕,浑身的白毛都变得光亮了起来,如锦缎一般,双目炯炯有神。吞噬神魂并不会增强他的肉身,但能极大修复他的神智,甚至让他找回曾经身为上古圣兽的些许感觉和尊严。 而且他隐隐感觉他已经突破屏障,那种对血肉的渴望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之前他之所以厌食,是因为一般的妖类他怎么吃都无法再提升自己的境界了,他已经触及到了瓶颈。而他吞噬了朱雀的残魂之后,这个瓶颈哗然而碎! 这说明他的问题并不出在肉身,而出在神魂上。即便他能去北冥深处找到自己的肉身,也无法恢复自己圣兽的实力。因为他的神魂不足。 但这没有关系。圣兽的神魂碎片原本就会相互吸引。只要他继续在这天地间逛悠,他就会不断碰到其他的圣兽残魂。问题只在于是他吞噬别人,还是别人吞噬他了。 如今他的神魂稍微完整了一些。如果他继续吞噬新鲜的血肉,应该可以一直吃到紫府五气圆满为止。下一道屏障会出现在成就金丹之前。 “真他娘的饿……” 偏偏朱雀的肉身残片他无法吃。圣兽的神魂可以相互吞噬,肉身却因为属性不同,无法简单地相互吞噬,需要用五行之法重新炼化才能融合。 他时不时望望黄璐和第十九,嘴角边留下几滴口水。他很想吃上几口,但他不敢。 如果他真来了一口,就不用想象找回圣兽尊严的那一天了。连菱现在就会把他重新肢解成更多的碎片。 七天之后,朱雀的神魂终于消灭殆尽,那团燃烧的烈火也不再变化,开始相互融合,最终全部凝聚在了朱雀手中那柄火剑上。虽然已经无人再持有,这剑却依然不愿倒伏,执拗刚直地插在熔岩地面上。 像白虎那样的圣兽,即便肉身死亡,碎片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爪子依然是爪子,皮毛依然是皮毛。但朱雀是火精之体,无形之物,肉身可以随意化形。它所化形状,只和神魂离开时留下的最后一缕执念有关。 朱雀在战斗中死亡,这执念便是无穷无尽的杀气,因此化为剑形。仿佛即便自己成为了无情之物,依然要将这一番厮杀无休止地继续下去。 这剑并非实体,只是一缕炽热红色光焰的聚集。连菱将它握在手中,手中感觉空无一物,但它又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中。她心念一动,便将这无主之物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 随着她神识探入,这些红色光焰凝聚,泛出红玛瑙一般的晶莹光泽,剑身上浮现出“朱刃”二字。在她内敛的操控之下,并没有任何火焰透出。但她依然无法阻止剑身中流动的明亮的红黄两色的光芒。这注定不是一件低调的法宝。 “朱刃”二字的得名和连菱将这剑握入手中之后看到的通明透亮的红色的剑刃有关。加上她又想起了朱雀的名字,这剑名就这样浮现出来。其名一旦出现,便永远也不会更改。她是朱刃剑的第一任主人。 连菱擅长木遁与水遁,对火遁并不擅长。这剑虽然不能发挥出超常的威能,却能在五行术法中替她再补上一环。 而且朱雀残身的巨大威能尽数凝入此剑中,有了它加上地皇图,再加上实力将蒸蒸日上的杀伐这头“战宠”,她虽然只有金丹初花的实力,但是和双花大圆满的枯木荣这样的对手也足以一战了。 朱雀笼正在坍塌。它其实原本并不存在。只是朱雀残身为了在南冥之地维系自己的青木火源,豢养植物,凭着本能提炼地心矿物而形成的一个“护罩”。在捕获枯木荣之前,她肯定也在这里“养殖”过其他的植物了。 黑色晶石组成的巨大笼栅正在不断地溶解,大块大块地往下剥落。无数的熔岩从即将崩溃的穹顶倾泻,起初是下起了一场金黄色的雨,之后就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瀑布。笼中的熔岩积起成了湖泊,翻滚着冒着金色的气泡,“水位”不断上升。 连菱的修罗兰身早已被收回她的体内,因此整个朱雀宫中变得空空荡荡。灵帆飞舟已经展开,三人一猫站在甲板上,静静等待着朱雀宫彻底熔解。 虽然连菱和第十九两人的心都早已飞去了木棉城,但这些黑晶石不熔解掉,要是和飞舟撞上,后果难料。 …… 木棉城已经成为一个大型的屠宰场,熬制血灵石带来的诡异香味漂满全城,让人时不时胃口大开。 然而到处流淌的污秽血水、堆积如山的野兽内脏和各种肮脏的东西,又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在这奇异香味和血腥臭味的交杂中,整个城市都动员了起来。根据木棉城的入城契约,一旦入城,那么兽潮来临的时候,无论是修士还是凡民,除了老弱病残之外,一律都要编入到护城队伍中。 所有的修士吃住都必须待在包围整个城市的数十里城墙上。木棉城虽然有十万之众,但其中的修士不过数千人,大多数都是筑基修士。虚丹以上的修士只有数百人。 他们都被安排在城墙上高大竹栅栏之后,密切注意着城外红毛狒狒们的动静。 就连木飞、木头和佟瑶三人也和其他修士一样,被编入了守城队伍中。他们三人与其他几名妖修一共七人被编为一组,负责驻守一段栅栏,防止红毛狒狒的突破。 数万能战斗的凡民都被组织了起来,拿着兵器轮番在城墙和城内巡逻。一旦发现意外的险情,他们虽然不一定能抵挡,但至少可以发出警迅。 但真正的主战场并不城墙,而在城外的不同方向上的三座防护塔周围。大阵师纪衍所驻守的刺天塔正是其中之一。 勾诛是特别契约,专业来修补刺天塔上的阵纹。因此每日只有白天四个时辰需要待在塔上。其他时间是自由的。兽潮第七天白天正午,他正待在塔上,看着普天盖地而来的滚滚兽潮,以及这防护塔的捕兽之法。 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在天地间可不多见,任何书本上也都学不到。他在想以后自己也建造这么一个塔在兽潮必经之路上收割,岂不是财源滚滚? 刺天塔顶的骷髅兽头左右两个眼洞中,正有一青一紫两道烟气不断地冒出。阵主纪衍,在不断调整青紫两气的比例。这两道烟气以不同的比例勾兑,就会形成不同的生灵气息,可变幻无穷。 这种术法和勾诛的一对生天瓶极为类似。只是它放出来的气息远比生天瓶的效果要浓烈,顺风传播,足以覆盖数十里的范围。 纪衍反复调整之下,对红毛狒狒群的喜好越来越熟悉。一道道气息带着狒狒们完全无法抵御的诱惑力顺风传播,超过了城中数十万凡民血肉气息给他们的诱惑。 红毛狒狒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发出吱吱尖叫,如无数尖碎的浪花在空中无处不在地荡漾。 每个人都恨不得将自己耳朵塞上。事实上他们也都将自己的耳朵塞住了,只是作用微乎其微。那种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尖叫还是回荡在每个人的心神中,让他们烦躁不堪。 正午的阳光下看去,火红的狒狒群就像重重叠叠的蠕动的火浪,几乎将附近的一切都推平了,但都以刺天塔为目标汹涌而来。到了刺天塔附近,实在太拥挤了,都相互堆叠了起来。 然而刺天塔就好像没有任何防御似的,任凭这些狒狒冲到了面前。勾诛站在第三层的围栏上,血腥味道扑面而来,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了每头狒狒锋利的獠牙和獠牙上滴落的透明粘液。甚至他的脖子仿佛已经感觉到了被这些悍兽撕咬时的阵痛。 但狂暴的兽潮在离刺天塔距离还有十步之处,继续往前狂扑的时候,终于撞上了一层坚固的纯阳屏障。 前面几头狒狒刹车不住,直接撞得脑浆迸裂。纯阳阵壁虽然有阻挡之力,却并非实体,所以并不粘附任何东西,所有的血肉和脑浆都反弹飞溅了出去,没有任何一点残余。 582 狂暴兽潮攻宝塔,万千血肉凝灵石 在勾诛的眼中,这堵纯阳阵壁并非是无形的,而是整整齐齐的淡红的灵机线经纬所编织成的一张密密的网。所有的灵机线都从塔上的阵纹上引出,最后也收入塔上的阵纹中。 刺天塔上除了阵纹之外,每一层都有四名阵子手握一枚阵枢坐镇一方,随时牵动部分灵机线。只不过这时候,除了最顶层的阵子展开了纯阳阵壁之外,其他所有人的阵子都处于闲置状态。 勾诛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以为纪衍这老疯子出了什么岔子,想自杀了。 无数的红毛狒狒受到阻挡之后,便以爪牙疯狂地攻击纯阳阵壁。这些坚硬的灵机线牵连着塔上的阵纹,每一次攻击都打得这些阵纹上火星四溅。 前面的红毛狒狒被阻挡之后,后面的不断顺着堆叠的同类往上攀爬,不一会儿就像一座狒狒墙一样堆高了起来。他们不断猛烈攻击纯阳阵壁,整个塔身不断摇晃。 这些狒狒都有极为锋利的爪子,猛烈撕扯纯阳阵壁,不断撕扯出一道一道的破口。 纯阳阵壁虽然可以由刺天塔吸收天地纯阳灵气不断修复,但修复速度总归是有限的。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若是从后面汹涌而来的妖狒更多,这阵壁极有可能承受不住。 勾诛暗想,纪衍这老头是疯了吗?刺天塔明明可以展开很多层防御阵壁,他居然只开启一层?这一刻他差点掉头往下,直奔刺天塔地下往城里的通道逃跑了。 这时坐镇塔顶的纪衍面不改色地下令道:“第八层,开!” 坐镇第八层的四名阵子得令后,立刻将神念注入到阵枢中。与此同时,在第八层塔壁上绘制着的无数玄奥的纹路,如同粼粼波光一般摇动了起来,泛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淡红的纵横灵机线从塔身上射出,无数无形的手似乎在穿针引线,瞬间便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这一面新结成的纯阳阵壁比原有的一层范围更大一圈,也就把那些冲在最前面猛烈攻击最里一层阵壁的妖狒先头部队和后面的援军隔离了开来。这样最里层受到的攻击强度终于稳定了下来,不再增加了。 同时,狒狒们开始在新的一层阵壁处开始如同叠罗汉一般堆叠起来,开始攻击这一层新的阵壁。 就这样一层两层三层,一圈圈的防护,从里往外不断展开。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一共展开成了九层。 九层防护同时也封住了大量的红毛狒狒,一圈一圈加起来恐怕有上千头之多。这么多狒狒攻击的目标,好在分散在九层不同的阵壁上。 整个塔身浑身上下的阵纹和石块都在遭受剧烈的冲击,灵光晃动不定。但因为受力均匀分布,这种攻击尚可以承受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勾诛虽然看不到塔身内部,但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塔身中某种雄浑无比的灵机正在蓄力,就像一张巨大的弓弦正在逐渐拉紧。 这种蓄力从上一波结束之后就开始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进行中,只是尚未达到圆满。蓄力的过程和九层防护的展开并没有关联。但是纪衍一人坐在阵主位上,从容掌控一切。 他必须确保九层防御全部展开的时间,与刺天塔灵机续满的时间差不多一致,而且又不会有任何一层纯阳阵壁被妖狒攻破。 从外间看,整个刺天塔被足足九圈堆垒起来的红毛狒狒包围,蔚为壮观,宛如一座巨大无比的京观。塔墙上所有的阵纹都已经明亮到了极限,塔壁变得滚烫,仿佛随时都可能要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塔心内部仿佛传来“咕咚”一声。塔内某个承重无比的物体似已经悬浮到了最高处,嵌入到了某处凹槽中。 这座塔内的机关是完全封闭的,勾诛没有见过其内部的构造。但阵主纪衍坐在塔顶掌控着这一切。弓弦已经上紧,而刺天塔的防御阵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他毫不犹豫地心念一动,将一缕神念注入到阵枢当中。 顿时塔心深处传来了咔嚓一声,然后是一连串摩擦的闷响。每个人塔上的守卫,都能感觉到塔心中间有某个沉重无比的巨物从高处坠落了下去,砸在塔基上,发出“轰”一声沉重闷响。 这一声闷响的同时,勾诛感觉身体周围的空气都挤压扭曲了起来,这一瞬间他不但不能呼吸,仿佛连心跳都被挤压得停止了。 一股古怪的震荡波直接在四周出现。勾诛肉眼所见,刺天塔周围的地面,宛如水面一般荡起了一圈明显的波纹。 波荡之力从这一圈波纹上荡漾而出,传到塔身却并不明显。因为这力道从四方涌来,传到中间的刺天塔的时候,却相互抵消,反而没有剩下多少威能了。勾诛也就是感觉空气一阵阵地紧缩,体内的血液涌动,胸腔里的心脏砰砰地悸动了两下。 但四周可就不一样了,一圈一圈的波荡如涟漪般四散开去,所到之处大地连同上面无数的狒狒一起震荡。 坚固的纯阳阵壁能阻挡一切异物,但对这种震荡并无任何防御之力。不但如此,九圈纯阳阵壁也随之一起震荡,如同九圈喇叭一般将威能集中到了恐怖的地步。 这种震动对土地和密林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对动物体内的血液和器官威能巨大,猛烈的震动能直接将心脏和血管震爆,将脑子震成烂泥。 一眨眼之间,刺天塔周边一里范围内所有的红毛狒狒都死亡了,就像水果堆倒塌一样哗啦啦地滚落了下来,堆积满地。 这股震荡波继续往外传播,圈子极速扩大到数十里远处。但距离越远威能越小。在阵壁之外被波及到的狒狒并未死亡,只是暂时性的昏厥而已,不久之后就会醒来渐渐恢复元气。 就在这时候,附近城墙上发出吱吱格格的响声,高大的竹排栅栏之后,好几座宽大的竹板桥放了下来。早已在城内做好准备的苍秸人推着木板车冲了出来,装满红毛狒狒的尸体,运回到城内。 他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搬运。半个时辰之后,兽潮就会再度到来,城门将会关闭,来不及入城的炼血人将毫不留情地被关在城外成为狒狒的食物。这时间内刺天塔也会再度开始蓄力,直到兽潮的包围达到巅峰,刺天塔的防御承受到达极限。 忙了整天,在夕阳的余晖洒在护城深峡上的时候,苍秸部落族长穆格在刺天塔旁做了最后一圈巡视。他听到了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便果断令所有还忙碌的苍秸人抛弃了手中的木推车,极速狂奔进入了城内。 吊桥收起,兽潮狂涌而来,但大多数涌去了刺天塔的方向,真正试图跃过护城峡谷攻击栅栏的狒狒并不多。他们大多冲到峡谷边观望一阵,除了少数几头刹不住车掉入深谷,其他的都是对着对岸龇牙咧嘴嚎叫一番便悻悻离去,往刺天塔的方向去了。 而收起吊桥的城内这一侧,苍秸人正在争分夺秒地将堆积如山的红毛狒狒尸体剥皮去骨,剔除肮脏的内脏,将干净的血肉放在木桶中,以人力搬运的方式不断地倒入到三个青铜大鼎中。 这一步必须速度快。妖兽死亡之后身体无时不刻不在腐败,越是新鲜的血肉,炼制的血灵石便越是纯净。那那些带有污秽的内脏,还有无法炼制出血灵石的骨骼如果混入其中,会导致整锅血灵石掺入杂质,品质大为下降,甚至有整锅报废的可能。 而另一些人则不断地在用一些矿物和植物的原料研磨成粉,精确配比成所谓的“辅料”。这些辅料必须现场配置,当即使用,否则其药效会不断散失。每个炼血部落都掌控有独一无二的辅料配方,炼制出的血灵石优劣有别,各有特色。 三个大鼎旁边他们早就搭建了高台和升降滑轮。滑轮转动不停,不断地将一桶一桶的血肉运送高台上,倾倒到青铜鼎中。一名炼制师指挥着年轻人,精确按步骤地投入各种不同的辅料。奇异的香味从鼎中飘来。 熬制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在炼制师的指挥下,众人拉动滑轮和杠杆机关,将巨鼎小心倾斜。 一种带着异香的,散发着红色光芒而通明透亮,红如玛瑙、粘稠如蜂蜜的液体被倾倒了出来,倒在下面已经准备好的许多方格的模具中。 再过一刻钟之后,热气散尽。如果勾诛在这里,非将眼睛瞪出眼眶不可。只见他们将模具倾倒,传出哗啦啦一阵阵珠玉之声,骨牌大小的一块一块透明晶莹的红色血灵石,如同雨点一般地掉落了出来。 582 稳坐刺天塔,分赃风月楼 红毛狒狒兽潮预计带来的收入会超过三十万两血灵石。放在人界,这等同三百万枚玄阴丹,三亿枚纯阳丹,六亿两白银的巨款,大约是翠玉宫二十年的收入。 但眠恶山的兽潮要五六年才有一次,平均到每年还要除以五,这样一来每年就只等于四个翠玉宫的收入了。相对于曾经称皇妖界,拥有足足七名金丹大妖的木野部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翠玉宫只不过五行宗的一个下宗,在连菱成就金丹之前,不但没有金丹修士,连紫府修士都只有堪堪三人而已。木野部屡经变乱,如今也还有四名金丹坐镇,还有金丹三花修士存在,实力可以说是翠玉宫的五六倍不止。 大能修士越多,需要消耗的资源也就越多。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是血灵石还是丹药都是一样。 苍秸人这一鼎血灵石出炉,大概有四五千两左右。但用掉的红毛狒狒至少五千头,血肉五万斤。也就是一千两血肉,才能凝聚成一两的血灵石精华。 每出炉都有这么多血灵石,自然会有不少人觊觎。因此青铜大鼎四周戒备森严。一直都有三拨人马在全程监视。 其中一拨是炼血部落的长老带着监察蛮修,一拨是木棉城的监督管事,还有一拨是眠恶山念派来的树人。任何一炉血灵石出炉,都是三拨人手各自清点,签字画押,当场交割。 产出血灵石中的半成会留下来作为炼血费用,由苍秸部落的人当场提取。另有一成半归于木棉城,由木棉城城主所有。还有八成立刻由炼血使当场运送,直奔木棉城的传送阵,直接堆积在传送阵上严加看守,随时准备传送到眠恶山去。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规则。坊间传闻无论是树族的炼血长老、木棉城城主,甚至炼血人部落的族长和炼血师、防护塔上的阵师,这些相关知情人等都有油水可捞,至于他们怎么瓜分外界的人就无法猜测了。 这时太阳刚刚落山,天空一片昏暗。刺天塔的独刺犹如一根老树枝一样刺向昏暗的天空,几只闻到血腥味的乌鸦在空中呱呱地大叫着飞过。 一整天勾诛的表现极佳。其实他在这里一连十天也都是如此。任何一处大阵灵机出现破漏,他都能快速修补。不管是纪衍还是这里的阵子们都对他有些目瞪口呆,再也没有对他有任何轻视的意思。 最初将勾诛带来这里,负责刺天塔的那名雷姓监察执事甚至屡次表示,要奏请城主,给他在原本约定的报酬之外,再给予额外的赏赐。 红毛狒狒是非常喜欢阳光的生物。在夜晚它们大多会因为视力的下降而更多地潜伏不动。只有少数饥饿的狒狒会在夜间冲击,但最多也只是小股的骚扰,很少有大规模的进攻。 阵子们会轮番值守,并不会天黑就撤离。至于阵主纪衍本人,一直到兽潮结束之前,他吃喝拉撒都会守在这里。 今年的兽潮明显比往年的更强。要是往年,十天左右兽潮已经结束。但现在兽潮仿佛正方兴未艾。不过这更好。兽潮越持久,炼出的血灵石也越多,他最终分得的血灵石也越多。他可是直接能瓜分一大笔油水的,和勾诛这样只拿固定一笔报酬的不同。 真正一到天黑就可以自由离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勾诛。补完一处阵纹之后,勾诛将东西略一收拾,便笑呵呵地向纪大师、雷执事二人拱手作揖,意思是小弟我要撤了。 雷执事名为雷彦,看相貌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一双眯缝眼,平时在刺天塔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但他是木棉的亲信,实力颇强,虚丹五色境界,自己也粗通阵法,实际上是纪衍的保镖、监工加替补。 在刺天塔内有阵法防护,不会有人能打得过纪衍。但这条规则对雷执事是一个例外。他和纪衍一样同样持有阵枢。如果纪衍出事,他还能立刻指挥刺天塔进行防御。他只是不善于维护和修补这座阵塔。 见到勾诛要走,雷执事的眯缝眼忽然一弯,笑道:“穆小弟今晚不要着急回去,有好事。” 勾诛混到这里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实姓,而是自称穆远,谎称是彩泥城穆家后辈,在家族中修习的阵法。故而雷彦会称他“穆小弟”。 说完雷彦便低声对纪衍说:“炼血长老和城主的惯例来了,今夜风月楼宴请,犒劳咱们这十来天的辛苦。” 纪衍老脸皱起,先是一喜,但继而看到旁边的勾诛,昏黄老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喜的是今年这“惯例”居然来得这么早,兽潮都还没结束,居然就来了。不过这事也不奇怪。十来天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收入,再不瓜分,有些人要坐不住了。他不爽的是这个“穆小弟”才来到这里不过十来天,居然这种事也有他的一份?这让他极为不爽,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 “宴请我?” 勾诛颇感意外。按理说虽然这十来天他的表现相当不错,也成功守住了刺天塔,但这点功劳离受到树族的炼血长老、城主的关注应该还差得远。 他们要宴请纪衍和雷彦还有点道理,怎么可能把他拉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中反而是一阵警兆传来。雷彦却格外亲密地勾搭上了他的肩膀,说: “穆小哥,你有所不知吧。每年兽潮,这顿饭都是少不了了,油水很足。小哥你这十来天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这种好机会不去后悔啊。” 雷彦说完还神秘地眨巴眨巴了几下原本就很眯缝的眼睛。 勾诛好像领悟到了一点什么。这一场兽潮已经持续了十来天,几乎每天都有几万两血灵石被提炼出来。这么大量的血灵石经手这帮人不可能不留下一些猫腻。至于这么瓜分,可能就是这么一顿宴席上分配了。 至于为什么要叫上他?极有可能他神奇的凭着眼阵修补阵法的本事引起了木棉城主甚至是树族人的注意。先让他吃点甜头,后续再设法笼络,看能否将他留在木棉城,成为纪衍这样固定的阵师? 刺天塔的阵师原本除了纪衍之外,是还有一个副手的,也就是被他杀死的那个穆月。刺天塔这样关键的存在,完全掌握在纪衍一人手中,即便是还有雷彦这个执事在监督,城主府也是无法完全放心的。 一主、一副、一督,这三人各自向城主汇报,相互制衡才是完美的结构。碰到他这样的人才城主府自然要设法留下。 究竟要不要去?勾诛脑子迅速转动了起来。 如果去,确实存在一定的危险。他身份不明,如果城主府难免一番详查。不过勾诛笃定他们不但查不出什么,而且也不敢往下查去。 他虽然和木飞等人杀了那几名木棉城的妖修,但他确实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切清理得干干净净。而且他们很快就会查到木飞这个货真价实的树人。木飞只要实话实说说自己是木萝的手下,他们绝对不敢深查下去。 如果不去呢?如今兽潮接近尾声,他拒绝赴会,不但这一笔好处拿不到手,恐怕城主府说不定找个借口与他终止契约,事后那一千两血灵石也拿不到手了。 而且到手的血灵石自己反而拒绝,这更让人起疑。只有呆在这里另有目的的人,才有可能会拒绝这么一大笔好处。他想来想去,都觉得去比不去更稳妥。 其实他待在木棉城,除了每日修炼玄冥真气,并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因为他实际唯一需要的就是乖乖等连菱和黄璐他们来这里汇合。如果有一个阵师的身份做掩护,能学到阵法,还能多收一大笔血灵石,并没有什么弊处。 于是勾诛乖巧地一笑,对雷彦说:“多谢雷大哥照应小弟了!” 583 古仲由意外赴会,木承嗣慌张搜神 就在勾诛决定欣然赴约的时候,城主府中,一块足有一丈见方的巨大传音璧忽然明亮了起来。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只有脸孔暴露在外,脸色如枯槁老木的老人,与另外两名树族长老一同出现在传音璧正中。 这位老者曾经在东妖界太白林天池城的鹤王山下出现过,后来在林菡的威吓下被逼退离开。他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鹤族太上长老贺恒一同谋划,试图夺取万年参的树族木野部大长老榕千紫。 榕千紫据说是前代树皇木逊的侍从,年岁之大无人得知,可惜一直卡在金丹三花圆满的状态没有修成元婴。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坐在部落大长老的位置上至今。和他同时代的元婴大妖们大多已经避世隐居,不再过问世事了。 传音壁所在是一个大厅,已经坐了不少人。树人炼血长老高坐在最上首,城主木棉其次,站立在旁的是他们手下一些杂兵随侍。鬼鸮族圣女红叶坐在对面首座,旁边是寒尘部巫女蓝若霜,还有若干名鬼鸮以及寒尘部派来的随从。 红叶与蓝若霜的两个座位后边安排了一个简单的座椅,坐着一位中年男性人修。他须发有些斑白,一身灰暗布袍,头上无冠,只插着一根发簪,显得非常低调。 但这掩不住他高大的身材、轩昂的气宇和成熟厚重的面相。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鹤立鸡群的垚人血统。 这人正是以黑夜王幕僚身份,跟随鬼鸮妖使,圣女红叶左右前来此地的古族人修古仲由。只不过现下他并未表露真实的身份,但也未刻意掩饰家族出身,只是人称“古先生”。 眼前的这一幕早在他的预见之中,但发生的时机是一个意外。太阳刚刚下山,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筹划的另一件事正要发生之前,一帮人忽然闯入了他们的驻地。他们没有丝毫准备的时间,就都被“请”到了城主府来。 突然袭击,显然是为了防止他们预先对应。这点是必然的。但就连“乾坤宝盘”也没有算到任何预兆,这还是让古仲由略有些吃惊。 对此宝灵穆贵解释说,这决定应该是由眠恶山方面忽然作出,距离此地遥远,因果牵连太少。而且这涉及到金丹三花这样的高位格存在,筹算难免会受到干扰。 “忽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应该不是有所察觉,只是凑巧而已。但如果持续时间很长,可能会影响那件事……” 古仲由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思量。他微抬目光看到前面的炼血长老桐风和城主木棉,心中忽然醒悟,暗想: “那事桐风和木棉必然出现。如果他们还在这里,就说明那事尚未发生,所以并不会相互影响,最多也就是延后罢了。” 木承嗣坐在两方的中间,一张桌案之后。桌案上摆着几枚颜色各异的玉简,几名身着暗蓝色道袍,道袍上绘着无数火红的魑魅魍魉般的怪异图案,一看就是妖界的魂师。 和人界有魂宗一样,妖界也是有魂师的。树族自身神识不强,无法修炼神魂术法。但不妨碍有修习神魂术法的家族依附他们,为树族所用。 木承嗣神情紧张,双目局促,仿佛不知道应该望向哪里。其实他从小也未听自己父亲说过出身来历,只知道自己母亲是流落到北疆的中土垚族古姓女子。 至于父亲的树皇身份,他是回到古家之后,别人告知他才得知。但别人所说是真是假?他心中其实始终都是忐忑的。 这种身份,如果从来没有知道过也就罢了。如果知道了,他心中就难免有了更大的期望。一旦这个事实被证伪,那他所期望的一切,无量的前途,妖皇的威权,甚至还有一直倾心向往的蓝师妹,一切就都与他就此缘尽了。这对他来说不亚于人生尽毁。 看树人这架势,是打算对他进行搜神了。搜魂副作用很大,搜神副作用小很多,只要他乖乖配合,应该不会有事。但万一搜出来什么岔子,让树族认为他并非真的树皇后人怎么办?搜神还没有开始,他脑中已经一阵狂乱。 众人等待了一会儿,传音璧上再度亮起,原本只有榕千紫的画面开始被分隔成了两边,一个身穿上古四爪金龙淡紫色锦绣大袍的英俊少年在另一边显露出了身形。他不是别人,正是一统鬼鸮诸部的上古大能黑夜王。 紧接着第三拨人马也出现了在了传音璧中。这些人身上裹着华丽的兽皮大袄,头上带着色彩斑斓的配饰,面相却是粗犷无比,正是北疆寒尘部酋长以及一干长老。 树人对木承嗣搜神验血的时候,如果想搞一些小动作,这过程足以悄悄地让木承嗣殒命。因此古仲由让红叶直接以鬼鸮妖使的身份,要求榕千紫、黑夜王,外加上寒尘部酋长三方共同见证。 如果木野部真的有什么小动作,瞒过众目睽睽这么多大能的注视那是不太可能的。妖皇并非是树族一族之皇,而是妖界共主。木野部找来的人再是胆大妄为,也不敢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场对真正的妖皇之子下毒手,否则会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逆之徒。 “那就得罪木公子了。” 眼看众人到齐,在场主持的炼血长老桐风已经下令开始,其中一名魂师谨慎地让木承嗣注视着一枚玉简,将心中神念注入其中。 玉简显出暗淡光华,飘散空中,就好像空中凝出了一团足有一个人大小的一团薄雾。其中晦暗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另一名魂师说道:“木公子请放松听着几个问题。无论是否回答,都请专心如实回想答案即可。” 木承嗣点了点头。但他还没有真正回过神来,第一个问题就已经问出:“请问公子姓甚名谁?” 这简单的问题,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其实这些问题并不需要他回答。他的神识已经映照在搜魂玉简中。玉简所弥漫的光雾仿佛水波随风荡漾了起来,浮现出飘荡的几个文字。既有北疆流行的雪国文,也有整个东胜神洲都通用的厚土文,扭曲波荡的都是“木承嗣”这三个字。 这就是搜神和搜魂的不同。如果是搜魂,必须用丹药促使他进入神魂颠倒的狂乱状态,让他不得不将过往记忆全都一一浮现在神识中。这样副作用极大,基本上不死也会变成白痴。 搜神简单许多,只是窥视他神识中出现的东西。他若是不去想,那就一片朦胧什么也不会出现。但只要他心中有所想,就可以立刻映照出来。 别看“姓甚名谁”这个问题多么简单,如果他用的是假名,那么不经意间就会想起自己的真名,那浮现出来的就不是“木承嗣”三个字了。 就算他想起的是自己对外所用的假名,那些字眼前面很可能也会标着“假”字。因为他自己知道这名字是假。想要假得连自己都坚定认为是真的,又谈何容易? 接下来他们又问了一些平淡无奇,甚至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说:“你年纪多大?”“你是男是女?”“你是何族生灵?”“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何情形?” 最后一个问题来得尤其突然。他们之所以没有问“你父亲是何模样”之类的话,是考虑到此人如果真是假冒,就不可能不知道木野的长相。但这问题问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由于这个问题很难预先猜到,也就不那么容易提前准备了。 木承嗣反而没有最初的忐忑不安了,仿佛沉浸在了往日的回忆里。光雾中显出一片大雪中的山丘,一个少年站在山岗上,尽力地挥手呼唤。雪中一行长长的足迹仿佛延去天边。 一个身材并不高大却壮实无比的汉子在足迹的那一头回过头来。他皮肤泛着如纯铜一般的紫色,面相憨厚,身形挺得笔直,双目炯炯,回头一望,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雪中去了。 虽然距离遥远,但木承嗣的心中所想映照出来的男子面相却分外清楚。这时候传音璧中一直看着的榕千紫竟然感觉这光雾中的树皇木野,双目似有厉芒射出,直射他内心深处,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略微回过神来,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对身后的一名树族长老问道:“槐长老,你看此人是陛下吗?” 这位槐长老毫不迟疑,双手合拢朝天一拜,说:“正是木野陛下无疑!” 584 皇子难辨真假,血脉易分青红 榕千紫对此没有明显的反应,只是略有不爽地微泯嘴唇,眉骨处稍稍弓起。他在木野部威权虽大,但还没有到能直接指鹿为马,说这不是树皇就不是树皇的程度。 槐长老的回答让他相当不快,但又无法说出来。于是他又扭头看往另一位长老,问:“楑长老,你看这位所谓树皇之子,有几分成色?” 楑长老虽然是树人体修,但博学多识,是木野部最重要的智囊之一。他沉吟一会,抬头说道: “就从搜神结果来看,毫无破绽。神识造伪并非绝无可能,但是极难,必是高手所为。依老夫所见,此事想要有个定论,还是得请出那件东西一验真伪。” 那件东西……榕千紫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便再没有任何反应。 那件东西虽然已经在炼血长老桐风的手上,但他原本却并不想动用。一旦动用,这所谓的皇子当然有可能被证伪,但也有可能被真的坐实。 一旦坐实了,他不得不迎接皇子回朝监国。这人可不是他的玩偶,被好几方势力裹挟着,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下,对他后续的计划简直是巨大的障碍。 他所需要的时间其实不多,只要树皇下落不明再有几年,或许他就能办成他想要办成之事。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受不了节外生枝冒出来一个碍手碍脚的皇子。 这时红叶收到了古仲由暗中传音,便冷笑道:“诸位皇部长老,不知道对贵皇子的搜神是否结束了?结果如何?天色已晚,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本使便要带着贵皇子回馆休息了。” 这让榕千紫面色越发僵硬。如果他宣布验神结束而且没发现问题,岂不是等同直接认定这位皇子为真?无奈之下,他只得对在场的炼血长老桐风点了点头。 桐风立刻站起,大笑道:“皇家之子,这事不是一般大,谁敢这么简单下定论?我这里有一件上古时代传下的树皇之脉的五色盘,能认定树皇血脉,就在这里斗胆请这位木公子一试了!” 五色盘是玄门常见的用来验证血脉关系的法器,能显五色。蓝青黄橙红,颜色越是靠近蓝色,则表示血脉关系越远。越是显出红色,亲缘关系越是近。 用五色盘来确定,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但这时候红叶又收到古仲由的传音提醒,她才猛然醒悟,站了起来,一双美目犀利地盯着桐分手中的木盘问道: “请问桐长老又如何确定手中这件木盘就是树皇之脉的五色验血盘呢?树皇陛下已经失踪近四十年,又从哪里去弄他的鲜血?要是贵部落事先随便用一个什么人的血滴在盘中……” 一般的五色盘需要在两人身上各取一滴血,落在盘上,盘上便会显现出颜色。但所谓树皇之脉的五色盘,则应该是原本就炼入了树皇之血,只需要滴上一滴他人的血脉就会以颜色显露出其人与树皇血脉关系的远近。 只是谁能确认这盘里事先炼化的真是树皇之血?万一真是其他人的血,木承嗣的血液滴上去之后显出蓝色,岂不是被黑死? 桐风洒然大笑,说:“妖使大人果然谨慎。但这事不难证明。只要妖使大人、木棉城主、老夫手下这位树族侍卫、还有身为和树皇之脉极为亲近的倦岭血脉的老夫,我们各滴一滴血在这木盘上,那么此盘的真伪就可以一目了然。” 红叶一皱眉头,但也没有想出反对的理由。她用指甲扎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来,落在那看似普通的古朴木盘上。果然这滴血液就像颜料滴上了棉布一样,四散平铺渗透开去,虽然原本是红色的,但所染之处,都是清晰的深蓝色。 鬼鸮是土生土长的妖界生灵,而树族则传闻是天界坠落的修罗一族,而且他们一个是树,一个是禽,这亲缘关系确实远得没有边际了。 接下来是木棉城主。她原本娇媚的紫色脸蛋现在却极为难看。因为她是树精,又姓木,对不了解的人来说,还以为她和树皇一脉的木姓有很大的关联。偏偏桐风让他暴露出真实状况,她又不敢拒绝,真是大坑! 木棉的血滴在木盘上,比红叶稍好,蓝色中显出淡淡的青色。这一点青色只是因为她与树皇都是树身而已。偏偏桐风一边用棉布擦拭五色盘,一边毫不给面子地解释道: “木城主虽然姓木,却并非真正的眠恶山树族之人。我树族所有人,一律以离树皇血脉远近论尊卑。这是众所周知的。但只要是我树族真正的族人,哪怕是与他族混血,也至少会显出黄色。” 说完他让身边一名树人侍卫滴了一滴血在盘上,果然显出明亮的黄色。接着他又呵呵笑道,说:“至于老夫,与树皇之脉亲近的程度仅次于木萝的黎山一脉。”他将血液滴在木盘上,果然显出了橙色。 然后他将木盘双手捧起,放到了木承嗣面前的桌案上,肆无忌惮地笑道:“木公子究竟有几分成色,还请试试吧!哈哈!” 桐风的嚣张,让红叶心中不安,她暗自传音给古仲由问:“现在怎么办?” “无妨,先由着他。验血结果不妙,也有道理可讲。他这个五色盘虽然显露颜色看似正确,但并不能说明炼入的真的是树皇之血。如果炼入的是一家与桐风关系较近的家族血脉,也有完全一样的效果。” 古仲由不动声色地回复她。 看着这个古朴的木盘摆在了自己面前,木承嗣心中的紧张与畏惧反而是一扫而空,士气大涨,隐隐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连搜神都没有任何问题,连树族皇部木野部未发一言。他们应该最不希望自己的皇子之位是真的人了,有问题一定会迫不得已地指出。但他们什么都不说,也就是事实上认可了,他还怕什么? 他越来越确信自己就是毋庸置疑、独一无二的树皇之子。他是真正的天之眷者,何惧这帮人挑三拣四,验这验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无论他们如何绞尽脑汁,都阻挠不了天道自然将这一切送还他的手中。 他毫不犹豫,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直接滴在了木盘上。他这命运既然系于天,就应该由老天来亲手定夺,当场宣布,让妖界万千众生一齐膜拜才够! 这一滴血滴落而下,落在刚刚用棉布擦干净的木盘上,寂静中,他几乎能听到这血液落在盘上发出的吧嗒的声音,能看到它飞溅开去,所到之处,染出一片血红,往四周渗透而开,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色牡丹。 这景象本来没有什么,但其他人的血落在这盘上都改变了颜色,唯独他的血依然是血红的,而且还在不断往四周渗透,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棕黄色的一个木盘已经整体变得通红如血。真正的树皇之血?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压力从这红色上汹涌而出,将四周数个树族人压制住,几乎要逼迫他们跪倒在地。而原本满脸肆无忌惮狂笑这的炼血长老桐风,满脸狂妄的笑容直接凝固在了空中,分外地难看。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个明显的人类竟然会是他树族之主!即便搜神结果确定无疑他也没有相信过。他只相信出发前榕千紫亲手交到他手里的皇脉五色盘能清楚地揭穿这帮异族人的谎言。 然而结果让他目瞪口呆,无形中一股强大的压力涌上了心头。同样传音璧那边的榕千紫等人也是呆若木鸡。榕千紫考虑过最坏的情况,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他有点惊怒不已。 而传音璧另一边的黑夜王则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作壁上观地看着树族的尴尬笑话。寒尘部落一行人则依然和木偶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只有眼珠子灵活转动,盯着传音壁那头的榕千紫。 “各位树族长老,你们要验神要验血,都已经完毕了,不知道能否给个结论了?”红叶不失时机地催促道。 木野部的树族人无人吭声,气氛尴尬,所有人都表情复杂,盯着大长老榕千紫。榕长老咳嗽了两下,忽然面无表情地站起,沙哑的喉咙发出嘶嘶之声,低沉地说道: “树皇之子回归我部,非同小可。改日我将主持祭祖大典,向我树皇先祖一询究竟。至于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居然就袖子一甩,中断了传音。玉璧上光影一晃,来自眠恶山的影像就这样消失无踪了。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585 古仲由分头派事,勾阵师大胆入席 榕千紫的反应并不在古仲由的意料之外。既然一件事已经走进了死局,无论如何处理都不可接受,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方法,就是继续拖延。 祭祖是一个绝妙的借口。既然有皇子归来这样的大事发生,祭奠祖先,询问老祖的意见那是非常自然,谁也没法再说什么。 同时祭祖是非常重大的仪式,要挑选良辰吉日,要准备祭品,要遵守许多极为复杂的流程,属于那种想拖多久就能拖多久的事。 但古仲由其实并不在意。他原本就没有考虑榕千紫会乖乖地迎回皇子,让被黑夜王等人控制的这位皇子能登基妖皇之位。 树人对木承嗣的查验并没有耗时太久,不过半个时辰。榕千紫又草草结束了传音,一屋人自然是不欢而散。古仲由、木承嗣、红叶、三人对面坐在一驾可以坐上四人的马车内。蓝若霜则已经提前离去。 这时候夜还未深,只是华灯初上时。虽然城外依然被疯狂的红毛狒狒兽潮围困,城里却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和萧条。一般认为十天左右兽潮就会消退,而街头巷尾的灯红酒绿又开始让夜景变得繁华,往来的人影一日多似一日。 古仲由将车帘拉上,车内灯火摇晃,他看了一眼木承嗣说道:“既然他们计划不变,那我们也按原计划分头行动。你师妹那边,我一直是放心的。只是你这边,极其重要,你千万要小心谨慎才好。” 木承嗣从城主府出来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焕然一新。他不但腰板挺得更直,双目更是射出盛气凌人的光彩,一改以前在这位古氏老前辈面前有些畏畏缩缩的姿态。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仲由上人尽管放心,晚辈这边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已经是妖皇了。但他不可能就凭着一个空空的名号来让众人臣服。越是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他越是要做出实际的功绩。他毫不犹豫地表明了决心,然后将车门帘一掀开,轻轻一跃无声地出了车辆。 红叶瞥了一眼依然在晃动的门帘,不以为然地说:“你家这个后辈徒有其表,言过其实。这次攻打眠恶山要是有什么意外,第一个就会发生在此子手上。” 古仲由哈哈一笑,说:“所以我有意只将这件事交给他。不用他真正得手,哪怕只是耗上一段时间也就足够了。你也不用太过小看他。这次我古族对他寄以厚望,甚至给了他一份仙人气息。” “啧啧,真是浪费!”红叶连连摇头。只不过仙人气息这种东西虽然有不可思议的巨大威能,却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用来给这种其实没什么本事的人临时做个补充,倒也正好合适。 …… “妈的,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勾诛嘴里吧唧吧唧地响着,毫不客气地挥动手中的刀具,将面前盘子里的古怪兽肉塞入自己口中。 这一顿饭远比他预计的要晚。雷彦只是让他等着和纪衍三人一起到风月楼去赴会吃饭,却没有说要等多久。晚饭时间早已过去,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都快到戌时了,他已经是饿得头昏眼花,雷彦才终于收到城主的传音,三人通过防护塔地下的密道返回城中,到了风月楼。 虽然这段时间内主副二名阵师加上雷彦这个管事三人都不在塔里,但防护塔九层纯阳禁制全部展开,纵然真有大群红毛狒狒攻击,也不可能将九层防御一一击破。而且任何一层防御被攻击,纪衍都会感悟到。那时他就会立刻使用大传送符,瞬间便回到刺天塔的顶楼。 这样并不能说万无一失。但这一顿饭关系到他能分得多少血灵石,无论如何他都会过来。更何况兽潮在晚上爆发的风险本来就很小。 勾诛并不担心刺天塔会如何,但他小心着自己的安危。即便是大把血灵石吊在鼻子前面晃动,他也会先看清前后左右再考虑要不要往前一小步。 他和还在守城的佟瑶、木头等人约定,若有危险,他会立刻用传音玉简联络他们。即便没有危险,每两刻钟,他都会主动用传音玉简联络一次。如果这联络莫名消失了,风月楼距离他们守城所在只有区区三四里,佟瑶以紫府修为,几乎可以瞬息即达。 整个风月楼也没有任何异常,以他的眼阵之能看去,没有异常的灵机线,没有布设任何阵法。炼血长老桐风、城主木棉等人并未肆意释放也未故意收敛自己的神识波动。勾诛并不相信自己足以让这些高人摆出如此大的鸿门宴来对付他,因此放心地走了进来。 三层楼风月楼似已被包场,一楼二楼都是空无一人,只有三楼一个包厢内摆了五六席,来人比勾诛预想的还多。 虽然在妖界凡民中,勾诛每天吃得其实也不赖,但他从未到这种专门为妖修准备的酒楼中来享受过。 如果是普通的酒家,十来两银子就已经是奢侈到极点的饕餮大餐了。而这里只收血灵石。这几席大餐要挥霍掉好几两血灵石,相当于白银数千两了。以勾诛的秉性,再有钱他也不会是这个吃法。 但真正坐在这里,他才知道什么叫“物有所值”。这里的肉食绝非普通的肉食,烹调也不是一般的烟熏火燎。 桌案上肉类几乎都是异兽甚至灵兽的肉,不少是切割成薄如蝉翼的透明肉片,蘸着天材地宝所配的灵液来吃。柔嫩鲜美,入口即化,略带甘甜的鲜味混合着灵液中矿物带来的恰到好处咸味的肉食,让他再也忍不住胃口大开。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还在栅栏后边守夜的同门兄弟。所以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他直接掏出一个生灵玉盒,大把地将桌上的肉食扫入盒子里。好在即便他将他臂长所能及的盘子全部清空,旁边的侍女也会极短时间内将空盘撤去,重新换上满盘珍馐。 来人包括炼血长老、城主、炼血部落族长和守护阵法的诸位阵师,以及他们带来的亲信,有约四五十人。 首席桌上坐的是炼血长老、城主木棉、苍秸部落族长穆格、红棘部落族长晃血,三位驻守防护塔的阵师,其中也包括纪衍在内。 这伙人周围有一道朦胧的隔音光罩与其他席位隔开,就好像隔了一层不断波荡的水面,让外界的人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他们觥筹交错,交头接耳,嘴唇翕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唇语也因为光罩的波动而看不清楚。 原本这光罩并不存在。似是寒暄客套过后,这些人开始实打实地讨论“多出”的血灵石如何瓜分,有人随手布设的干扰阵法。 勾诛坐在下首的某席中,与雷彦、另外一个防护塔的阵师副手、几名炼血部落的长者坐在一起。他们其实都算是无关紧要的人,只要等首席桌上那些人商议完毕,然后各自拿钱,到手多少就是多少。 他除了胡吃海喝和清盘打包之外,一直盯着城主等人的动静,翘首以待地等着大佬们协商出一个结果,然后将血灵石撒下来。以至于他虽然吃饱也不敢离席。但偏偏这个时候,他感觉越来越有点蹊跷了。 “有点不对劲。”他心头忽然莫名警兆萦绕,自言自语地说。 店内装饰堂皇,各处尤其以金色为主调,华丽的金黄色桌椅、座位、烛台、杯盏,在无数不断有些跳动的烛火中光芒璀璨,纸醉金迷。 但勾诛感觉这四处金光闪烁间,仿佛弥漫着一层说不出的晦涩气息。看不到,听不着,摸不着,说不出什么感觉,偏偏他的神识能察觉这气息的存在。只不过他仔细去感悟,却又觉得消失无踪了。 他记得很清楚,刚刚进入风月楼的时候,并没有这感觉。这种怪异气息是在他进入席间之后,极为缓慢地增长起来的。这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他也是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才猛然有些发觉。 他毫不犹豫,将嘴一抹,起身离席。别人如何他不管,对他来说,再多的血灵石,也没有他的小命重要。 他回转身的时候,正有一名穿着妖娆的狐女端着金色托盘上菜,与他距离不过一步。擦身而过时,这名侍女忽然双手离开了托盘,任凭那一盘菜肴与空中坠落,自己却握住了托盘上插着的一柄餐刀,猛然往他的脖子捅来! 586 路遇孤女我见怜,剑寒腕断人不知 就在勾诛风月楼遭遇惊魂的时候,刺天塔周边最外层的防护结界之外,出现了两名守护刺天塔的木棉城守卫。 其中一人是高瘦老者,而另一人则是一个矮胖的年轻人,两人提着灯笼,正小心翼翼地在低矮的草丛中的崎岖山路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夜里刺天塔的防护是完全开启的,但是这些防护结界白天遭受了无数的攻击,谁也不能保证它现在就是完好无损滴水不漏的。 为了防止有麻烦的东西误打误撞地穿过这些结界,夜里的巡视依然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让所有的守卫们最胆战心惊的一件事。 一直巡查到最外围要穿越八层结界,这些守卫身上都有特殊制作的阵钥,使得他们能自由地穿过这些纯阳结界。但这反过来也是危险所在。 他们没有眼阵之能,看不见这些结界。参考地图只能大概估计,需要撒上“灵光粉”让虚无的结界显现出灵光才能确定真实的位置。这巡视非常麻烦,一不小心就会误闯界外。但如果他们不到达最外层,又会因为不尽职而受到惩罚。 最饥饿的红毛狒狒往往三五成群地在防护圈外徘徊,一不小心他们误闯出去了就可能成为狒狒们争抢的血食。 两人的修为都不高,不过筑基三四重左右。在深沉如海的密林中,两人接着手中灯笼的微光,凭借着自己的目力,也能看清周边两百步远的距离。 但这种“看清”更多地给他们带来的是恐惧。因为微弱的光线之下,远远近近的物体都显出与白天不同的鬼魅姿态和气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汗毛竖起。 “我们没走出界吧?”提着灯笼的矮胖的年轻人三番五次地问着这同一个问题。而老成持重的白发老者则装作满不在乎地将长刀扛在肩上,故作轻松地回答说: “放心,跟着老夫走,你怎么可能出界。” “那……”年轻人忽然伸出一个手指,颤颤悠悠地指向一个方向:“那是……什么?一个……一个人?” 在妖界除了真正的人族之外,任何一切有着类人形状的生灵都可以叫做“人”。他们有的是大族遗下的凡民,没有修为却一出生就有虽然不完美但大体类人的“人身”,但也有各种丛林中自己修炼出来的野妖鬼魅。看到一个人形物,可不一定比一群红毛狒狒安全多少。 “哪有?” 老者还有点不相信。但是循着年轻人之处的方向看去,他确实看到一个黑影宛如一截木头一般安静地跪坐的地上,几乎和四周低矮的树丛浑然一体。但他可以肯定那是一个人,而且身姿颇为优美,似乎是一名女性。 两人虽然害怕,但还是小心地往那边走去。如果半夜巡防不力,无论是纪衍那疯老头还是雷彦那阴翳的管事都不会饶过他们。他们最需要确认的是那东西到底是在界外还是在界内。 如果防护结界内出现了人形生物而他们没有报告的话,他们在木棉城的饭碗也没有了,弄不好还会赶出城去。但误报也一样是过错。 老者已经取出了灵光粉。这种粉末撒出去,空中无形的阵壁便会在空中显现出来,他们便可以确认纯阳阵壁的具体位置。但现在距离那怪影还太远了。老者一犹豫,让那年轻人走前面,自己有些畏畏缩缩地走在后面。 到了大约二十步的距离,老者尚未撒出灵光粉,那个黑影忽然一动,抬起头来。 这人原本直接垂下的长发很顺滑地往两侧分开,露出一张即便在这深黑的夜里也能看出相当白皙天生娇媚的脸,一双幽黑的眸子在这阴森的矮树丛里却闪烁着诱惑的光。 看到提着灯笼的二人出现,她低声“啊”了一声,然后立刻起身一路小跑地冲了过来,啪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空中无形的阵壁上。紧接着她便贴在了这片纯阳结界上,双手无力地拳击着阵壁,美丽的眸子中射出恐惧和祈求的光,口中低声喊着: “二位大哥,救救我,放我进去,这里有红毛狒狒!” 她的拳击虽然不重,却敲得纯阳结界发出一声声闷响,散发出一阵阵暗淡的红光。她虽然一身黑袍,却掩不住纤长绮丽的身姿。在纯阳阵壁被拍打而激发出的纯阳红光中,形成了一个紧紧贴在阵壁上的绝美影子。 两人看得都是一呆。好在这女子的确是在阵壁之外,所以他们也无需担心她构成威胁。但她若是一个人在外,极有可能活不到明天早晨。 矮胖男子心中早已大动。他们虽然没有办法直接关闭结界,但可以借用自己的阵钥让她穿过阵壁进来。他已经将自己的阵钥拿在了手中,正要往前一步,被老者拉住了。老者谨慎看了这女子一眼,问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半夜一个人在这里?” 那女子带着哭腔低声说:“小女子是苍秸部落的巫女,因为迷路和众人失散,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却没法进城。二位大哥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的身牌……”说完她便拿出一块红色的木牌贴在了阵壁上。 年轻男子小心地走了过去。虽然隔着纯阳阵壁,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名巫女的实力不过筑基一二重左右。不要说隔着坚不可摧的纯阳阵壁,就是她进了防护结界里边,这个弱女子也不对他构成认为威胁。 实力低微并不说明她在炼血部落不重要。某些特殊身份的巫女有特殊的作用。起码这块身牌就说明她的地位并不低。 这种身牌并非炼血部落人人都有,而是木棉城发给炼血部落中的高层祭司和巫女的。年轻男子往前仔细看了看,确认这牌是真货无疑。 他又看了看这名女子,她长直的秀发垂在剑上,在灯笼照耀下发出如黑色锦缎般的光泽。她的脸孔秀美,却又一些苍白,双目中噙着泪水,脸上写满了孤独无助的神情。 他的内心就像见到阳光的冰雪一样融化了,还没等后面的老者出手阻止,他已经手握着阵钥到了这女子的面前。他并没有把手松开,只是低声说道:“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进来。” 阵钥只是一小块玉片,上有穿越阵壁的独属灵机。他要是给了别人而导致遗失,这可是大罪。但对方只要用手将他的手握住,两人灵机一同与这阵钥相连,那人也是可以穿过阵壁的。 但手刚一伸出纯阳阵壁,他并未感觉到他想象中的柔软温柔的女子的手,而是猛然一阵冰寒无比的劲风从手腕上刮过。 紧接着这冰寒便导致了剧痛。他手腕上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喷出,喷在了他面前的纯阳阵壁上,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恐怖的血墙。 纯阳结界只能阻挡,却不能粘附任何东西,因此些血液迅速滴流淌到了地上,流了一地。他伸出的手已经齐腕而断,手里的阵钥自然也就落在阵外了。 但他早已顾不上阵钥,自己捂着手腕疯狂地倒地惨叫。只是这里离着刺天塔有数里之遥,妖界蛮荒的夜晚的林中,比这凄厉的惨叫也是再寻常不过。所以无论他如何惨叫,都不可能引起塔中其他守卫的任何注意的。 那名老者早就果断决定开溜,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动弹,就看见那女子身边已无中生有地显出了一个浑身透明散发着白色寒雾的身影,右手持着长剑,左手从年轻男子的断手中取出阵钥握在手中,然后一阵风般地穿过了纯阳阵壁,到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他的脖子一凉,便失去所有的感觉。 蓝若霜抚了抚自己的脸蛋,然后挪移出铜镜来仔细看了两眼,缕了缕有些乱的头发。两个小妖她都差点没有迷惑住,这让她的自信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时尹万真已经跪在她面前,将阵钥奉上,说: “这两名巡山小妖回不去,塔中的守卫很快就会发觉。我们还是尽快动手的好。” “嗯,知道了。”蓝若霜有点慵懒地接过了阵钥,眼中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587 还魂女独赴危局,鸿门宴杀机难辨 离开刺天塔数里之外的城墙上。月光从竹墙的缝隙中洒下来,在有些微凉的竹床上形成了一条条雪白的条纹。 佟瑶身着素色的中衣,头枕在右手上,斜卧在那些月光形成的条纹中,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平静地吐纳。 她忽然双目睁开,坐了起来。这一夜她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她心头悄悄地计算着时光流逝。原本每一刻勾诛都会发来一次传音。但这一次,她心里数着一刻钟过去,玉简却依然沉寂,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立刻给勾诛主动发去了传音询问,但没有收到任何回答。 佟瑶一翻身便起了床,将挂在床头的紫色襦裙披在了身上,用一条淡红丝绦系住纤腰,无声地推门而出。 高高的城墙上,地板也是一排排的竹子搭建而成。这些竹子踩上去总是纸质作响,但她走在上面,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靠着外门护城的栅栏,有一排三角形的小屋。守城的队伍中只有修士才有资格居住。佟瑶是女修,享受独占一间的待遇。 木头与木飞就住在旁边的一间小屋中。但她决定独自前去。他们两人的实力都和勾诛不相上下。既然这险境能困住勾诛,那么这两人也一样有被困住的可能。 如果她能以魂术将勾诛带出险境,就没有必要让木头去犯险。如果她一人做不到这事,那木头和木飞就更没有必要去了。 她所接受的连菱的命令,就是平安将木头送到眠恶山去继承树皇之位。她情愿以稳妥为主。 月光如水洒在城楼上,一片冰凉,月升之前点上的火把都已经燃灭了。不远处还有守卫正在巡逻。佟瑶的身形就像月色下模糊的树影,一闪而过,谁也没有发觉。 她悄悄跃下来竹排搭建的城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一团虚影般地落在了月色笼罩下的一片连绵的屋顶上。 她在魂宗进阶紫府的时候转为阴修,气息内敛,但她也不敢在这座城中肆无忌惮地飞行。 她像被风吹起一片紫色叶子一般,一路飘过许多房顶,留下一缕缕残影,转瞬之间就到了灯火阑珊的风月楼。 这座楼虽然点着灯火,但大门离奇地紧闭着。更诡异的是,月华之下,这座原本雕栏玉砌的妖艳的三层高楼,似笼罩在一圈离奇诡异的气氛之下。 若是低阶修士,神识之力不够,或许就完全觉察不出来。而佟瑶身为紫府修士,还是神识之力比一般修士更强的魂修,她已经能觉察这楼有异。 但这异常究竟是什么,她仔细一感悟,却什么都感悟不出来。就好像她明明知道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她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此人的容貌和身形。 即便是金丹大能施展诡异莫测的金丹魂术,她都不是这种完全无能力去感知的感觉。这是一种超越不止一阶的恐怖力量。 作为鳞火鬼帅钟斗残留的执念,她其实是没有任何恐惧的。但连菱一剑斩去钟斗的执念之后,钟斗的神魂已经转世而去。佟瑶的神魂和身躯反而占据了主流。 她越来越接近原本翠玉宫中的那个女修,也可以说已经算是一个活人,离原来的那具还魂尸越来越远了。只是她吞噬了钟斗这位魂宗长老的所有的记忆。 这一瞬间,对高阶对手的恐惧就像一张大网将她缠住了。她清楚地知道这气息她只要不沾染就一切无碍,一旦沾染,便如引火烧身,卷入因果,后果难料。 但她只犹豫了一瞬,便抬步走进了这晦涩的气息中。连菱给她植入的保护勾诛和木头的执念依然深重地控制着她,是一股不可抗拒的意念。 进入这气息的同时,她就好像走入了一片晦涩的雾气中。生死危机的警兆无中生有地从她内心迸发而出,让她全身的都紧张到了极点。 …… 如果不是勾诛一直觉得风月楼的气息有点怪异,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凡民,毫无预兆的猛然出手拿刀刺他,还真有可能将他重伤。 好在他正是觉得不妙想跑,心中有所准备。那女子一刀刺来,他将脖子稍稍往右一偏,刀刃几乎就擦着他的脖子刺了个空。 勾诛迅疾出手,左手将对方左手抓住一扭,那柄用来割肉的利刃立刻从她指缝中松脱。同时他右手往前一推,一掌拍在这侍女的腹部。 只听啪地一身闷响,狐女猛然往后一退,撞到桌子上。整个桌子哗然震动。这女子却因为玄冥真气入体,身体僵直,脸孔惨白,眉毛上挂起了霜花,双目就此不再转动。 一个凡人就算有刀在手,主动袭击一名修士也是找死。勾诛本以为这是某个杀手赢藏了自己的修为,一掌之下并没有任何留手。到击中才发觉,这名侍女真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妖。 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什么,那名女子身旁的一名男侍者,已经很奇怪地往地上一滚,一脚踹在了他膝盖之下的小腿骨上。 风月楼的侍女多半数是凭美貌吃饭,而男侍则是有点本事,在有人捣乱的时候也得及时出手的筑基妖修。他这一踢的威力远非那个凡女可比。 勾诛冷不防被踢了这一脚,刚好在小腿骨的最脆弱之处,顿时感到一阵钻心剧痛,站立不稳,难以自禁地往后仰倒。 他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平衡,便感觉靠到了另一人身上。一条黑色的东西从自己头上一圈而过套在了他脖子上。身后那人双手在后用力一拉,他的脖子立刻被这带子紧紧束住了。 他连忙用手抓去,才发现这居然是炼血人常用的一条皮腰带。自己身后是同席的一名炼血部落的年轻祭司,刚刚还和他喝酒吃肉,谈笑风生,居然对自己出手了! 奇怪的是,这时候一桌喝酒吃肉的人,竟然大多数没有反应,只有其中一人站了起来,是坐在雷彦身旁的一名年轻阵师。但他并未出手帮勾诛,反而是噌地拔出一柄短剑,对着正在挣扎的勾诛当胸刺来。 好在勾诛身手还算敏捷。虽然脖子被制住,他双脚却是空闲的。靠着那皮腰带的支撑,他一脚飞起,刚好一脚踹在那人肩头。又借着对方肩头的抗拒之力,他整个身体都往后压去。 死死拉着皮带勒他脖子的那名炼血人被他猛烈往后一推,狠狠地撞倒在了桌子上,哗啦啦一桌的杯盏倒了一大片。 勒住他脖子的皮带终于稍稍放松,勾诛乘机腾出一只手来,白色遁光一闪,小人匕已经挪移在手。他也没有客气,狠命往背后压制着的这人身上一捅,深深捅入这人的腰间。 这人虽然一声不吭,但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终于松了。乘着机会,他将皮带甩开,自己一个鲤鱼打挺再度站了起来。但这时候,他却愣住了。 一桌子的人居然充耳不闻,正在照常吃喝!尤其是雷彦,正端着酒杯,和旁边的一名阵师大声谈笑,好像完全看到把他刚刚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的打斗,甚至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刚刚一共有四个人袭击他。一名女侍,一名男侍,一名副阵师、一名炼血部落的祭司。他出手杀了二人。但是就在一回神间,这四人都消失不见了。而且满屋子的人也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一桌酒客还在继续吃喝,满桌打乱的杯盏完全恢复了原样。但有三个座位是空的。一个座位是他的,另一个座位属于被他捅死的那名炼血祭司,还有一个则是那名消失不见的副阵师。除了这三个座位空了之外,其他的一切依旧。 勾诛当场愣了。更怪异的是,刚刚明明四周杀气充盈,就在他呆若木鸡的瞬间,这杀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有四个人已经毫无理由地消失不见,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幻觉? 588 真小贼紫镜窥秘,假皇子借花献佛 不管是不是幻觉,既然没有人再对他出手,而且这里所有人的人都对他视而不见,以勾诛的秉性,自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为上策。 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杀机依然萦绕在他四周,只是暂时潜伏了而已。他被这灰色的气息死死地盯着,一旦他再度生出离开此地的想法,在场的某个人就一定会跳起来对他出手。 连续四个杀手修为都非常低下,甚至还有一个是凡人。这是他能死里逃生的原因。但这包厢内有至少有十来名虚丹妖修,再加上紫府级别的木棉城主,还有金丹大妖“风王”桐风,要真是一齐对他出手,他是断然不可能逃出这里的。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自己的心神,站立不动,脑筋急转,思考着他遇到的这一切诡异事件。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木棉发现了是他出手杀了她手下那几个虚丹修士,所以设局报复? 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木棉要抓他有这么麻烦?直接让城防大将带着一堆虚丹修士冲过去来个瓮中捉鳖就可以了。 就算真是为他摆宴也不会叫来这么多人,还有树族的炼血长老在场。更不会让他吃喝了这么久,应该是一进门就当场擒下才对。 这情形倒像是一个阵法。眼前这些人继续照常在吃喝显然不合理,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他处在一个幻阵中就勉强说得通了。 也许他前来赴宴,并非真的到了风月楼,而是半路就走进了别人的法阵。他所见的一切都是不是真的,这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些人的表现如此反常。 他甚至觉得,这个幻阵布下并非是为了针对他一人,而是为了针对刺天塔,所以专门让纪衍、雷彦和他三人都陷了进来。 但这个解释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他有眼阵之能,一路都没有见到任何诡异的灵机,居然就这样乖乖地进了别人的口袋? 四名刺客动手的时候,他也没见到任何异常的灵机线在控制。他脖子上的勒痕和小腿骨上的剧痛还在,如果这一切全都是幻觉,对方是怎么将他弄伤的? 幻阵以幻觉瞒过他的“眼阵”之能是有可能的。眼阵需要用眼睛看才能看破阵法。眼睛本来就可以被幻觉欺骗的。但有眼阵之能的人本来就不多,幻阵想要欺骗眼阵又需要极为精妙复杂的设计,很少有阵师会这么去做。 纵然纪衍没有眼阵之能,他精研阵法那么多年,是罕见的阵法大师,对法阵的敏感肯定异于常人,他怎么可能乖乖地走进别人的幻阵还丝毫没有发觉?难道真实入阵的时候自己一人而已? 只不过一刹那,勾诛脑中翻腾而过这许多的想法。但最后他把注意力汇聚在了四周这种晦涩不明,其中又潜伏者无穷杀机的怪异气息上。 他感觉到,这种气息并非是静止不动,而是在缓缓变化的,就像一滴滴在纸上的染料,正在不断地侵染,缓缓地往每一寸空间,每一个人的内心延展。 这气息唯独对他保持着某种排斥感,使得他始终都在这晦涩气息之外,并未与外界的诡异气氛融为一体。但他就像被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一旦稍有异动,这气息仿佛就会控制一切猛扑过来。 但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任由这气息不断侵染万物,迟早会将他逼迫到无法翻身的地步。 既不能逃,又不能坐以待毙……如何破解这幻境?他并不敢使用常见的自伤之法。那样会激起猛烈的神识波动,可能反而使得他四周这些被晦涩气息沾染的众人一齐向他扑来。 如果这些人都是幻觉之物,那么他杀多少都是没用的。他必须在这幻境中找到敌人所在,一举击杀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敌人究竟在哪里?他坚信对方的实力并非很强,否则根本没有必要装神弄鬼,早就一招弄死他了。 勾诛忽然想起,他仙荷中还有从那个名为“紫璃镜”的神器。那东西虽然看不到灵机线,但能看到生灵的神识波动。哪怕蓝寒灵傀的神识那么微弱也能被察觉。 只要将那东西唤出来一照,究竟自己身边这些人是真是幻,真正的敌人存身在哪里,都是一望便知。因为幻影是绝对不会有任何神识波动的。 唯一的危险就是,紫璃镜出现,木棉、纪衍如果在场,就会察觉原来是他杀了穆月,为了这事一定会和他没完。他就算就此脱身,后面想要再在木棉城混下去也不容易了,只能指望连菱尽快到来。 …… 风月楼中并不只有勾诛一人察觉到异常。纪衍坐在酒席上,看着勾诛一番混战,好几个人诡异消失,而旁边的人却熟视无睹,他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老脸,却浑身僵直,没能敢有任何动作。 他的坐席和勾诛距离不过十步,周围的禁制只是一层简单的视障隔音禁制,防止外面窥探他们这一桌,对他们看外边并没有任何影响。他既然看到了骚乱,那同桌的金丹老怪桐风,还有化形妖木棉肯定也看见了。但这两人熟视无睹。 就是同桌的苍秸部族长穆格、红棘部族长晃血、红棘部大祭司弘骨,甚至还有另外两个和他并列的防护塔的阵师,他们一个个都当作没看见。 纪衍对自己的阵术有着绝对的自信,绝不相信自己掉入了幻阵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在所所有人都达成了默契,默认某件事的发生,唯独瞒着他。这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空气中的某种气氛在改变,一缕杀气升腾了起来。其他人都在照常闲聊吃喝,唯独他对面的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如铁打的肌肉的红棘部的族长晃血,目光忽变,望了他一眼,然后冷冷盯着他,笑道: “纪大师,久仰久仰。大师不用吃惊,我不是晃血,只不过借用了这个莽汉的身躯而已。” 他并非是传音,而是当着在座所有人直接开口说话,丝毫不介意自己所说的话被其他人听去,尤其在场还有金丹大妖桐风、紫府女修木棉他也毫不戒备。 果然,他说话声音不低,却没有任何人听见。在场所有人都像无视了勾诛的打斗一样,无视了他的存在。 纪衍心中巨震。难道这人术法如此诡异,居然连金丹实力的桐风都察觉不出,轻易地被控制了? 但他毕竟是内心极为傲慢的大阵师,并未被吓得屁滚尿流,而是强装无事地问:“你是什么人?什么事要装神弄鬼来找老夫?” 晃血的表情一松,露出些许自得,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问话: “不瞒纪大师,晚辈姓木名承嗣,是当今妖皇木野之子,从苦寒之地归来,正是为了到眠恶山取回树皇之位,免得我树族继续陷于这无主纷乱之苦。” “木承嗣?树族皇子?” 树皇之子的事这几日在木棉城传得沸沸扬扬,纪衍虽然两耳不闻塔外事,也难免雷彦等多嘴的人说给他听。 但对这件事纪衍更多的是抱以冷笑。这人究竟是不是树皇之子还两说,就算是真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坐镇眠恶山的榕千紫还能真让他登上皇位不成? “你在这里找老夫,究竟想怎么样?” 用着晃血的肉身的木承嗣双手作揖,微笑道:“我既然要登临大位,自然需要一名御用阵师的协助。纪大师阵学渊博”,说到这里,他肆无忌惮地指了指在座另外两位阵师。 “远胜木棉城里其他几个庸才。只是大师何必在区区一座塔上屈?不如辅佐我登临大位,将来整个妖界的资源任你调用,何愁不得长生?” 木承嗣对另外两个阵师的鄙夷,深得他心。他对另外那两阵师早就看不过眼了。虽然一样都是大阵师身份,但他的阵术水准远高于那两人。可惜木棉他们三人一副不偏不倚搞平衡的态度。这让他不爽很久了。 “不好意思,老夫没兴趣。”纪衍得意地将胡子一竖,眼睛盯着天上,“等尊驾真的登基皇位,再来请老夫吧。” 他之所以愿意待在刺天塔,就因为这里不受别人的打扰,又能有源源不断的血灵石供应,使得他能积累资源,精研阵法。 他真正的目标是自己打造超强的聚灵突破阵,来助力自己在有生之年突破紫府,甚至达到金丹,最终飞升长生。 可惜这座刺天塔给他的资源其实有限,所以他进展缓慢,在这里虚耗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青春。如果真的能成为妖皇麾下,他何乐而不为?只不过他实在不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木承嗣能成事。 “哈哈,纪大师真是胸怀远大。只可惜大师还有一个固有的缺陷,注定无法再进一步。” “哼!你无非就是说老子没有眼阵之能,只不过是个手阵阵师。但那又如何?”每当有人揭开他的短,纪衍不管对方是何人,他都要勃然大怒。 “大师息怒。晚辈此番来,就是献上这一份薄礼。”木承嗣哈哈一笑,手指向呆立在席间的勾诛,“眼阵之能,就在此子的神识中。今晚辈想取出献给大师,不知道大师有没有兴趣?” 589 仙人一吐息,众修为傀儡 “元神吞噬?”纪衍心中立刻闪过这四个字。他多少年来苦苦修炼阵术,就始终得不到眼阵之能,他不是没有想过元神吞噬的办法。 只不过想要通过吞噬元神来获得眼阵之能极为麻烦。随意吞噬元神只会让他和被吞噬者混为一体,彻底失去自我。 他必须找到一名魂术极为高深的魂师来帮助他将一名具有眼阵之能的阵师的元神中,真正具有眼阵之能的那一部分剥离出来。 若是剥离太多,会带入对方的各种的杂念。若是剥离太少,眼阵之能可能会吞噬失败。 就算剥离的恰到好处,他吞噬此物依然凶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导致他的神魂分裂,留下后遗症,甚至从此疯疯癫癫失去本心。 就算刨去这一切不考虑,他最基本的就是得先找到一名有眼阵之能的阵师,俘获其元神。这又谈何容易?阵师本来就不多,有眼阵之能的阵师大多地位崇高,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去暗算一个? “你说这小子有眼阵之能?” “我不信大师看不出来。兽潮攻打刺天塔十多天了,我们的人也一直关注着这座塔。我们的人比起大师来说眼拙得很,但此事实在太显而易见了。” 纪衍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这并非是他对阵术的敏感有什么问题,他早就看出这小子非同凡俗。 但他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苦修了近百年也没有炼成眼阵之能,而这看似年轻的毛头小子,阵术修为也相当一般,难道他天生就有眼阵之能不成?所以他找了很多理由来否定这一点。但实际上这些理由都不堪一击。 ”哼,既然这小子有眼阵之能,你们为什么不找他,却找我?” 木承嗣早知道他会这样问。但如何回答古仲由也早就告诉了他,只需要原话转述就行了: “我夺取妖皇之位所能倚仗的大阵师,岂是区区有一个眼阵之能就足够的?但纪大师你的学识和经验,再加上这小子的眼阵之能,这就堪堪可以一用了。” 古仲由布局的两路人马,一路就是蓝若霜去夺取刺天塔。刺天塔足以抵挡金丹妖修,这颗钉子不拔掉,兽潮很难攻破木棉城。另一路人马就是木承嗣,他负责除掉纪衍、勾诛这两人。 古仲由这时并不知道勾诛的真正身份,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年轻阵师。他和纪衍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极为精通阵术,一个有眼阵之能,合作起来足够给他们造成巨大的麻烦了。 木承嗣如果能将他们拖住,使得蓝若霜有足够的时间攻破刺天塔,那么他的最基本的目标就已经达到,古仲由已经可以满意了。 但如果他能说服纪衍加入他们的阵营,将来一起去攻打眠恶山,那更是个巨大的额外收获。不过古仲由并不抱这个希望。但即便木承嗣说服不了,除掉这二人应该是不难的。 梦寐以求的眼阵之能……即便是其他一无所得,纪衍也情愿为了这个而付出任何代价。他面色越来越阴沉下来,问:“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做到?” 他们当然可以立下玄血契来确保双方不违反约定。但有些事是玄血契也约束不了的。 比如说他们是否有能力将那人的眼阵之能完整地从元神中剥离出来?如果没有大魂师协助,立下契约也无法达成,毫无意义。 木承嗣毫无顾忌地走到了席首,然后伸手在桐风眼前晃了晃。桐风居然对此毫无发觉,目光如常。然后他又以命令的口气对旁边的木棉说道:“起来!” 这个容貌秀丽神情高冷的红发女城主这时候居然停下了与桐风的对话,目光变得空洞,呆呆地站了起来。木承嗣将手伸出,轻轻地抓住她淡青色的下巴,将她的脸扭转过来对着自己,问: “你擒下外面的小子要多久?” 木棉看了勾诛一眼,木然地伸出三根手指:“三息。” 这景象对纪衍来说极为违和。一向对木棉唯唯诺诺如同一条狗的晃血,居然对木棉下令,还对她动手动脚? “只要纪大师点头,三息之后,这人的神魂会被吸入定魂珠中交给大师。至于后续,晚辈自然会为大师找来魂师实行元神吞噬之术。要知道这件事并非只为了大师,也是为了我拿回妖皇之位的大计!” 只需要点个头,无需做任何事……点头是很容易做到的,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任何束缚。穆远这小子不是他杀的,甚至也不是其他人,而是木棉城主亲自动手。 定魂珠到了他的手中,就算往后和这帮人再没有关系,他迟早也有办法把里边的眼阵之能吞噬了。但如果他拒绝,对方恐怕不会让他活着离开风月楼。 木棉可以杀掉穆远,同样也可以杀他。连金丹大妖桐风竟然也在对方的控制之下。他既然能让木棉出手,恐怕也能让桐风出手。只不过对付那姓穆的一个不过虚丹三色的阵师,没有必要动用一位金丹大能罢了。 纪衍开始额上冒出冷汗:“你这是什么术法,明显不是幻阵,为什么能将这些大能修士任你摆布?” 木承嗣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反而有意借机透露一下自己的背景,好让这位目空一切的大阵师安心归顺。 “大师以为我是孤生一人跑来眠恶山送死?我自小在北疆大部寒尘部长大,又是中土大族古家的后裔。鬼鸮黑夜王一门心思想把他鬼鸮的圣女嫁给我作为妖后。你想想我有这三大势力的支持,何愁拿不下皇位?” 说完他将手心一展,顿时这四周晦涩不明的怪异气息就像雾气一样显露了出来,渐渐往他手中聚集,他轻轻一握,抓了一把,在纪衍面前展开。一团无形的灰雾在他手心不断飘动,“大师学识渊博,想必不会没有听说过‘仙人之息‘?” 仙息是一缕仙人留下的气息,无需再另行吸收天地灵气,也无需用真气或者法力的损耗,直接就可以施展仙人术法。只不过这些仙人术法是要损耗仙息的。一旦损耗完毕,仙人之息也就不复存在了。 仙人之息在诞生的同时就已经封印了术法,也就是一缕仙人之息只能施展固定的一种或者几种仙术。仙术是可以直接触动天地法则的,往往诡秘无穷。仙人之息也是这玄门世界威力最大的武器之一,只有厚土人族中那几个最古老的大族才会持有。 木承嗣所持有的这一份仙人之息中封印的术法名为“光阴傀儡”。这术法在发动瞬间,他就能将整个仙人之息笼罩范围内所有人的“时光”完全借走。这些被借走“时光”的人,将完全被他控制,成为他的“光阴傀儡”。 这段“借”得的时间内,他可以控制这些人去做任何事,但他必须要付出对等的仙人之息。反过来即便他施展了此术,只要他实际上没有操控他们去做任何事,那么仙息就不会有损耗。 他所控制的对象境界越高,他所付出仙息也越多。所以既然木棉这位紫府城主足够对付纪衍和勾诛二人,他就不会去动用桐风这个金丹长老。 他要尽量避免将这些仙人之息消耗完毕。毕竟如此强大的武器在手,将来在眠恶山争夺皇位的时候还有大用。 但时光傀儡的光阴只是被借出,而不是被夺取。有借必还。一旦这段时光流逝完毕,这些人将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对他们来说,只是经历了一段并没有任何仙术发动的时光。即便他们在其中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死亡,他们也会立刻恢复完好无损。 他们施展术法的真气和法力的损耗将由仙人之息弥补亏空。但他们肉身和神魂所受的一切伤害,都将由木承嗣这个发动术法的人来承担。所以这术法虽然威力巨大,还是有不小的危险性的。 在勾诛和纪衍等三人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施展了光阴傀儡之术,使得整个风月楼中的人都成了他的傀儡。 这样勾诛和纪衍二人既然走了进来,在这么多傀儡的围攻之下,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出他的掌心了。 只是他为了拖延时间,让蓝若霜能有足够的时间拿下刺天塔,所以并没有急于下手。 590 幽昙月下花开,郎君夜深归来 夜深人静了,木棉坐在自家庭院中,望着月色下满庭的花叶枝蔓。到了夜晚,相对白天,这里又别有一番幽静妖媚的景象。 在红色如同蟒蛇吐星的一线枝头,一朵重重包裹如同繁复的白裙的花苞正在缓缓绽放。此花名为月夜幽昙,一株仅有一枝有花,一年开花只有这一次,而且只在月夜之下。天亮之前,它就会凋谢。 好在这一夜麻烦的应酬及时结束了,并没有耽误到她一年只有一次赏花的雅兴。木棉松了一口气。对她来说,这一夜的分赃晚宴一切顺利,已经散了。 由于她的这一段时光已经被木承嗣用仙术借走,所以对她来说,其实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 她所留下的只是一段再寻常不过的记忆和原本就应该有的结局。她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而且她分得的血灵石也已经在她的账户里了。 纪衍和雷彦等人意外缺席,这一点她并不惋惜。那犟老头不来,其他人还能分得更多一点。到目前为止这一波兽潮带来的血灵石已经达到了三十八万两,比往年多了太多。 桐风也是胆大,居然只报了三十五万两的收入。也就是剩下的三万两都当作“边角料”给截下了。他一人就独吞了一万两血灵石。 木棉也到手五千两,剩下的两位炼血部落族长各得二千两,炼血师、大阵师各得一千两,就是阵师手下的副手也能分到三五百两血灵石。 所有人都拿了血灵石的好处就是,一旦出事,那就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上层即便震怒,如果处理起来牵连太大,他们也会更谨慎一些。 何况大长老榕千紫对这些事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并不想搞出太大的乱子。所以他们还是很安全的。 让她意外的是,桐风居然有意无意地和她套起了近乎,时不时甜言蜜语赞美起她的容貌,还东拉西扯地提起他作为眠恶山三大金丹长老之一的巨大权势,甚至对她动手动脚,就差直接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侍妾了。 木棉对此嗤之以鼻。她虽然不是纯正的树族后裔,却是凭自己而修炼出道的真正树妖,这让她内心充满了独有的清高和冷傲。她如果想走这条路,早就青云直上了。但她与那些挖空心思往上爬的女妖不同,是不会接受以成为侍妾为代价去换一份正统树人的身份的。 惹毛桐风对她不利,但是木棉城对眠恶山也非常重要。即便长老会真的因为桐风作梗要打算将她拿掉,她也早已有了足够多的血灵石,大不了自己舍弃了这座城去蛮荒之中找一处洞府安心修炼就是了。从此作为一个有钱的散修自由自在也是不错的。 月夜幽昙完全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幽暗月光之下,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白火一样美丽。就在这时,一股让她熟悉的气息随着幽暗的花香悄然飘散而开。 她心头猛烈一喜,砰砰直跳起来,继而又有无限悲怆涌上心头。一个高大的人形暗影出现在了昙花之后。木棉双目隐隐生痛,目光竟然模糊了起来。 “你居然回来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小心谨慎地问道。 “你的城池防护那么严,我想混进来有多难,你不知道么?”那人苦笑一声。 木棉城以往出入并不难。只是他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兽潮,全城封闭,四周还有能抵御金丹修士的防御塔,他要进来当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凶险万分的。 “你没有受伤吧?”木棉连忙问。 “我受了重伤,就要死了。但我忘不了你,所以坚持到这里,一定要看看你我才能死。”那人语气平淡地说道。 “啊?”木棉轻声惊叫了一声,立刻就冲了过去,想要看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没想到那人身形极为敏捷,双臂一展就将她搂在了怀里,然后便吻上了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一看到你,再重的伤也好了。你还活着呢,我怎么舍得死。” “你个死鬼!吓死我了!”木棉这才想起这种惊吓正是此人最无聊的套路。只不过有几年没见,她一时激动才忘记了,结果便是再度上当。 这人遮脸的斗篷滑落了下来,月光映照出一张年轻俊朗,让木棉沉醉不已的脸庞。这人正是被眠恶山追杀了多年,又被连菱给救出了南冥火海的树族金丹双花长老枯木荣。 “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木棉心中痛恨他屡屡不辞而别,但又不敢高声说话。虽然她城主府中都是她的手下,但她并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眠恶山木野部埋下的探子。枯木荣是榕千紫最想除掉的人之一。一旦他的行踪败露,杀生之祸也就立刻上门了。 “你以为我不想抛弃一切和你去蛮荒隐居修道?但树族现在如此混乱,榕千紫一人只手遮天,我身为皇部长老,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你放心,只要树族回归正轨,将来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与我枯木荣无关。你要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去!” 枯木荣每次和她说的意思都差不多,但每次她听到都是一样地觉得大义凛然和无比甜蜜。 每次这话的前半段都让他的形象更加英雄更加高大,更是让她欲罢不能。后半截则让她每次的痛恨都如同冰雪般融化,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他那宽广的胸膛里。 两人就在月下默默无言地相拥了一会。木棉看着夜色下肆意绽放的昙花,重重叠叠的白色花瓣,如同一袭展开的华丽的大裙,真是美得无法言喻,恰似她现在的心情。 然而她知道这朵花一定会在凌晨之前无情地枯萎凋落。枯木荣的来去比昙花还快,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离开,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回来。木棉克制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略带一丝幽怨地问道:“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走?” “放心。树皇之子已经出现。只要他成功登基,我树族重归一统,我便会正式与你结为道侣,以后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这样聚少离多了。”枯木荣的声音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磁性,就像清泉般渗入她的心田,让她无比受用。 “树皇之子?”她忽然一皱眉头,“你说那个木承嗣?今天傍晚时分他刚刚被榕千紫叫来这里,才离开几个时辰。” 木棉隐隐觉得不妙。木承嗣这个人明显是带着鬼鸮、古族、甚至寒尘部这些外部势力的某些目的而来的。如果这人登上树皇之位,树族的纷乱恐怕不仅不会有任何好转,还会有各种外部势力介入而导致乱成一锅粥。 枯木荣本来就是为了复兴树族而存在。如果树族继续纷乱,他承诺的所谓长相厮守恐怕又是一番镜花水月。 没想到他冷冷一笑,双目中射出如电般的激动之光:“随便找一个人就敢来冒充,骗骗榕千紫还可以,怎么可能骗过我!真正的树皇之子只能在我手里。等鬼鸮们和榕千紫打得一片混乱的时候,便是我得手最好的时机!” “假的?”木棉更是大吃了一惊。她本想说连榕千紫也没有看出任何问题,但听枯木荣这么一说,她便不再怀疑了。无论树族人怎么认定其实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枯木荣还在她的身边,她就一切都心满意足。 “这几天我会待在你的城主府中。”枯木荣低声说道,“不过你要帮我找几个人。” “哦?”木棉心头一喜。枯木荣既然愿意住在她的府中,那么这段时间他们就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了,“找什么人?” 枯木荣要找的当然是木头,也就是真正的皇子。他之前与连菱有过传音,连菱曾经将一行人从天池奔赴木棉城的具体计划告诉他,以便相互接应。 他虽然这几个人已经在木棉城,但他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他没有见过木头,不知道木头的外貌形象,更没有他的气息。如果是他独自在木棉城找,那可真是大海捞针。 “他们应该是四名修士,其中至少一人是树族,”枯木荣看了一眼四周,低头说道,“三男一女,从东妖界鹤族的地盘来,应该是混在炼血部落中入城的。只要找到了这四人,大事就成了一半。” “这个不难,”木棉一缕头上的火红秀发,慵懒地再度靠入他的怀中,“所有修士如今都在城防处登记注册守城,找到三男一女的组合不难。我明日便可以给你答复。” 591 紫璃镜洞察玄机,木棉女出掌强袭 勾诛的这一夜可不像木棉那样一瞬间就过去了。光阴傀儡之术施展的时候,他还不在风月楼。因此他并未成为光阴傀儡。何况光阴傀儡之术只能驱动傀儡杀人,对傀儡本身却无法造成任何损害。 勾诛本来就是木承嗣必杀之人,他当然不会把要刺杀的目标弄成为不死的傀儡。 权衡之下,勾诛没有选择直接暴力突围。毕竟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蒙着眼睛去送死。 他没有再顾忌让纪衍和木棉等人看到紫璃镜,而是直接将这镜子唤了出来。无论以后有什么事,都没有眼前活命要紧。 紫璃镜犹如一轮紫色的圆月悬浮在他头顶,暗淡的紫色幽光照亮了四周的一切,甚至能一定程度低穿透墙壁。 四周生灵的灵识被照亮了,宛如深紫色夜空里亮起了各种颜色、亮度不同的星星。这些星星是万物灵性受到紫璃镜光芒照射而产生的反光,这一景象只有勾诛本人才能看到。 但是紫璃镜的光芒是每个被照射到的神识都能感受得到的。所以这面镜子虽然厉害,却一点都不低调,几乎无法不彰显自己的存在。 在紫璃镜的光芒之下,每一个生灵的灵识都有一圈一圈的光晕延伸到无穷远处。 这些光晕正在不断变化,散发出不同光彩。每个生灵的光晕相互交错,仿佛组成了不同于现世的另一幅绚烂的宇宙图景。 玄门将万众灵识组成的这一切当做是宇宙的背面,又称灵界。而由实物组成的一切则是这宇宙的正面,又称物界。 紫璃镜加上他的眼阵之能,一个能看到神识波动组成的光晕,另一个能看到物界灵机形成的灵机线,二者加起来他就有了一双可以窥探灵界与物界的无所不能之眼。 可惜的是眼阵和紫璃镜都各有弱点,并不是真正万能的。紫璃镜范围有限,而且容易暴露自己。眼阵之能又容易被遮挡。 紫光照去,勾诛发现这宴席上大多数人的神识相当诡异。他们虽然也照常发出神识波荡,但这波荡过于自然,丝毫也不受紫璃镜的影响。看上去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朦胧壁障。 对勾诛来说这些人与其说是活着的人,不如说是影像正在播放。他们与他并不在同一个时空,各自我行我素,所以毫无干扰。无论他做什么,这些人都不会理会。 但这种弥漫着的晦涩气息中隐藏着另一种和所有人都不相同的神识波动,因为弥散在整个空间中,宛如这个画面的底色,勾诛最初甚至忽视了它的存在。 这说明有一个意识在控制着这一切。只要他一个念头,便可以操控这些不同时空的人物,将他们挪移到和勾诛同一时空,并对他发起攻击。 但就在他们席间,有一个人是明显不同的,那就是雷彦。雷彦的神识受到了紫璃镜光芒的影响。被照耀的同时,明显传出了异样的波动。 勾诛的紫璃镜位于雷彦的后方。被照到的时候,他虽然神色略微一滞,下意识想要回过头来,但他克制住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般地继续吃喝。 他知道勾诛在施展某个法宝,但并不明白这个法宝的效用,所以他也不想轻举妄动。 这家伙是装的!勾诛心中了然。他继续以紫璃镜往四周扫射,看到这满场席间,甚至整个风月楼所有闪烁光芒的神识中,还有两人与雷彦类似。 其中一个是纪衍,另一个是席中原本很不起眼的,红棘部落的族长晃血。他所要找到的真正控制着诡异场景的幕后黑手,必然在这三人之中。 纪衍和晃血两人正在交谈。但因为禁制屏障的关系,他看不到也听不清两人具体在说什么。但他立刻就想到了这极有可能是某种交易。 但无论这交易是什么,他都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否则他们就会直接来和他谈了。而不是周围这些晦涩气息牢牢地锁定着他。 雷彦!正是这人将他与纪衍叫来这里。而他遭受四人围攻差点当场被分尸的时候,这人明明能看见,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勾诛几乎要十之七八确定,雷彦就是这幕后控制之人了。这人即便不是主犯,也肯定参与其中。 他小心翼翼地往雷彦背后靠近,抑制着自己的气息和神识波动。即便如此,他周边的紧迫感也猛然提升了一个档次,只是还没有被他触发而已。 他头上的紫璃镜光芒射过,照得纪衍一阵心慌。这感觉纪衍颇为熟悉。他扭头一看,心中一惊:“紫璃镜为什么在这小子身上?” 这让他猛然明白了过来,他那爱徒穆月,十之八九便是死在了这人手里。 穆月本来只是木棉给他找来的副手,实力并不在他之下。只是此女酷好阵术,便拜了他为阵术上的师父。在他枯守刺天塔的漫漫求道之途中,这个貌美的女弟子简直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亮色。穆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银龙山脉,这让他痛彻心扉。 “杀了他,叫我做什么都可以!”纪衍勃然怒吼。 勾诛已经悄然靠近雷彦的身后,心念一动,将冥火剑从仙荷中挪移而出,剑柄紧握手中,挺剑往雷彦后心直刺! 既然他认定控制这场把戏的人就在雷彦、晃血和纪衍三人之中,先杀了雷彦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机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一定要先下手为强,绝不能手软! 勾诛本来就距离他不远,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这让雷彦早就丧失了警惕,浑然未觉有任何问题。但这时他忽然感觉从后背到胸口透心一凉,一股强烈的刺痛直入心中,浑身顿时一阵抽搐。 他脑袋耷拉了下来,看到胸口已经露出沾满了热血的半截剑尖,而自己全身的生机和意识正在快速离他而去。 猛烈的业风吹来,他觉得浑身透体冰凉,被冻得失去了任何感觉,只剩下单纯的意识。紧接着他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看到了头顶恐怖的业海。 雷彦只不过见钱眼开。古仲由给了他钱,让他拖延了一些时间,再带着纪衍和勾诛姗姗来迟来到风月楼,以便木承嗣能提早发动仙术,将风月楼中所有人变成光阴傀儡。 古仲由也交代了他,在席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只需要当做没看见便与他无关。这其中的布置会确保他平安无事。事情结束之后,他不但能脱得一干二净,说不定还能替代纪衍,坐上刺天塔主人的位子。 他哪能想到勾诛背后一刀将他捅死?于是这个原本在木棉城深得城主信任,混得风生水起的虚丹妖修,就这么懵懵懂懂往黄泉路上去了。 一剑刺出之后,勾诛迅速拔剑。可惜的是,雷彦显然不是那个幕后控制之人。否则这一剑下去,四周那种晦涩气息肯定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就在这时候,他只感觉眼前紫光闪过,一团强烈波动的恐怖神识,仿佛一个沉重无比的铁球,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如闪电般到了他的面前。 木棉身穿一袭暗紫色深衣,雍容华贵的紫袍上点缀着明亮的红花图案。她浑身气血汹涌,衣袍烈烈,双袖展开如一双大翼,头上红发在气血之力的冲击下向四周展开,宛如许多道红色的光芒。 她二话不说,直接以滔天之力,一掌拍下!她和树人一样都是体修,无需动用法力,用肉身作战,简单有效。 要是勾诛还在筑基的时期,遇到紫府的神识威压根本就动不了,更不用说抵抗了。现在他毕竟已经是虚丹修士,紫府威压的震慑力不再那么具有压倒性。 他在准备刺杀雷彦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纪衍、晃血、木棉三人。他虽然看不清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但他保持着警惕,在出剑的同时,也将陨铁定方砚唤了出来。 在木棉一掌拍下的同时,他毫不客气地将一身真气全部灌注到了陨铁定方砚中! 这一掌力大势沉,刚好拍在陨铁定方砚正中。只听锃地一声金属被碾压形变的尖锐异响,这块黑色的陨铁就像膏泥一样被印上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同时在陨铁的另一边凸起了一块,刚好挤压到了勾诛的胸口。 勾诛胸口如受重锤一击,轰然一荡,气血汹涌,一口血被从胸部挤压,直接从喉咙里喷了出来。他的身体随之往后飞了出去,重重地砸了在墙壁上。 “一息……”木棉口中冷冷念道。 592 木城主血肉生花,佟鬼帅磷火换人 木棉虽然是光阴傀儡,但和普通的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不同。她只是通过借出自己的一段光阴而成为木承嗣的傀儡,因此她心智健全,和她真正的本人毫无差别,这也正是光阴傀儡的恐怖之处。 只不过这段时光内她服从木承嗣的一切命令,甚至不用木承嗣开口说话,她四周弥漫的仙息就会告诉她要做什么。 她说三息将勾诛拿下,计划是第一息将勾诛击成重伤,第二息将勾诛杀死。第三息取出对方的神魂放入定魂珠中。定魂珠是木承嗣早已准备好的,先被仙息吞噬,然后又由仙息凝实化现出来落在她的手心。 第一息基本达到了她的预期,但是勾诛所受的伤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重。她虽然准确地估计了勾诛的实力,却没有估准他的身价,并没有考虑他会拿出这么大块陨铁构成的宝物来。但这点差距并不影响她三息的计划。 勾诛当然不是束手就擒,他也有他的计划。非想绝品阴阳虚丹的阴丹诡气展开,他的气息瞬间变得飘忽了起来。即便木棉就在她的眼前,这不能干扰她的视觉,但多少能让她的神识感觉到混乱。像木棉这样的高手,出招并不一定要先用眼睛看准的。 果然,木棉原本第二招就要出手,这个时候却忽然迟滞了一下。如此近身的情况下,神识虽然不是她所长,她也早在神识中锁定勾诛的位置,根本不用眼睛看,一招劈过去就足以诛杀了他。没想到她神识中锁定的对方却忽然诡异地漂移了位置。 等她双眼亲见对方依然在原处,她这一招出手也就慢了一个忽毫瞬间。勾诛这样的老手,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白光一闪,冥兰幽火剑剑光已至,直接劈向她正打算出招的右臂。 勾诛这一剑虽然凌厉,却并没有打算真正能伤到一名紫府妖修。他只是想阻滞一下木棉的出招,给自己脱身创造机会。 如果他的阴丹诡气对木棉毫无作用,他也只能认命受死了。但既然诡气能干扰对方的神识,他只要有一个时机能逃出对方的视线之外,就有一线的机会能逃出生天。 对方根本就没有躲避,所以他的剑锋毫无迟滞地砍入了她修长的右臂肘关节处。这意外收获倒是让勾诛庆幸不已。 一般树妖都有各种修复自身的术法,他这一剑未必能真能重创对方。但对方总要耗费时间才能修复,这就是他最好的脱身之机了。 木棉脸上似乎有些愕然,没想到对方真能伤到自己。但她随即目光一闪,下了一个决断,任凭锋利的冥火剑划破自己的皮肉,如切豆腐一般砍断了自己的骨骼,整只小臂就这样从身体上分离了下来。 对方的这剑并不简单。剑上有一种暗淡的白色火苗,很快沾染了她的皮肉,用她的法力居然排除不掉。 此外还有一种腥臭诡异的积尸气在不断吸收她的生机。树妖完全是凭着一腔生机而存,这简直对付树族的特效术法。 她炼的并非是加固肉身的体修之术,也不像木飞他们一样砍断了肢体能迅速再生。 但她并未为此担忧。在她心念控制下,她的整个右臂包括断落没有没有断落的部分,全部化为血红,节节崩溃裂解,片片掉落。 她掉落的这些血肉的碎片在空中迅速蠕动变形,化成了一朵朵血红的木棉花。每一朵花的殷红花瓣都是锋利如刀,散发着金属的光泽。而花蕊则根根竖立生长了出来,宛如毒蛇吐着红星。 这些花虽然有一些沾染了勾诛的阴火,另一些被玄阴兰所沾染,很快枯萎,但大多数并没有受到影响。它们飘散在空中,花瓣震动,犹如一群灵活飞舞的速度极快的马蜂,在空中划出数百条曲线,不同方向往勾诛狂飙而去。 每个树妖都有不同的肉身术法。木棉的树身可以随意碎裂成无数的“血生花”,又可以随意组合复原。只要她控制它们飞回,便可以组合回自己的右臂,所以她其实根本无所谓任何剑伤。 她的血生花花瓣坚韧锋利如同钢铁,而花蕊犹如一根根坚硬的毒刺。只要粘在身上,花心通过毒刺将毒液注入对方身体中,可以毒杀一切生灵。 她已经注意到对方身形灵活,轻功绝佳,而且虚丹精纯至极,虚无缥缈。若自己也是在虚丹境界,这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自己已经有紫府实力,对他有碾压般的优势,所以这并不是问题。 她的血生花足有上百朵,从不同方向包围攻击,对方无论身形如何灵活,哪怕再加上大块陨铁那样的防护,只要他自身护体真气防御不住她的血木棉,那便是必死无疑了。 在这十面埋伏般的围攻之下,勾诛目光中终于闪出了一丝慌乱。他明显做了最后的努力,将那种一旦沾染就无法熄灭的阴火唤了出来,几乎包裹了他的全身。 这阴火虽然有烧灼之能,但并不能瞬间将她的血生花瞬间烧成灰烬。即便穿过这阴火,依然能刺入对方的肉身,让他沾染剧毒而死。 但她这数百朵血生花一齐沾染阴火无法熄灭,也就等于她的一条右臂将会被烧得没了。对方也算是费尽心思做出了最后一搏,想以自身性命换她一条右臂。 她并不知道这条右臂在这段时光结束之后就会安然无损,只知道没了这条右臂,需要耗费不少年月才能修炼回来。 而且即便她愿意舍弃了,木承嗣也不愿这么做。因为木棉所受的伤害将由他来承担,一名紫府修士的一条胳膊换算到他身上,他恐怕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这些仙息立刻就给木棉传递了命令,一定要在尽力避免损伤自身肢体的前提下,尽快杀死对方! 木棉眼睛微微转动,显示她已经接受了最新的指令。但她操控的上百朵血生花并没有丝毫的改变,依然顺着原来的轨迹以狂怒般的速度从各个方向袭往勾诛全身各处要害。 只不过临近最后关头,她放出的血生花绝大部分都猛然一停,就像时光停止了流逝,一齐稳稳地顿住停息在了勾诛的玄阴真火之外。只有其中寥寥数朵没有停止,按照原有轨迹继续前进,噗噗噗地击中了勾诛的肉身。 她虽然不能舍弃整条胳膊,但是上百朵血生花中舍弃三四朵还是可以接受的。这最多让她的胳膊略略变得瘦弱一些,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些花儿一头进了血肉中,疯狂旋转。一时间勾诛身上显出几个拳头大的血肉漩涡,血浆飞溅,继续极速地往他体内身处钻去。同时他身体被血生花中的剧毒浸染,面色发黑,断气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息了。”木棉轻叹道。这一息她虽然得偿所愿,但并不容易。对方虽然只是一个虚丹修士,却拼死抵抗,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不想再夜长梦多,迅速拿出定魂珠。这淡蓝色光芒的小珠一出现,便天然产生了一股吸力,将勾诛血肉模糊的躯体上的神魂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第三息!”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时她忽然觉得有点异样。手中的定魂珠上的蓝色光芒虽然已经越来越强烈,但分量却没有什么改变。 据她所知,定魂珠在吸收了神魂之后,是会明显变重的。但她手中的这枚却依然轻飘飘的。 就在她这样想的同时,眼前哗然一声,一切如同琉璃破碎一般破灭了。她面前并没有完全血肉模糊的勾诛,只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怪异磷火。用定魂珠自然是什么也吸不出来的。 “幻觉?”她暗暗吃了一惊。一个肉身稳固,足以抵挡各种神魂攻击的树妖受到幻觉欺骗,这并不是常见的事。 像勾诛这么小心惜命的家伙,当然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险境。 从最初装傻呆立不动,一直到后面小心翼翼地取出紫璃镜,勾诛一直都在小心地计算着时间。他知道失去联络之后,佟瑶会赶来的准确时间。所以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593 冷凌秋安坐后位,黑夜王急召诸族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东妖界,深夜阴云密布的高空中,一头巨大的飞鳄犹如一座厚实的大山,在重重云城中组成的虚无缥缈的幻海中穿行。漆黑的夜空中不断爆响,闪电不断。 “你这发髻梳得乱七八糟,你那些妖精侍女越来越不上心了。”冷凌秋坐在一间简朴但是宽大的船舱内,盯着眼前男人的头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武瑜只能无奈地笑笑。他是觉得没有什么。 “拆了,我重新给你梳。”但冷凌秋最终忍受不住站了起来,将他的头按到了铜镜前,“时间应该还够,至少还有一刻钟才能到达太白林。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好……吧。”武瑜有些犹豫。身为一族之主,到了另一族上下一齐迎接自己的时候,自己却在船舱里梳头不肯下去,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傲慢。 不过这事也由不得他。冷凌秋已经将他本来梳好的头发都解开了,如今都披在头上。她觉得既然是要去见外族的人,自然就要梳理得无懈可击才行。 话说回来,无论时间是否足够,他都很受用那双玉洁冰清的手,认真地缕过自己的乱发的感觉。为此他甚至情愿让那些侍女马虎一些,惹得冷凌秋实在忍不住出手。 冷凌秋差不多六年前跟随古仲由以访妖使的身份来到万流谷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古仲由提议五行宗在万流谷设置一个隐秘分支,做为和鬼鸮一族联络的据点,被五行宗上层接受了。古仲由、冷凌秋和欧阳泛三人便成为这个联络据点的长驻弟子。 虽然说人妖两界世代为敌,但各大宗都不排除这种秘密的联络关系。反正多一个潜在的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冷凌秋第一次见到黑夜王就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什么黑夜王,明明就是她的武瑜,他依然活着不是吗? 本质来说,黑夜王可以说就是武瑜本人,只是他吞噬了黑夜王从上古时代传下的记忆。但反过来说是黑夜王吞噬了武瑜的记忆也不是不可以。神魂交融究竟是谁吞噬谁,这恐怕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说清的问题。 但武瑜几乎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无论是那从多年前开始她就无比熟悉的音容笑貌,还是各种奇思妙想来讨好她的各种小动作,还有那满脑子想走捷径却又吃不得苦头的小心思都和以前的武瑜别无二致。 他只有坐在王位上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黑夜王。威严,冷酷,一副泥塑偶像的形象。一旦他下了王位来到她的面前,就彻底恢复成了原来武瑜的样子。宛如最初被双方家族安排结侣的时候一样,整天挖空心思来讨好她,厚颜无耻地表白和追求。 她的性格哪能受得了这种攻势,最终乖乖沦陷重新成为武瑜的道侣。她本来就无处可去,五行宗水德院她也不可能再回去了。对自己老家冷氏来说更是个烫手的山芋,留在万流谷其实也是不错的。 身为鬼鸮各部共主的黑夜王不但夺舍了一个人族躯体复生,居然还明目张胆娶一个人族女子为后,这事在鬼鸮的诸位长者精英们眼中简直是大逆不道。但黑夜王没有管三七二十一,强行娶了,管他天翻地覆。 反对派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上古大能的身份威慑力实在太大了。而且三年前最不服他的巴林部族长赭世超道殒,反对派主心骨已失,他的地位更加巩固。 这让他不但更明目张胆地带着这位人族妖后抛头露面行走妖界,还把鬼鸮一族能找到的最好的资源都砸到了这位妖后的身上。 六年前冷凌秋还没有结丹,现在却已经突破了紫府。这放在整个玄门也是惊悚无比的速度了。还不是他几乎倾族之力全力供给一人的结果。 勾诛成丹之后,花了三年时间,最后还是靠极寒银叶才才堪堪稳固在虚丹三色圆满。这就是因为连菱为首的这一伙人在妖界闯荡,那点收入全靠自己的机缘,没有大势力在背后支撑。 飞鳄降落在一片几乎平整如镜的幽静谷地中。深夜里没有月色,谷中就是一片方圆五里左右的极为平整的白石滩,一条浅浅的河流在雪白的石头上平铺而去。 河边有许多馆舍,都是就地取材,以白石块为砖垒成,造型优雅别致,妖娆灵动,唯独看上去并不稳重,正是附庸风雅的鹤族人的风格。 此地名为青白驿,是太白林的鹤族人专门接待高档次的外族使者的所在。 一般妖界使者只到虚丹级别,可以直接入天池城觐见鹤王就可以了。但如果访客有紫府甚至金丹的实力,那就不便随便出入都城了。这些大能在城里动起手来,那损失谁也受不了。 明面上的高级外族修士来访,都会安排在白青驿,只允许一道气魄分身进入城中。 白石滩外,重重青山如夜中的伏兽一般环绕。四方的山头上布置着七七八八的防护塔。这些防护塔按地势排布,组成了一道天网般的大阵。 这大阵名义上是为了保护来访的使者,实际上也具备将来访使者暂时困在阵中的能力。附近不远就是天池城,万一这些来使忽然发动袭击,天池城需要一定的时间反应。 黑夜王他们并不是一路飞行,而是先传送到附近大城,最后一段道路才用飞鳄飞行的。 在飞鳄中,冷凌秋将自己的男人看了又看,确定再无瑕疵了,才放他下来。这时候白石滩上布满了夜明珠,鹤王林茁,已经亲自在下面迎接鬼鸮黑夜王的到来了。 黑夜王话不多说,很快在林茁陪同下移步到馆舍。一间巨大的白石大厅中,梦貉、灵猿、妖狐、梦貉这四族派来的人马已经聚齐,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上。 每一族都来了一名金丹大妖,还有若干紫府修士。黑夜王把刚刚晋级金丹的青疾风也带上了,所以他们鬼鸮一族来了两名金丹。 五名金丹和他们的一众随从都安坐大殿中,气势各异。有的嚣张,有的晦涩,还有妖媚的,也有低调的。整个大厅中各色气息相斗,犹如一锅骇人的沸腾乱汤。 身为主家的鹤王林茁,身边却一名金丹修士都没有。他一走进这大殿中,在众人的气场压制之下,脸色显得有些发白,身形飘忽,却只能硬着头皮往中间的白石主座走去。 冷凌秋坐在武瑜身旁。武瑜自从立她为后之后,无论走去哪里,总要把她带在身边。这让她也长了不少见识,心气也提升了不少。 即便是面对一桌五名金丹修士和一大堆的紫府圆满半步金丹,她也能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来。不但没被震慑得全身僵硬,她还能饶有兴趣地往这些各族高手放眼看去。 灵猿族的众修一身虬肉,真是一个个怒目金刚。而妖狐族的金丹修士则是容貌极为柔美,粉雕玉琢,即便她一个女人也不由得生出爱怜之心的可人儿。 梦貉来人清一色全都裹在黑袍中,脸上都紧紧裹着灰色布条,眼鼻口全部包括在内,只有两个眼睛处的布条后面隐隐射出幽光。这些人连姓名都是个秘密,更别说相貌了。 鹤王林茁,是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比起她的武瑜来说甚至还要更俊美几分。但这时候在诸位金丹修士的威压之下,他竟然身形都有些不稳,惶惶然要崩溃的样子。 冷凌秋这时才注意到,鹤王来的并非本体,只不过一具气魄分身。他自己没有金丹修为,面对黑夜王召集诸族议事,虽然是在他的地盘上,他竟然也胆怯了起来,连真身都不敢来。 “鹤王,我之前所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黑夜王并没有看其他各族修士,反而是盯紧了鹤王。 这件事其实是梦貉发起,他推波助澜乘势而为,这样就至少有梦貉和他们两族认同。鹤王没有金丹修为,也没有金丹护卫,最为弱势。若是他能直接逼迫得鹤族入伙了,剩下的灵猿和妖狐一个没有脑子,一个是见风使舵的主,拿下他们应该不难。 “这……”鹤王支支吾吾。他当然不敢随便答应,但要拒绝,在黑夜王犀利如剑的目光面前,嘴巴就像被缝住了一样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倒是一头老灵猿敲了敲桌子,说: “黑夜王,你传讯说树族站着皇位不拉屎,老皇帝死了没人管,新皇帝你找到了他们又不认,拉我们所有人去一起逼宫,可你没有证据啊。你凭什么说你找来的那人就是妖皇之子?” 黑夜王没有说什么,手中莫名多出一枚玉简,他往这桌子中间一丢。玉简落在光滑的白石桌面中央,依然哗哗哗地转动不停,半晌才静止了下来。 玉简一静止下来,立刻有光华射出,在空中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这不是别的场景,而是傍晚时分,木棉城主府中。在榕千紫、黑夜王、寒尘部族长共同见证下,树族人对木承嗣搜神、验血的全部过程! 594 合纵诸部围眠恶,自拔爪牙求清平 黑夜王也并没有使什么心机,只不过将他在传音璧中见到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录制了下来,重放给诸王看而已。这过程放完,众人沉默不语。 鬼鸮们从寒尘部找来那人究竟是不是皇子,无论鬼鸮方面能给出多少证据,都是不会有人信的。但是连最不希望树皇回归的榕千紫居然都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搬出“祭祖”之事拖延时间。那么他们也就无法不信了。 鬼鸮怎么就这么好运,居然能捡到这么一张好牌?无论是鹤王,还是妖狐,还是灵猿,都默默无言,只是忍不住嫉妒地这样想。 “怎么样,诸位大王,”黑夜王冷笑道。 “我妖界失去皇权,多年混战,才会使得人族独大,占据神洲中土。你们难道还要龟缩在这南疆继续玩这内斗的游戏,结果被人族继续逐步蚕食。要直到你们全被赶下南冥你们才会甘心吗? “我鬼鸮族与梦貉已经将先头部队传送往银龙山脉东部的某地。若是各位依然遵守上古妖皇盟誓,就可以拿出诚意了。若是不愿意遵守,本王在这里也决不勉强。只不过新皇登基之后……” 黑夜王紧盯着浑身不自在的鹤王问道。他现在笃定鹤王是最容易被拉入伙的。即便这位鹤王再想虚与委蛇,他也还另有王牌。反而是灵猿族看上无脑,实际上却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 所谓上古妖皇盟誓誓当年第一代树皇称妖皇之后,拉上其他诸族立下的誓约。一共四句十六字:“共尊妖皇,有旨必遵。不尊妖皇,万族共戮!” 黑夜王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齐心合力逼迫树族让新妖皇上位,才算不负这上古盟约。如果你现在不出力也可以,只要新妖皇上位,那你就是个不尊妖皇的典型,下一个“万族”共戮的便是你了。尤其最后那个“戮”字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心头一凛。 妖界诸族相争,讲的无非就是个合纵连横。无论你如何选择,最需要的避免的就是成为众矢之的。一旦几个族开始围攻你,那么其他族也会来分一杯羹。 树族以往有一统天下的实力,聚集了大量的资源。现在内讧不已,没有了树皇,被人找到了皇子又不认,这就是自作死。 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众人以此为借口群起而攻之,那树族就是最大的一块肥肉。在场这些想分肉的当然不是为了共尊妖皇,只是树族的势力和地盘既然要被瓜分,他们不动手自然就会吃亏。 而且如果他们不动手,下一个被围攻的,就是“不尊妖皇”的这一族了! 黑夜王自信道理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灵猿族半晌没有吭声,估计很快就会做出决定。而妖狐还在观望。反而只有鹤族,因为实力太弱,始终秉持着不要参和这事的意思。 “别忘了,眠恶山有息壤……”黑夜王手指轻轻地在白石桌面上敲打。 鹤族因为失去了息壤大陆中的息壤,没有了妖灵参,收入大减。不但如此,全妖界的妖灵参产出爆降了七成,各族菁英修士连结个虚丹都要排长队等候,苦不堪言。 如果灭了树族,把眠恶山的息壤分出来各自去种植妖灵参,这问题自然解决。 鹤王并非对利益不动心,只是林茁和前任鹤王贺蔽日大不相同。贺蔽日一直主张和梦貉联手攻打树族。而林家则更加保守,主张休养生息,守住太白林一方祖地不失,不参合大族之间的争斗。 除了林玫儿的丹顶冠之外,鹤族实际上已经没有金丹修士。即便参与围攻树族之战也分不到多少利益,还要随时冒着被树族反攻的巨大危险。 林茁只好尴尬回道:“我族两位金丹前辈先后道殒,实力大损,实在无力参与诸位的大计。所以……” “是么?”林茁刚好提到这件事,黑夜王立刻眉毛一挑,仿佛想起了什么,“三年前我族巴林部族长赭世超、灵猿族长老猿如山、妖狐族长老安若晴,还一位梦貉大能在这里应封息大陆万年之约而来,结果无一生还。难得我们今日诸族聚约,不如将此事一并来个了断如何?” “这……”林茁神色大变。这件事死了那么多金丹修士,本来是没有不可能善了的。他从登基的时候开始,就担心这些大族会上门来讨个说法。好在当时有林菡这位地仙在,没有一族敢上门挑事,最终不了了之。 但现在林菡避世已经多年,他没有了倚仗。如果这几个族一齐将矛头指向他……在鹤王山大殿中坐镇的林茁真身,竟情不自禁地请仙令给挪移了出来,握在出汗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但他依然操控着自己的分身,硬着头皮说道: “当时封息大陆中各族各宗金丹高手汇聚,这中间发生的任何事,也……不……不可能是我鹤族一族能控制的……更何况我族前任鹤王贺蔽日也陨落在那里,其原因不……不也无人知晓?” 林茁的分身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这些话说了出来。他虽然只是一具气魄分身,但看起来和真身别无二致,额头上也是大汗爆出。 “哼,”黑夜王一声冷哼将他打断,大声反驳道,“贵族族王陨落,无人追究,莫非我族的大能陨落,就也不能追究了?就算我鬼鸮不管这事,敢问在座各族,是否都同意此事不了了之?” 其他各族来人脸上都不由得泛起了冷笑。他们当然未必是真要追究那些金丹修士的下落,而是都发现可以乘机从鹤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其实是很划算的一件事。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而且这事不是没有线索可查吧?”黑夜王趁热打铁地继续逼问,“当年封息大陆崩溃,所有金丹修士消失无踪。但是还有四人从中活着出来。这四人可都是你们鹤族的人,为什么不找来问问,给诸位一个明白?” 封息大陆崩溃的时候,活着出来的是四个人:林菡、林玫儿、青鳞子、青萍子。对林茁来说,这些人没有一个好惹的。 林菡是地仙,他们绝对不敢碰。青萍子是金丹鱼妖,青鳞子是他的道侣。林玫儿是青萍子的徒弟,身上还有丹顶冠。这些人没有说过封息大陆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林茁哪里敢问? 林茁幡然醒悟,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现在林菡归隐,鳞亲王和太师青萍子两人早已外出,下落不明。这些人里只剩下林玫儿一人还在太白林了。这些消息从来就不是秘密,随便打探一下就可以得知。难道这几族来这么多金丹修士,其实就是为了对付拥有丹顶冠的林玫儿? 对他们来说,林玫儿确实是一根肉中之刺。鹤族如果没有了林玫儿就没有了金丹修士,也就真正变成了温顺的羔羊,和那些其他小族一样让他们有着足够的安全感了。说不定鹤族还会投靠剩下的几个大族中的一个,使得他们实力大大增强。 只要林玫儿存在,他们天生就是对他族构成威胁的一个种族。拔掉这根刺,不就天下太平了吗? 林茁左思右想了一番。如果把林玫儿叫来,这里有五名金丹,光是鬼鸮就来了两个。林玫儿虽然有两名金丹战力的丹顶冠的战力,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旦林玫儿到了这里,他们极有可能会恃强凌弱,乘机逼迫对林玫儿进行搜神。鬼鸮族的神魂不弱,梦貉更是魂术高手,到时候极有可能在林玫儿神识中埋下什么隐患,偷偷将她这个后患除掉。 但如果他拒绝呢?这四个大族会以此为借口联起手来,不用先去管树族,先把他鹤族给灭了,以此震慑其他各小族,使得他们围攻树族的时候后方安定。 纵然他手里有请仙令,这桌子上其他各族也有。到时候动起手来就算鹤族不彻底灭亡,也必然受到巨大损失。 尤其他林家在太白林经营的许多产业,这几年里正全面压过贺家欣欣向荣,忽然毁于战火他又如何能甘心?他之所以极不愿意参与众强族对树族的瓜分之战,也是这个原因。 他转念一想,忽然冒出一个离奇的念头:如果林玫儿真的出了意外,他们这一族完全没有了金丹战力,看起来形势反而会好很多。 他们从此彻底告别三大族三强族的位置,对这些大族强族失去了威胁,甚至也不存在参与围攻树族之战的价值了。他们早就没有了灵参园,而且他林家经营的那些产业虽然利润丰厚,但还不至于引起这四个大族的觊觎。 他们或许从此成为一个真正人畜无害的中立种族,他林家也可以安心地在太白林经营他们的小本买卖了。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这念头在他脑子里一产生就萦绕不休。他终于沉下脸来,咽下一口口水,额上青筋暴起,目光变得阴沉,压着声音对旁边的侍者说: “传我口谕,命长公主林玫儿速到青白驿,不得有误!” 595 坐等仙息尽,关门寻敌踪 西妖界,木棉城,风月楼。 木棉和一般的树人一样,都是皮坚血厚,想让他们被魂术沾染就要首先破开他们的肉身,否则根本无法触及他们的神魂。 所以佟瑶要给木棉制造幻境并不容易。好在勾诛那一剑砍断木棉的右臂,虽然木棉并未真正受损,肉身却已经破开,佟瑶才乘机以幻术侵入了她的神识。 鬼磷火的掩护中,勾诛跟着佟瑶逃出了包厢,直奔走廊尽头的窗户。他们只要直接闯了出去,脱离了四周这诡异的气息,外面就是海阔天空了。 窗户大开。离奇的是,外面的晦涩气息反而比房间内更严重。勾诛正要一跃而出,被佟瑶拉住了。他这时才看到外面,是一片蹊跷的景象。 外面就是夜色中的木棉城,这没什么奇怪的。怪异的是整个夜景都在不断地晃动中。 黑暗中的无数灯火一点一点都在旋转,就像许多明亮的小漩涡。窗外那些房屋建筑的线条原本都是平直的,现在却像水中舞动的水草一般柔顺地飘动。一座如笋一样高耸点满了灯火的塔,变成了一簇高高的火焰的形状,不断在夜空里条跳动。 这不是万物真的被扭曲了。一个玄门术法就算再强,也不太可能扭曲整个城市。而是这晦涩气息覆盖的边缘,有一层奇特的不断波动着的断面,将四周与外界的时空分离了开来。 从外边望里边毫无异常,勾诛进来的时候没有望到任何异常的灵机线。那是因为确实一无所有。 这个地方进来和出去其实并不是同一条通路上往返,而是时空扭曲所形成了岔道。若有人往回走,其实并是真的折返,只不过走上了另一条岔路而已。 岔路的尽头,就是勾诛眼前诡异的时光断层,灵机线密密麻麻像渔网一样,封闭着所有的出路,将风月楼和四周隔离了开来。他进来时走的路早已不知道被挪移到哪里去了。 勾诛拿起窗台下柜子上的一个茶杯,丢了出去。茶杯很快撞上了外面的时间乱流,在强烈的扭曲之力的拉扯下,轰一声碎成了许多白色的粉末。 他不由得心有余悸,没想到自己急于逃窜,竟然忘记了看路。如果不是佟瑶极时阻止,他就和这杯子一样被时空断层搅碎成粉末了。 虽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传音问佟瑶:“你有没有感觉到四周这怪异的气息在不断地减弱?” “嗯,是的。”勾诛这一问让佟瑶也吃了一惊。她的紫府神识远比勾诛要强大,但对包围着这里的古怪气息的感知能力却差得出奇。 如果不是勾诛提醒,她完全没注意到这气息正在不断地减弱。直到勾诛说起,她才发现了这一点。难道勾诛是天生对这种气息有特别灵敏的感悟力? “我们可以先躲一躲,耗死他!” 勾诛一边在传音中骂骂咧咧,一边小心望向这风月楼中大大小小的隔间,用目光寻找着一个最好的藏身之处。这种事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佟瑶点了点头。这里所有人全部被对方控制,而且对方还有金丹修士,出动出击正中对方下怀。 既然逃不出去,先养精蓄锐捉会迷藏。刚好她和勾诛二人都擅长隐匿自己。而且对方的这诡异术法正在不断损耗,时间在他们这边! 木棉眼前的幻觉消失之后,空中只剩下一群如蝴蝶般继续飞舞的血生花。它们迅速飞回木棉的断臂上,形成了一只不断蠕动的血色胳膊。但很快它生出淡青色的表皮,最终恢复了原样。 树妖厚实和恢复力强大的肉身是对付幻术最好的屏障。只要她的肉身完整,神识即便相对弱小,也不容易受到攻击。所以她必须尽快复原。 就在幻觉消失的瞬间,木棉感知到了另一名修士的异样气息。但她随即以神识扫过周边,却没有发现那人的位置。那人的气息仿佛弥散在这些暗淡的磷火中四处飘荡,让难很难把握。 更神奇的是,勾诛的气息也变得模糊了。他的气息比那种磷火飘荡带来的干扰更加玄妙。有时清晰,有时又模糊,不断地在各处出现,让她无从探查。 “有人在帮他,三息不够。”木棉摇了摇头,对占据着晃血身躯的木承嗣说道。 “那还你要多久?”木承嗣原本自信的眉目之间染上了焦急的神色。只要时光在流逝,他的仙息就在不断燃烧。 理论上他可以无限制的借用时光操控光阴傀儡,但一旦仙息耗尽他还没有杀死对方,这一切就彻底玩完。他是为了的树皇,怎么能第一次出战就败得如此可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的位置,需要先找到他们才能确定。”木棉脸上冰冷。即便她接受命令,她脸上的高傲神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木承嗣心中颇为慌乱,他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跳的声音。这术法每一息都在吸取他的血液。混乱的心绪中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光阴傀儡施展的时候,整片区域的时空联通外界的将只有入口,出口根本就不存在。外面是狂暴的时空乱流,任何试图出去的人都会被撕成碎片,所以他不用担心他的目标会逃遁出去。 但对方没有主动攻击,而是消无声息地隐藏了起来,极有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仙息正在不断消耗,所以想活生生将他的仙息耗光。这可是说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了。 这就像他已经关紧了房门,将老鼠关在屋子里。但偏偏屋子里杂物太多,老鼠藏在里边,他虽然实力远胜过这只老鼠,却使不出任何本事,却只能空耗自己的仙人之息。这让他憋闷到了极点。 “给我把他们找出来!”他几乎是怒对木棉吼道。 木棉没说什么,推门出去,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空窗。她身形一闪便到了那里。对方在那经过,留下了一点残余的气息,但人却并不在那。 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丝毫都没有停顿,身体就像一把折尺一样弯折了起来,面孔朝着地板,手起一拳,带起一股劲风,轰然巨响击打在了她面前的厚木地板上。这一拳劲风在她面前打出了一个足可以过人的大洞。 她低下头,脚依然站在三楼身体却怪异地像蛇一样扭曲着,将头伸到了二楼,倒着头颅转过三百六十度,看了一圈,确认对方并不在这附近。 刚刚明明感觉到这地板下有古怪……木棉皱起了眉头,她有一种被戏耍的羞辱感觉。对方不但隐匿了自己,还在不断地变幻这种隐匿术法来欺骗她! 这时候木承嗣比木棉更加抓狂,而且陷入了纠结中。他无论如何都得将对方找出来。想要做到这一点,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选择是操控桐风。虽然桐风是树人,神识并不强,但作为金丹修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神识这里扫荡一圈,找出对方的躲藏的位置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个选择是操控风月楼中所有的筑基修士,再加上他与佟瑶、纪衍分头寻找。要控制这些人,消耗的仙息要少很多。 虽然对方有诡异的隐匿术法,但是任何隐匿术法都必须以距离为基础的。只要距离近到一定的程度,即便是筑基修士也能发现一点异样。 一旦发现对方的大概位置,所有人立刻集火攻击。只要木棉不再让肉身受伤,就不会再中对方的幻术了,再加上晃血、穆格、纪衍这些人联手,可以稳胜! 选择前者他虽然更快,但是只要一动用桐风这个金丹修士,他的仙息也就基本告罄了。他想要留下一些以后再用,那将是不可能的,这让他很不情愿。 使用第二个选择要稍慢。但他自信迟早也可以找到对方。而且即便这一招不能成功,依然不妨碍他再选择第一条路控制桐风。无非也就是耗光仙息罢了。 在他一念之下,除了纪衍和桐风之外,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各自机警地往不同方向搜索而去。 596 雪羊死而复现,佟瑶元神出游 风月楼的格局非常复杂,一层楼上除了十余个包厢之外,还有厨房、休息室、仓库、杂物间和不知道多少处犄角旮旯。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和迷宫也差不了多少。 木承嗣可以摧毁整座大楼,但这样也没有意义。摧毁了这座楼对方并不一定会死,依然可能藏在废墟中,找起来反而更麻烦。 但对方终究是两个活人。他们被这四周的时空裂隙所困,既不可能走出去,也不可能传送。 如果他们施展幻术隐身等需要动用法力的术法,那么发动术法瞬间的神识和法力波动反而会暴露他们的存在。 木承嗣在每一层的关键路口都布置了专人看守。然后他将所有人分为三队,每队二十余人,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查,任何能藏人的地方都不放过。 “我倒看你们能藏到何处!” 勾诛和佟瑶两人正盘坐在一处利用楼梯下的空间构建的杂物间里,各自屏息静气。即便是利用传音交流,他们也小心地压制着神识波动。 外边一阵阵翻箱倒柜和爆炸的声音由远而近。 木承嗣正控制着五六十名筑基修士、七八名虚丹修士搜索整个大楼。其中有些并不方便翻找的地方,他们便简单地用术法或者法器直接轰击荡平,确保其中没有藏人即可。所以阵阵轰鸣不断传来。 每个楼道、走廊上都布置了守卫之后,勾诛和佟瑶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无法再四处转移地点了。出去一旦交上手被缠上,众人一起围攻,他们就很难逃得掉了。 “你可以元神出窍?”勾诛传音问。 “可以。”佟瑶点点头。但她并不倾向于使用元神出窍。 元神本在识海中,识海在头颅天灵盖内,受到肉身的防护。一旦元神在外,受外界各种浸染,很容易失去理智,也很容易遭到魂术攻击。 更重要的是肉身失去控制,犹如睡眠入梦,同样容易遭到攻击。 像黄泉那样随意出窍入梦,那是因为她的元神写入了《阵皇经》中,历经数百年也没有太大的损耗,依然保持着当年的大部分实力。而且她的肉身还有黄璐看管着。 元神出体之后,可以以神识之力施展魂术。只不过单纯通过元神施展魂术对付有着肉身保护的对手,必须得实力高过对方一个大境界才行。佟瑶的紫府境界,以元神之力只能对虚丹修士施展魂术,想以此对付木棉是不行的。 元神出窍同样会产生神识波荡,很容易被木棉这样的高阶修士察觉。必须另想办法隐匿才行。 不一会儿,一名炼血部落的虚丹蛮修听到了楼梯之下传来“吱呀”地一声。是有人将楼梯底下的储物间的木门推开了。他立刻就警觉了起来:“在哪里!” 木棉射出凌厉目光,身形化作一连串紫色残影,出现在了那座楼梯下。苍秸部族长穆格和两名虚丹手下也如同一群狂奔的野兽般冲了过来。 “给我杀!” 木承嗣大吼了一声。但他并未冲锋在前,而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只有桐风如同一个木偶般在他的身边。其他人都已经冲出去了。 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这个术法中他是一切的控制者。他只需要位居幕后控制即可,没有必要在前厮杀。 他的真身已经完全融入仙息中。但他可以选择一具光阴傀儡具现出自己,而且一旦选择就不能再改。 他之所以选择晃血,是因为晃血的肉身血够厚,有一定的实力,而且并非最强。 最强的桐风是他的底牌,轻易不愿意动用。次强的木棉需要亲自出手诛杀那人,他如果选择木棉就得自己动手了。 诛杀晃血就能杀了他。所以他并不出击,只留在桐风的旁边。一旦任何危险出现,他都可以舍弃最后的仙息,控制桐风,解决一切问题。 至于杀人的事,让那些光阴傀儡去做就可以了。更妙的是,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才是这一切的控制者,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在整个光阴傀儡的仙术中,他只要稳坐钓鱼台,用仙息沟通所有的傀儡即可。所有的傀儡由于有他的连接,他们的所见、所听都会传递给他。只要一人察觉了敌人的存在,他立刻可以操控其他人联手攻击。 至少四五种不同的法器和神通一阵乱轰,灵光四射,火光飞溅,整个楼梯连同下面的储物间都被轰成了一堆废渣。 尘烟散尽后,传出一阵咳嗽声。废墟里走出一个手持白玉拂尘,身穿黑色直缀锦袍,腰环玉带,头上戴着偃月冠的皓首老者。 只不过这老者的一身华服和雪白须发上都落满了灰尘,看上去狼狈不堪。这人一抬脸,木棉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心惊道: “雪羊道人?” 羊岩雪实力高达半步紫府,是她的得力客卿。可惜被她派去银龙山脉拦截那几个鹤族人,却一去不回。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 她惊讶中的一声呼唤,羊岩雪却和没有听到一般,双目空洞,毫无神采。但他也没有立刻出手,而是莫名其妙地往后退了两步。 木棉心中一惊,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往旁边一闪。 羊岩雪将头一低,头上显出两只散发着黑气的黑色大角,他双足发力,往前猛冲,两只大角上爆发出猛烈无比的冲击之力,犹如一辆攻城的冲车,以碾压之势撞入人群。 他脑袋在人群中四处乱撞,两只黑色大角在人群中狂舞,一连捅死数人,其他的人就像受惊的鸟群一样四散而开。 就在木棉等人围攻羊岩雪的时候,木承嗣并未让所有人一拥而上,只是出动了木棉为首的一队二十来人。一些人依然把手各处必经路口,其他人在继续搜索。 他认定对方是两人。既然救走勾诛的一人主动现身,也许就是为了调虎离山。还剩下那名年轻阵师一人藏头不露尾,说不定还怀着来偷袭他的心思。 但对方实力只有虚丹三色左右,他用虚丹七色的蛮修晃血来对付都已经足够了。就算那人有什么惊天妙计,最糟的情况,他依然能控制金丹老怪桐风这个终极杀手锏秒杀了对方。 木承嗣安坐原处不动,冷笑道:“这家伙果然有点小聪明,竟然叫来了一个半步紫府的羊妖为援手。可惜你的神魂还是免不了要被我抽出来!” 就在木承嗣冷笑的同时,两名风月楼的男侍,都是筑基妖修,正在三楼的长廊上巡逻。忽然阴风吹来,似乎有一个影子一晃而过,其中一人霍然惊觉,喊道:“谁?” 另一人吓了一跳,四顾张望,才发现走廊上依然空空如也。 二楼一群人仍在和羊岩雪恶战,如不断地雷击一般,整座大楼都在不断摇晃。但三楼空空荡荡,这足有上百步长的长廊中前后都空无一人。 木承嗣也心中一惊。但他的神识和这里光阴傀儡牵连着。如果真有什么人物走了过去,他不可能分毫没有察觉。他动用那两名光阴傀儡目视整个走廊,哪有半个人影? “又是那小子在耍我。自作聪明的家伙。我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这时在接近屋顶之下的梁上,勾诛真实成了梁上君子。 雪羊道人的魂奴实力虽然不如原本的真身,但经过魂幡的蕴养,也弱不了太多,还能再扛过片刻。所以勾诛估计对方暂时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佟瑶放出雪羊道人之后就再没有管这个魂奴。按照勾诛的计划,她很快施展了元神出窍,自己则头一歪,倒了下来,被勾诛一把揽住了才没有掉下去。 勾诛早已认定了雷彦、纪衍和晃血这三人中,只有晃血才是真正的幕后控制者。因为纪衍和雷彦与他是一同进入此地,中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雷彦不是那个幕后黑手,说明纪衍也不是。 晃血只不过是炼血部落的一个蛮修,他是怎么施展出如此诡异的术法的,而且他为何要在这里设下埋伏伏击他? 这些问题勾诛也想没明白。但晃血一个人留在原处,旁边还有桐风,足以说明晃血便是幕后黑手,而桐风则是他留下的底牌。 勾诛暗想,既然其人一直没有操控桐风出手。而且对方每多操控一人出手,他便能感觉到这空中的晦涩气息又变弱了一分。这说明对方并不想轻易动用底牌,他在苦苦支撑这个术法! 想要在被晃血控制的如此之多的敌人中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佟瑶元神出窍。 元神在物界中并不能自由移动,多少要借助自然之力。佟瑶召唤出一缕阴风包裹着元神,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楼板之间的缝隙,进入第三层的长廊,两名守卫间飘然而过。虽然是有一丝风,但比起真身经过要隐蔽太多了。 597 勾诛飞檐走壁,木棉寻踪追击 勾诛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元神出体其实类似于气魄分身。但气魄分身以气魄为主,只是分出了元神的一部分神识。而元神出体则相反,气魄极弱,神识则是全部。 传音需要动用真气,佟瑶元神出体后携带的那微不足道的气魄很难传音。因此勾诛这时候与佟瑶是完全消息阻隔的。他只能估计佟瑶的元神抵达晃血的位置,并用魂术将对方控制住所需要的时间。 纯粹的神识之力所施展的术法只能暂时控制神魂,并不能彻底了结对方的肉身。一定时间之后,对方一定会挣脱。因此勾诛必须在估计佟瑶得手之后,自己主动出击去了结对方。 佟瑶则必须元神回归后才能有进一步动作。这同样需要时间。而且元神的速度移动还不如勾诛的轻功快。 雪羊道人面对木棉带着一帮虚丹妖修蛮修的围攻,能支撑的时间也不多了。一旦他魂飞魄散,木棉带着剩下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所以他和佟瑶的肉身在这里也不能藏太久。 可惜佟瑶不是第十九,要不然把她往仙荷里一丢就完事了。勾诛有些懊恼地想。不过这也不是问题,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他预估的时间流逝之后,感觉到这四周的晦涩气息猛然一变。它并非是变得虚弱了或者更强了,而是变得凝滞了。就像是原本活跃的一河流水,猛然变成了如蜂蜜般粘稠的液体。 他心中暗喜,预想果然没错。 他就像猴子一样单手攀着一根木柱,噌噌噌地攀爬了上去,靠近了屋顶,头顶的瓦片伸手可及。他完全可以不通过有人把守的走廊就到达晃血所在的包厢,那就是通过屋顶。 只是挪动瓦片一定会发出异响。对方控制的所有修士都展开着神识关注着整个风月楼。即便一点声响也是瞒不过他们的感觉的。仙息很快会作出反应,让更多修士来围攻他,就像对付羊岩雪一样。 但这些仙息变得粘滞了之后就不一样了。即便他被察觉,勾诛猜测那些被控制的修士也来不及反应。至少在解决羊岩雪之前,他们只会继续做他们原本就在做的事情。 他轻轻将头顶的瓦片挪动开,露出一个足以通过两个人的大洞。紧接着他纵身而下,轻轻落在木梁上,一个公主抱将佟瑶沉睡的肉身抱起,足下发力,轻飘飘地跃出了那个洞口。 到了屋顶上,他重新移动瓦片,那个大洞很快消失,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屋顶上空,只隔着几个头的高度就是时空乱流。这乱流并没有带来风,也没有任何声音,反而吸收了周围一切声音,静寂得出奇。勾诛能听到自己的血脉中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乱流带如同一层笼罩在周围的透明烧化了的玻璃浆,粘滞地流动着,扭曲着夜空和夜空下璀璨的夜城。 虽然离那些乱流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勾诛不敢抬头,躬身施展轻功,脚步在屋顶轻盈地上滑动,估计着晃血藏身的那间包厢的位置。 就在他即将到达的时候,一股阴风涌来,佟瑶悠悠转醒,一双眸子虽然透亮,但却带着一些困倦的神色。她似乎想要抓住勾诛的胳膊爬起,却没有成功,浑身软绵绵地根本起不来。 “你把我放一个地方就行了。”她低声说道。 “你没事吧?” “这怪异气息对神魂有影响。不过还好,我调息静休一会就可以恢复。只是对付那个人就得靠你自己了。他已经中了我的幻术。” “放心。”在女人面前,勾诛总是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你要多久时间才能恢复?” “半刻钟。”佟瑶小声回答,“半刻钟之后,我来助你。” 屋檐的尽头有一条木制的水槽,平时用来引走雨水用。这段时间都没有下雨,里边干燥得很。勾诛小心将佟瑶放在那槽中,从屋顶上望去,如果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见她。 佟瑶闭目调息,一股柔和法力笼罩了她,让她重新适应着这具肉身,巩固神魂。这次元神出窍因为落在仙息中,远比寻常的元神出窍更加凶险。虽然她尚不知道这仙息为何物。 一只通体黑色的麻雀似的小鸟儿从她的仙荷中钻了出来,落在她的额头上。这是雪羊道人的法宝玄影雀,她放出来守护自己。如果有敌人接近,玄影雀不但会预警,还能主动攻击。 勾诛的计划还是稍稍出现了差池。他设想的是佟瑶先以元神出窍偷袭晃血将他控制住。然后他带着佟瑶的肉身与佟瑶的元神在屋顶上汇合。等她元神归位之后,两人联手攻击晃血,赶在木棉等人到来之前,瞬间解决掉他。 没想到佟瑶的元神需要时间恢复。这样就变成了他与晃血一对一的对决。晃血是半步紫府的蛮修,实力对他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对方没有巫修配合,又中了幻术,他还是有机会的。 很难猜测木棉还要多久会找到这里。但他越是能尽快解决掉晃血,佟瑶便越是安全。 勾诛没有再想什么,攀住屋檐,一个倒挂金钟,直接揣碎窗户,撞入晃血藏身的那间包厢! 一场混战之后,木棉带队的人手中筑基修士死伤众多,但几名虚丹修士还算完好。雪羊道人攻击虽然猛,但缺少战术,一味蛮冲蛮撞。 在穆格等几人的反复袭扰的掩护下,木棉猛然出现在了雪羊的两只大黑角面前。她双手如闪电般一抓,刚好将两只大角抓住了。 雪羊最初能得手,全靠猛烈冲击之力极大地强化了他那一对天生威能巨大的角。但要论静止的力道,他一个半步紫府的血修,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木棉这个紫府体修的。 果然,两根大角抓在木棉手中,他便再也动弹不了。木棉此时如果施展血生花,可以将对方磨成碎末。但她始终怕再度破开肉体,被那种莫名幻术找到机会。所以她干脆未再动用任何术法,而是双手动用蛮力,使劲一掰。 轰然一声巨响,雪羊的一对黑色大角崩裂成了无数碎片,然后化为灵子,消失在虚空中。他的身体也极速随之虚化,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老头子被人做成了魂奴!” 木棉心中极度愤懑。那些人杀了她四名客卿,其中雪羊还是她最为倚重的高手之一。他们杀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制作成魂奴。这些鹤族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险歹毒了? 她在兽潮开始之前,就已经开始搜查鹤族人的下落。但她并没有找到任何鹤族人。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发现了线索。 “你们最好别让我找到。如果找到了,我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人有紫璃镜在手,又还有羊岩雪这个魂奴,她越来越认定那名姓穆的年轻阵师其实就是那些杀死她四名手下的鹤族人。 她决心要对这人搜魂,将银龙山上那几名动手的鹤族人全部找出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仙息给她的命令是找到此人,并吸出其魂魄。她搜魂的想法与之并不矛盾。只要魂魄吸入到了定魂珠中,她可以随意搜索。 她平复了一下几乎要狂怒的心情,仔细感受了一下这片废墟上留下的气息。对方在这里呆了很久,留下的气息比较明显。 “他们有两人。”她口中喃喃说完,然后用手一指,“往上!” 众人随她上了一层楼。虽然楼梯被毁,但这点高度拦不住众人。上面便是几乎空无一人的三楼。木棉用神识感悟着四周。 她之前屡屡被勾诛的阴丹诡气误导,但她现在学聪明了,完全无视四周萦绕的各种气息,只自己查探那些粘附在物件上的气息残留,就像狗闻味道一般前进。 走过一段路,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根一人环抱的木柱,直通黑漆漆的屋顶,上边横架着一道木梁。 木棉纵身如飞,直接跳跃到了梁上,很快看到木梁上原本厚厚实实堆积的灰尘上,留下了不止一个人的痕迹。她不由得冷哼道:“果然是一帮见不得光的小人,竟然躲在梁上。” 说完她抬头看着头顶漆黑的瓦片,用手一指说:“在屋顶上!” 598 蓝若霜污秽阵塔,木承嗣得偿所愿 同一时间,木棉城外的刺天塔中一片寂静。九层无形的防护包围着这座塔。月色明亮,塔尖的长刺仿佛正刺向月心,月亮一片血红,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冰冷的寒气笼罩着四周,塔身上结满了白色的霜,犹如一根冰柱。 只要刺天塔受到攻击,或者塔中有任何人传出警迅,纪衍、雷彦或者木棉这几人都是可以直接收到的。但这个时间内,木棉成了光阴傀儡,雷彦已经被杀,纪衍在仙息覆盖的范围内,虽然能收到警迅,却传不出去。这也是古仲由早已用乾坤宝盘推算过的布局。 蓝若霜将魂伤剑伤的血擦拭干净。她有了阵钥之后,轻松地潜入进来,展开玄冥寒域,杀死了所有的人。塔中的尸体虽然横七竖八,但大多冻结得如冰块一般,并没有血流满地。 塔中的阵子虽然都已经被杀,但刺天塔的威能犹在。塔身上密布的阵纹即便在无人值守的情况下,也会牵动天地灵机,维系这刺天塔周边的九层纯阳阵壁。如果不能找到破绽,想要突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从仙荷中拿出一个淡青色的葫芦,这葫芦名为“藏污纳垢”,只有两个巴掌的大小,但其中有特殊的空间术法,可以容纳大量污秽之物,专门用来污秽敌方的法宝法器。 她将塞子拔掉,一股腥臭的味道钻入了她的鼻孔。蓝若霜秀眉蹙起,皱着眉头,捂着腹部差点呕吐。这葫芦是古仲由从尸魂教买来给她的,据说威能巨大。她这还是第一次拔掉塞子。 匆忙将塞子塞了回去,她将葫芦丢在了地上,自己从袖中掏出一块香帕来吸了一口,终于感觉好了一点。 然后她将这块带着香味的手帕绑在脸上蒙住了口鼻,这才重新捡起“藏污纳垢”将塞子拔开,将葫芦口对准了塔壁上密密麻麻的阵纹,注入少许真气。 噗一声响,葫芦中喷出许多鲜红血液,洒在了墙上的阵纹上。那些阵纹原本灵机流动,散发着各色的光芒。但这些血液喷洒之处,就像将水洒在了烧红的金属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腾起一股奇臭的黑雾。与此同时,那些阵纹上的各色灵光也随之暗淡了下去。 古仲由预先在这葫芦中装入了大量的黑狗血。这东西最能污秽法宝,对付阵纹也一样。这座塔虽然有九重纯阳结界防护,但蓝若霜已经在这些结界之内,在这些阵纹之上没有任何防护。黑狗血一喷洒上去,这些阵纹便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花纹,永久也不可能恢复了。 蓝若霜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在塔墙上喷洒黑狗血。在月光下无形的纯阳阵壁就这样一重一重地消失了。但森林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她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刺天塔的顶层。 顶层处有两口人头大小的鼎,下面有柴火和木炭。两口鼎中各有两种气息不同的粘稠气息。两口鼎之上,便是那个巨大的怪兽骷髅头。 纪衍就是在这里控制两口鼎中液体的分量和鼎下的火量来控制,调配出最吸引红毛狒狒的味道,从头顶那个骷髅头的两个空洞的眼睛中漂出去,吸引兽潮来围攻刺天塔。 蓝若霜伸手搓出两个火球遁术落入两个鼎下,将下面的柴火引燃了,然后丢了大量的木柴进去。火越烧越大,一股奇特的血腥味道散发而出,越来越浓烈。 她虽然不通阵法,更不懂任何调配这液体的分量,但只要这气息传播出去,又没有纯阳阵壁的阻挡,即便是在夜里,红毛狒狒也会如潮水一般涌来。 它们会吃掉这里所有的尸体,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并舔掉墙上所有的血迹。这样她留下的气息也会被气味浓烈的红毛狒狒掩盖掉。 本质上刺天塔是属于木野部的资产。树人一向有仇必报。这塔被她毁了,树人要是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与她关联,然后派人四处调查追踪她的下落可就不妙了。古家可不是个靠得住的后盾。 但这些红毛狒狒帮她清理掉所有的痕迹之后,整个事件看起来就像一个意外。阵子们疏于防范,让红毛狒狒冲了进来。然后纪衍擅离职守,导致了整个塔的毁灭。 蓝若霜细想了一番,觉得滴水不漏,脸上浮现起那妩媚入骨的笑容。她随手将手中的阵钥随手丢入火中,然后双足踏风,从塔顶一跃,稳稳地飞了起来,在一股寒风裹挟下,如夜空下一道绝美的蓝光魅影,往银龙山脉的方向飞去。 而四周黑压压的丛林中,红毛狒狒的凄厉尖叫声越来越大,就像浪潮一样涌来。 …… 木承嗣待在他们喝酒的包厢中,暗中操控一切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经过走廊,但从两名守卫眼中又没有看见人。他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按捺不住心中纠结,便打算亲自到走廊里一看。 他起身的同时,桐风也随之站起。这时候他尚未操控桐风催动神识或者施展术法,所以并不消耗仙息。但他可以如同木偶一般紧紧跟在他身后,便于他随时激活使用。 但是他还没有到门口,门就被推移而开,一股犹如万年朽木腐败气息扑面而来,门口出现了一名全身黑袍,面容枯槁的老者。 “原来是他,怪不得那两个筑基修士根本看不见,我也几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这段时间内,他脑海中本来就时常浮现起这个人的身影,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面前?起初他还有点不相信,这人就好像直接从他的心思中走了出来,心想事成一般。 但他越是仔细看,就越觉得这人是真实的。 如果只是初看,他还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虚幻。反而是定睛仔细一看,他身上粗麻编织的黑袍,和露出袍子外的手掌和脸部,枯槁如老树皮一样的皮肤上,一条条如深沟般的皱纹,甚至是皱纹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简直不能更真实了。 他觉得膝盖一软。这人的境界和地位都高了他太多。以他虚丹三色的本事,在对方简直面前不值一提。这人光是凭借神识威压就能将他按到地上。但是他一想到自己才是真正的妖皇之子,他就强挺腰杆,保持着正直。 既然他是妖皇之子,妖皇唯一的继承人,那么应该跪下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对方才对。 他就好像带着所欲即所得的神奇魔力。对方丝毫也没有犹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口中铿锵有力地说道:“臣木野部大长老榕千紫,拜见皇子殿下。” 这一切和他想要的未差分毫! 在他被搜神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这个皇子身份,无论古家怎么认同、寒尘部怎么认同、鬼鸮族怎么认同,其实都起不了决定性的效果。 能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那个出现在传音璧上的黑袍老者,木野部除了树皇之外权势最大的人物,大长老榕千紫。只要榕千紫肯迎接他入眠恶山登基,他便是再也没有任何疑问的树皇了。 榕千紫会承认他的树皇之子的地位么?他认真考虑过,这其实是不无可能的。 因为榕千紫虽然在木野部一手遮天,但没有了树皇,其实极大限制了他的权势,也导致了其他诸部的不服。而这个树皇身份,除了他木承嗣之外,还有谁能提供? 如果榕千紫肯和他做一场交易,将他扶上树皇之位,而他则认可榕千紫在妖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巨大威权,则对双方来说,各得所欲,就各自完璧无瑕了。 如果能和榕千紫直接传音,他觉得自己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足以达成这笔交易。偏偏这是不太可能的。红叶和古仲由都严密地监视着他,他怎么可能直接绕过他们和榕千紫联络? 所以他时不时幻想,如果榕千紫也抱着一样的心思,主动来联络他,那他的妖皇之位就等于直接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梦想居然成真了?这精明董事的老头,居然和他心有灵犀,亲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难道这就是因为天下聪明人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吗? 599 有求必得木王剑,无所不骗小人匕 木承嗣当然不能让这位实际掌控者大权而且远比他境界更高的大佬久跪。他立刻将这位老人扶了起来。他的手触碰到这位老者的黑袍,那是一种粗糙有种粗麻布感觉但又冰冷的布料。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位金丹三花大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感觉。妖皇这个身份果然能跨越境界的鸿沟,使得自己即便在这些大能巨擘面前也分毫不用低头。 “大长老不用多礼。”他客气地回答。代入皇子身份后,他觉得自己比以前更懂得谦逊和平易近人了,“不知道大长老远来此处……” 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这位大神的身形忽然崩溃,破碎成无数的碎片往外飞溅,无数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瓷片一般往木承嗣飞来,吓得他心中一惊。好在这些碎片还没有触及到他,就化作黑烟消散无踪了。 榕千紫的身体在靠近窗户的位置重新凝聚了出来,与刚刚一般无二。但或许因为他这个诡异的瞬移术法,临近他背后的那扇正对着街道的木窗哗啦啦地粉碎了,留下一个空空的大洞,能看到外面不断波荡的时间乱流。 木承嗣心中一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双目中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惶恐。但他又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强装处变不惊,对榕千紫继续问: “不知道大长老来此有何贵干呢?” 榕千紫目光机警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他目光集中在了木承嗣身后如同木偶一般站立着的桐风身上。这时榕千紫枯槁的脸上仿佛有了一些异样神情,冷冷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人呆在这里。” 勾诛破窗而入的同时,其实部分打断了木承嗣所中的幻术,这导致了榕千紫虚幻身影的崩溃。但这幻术依然沾染在木承嗣的神识中并未消失。勾诛一进入房间,木承嗣立刻把勾诛当成了榕千紫。 但勾诛并不知道对方在幻觉中看到的具体的影像,甚至连佟瑶也不知道。这个术法名为“有求必应”,其具现出来的幻影大体上是由中招的人自己决定的。他越是渴望什么东西出现,那么在幻术中就越是会具现出这样东西。 木承嗣被搜魂之后,最渴望的就是榕千紫这位大佬主动来联络自己。不知不觉中了“有求必应”之后,他脑海中自然就具现出了这位他最渴望见到的大人物。 而且幻术这种术法,一旦你心神略有动摇相信它为真,它就会越来越真实,让你不知不觉地滑入深渊。所以即便幻术被勾诛打断,他依然会将勾诛继续当成这位大佬来接着沉溺。 勾诛进来之后并没有出手。他看到了木承嗣双目中全无敌意,略带一点欲擒故纵的冷漠,其实充满了讨好的神情。察言观色正是他的特长。他知道这人肯定把自己当成了某位让他毕恭毕敬的大人物,只是不知道是谁。 但管他是谁,只要装高冷就可以了。大人物多少都有些高冷。但木承嗣身后那个桐风才是真正的麻烦。勾诛在刺天塔见过他的实力。好在这个人虽然被木承嗣控制着,但并明显没有真正动用起来。否则佟瑶的神魂术法早就被打断了。所以勾诛立刻高傲地说道: “我不喜欢这个人呆在这里。” 木承嗣一愣,但他立刻就想明白了。榕千紫要和他交易皇位这么重大的事件,肯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何况和他一样同为金丹大妖的一名木野部长老! 他施展的是仙术,就算是金丹大妖榕千紫也是看不穿的。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少许得意的神色。 他本想解释一下桐风只是一个光阴傀儡,这段光阴是被他借来,无论在这期间傀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最终都会消失于无形。但这解释可能会导致节外生枝,他也不想暴露仙人之息这个自己最大的底牌。 于是他念头一动,操控四周的仙息,归还了桐风的时光。桐风的身影顿时随之消散无踪。 下一个瞬间这位炼血长老就已经出现在自己居住的馆舍中,心中颇为舒畅。因为他在断离宝舍的账户上,又多出了足足一万两血灵石。 这傻子居然真的把最大的杀手锏给弄走了!勾诛心中暗喜。但他也没有立刻放下警惕。毕竟对方能把桐风给传送走,搞不好还能随时传送回来。但现场没有了桐风呆在一旁,他的确是要好下手了很多。 “大长老,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尊驾可以说正事了。”木承嗣对这次交易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有些等得不耐烦。 勾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现在离晃血还有足足五步的距离。自己亮出法宝直接动手,对方即便是中了幻术恐怕也会在震惊中醒来。 他总不能说“你乖乖过来,我有句悄悄话要告诉你”这么愚蠢的话吧。偏偏对方又让他说“正事”,他怎么知道这位大长老会和他说什么正事? 他将双手背到背后,将目光移开,略微转身望着窗外,脑子却在极速转动,如何才能顺着这位迷幻者的心意聊下去让他乖乖就范?憋了半晌,他憋出一句话来:“我想要什么,你清楚得很。” 木承嗣哑然失笑,果然聪明人之间根本无需多说。他终于放松下来,自信地笑道: “大长老果然是明白人。其实以尊驾的身份,就算我登基为皇,又怎么可能对尊驾构成威胁呢?至于鬼鸮、寒尘和古家,我只不过暂时利用他们庇护自身罢了。但这三家能做到的,大长老更容易做到。你我联起手来控制整个妖界,成就万古帝业,不是比受这些人的掣肘要好得多?” 他的意思,不但他受着这三家的掣肘,榕千紫也同样受着他们的掣肘。因为树皇之子这张牌正握在他们手上呢。但榕千紫一旦和他联手,这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勾诛长吐了一口气,暗想这话不过区区几句,但是信息量真是好大啊。 “登基”?“为皇”?原来这位晃血根本就不是晃血,而是被那个假皇子木承嗣夺舍了?不,这并不是夺舍。夺舍不过占据一人的身躯,这个术法并非占据一人,而是整个楼的人都被控制住了,而且还完全无视对方的修为和实力。 这个木承嗣想得真美好,居然打算和木野部的大长老联手?他以为他是谁?先不说榕千紫愿不愿意把这个烫手山芋抱回家里,他当鬼鸮和寒尘部都是吃素的? 但木承嗣既然有所求,那么勾诛就有办法了。他可不想在这里恶斗一番,还在木棉那伙凶神恶煞随时可能威胁到佟瑶的紧迫局势下。 “你说得有一点道理。”勾诛故作沉思状,然后抬起头来,“但你的实力太差,想要脱离鬼鸮的控制没那么容易。我现在也不可能直接带走你离开去往眠恶山。但我可以给你一件东西,你有了它,实力暴增,与我里应外合,脱离鬼鸮和寒尘部的控制不难。” 想要这人乖乖走到自己面前送死,勾诛只能惑之以利。即便如此,如果对方足够小心,他还是无计可施的。他面对这名虚丹圆满的蛮修,可丝毫没有胜算。 没想到木承嗣目光一亮,毫无戒备之意,径直走了过来,满眼期待地等着他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勾诛手中遁光一闪,将通体如白玉的冥火剑横在了左手上,右手却背在身后,挪移了小人匕握在掌中。这姿势自己都觉得破绽太多。但佟瑶就在屋顶上随时可能被木棉等人找到陷入危急,他是绝对无法再等了。 “木王剑!”勾诛这柄剑虽然是通体雪白如玉,狭长轻薄,木承嗣在幻觉中看到的却是一柄漆黑沉重宽大的重剑。木王剑是历代树皇修炼到金丹之上,从树核中就自然能产生而出的一柄神兵。 木承嗣并不知道这一点,只知道木王剑是历代树皇的武器,如何会到了榕千紫手中? 但他对这个并不关心,只要有了这剑,他或许能实力爆增到拥有金丹战力也不为过。他欣喜地正要将宝剑接过,却看到榕千紫的老脸上泛起了难色,将手一缩。 勾诛在远处还没觉得,到了近处才发现,晃血此人不愧是虚丹七色圆满的蛮修,浑身的肌肉简直如同铁铸一般,尤其是这如同铁铸的皮肉之下,气血涌动,犹如地底澎湃的地火一般。 这小人匕到底能不能刺穿他的皮肉?勾诛一时拿不准。如果不能一招重创了对手,惊觉之下这人一定会从幻术中挣脱。那时候再真的动手,他与佟瑶两人都危险了! 600 妙手穿空谓神偷,出言有悔愧为王 好在小人匕是有宝灵的。勾诛急忙在神意中问灭儿:“你能不能刺穿这身皮囊?” 灭儿摇摇头无比怀念地说道:“要是那位青萍姐姐,刺穿此人轻而易举。换了你就不可能了,境界相差太远。就算刺了进去,也会被对方气血之力反弹出来。搞不好受伤的是你自己。不过……” “不过啥?” “他要是收敛气血之力,不做任何反抗让你当靶子捅,那还有点希望。” 勾诛一阵无语,恨不得一脚踩死他。这还用你说?如果把气血之力全收敛了,那血肉就是血肉,别说一个虚丹圆满,就是仙体也给你捅死了,除非是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 他从神意中出来,正看到晃血一脸疑惑,问:“大长老,何故又收回去了?莫非还有什么不妥?”他怀疑心一起,加上佟瑶施展的“有求必应”威能已经到了尾声,极有可能便会从幻术中挣脱出来了。 勾诛心头慌乱时,忽然灵光乍现,笑眯眯地说道:“这剑有个特性,能吸收人的生机。你若直接炼化,恐怕还没炼化成功,这一身生机被吸,必受重创。你得将一身气血之力全都收敛到虚丹中,这样即便生机被此剑吸收,损失也不会太大。然后你再听我口诀,以神识之力炼化它。” 说完勾诛微微催动剑上的玄阴兰中,一股积尸气弥漫而出,木承嗣果然感觉身上的生机受到了影响。 收敛气血的同时也会同时收敛生机,类似冬眠的状态,对积尸气吸收生机的抵御之力会增强。但这时候肉身对物理攻击的防御之力也会大大下降。 木承嗣并不担心这个。他用的是光阴傀儡,并非是他自身。即便发生意外,伤害最终要着落到他自己身上,他也已经提前预备了一些补救的手段。 而光阴傀儡的任何获利也将转移到他身。他如果用晃血炼化了木王剑,最终术法结束,得到木王剑的依然会是他自己。这可谓稳赚不赔的生意。 他果然将浑身气血之力全都收到了虚丹中。勾诛左手横着剑递到他的手中。他则双手接过,一边心头狂喜,一边感觉身上生机受到强烈吸引,就要往这剑中而去。 古怪还不止如此,剑上忽然燃起了一种白色幽火,几乎瞬间就蔓延开来,将他全身覆盖了。 他心中一怔,却见榕千紫靠了过来,小声说道:“你仔细听我口诀。”木承嗣强忍一身火焰的灼痛,竖起耳朵细听。 他却看见榕千紫右手一摆,环抱过来,手中一把暗蓝色的尖锐利器,噗嗤一身捅入自己的左腰,然后狠命在伤口中一绞。这一刀深入体内,剧痛无比,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如同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天地仿佛都晃了一晃。尤其是四周弥漫的仙息,环绕着整个风月楼的时空波荡,就像煮沸了一般冒出无数的气泡,瞬间便重新化为一种白色的雾气,与仙息混合在一起,开始往晃血的手心聚集。 木棉已经看到了躺在屋檐下的木槽中的佟瑶,正要出手,她自身却忽然崩溃化为烟雾。下一个瞬间她已经忘记了这一切,在她的城主府中,一边赏她的昙花,一边和枯木荣幽会去了。 在场所有的光阴傀儡都各自归位,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去了。连几名被雪羊道人的大角捅死的筑基修士,也瞬间便恢复了原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勾诛眼睁睁地看着时光仿佛变慢了,那团白色的雾气正不断地往晃血的手心聚集,其人手心有某件东西,正散发着淡淡的橙色幽光。 直觉告诉他那橙光是一件难得的宝贝。但偏偏这时候他好像被这四周的气息给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这让他双手奇痒无比,但又无可奈何。 他忽然想起不知道多少年前,他的师父,并非是连菱,而是更早之前教他做贼的老师父,有一天忽然笑呵呵地问他说:“你知道什么叫神偷?” 他茫然不知。师父笑呵呵地说:“凡所欲偷,必能得手,谓之神偷。” 当时他并未觉得什么。但现在在这仙息的束缚和他心头强烈的伸手欲望的双重刺激之下,猛然有所感悟,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的神识,让他觉醒了什么。 所谓的“必能得手”,其实是无视一切条件,都能得手的神技!无论那想要的东西在万里之外,在不同界空,甚至那物还未诞生,或者千万年前就已经消失,他都一样,伸手必能得手! 这感悟落在了神识上,他忽然觉得自己能动了。但他所动并非是肉身。他冥冥中伸出了一只手,这手脱离了肉身,虚无缥缈,却又的确存在,一把朝着晃血手心抓了过去。 在风月楼后,一个寂静无人的空巷子中,一团灰雾渐渐凝聚,凝实出一个高大俊朗的人影。只不过这时候他表情极为痛苦。 其人正是木承嗣。勾诛捅了好几个人,再加上羊岩雪杀了数人,这些伤害都落在他身上,他当然不会怎么好受。 他脖子上如同佛珠般挂着的一串盾珠,都噼噼啪啪地碎裂了。碎片落了一地。如果不是预先准备了这些盾珠来防护自身,他现在已经死了。使用这个仙息术法的好处就是,伤害是可以用防御类的法宝和法器来抵御的。 但即便没有死,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很快哇地呕出一口血来,体内翻江倒海。 浑身虚脱,一只手靠着墙壁支撑着身体,他另一只手中紧紧握着剩余的仙息。这次行动他惨遭失败,但他并没有动用桐风这个傀儡,还有三分之一份仙息握在自己手中,还有机会再做一次大事。这算是他残留的唯一希望了。 偏偏这时候,他感觉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手,开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抢夺他手中的仙息。 四周并没有人,但那抢夺之力却是真实存在的。这让他惊怒无比,但又根本无从反抗。终于,五根手指被硬生生地掰开,那缕仙息莫名其妙地从他手中脱落,就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鬼?木承嗣一边无声怒吼,一边欲哭无泪。 …… 东妖界,鹤族的地盘上。 坐在鹤王殿的林茁真身因为和青白驿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又加上有天池防护大阵的中继传音,他尚可以自如控制自己在青白驿和诸王谈判的气魄分身。 但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忽然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去把林玫儿往火坑里送? 他忽然醒悟,他很可能被鬼鸮或者梦貉的神识术法影响了。这类神识术法有不少。他的气魄分身肉身虚弱,比真身更容易受到神识攻击。 这类神识攻击会悄无声息地扩大自己原本就存在的某个念头。 比如他觉得林玫儿是自己为王的最大掣肘,又觉得如果鹤族没有了林玫儿这个金丹战力,从此就降格为温和的中立种族其实更好。这些都是他的真实想法无疑。只是被对方用神识术法给严重的扩大了。 他正想要收回成命,忽然又想起如果已经发出去的命令要收回,又如何和诸位族王和自己的属下解释呢?所谓天子无戏言,他既然身为鹤王,就不能随随便便收回成命。 他却不知道他既然和气魄分身保持着神识上的联系,那么这术法也同样可以传递沾染到他。所以他自己的真身也不知不觉中了这个神识术法,再也无法改变他传出的命令了。 这时已经是深夜。在鳞王府地下的一处隐秘静室中,林玫儿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一双玲珑剔透的美目。 她穿着一身雪白襦裙,外披一件白绫褙子,静坐在蒲团上,身周有白、红、黑三色灵光围绕她不断流动,相生相激,气势汹涌,充斥在这间静室中。 她莫名心血潮来,从定中醒来,就打算出关了。她已经在这里足足闭关了一年没有出去了,全靠辟谷丹维持。 奇异的是她一身衣裙一年没有换洗,却依然洁净如新,带着淡淡的馨香。这是因为她修为已经稳定在紫府境界,自身虽然还是凡胎肉身,紫府一成就有了一缕仙气,从此自身全靠吐纳排除污秽,法力护体不被外物所染,可以保持通体洁净。 她被林菡用一条手臂的代价救活之后,直接就突破了紫府,还炼化了丹顶冠。 林菡教了她一套功法,将自身的吞天炽火和丹顶冠中的血煞气和灭煞气同时修炼,效果惊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要长时间的闭关来巩固修为。如今三年过去,她赫然已经是紫府三气了。 连菱、勾诛等人数月之前还来过。她在闭关,他们当然不会进来打扰,只是在外探查一下她的气息。她也是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就知道他们来过的。但最近这几个月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她忽然表情一冷,继续自言自语说,“哼,那小子这么久也没有来看我一下。果然有了老婆就不认识人了!” 601 乘风夜归去,飞天追不及 她只要再呆十天半月,或许就能突破紫府三气圆满的最后瓶颈,晋升到四气了。但是她这念头一起,忽然很想再见到那人,就怎么都坐不住了。这时她将三种法力全都收敛入体内,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她所坐之处的三步内都洁净无尘,但这个圆圈之外,石地板上都已经积满了厚厚一层灰尘。她的紫府之身,免于污秽的范围只在几步之内。她确实是已经是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她也不知道外面是何年何月,到了什么时间。将石门推开,她便看到走廊拐角处的桌案上已经摆好了一枚玉简。这玉简上也有厚厚一层尘埃,估计就是连菱与勾诛最后一次来访的时候给她留下的了。 林玫儿将手一拂,一股柔和法力轻轻扫过,玉简顿时如擦拭过一般变得晶莹透亮。她将一缕神识探入,发觉这玉简中有神识禁制,只能供她一人若是换了别人的神识,稍稍探查也就会导致一切讯息被清空了。 其中的内容是连菱在五个月之前留下的,说他们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会全体动身去眠恶山,大约一年之后回转,让她在鳞王府安心修炼。至于他们要办的是什么重要的事,连菱并没有提及。不过他们这一伙人中有木飞这个树族人存在,林玫儿对他们去眠恶山并不吃惊。 林玫儿在拜了连菱为师之后,和勾诛、木头都是同门的关系。如今同门全都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昏暗洞窟里,让她感觉一阵冷清。 “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乘着我闭关,他们出去快活……” 她推门而出,外面的密道中连菱早已让黄璐布下了重重禁制。若是有人试图闯入,在密室中的林玫儿便能提前得知。连菱甚至还给她准备好了逃生密道。但她有两名金丹之力,若是在鳞王府中稳守护院大阵,妖界能突破的人还真是不多。 这些禁制对她当然没任何阻拦,她轻松穿过,上到了鳞王府中。 她身为王储,是有自己的府邸的。但她既然是太师青萍子的弟子,青萍子又是鳞王的道侣,她也就名正言顺跟随师父住在鳞王府了。再加上她在鹤族中地位崇高,在府中俨然是真正的主人。 府中依然一切整洁,井井有条。王府并不是密室,即便没有主人在,也会有奴仆侍女每天洒扫。只不过这时所有人都睡了。外面夜色深深。林玫儿抱着一线希望在各人的卧房门口走了一圈,全都是空无一人,感觉不到一丝气息。 回到自己卧室,林玫儿在木塌上躺了一会儿,却睡不着。她起来将窗推开,年初的寒气随风而入。明月悬天,如同一只皎洁的大眼盯着三界众生。月色荡漾在如黑玉一般的天池水面上。她忽然心念一动,自言自语地说:“你们能去眠恶山,我也能去啊。凭什么我就要在这里枯守着?” 她一向是想走就走,反正自身东西不多,都在仙荷中。纵身往窗外一跃,她背后双翅展开,奋力一拍,气流拍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推动她往夜空之下高飞而去。 从东妖界的天池到西妖界的眠恶上一路上万里,蛮荒中凶险无数,就算她有翅膀,也不可能就这么飞着去。她很快飞到天池城中一座岛上,岛上有一座巨石修建的大殿,高大无比的石门上写着“咫尺天涯”四个大字。 咫尺天涯岛平时人流极多,但现在半夜是关闭的状态,黑漆漆得街巷上空无一人。林玫儿不管那么多,直接飞到半空,从大殿上方的一扇天窗中穿入。天窗中本来有禁制,只不过年久失修,并不那么强了。这禁制被她的紫府护体法力一撞,顿时轰轰作响,穿开一个巨大的破洞。 就在她前脚刚走不久,青鳞岛上空飞驰而来一队上百人的飞天军,为首的正是车骑将军利如松。他们停在上空盘旋,不断往下方传音: “鹤王有旨,速速穿长公主林玫儿往青白驿面见陛下,不得延误!你等速速打开禁制!” 鳞王府中的管事和奴仆们纷纷起来,点起灯火,整个鳞王府中一片慌乱。 没有主人在鳞王府中,他们谁也无法打开禁制。好在府中管事有秘钥在手,将利如松和这些飞天军引入到王府中,上下搜索了一番,没有找到林玫儿。她的卧室空空如也。 利如松在林玫儿卧榻上仔细一看,还有躺过的印痕。用手一抹,尚有余温。然后一看窗户大开,心中顿时感觉不妙。 “不好,难道跑了?” 他也不知道林玫儿为什么要跑。他只知道鹤王传讯自己女儿过去,而且青白驿正招待着诸族众王,显然非同小可。 但这位公主从来都是桀骜不驯,地位又高,实力还极强。所以他有意多带了些飞天军的人来,心想着他们虽然不敢对储君公主动手,但用人命围住她,死掉几条人命也得将这位奶奶“请”到青白驿去。 难道公主得到了消息,暗自跑了?利如松正要下令所有人分散飞到高空追踪,却听到寂静的夜空里,传来一连串轰轰的响声,有光芒如闪电般传遍了天际。只是这并非是雷电,而是某种禁制被破开引起的灵光波动。 “不好……”利如松目光所及的湖面远处,隐隐露出一个巨大建筑的尖顶,“那是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是天池城的大传送阵所在。如果林玫儿去了那里,那十之八九就是要离城而去了。她如果就这么走了,利如松如何回去复命?他一下子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利如松一面极速传音给鹤王,一面传音到传送阵,严令禁止他们进行任何传送。然后他对着咫尺天涯的方向一指,说:“快!跟我来!”上百名飞天军一齐哗啦啦地扇动翅膀,跟着他如同一群奔命的大雁一般,往咫尺天涯的方向飞去。 这时在咫尺天涯大殿的中心,一个巨大的传送法坛上,坛上阵位中坐着一名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他是这座传送阵的管事之一。其他人都落荒而逃了,唯独他跑得太慢,被留了下。 他全身缠着一条明晃晃的银色长链,长链的尽头是一只银色如骷髅手骨一般的爪子,上有五只锋利的银钩。神奇的是这链子仿佛是有灵性的蛇一般,在他身上缓缓地滑动,尤其是那爪子,五只锋利的银钩在他脖子上轻轻地“抚摸”,让他战栗不已。 银链的另一端,一身白色衣裙的少女笑吟吟地坐在传送阵中,美眸光芒闪烁,如同天池湖水波光盈盈:“陈管事,你是打算传送呢,还是打算死呢?” 这链子正是勾诛送她的“银爪飞链”。她在天池城托高手重新打造过之后,又有林菡的仙血加持,这法宝品级大为提升,变成了一件有灵性,能被她随心所欲地控制的绝好兵器。 陈管事哭喊道:“长公主饶命啊。利将军传音来了,陛下也传音来了,都严令不得开启传送阵。私自动用传送阵那是死罪啊!长公主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他虽然哭丧得凄惨,其实却抱了一个心思,觉得在这天池城里,法度严明,即便是贵为储君的林玫儿也绝不敢随便杀他。而他只要耗着时间,等到利如松带人来了,这件事就和他彻底无关了。 林玫儿粲然一笑,说: “你可想好了。我现在是储君,我要是杀了你,最多被训斥几句,禁足三月,顶了天了。你呢? “要是开启传送,事后还可以推说是被我逼迫的,林茁还有几分可能放你一条活路。 “要是不开传送,那你现在就死。他们最多给你个风光大葬,替你照顾了老婆。我给你从一数到十,你若还不传送,就等着下葬吧! “一,二,三,四……” 还没有数到五,这人已经完全崩溃,眼泪和鼻涕齐下,却准确地开启了传送。整个大殿内的景象一晃,就像一片湖水忽然漏底,原本平静的湖水猛然往下泄露,在空间中形成了一个大的螺旋形的漩涡,林玫儿将银爪飞链收回,身影随之消失。 等利如松带着人马冲进来的时候,已经只能见到一点残余的涟漪了。 602 识得破惊天图谋,望不穿无边夜色 晃血被勾诛猛捅刀子并厉声嚎叫的同时,时空之潮汹涌而来,勾诛面前的一切犹如内外两团的巨大的圆润的液滴,在接触的瞬间,猛然合二为一。 天地骤变,如同一块透明的冻状物般不断颤动,最终归于平静。 一切恢复正常之后,勾诛的位置发生了改变。他和佟瑶一起出现在风月楼的门口。两人都回归了他们各自进入风月楼之前,也就是被仙息笼罩的区域之前的原位。只是仙息已经消失无踪了。 风月楼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仿佛他们整夜经历过的生死搏杀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勾诛借着天上月亮的方位,估计出了当下的时辰。他大概是戌时入场,现在已经接近亥时过半了。他在酒席间吃喝谈笑,加上后面斗法的时间,大致也是一个多时辰。 这说明他被这诡异气息围困的时候,内外时光的流逝是正常的。 风月楼一直要开门揽客到凌晨。前半夜冷清是因为城主木棉亲自包场。木棉离开之后,后半夜的客人又多了起来。 如果他们发现有侍女和伙计死亡,那早应该清空所有的顾客,叫城防处的修士前来调查了才对。但这个时候,整个木棉城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难道刚刚在这诡异气息中发生的一切,其实脱离了现世之外,所以其实并没有发生? 勾诛对此极为纳闷。明明刚刚在这里木棉、桐风等人都已经沦为傀儡。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自知?这个术法结束,他们又是否能够恢复? 不管怎么解释,这事都都透着极大的诡异。木承嗣应该是控制了木棉和桐风等人,只是这一招应该无法伤害他们。否则的话木承嗣无需操控这些人来追杀他,直接用这术法杀了他就行了。 “不要回城墙了,我已经传音让木头他们过来。我们去秘密据点。” 这地方现在越是看上去平静,勾诛越是觉得诡异无穷。他可不会在这种不安全的地方待上太久。 勾诛和佟瑶两人迅速消失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头。片刻之后,他们出现在一处许多独门宅院连接成片的巷子中。勾诛走入一座一进的院落,进房中关好门点起了油灯。 这个地方是他们事先就租下的秘密据点之一,一厅一堂一卧,还有东西两个厢房。虽然简单,但足可以住下他、木头、木飞和佟瑶四人。 一次交清一年的房租,也不过区区一两三钱血灵石。这还是在妖界民间血灵石相对廉价。要是在人界凡人间,这样的宅子租上一年一钱血灵石足矣。 勾诛一到木棉城之后,就租下了好几处住处做为秘密据点。他每次出去都会给众人改变气息。 他就是计划着一旦惹出了什么麻烦,众人只要躲在秘密住处不出去抛头露面就可以了。别人无法追踪他们的气息,除非逐个宅子搜查,否则根本无法找到他们。 只要连菱来到木棉城,他与连菱之间神魂就会有所感应,不用担心无法聚头。 佟瑶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在那诡异气息中强行元神出窍,导致元神受损。虽然她的损伤可以快速修复,但一路奔波并没有机会。好容易到了这里,她自行进入卧室去打坐安神去了。 木头和木飞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还没有到达。勾诛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他终于有机会仔细回想这一夜经历的这一切了。 他事先考虑了各种危险。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幕后操控这个陷阱的,居然会是那个假皇子木承嗣。这个人根本就不在木棉的宴会邀约的名单上。兽潮所收获的三十多万两血灵石,和此人完全也是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如果说他和木承嗣之间有什么恩怨,唯一值得一提的释放就是木承嗣和木头这两人都是树皇之子的“候选”。难道木承嗣对付他是为了对付木头,提前消灭争夺妖皇之位的竞争者? 勾诛暗自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木承嗣自称妖皇之子已经是众人皆知,但木头是真正的树皇之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却极少。 木头拥有先天树体之事,在翠玉宫也只有连菱和连萍等极少数几人,更别说将他和皇子联系在一起了。 在妖界这件事应该更罕有人知,否则不知道有多少路人马要杀过来,要么追杀要么挟持这位有希望坐上妖皇位置的潜力股少年了。 和连菱联络过的那名树族长老虽然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并未见过木头的相貌,更不知道他们以什么身份来到这里。应该不至于从刺天塔的一个小阵师联想到皇子的存在。 如果说不是为了对付木头,那么木承嗣布下的这个陷阱,就是为了对付纪衍、雷彦与他三人。只是纪衍和雷彦都已经被某种方式收买,但对方唯独没有和他谈任何条件,直接打算杀了他。 对付他们三人所图为何?难道是为了破掉刺天塔?他们三人同时不在而且无法返回,刺天塔虽然还有固有的防御,那也只是一座死塔,稍微动点心思,很容易攻破了。 这一点倒是很容易验证。刺天塔若是被攻破,天亮之后一定会有消息满天飞来。而且纪衍如果已经背叛值守,他也就不会再出现了。 攻破一座刺天塔有什么用?勾诛心中忽然一寒。木承嗣等人真正的目的莫非是想让兽潮毁灭木棉城? 木棉城对兽潮的防御之力很强,但最重要的防御之力还在三个方向上的三座防御塔上。这其中任何一座塔被攻破了,另外两座塔也同时失去了意义。 木承嗣这个假皇子的背后是鬼鸮。鬼鸮一族自从复活了黑夜王之后,野心不小。 这位上古妖王显然是想乘着树族的混乱再添上一把柴火,所以才将木承嗣送到木棉城。他们还想借这个机会,从里面破坏了木棉城的防御,让兽潮攻陷木棉城? 木棉城一旦陷落,数十万凡民和修士都得沦为野兽的血食。没有了这座要塞,眠恶山就直接暴露在外族的兵锋之下了。而且血食足够而恢复了元气的兽潮也会极大地破坏眠恶山的防御。 如果这是黑夜王的谋划,那就说得通了。鬼鸮很可能又在谋划着大计。只不过上一次是骨鹰峰,而这一次的目标却是树族的眠恶山。 鬼鸮的大军可能早已暗中调动,等着木棉城被兽潮吞没,然后兽潮大举攻击眠恶山之后,他们再乘机攻占眠恶山,将黑夜王推上妖皇之位! 所以将自称为皇子的木承嗣一开始就是个幌子。黑夜王根本就没打算真的扶这个假皇子上位,只不过让他混入木棉城,从内部摧毁木棉城的防御罢了。 勾诛在鬼嚎宫中和黑夜王交过手。他吞掉了黑夜王的九转定神丹,还给黑夜王吃了一大串冥火珠。 很难想象这位上古神王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会有何感想。如果不是要在这里等连菱,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有多远就跑多远。 他当然不是恶棍,但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士。数十万妖界凡民的性命还真轮不到他挺身而出。将这件事匿名举报给城防处,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但黑夜王的这大举图谋也会影响到连菱的计划。连菱打算扶植木头登上妖皇之位。如果树族的老巢被鬼鸮给端了,她的计划自然也就流产了。 他得尽快通知连菱,让她及时应对。但他现在和连菱不知道相隔多少万里,没有联络的方法。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在原地等待。 距离真是无法跨越的存在啊。即便神魂相通,竟然也会被这遥远的距离给割断了心灵上的感应。 但他们的之间的生死因果依然是牵连着的。如果连菱死亡,他也会死亡。所以他现在好好地活着,唯一的宽慰是连菱一定没有死。 勾诛推开窗户,纵身攀缘而上,坐在空寂无人的屋顶上,望向南方,只能望到一片深沉如墨的黑夜。据说极南之地有一片火海,名为南冥。连菱说那地方太过危险,不让他去。 他一念之差答应和她分头行事。但半年不见,心中的担忧一日胜过一日。她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吗?他们还能再见面吗? 早知道如此,就坚决不要分开了。哪怕是死,死在一块不也比两不相见要好得多?他后悔不迭地想。 603 黄粱梦已醒,残魂天外去 在木棉城中的另一处角落里,木承嗣还在街巷中踽踽行走。他原本就内伤严重,又加上遭到挫败,精神上受了巨大的刺激,仿佛一下子就从妖皇的继承人跌落城了最大的失败者。 榕千紫主动来联络他,妖皇之位已经近在眼前,结果是一场莫名的梦境。他竟然会中了别人的幻术? 那种被天上降下的好事砸中的感觉,如果没有体验过也就罢了,体验之后却发现是南柯一梦,没有比这更让人颓废的了。 但他手中还有仙息。善加利用,说不定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却不知道谁硬生生夺去仙息,这可真是伤口上撒盐,让他气得再度吐血。 唯有他的皇子身份还在,这不是任何人能剥夺得了的。只是他必须尽快回到他们驻扎的馆舍中。在那还有古仲由、红叶等人的保护。现在他非常虚弱,随便一个拦路打劫小妖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好在这路不算太远。走过几片人潮喧闹的大街,再穿过几条空寂无人的黑黑的巷子,就到了。 一阵冷风吹来,木承嗣莫名感觉浑身发抖。空空的巷子里,月光从头顶斜照落,前面拐弯的石板上,有一个长长的影子正在往这边的方向移动。 只见影子不见人,他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恐惧。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扭头就走,那个人影已经从拐角后显露出来,是一名气宇轩昂的棕袍道人。他一见到木承嗣就双手作揖一礼,问:“阁下可是木承嗣木公子?” 木承嗣呆住,头皮有些发麻。这人明显是个道人,他却完全看不出对方的境界,其人要么是个凡民,要么修为对他来说深不可测。后者可能性远远大过前者。 他急忙暗中给古仲由传音,却发现身周传来一阵灵机波动,是他的传音撞上了某种干扰,完全传不出去。棕袍道人微微一笑,展开手心,露出一方碧绿印章样的法器,正是一枚传音截印。 “你是谁?”木承嗣神经再度紧绷到了极致。 “树族木野部长老枯木荣,见过木公子。”棕袍道人并未隐瞒身份和相貌,月光直接照在他的脸上。此人外貌远比榕千紫要年轻许多,相貌堂堂,目光坚毅,容貌英俊,不似纯种树人,可能带有中土垚人的血统。 木承嗣听说过这个人。枯木荣在木野部一度和榕千紫一较长短。只不过做为保皇派的长老,他与榕千紫极为不和,听说最后被榕千紫当做叛逆赶了出去。但树族从不会自爆家丑,这些流传的都是小道消息。 “哦?”木承嗣心头的希望忽然再度燃起。既然枯木荣也是树族大佬,那就和榕千紫有着同样的作用。说不定这位枯长老也是想和他联手夺取妖皇之位而来。但是经历了幻觉的欺骗,他不再轻易上当,仔细回想了一番,冷静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枯木荣洒然笑道:“我已经去过尊远驿馆,鬼鸮使者一行诸人都在,唯有公子不在。所以我就以分身在附近几个路口等待公子。” 分身……木承嗣心中再度一惊,这个他连底细都看不穿的道人,居然只是几具分身中的一具:“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枯木荣客气地回答:“我陪侍树皇多年,对树皇血脉威压再清楚不过。听闻公子是树皇后人,所以需要近前来看看是真是假。” “那……你看过了,是真是假?” 枯长老双手合拢在袖中,说:“是真。” 木承嗣松了一口气。果然榕千紫和枯木荣这两位大佬都已经确认是真的,自己的身份再无可疑了。但他又猛然察觉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枯木荣是著名的保皇派首领,对树皇忠心耿耿,既然他是皇子,为什么这枯木荣眼中没有一点毕恭毕敬的神色?而且口口声声都是叫他“公子”。难道不应该尊称“殿下”吗? 他强装自然地将双手背到背后。虽然无法传音,但他还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联络到古仲由。他腰带后方吊着一枚白色玉坠。只要将玉坠捏碎,无论是否传音截印存在,古仲由都会知道他遭遇危险,定位到他的位置。 枯木荣虽然厉害,但架不住他们人多,木棉城城防处也不可能不管。他就有机会脱逃了。 但这时候枯木荣忽然察觉木承嗣目光有异常,一个闪身就瞬移了过来。木承嗣正要捏碎手中的玉坠,却感觉手腕被一股惊天大力狠命一夹,骨骼咔嚓一声就被粉碎了。自己的指尖立刻脱力。 惊惧之中他正要张口大喊,枯木荣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如同蟒蛇般一弹,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喊叫声只在胸腔里咕噜咕噜,却怎么都喊叫不出来。而且脖子被夹住,根本无法呼吸,血脉不流,他很快昏厥。 枯木荣原本打算请这位木承嗣乖乖配合和他回城主府,那还可以留下他作为一张对付榕千紫的假底牌。但没想到他竟然傻到当着面玩弄诡计,他也只好痛下辣手了。 这个时间点上,枯木荣的真身正在和木棉在城主府中温柔叙旧。虽然木棉答应帮他寻找他要找的那三男一女的组合,他并未把赌注全压在木棉一人身上,早就暗自派出分身往专门招待高贵使者的尊远驿馆而来。 他的分身首先在驿馆中如入无人之境地溜达了一圈,但并未找到那位自称树皇后裔的木承嗣。他预估这个人迟早要回到尊远驿馆,便从一个分身化身为好几个,各自把守一条道路,直到撞上木承嗣回来。 “果然没错,是陛下的气息。只是并非他的子裔,而是他本人!” 枯木荣深吸了一口气,这股气息几乎将他镇压得不能动弹。他对木野忠心耿耿,这种树皇的气息对他更有震慑之力。已经下落不明数十年的主子,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再度相见,这让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强打精神,五指并拢,以手为刀,将气血之力注入,整个手掌顿时变得坚韧如精钢。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噗嗤一声刺穿了木承嗣的肋骨,深入胸腔中。 本来他没有把握能刺穿木承嗣的肉身。如果此人的肉身中移植了木野的树核,那么树皇一族的木盾他未必能够刺穿。这种后天树体也能带来和树皇血脉一样的威压。如果用某种方法尽量排出他体内原有的血液,还能骗过五色盘的验血。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记手刀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像穿过豆腐一般刺入了此人的心脏。他原本还在跳动的心脏猛烈抽搐了几下,就永久地停止了跳动。 枯木荣张开五指,在对方心脏中一阵摸索,几乎将这人的心脏撕扯成一对烂肉,但也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古怪,居然没有树核。看来碧落说树核在真皇子手中,并不是虚言。” 他听木棉说榕千紫也没有找到这位“皇子”的可疑之处,便猜测这位皇子身上的树皇血脉是真实的。但他原本以为是木承嗣体内移植了树皇的树核,炼成后天树体,前来冒充皇子。 所以他一度怀疑连菱说树核在真皇子手中的说法为假。但没想到这位假皇子身上居然找不到树核。 移植树核成就后天树体、窃取青木长生功传承,最后来夺取树皇之位,这本来就是古家的计划。只不过本来担当此任的人是古问天,根本就轮不到木承嗣。只可惜古问天被连萍所杀,树皇之核随之被夺走,他们的计划被迫改变。 这对枯木荣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树核中存在的木野本人的记忆,才是皇子继承皇位的铁证。至于血脉,你说是真,他说是假,在众多树人面前,血脉本身是无法具现出任何可见的东西的,万众无法信服。现在他只要找到真皇子,树皇之核也能一起到手,将来扶皇子上位就方便多了。 枯木荣将自己的手拔出,木承嗣胸口的大洞中热血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血。这是真正的树皇之血!”他将手中的黏糊糊的血液凑近鼻孔闻了闻,忽然明白了一切。 604 生前无用小辈,身后碑上有名 他们一定是在木野死后,不知用什么办法将他的血保存了下来,一直维持着新鲜。应该是直到最近一个月内,才将给这位年轻人“换血”,使得他暂时性的具有了“树皇血脉”。 就在枯木荣看穿了这换血的伎俩的同时,木承嗣神魂已经离开肉身,他感觉自己如清风一样漂浮了起来。抬头一看,他头顶满是五色的流光,汹涌如潮。业风猛烈,瞬间就将他紧紧裹住了,直往头顶的业海轮回里拉去。 没有了肉身的束缚,他发觉自己本已不存在的双目,竟然变得无比透彻。不但今时今日,就是过往无数年,发生在万里之外的事件,他一眼看去,都清晰得就像发生在眼前。 他终于明白自己并非什么树皇之子。他只不过古家某个没落一支的遗孤,既没有长辈,也没有天资,在古家属于被遗忘的角色。 多年前他在族内偶遇蓝若霜,恰好古家需要出一名晚辈做为随侍,送蓝若霜去北疆寒尘部那荒蛮严寒之地。他主动要求随行,这才落入古家长辈的眼中。 他愿意去那人人畏惧的苦寒之地,表面上是因为他在古家毫无出人头地的可能,但真实是,蓝若霜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他无法抵御的妩媚,让他沉迷不已。别说万里苦寒北疆,就是水里火里,他也一样会去。 只不过他们虽然同行万里,关系上却毫无进展。这个女子在寒尘部如鱼得水,受尽恩宠,青云直上,成了寒尘部最重要的巫女之一。而他却一点长进也没,依然是那个普通随侍的身份。 他虽然拼命修炼,但修为进展也并不快。六年时间也只从虚丹一色晋级到三色。而蓝若霜却虚丹七色圆满,只差一步就要到紫府的境界。 这时古家计划找一名后辈冒充树皇木野之子,去夺取树皇之位。其人不但要更换一身血液,还要必须要自愿更换神识中的记忆。 换血尚可,记忆一旦更换,这人便会忘记自己的一切,只记得一份虚假的记忆。这实际上便是永久地失去了自我,和死亡也差不多了。 但他欣然承担了这份重任。对他来说,如果更换记忆之后,他对蓝若霜已经没有爱慕之心,那便永久摆脱了这份求不得的困扰。如果依然有,那时他便火中取栗,去夺取这个妖皇之位。 他身上的树皇之血只能维持几个月,但若是他能在这几个月内登基为皇,将来自然不会有人再敢验他的血。他相信自己有是办法将这个妖皇之位坐下去。 到那时,古家也不可能再不重视他,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蓝若霜为妖后了。 只可惜一切终是黄粱一梦。如今猛然醒来,他却已经身在轮回了。但他并不后悔。他有所欲求,但也拼尽了全力,并无什么遗憾之处。反而在轮回中洗净一切,转世重生,并没有什么不好。 冰寒的业风裹挟着他冲进业海,汹涌冲向无数闪烁着七彩光华的漩涡。其中每一处都是一道轮回世界。 枯木荣虽然不知道木承嗣如此详细的内情,但大致能猜出来,这个人体内被注入了树皇之血,却并没有没有树核,所以他其实还是人身,并没有任何树体之能。 这种“换血”是不可持续的。最迟几个月,因为新陈代谢的关系,他体内的树皇之血就会逐渐淡化,直到消失。 至于他的记忆,则更简单一些,只需要找一个技艺精巧的魂师,给他制造幻觉写入记忆就可以了。 这要有几个条件:他们必须拥有木野的尸体,而且尸体中有新鲜的血液。他们知道木野活着时的长相,可以写入此人的记忆中。 如果木野是死在他们手上,那么刚好就应该满足这几个条件了。只是他们既然拥有木野的尸体,那么就应该拥有木野的树核才对。但树核似乎并不在他们手中。 枯木荣并不知道古家把树核移植给了古问天,古问天又死在了自生碑界中。所以对此他也只能保持着疑惑。 他拿出一个玉瓶,小心地将一些血液滴入玉瓶中。虽然没有找到树核,但找到了木野的血。这些血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但可以用来制作一个寻血罗盘,用来寻找真正的皇子。 寻血罗盘原本需要用本人的血液来制作才能足够精确。但树皇一脉比较特殊,树皇血脉相当强势,真皇子和木野之间的血脉应该是极为接近的。 而且连菱已经告诉他真皇子就在木棉城内。距离上如此接近,寻血罗盘也会有效得多。 他将玉瓶收好,任凭木承嗣尸体匍匐横躺在地,身下是一大滩在昏暗的巷子里显出一片漆黑的鲜血,在石地板凹陷的缝隙处汇聚成河,无声地流入巷子边屋檐下肮脏的排水沟中。 没有了树核,树皇的血液并没有什么用处。因此枯木荣也并不惋惜。 “再高贵的血脉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流入沟渠。”他暗暗一声叹息,扭头正要走,才注意到木承嗣的背后,腰带系着的一枚玉坠忽然啪一声碎裂成了好几片。 “一件留影法器?” 木承嗣被他杀死的过程,极有可能已经被这件法器记录下来,并且发送给了木承嗣背后的鬼鸮一族。这样他枯木荣刺杀妖皇之子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传遍妖界。 “无妨,或是更好。”他洒然一笑,转身就走。他本来就被榕千紫追杀多年,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再多一个罪名也没什么。而且现在局势越是混乱,越是有利于他在背后扶植真正的皇子。他巴不得鬼鸮和榕千紫打得死去活来,这样他更有机会。 他急于回到城主府中去制作寻血罗盘,已经没空去收拾地上的尸体了。这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 就在木承嗣死亡的同时,古仲由腰间挂着的一枚玉坠,忽然红光闪烁,发出一阵急促的抖动。 古仲由还没有动手查看,红叶的脸上已经露出嘲讽的表情:“你家那笨蛋晚辈果然失手了?” 古仲由并没有回答,他神色远比红叶冷峻。因为他知道这种急促的震动说明并非是木承嗣在求救,而是他已经死了。 将神识探入玉坠中,古仲由立刻洞悉了一切。他将这一对玉坠的另一枚布置在木承嗣身上,除了让木承嗣在失手危急的情况下可以求援之外,倘若他意外身亡,这枚玉坠也会记录下他死前的情景传送过来。 这本来是为了防止榕千紫痛下黑手,提前将木承嗣抹杀。没想到如此防备之下,他还是死了。 不过古仲由神识阅读过玉坠中留下的信息,他倒是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并不是笨蛋。他完成了任务,现在蓝若霜已经攻破了刺天塔。明日一早兽潮就会直接攻打城墙了。” 不一会儿,几名仆从将木承嗣的尸体抬了过来。他死在夜里空寂无人的巷子里,短时间内并未被别人发现。 古仲由取出一副死活玉棺,将木承嗣的尸体装了进去。这尸体和他死前所留下的影像,正是树人杀死妖皇之子的铁证。 无论是木承嗣真的到了眠恶山去登基,还是木承嗣被树人所杀,其实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如果是前者树族必然一片混乱,他们正可以通过木承嗣从背后掌控树族大权,早晚让黑夜王取而代之。 后者,黑夜王和梦貉正可以联手,以给皇子报仇为名灭掉眠恶山的木野部。自古谁控制眠恶山,谁就是妖界之主! “树人果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只不过没想到出手的并非是榕千紫,而是保皇派的枯木荣。如今树人亲自出手杀了‘皇子‘,黑夜王就可以明正言顺地攻打眠恶山了。”古仲由满意地说。 “木承嗣居然就这么死了?”红叶她想过木承嗣可能会失败,但从未想过他手持仙人之息居然还会死。 “他不叫木承嗣。他叫古其生,”古仲由对着棺材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孩子做得不错,立有大功。将来我古族历辈英杰碑上,有他一席之位!” 605 百世古家骄子,万年深渊寒树 红叶嗤笑道:“活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得到,死了上你们老古家的什么碑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古仲由脸上显出一丝得意之色,说,“古氏英杰碑是由厚土城古氏宗族总会所定。任何人一旦名字上碑,就能锁定轮回,往后转世百次生于古家,而且生来就是当作古氏天骄来培养。如此轮回一百世,就算你运气资质再差,也必有飞升的一天。” 红叶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岂有此理,轮回是业力所定,就是神佛都不能改变定业,你们古氏怎么可能有力量锁定轮回?” “哈哈,”古仲由笑道,“这世间有很多明面上的规则,但更有太多暗地里的例外。你若全都信守,那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 银龙山脉绝顶名为独角峰,高出木棉城的地势大约两千五百丈,犹如银龙头顶的一根独角,直插入云,常年云雾缭绕,极少有人看清它的真面目。 南疆妖界的地势本来就比中土要高,独角峰的高度更不是翠玉峰那样的中土名山能比。越高空气便越是稀薄,到了高出海面千丈以上,御风就越来越困难了。 再加上极高之处气温极低,血脉凝滞,真气和法力的威能都会大降,一般虚丹级别的修士到了这里也之能望洋兴叹,乖乖步行攀登了。 蓝若霜是苦寒之体,对寒冷的抵御之力比一般修士要强太多。但就这样,她飞到两千三百多丈高处,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有两百丈就可以到达绝顶了。但这两百丈并非是直上直下,所以真正步行起来绝对不是两百丈的距离。一段绝壁之上,是一条逶迤的冰雪狭峰,宛如蛇一般盘曲昂首而上。 除了这一条路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或者是冰雪封固,根本就无处落脚。就算是这一条路也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数百年来此攀登的修士不断开凿而形成的。 雪白的云铺在她的脚下,就像一方无边无际的有山、有水、有路、有城的静止的世界。 她所在这高度已经远远超过四天王天,只不过她并未经过天门,与天人门相隔时空,因此她只能看到一些缥缈无形,一到近前就消失无踪的云气。 她紧裹着一袭雪白色的狐裘,冰冷罡风不时刮过她的脸庞,将她原本如雪白皙的脸吹得通红。她手足并用,攀缘着几乎陡直的崖壁上凸凹而出的岩石缝隙。 那些岩石上结着厚冰,温度极低。若是凡人,手碰上去立刻便冻住,再也扯不下来。她身上虽然有玄冥真气护体,也冻得几乎要麻木了。 爬过陡坡,眼前终于显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来,路上愁云惨淡,空中漂浮着一团团古怪的黑雾。云天之上的朗朗晴空已经消失不见。整个独角峰也都笼罩在一团浓厚无比宛如实质的乌云里。 刚一走进这黑雾,就是蓝若霜也忍不住心中一寒。这种黑色雾气仿佛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种绝冷无比的液体,让她身上的残余的暖气极速流逝。 她强行运转玄冥真气,身周形成了另外一圈冰寒场域。不但不再向四周的黑雾流失体内任何暖气,反而强行从四周吸收更多的温暖。 四周那些原本安静的黑雾忽然骚动起来,就像许多虫子在空中古怪的蠕动。玄冥寒域就像一块淡蓝色的圆形宝石一样嵌入了它们之中。它们显得既害怕,又恼怒,不断地试探。但玄冥之气给它们的巨大威慑终于还是将它们镇住了。 这些黑雾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绝顶上那颗万年玄阴树所形成的场域的一部分。这棵万年玄阴树也属于眠恶山树族的资产,由木棉城监管。 一路上都没有木棉城的看守。这是因为这些黑雾中充斥着强烈无比的玄阴之气,就是金丹修士进入也坚持不了太久。所以不是他们不愿派人看管,而是不但根本无须看管,而且也无人可以到这里来看管。 但凡事都有例外,蓝若霜自身拥有苦寒之体,又修炼了玄冥九死阴修功,对这个玄阴场域有着天然的抵抗之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勾诛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人可以在这里坚持如此之久了。 这条路上却有不少前人攀登过的痕迹。这是因为每百年这棵万年玄阴树都会有一段时间陷入沉睡,它周围的玄阴场域就会自然消失。那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攀登到绝顶。 那时木棉城的修士就会将山顶封闭起来,只允许少量修士上到山顶采摘玄阴古树的树叶。这些树叶摘下来就是勾诛渴求的极寒银叶。 一片极寒银叶能卖到数百两血灵石,一次能收获上万片树叶,这也是木棉城除了兽潮之外,最重大的一份收入来源。 但也因为每百年树叶都被撸得精光,这棵树的修为大损,觉醒之后就会变得极为暴虐。凡是进入它周边场域之人,都必被它所杀。因此平时就算能忍得了它那玄阴场域,也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除了人之外,它也杀戮一切生灵,无论是一只鸟而是一条虫子,都不会在此地活下去。 蓝若霜一路攀登到绝顶。无边的阴云笼罩之中,她看到一根粗壮如同巨大的水桶一般的树干,足有数十人环抱之粗,通体黑色,其上长满了形如巨大牛角一般的分支,犹如一条巨蟒般昂首直冲天空。 只是它的树梢并非如同一般的树梢那样尖细,而是聚集了无数的黑雾,形成一个古怪的圆球。圆球左右的一对树枝犹如一对巨大的牛角。而球上则有一双幽蓝光芒射出,犹如一对眼睛。 它不是静止不动,而是如同起舞的蛇一样不断地扭动,不断都散发出疯狂、暴虐和嗜杀的神念。 蓝若霜刚走到这颗树下,耳朵里仿佛就充满了无比疯狂的呓语。 “杀光你们!杀光你们!我一定要杀光你们所有人!”很难说这是什么语言,也很难说用的是什么怪调,真声音钻入她的耳朵,直入她的心中,那怪异感觉简直如同她的耳朵开始因此而腐烂,蛆虫从双耳中爬了出来。 她再度运转玄冥真气,玄冥场域将整棵数十丈高的大树都笼罩了进去。 玄阴树如同被夹住七寸的巨蟒一般浑身一抖,那股暴虐无比的神念稍稍有所收敛。它双目之中蓝光变得明亮,身躯发出吱吱格格的巨大声响,就像弓一样弯了起来,靠近了蓝若霜。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身上有一丝他的气息……” 它说话没有声音,也没有语言,其实就是纯粹的神念,如同一场冰雹般从蓝若霜的的头顶砸落下来。只不过那些凌厉的质问之意,一碰到玄冥寒域,就像雨点落入水中一样消散了。 蓝若霜大致读懂了它的神念。它口中所谓的“他”其实是指玄冥。蓝若霜的苦寒之体,本质是来源于玄冥的玄冥的血脉。 “你与其问我是谁,还不如问你自己是谁。”蓝若霜也没有说话,她只是以玄冥真气将自己的神念传递了出去。 玄阴树虽然有灵性,但并没有灵识。它就和妖界蛮荒深处那些天地自生的真正的大妖一般,虽然长久的岁月给它们带来了极高的修为,却因为从未知道何为自我,也只能凭借着作为野物的本能而存活。 没有灵识的生物,本来是无法对话的。但这个玄阴树所缺失的灵识,少的便是一缕玄冥之息助它开悟。蓝若霜传递出自己的神念,便将一丝玄冥之息传递了过去,它也就开始萌发出一丝的灵识。 “对!”它开始发出一种沉闷古怪的摩擦声,然后再次将“头”昂了起来。仿佛万年间,它第一次从无穷的杀意的间隙中开始思考,“我是谁?” 蓝若霜美目抬起,缕开脸上的乱发,微笑着说道:“你是一棵玄阴树,生在在北冥之底的至阴之处。五百年前有一位高人秦尊阳,入北冥之底寻找白虎和玄冥的肉身,无功而返。 “不过他发现了你,就把你带了出来,本想送到眠恶山树族,利用你的万年修为造就他的青木长生功。 “可惜你桀骜不训,无法利用,最后他只采走一枝。剩下的部分,就丢在这银龙山脉绝顶独角峰,让你自生自灭了。” 蓝若霜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但是古仲由是知道的。秦尊阳获得玄阴树之后,找不到雪族后人中拥有苦寒之体之人,因此即便得到这树也无法炼化。所以最终他带到翠玉宫的,只有玄阴树的一枝。 那根枝在翠玉宫刑堂一脉不断传承,最后传给了鬼玄阴,鬼玄阴得到之后一路修炼到紫府圆满。 而且近几年天地灵机大兴,鬼玄阴原本被寿元所限的修为又开始隐隐有了突破之势,有了冲击金丹的可能。 秦尊阳所没有能找到的苦寒之体,却被古家给精心培育了出来。那么对这棵万年玄阴树,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了。 只是这个地方除了蓝若霜之外,古家的人是不可能接近的。因此古仲由只得让蓝若霜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606 北疆巫女驯古树,妖狒兽潮攻坚城 “自生自灭么?”这棵树陷入了沉思中。他以往从未思考过,只是凭借本能对这世间万事做出反应。 但无论他在北冥之底的深渊,还是在这高不可攀的独角峰上,他都一直在缓慢地炼化着天地灵气,他的生机和寿元不但没有衰落,反而在不断增长着。 他的意识之顶有一层犹如毛玻璃一般的隔膜,使得他看不见众生灵识所组成的另一个世界,他也就永远也产生不了灵识。这倒不是能力所限,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要去突破的意识。 所有的野妖的发展途径都是如此。它所有成就都累积在自身的生机、寿元和法力上,这三者几乎可以无限制地增长。但它自身的神智永远停留在野兽的水平。 蓝若霜的玄冥之息就像一滴水,滴在了原本模糊的那层毛玻璃上,立刻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水痕。玻璃那边五光十色的灵界顿时露出了更多的颜色。 一旦对那清晰的灵界产生了向往,他的意识就会自然而然地冲破这道屏障产生灵识,化形之后便会和人一样灵识变得更加复杂,成为神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灵识和神识都会疯狂地消耗寿元。 所以蒙昧无知的野妖都很长寿,但妖若化为人身反而会缩短寿元。相对妖而言人的寿元更少。这是灵性开悟不可避免的代价。 “哼,哪里是自生自灭。那些人每百年乘我受雷劫而沉睡的时候,都会来大肆采摘我的树叶……” 他只思考了一会,立刻就回忆起了在这里五百年来的五次轮回般的痛苦。以往他只会应激般地对进入他周边的一切生物产生仇恨的反应,现在他却回忆起了那些每百年乘他之危前来采摘他树叶的修士。 他现在身上树叶依然不多,只有一些新芽。他上一次被撸掉树叶也只不过是不到十年之前的事情,他的树叶生长很慢,而那些修士绝对不会给他留下任何一片叶子。 每次他的树叶被摘光了他都必须动用气血之力恢复,要近百年才能恢复完全。但百年之后大约又是下一次雷劫来了。所以这五百年来他的修为不但没有寸进,反而一直在慢慢的损耗之中。现在明了了这一切,他初步诞生的灵识之中,仇恨的火焰开始不断地烧灼。 “他们是木棉城的修士。”蓝若霜在脑海中具现出银龙山脉,和山脉下温暖山谷中的木棉城,以及城中生活的十余万妖界凡民。 他们大多是族妖繁衍而来,一出生就拥有不完美的人身和灵识。他们猎杀野兽,用血灵石交易。同样玄阴树的树叶也能交易成血灵石,一片树叶能卖到上百两血灵石的高价。 蓝若霜并不用开口说话,她脑中所想随着神念传递出去,玄阴树立刻回照单全收。简而言之刚刚产生灵识的玄阴树虽然并非是一张白纸,但她还是可以小心引导的。 这正是北疆尘族的“驯引”之术。和中土人族擅长炼气、修法不同,北疆尘族人擅长的是驯引。所谓驯引,正是能将莽荒中那些无法沟通的野妖,驯化引导成自己的战宠,成为自己战力的术法。 北疆驯术虽然博大精深,但归根结底只有两条:一曰驯,则是以暴力驯服,使得野妖供自己驱驰。第二则是加以引导,使之心甘情愿跟随自己。 但蒙昧的野妖是无法沟通的,想要引导它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设法助它开窍,产生灵识。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灵识一旦产生,极易失控,使得驯兽师也陷入危险之中。其中玄妙,不可尽述。 以蓝若霜半步紫府的修为,想要引导一头实力深不可测的野妖,简直是不可思议。但驯引术本来就无法全以修为高低而论。她拥有玄冥的气息,用来对付这棵北冥深渊中长大的玄阴古树,刚好契合,还是有一点成功的希望的。 “木棉城的修士么?”愤怒就像火山爆发一般从他的灵识中涌出,写满了他几乎空白的灵识。他恨不得立刻就跳起来,一掌将木棉城拍成粉末。但他不可能做到,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化形。在化形之前,他只有树身。这树身和人身不同,有根而无法移动。 蓝若霜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煎熬,她绝美的嘴角微微一翘。她要的就是这感觉。如果能让玄阴古树走到这一步,她的驯引之术就成了一大半。 “我可以助你毁灭木棉城,报五百年不断损你修为之仇。只不过你不能擅自行动。如果你肯听我安排,我可以百分之百让你得偿所愿。” 她眼中闪烁着狡黠之光,诡秘地笑道。 ……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狒狒?到底有完没完?” “为什么忽然出现了那么多橙毛狒狒?” “老子为什么没有提前溜掉!” 死守在木棉城西北角上,也就是已经崩溃的刺天塔方向的城墙上,几乎每个修士脑海中都翻腾着许多为什么。 他们站在竹排搭建的城楼上,满地都是残肢和血肉的碎片,既有狒狒的,也有这些修士的。血流遍地,苍蝇乱飞。 但他们就是停下来打扫一番都做不到。即便是在兽潮攻势渐渐停息的片刻里,他们也只能紧张地透过被削得锋利无比的竹栅栏望着护城峡谷的对面。 对面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火红,密密麻麻全部是红毛狒狒,宛如漫山遍野燃烧的火。 更恐怖的是在这一个瞬间,峡谷对面忽然出现了短暂的、几乎不可思议的安静。狒狒们的嘶吼消失了,所有的狒狒都站立了起来,就像企鹅一样望着他们的方向。 外面只剩下头顶强烈的阳光、呼呼作响的风和风中饱含着的血腥味。 前几日疯传两个炼血部落已经炼成了三十多万两血灵石。这往往意味着兽潮接近尾声。 但事实相反,这一日早,不但首先传来了刺天塔被攻陷的消息,而且所有人赫然发现狒狒几乎占满了他们的视野,比以往每一天都多。 他们虽然在这城墙上防守了十多天,其实以前只不过每天做做样子拿血灵石外加混饭吃罢了。 毕竟前面还有刺天塔,吸引了绝大部分狒狒。就算有漏过的,前面还有纯阳阵壁,还有护城深峡,一般的狒狒根本就过不来。 直到刺天塔崩溃,他们才发现这场守城之战有多血腥。 木棉下令将守城兵马分成甲乙丙三队。甲队在城墙最前搏生死,乙队则负责监督甲队。如果甲队中有人惜命怕死,乙队随时拔刀杀之。丙队则在城中休整。 每隔几个时辰,甲队的人便会伤痕累累地下来休整,补充人马。乙队上前充作甲队。原来休整过的丙队则上前充作乙队,监督战事。 一直如此循环,相互监督,这些修士们才勉强支撑下来。要不然早就哄然四散了。 这一天狒狒变得特别多,并不是总数真的暴增了,而是另外两个方向上的狒狒便少了。几乎所有的狒狒都集中到了已经没有了刺天塔的西北角上,让这一路城墙的守军们陷入绝望之中。 什么时候兽潮也有了战术,居然知道集中优势兵力攻击对方的弱点? 狒狒们的沉寂没有坚持太久。不过十来息之后,尖叫就像浪潮一样汹涌了起来。不一会儿,那些火红的狒狒群就像一张红色的大毯子,不断地抖动,边缘卷起,形成了一个一个的球体。 每个球体都是数百头红毛狒狒相互攀爬,滚在一起形成的一个狒狒球。 就在狒狒球的后面,总是有一头明显比其他狒狒更加强壮,足有一人来高,强壮得犹如一头银背大猩猩一般的巨狒,其毛橙色,正是实力等同虚丹修士的橙毛妖狒。 在一阵怪异的咆哮声中,橙毛妖狒随便抓起几头红毛狒狒,就像丢石头一样往城墙这边丢了过来。 城墙和外界并不仅仅隔着一道深峡,还有一道无形的纯阳阵壁。虽然因为外界有刺天塔的缘故,这道阵壁很少经受考验,甚至有些年久实修,但绝对不是丢过来几只红毛狒狒就能击破的。 果然这些狒狒撞到空中的纯阳阵壁,就像装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被撞得吱吱乱叫。 纯阳阵壁是不可攀附的。这几只狒狒在纯阳阵壁上四肢乱抓,眼看就要滑落下去,却看见它们七窍中同时发出强烈红光,然后纷纷自爆! 轰轰巨响不断传来,纯阳阵壁上被爆出一阵阵红光。这年久失修的阵壁上,在猛烈的爆炸之下,一个一个巨大的破洞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那些橙毛妖狒立刻抖擞一身肌肉,将那数百只红毛狒狒组成的大球举过头顶,狠命一投,对准纯阳阵壁的破洞丢了过来! 607 离火燃油烧阵壁,兑金结丝绕困城 数百头红毛狒狒组成的一个大球刚好砸在纯阳阵壁的破洞上,整个大球被砸得粉碎,无数的红毛狒狒从高处就像下雨一样坠落而下。 它们有些坠入峡谷中,有些刚好砸在被削尖的竹栅栏上,顿时城了不断挣扎的肉串。但也有不少落在了城墙上。 最前排的守军都持有沉重的大盾,全身铠甲。大盾间隙中,一丈来长的长矛刺出,捅死了不少狒狒。 但依然还是有不少狒狒杀进了人群,如同狂犬一般四处乱抓乱咬。即便是厚重的头盔,它们的虎牙竟然也能一咬而穿。 防守队伍中血肉横飞,惨叫不断,阵形如同狂潮中的堤坝,岌岌可危。随时都有人崩溃后撤,扭头想逃,然后被后面的乙队修士捅死。如果筑基修士能飞行,恐怕飞行逃走的早就不在少数了。 就在长达数里的战线上,轰鸣如雷连续不断,空中不断爆出一团一团的红光。护城大阵的纯阳阵壁是有不断修复的能力的,只是在修复的间隙中,不断有狒狒突破。 无数的狒狒球就像流星雨一般砸落过来,狒狒雨下落不停。同时许多红毛狒狒顺着护城峡谷攀缘而下,到达峡底之后,它们冒死游过激流到达彼岸,然后再度顺着绝壁往上攀爬。 在栅栏之下的石墙绝壁上,有不少黝黑的孔洞。修士们将油点燃,从这些空洞中流出,形成一条条火蛇流淌入往上攀爬的狒狒群中。许多狒狒浑身着火,尖叫着被烧焦,滚落到下面的峡谷深处。 “它们为什么会如此精妙的战术?” “它们竟然会自爆!” “这肯定不是野生兽潮,背后肯定有人在操控!” 几乎每个绝望中的守城修士都在惊慌失措地想着。虽然说北疆的驯兽师确实有驯兽的能力,但是他们都是控制几头最多的是一群妖兽。谁有能力控制整个兽潮? 同样焦头烂额的是城主木棉。她与枯木荣一夜温存之后,翌日清晨便收到了雪片般飞来的惊悚消息。 纪衍失踪了,雷彦则死在风月楼后的小巷中,直到清晨才被人发现。那个叫穆远的小阵师也如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刺天塔离奇地被狒狒潮给攻破了,刺天塔所有的守兵几乎连白骨都没剩下。 一夜之间,狒狒们开始排兵布阵,有目的地攻击刺天塔方向的城墙。守军勉强支撑。好在她已经给眠恶山紧急传音,树族的援兵应该不久就会赶到。 理论上木棉城就算被攻破,她这样的紫府修士也不会有性命之危。虚丹以上的修士都可以御风飞行脱逃。真正沦为兽潮血食的只有那些无法飞行的筑基修士和凡民。 但这座城市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所。没有了这座木棉城,她只能沦为散修,远不如现在养尊处优。虽然她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但还是不想真的走上这条道路。 而且她身为城主,丢了城池却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眠恶山的树人也饶不了她。如果将来她再遭到树族追杀,那作为散修也很难在妖界混下去。 因此她一直积极抵抗,拖延时间并等待来自树族的援兵。同时她也在调查这些狒狒被人操控的源头。 木棉城本来就是专门为抵御兽潮而建造的,对付兽潮本来可以说是坚不可摧。但当兽潮也产生了神智,就像人一样能使用战术,那就不可能抵挡太久了。 但是反过来,如果她能找到是谁在背后捣鬼,将这背后的黑手解决掉,兽潮重新回归变成普通的兽潮,城池也就自然守住了。 城防处收到了匿名的举报,内容直言不讳地指出,鬼鸮族派来的使者,以及自称妖皇之子的木承嗣等一行人,正是破坏刺天塔,并引导兽潮攻打木棉城的幕后黑手。 匿名举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风月楼落入木承嗣的陷阱,而后死里逃生的勾诛。 就算没有收到举报,木棉也会第一个怀疑这一伙人。他们其中有一名来自北疆寒尘部落的巫女。谁都知道北方尘族人所修的正是驯兽之术。她不可能只把这个当做一个巧合。 一清早,巡防部队就包围了尊远驿馆。但他们扑了一个空。尊远驿馆中的鬼鸮使者一行已经不知所踪。木棉出动人马全城搜捕,但并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 还有枯木荣要找到的三男一女的外来修士的组合,也引起了她强烈的怀疑。因为守城修士中的确有一队三男一女的外来修士,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把守刺天塔的新来的阵师,名叫穆远,正是勾诛所用的化名。 刺天塔被攻破之后,此人也莫名失踪了。不但他失踪了,他的三名同伴,原本在城墙上轮值防守的三名修士也同时失踪。她继续追查之下,发现这些人正是混在苍秸部落中入城,来自东妖界。 难道他们其实是乔装过鹤族人?木棉猛然想起了银龙山脉上,猪羊峡中,几名鹤族修士杀了她四名客卿长老。如今又是刺天塔陷落,城池遭到猛攻,莫非这些人一开始就是来算计这座城的? 这几个鹤修杀了她的人之后,公然又混入城中,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应聘成了刺天塔的阵师,杀了雷彦,绑架了纪衍,让刺天塔被兽潮攻陷,然后又控制着兽潮来攻城? 木棉越想越愤怒,她感到自己被狠狠地戏弄了。更要命的是,她直觉这几个家伙依然留在她的城里。像这么狡猾阴险的家伙,在达到目的之前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看着她的城市一片混乱,她冲着城防大将童吼愤怒地喊道。 …… 就在木棉为找不到那三男一女而抓狂的时候,她要寻找的勾诛,正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短布衣,背着一个大箩筐,头戴一个巨大的斗笠遮住了眉眼,肩上扛着一把药锄,大摇大摆地从街上走过。 木棉城除了打猎、经商,从事各种杂行的凡民之外,也和人界一样,有专门开垦和种植的农夫。他们利用城外和城中的空闲土地,种植的大多是各种灵草药材,被称为药农。 这些人一般都是凡民,即便有修为也很低,走在大街上不引人注意。勾诛便是突发奇想,直接从一户药农家中“顺”了一套行头,穿在身上,走在街上查看形势。 大街上一片混乱。大部分执法修士都调拨到城墙上去了。街巷中所有的店铺都要么关门,要么就早已被砸开,里边被洗劫得一干二净。 没有了食物而饥肠辘辘的流民成群结队地在街上乱窜,砸开一扇一扇大门,先是沿街商铺,然后就是豪门富户,最后就是寻常百姓家。惨叫、哭号声到处都是。 勾诛甚至觉得,不等兽潮涌入,这些人就会自相灭亡。 巡防的执法修士一来,流民立刻轰然散开,就像老鼠窜入地洞一般消失不见。但巡防队并没有四处去追捕这些流民,而是挨家挨户敲门盘查。 这让勾诛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木棉城的修士疲于应付兽潮,应该没有时间去逐户搜查。如果他们继续这样查下去,搞不好迟早会搜索到他和木头等人潜伏的秘密据点。 他估计了一番这些巡防队的人手和盘查的速度,应该还要不短的时间才能查到他的秘密住处。他便装作无事地往城墙方向走,然后爬上城内的一座小山岗。 山上本来就有不少药田,他穿着这样上去一点也没有被人怀疑。 抬眼望去,峡谷彼岸火红一片。无数的狒狒组成的“火球”正在不断地轰击纯阳阵壁,时不时穿过阵壁上的巨大破洞如雨点般落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修士们兵器法宝齐出,不够的就用人命堆上,阵势岌岌可危。 “不行,这样下去,还真有城破的可能!” 勾诛原本以为即便刺天塔被摧毁了,这险要的护城河和坚固的城墙还是足以抵挡兽潮的。没想到兽潮居然还有这样的攻击方式。 “那是什么?”就在他望向血腥鏖战的城墙的时候,在正午撒下的阳光中,他忽然看到空中有些若有若无的细丝,被阳光照射,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宛如是空中结满了蛛网。 他之所以看得不太清楚,是因为距离太远了,那些细丝线又非常之细。他虽然有眼阵之能,但这能力也是受他的视觉所限制的。 “不好!” 勾诛心中一凉,又有一件事超出了他的预料。木棉城周边居然布置起了一个不知名的结界阵,足以阻挡飞行和用传送符进行的空间传送。 这样一来,他准备的大传送符就成了废纸。他们都已经被困在了城里! 608 困城残破风飘絮,重金堆积逃生门 整个木棉城上空,都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如同蛛丝一般的禁制。这些禁制是极为细微的兑金之气凝结而成的丝,被大阵之力支撑成一个巨大的半球,笼罩在木棉城上空大约数十里处。 这些细丝其实是不可见的。即便在猛烈阳光照耀下会散射处些许彩光,在这么遥远的距离上常人也是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勾诛远远地看到一只鹰在空中飞翔。但它撞上了这层结界,瞬间就整齐地被切成了碎块,从空中坠落而下。 但这个结界对地上的兽潮毫无作用。那些兑金之丝虽然坚韧,却不像纯阳阵壁那么坚固。如果布置在地上,成群的狒狒一冲,也许排头几只会被肢解,但也会迅速消耗其中的兑金之气,将这些禁制冲开,后面的就畅通无阻了。 在朗朗晴空下,它们用来拦截飞行的修士却是绰绰有余。毕竟修士能飞的本来就不多,也不可能如同蝗群一样来消耗这些禁制的威能。 而且这些兑金之丝也充塞了所有能进行大小传送的通路。无论是怎么样的传送,都是需要一条空间通路的。通路上有这些兑金之丝存在,空间传送时等同以极高速度撞上,必死无疑。 以这些兑金之丝的威能,只有金丹修士能以自身的强大护体法力和修复之力硬扛伤害通过。紫府及以下修士要飞行或者传送通过是不太可能的。 “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虽然这些兑金之丝很难看见,但勾诛可以肯定,它们原本是不存在的,应该是最近才开启,否则他不会今天才发觉。 红毛狒狒的攻击主要是通过地面,木棉城没有理由耗费越来越局促的天地灵气来开启这种没用的东西。但是当刺天塔被攻陷之后,这一切发生了改变。 因为城市随时都有沦陷的危险,这样那些有飞行法器、自身就可以飞行的妖修们,随时都有飞行逃亡的可能。 如果真有紫府或者虚丹修士御风逃亡,肯定会导致城墙上的守军军心大乱。他们本来就是靠木棉定下的相互督战的方式才勉强支撑下来。如果再军心动摇,恐怕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所以木棉开启这座“天网”,其实是很有必要的。但这对勾诛等人来说,就非常不妙了。 在随时可以传送出去的情况下,勾诛倒是无妨在这里继续等待连菱的到来。真的到了凶险的时候,及时传送出城就行了。但这条后路已经断绝,也就逼得他不得不想办法先离开这里。 离开了这里他也不必担心以后联络不上连菱。除了木棉城之外,他们还约定了其他的联络点。连菱会反复在多个联络点之间移动,只要撞上任何一个他们就能联络上。 城防已经岌岌可危,倒是如何离开这里是一个大问题。一旦城池被攻破,兽潮会顺着任何活物的气息追踪而来。那时空中有禁制,地上有兽潮,想跑都跑不掉了。 既不能传送,也不能飞行,步行更是匪夷所思,他可不想从成群的狒狒中杀出一条血路。勾诛眺望四方,脑筋极速转动,设想着各种逃亡之法。 “肯定还有一个地方是能出去的……”他忽然心头一亮。 就算整个城市被围困得就像铁桶一样,又假设桐风、木棉这些大佬都有各自的秘密途径可以逃生,也有一样东西是他们必须运出去的,那就是还堆积在城里的数十万两血灵石。 血灵石这种东西和法宝是不同的,灵气并未被炼化成物而禁锢起来,只是简单凝聚在基石中。 数十万两血灵石,蕴含海量气血精华灵气,根本不可能全部塞入到仙荷中。一般品质的仙荷放入百两血灵石就已经是极限了。 就算找来数千个仙荷容纳,其充斥的灵气也会导致每个仙荷都变得和其容纳的血灵石一样沉重,根本无法随身携带。 想要将这批血灵石运回眠恶山,除了通过宝行等机构专门运送之外,就只能通过传送阵了。出于本行的“爱好”,勾诛曾经追踪过苍秸部落炼制出来的那些血灵石的下落。它们几乎都是立刻被运送到城中的传送阵那里去的。 传送阵的巨大威能,绝对可以冲破那些兑金之丝的禁制,确保人财不失。 理论上树人也可以分批不断传送。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每次开启传送阵都要耗费不菲的血灵石。对他们来说,最划算的,自然是等所有要运送的血灵石全部到齐,再一次性传送了。 而且每次开启传送阵,都会有强烈的空间波动传出,城中的修士不可能感觉不到。勾诛就从未觉察到过这种波动,这只能说明这些血灵石现在肯定还在城里! 桐风和木棉等人肯定是打算坚持到最后。木棉城能守住最好。如果守不住,再开启传送阵,将他们连人带血灵石全都运送到眠恶山去。自己人财两不失,剩下的数十万凡民和守城的修士们恐怕就没人管了。 勾诛将锄头扛在肩上,若无其事地下了山,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如果他不是保持着谨慎出来转悠一圈,那就要被这帮树人算计而不自知了。 树人算计的不是他,而是这里舍命给他们守城的修士、给他们炼制血灵石的炼血部落、还有聚集着人气吸引来兽潮的凡民们。他们只是路过,然后连带被坑了进去。 其实树人们也可以不用如此绝情。如果他们将护城禁制全开,一边组织修士守城,一面连续传送,也是足够将数十万凡民分批传送离开的。修士们可以节节抵抗,依次撤退,最后用传送阵外的禁制抵挡,开启传送阵将所有人传送走。 这样做需要消耗巨量的血灵石。但血灵石他们不是没有,这次兽潮带来的三十万两血灵石完成几百次传送也是绰绰有余了。 显然他们并没有这么选择。否则在刺天塔陷落,城池陷入危险的时候,传送阵就应该开始不断传送转移城里的凡民了。但事实上城中一片寂静。 勾诛背着锄头径直往传送阵的方向走去。大街上空空荡荡,到处零落着被丢弃的没用的物品。时不时有成群结伙的流民狂乱地跑过,翻捡着废墟中一切值钱和能吃的东西。 他们对勾诛丝毫也没有兴趣。因为他背后的箩筐里只有杂草,人也长得瘦不拉几,没有多少肉的样子。肩上的锄头却是非常渗人,谁也不想被敲上一锄。 传送阵就处在木棉城最中心的一片街市中。那里在密密的楼宇间有一大片空地。左边是城主府,右边是一个巨大的青石法坛。 那里四周都是寻常街巷,原本木棉城中最繁华之处。现在除了城主府和传送法坛之外,其他都快变成一片废墟了。勾诛正是曾亲眼看见新炼出的血灵石被运去哪里。 “此路不通,滚!” 他还没有走到近前,便听到一声大吼,将他吓了一跳。他原本猜测传送法坛上既然存有大量的血灵石,肯定有重兵防守。但他没有想到,离着法坛还有好几百步的距离,只不过平时他常来的一条普通的两边都是店铺的街道,如今竟然禁止通行了。 街道的正中间已经树起了一道用竹排构成的栅栏,极似木棉城的城墙。栅栏上有平台通道,已经有全副武装的修士守在平台上,手持长矛远远地指着他,让他赶紧滚开。 勾诛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往四周一望,发现他们利用四周原本就有的建筑,将建筑之间的空隙全部堵死,然后将整个传送阵都包围了起来,有大量的修士正在驻守。 609 勾诛灵傀探法坛,桐风魂修搜阵塔 勾诛如同走错路般露出错愕的表情,然后扭头转身,走过拐角,再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他想过木棉他们会重兵把守传送法坛,但没想到他们把这么一大片区域全都封闭了起来,而且戒备森严,四周除了搭建路障之外,也布置了禁制。这与其说是要阻止别人通过,不如说是要防御最极端的情况。 这显然是木棉和桐风等人最后撤离时要用的。木棉不到最后时刻应该不会放弃这座城市,否则就算逃了回去,眠恶山的木野部也饶不了她。但真到了最后时刻,她和桐风还是要及时撤离的。 那时城内肯定一片混乱。绝望的人们会发现传送阵是他们活命的最后希望,只会疯狂地向传送阵涌来。 城主的亲军们布置好防御,只要能抵挡一定的时间,就足够里边的修士和三十多万两血灵石传送走了。 勾诛走进一间门口大开的客栈中。这里的东西一片混乱,柜台早已被人砸开,连大门都被卸掉了。他走进一间稍微隐蔽的房间,席地坐下,然后催动仙荷,挪移出一物。 乖巧的蓝色章鱼从他的仙荷中爬了出来,瞪着一双黑色玻璃珠一般的大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取出一小块血灵石来塞到它的嘴里,它立刻吧唧吧唧地吮吸了起来。 蓝寒灵傀虽然说原本是生灵,但其肉身已经被炮制过,实际已经没有活的血肉,只是一具灵傀,和第十九一样可以放入到仙荷中。 “去看看有没有办法通过传送阵离开这里。也顺便看看这帮孙子在搞什么鬼。”勾诛轻轻抚摸了一下这冰凉的灵傀,诡笑道。 那些防守的路障、禁止和修士或许可以拦住他,但不可能拦得住气息隐匿,而且善于变色,能眼观六路的蓝寒灵傀。 蓝寒灵傀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勾诛将它放到地上。小东西一到铺满灰尘的地面上,立刻变成了灰色,犹如掉落在地上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只不过这石头有许多触手生出来,然后极速爬上了墙,从窗口溜了出去。 …… 就在木棉积极指挥抵御兽潮的同时,身为炼血长老的桐风当然也不可能作壁上观。木棉城如果失陷,他也是有巨大责任的。 他双手背在背后,穿着一身广袖博带黑袍,头上除了他那如同刺猬般竖立了无数细枝的“发型”外,并无头冠。大风之中他衣带飘舞,正站在空中疾驰。 许多宽大如同巴掌般的树叶在他前方成螺旋般飞舞,如一个风车不断旋转,将空中数之不尽如同蛛丝般的兑金丝线卷了起来,像棉花糖般越来越大,并不断以极速旋转带来的高温融化。飞溅的火星在他前面形成了一面色彩绚烂的伞。 他身后出现了一条通路。三名蓝衣道人跟在他身后御风飞行。空中这道“金蛛天网阵”并不会因此而永久损坏。此阵是阵术大能在木棉城布下的天阵,无需阵子,自行吸收天地灵气。即便被他暂时性地破坏,也能缓慢地恢复。 这些蓝衣道人都是依附于木野部的妖界玄魄宗的弟子,他们是中土魂宗弟子流落到妖界之后创建,善于各种神魂追踪之术,能弥补树人肉身虽然强大无比,神魂术法却极为不足的缺陷。 一名蓝衣道人手中举着一盏青铜油灯。虽然在这大风鼓荡的高空中,灯火飘摇,却始终不曾熄灭。这灯火微弱,其中却蕴含着神识之力。往四面八方射出之后,任何见到此光的生物都会产生幻觉。因此在外界看来,这里就只剩下一片朗朗晴空。 桐风此行,主要是为了调查兽潮异动的原因。他是城中唯一的树族金丹长老,也就只有他能通过这上空的禁制,并且不惧外面汹涌的兽潮来查清操控兽潮的背后的源头。 绝大部分妖狒狒狒都是只有意识,而无灵识的。它们之所以会整齐划一的行动,只有可能它们的意识被某种神识之力牵连所控制了。 但玄魄宗的修士们调查之下,发现这些狒狒的意识都是相互勾连、互相控制,才形成了一个整体。而这些狒狒数量又极为庞大,想要如此追溯下去找出源头几乎就是大海捞针。 但如果他们能找到控制者留下的神识残留的痕迹,并加以占卜,也许有就一定的希望挖洞寻蛇,找出源头来。所以他们彻底搜查了尊远驿馆,只是在那收获不多,线索指向了城外的刺天塔。 木棉城陷入危急就是从刺天塔陷落开始。桐风也没有耽搁,自己独身一人就带着三名玄魄宗的修士直奔刺天塔而来。 刺天塔依然存在,并未被狒狒们彻底摧毁。显然狒狒们对石头本身并不感兴趣。四周树林中还有一些三三两两的零散狒狒出现。 桐风从半空将手掌往下一拍。一团气流被他一拍而下,整个区域的气压一下子变强了无数倍。接着他便将掌力猛然收回,轰然一爆,四周所有的狒狒全都内脏爆裂而死了。 他和三名玄魄宗修士落到了地上,看着眼前有些残破的刺天塔。桐风袖手站在原地不动,仔细注意这周围的动静。到这里来调查的主角是三名玄魄宗的修士,他只需要负责这几位魂修的安全就行了。 刺天塔上镶嵌着的为数众多的牵引石都完好无损,但牵引石上的灵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至于石壁上那些多年来阵师们不断涂抹和修复的阵纹,则变成了一团团乱七八糟的污渍,就好像被人用刷子刷洗过一样。 几名蓝衣道人仔细查看,发现这些阵纹上充满了某种唾液的痕迹,应该是被狒狒们舔过。狒狒口中的唾液本身就是污秽之物,足以污秽这些阵纹。但这些阵纹是用朱砂、赭石、花青、雄黄之类的东西绘制,应该不会吸引狒狒,为什么狒狒们会去舔?难道这是哪神秘的外部力量控制狒狒所为? 如果真是有人有意控制狒狒如此做,那还不如简单将这座石塔拆除。以兽潮之力来拆一座塔,一块砖都不会剩下。 没多久他们又发现了血迹的残留。看起来是有血溅到了阵纹上,所以大片阵纹都被污秽了,紧接着这些血又被狒狒们舔得干干净净了。 他们能想象得出,塔中的修士们意外放开了禁制或者是禁制上有什么漏洞被狒狒们发现了,几头狒狒们冲了进来。一场厮杀之后,血溅在了塔身的阵纹上导致了防御的全面崩溃。然后所有守卫刺天塔的修士们就被狒狒全部吃掉了,连白骨都没有剩下。 纪衍、穆远两个阵师也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不是进了狒狒们的肚子。奇怪的是雷彦却死在了城里风月楼附近。而且在此之后,狒狒们仿佛有了灵智一般,开始有组织有纪律地攻城。 桐风和这些玄魄宗的修士都认为刺天塔陷落并非是一个意外,而是有人处心积虑做的。对方将刺天塔的状况弄成这个意外的样子,就是为了提供一种合理的解释来干扰他们的占卜。 占卜的结果并不一定是事实,而是所有已知因素之下最合理的推断。如果刺天塔的陷落是一个意外这个解释非常完美,那么占卜推算的结果也会不由他们自主地滑向这个解释。所以他们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即便占卜筹算也是毫无意义地浪费自己的寿元而已。 桐风对几个玄魄宗的修士的进展很不满意。自己轻轻一跃,便到了塔顶那个巨兽骷髅头下。那个头下有大堆干柴,两个铜鼎。铜鼎下有许多烧过的余烬,正是阵主纪衍操控刺天塔的地方。 灰烬中的一点闪光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伸手摸出,发现是一片玉质的阵钥。 纪衍本人并不需要使用阵钥出入。他手中有阵枢,能控制整个刺天塔的阵势。甚至阵子也不需要持有阵钥。阵钥这种东西是给塔中一般的护卫,巡防整个大阵的时候,出入阵壁用的。但那样身份一般的护塔守卫修士,以纪衍的性格,肯定是不会让他上塔顶的。 就算那人能上塔顶,为什么会把阵钥丢在火堆里?这好像有一种解释,就是狒狒们抢夺了某个修士手里的阵钥,然后混乱中丢到了火堆里。这解释也非常勉强,因为红毛狒狒对这种不能吃的东西毫无兴趣。 越是无法解释的东西,就越是蕴含了某种线索,用它来占卜也就越有效果。 “算一算都有何人接触过此物,这些人如今又在何处。”桐风将这个玉片丢给了三名玄魄宗道人。 610 桐风出塔遇紫狒,鹤人飞天赴银龙 一名玄魄宗的修士将那玉片在手里摩挲了一番,点点头。三名蓝袍魂修聚拢来,找了一片干燥石板地,用拂尘一扫,拂尽尘埃。三人都露出凝重神色,围成一圈坐下,在中间摆上了一枚玉简。 对这种足以驱使整个兽潮的强大力量动用筹算之力进行占卜,三名修士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筹算所算出的结果牵涉的力量越是强大,他们所消耗的寿元也是越多。所以他们特意来了三人,目的就是为了一起分担寿元的损耗,避免单独一人损失太大。 但桐风找到如此诡异的线索,极有可能牵扯出巨大的目标来,三人同时一算寿尽并不只是想象。所以他们脸色都很难看。但他们宗门毕竟是由树人供养而活。如今宗主长老在上,他们再是胆怯也不能惜身,也只能以宗门存亡为重。 三人都是虚丹修士,一同运功,神识之力在真气的催动下开始外溢而出,三人印堂都溢出幽幽的蓝色光芒。三人略微低头,各自印堂都是激射出一缕蓝芒,刚好击中在三人中间的那枚玉简上。 他们都像是入梦了一样。双目虽然紧闭,两个眼珠都在眼皮之下疯狂转动。脸上的表情也时时剧烈变化,有时愁眉紧缩,有时欢喜异常。与此同时,他们双手还在不断掐算不停。 不一会儿,玉简光芒大作,显出浮动的虚影。先后出现了几名面容模糊,服饰却清晰的守塔护卫,然后出现了纪衍,雷彦,画面不断闪烁,人物反复流转变幻,最后定格在了一名白裘蓝裙的女子身上。 “寒尘巫女!”桐风对此早有预料。寒尘部落最擅长的就是驯兽之术。他们派这位巫女过来,显然不止是给木承嗣送行那么简单。这位巫女一定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了整个兽潮,但这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理论上要控制整个兽潮,他们应该派出多名金丹以上的驯兽师才有可能。但寒尘部的金丹驯兽师如果进入妖界,除非持有访妖使令牌,否则不可能不引起妖界的金丹监视大阵的注视的。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桐风在一旁说道。虽然这几个人都如同入定,但他们依然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也能遵循他的指令。 玉简发出的虚影如流水般变化,很快场景变成无数如海浪般的云朵迅速地退后,宛如他们正在极高的空中穿梭。最后所有的白云都远远地落在了脚下,眼前只剩下一群黑色如同白色云海中的岛屿。最高的那座绝顶淹没在一大团黑色云气中。 这团黑云只显现了一瞬,整个画面便砰一声碎片飞散了,玉简破裂成了好几块碎片。 三名玄魄宗修士抬起头来,都变得双鬓斑白,脸上皱纹加深,神色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如果他们不是三人联手,而是一个人,恐怕已经当场成为耄耋老者了。 “独角峰,玄阴老树!” 桐风豁然觉醒。那棵玄阴老树是一头万年野妖,确实是有足够控制整个兽潮的力量。 只是那头野妖自古以来就无人能驯服,所以一直没有人去管,他却没有想到寒尘部只派出一个虚丹实力的巫女,以护送皇子为名获得访妖使临牌,居然就在他们木野部的大门口挖出这么一个巨大的炸弹。 不通过占卜,他仅仅感悟这天地之间气场的变化,也是能察觉玄阴古树的改变的。但这变化极为细微,而且是缓慢发生的。就好像这一天的温度比前几天暖和了一丝一毫,他就算察觉了也不会去注意。但占卜是不会放过能感知到的任何线索的。 桐风手心出汗,这等于说对方还没有调兵遣将,就凭空在他们门口的要塞前多出一支不畏生死的大军。他自然不可能去银龙山脉挑衅那头实力深不可测的玄阴树,但他必须尽快将这个情报传回木野部,否则这个妖界皇部的局势危矣。 虽然说木棉城是木野部的前哨站,但到木野部控制的边界距离也有五六百里,到最核心的眠恶山则有千里以上,桐风想要直接传音回去是不可能的。他必须去木棉城里动用传音壁进行传音。 他正要走出刺天塔,居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威能笼罩了整个塔身。巨石构成的完整的塔壁,就在他的眼前,被某种利刃如划豆腐一般,瞬间就变成了无数脸盆大小的方块,轰然坠下。 桐风涌动全身气血,猛然冲过坠落的乱石,往外冲出。那割碎了整个塔身的锋锐之气依然在空中扫荡,就好像无数的刀光剑影在空中切割,剧烈的切割带来了一股烧焦的臭味,并在他坚硬的树皮上划出一道道深痕。 他终于冒死冲了出去,身后只留下堆积得像小山一样的碎石,宛如一座高高的冢。那三名玄魄宗的魂修倒是不必再度下葬了,他们不可能躲过如此凶悍的攻击。 桐风眼前出现了三头巨人一般青色妖狒,它们已经站立了起来,如同常人一般直立行走。只是它们的身高骇人,至少有一丈来高,身上深青色的皮毛之下,肌肉如同斧劈刀削一般峥嵘。它们手爪上寒光凛冽,就像手指上安装着五把锋利的弯刀。 “毛色深青,大概接近半步金丹了。” 桐风自言自语地说道。但真正让他震惊的并非这三头紫府圆满的青毛妖狒,而是它们的背后,一股金丹的威压,带着疯狂和嗜血的恐怖气息,从林中爆发出来。 “林中至少还有一头金丹级的紫毛妖狒!” 这些实力强大的妖狒如果用来攻打大阵并不划算。因为大阵上一般都有专门攻击敌方大能修士的特殊术法。比如说刺天塔尖刺发出的五行刺天就能攻击金丹妖物。 反而是用一帮实力较弱的狒狒堆上去消耗护城大阵的威能最为合适。在整个大阵被摧毁之后,大能修士便可以安然进入占领核心据点了。 但对方的布局更为阴险。他们似乎早就猜测到桐风会来到刺天塔,所以将实力最强的妖狒都布置在这里来围攻他了。桐风是木棉城唯一的金丹战力,只要拿下了他,就差不多等于攻陷了木棉城。 …… 天池城,咫尺天涯岛上,上万名白衣似雪,身穿银色细铠的年轻男女聚集在一起,正在大传送阵下一圈圈的走廊上排城了一条银光闪烁的长蛇。他们是鹤族的飞天军,心情各异地准备着被传送到遥远无比的战场上去。 咫尺天涯大传送阵周围是一圈高大的殿宇,中间却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法坛。 鹤族已经多年没有动用过军队参与外部战争了。但不久之前鹤王已经颁布了动员令。 妖皇木野已经失踪数十年。最近有人找到了皇子,但没想到木野部一面拖延时间,一面却派人刺杀了皇子。木野部这些长老为了自己把持权柄,真是到了疯狂的地步。整个妖界也完全混乱了。 以鬼鸮、梦貉两个大部落为首,妖界诸族正在组织妖界联军,一同征讨弑杀皇子的木野部落。等平定木野部落之后,众族已经约定届时共同推举一位新的妖皇,以恢复妖界的秩序。 树族人统治妖界十万年的历史终于要结束了,东胜神洲南疆妖界的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绝大多数鹤族人都认为,他们一同前去诛灭作乱的树族木野部,并非是真的为了所谓恢复妖界的秩序,其实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新的皇朝中,确保鹤族的地位。因此作为年轻一代,此处出征是责无旁贷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鹤王林茁有苦难言。他对瓜分妖界的地盘和资源根本不感兴趣,也没有那个胆子。他只想安稳地在太白林经营他的生意。 但鬼鸮、梦貉、灵猿、妖狐等各族大能压境,让他选择要么交出林玫儿,要么派兵与他们一同出兵。林玫儿已经不知所踪,他能去哪里交?无奈只得下令出征。 根据城下之盟,鹤族可以使用附属部族的兵力凑数,但作为他们鹤族主力的飞天军,至少必须出兵一万。鹤族一共必须至少出兵三万。 一共有十来个妖族出兵,总兵力达到了恐怖的三十多万。全部通过各地的传送阵源源不断地运往银龙山脉。这也导致了几乎整个东妖界所有的传送阵都被征用了。 611 连菱潜行化青玉,楉岗豪言平鸮谷 飞天军军纪极为严明。鹤族人男性高大俊朗,仪表堂堂,女子都是修长端庄,容貌极美,清一色的白袍银铠,整齐划一地站成方阵。即便是在正午炽烈阳光的烘烤下也一动不动。 但也有队伍没有严格地布阵,而是三三两两地分散在攀登传送塔的长廊上嬉笑聊天。这些人虽然也穿着银色的铠甲,但铠甲内的衣裙并非纯白,而是淡青色,显示着他们是一支特殊的队伍。 战争虽然会带来危险,但也会带来扬名立万的机会。因此各路大家族都会安插一些子弟到军队中立功镀金。 飞天军对这些贵族子弟不敢怠慢,更不敢让他们混到其他队伍中去送死,于是就将他们统一编制在一个小队中。这支青衣队伍就是鹤族各地的贵族子弟组成的。 军方上层对这支队伍不敢不多加照顾。除了让他们按时出发及时报道,也不敢多更多管束,更别提什么军纪了。 这些互不相识的年轻男女相见,充满了新鲜感,很快各自混熟,并有了各自的盟友圈。 其中一名来自天池城本地的林姓弟子林环,作为林家这个新晋几年的王族的后代,更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很自然地成了这一伙人中的头领。 他满意地环顾四周,发现有一名鹤女并不合群。她虽然服饰和众人一样,却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而是独自一人轻倚走廊边缘的栏杆往外眺望。 她身材窈窕,高处的大风拂过她雪白的侧脸,将那些黑色的发丝吹得在她脸颊抚来抚去,在强烈的阳光下散发出彩色的光芒。这让他看得心驰神往,很想看看她正脸的模样。 于是他走了过去,双手作揖,搭讪说:“在下天池林家不肖子弟林环,不知姑娘姓名,出自何家?” 那女子回过头来,果然容貌秀丽,但表情清冷。她淡然一笑,不作万福,却是微微点头,说:“小女青玉,出自血湖青家。”说完她便再度回转,继续望着坛外风景去了。 “血湖……青家……”林环对这个家族并非没有耳闻。鳞亲王青鳞子、太师青萍子都是来自血湖的青氏,如今加上储君林玫儿拜了青萍子为师,这一族战力超强,赫然是隐隐压过王族林家的存在。 只不过这鳞亲王和太师都极少露面,他就没有在鹤族的权力场上见过他们的存在,更不知道青氏还有其他的成员。 但青氏原本是鱼妖,这出身可就太过低微了。虽然林菡已经赐与他们鹤族血脉,勉强也可以算是鹤族,但比起他们林氏这种万年正统贵族可就差远了。 这样一想林环又来了自信,对这个对他爱理不理的青玉说: “现在去攻打眠恶山,前途险恶。大家既然分作一队,以后就是同生共死了。青姑娘何不和大家互通姓名,相互结交,到危急时刻才好同仇敌忾?” 青玉就是连菱。她从南冥火海深处回来,比起枯木荣晚了十来天,所以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到木棉城去。 虽然她有金丹之能,百里可以一念而达,但那极耗法力,金丹修士也最多日行千里,想连续飞行万里是不可能的。 最快的方法还是通过几个传送阵连续传送。从极南之地传送无法直达西妖界,必须先到东妖界,然后转道中妖界,经过三到四次传送到临近银龙山脉的地方。这样如果算上在传送阵排队等候的时间,她预估最多三天就可以到达。 一天过去,她成功地到达了东妖界拥有最大传送阵的天池城。她却没有想到妖界正一片混乱,诸族正在联合征讨树族,到处调兵遣将,将所有的传送阵都征用掉了。她根本无处去排队。 好在她在鹤族毕竟是太师的身份,稍微动用一下权柄,她便将一名子虚乌有的名叫“青玉”的青氏族人给“安插”到了飞天军临时组织的贵族子弟队伍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飞天军正在紧急调拨前往银龙山脉,她只要排队在这里等候传送就可以了。等到了银龙山脉,她自然会甩掉这帮人直飞往木棉城去。所以她更不会去和这帮年轻的鹤族子弟打交道。 但被林环这一提醒,她忽然想起勾诛说过,如果是要乔装,就要全套做到位,否则一不小心就成了弄巧成拙。万一这路上被识破导致无法传送,她又不知道要多耗费几天功夫才能到达木棉城。 枯木荣极有可能去找木头,他对木头、勾诛等人的威胁程度很难预计。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若是晚去一天,勾诛就多一分的危险。 因此她微笑还礼道:“多谢林公子提醒。” …… 一连串的画面通过各地的传音壁四处传播,不但传遍了妖界,甚至也传到了西贾、中土这些遥远之地。 流传的画面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木承嗣在多位大能的见证下验神、验血,都被认定为树皇血脉,没有出现丝毫的纰漏。 另一部分是在木棉城的一个空寂的巷子中,木野部长老枯木荣亲自出手诛杀了木承嗣。血流遍地,极为惨烈。 这两段影像最初只有各族少数高层观看。但好几个大族部落为了动员参战,将它们展示给了几乎全体部民。这下子舆论沸腾了。 树族占据妖界皇族之位那么久本来就已经让各族都多少有些不服。如今妖皇失踪这么多年,他们依然把控着权柄不放也就罢了,鬼鸮人明明找到了真正的皇子,他们居然敢出手刺杀?这做得就太过分了。 群情激愤,诸族联手,誓要平灭弑杀皇子的木野部。但说穿了他们积极地参与此战,真正的目标只不过是要将树族这个万年老大狠狠地踩在脚下,瓜分这个大族的地盘,并争取在新的皇朝下获得更大的利益罢了。 这两段影像真正的始作俑者古仲由的目的就更直接了。他先收下冷凌秋为徒,让她和武瑜结为道侣,还以妖血契控制红叶,便从幕后掌控了黑夜王。他再借树族皇部被灭的机会设法将黑夜王推上皇位。 树族受到重创,古家离他们的目标也就越来越近。云天城古家为整个古氏立下的不世之功,必然会大大提升他们在整个家族中的地位。树族复仇给他们带来的阴影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迄今为止,一切都按他的计划在完美地执行着。这当然不是他凭空构思,而是依靠乾坤宝盘预算过的结果。 这时候的眠恶山中,妖皇大殿下的议事席上,木野部的长老们正吵得不可开交。枯木荣杀木承嗣的影像他们也看到了,众人都为这位保皇派头领的行为惊骇不已。 但他们更震怒的,是以往那些明明臣服于自己,十几年前还曾经乖乖在自己号召下一同攻打人界的大大小小的妖族部落,竟然敢联起手来打他们主子的主意。 从木野出走,榕千紫主导的夜盲山大战之后,木野部就失去掌控全局的实力了。那一战他们几乎动员了整个妖界的力量去进攻人界,但最为精锐的树族和鬼鸮等联手的主力部队,却在夜盲山中了云王手下谋士的计策,简直是兵败如山倒。 那一战中金丹妖修都还没有出手所以没有损失,但木野部的虚丹主力部队却损失殆尽,如今也只靠几个金丹老怪支撑,再也没有号令妖界之力了。即便是在树族内,连木萝部的实力都隐隐压倒了他们一头。 只是让这些长老们心态真实转变,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皇部长老,着实不太容易。 一名身材肥胖如山,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也就是人称“肉山”的楉岗第一个就跳了起来。他性格直率,脾气暴躁,修为虽然只有紫府圆满,但以他的体修蛮力足以和一般的金丹妖修一战。 “这些宵小胆大包天,他们既然敢造反,我们就出手去灭掉一两个领头的部落,杀鸡骇猴,他们肯定会作鸟兽散!我愿意带几名敢死的,传送到万流谷去,把那里的鬼鸮杀个一根羽毛都不留!” 612 兵来毁城一字拖,梦里爱侣双飞燕 “匹夫之勇而已。” 就在现场一片叫好之声的时候,一双三角眼,头发稀疏,满脸油光,面相狭长如马的长老楑郁正用一块手帕精心擦拭着手中的一把鼻烟壶。 那东西不是什么法宝,而是他托人从厚土王朝市场中淘来的古物,据说有千年的历史,但其实还不如他数万年的岁数长。 他小心地擦了一会儿,将一小撮鼻烟粉扣出来放在鼻孔一吸,正露出陶醉的神色,却听到那座肉山又在大放厥词,把长老会惹得群情激愤,他只好给他们泼上一瓢冷水,然后慢悠悠地说: “放在以前,木野还在,你去屠戮万流谷,或许真还能吓退一大片跟着闹事的。 “但现在先不说楉长老你能不能活着回来。你屠了万流谷,只会激怒黑夜王更加玩命地攻打眠恶山,并屠山报复。我实在看不出来冒这个险去万流谷的好处在哪里。” 楉岗当场被驳斥,一时语塞,但心中愤懑说不出来,将胖脸憋得通红,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你……你说要怎么办?” “一个字,拖。”楑长老往后靠去,闭目养神般地轻轻摇着椅背。 “他们诸族联手,动静这么大,从四面八方调兵过来,耗费巨大。那么多人都要吃喝拉撒,还需要血灵石,随便找个蛮荒野地别说补给,就是应付野妖的骚扰也麻烦,能坚持得了多久? ”我们在眠恶山经营多年,要守住三年五年问题还是不大的。稍微多拖一些时间,联军利益不均,很容易分崩离析。到时候不一定要我们出手,他们自己就可能内讧。” 首座上的榕千紫一双寒光闪烁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各位长老,自己却一言未发。直到他发觉这些人有些偏题,才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说:“今天要决定的是木棉城,守还是弃?” 楑郁摇了摇头,说:“不好守。现在他们没动用一兵一卒,我们却要应付兽潮。几百万头狒狒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我们派多少人去都是被生生消耗,太不划算了。” “你的意思是放弃木棉城?”榕千紫的脸被深深的皱纹掩盖,几乎看不出来他的表情。 “不可放弃。如果弃守,兽潮必然来攻打眠恶山。后面几十万妖族联军刚好坐守木棉城为基地,进可攻,退可守,对我们威胁更大。” “你既不能守,又不放弃,那你是什么意思?”之前被挑事了的楉岗心头还有些不爽。这时候被楑郁卖的关子再度给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楑郁却没有被他的挑衅激得乖乖回答,而是望了一眼榕千紫,无声传音道:“不能守,又不能弃,那就毁掉,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 木棉依然待在城主府中,传送阵就在离城主府不过咫尺的距离。她最初建造自己的府邸的时候,就觉得靠近传送阵更有安全感。 花园中,阳光从天空洒落,照耀在郁郁葱葱的藤萝和枝叶上,投下许多斑驳的影子。紫色、橙色和鲜红的小花星星点点如同宝石般点缀在灌木丛中。 流水从五颜六色的雨花石上流淌而过,发出仿佛一个玲珑女子碎步走过的声音。四周充满了暗绿、阴凉和潮湿的感觉。 木棉坐在石凳上,注视着玉简中显现的局势。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这座几乎属于她自己的城市。 连续攻城三天,兽潮的攻击虽然越来越猛烈,阵师们也在不断地修复西北面的纯阳阵壁。阵壁比起最初而言甚至坚固了不少,越阵而过的狒狒少了很多。 她将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派到城墙上去了。在她的遥控之下,这些修士们相互监督,快速轮换。虽然受伤极多,但死亡数量被极大减少了。 毕竟受伤的妖修加以治疗喂了丹药,经过休整之后还能继续上阵。而死了的就彻底没有希望了。如此下来,她估计城池能坚持的时间还不短。 她最亲信的精锐部队还没有派出,都在她在传送阵和她的城主府外布下的最后防线上守卫。 她也不是高枕无忧。木棉城经营多年,丹药储备并不少。但血灵石比丹药的消耗更大。 修士们恢复气血之力需要血灵石,维持护城大阵也需要血灵石,甚至传音指挥调度、请求救援都需要血灵石。 只要打上一天,就是一天的消耗。一旦血灵石消耗殆尽,城池再坚固也是废砖破瓦,瞬间就会被攻破了。 好在传送阵旁还堆积的那刚炼出来尚没有运走的三十万两血灵石。只要这笔钱还在,她的城市就高枕无忧。而且,她还有一个真正的坚强的后盾。 那就是枯木荣,这个树族天才。他年纪轻轻就跻身木野部权势最大的长老之列,金丹双花圆满,离着金丹三花只差一步,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她的爱侣。 如今有他在府里待着,她感觉就像倚靠着一座不可动摇的大山。 这三天中枯木荣一直躲在城主府地下的静室中没有出来,也没有让她进去,不知道为什么。 她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她调查了那三男一女的下落,搜索了城中大片区域。但是因为赶上兽潮她的人手严重不足,对方又极为狡猾,所以她至今没有找到那些人。大概因为这样枯木荣才始终不肯出来见她? 她本来不想去打扰,但是越想越心乱如麻。于是她来到地下的静室前,小心地传了一缕神念进去。如果枯木荣正在闭关炼功,她必须小心冲击了对方的神识。 没想到就在传入神念的那一瞬间,静室的石门就轰然一声开了。枯木荣并没有入定面壁修炼,反而是原本干净的石板地面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靠近墙壁的地下烟道口下已经摆了一尊精的铜炉。炉下冒出青火,正在炼制着什么。 “你来的正好。”枯木荣抬起头来,“准备了三天了,可以开始提纯了。我正需要你搭把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 枯木荣恭恭敬敬捧出一个玉瓶,摆在木棉面前,眉骨上方肌肉一蹙,嘴唇紧抿,微微点头,脸上显出憎恶之色。 “这是真正的树皇之血,来自木野本人。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搞到了木野的尸体!这就是为什么木承嗣身上会流着树皇之血。 “现在我要制作一个寻血罗盘,用它将真正的皇子找出来。只要找到了皇子,我们就带着那三十万两的血灵石、还有真正的皇子远走高飞。” 枯木荣继续笑道:“等他们混战一场,不可收拾的时候,我就会带着真皇子前来收拾一切,重振树族。” “远走高飞?”木棉吃了一惊。她也没有想到枯木荣竟然一开始就打算放弃了她的木棉城。 但她没有说什么。这座城市对她很重要,但远不如枯木荣重要。无论枯木荣让她做什么,她都会乖乖地去做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要说是带着一个皇子和巨量的财富远走高飞,哪怕是赴汤蹈火,她也是乐意的。 …… 木棉在城中心布下的重重禁制防护确实严密,但对达到眼阵境界的勾诛来说却并不怎么样。 灵机线就像布料上被编织过的经纬一样,在牵引石的作用下纵横交错,仿佛是非常严整地将整个城中心密实地包围了起来。 但那些边边角角,犄角旮旯的地方,各种凑合勉强的布置随处可见,漏洞百出。对阵师来说,大处容易,细节最为麻烦。偏偏勾诛还有眼阵之能,什么漏洞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蓝寒灵傀就像一只不起眼的老鼠,往一条已经干涸的阴沟下爬了进去。不久它从一处房间内墙角下黑咕隆咚的缝隙中爬了出来,就已经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防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从黑暗中回到明亮的房间中,蓝寒灵傀的眼睛几乎不需要任何适应的过程。但灵傀所见也是勾诛所见。眼前忽然出现的一切,简直将他的双眼亮瞎。 因为他看见的是简直堆积得像山一样,一片片整整齐齐堆垒着的,亮晶晶,红彤彤的血灵石! 613 勾诛见钱眼开,树人装车运货 蓝寒灵傀虽然完全受到勾诛的控制,但勾诛对被城中心被封闭的这片区域并不熟悉,也没有什么想法,所以对蓝寒灵傀采取了任它“放飞自我”的态度。 它仅存的一点自我意识就只剩下对血灵石的渴望了。因此它很自然地会走到这里来。刚在勾诛在这方面的渴望和它是一样的。 三十万两血灵石,足够他不知道修炼到什么等级了。他在三年前结丹时就一次性到了虚丹三色的程度,但可惜境界很不稳固。这三年他也就稳固在虚丹三色圆满,并未突破到四色。 反而是《玄冥九死阴修功》已经到了第四重,这功法上的成就已经超过了境界,也就到了瓶颈。 他有血痕留身碑,理论上可以无限制地升级下去。但最近几年都无法使用,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实在太消耗血灵石了。他估计想要突破到四重,至少需要五千两血灵石才能一赌。如果在碑中战斗不顺,还得无限翻倍。 如果这三十万两血灵石到手,也许他能直上紫府!当然成就紫府还需要紫府外药。但是这不是问题。只要钱到位了,什么外物买不来? 勾诛越想越激动,恨不得将这些血灵石一把全搬回去,但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来的只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蓝寒灵傀,就算他本人亲来,想一次性拿走这么多血灵石,那也是不可能的。 血灵石、纯阳丹、玄阴丹之类的灵气凝聚之物的搬运一直就是玄门的难题。因为这些凝聚的灵气结晶进入仙荷之后并不会像一般物品那样消失无踪,而是会让仙荷增重,增加的重量与它们本身的重量相当。 三十万两血灵石就算能全部塞入仙荷中,也有三万斤重。一个金丹修士虽然能扛得起,但也要耗费法力,谁也不会愿意扛如此沉重的一件东西在身边。 一个仙荷的极限可以容纳一千两血灵石左右。但如果仙荷真是如此装满血灵石,也会重达一百斤,携带已经相当不便了。 纯阳丹、玄阴丹也有类似的问题。一两血灵石相当于一千枚纯阳丹,十枚玄阴丹。所以勾诛他们将数万枚纯阳丹放在仙荷中,也就几斤的重量,尚可以接受。但如果是几万枚玄阴丹,那就受不了了。 无论是妖界还是人界,血灵石或者纯阳丹、玄阴丹的交易大多通过各家宝行。只用宝钥或者宝戒,输入一缕神念相互转账,就可以完成成千上万两血灵石的交易。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三十万两现货。现货必须运到宝行柜台清点后存入,才能出现在账户中。没有任何术法能直接将它们“传送”到宝戒里边。 就算是各家宝行,也是派专人在各个分号之间运送血灵石,甚至较少使用传送阵。因为传送血灵石耗费比传送一般物品更多。 勾诛脑筋猛转,构思了好几个将这些血灵石悄无声息地运出去的办法,但都觉得不够理想。过了半天他才回想起他来到这里的初衷。 他一拍脑袋,自言自语说:“对啊,首先要先逃出这座城市,然后才是如何大捞一笔。否则要这么多钱连命都没有了又什么用?”被他控制的蓝寒灵傀同时也伸出触手来重重地拍了一下它那浑圆的头顶。 他这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哪些亮晶晶的血灵石上挪移开,投向别处,观察起这一片区域来。这个房间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小屋,而是一间石造的大殿。 青灰色的穹顶上如同夜空上布满了星辰,其实那些闪闪发光的都是牵引石。这些牵引石上自身就有阵纹,然后它们在穹顶上又以各种玄奥纹路排布,牵引着灵机线,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传送法阵。 整个无数的灵机线如同瀑布一般垂落而下,与地板上的阵纹相牵。在勾诛眼中,就像挂满了珠帘。而在常人眼里,这就是一个空空的大殿,只是穹顶和地板上有着对应玄奥花纹而已。 这传送大殿应该就在传送法坛下面中空的部分。这种布局并不罕见,许多传送法坛都是中空的,上面是普通的露天传送法阵,位于光天化日之下。而法坛中的传送大殿则是封闭的,用来传送机密之物。 这么多血灵石,肯定有人看守,而且不少。蓝寒灵傀慢慢转动眼睛,果然附近明显有两拨人马在守卫。 一边是四个树人,身穿青袍,相貌普通,身材不高,但颇为健硕,目光坚毅,如同塑像一般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这堆血灵石。他们修为都和木飞类似,全部是虚丹境界的体修。 另一边则是城主府的府卫,身穿黑甲,手持兵器,五人一队,分作三队,正在附近不断轮换来回巡逻。这十五人的队伍虽然以筑基修士为主,但虚丹妖修也不少,足有五六之多。 就在这时,四名树族体修中忽然有人神色一变,站了起来。他和另外三人说了一阵树语。这种语言只要是树人血脉就天生便可以听懂。但对勾诛而言,却只是毫无意义的嗡嗡声。 片刻之后,三个人取得了一致意见。其中一人将大殿中原本就停放着的一辆木板车拖了过来。然后三人一齐伸出大手,将原本对方整齐的血灵石大把大把地抓起,丢入木板车中。 他们都是树人,双手能随意生长变化。伸展开之后,一双手就如同巨大的铲子一般,不断哗啦啦地将一堆堆红色如同骨牌一般的血灵石铲起来,丢入到木板车中。 血灵石红光闪烁,就像瀑布一样在空中落下,看得勾诛心中热血沸腾,简直难以忍受。这时候他忽然感觉不妙。为什么这四个树人忽然要将这些血灵石装到车里? 他们极有可能是要将这些血灵石从这座大殿的边缘,运到近在眼前的传送阵上去。 既然木棉城危在旦夕,木野部直接将这大笔钱财传送回眠恶山才是最稳妥的选择。这个时候动用传送阵可能会导致军心动摇。但相比三十万两血灵石的重大利益,这也许根本不算什么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勾诛就是再如何神乎其技,也不可能截下这批货了。起码在时间上就来不及。他所想到的几个手段都是需要预先布置,而且还要动用不少人手的。 他心中的痛惜无法简直无法言喻。如果树人确实是打算刚好不早不晚这时候开始传送这笔血灵石,他只能说自己实在是太不走运了。哪怕他来晚一点,等这笔血灵石已经传送完毕,他根本就看不到也不会如此痛心。 哗啦啦清脆的血灵石的声音,显然也引起了另一波人的注意。那些城主府的护卫也停下了脚步,齐刷刷地扭过头来,正要一扑而上,但一看动手的是那几个树人,他们一时怔住了。 原本这堆血灵石就是双方共同看守的,为什么对方忽然直接装货了?这是什么鬼?监守自盗?就算是监守自盗,也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地动手吧? 眠恶山的树人的身份比他们的要高贵很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们和这些树人一起看守这笔血灵石,都是悬着脑袋担当此任的。 一旦这些血灵石失踪不见,无论是城主木棉还是眠恶山的树人,都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他们并非是简单地说四个树人将东西拿走了,他们就能全身而退的。 “尊驾几位在干什么?”其中一名为首的护卫小心谨慎地问道。 一名树人低头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只是冷冷地说:“与你无关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这名府卫连忙用玉简给木棉传音,然后几个人都握紧了武器,缓步朝出入口退去。这大殿里的传送阵必须要有阵钥才能发动,而阵钥只掌握在木棉一人的手中。他们并不担心这些树人直接开启传送阵离开。 他们担心的是这帮树人直接拖着板车出门,将这笔血灵石带走。所以他们守在传送殿的出入口。一旦这几个树人真要带着血灵石离开,他们就是拼上性命也要挡住! 614 流水欲东去,青山遮不住 一辆至少需要两匹马才能拖动的木板车很快就被装满了。但这也只不过装上了这三十万两血灵石的五分之一而已。这样的一辆车最多也不过装上几千斤。但四名树人修士毫不费力地拖动车子,他们的目标并非是出门,而是往传送阵走去。 这一瞬间,府卫头领简直觉得,会不会这些树人其实已经掌控着传送阵的阵钥,随时准备将这些血灵石传送走了。形势如此急迫,木棉赶来还需要时间,他再也无法等待,将手一挥,十五名府卫全都围了过来,挡在木板车前面,刷刷地将手中的枪尖对准了四名树人。 “你们反了?”树人们并没有停下脚步,其中一人冷哼了这么一句,便继续往前,直接闯入了府卫们的枪林中,直接用手将对方的枪尖摆开。但府卫们也没有立刻让路,双方推搡了起来。只不过府卫们身份低下,并不敢放手就干,被推搡得一路败退。 “不行,这些木棉城的修士简直太虚了。”真正在一旁着急上火的是勾诛,他比那些府卫还着急。看着这么一大笔巨财要被这几个树人拖走,他能不着急?这时他忽然灵机一动。 眼看府卫们节节败退,混战之中忽然有人传音道:“兄弟们,千万别让这些树人带着血灵石跑了。如果他们跑了,木野部铁定弃城,我们就全完了!” 混乱之中每个人包括那四个树人都收到了传音,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传出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肇事之主。但没有人关心这个。府卫们顿时纷纷醒悟。 这笔血灵石不光是他们看守的目标,还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木野部急着将这些血灵石运走,他们极有可能是根本就不打算派兵救援,打算弃城了。一旦树人们弃城,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即便虚丹修士能设法逃脱,这里绝大部分筑基修士也是必死无疑。 当然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传音是勾诛操控蓝寒灵傀发出的。也正是因为在场的最高只有虚丹修士,没有紫府修士,勾诛才敢如此嚣张地通过蓝寒灵傀传音出来。否则恐怕就要被识破了。 经过他这一提点,几名府卫的战斗力大幅度提升,双方都是气血上涌,威能爆棚,形势一触即发。 四名虚丹树人都是体修,能力远超一般的虚丹妖修。但府卫一方虚丹血修人树也不少,再加上十名筑基妖修,人多势众。真要动起手来,胜负难测。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在木棉城。这些人真是被逼到墙角,外面还有上千名修士,源源不断赶来,绝对能将他们撕成碎片。 即便冷酷如树人,他们也被迫停了下来,没有再前进一步,但他们也没有后退。只是冷冷地盯着前方这批以下犯上者。作为尊贵的树人,实力上他们比不了对方人多势众,但气势上他们也绝不愿意落下一星半点。 这个时候,一股强大无比的威压如同大山倾倒般从大门口涌了过来。一名爆炸发型的宗袍道人气势如风地走了进来,冷笑道:“这是老子的命令,你们谁敢阻拦?” 这人一进来,就有一股怪异的风在大殿中刮来刮去。虽然一切都是无形,但每个人都感觉有无数的剃刀在空中飞舞,在自己脖子上和全身每个脆弱敏感的部位刮来刮去,让人汗毛倒竖不敢动弹。 风王桐风居然亲自来了? 勾诛吓了一大跳,立刻让蓝寒灵傀收敛了所有的气息。理论上风王桐风这个树人金丹虽然神识之力并不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要是认真以神识扫荡一番,绝对能发现勾诛操控的蓝寒灵傀的存在。 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全在这些给他带来麻烦的府卫身上,而且传送殿里本来就有不少人在释放着不同的神识波动,所以他即便察觉了,也并未去分辨这究竟是自己人还是潜入的小偷。 但桐风虽然气势汹汹,其实散发出的威压已经远不如勾诛在刺天塔初见他时那么凶悍,萎靡了不少,实力应该已经掉落金丹以下。他看似强硬无比的目光中,其实透着焦灼和急不可耐的光芒。 勾诛猜测,桐风可能中了什么术法或者有伤在身,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再守城了,只想快点回到眠恶山去疗伤。 他猜得没错。桐风在刺天塔调查的时候,遇到三头青毛妖狒和一头紫毛妖狒的联手围攻。他拼死一战杀了两头青毛妖狒才侥幸脱身,自己也受了重伤。 桐风一回到木棉城,立刻用传音壁与榕千紫传讯。榕千紫明确告知不可能向木棉城派出援军,木棉城即将被放弃,让他迅速传送回眠恶山。同时严令一条:他必须将那三十万两血灵石一同传送回来。不能白白便宜了对手。 这其实是个尴尬的任务。木棉城虽然是木野部的属城,但属地和宗主之间是有一些协定的。其中的一条就是如果发生兽潮,那么必须等到兽潮结束,才能将兽潮时产出的血灵石传送回眠恶山。 这时因为抵御兽潮凶险万分,本身就需要消耗不少的血灵石。如果兽潮半途遇到危机,宗主不但不救援,反而将血灵石抽走,那不是落井下石? 面对属城、各种附属部落,木野部这个宗主有着巨大的威权,但也有一些至少明面上不可逾越的规则。否则连宗主都明目张胆地违背协议,又如何保证那些附属部落不吃里扒外,甚至临阵倒戈呢? 因此榕千紫绝对不会亲自下达这个命令,反而将此事交给了桐风。等桐风真的做了,他再声称这件事是桐风自作主张,和木野部落无关,给桐风一个不痛不痒的处罚就行了。不久之后木棉城可能就要湮灭于兽潮之中,这件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提。 “桐长老,你不要欺人太甚!”就在桐风压得所有人都不敢动弹的时候,木棉带着更多的府卫涌了进来。她平时高傲而清冷,很少如此激动。淡青色的脸庞上微微泛起了紫红,一双美目圆瞪,发出凌厉之光。 换了以前,她是不敢和桐风这个金丹修士硬扛的。但现在不一样了,还有她的枯木荣在她的背后。有枯木荣的支持,不要说面对桐风,就是让她举旗反叛她也敢。当然枯木荣还在她的地下密室中,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但她相信自己有危险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枯木荣已经说过,这些血灵石他们要和真皇子一起带走,再找一个隐秘处置身事外,等着东山再起。这是她和爱侣之间的约定,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出来破坏。就算是整个天下都与她为敌也不可以! “木棉,你想造反?你敢违反宗主的命令?”木棉的强硬出乎了桐风的意料之外。他本来以为凭着他的威势,这件事轻而易举。他没有想到木棉居然会强硬反对。 如果是几个府卫反对,他可以出手轻松灭杀几个人,杀鸡骇猴,其他人也就不敢动手了。可如果是木棉,对方的紫府修为虽然不看在自己眼中,但她手下亲信众多,一拥而上,数百条人命扑上来,自己又有重伤在身,这还真是个麻烦。 更何况传送阵的阵钥在木棉手中,她如果不配合,自己也没有办法,除非暴力夺取。 这一出好戏也看得勾诛惊心动魄。他竭力让蓝寒灵傀收敛气息和神识波动,一双大眼却始终睁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随时准备着浑水摸鱼。 “哼,”木棉并未被桐风的虚张声势吓倒,“这是大长老的意思?有长老会的传讯吗?还是说,这其实是桐长老您自己的意思?您不会是想把这笔钱私吞了吧?” 桐风一时语塞。榕千紫已经明确说了不会出面,这件事必须他自己搞定。想让他拿出长老会的授权给木棉看是不可能的。何况木棉要是有意留下这笔血灵石,就算有真实的授权又有何用? 他冷静下来,无声传音给木棉道:“木城主,城外有金丹实力的紫毛妖狒,而且不止一头。你这木棉城是绝对守不住了。不如你我连同这笔血灵石一同传送回眠恶山。我和榕长老商议一下,免除了你失城之罪,这样不是两全其美?” “金丹妖狒?”木棉心中一惊。无论在哪里金丹野妖都是极为难缠的存在。之前如果城破了,她还以为自己能轻易逃掉。但一旦有金丹野妖出现那就难说了。因为金丹的野妖会首先攻击修为最高的妖修,才能获得它们最想要吞噬的血肉。那时可能第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615 秀木不领风情,东风难舍归去 这种情况下,她第一个担心的不是自己,却是比自己境界更高的枯木荣。但他的境界高达金丹双花,虽然不可能独自抵抗兽潮,全身而退应该不是问题。 木棉一瞬间就笃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跟桐风一起离开。和他一起回眠恶山,他一定会想方设计将城池陷落的黑锅扣到她的头上。 留下来,只要传送阵和血灵石还在,自己随时可以和枯木荣一起远走高飞。哪怕往后再也不回眠恶山了,和木野部一刀两段,只要有枯木荣和自己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她一双美目中露出决绝之色,慨然道:“桐长老觉得城池守不住,尽可以自己撤了。但我担当守城之任,城在人在,绝不后退一步! “这些血灵石是我木棉城的产出,理应交割木野部长老会。本城主会在兽潮之后亲自押送,绝不让它们有任何闪失。所以桐长老就不用费心了!” 桐风呆住。他原本想顺道骗木棉一起回去,让她承担失城之责。他会去游说长老会免她死罪,并利用这一点要挟让她乖乖就范做自己的道侣。 没想到木棉这么一说,首先撤退的反而成了他桐风,那么失城的罪责也就归他了。 “哼,到头来你可别后悔!”他心中暗自冷笑。自己是金丹长老,榕千紫这个大长老对他也只能拉拢而并非打压。就算这口黑锅扣在他头上,他最多也就是被训斥几句,缴纳一笔罚款了事。 反倒是这个女人,真是煞费自己一番好心,却故作高冷,不知死活。 桐风将袖子一甩,向其他四名树人一挥手,示意他们将血灵石放下。那些人都放弃了手上拖着的木板车,自己走入传送阵中。 桐风在这里是一刻都不愿意待了。他现在只想赶快回眠恶山疗伤去。 至于这些血灵石,他就算比木棉要强再多,想要强夺也是很困难的。因为传送阵的阵钥还在木棉手中。木棉如果不乖乖就范,不肯开启传送他也无法离开。 但他并非很在意这件事。这些血灵石能带回去当然是不小的功劳。但带不回去榕千紫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何况那钱带回去也不是自己的。他自己的几万两早在封城之前,就派亲信偷偷运出去存入开元宝行里了。 “那木道友就请开启传送阵吧。”桐风和四名手下一共五人站在传送阵中,静待传送。 勾诛终于感觉到一丝放松。只要这笔血灵石还在这里,他就总是有办法能弄走它们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嘿嘿。 只不过他看向桐风的眼睛,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凛。桐风眼中有异色闪过。虽然只是瞬间,但也被他注意到了。这人应该还有后手。他不由得又将心悬了起来。 木棉的想法倒是简单。能将桐风这个麻烦鬼送走,自己和枯木荣带着钱远走高飞的计划就成了九成。再也没有什么人能阻碍他们一起离开了。 她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阵钥,指定目标为眠恶山,开启了传送。 大殿穹顶和地面上无数的牵引石顿时被注入了灵气,同时亮起。流光溢彩的无数灵机线上涌动灵机,发出了连凡人都可以目视而见的光芒。千丝万缕组成了一道彩色的漩涡,将整个传送阵都笼罩了进去。 桐风和他的四名手下被隔绝在里面,而木棉与其他府卫则在外。 勾诛看到桐风等五人各自在阵中所站方位,猛然明白了。这五人竟然打算以自己的灵机牵动之力,将传送阵“延伸”出去,将那三十多万两血灵石一同传送走! 这可不是一间简单的事情。传送阵有着巨大的威能,想要将这些威能稳妥地聚集在空间传送上,完成从一地到另一地的传送,其中的玄妙难以言述。 在传送阵发动的瞬间,他们想要牵动传送之力,一不小心,就会导致传送崩溃。不要说那些血灵石无法传送走,他们自己也可能被传送到诡异空间,传送阵都有可能随之毁灭。 这说明桐风此人也是极为精通阵法的。其实勾诛见到他的第一天,他出手试探刺天塔的弱点,就已经显露出不俗的阵术功底了。这在一个树人可真是极为罕见。树人一般都只相信自己的实力,根本没有兴趣去学习什么阵术。 但即便如此,桐风一人也无法完成如此复杂的操作。所以他让四名手下与他协同。而勾诛则是通过这五人的站位发觉,他们的刚好可以牵引一部分传送之力。 千钧一发时刻,勾诛脑中再度灵光一闪,直接催动蓝寒灵傀不分区别地对阵中所有人传音道: “乾位无阵子,巽位偏东三毫漏风,坎位下沉一厘,动则水涌漫天,你们这么多错漏还想牵动传送灵机,这不是找死吗?” 这段话说来话长,但勾诛是将其融入一缕神念中传出,听者瞬间便可了然他的意思。五个人站位本来是无懈可击的。在他一通胡说之下,桐风四名手下一齐惊慌,就连桐风本人也不得由一怔。 但桐风立刻清醒过来,狠厉吼道:“站位无误!”说完五人一同涌动气血,灵机大动,在原本如同漩涡般转动的传送风暴中,竟然生出了一只由无数的灵机线绞合的大手,一把往地上大把的血灵石抓了过去。 这只是一刹那之间的事。但经过了勾诛的干扰,他们迟滞了一瞬。而且心中慌乱,也导致了这只传送灵机大手有所不稳,在空中略有些飘忽。 木棉并未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要知道这些血灵石早就被她视为自己的嫁妆,怎么可能让桐风伸出的脏手掠夺了去? 传送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可能停止。但她毫不犹豫地一拳击出,劲风催动,几乎击穿了空间,带着一股催山之力直接往那只传送灵机的大手砸去! 轰然一声巨响,她的手臂随之碎裂成肉沫,但传送灵机大手也随之轰然而爆。这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往传送漩涡中汹涌而去。 但传送漩涡一闪便消失了。桐风早已算准了时机。即便他掠走这些血灵石的行动失败,引发的连锁崩溃也不会累及自身。那时他已经传送走了。 至于最后传音干扰他的是谁,他很自然地认为是木棉一个精通阵法的手下。即便他发现蓝寒灵傀的存在,他也没有心情去关心了。木棉城即将毁于兽潮,和他又还有什么关系? “谁在那?” 木棉终于注意到了血灵石附近堆中有一个怪异神识的存在。这个神识刚刚出手传音,巧妙地干扰了桐风最后的图谋,使得她保住了这里满地的血灵石。 但她以神识扫过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仿佛那里从来没有存在过任何生物似的。 勾诛在操控蓝寒灵傀传音的同时,就知道这个灵傀这样做必然暴露自己。传音的同时蓝寒灵傀重新溜回砖墙的缝隙里,顺着来路往回去了。 木棉的胳膊碎裂成血肉碎片之后,化成了无数再空中飞舞的“血生花”,很快又飞回自己的胳膊处,重新将右臂凝聚了出来。 虽然其中一部分被传送灵机的崩溃毁灭了,但主体尚好,也就是让她的身体变得瘦弱了一分。只要她正常修养,很快就会恢复。 这场爆炸虽然没有导致任何死死亡,却极大地破坏了传送阵。穹顶还好,传送阵地面上留下了一大片清晰的划痕,都是被传送灵机崩溃时激烈的空间波动所伤。目前的状况是无法继续传送了。 木棉脸上露出一丝忧色。传送阵是可以修复的,只是修复具体需要的时间就很难估计。如果没有传送阵,她想要和枯木荣一起带走那么多血灵石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好!城墙被兽潮攻破了!”忽然有急报传来,再度让木棉心头一凉。 616 天地刍狗万物,城池血祭众生 勾诛并不知道城墙已经被攻破的事实。在用蓝寒灵傀直接给桐风等人传音,并且看着木棉一拳砸碎了桐风他们催动出来的传送灵机大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桐风绝对无法带走那笔血灵石,当机立断收回了蓝寒灵傀。 等到蓝寒灵傀钻回他的仙荷中,他双目睁开,顿时感觉到一整倦意。催动灵傀其实耗费他的神识不多,倒是几次三番地在关键时刻灵光闪现挽救危局让他感觉疲惫不已。 他有一种越是危急时刻越是能冷静地爆发出神识之力,找到绝妙应对之策的能力。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少年时多年做贼养成,还是生于俱来?只是这种能力极其消耗神识。果然这世上任何所得都有相应的代价。 勾诛从藏身的小房间内走出。虽然这里离城主府与传送阵不远,但附近并没有什么追兵赶来,只有一条空空而且残破的街道。可见木棉等人也许察觉到了蓝寒灵傀的存在,但他及时抽身而退,所以他们也并没有追踪而来。 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追来了。 勾诛一望西北角的天空,猛然发现了巨大的变化。这种感觉难以言述。从视觉上来说,一般人什么都看不到。而他也只能看到一片冲天而起的几乎淡到不可见的轻薄的雾气。 但那其实不是雾,而是纯阳阵壁上的裂纹。阵壁上有裂纹甚至有破洞并不罕见,只要大阵继续运转吸收天地间的纯阳之气就能渐渐恢复。但如此大片而且不断往天空蔓延的裂纹,只能说明,那片阵壁已经被攻破,局势已经不可挽回。 这个变局或许早晚会来,但比他想象的要早一些。既然如此,他也无需考虑什么了,必须赶紧去和佟瑶、木头、木飞他们三人汇合,合众人之力潜入传送阵,再设法离开。关键就在木棉手下的修士们是否会给他留下这样的机会了。 他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往回赶去。街道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城里躲避的人们并不像他这样很快就发现了阵壁的崩溃。即便是陈壁崩溃了,城墙上的修士们应该也会再抵抗一阵,兽潮暂时还不会涌来这里。 勾诛所想和城墙上的实际情况不同。一头金丹实力的紫毛妖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破了阵壁之后,立刻就消失不见了。让操控护城大阵,原本有大威力陈术专门攻击金丹妖物的阵师还没有找着北,无数的红毛狒狒就被丢了上来,纷纷自爆成了一片火海。 木棉城西北角的纯阳阵壁在一个瞬间,整片几乎同时爆裂了。人们能看到一些隐约闪烁的红光,还能听到轰隆隆连绵不断爆炸的声音,空中的温度明显升高了,变得滚烫,这是残余的纯阳灵气四处弥散的结果。 紧接着无数红毛狒狒如同一阵火雨般被丢到了城墙上,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青毛狒狒。栅栏上方一片尸山血海。守城的队伍很快崩溃。不少人开始从城墙上逃窜下来,更有虚丹修士御风飞起,往高空逃去,结果被空中的天蛛大阵割成碎片掉下,被疯狂的狒狒们分食。 “完蛋了,快跑啊!”有人在夺路奔逃,一路踩踏,反而自己冲溃了他身后的防线。但很快被后面愤怒的守军乱刀砍死。 “城中无处可退,逃也是死,大家还不如死战到底!”也理智的人在最后一搏地绝望呼号。 也有人一言不发,埋头苦战,浑身浴血,变成了血人,但最后依然力尽而倒在血泊中,最终成为狒狒的食物。 空气中充斥着血雨腥风、杀戮和残暴的气息,每个生物眼中都通红如血,每一根神经每一片肉每一滴血都完全彻底地投入到了相互残杀之中,仿佛这才是万物相竞的本来模样。 在这里,无论你勇猛也好,胆怯也好,舍生忘死也好,落荒而逃也好,结局都是一样,那便是一死,绝无第二种可能。少许有些不同的,也就是死得是否有尊严了。天地云淡风轻,袖手旁观,毫无动容。这天地本来就是如此,否则修仙人何故要自己追求长生? 血战之中,忽然有一名浑身是血的修士,双目圆瞪,嘴巴张得老大,身体莫名其妙地鼓胀了起来,然后轰然一爆,整个身体就像一个大血包一般爆炸开了,血花四溅。 这并非是自爆。血修自爆需要一定的时间凝聚气血之力。除非早作准备,在激烈的战斗中是根本来不及自爆的。那些自爆的狒狒也是如此,都是已经自行到了要自爆的临界点,才被丢到阵壁上自爆的。 那名首先爆裂的修士爆炸之后,只剩下一个破袋般的皮囊,软塌塌地倒了下来。但他浑身的血液并没有如雨点般掉落在地上,而是触动了某种灵机,变成了一种红色的血雾,淡淡地升了起来。 不只他一个人。其他的修士,也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纷纷爆裂!这血雾越来越浓厚。更可怕的是,任何生物包括哪些狒狒,一碰到这堵血色的雾墙,居然也爆裂而开,化成血雾。 天地之间,一面红色的帷幕正在升起,正在取代已经破裂的纯阳阵壁。这一堵墙远比纯阳阵壁更强。成堆的狒狒被丢过护城峡谷,在碰到这堵红色大墙的同时便如同一团血块般爆裂了,成为了这红色帷幕的一部分。 狒狒的攻击停止了。即便没有幕后操控人的控制,这些狒狒也会主动停止进攻。它们都能感觉到这堵血色帷幕对自己的恐怖威胁,求生的本能就阻止了它们继续往上撞去。他们全都停止了进攻,但也没有离开,而是呆在护城峡谷对岸默默等候。 虽然兽潮的攻击已经停止,但城内守城的修士们并没有好过一点。他们都在无法控制地一个一个继续爆炸,化成这些血雾的一部分。人们疯狂地四散逃亡,但并没有用。即便离开了城墙的范围,该爆的还在继续爆。 并非只是他们,包括城里所有的凡民,也在连续不断地爆炸,化成血雾飘散四方,最后凝聚在围绕整个城市的帷幕上。 匆匆走过街头的勾诛看得更清楚。这地底下,有一种血色的灵机线如同豆芽一般生长了出来,钻入城中每个人的身体中。就在他眼前,凌乱的街头,一帮四处打劫的流民,纷纷爆裂城了四处飞溅的血浆,然后飞散开去。 各家各户紧闭的门内,也正在不断传出惊呼尖叫和砰砰的爆裂声,窗口缝隙中有清晰的血雾如潮水般涌出。 这一切将勾诛看得目瞪口呆,但他知道这是什么。在阵法之中,这叫“血祭”! 云天城的王家,在老宅被木萝攻破的时候,便动用了血祭之法。只不过他的血祭阵术还是从妖界学去的。树族虽然不善于阵法,却不妨碍他们花大价钱,在木棉城这个要紧的地方,请一妖界的阵术高手给他们布下一套血祭阵术。 血祭阵法是直接吸干阵中阵子肉身中的气血之力来作为支撑的。这样一来这些阵子便必死无疑。血祭阵法虽然威力巨大,但能维持的时间有限。因为阵子的气血之力都是有限的。一旦消耗完毕,这阵法也就结束了。一般只是用来同归于尽的阵法。 这也正是楑郁和榕千紫提及的“那埋下地下的东西”。这个阵法是深埋在木棉城地下的。在发动之前,即便勾诛这种有着眼阵之力的阵师也看不见。 血祭阵法一旦发动便不可能停止。它能构铸起血幕之墙暂时抵挡兽潮,但只能坚持几天的时间。几天之后气血之力的消耗使得血幕无法再维持,它便会以最后的力量彻底毁灭木棉城,不会再给对手留下任何东西。 这么危险的阵法自然不是榕千紫那边能发动的。权柄在木棉手中。木棉接到命令之后,也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血祭阵法。对她来说,她正需要这个血祭阵法给她阻挡兽潮几天,以便她能修好传送阵,枯木荣能从城中找到真正的皇子,之后她便可以心满意足地逃亡了! 617 绝境生死求翻盘,魂牵梦绕又心乱 虽然说城里大部分人都死亡了,但并不是所有。想要以灵机直接诱导生物体内的气血之力完全爆发出来被大阵吸收,没有预先在其体内埋设“灵引”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一个正常的活人被纳入血祭大阵需要一个漫长和潜移默化的过程。因此布阵的阵师们将法阵的灵机深埋地下,影响了地下的水土。 只有长期居住在城中的修士和凡民,多年在这座城市里吃喝拉撒,身体才会逐渐被纳入到血祭大阵中,这些人才会被阵法血祭。 这个过程只能缓缓进行,润物细无声地悄悄改变,才能完全不被任何人发觉。否则一进城就中毒,那谁也不敢来这座城市了。 木棉手下用来最后防守的那些亲信,大约还有上千名修士,也是被木棉排除在血祭之外的。这完全由她手中的阵枢来掌控。 而新近从外界入城的修士包括勾诛、炼血部落的族人则天然不在此列。红棘部和苍秸部落两个炼血部落的数万人除了部分战死在城墙上之外,大多数都活了下来。 城墙上残余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修士,他们都是在兽潮之前才入城的。这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然后轰然四散了。他们虽然在兽潮的包围下无处可逃,但再也没有人愿意待在如同血狱一般的城墙上。 这座城市根本没有把他们当做居民。它完全是一个吞噬人身的怪兽,随时将他们当做血食,甚至比兽潮更残暴! 勾诛并未显露出惊慌,只是急匆匆地赶回他的秘密住处去。与此同时,他脑中不断地在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从桐风走上传送阵开始,他就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木野部的树人早已打算放弃这座城市。既然如此,理应木棉不会阻止他带走那些血灵石,而会和他一同传送走,并一起带走所有的血灵石才对。 但木棉坚决阻止了此事,并喊出了“人在城在”的慷慨之语。这话要是出自如萧肃风之类的正人君子之口,他倒是相信的。但木棉将这话说出来,看着她的眼睛透露出来的讯息,他当然不会相信。 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过木棉,这是一个端庄冷艳,但又不像连菱那样可以在简朴的丹阳阁中不问世事专心修炼三十年的女子。她目光中透着傲慢,举止步态优雅,身上服饰轻奢雅致,是一个对生活品质有着非同一般追求,虚荣、并且自私的女人。 一座城市即将被兽潮血洗,变得一无所有而且污秽遍地,像这样的女人是绝不会留下来死守的。与其说她真要留下来守城,还不如说她对那笔血灵石起了异样的心思。桐风还在城里,她当然不敢如何。但桐风先撤走了,这座城市可就只凭她一人为所欲为了。 带钱走人才是最符合她的本性的选择。既然没有了树人长老的监管,她完全可以再次启动传送阵,将自己和这笔血灵石都传送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但刚好这也正是勾诛渴想做的事…… 但这也有一点说不通的是,桐风既然已经传送走了,那么她几乎立刻就可以卷走所有的血灵石,传送离开了。但为何他只感觉到了一次传送引发的空间波动? 有可能她还有什么必须在这城里做的事,也许她还在等什么人。但还有一个可能。 勾诛脑海里忽然又有一道灵光闪过。刚刚桐风在被传送的瞬间,忽然牵动传送灵机想要顺手将那笔血灵石卷走,被木棉强行暴力打断了。 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具体细微到桐风和其他四个树人的站位、姿势和表情,以及每一条灵机线的走线,分毫不差地浮现在他的识海中,只是一切静止不动。 在他神念催动之下,这一切运转起来,和当时他用蓝寒灵傀所见丝毫不差。 “我明白怎么回事了,应该是传送阵被损坏了!” 根据他在识海中恢复的一切,他甚至能精准地计算出传送阵损坏的情况。他手中有牵引石,他估计以他的眼阵之能,也许只需要一两个时辰,便能彻底修复阵法。 但如果是没有眼阵之力的阵师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每一条灵机线的走向都要反复丈量、测试,不断调整才能恢复正确。恐怕没有个三五天是无法复原的。 “这么说,我至少还有三天的时间。” 勾诛冷静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大体的计划,这回他不但没有了丝毫的疲惫,反而是心中热血沸腾,精神为之一震。那种他又看中了谁家的金库,打算大干一场的紧张和兴奋感油然而生。 他要将这本来已经一团糟的局势搅得更乱,从中浑水摸鱼。让这些自以为是,鱼肉众人的树人们谋划落空。让木棉这个丧心病狂血祭了全城,还想私吞那三十万两血灵石的女人真的落下个“城在人在、城毁人亡”的结果。 他不但要逃出这座困城,还要将那大堆的血灵石都搞到手! …… 在大陆的另一边,连菱的计划大体顺利。经过半天的排队之后,她被传送到了中妖界,鬼鸮巴林部所控制的一处传送阵上。只是从这里直接传送到银龙山脉是行不通的。 传送阵的修建受到地利的限制。一旦建设完毕,能通往的区域便已经大体固定,最多在小范围内调整。想要通往西妖界,他们还要经过一段千里左右的中转到万流谷传送阵才行。 虽然鹤族人都能飞行,但每个鹤兵自行飞行耗时耗力,还容易遭到路上野妖的袭扰。除非是百里内短距离的突袭需要,他们是不会这样做的。 妖界联军对此早有安排,给这群鹤族人调拨了三百头飞鳄,每头飞鳄能载一百多人,刚好将三万人全部运走。这样只需要耗费半天时间,便可以将这批飞天军通过相对安全的高空直接运送到万流谷。 飞鳄飞越千里需要一个时辰。此外还有一些时间耗费在集结众人,排队登上飞鳄的过程上。飞天军军容严整,整齐划一没有出任何乱子,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全部坐上了飞鳄,只等飞行了。 他们预计天黑之后就会达到万流谷部落。在那休整一夜之后,飞天军便会登上传送阵的法坛,直接传送到银龙山脉的大军集结之处。那时刚好是连菱从南冥火海脱身之后的第三天清晨。一切比她预估的耗费三天还提前了一天。 飞鳄都是腹白背灰、浑身长满鳞片、巨大的形似鳄鱼的巨兽。与鳄鱼造型不同之处在他们身上有巨大的膜翅,翼展足有二十丈宽。一个人工打造的长长的飞舱就像马鞍一样固定在它们背上,用来载客。 这种用于大量运兵的飞鳄飞舱内并非一个一个可以单人居住的隔间,而是一排排连在一起的座位,一排六座,每三个座位连在一起,中间有一道只容两人的通道隔开。 少爷军不像其他队伍那么军阵严整,而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谈笑风生。为了减少麻烦,上层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头飞鳄。 他们也并非如同其他飞天军一样排着整齐的队伍登上飞鳄,而是一拥而上,秉持着绝不能让那些下等人把好座位抢走的决心,各自表面谦让,暗中则相互争抢。林、贺等老牌贵族子弟争夺最前排的座位,而各地诸侯则抢夺中间的区域。 只有连菱一人低调走在最后。等她进入的时候,前面都已经坐满了人。但飞舱最后几排空无一人。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最后找了一个临窗的空位坐下,望着窗外。 她正午时分从天池城的咫尺天涯出发,现在一个时辰过去,太阳微微有些偏西,依然火热地悬在头顶上。阳光照射着巴林盆地中密密麻麻的水网,就像一片银色和绿色交错的明亮的毯子,不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她修道百年,心性淡泊,临危不乱。但这一次,她一直有一种被这数万里的距离生生逼得抓狂的感觉。无论她修为多高,距离依然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存在。 妖界讯息隔绝,只有通过传音壁才能快速沟通。她也只在回到天池城的时候,了解到木棉城正在被兽潮围攻,但并不知道这围攻有多凶险。枯木荣比她早出发十天,而且这个人心狠手辣,勾诛等人可能已经在危险中。 她还隔着木棉城万里之远,对那的情况除了有兽潮之外其他一无所知。她就算以占卜之法推算,也只能得出一些毫无边际的结论。但她无论看到什么,脑海中就会如同正在推算一般推演出一些危险的局势,甚至觉得勾诛马上就会死。 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勾诛现在还没有死。这些念头也根本不是什么推算的结果或者冥冥之中的预兆。她很清楚正是关心则乱,才让她脑子中蹦出那么多不好的念头来。 她闭上双目,动用神识之力,将这些混乱的杂念一一斩去,只剩下她现在唯一能做和正在做的事,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木棉城。只要一切顺利,那么明天清晨就能到达银龙山脉。然后几百里的距离她就可以自己飞行了。 瞬息之后,她不断翻腾的识海清净下来,神识再度清澈如水,无数杂念消失不见。她睁开眼睛,身旁的空位上却已经不再空着,而是坐了一人。 (本书为作者自有IP,欢迎一切形式的IP转让或合作,有意者请书后留言。) 618 孤芳万里行尘世,渊深百舸遇劲流 这时整个飞舱猛然震动,飞鳄巨大的膜翅张开一扇,窗外景物变幻,天地倾斜,群山变成了大地上如同叶脉的一些刻痕,而巴林盆地则变成了遍地刻痕中一个明亮的足印。 三百头飞鳄先后展翅跃入长空,在空中排出一百个品字形所组成的巨大长队。 即便是在入定斩除杂念的时候,连菱的神识也依然能察觉整个飞舱之中所有人的动作和情绪上任何细微的变化。整个飞鳄的年轻男女们实力最高的也只有虚丹三色,还有一些筑基七八九重的存在。 但飞舱最前端的独立隔间内还坐了一名紫府实力的长老。此外飞行的飞鳄队列中,另有一名紫府妖修的神识波荡时不时扫过这座飞舱,显然在关注着这里的一切。鹤族对这群少公子和大小姐们的重视可见一斑。 连菱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并不显眼的虚丹一色。只要队伍中没有金丹修士的存在,就不可能有人发觉她的真正境界。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危险,她毕竟经历过不止一场真正的战争,时刻保持警惕是她的习惯了。 黄璐和第十九还有杀伐都得与她同行,但这么多人想要混入飞天军去蹭别人的传送阵只会更麻烦。因此她将这三位都暂时收入到了地皇图中。这样她只用一人赶路就行了。但这样也带来了一个副作用,就是她孤身一人,显得有点特立独行。 第一次派去真实的异族战场,一般的年轻人都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但这帮少公子和大小姐们轻松得像是去旅游。 他们中早就有传闻,飞天军高层根本就不会真的派他们上前线,最多在战场后方滞留几天沾沾光,就会让他们带功而返。他们中有不少人根本没有离开过太白林的范围。如今迢迢万里,河山壮丽,到处都充满了新鲜的感觉。 不但如此,还没有遇到外敌,这些人已经截然分成了两边。各自占据了左右两边的座位,相互排斥,隐隐有对立之势。 林环本来被一帮人簇拥着坐在了左边的第一排。这里汇聚着追随当今王族林氏的势力。但一群人叽叽喳喳让他非常厌烦,他更不愿和另一波人卷入势不两立之中,便没趣地起身独自往后排去,目光一转,正看见连菱一人独坐,他便坐在了连菱的旁边。 在美色如云的鹤族,连菱其实并没有什么显眼的。但林环总觉得这个叫青玉的女子,有一种独特的清冷宁静的气质。而且这飞舱中其他人自报了家门之后,他便感觉一览无余,唯独这家外来的青氏,他几乎一无所知,这更是多了一种撩人的神秘感,让他好奇心大起。 “青师妹心里有事啊?”他搭讪道。 青小姐显然不似其他人如同出游一般心情愉快。之前他走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双眉紧蹙,遥望着窗外云天,目光中阴云密布,闪烁着不测之光。 他猜测这位大小姐没有经历过上阵搏杀,贸然被派赴战场,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他只要把高层幕后极为稳妥的安排说出来,她自然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愉快地享受“假期”了。 连菱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目已经变得清澈如水,几乎不再含有任何情绪。她毫无表情地回答说:“现在没有了。” 林环本想引出她的心中烦扰再加以安慰。没想到她一句“没有了”就终止了一切。这让他陷入尴尬之中,一时间气氛僵住,谁也没有再开口说第二句话。 半晌之后,飞鳄拐弯,天地缓缓倾斜。碧空如洗,竟然没有一丝云。地面就像一床厚厚的绿毯,往天空卷了起来,显露出一片奇景。 即便是在如此高空,他也能看到那密林覆盖的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阴暗,只能看到深深的墨绿色。四周水脉汇聚,在深坑的边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巨湖的边缘是一道瀑布,流入深坑之中。水雾弥漫,显出一道彩虹。 连菱的目光在那深坑中少许停留,林环终于找到了话题,说:“那是渊深谷地,是一处灵气汇聚,易守难攻,适合族妖居住的地盘。曾经被梦貉控制,几年前被树族木猛部攻了下来。” “树族?”原本安静如水的连菱目光微微一闪。林环立刻猜出她在担忧什么,笑道:“师妹担心我们经过树族的地盘去攻打眠恶山,会遭到伏击?” 连菱点了点头,但并未说什么。 她心中所想的是鹤族人派兵去攻打眠恶山,居然经过树族人地盘的上空,是不是太心大了一点?这些飞鳄都只是运兵船,基本没有攻击力。如果树人在下面伏击,这些人岂不要损失惨重? 虽然鹤族和树族之间的争斗死伤她毫不关心,但如果这半路节外生枝影响了她赶赴木棉城去救勾诛,那可就不妙了。那时她也只能另寻其他办法去木棉城,不知道还要经过多少周折。 但这些事她只能心中想想,断然不会说出来。 “师妹放心。在出发之前,族中长辈就和我交代过,这次联军讨伐的对象只限于眠恶山木野部,对树族其他部落,以及附属树族的部落都秋毫不犯。他们与树族其他部落都已经达成了默契,所以不用担心。” 林环故作老成地解释道。 “嗯。”连菱应了一声,眼中的异色迅速地消隐不见了。但她心中的不祥之兆并未消失。 联军将目标集中在树族木野部上,自然是利用了树族各部之间的矛盾。木萝部、木猛部这些实力强大的部落,也是乐见木野部遭受打击的。但是他们并不一定会完全袖手旁观。 联军攻入眠恶山,这就是对树族人的羞辱。这些其他部落绝不会坐视眠恶山陷落。明面上或许这些树人都还在观望,他们也完全有可能暗中出手给联军下绊。 如果联军真攻到了眠恶山危急之时,这些树人还真有再度团结起来同仇敌忾的可能。 飞天军显然也担忧直接飞过渊深谷地的头顶会惹怒木猛部,并未按最短路线当头飞过,而是先往西偏折,在空中飞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刚好避开渊深谷地的头顶。所以才会有了这次拐弯,让连菱看到渊深谷地的景象。 “那个人是谁?”连菱忽然低声问道,“第一排右边中间那个。” 顺着连菱的目光看去,林环看到的是一排背影。鹤族人的身材都差不多,男性高大儒雅,而女性高挑而端庄。现在他们又统一穿着飞天军的制式轻甲,看上去就更分不清谁是谁了。好在根据连菱指出的具体座位,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那是贺唳,是前任鹤王贺蔽日的十七公子。贺家资质最好的贺傲和贺俨都已经道殒,就轮到他成为贺家的少家主了。 “可惜贺家已经失去王族的地位。如今他对我们林家,和你们青家都有些芥蒂,也不奇怪了。不过师妹只管放心,有我林环在,这帮姓贺的又能怎么样?” 这些少爷小姐们分成的两派,其中一派正是林家为首,聚集着正如日中天的一帮新贵。而另一派则是贺家人为首,聚集着各路失势、明里暗里对林家不爽的一伙老世家。 他们时不时回头往后看看,看到林环和那名神秘的青氏女子在一起的同时,他们也就不由自主地将林氏和青氏两家划到了一起,眼中露出警惕和排斥的神色。 连菱当然不会去管这些公子小姐们的眼色。但她一直注意着所有人的神识波动。刚好飞临深渊谷地的时候,她感觉到此人心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情绪。 憎恨、仇视、恶毒,带着一丝晦涩,又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快意,一闪即逝。 连菱虽然是金丹神识,但也不能直接读取别人内心的想法,只能感悟神识波动。但就这一丝她觉察到的情绪的背后,仿佛隐藏着某种秘密,让她感觉仿佛一缕寒风吹来。 “不好!”连菱心中警兆大起。这一次并非因为飞舱内任何神识波动,而是在高空之下的地面上,大约离渊深谷地不远的地方,有一连串猛烈的灵机波动传出。 不用她的金丹神识感悟,就是凡人,都能听到一连串轰轰如炸雷般的响声。 在地上浓密如海的密林中,猛烈的爆炸声传出的同时,一连串黑色的球体,每一个直径都足有十来丈大小,拖着长长的尾巴,宛如一颗颗黑色的流星一般往天上飞去。目标正是飞鳄群的中段! 619 横遭雷霆陷林莽,盘桓天涯知故乡 那一连串的爆响传出的时候,林环之前说的“不用担心”正余音缭绕。他还没有来得及体验一下被现实打脸的感觉,内心便被恐惧占据,头皮一阵发麻。 但看到连菱古井无波的脸,他忽然察觉自己在这位“师妹”面前显得惊慌失措实在是太过丢份,因此他立刻就镇定下来。毕竟这只是一连串轰鸣,恰好发生在他们的飞鳄群路过渊深谷地的时候而已。也许这仅仅是一场与他们毫不相关的意外? 他一个翻身便跃过一排座位跳到了往前一排,将头探出窗外。这个飞舱的窗口都是开放的,简单的洞开,其上只有一层能阻隔大风的禁制,并不禁止任何人的出入。 林环在窗外看到的正是那一连串巨大的黑色球体击来的恐怖景象。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神念传遍了他们附近的几头飞鳄:“左转舵,全速抬升!” 这些飞鳄纷纷抬头而上。每个人都感觉身体一沉,往后仰去。窗口景色聚变,大地剧烈倾斜着往下,天空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太阳在正前方显现,阳光如火焰一般点燃了整个天空。 林环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下方飞来,犹如日食一般将如烈焰般的阳光挡住,刚好击中光影中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头飞鳄的腹部。轰然一声巨响,飞鳄的中段几乎被这个黑影吞没。 那头飞鳄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哀嚎便断裂成了两半。它背上的飞舱则吱吱格格地破裂成了无数的碎片。破散而出的既有真正的碎片,也有哀嚎着的人影。有些鹤族人直接坠落,也有一些在空中挣扎着飞起。 那个击中他们的巨大黑球并非是某种术法,而是一团巨大的黑色液体。这液体所到之处,巨船立刻溶解,飞溅四方,如同雨点一般砸向其他的飞鳄。被它沾染的鹤族人浑身就如同烧化一样,全身溶解。 紧急抬升使得大部分飞鳄都躲过了这一轮袭击。只有一头飞鳄被击中。那飞舱中的鹤族人死伤严重,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从这恐怖的袭击中活着逃出,飞到了别的飞舱中。 “所有人都给我坐好,敢乱动者,杀无赦!” 一声大吼从连菱所在的飞舱头部传来,一名灰袍紫府鹤修稳稳地站在飞舱正中。尽管飞舱已经严重倾斜而且在不断抖动,他却岿然不动地站立着,一股神识威压将舱内所有人罩住。 林环连忙将头从窗外收回,脸色煞白地坐在了座位上。 飞舱内本来已经混乱一片。既有人已然吓傻在座位上,也有人尖叫、乱跑,躲在座位底下趴着,或者正打算跳窗离开。在这名紫府老者的一声怒吼之下,所有的少男少女都安静了下来。 连菱并没有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从那地面上只发出了有限数量的“黑球”来看,这并非是一次大规模的伏击,更接近于一种警告或者试探性的攻击。她在这时候显露实力毫无意义,也不可能因此而找到更快抵达木棉城的办法。 仅仅遭到这样的攻击,这支部队不一定会掉头逃窜,也许会坚持继续前往银龙山脉。 所以她毫无表情地继续坐在座位上没有动,等待着形势的变化。同时她的神识也注意着周边一切的动静。如果再有那种黑色的流星袭来并且可能命中她所乘坐的这一头飞鳄的话,她就提前飞出去,暂时先混入别的飞鳄中。 “所有人听着!”这时那位灰袍老者厉声说道,“诸位都是各豪门骄子,不要给自己家族丢脸!这次遇袭虽然在预料之外,但我们也早已准备了预案。 “飞天军将会继续往前,前往万流谷传送阵。至于路上还可能遭到伏击,他们自会应付。而我们这一支队伍将会离开大部队,前往不远处的一处秘密地点。 “那里有一座小型的传送阵。虽然无法传送数万人的大军,但将我们这里不到百余人传送到银龙山脉绰绰有余。这一路我们行踪绝密,绝不会再遭遇半道袭击。 “你们明白了吗?” 他望了一眼飞舱内惊魂未定的少爷小姐们。这些人略有些气虚地回答了一声:“明白了。” 连菱暗想,这些鹤族人为了保护这些贵族少爷小姐们的安全还真是费尽了心思。这一路如果太平无事,他们就随大部队行动。一旦路上有风吹草动,他们则立刻抄小道离开。 在正常情况下,他们肯定是跟随大部队前进最为安全。即便遭到攻击,有大量的肉盾在,他们真正出事的概率大幅度下降。 但一旦攻击从预计变为现实,这时候让他们再隐秘地改走小路就更安全了。因为大部队肯定会吸引对方最多的火力。 一种隐匿禁制从飞舱上张开了,包围了整个飞舱和驼着飞舱的飞鳄。虽然连菱没有眼阵之力,但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这禁制没有什么防御之力,但能隐匿身形和气息。现在从外界看,他们这头飞鳄已经消失在天空的背景里了。 飞跃到更高空的大部队依然在毫无遮掩地继续按照原路前进,在她的视野中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黑点所组成的线,直达天边。 鹤族人没有反击,树人也没有继续进攻。近一百性命瞬间陨落,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这也正符合连菱的预期。 她早就预料鹤族人在遭到攻击也不会立刻发起反击。一旦反击开始,双方就会进入一场大战,等同联军与树族的大战提前爆发,鹤族人成了先锋,还在树族的地盘上。飞天军上层不会那么愚蠢。 但飞天军一定会通过传音壁与树族人联系,质问他们为何违背原来的承诺伏击鹤族人的队伍。 木野部的树族人发起警告的目的已经达到,肯定也不会当场闹翻,一定会给出一些“误击”、“手滑”、“错误命令”之类的理由搪塞,然后象征性地赔点钱不了了之。 渊深谷地就这样过去了。只是这一千多里路前面还有什么危险不得而知。 站在飞舱中的灰袍老者并未穿和他们一样的银铠,看上去身材枯瘦,一头灰白乱发,脸孔上沟壑万千,目光深邃,一看就是行走妖界的老江湖了。他盯了一下某些靠窗坐着的年轻人,甚至也包括连菱和林环。 “我想警告某些人。不要一有危险就试图离开队伍自行逃跑。 “这外面并非是太白林,而是蛮荒。蛮荒的危险你们都听说过,只是没有体验过罢了。但我保证,你们不会有人想体验一下,被那些野妖当做点心一片片撕下血肉的感觉的……” 连菱没有任何反应,这种危险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妖界蛮荒中充斥着各种天生地长的野兽,又有着充沛的灵气。弱肉强食,造就出无数虽然没有灵识,实力却超强的野妖。 在蛮荒中生存的任何一种生物,无论实力强弱,都是在这蛮荒中久经历练,自有其生存之道。 那些在安全环境下成长的族妖和人类却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他们身上的血肉是最能吸引野妖的美食。 即便是连菱这样的金丹高手出现在蛮荒,也有可能遭遇金丹级别野妖的攻击而遇到危险。更别说这些筑基和虚丹级别的养尊处优的少爷郎了。 勾诛那样在筑基级别就能用阴修的本事隐匿自己的实力,躲避了野妖嗅觉的异类是不算在内的。正常的阴修都至少是紫府级别,那时隐匿已经无用,因为紫府已经足够引起金丹野妖的瞩目了。 老者警告过后,便转身回到飞舱前头的隔间去消失了。他平时并不愿意和这些公子小姐们待在一起有太多互动。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得罪某个世家。只要这些孩子乖乖待在舱内,无论他们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 这头特立独行的飞鳄离开了大队伍之后,并没有越飞越高,反而是越飞越接近地面。那些如同褶皱一般的山岭,开始变成高耸的巨山,近在眼前。茂密的丛林里,已经能听到怪异野妖的尖啸声了。 飞舱内的乘客们早已没有刚出发时的新鲜和兴奋,气氛沉闷得出奇。很多人想起了安全舒适的宅院,熙熙攘攘的街市,如今却身在万里之外进退不得。有些鹤女已经忍不住低头暗暗哭泣起来。 连菱将观察窗外形势的目光收回,林环又回到了她身边坐下。这个年轻人望着外面深不可测的林莽,握了一下拳头,目光坚定地说道:“师妹不要怕,只要有我林环在,保你平安回去!” 620 日落群山间,林深魔出现 连菱一时无语,只能钦佩这位少年的勇气。 让她有些不安的是,鹤族人虽然极为重视这帮少公子大小姐们的性命,做了极为妥当的安排,但只安排了一名紫府修士陪同,这其实是非常不足的。 鹤族人常年居住在太白林,甚少与外界纷争。派兵远征万里更是千年内绝无仅有。像灰袍老者这样行走蛮荒经验丰富的紫府修士不可能太多。他们只能靠绝密的路径、尽量缩短行程来确保安全。 这支队伍如果不能顺利传送,对她来说真是个巨大的麻烦。 飞鳄在群山之间摇摇晃晃地飞行耗费了不少时间。有时它甚至在同一个山头之间反复盘旋了几次,让连菱以为他们实际上已经迷路了。 蛮荒之中没有明确的道路,林木消长,水土变幻,瘴气弥漫,要找到正确的道路本来就不容易。 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茂盛的山林变成了一团团如墨染般漆黑的巨兽。天空反而是明亮如泛着金光的蓝色镜子,一些稀薄的云彩如羽毛般漂浮在空中,沾染了夕阳的金色光芒。 这正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马上他们就会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飞鳄终于落在一片密林间便于落脚的空地中。它落下将众人都放下之后,竟然就自顾自地抬首飞起,消失在黄昏的天空里了。看着飞鳄离去,和四周昏暗的密林,每个人仿佛都有了一种失去依托的不安。 这一带虽然深处在几乎不见天日的密林中,但灰袍老者带着他们所走的却是一条被埋在厚厚的腐叶和杂草之下的坚实的石头路。 有些被流水冲刷过的地方,还能看到露出一块块古老的陈旧的石板。这里有过文明的痕迹,只是后来废弃,已经多年没有人走过这些路了。 灰袍老者走在最前,他并没有疾行狂奔,也没有纵翅飞翔,而是步履轻快地在林中行走。 整条废弃的石路上空都被茂密的林莽掩蔽,显得这条路就像一条长长的隧道。只有一些斑驳的微光从头顶的缝隙洒下来,让这这隧道中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可见度。 老者身后一行人数十人紧紧地跟着。虽然有些人嫌这样太慢,但这毕竟是在蛮荒中,没有人敢问什么。 就在这条路上行了数里,老者忽然停了下来,将手一摆,说:“停。”后面的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停了下来。但等他们抬头一看前方,心头又再度被恐惧所萦绕了。 就在这长直的隧道大约一百步远处,站了一个特别壮实的黑影。其人虽然并不十分高大,但有着一个惊人的宽度,宛如一堵厚实的黑墙般站在那里。 一股浓厚的酒味与古怪的带着腥臭的汗味的气息一同传了过来。伴随而来的,是嚣张、放肆、有着强烈的侵犯性的紫府神识威压。 连菱早就觉察到这条路上有人埋伏,她身旁不少鹤族人却是到这时候才看到的。 众人都猛然一停,一片默然,心中充满了惶恐不安。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敢回头跑开。毕竟在这里跑开,那就是一个人身陷蛮荒了,谁也没有把握能活多久。 那黑影裹着一身黑袍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但看到有人来了,他便哈哈哈哈地怪笑了起来,笑声在这幽暗的林中回荡,犹如鬼嚎,让人不寒而栗。 林环手中紧握着剑柄,他原本想过只要有野妖出现,他就凭着手中剑上去杀个痛快。 没想到这时候第一次真正面对敌人,对方的气息和笑声仿佛就如同刀剑一般让他汗毛竖起,几乎失去了上前挑战的勇气。 但他依然硬着头皮挪动步子,移动到前方,将连菱与另外几名鹤女挡在身后。他同时嘴里叨叨着说: “大家别怕……男的跟我往前,女的靠后。他只有一个人,大不了我们一起上去砍死他!” 他所说不错,对方虽然有紫府实力但也只有一个人。就算给他们领头的灰袍老者不算在内,他们也有七八名虚丹修士,还有数十名筑基修士。男士上去群殴,女孩们在后面放冷箭远程攻击,也必然能灭了他,只是他们肯定伤亡惨重。 太阳落山了,黑暗吞没了一切。一点亮光同时在黑暗中点起,是灰袍老者手中的一片玉简正在发出蓝色的灵光,将整个树林中的道路都照耀成了怪异的幽蓝色。 “六臂剑魔,你居然有空到这废弃了几百年的荒山野岭来?”灰袍老者手握着那唯一发亮的玉简,一面冲前方的黑影说道。 “嘿嘿,当年也在道上混过的音刀破膛贺悔七,如今沦落到给别人当保镖了?”六臂剑魔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年轻人们,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看起来一个个都值不少钱啊。江湖规矩,见者有份,你匀几个给我如何?” 贺悔七毕竟是妖界的老江湖了,他从感悟到气息开始就识出了对方的身份。但同样对方也认出了他。 六臂剑魔是中妖界有名的妖匪,绑票、打劫甚至屠村无恶不作。但他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听说他加入过任何势力。 “我们这里有近百人,”贺悔七摇了摇头说道,“你真敢一个人劫道?” 六臂剑魔将身上的黑袍掀起呼啦一声丢弃,露出他那黑袍之下的真面目,“老子既然来劫道,怎么可能空回!” 他的身体并不如裹着黑袍看上去那么厚实,甚至可以说是枯瘦,简直是一副骷髅般的身材顶着一个大脑袋。 但奇特的是他枯瘦的身体两侧居然像一层大衣一样包裹着六只细长的胳膊,左右各三只。正是因为如此,裹上一身黑袍身体看上去就巨大得诡异了。 随着一连串金属声,他六只胳膊上竟然同时出现了六支长剑,展开来,其人犹如一只巨大的蜘蛛,六支长剑在蓝色的微光中显得锋芒凛冽。 贺悔七的实力比六臂剑魔要逊色一筹。但他也有一个选择,就是以这近百人的实力合击此人,将对方诛杀了再走。 但如果这样做的话,他显然不可能去护住所有人的性命,这些公子小姐们必然出现死伤。而他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所有人平安传送,不能伤亡一人。 一个瞬间后,他决定先独自将六臂剑魔缠住,让年轻人先走。他虽然实力不如对方,但自己独自一人没有任何拖累的话,全身而退问题不大。 他往后一望,目光扫过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林环、贺唳等人。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连菱的脸上,把手中玉简一丢。这枚泛着蓝光的玉简就在空中飞起,落到了连菱手中。 连菱尚未明白他的意图,他却指着连菱大声说:“玉简中有详细的地图,你负责将所有人带到那一处去。我留下来对付这个家伙。” “哦?”连菱表情有些错愕,“为什么是我?”这一瞬间,她甚至猜测,莫非这老者看出了她的修为? “你的眼神够镇定。老夫不会看错,你应该在蛮荒中久居过,甚至可能是蛮荒中长大的。”紧接着他又暗地传音道,“这帮孩子们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他当然不可能看透连菱的境界,但知道这里所有人的出身,也早就看到连菱的眉心没有鹤族的红冠,额上却有一些稀疏的鱼鳞。青氏应该是来自血湖的野妖,对蛮荒的熟悉肯定强于鹤族人。 “哦。”连菱将神识探入玉简中,心中意外一喜。玉简中的地图不但标明了他们要去的传送阵的位置、附近所有的地形,连哪里有什么野妖栖身,什么路线最为安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现在有了这片玉简在手,她就算甩开这一帮人,也能自己找到传送阵,传送去银龙山脉寻找勾诛了。 622 林海凶途寻去路,天涯危困遇故人 贺悔七拔出一把刀。但其实他的刀鞘根本就不存在。他只在虚空中做了“拔”的动作,便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也包括连菱在内,她并不想表现得太过不同。 贺悔七的手在空中拔出的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一阵古怪刺耳,几乎充斥着空气的尖啸声。 这尖啸的怪声其实并没有完全释放出来,它大多数集中于贺悔七半握拳的右手中。猛烈震动的空气在那形成了一种浓厚的白雾,就这样凝聚成了实体。 随着贺悔七不断“拔出”,一柄其实并不存在的,但宛如白玉般狭长、锋利的“音刃”出现在他手上。而无法遏制的怪声则充斥着原本幽暗宁静树林里。 紧接着这声音突变,众人都感觉声音一轻,其实它已经调转了方向,由四面发散改为凝聚,宛如往前方的“大蜘蛛”六臂剑魔“砍”去。 剑魔手中的六柄利剑早已舞成一个蓝色的光团。眼看双方就要撞上。恰好这个时候众人眼前一黑,却是连菱将玉简上的灵机隐去收到了自己的仙荷里。 等其他人拿出夜明珠照明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已经大不相同。 劫道妖匪原来所在的那一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四面的树木藤蔓都变得残破不堪,宛如刚被砍伐。地面上布满了深深的剑痕。 道路上空原本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密林这时候已经被破开了一个直径足有十丈的大洞。断枝残叶满地都是。 空洞上方,满天的繁星之下,两股强大的紫府威压正在星空之下不断冲撞,宛如两颗怪异不遵循任何方向,却在空中极速游走的流星,越斗越远。显然是贺悔七正在故意将对手引开。 连菱依然没有出手。如果她出手,固然可以和贺悔七联手杀了六臂剑魔,但贺悔七可能会将她当做另一方潜伏的卧底什么的,那就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 两个男人之间一对一的公平决斗,她也看不出自己一个女人有什么插手的必要。 倒是这帮贵族少年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果她要独自一人离开,瞬间就能到达传送阵那儿。可这几十个拖油瓶,她又不可能完全甩下。在这密林里这一伙人如果到处乱闯,就算后面没有更多的人伏击,他们也得一个一个沦为野妖的美餐。 如果她只是路过,这些鹤族人的死伤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鹤族人参加联军和树人之间的战争她更是没有任何兴趣插手。 但一路同行,她好歹也蹭了别人的传送阵。直接将他们丢弃送死这样的事她也做不出来。 将近一百多个累赘,这让她心中颇感沉重。好在这里离开那传送阵的距离已经不是很远。就算将他们都带到那里一起传送,消耗时间应该也不会太多。 “想活命的,就跟我走吧。”连菱目光扫了一眼这些人,冰冷地言道。她这冷漠的态度,让在场所有的公子哥、大小姐们都是脸色一变。 …… 万里之外,同一时刻,却尚未天黑,只是红霞满天的时候。 木棉城中百余名修士筋疲力尽,绝望地看着逐渐陷入被霞光染红的街道,和前面横亘着的几乎不可冲破的结界屏障,还有上面那些目光警惕,凶神恶煞般的守卫们。 他们是从城墙上逃下来的。他们尚不知道肉身没有“血爆”和他们及时离开城墙是否有关,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回到城墙上去了。那里本来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但他们也无法离开这座城市。飞行出城的人都已经成了碎片,而且他们大多数人也不会飞。城外布满了妖狒。继续待在城里只是等死。无路可投之下,他们都想到了传送阵。 等他们来到城中心附近,才发现这里早就被结界包围了起来,木棉还派了上千名亲信修士在驻守,禁止任何人进入。要求进入传送被拒绝,他们在愤怒中就开始攻阵。 但这阵显然不是他们能攻破的,更何况守军远比他们强大太多。几番攻打之后,他们自己死伤多半,才只剩下区区百余人了。 “城主府的人真阴险,居然将传送阵封锁起来了!” “不行,我们不能这么打下去了,我们不可能攻破这里的防御。” 城墙上的血幕谁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但谁都清楚,它是不可能永久地维持下去的。城里所有的凡民和修士几乎都死了,剩余的食物和水暂时还能支撑。但谁也不可能这样无可奈何地眼巴巴等死。 “妈的,就是死老子也要拉着木棉那贱种一起死。” “对!拼了丫的!” “那些炼血人都还没死。我们可以去找他们联手攻打城主府!”有人忽然提醒道。 炼血人多达数万,全都驻扎在城中。但他们中大多是凡人,真正有战斗力的修士也不到千人。而且比起木棉手下还拥有众多虚丹修士,炼血部落的蛮修实力弱小。 但相比这些从城墙上退下来,走投无路几乎陷入疯狂和绝望的妖修,炼血人部落要安静得多。他们几乎全部安分守己地待在了自己的临时营地里,根本没有一人外出,更别提去攻打传送阵了。 难道他们都在乖乖等死?还是说,他们有其他的脱身的办法? 夜幕降临,苍秸部落的帐篷间点起了火把,灯火通明。这些浑身疲惫的修士门来到他们的营寨前,苍秸人根本没有阻拦,反而是迎接他们入内。 这群绝望的落魄修士中,有一名身材高大,头发蓬乱,草草系着一条逍遥巾的年轻道人。 他一身灰白的道袍早已沾满了血渍,破烂不堪,手上握着一柄铁剑,剑鞘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但他实力最强,被那些修士推为头领。 所有人都走在他后面,等着他与炼血部落的人谈判。其实就以他们加上炼血部落所有的实力,去攻打有着紫府修士镇守,早已布置好了坚不可摧的阵法的城主府,依然是远远不够的。但大家联起手来拼死一搏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苍秸部落的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首领穆格远远地便亲自出来迎接,直接将这些人都领入到灯火通明的中帐中。 中帐已经摆了一大堆小折凳,许多长老和几名修士正在商议着什么。年轻的灰袍道人刚要迈步而进,忽然被一个人轻轻一拍肩膀,低声说了一句:“鎏金派,穆远?” 他大吃了一惊。这些年他在妖界行走了万里,从未使用过自己的真名,自己的出身门派更罕有人知道。而且从离开人界开始到现在,他的相貌改变也不少。在这里居然还有人能认出他来? 他抬头一望,明亮的火光下,看到一个稍显削瘦,却面相清朗,神采奕奕的白衣青年男子。 这脸的轮廓他略有印象,应该是多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那人却警醒地望了一番四周,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显然是让他不要道破身份。他微微点头,走入大帐中坐下,这时才猛然想了起来。 此人是一名翠玉宫内门弟子,名叫勾诛。当年五行宗的夜盲山逐鹿之战,他急需寻找一种毒蛇的解药,就是靠和这几名翠玉宫弟子组队混了进去。 那时他们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勾诛比现在更瘦,嬉皮笑脸,喜欢东张西望,一副奸猾的样子,远不如现在的气质。 现在的他大概修炼多年,又成就虚丹的缘故,骨骼面相都在渐渐改变,多少有了几分“仙风道骨”,比原来俊朗了太多。 没想到离乡万里,居然还会有故人相逢! 他更没想到的是,勾诛正在暗自叨叨:我正到处盗用你的身份,自称鎏金派穆远呢。原来你一直就在木棉城啊。这下子,别提有多尴尬了,得想个办法好好圆圆…… 623 苍秸人拆城备战,晃族长屈膝求生 城市已经彻底成为困城,毫无希望的时候,炼血部落也一样深陷在绝望中。 在所有苍秸人只能考虑如何死得有点尊严的时候,勾诛就像一个神棍般地出现了,以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住了穆格。 于是这些单纯的部众们都在在穆格的统一调配之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开始准备逆天改命,死中求生。 勾诛的计划很简单,哀兵必胜,利用这些已经死到临头的家伙去攻打木棉的防护大阵,乘机夺取传送阵,当然也包括那三十万两血灵石,而且先说好了,血灵石归他。 当然,他必须消耗一部分血灵石让他们能传送离开。但他估计不会太多,应该不超过这一笔血灵石的三分之一。 从实力对比而言,木棉那边拥有的紫府修士也只不过木棉一人而已。勾诛这边也有一名紫府也就是佟瑶。虽然魂修对体修不占优势,总有方法可以弥补。 木棉手下还有数十名虚丹修士和上千名筑基妖修。但勾诛也有木头、木飞这两个实力非同一般的暴力树人。木头手中还有两支威力巨大的紫府戮仙箭。 如果再加上穆远、和整个苍秸部落,绝对足以一战! 苍秸部落还有两万多凡人,这些才是勾诛看中的主力部队。这些人直接上阵拼杀战斗力太弱,但是在后面丢石头射箭还是有价值的。 在勾诛的策动下,他们乘着城墙上变得空无一人,洗劫了城墙上守军的军械库,找到了残留的数千支戮仙箭。虽然都是筑基级别的低阶戮仙箭,给那些善于射箭的凡人部众装备起来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了。 然后他们便开始拆毁竹排构筑的栅栏,将大量竹子拖到了营地中,开始闭门建造投石车。 投石机并不复杂,勾诛在丹阳阁翻看各家杂说的时候便见过图样。凡是他见过的东西便不会忘记。这东西要的不是精雕细琢,而是就地取材,简便易行。 大量的竹子本来就是天生富有弹性的材料。老弱妇孺一同动手,热火朝天干一整天,上百辆完全依赖竹子的弹性的简易版本的投石机便制作好了。 而一帮人则在大街上搜集石块。城里地面上的石板、石桥、石头搭建的空屋,找到什么拆什么。 这些号称是“车”的投石车其实并没有轮子,行走全靠人抬。但它们威力不小,能将上百斤的石块投出百步之远。 数万人一起上阵,无需任何道行,无需法力,简单直接地下一阵石头雨,对结界一样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对方不可能躺着让你打。阵内还有上千修士,那时必然会主动出击“清除”这些投石车。 这就要靠他们这边的修士出手了。那时战场已经在阵外,防护结界无法给对方的防御力加成,炼血人这边却可以布下法阵反击,主动权也就颠倒了过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最多你来我往打成消耗战。有可能十天半月都分不出胜负,更别说将传送阵完整地夺到手中了。 勾诛的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便是他要利用自己的眼阵之力,找到防护阵法的漏洞,带着一支精锐力量潜入阵内。 他想要直接利用漏洞破阵是不可能的。这阵有大量的修士在驻守。即便他找到了漏洞,也不太可能在驻守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开始明目张胆地破阵。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真的破阵了,双方一场喋血混战之下,传送阵未必还能完好地存在。 他想到了一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办法,那就是他带着最精干的力量潜入之后,夺取传送阵的控制权,以此为胁迫,逼迫所有忠于木棉的修士倒戈! 那些修士傻傻地替木棉防守传送阵,绝不是他们天生就是木棉的死忠,而是因为传送阵的阵钥在木棉手中。 她肯定承诺这些修士在城破之后能被传送走,他们才留下来死守的。一旦这个条件不复存在,他们也失去了守阵的动力。 所以只要设法得到传送阵的控制权,他完全可以惊天大翻盘,彻底摧毁了木棉的美梦。 他计划中潜入内阵去夺取传送阵的人选,原来只有佟瑶、他与木头、木飞四人。穆格和他手下几个长老、祭司虽然实力够强,但都必须留下来统领部众攻阵。而那些实力不济的筑基修士带上只是拖累,毫无意义。 但忽然又平白冒出一个战力强悍的穆远,让他把握又大了一分。加上穆远之后,他们一共五人,一名紫府为首,四名实力不俗的虚丹修士为辅,神算还是不小的。 勾诛并没有去联络另一个炼血部落的红棘人。如果和红棘人联手,那他就不得不将他的部分策略透露给红棘人。但经过猪羊峡一战,他觉得红棘人的上层阴险毒辣,不可轻信。 但他相信一旦苍秸人开始攻打传送阵,同样身陷绝境的红棘人只要不是傻子,也会站到自己同类这一边。否则他们真的就是自取灭亡了。 太阳很快落山了。西面阴暗的山峦之上只留下一抹浓烈如唇的血红。不一会儿,这一抹血红也消失无踪。黑暗就像潮水一样吞没了整个天地。白天热火朝天的苍秸部落营地,这时候反而安静得可怕。 穆格下令,所有人饱餐一顿之后,除了留下少量哨兵,其他人不管有没有睡意,一律闭眼睡觉。等到夜里子时,他们便会准时开始攻阵。大部分人都强行躺下了,但很多人都翻来复去睡不着。 这将是整个部落真正的存亡之战。虽然紧张得空气都要凝固,但他们内心热血沸腾! …… 睡不着的并不只有炼血人,在这座死城的最中心的城主府内,木棉一样睡不着。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睡。 她刚一身疲惫地从传送阵那回来。但她的疲惫主要是心理上的。传送阵的修复的进展壁她预料的要慢了很多。阵师们和她说,可靠的完美的修复至少要十天。如果只是勉强凑合使用也至少要三天。 枯木荣已经将木野之血提纯完毕,但寻血罗盘的炼制还需要最后的几个步骤,还不能被打扰。因此枯木荣一直将自己关在地下室中没有再出现。 她走进自己的寝宫中,赤脚踩在如玉般温润、表面光滑的楠木地板上,掀开那层如缥缈的红霞般的床帘。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按自己的品味精心设计过的。即便城外血流成河,她这里的温馨也没有丝毫改变。 想到这里她莫名有些恐惧。感觉自己就好像住着一间极为舒适和华美的船舱,但偏偏船底下已经开始漏水,她将随时不得不弃船逃生。即便再奢华的船舱,终究也是沉沦水底的悲惨结局。 想到这里她强打精神,传音命一个侍者进来,问道:“我让你们去监视两个炼血部落的动静,情况怎么样了?” 她自信她在城中心布阵的防线万无一失。不要说被人攻打,就是兽潮袭来,她自信也能撑过三五天,足够她修复传送阵了。 但城里的还有四五万炼血人活着,这让她很有些不安。人若是被逼到了无路可退,那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她显然要防止他们的困兽之斗。 然而她又不可能用传送阵将这些人全部送走。想想要传送数万人,恐怕要耗费掉近十万两血灵石。 传送阵上那三十万两血灵石明明是她与情郎枯木荣的私产,她怎么可能白白浪费在那些低贱的炼血人身上? 那侍者低头回道:“探子来报过了,苍秸部的部众洗劫了城墙,连部分栅栏都被他们拆掉了。现在苍秸人把自己都关在他们的营地中不出来,闭门谢客,暂时不知道他们在营地里做什么。 “至于红棘部,部落中出了不少乱子,好像他们都快自己打起来了。族长晃血一直在城主府外求见,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哦?那你叫他进来吧。” 红棘部和苍秸部不同,他们没有勾诛,所以也没有任何希望。但在这明眼人都能看出即将崩溃的城市里,族长晃血一直拍着胸脯保证,他会将所有人活着带出去。 但其实他所想的是,要所有人都活确实很难。但活下包括他在内的少数人,还是有一定希望的。问题只在于,他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这就像大船即将倾覆,谁能紧紧抱上一块木头,谁就能活下去。与其在绝望中徒劳地挣扎,不如尽快去找一块足够漂浮,又能抱住的木头。 他在城主府外苦苦等了一下午直到天黑,已经到了绝望时刻,终于有人来传唤他进去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木棉愿意见他,那就还有一丝的希望。 (本书为作者自有IP,欢迎一切形式的IP转让或合作,有意者请联系本人微信16191935。) 624 此獠宁为虎作伥,谁人甘助匪引路 奇怪的是这一回侍者带他去的地方并非是城主府的大厅,也并非木棉颇为喜欢的后花园,而是直入这位女城主的香闺中,这让他有些意外。 木棉半卧在船前纱帘之后,更神奇的是她竟然雪肩半露,浑身只裹着一圈淡红色的丝绸,一双完美无比的长腿慵懒地显摆在外,一条屈膝而立,另一条轻松地伸直在塌上。她原本淡青的肤色,透过薄如空气的红色纱帘,在柔和夜明珠的黄色光芒之下,染上了一层绯红,显得粉雕玉琢,不可方物。 但形势如同火烧眉毛,他哪有空欣赏闺中美人,只能长话短说了: “城主大人,我看城外那血幕也维持不了多久。大人何不尽快开始传送撤出城去。从此我红棘部上上下下数万口,绝对誓死效忠大人……” 一股香风悄然而至。他眼前的床前纱帘居然开了。他跪在地上俯着身,只能看到一双绝美的没有穿鞋的脚走到了他的面前。木棉低声笑道: “你还打算带着你那几万累赘去逃命呢?我也不瞒你,传送阵已经损坏了。但这不是问题,几天后我就能修好。只是想传送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了。我只会把我的人带走。” 说完晃血竟然感觉一只柔软但有些冰冷的手竟然搭上了自己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做为一个蛮族部落的酋长,虽然他是来祈求一条活路,但也不免觉得这有点侮辱。但他看到木棉妩媚笑道: “想不想做我的人?只要你给我一件东西,以后便可以长侍我左右,我自会给你一切想要的资源,还可以帮你摆脱蛮修不得紫府的限制。” 晃血按捺住心中的求生的渴望,尽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小心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把穆格的人头给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木棉直接干脆地说完,竟然轻轻在他脸上一抚,然后一双美目满怀期待地盯着他。 “居然用美色来诱惑我?”晃血这人老成持重,自然不会像年轻人一样如此简单受到这些的影响。但眼下这种几乎必死无疑的局势中,木棉居然给他一条活路,这就已经让他无法拒绝了。 苍秸人闭门不出,显然是在准备着拼死一搏。虽然只是以卵击石,但木棉依然打算彻底根除了这个后患,以便确保在她平安传送撤离之前不会有意外发生。 但城主府厉害的修士就那几个,一旦出动,苍秸人肯定会团结对敌。但他晃血是同是炼血人,理论上还是苍秸人可以合作的盟友。他有接近穆格的机会。由他动手成功可能性比较大。 如果穆格死了,苍秸人就是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再闹出任何乱子,只能乖乖地留下做兽潮的美食。 晃血毫不犹豫说道:“可以,但我要一份血契!” …… 相比西妖界,中妖界的夜晚来得更早,如今也更夜深了。 在密林中的某处,一群满是怪刺、枝枝犹如长矛一般的怪树下,四周都是盘绕的荆棘和茂密的杂草。即便有些空隙的地方,也被人故意用许多砍下来的巨大树叶遮蔽了。 夜幕下,这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这时候深深的杂草中忽然闪出一片光芒。有人将一片捆扎在一起的杂草堆推开,里边露出了一个明亮的洞口。 即便有光芒洒出,但因为四周的草丛实在太密,这些光芒也射不穿十来步远。几名全身黑衣劲装的古怪人从草丛中现身而出,钻入了“洞口”,又将草门合上,四周立刻又重归黑暗了。 这几人钻入“洞中”之后,里边豁然开朗,几颗夜明珠将大约十步见方的一片空间照的通明。里边的杂草被压平了铺在地上,上面又铺上了毯子。四周和头顶都是密密麻麻的藤蔓,用竹子为支架撑开了,外面还铺着巨大的树叶,严严实实,从外面谁也注意不到还有这么一处据点。 一名相貌极为丑陋,肤色灰白,身体肥硕,头顶长着三个如同仙人球一般的灰色肉瘤,肉瘤上长满厉刺的怪异家伙在几名相貌并不比他更合理的几名妖修的簇拥下盘坐在地。 这长瘤的怪人不是小人物,其人名为土留犀,号称中妖界妖匪之王。一般的小买卖他根本就不可能亲自出马。 “你们几个怎么回来了,人抓到了?”瞥了一眼进来的这几人两手空空,他有些失望,也颇为不满。 “六臂剑魔在断头路上截住了他们。但贺悔七自己缠住老六,那帮鹤族少爷全逃入了深林里,现在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土留犀冷眼望着这几个人,“你们就这么来交代我?不是说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们也没想到这帮鹤族纨绔居然敢往丛林里乱闯。本来六臂剑魔对付了那个紫府老鹤,我们三个紫府在大路上守着一个阵法合围,这一百来人是跑不掉一个的。但没想到他们不走大路,竟然敢往黑咕隆咚的林子里跑……”一个黑衣怪客硬着头皮解释道。 “你们那个内线呢?”土留犀强行打断了他,“丢了?” “没有,可以联系上。”那名黑衣人回答说,“但他不能持续传出位置,也不能传迅太多。否则容易暴露。现在林海茫茫,他就算将位置传出也没用。他们移动很快,我们去追就等于摸黑捉迷藏。而且这一带我们准备不足,也不清楚附近的野妖分布。一旦撞上……” “是吗?”土留犀的双眼就像石缝里的一个黑洞,几乎看不到眼白。树人为这批人开出了高价。这意义不言自明。有了这帮少爷小姐捏在手上,鹤族人的几个大家族都受不了,派兵参加联军攻打眠恶山的事肯定告吹。所以他丝毫不怀疑树人的诚意。 木猛“误击”过境的飞天军,也是因为有内线情报,知道这支队伍一遭遇威胁就会往这里来。至于土留犀则是早早亲自来这里埋伏了。 只要这些人到手,就算树人翻脸不给钱,他也能自己将这一群尊贵的鹤族世家子弟转卖个极好的价钱。妖界鹤奴的价格本来就会极高,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不少更加价值连城的贵族鹤女。 但如果人没有到手,他预付给六臂剑魔这种独行侠的报酬白花了不说,还白白得罪了鹤族,也没讨好树族,吃亏就太大了。 这队鹤族人会经过这里的情报是昨天才送到的。所以他来这里比较仓促,地形不熟。 六百年前鹤族人曾经占据这里的山头开采灵蓝晶玉矿,曾经建有传送阵。只不过矿场已经废弃了几百年,早就被重重林莽覆盖。偏偏他的线人也没有得到具体的情报,了解到这个传送阵的位置。 如果他有地图,他就让所有的人去传送阵那里以逸待劳,将这帮鹤族人一网打尽就行了。 “嗯,地图!”土留犀的双目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这帮鹤族人之所以敢走丛林,是因为他们手中有地图,所以有恃无恐。让那个内线拿着地图脱队,直接把地图给我送到这里来。然后我们也就不用躲猫猫了,直接往鹤族人的传送阵那里去。我就不信没有那个传送阵,这帮雏儿能飞得出去这片蛮荒!” 连菱走的确实不是那条遗留的石板路,而是直接拐进了丛林中。在遇到六臂剑魔劫道的时候,她就感觉这未必是偶遇。多半还有其他的伏兵,而且一定埋伏在他们预定的路线上。甚至也有可能直接就埋伏在传送阵所在之处。 既然她有地图在手可以避开盘踞的野妖袭击,她就根本没有必要按任何可以预测的路线前进。直接在丛林里多兜一点距离就可以避开可能的袭击。 当然,如果对方真的埋伏在传送阵,那就不可避免一战了。到了那时她也无所谓暴露实力,直接杀光所有伏兵然后传送即可。一旦传送完毕她就会脱队离开,这些鹤族人从此就和她再无关系了。 茂密的林莽下很多地方根本无法落脚。但她选择的是那些树荫遮蔽之处,杂草和荆棘反而较少。只是地面上遗留着厚厚的腐败枯叶,踩上去有点柔软的感觉。无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蘑菇在这些腐叶上长出,在他们的夜明珠的照明之下反射着各种诡异光芒,显得极为魔幻。 一声尖叫打破了这夜空里的沉寂。是腐叶被人踩动,有一条至少三尺长的巨大蜈蚣就像蛇一样将自己的头抬了出来,上百条腿一起舞动,将一个女修吓得尖叫。这时在一旁的林环倒是没有犹豫,手起剑落,将这大蜈蚣一斩两段。 “不用怕,我们身上的飞云铠中含有银母,一般毒蛇毒虫和野兽根本就咬不动。就是没有铠甲的地方,我们穿的云纹袍也有一定的防护力,至少蜈蚣是咬不穿的。” 林环拿着剑在那女子面前比划了几下:“再见到这些怪物,直接出剑砍死就行了。” “哼,现在远离了大路,如果出现了野妖,再硬的铠甲又有什么用。”贺唳却冷言冷语地回道。贺唳对林氏一族都看不顺眼是众所周知,凡是林环说的话他都反对,对此林环都已经习惯了。 “按我走的路线,路上不会有野妖。”林环还没有回答,走在最前的连菱已经直接下了断语。贺唳正要反驳,忽然想起地图在这个女子的手中。她如此断定路上不会有野妖,或许正是因为地图上有标记的原因。这让他心中一动。 他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东奔西跑?就因为贺悔七脑子进水将地图给了她?就因为自己手里没有地图?既然如此,找个借口把地图抢过来不就得了? 625 落石如雨摧大阵,墙后乱箭射妖修 连菱带着这帮贵族少年在蛮荒求生的时候,勾诛所谋更大。他虽然是为了自己活命和发财,但客观上,他也正带领着数万死到临头的蛮人在死中求生。 至少目前来看一切顺利。木棉的人死守着城主府和传送法坛外的防线,并没有出来骚扰。红棘人虽然有些内乱,但并没有殃及驻扎在城市另一头的苍秸人。 苍秸人几乎是完全符合勾诛预期地完成了一切准备。杀人放火的工具和人手都已经等待完毕,只等月黑风高夜了。 勾诛并不是站出来一呼百应的那种类型。即便他以妖修的身份在苍秸人中获得极大尊重。但苍秸人其实只是表面上尊重这些妖修,就像店家尊重主顾一样。暗地里那些蛮人并没有一个鸟他,更不要说生死存亡时刻了。 好在穆格颇通事理,对他言听计从。勾诛只需要躲在背后策划一切,和穆格传音。穆格则东奔西走,指挥调度,将一切完成得完美无瑕。大部分苍秸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勾诛的计划,也跟着他们的族长热血沸腾地干下来了。 这时候勾诛早已离开了苍秸人的营地,在距离木棉的防线不远处的一处房间内。这一带早已没有活着的人类,到处都是人身血爆之后残余的衣物的碎片。每一间房都是空的。 勾诛、佟瑶、木飞、木头、穆远一共五个人围坐在地入定养神。他们中间是一个沙漏。时光随着沙子不断流逝,里边的沙子一旦漏完,刚好是子时。 夜里寂静得可怕。城周围的那层血幕不但暂时阻隔了兽潮,仿佛也阻隔了一切声音。兽吼声、风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城里除了人类之外,城中其他动物也一齐血爆了,所以就是一只蛐蛐的声音也没有了。气氛沉闷而压抑,勾诛感觉仿佛耳朵被塞住了一样难受。 在隔着一条街的木棉的防线上,每十步都点着火把,照得灯火通明。修士在竹栅栏上的通道上巡逻,望着又长又直的空空的街道。一些利用起来的建筑的大门早就被钉死了,敞开的窗户内也有人驻守。 明亮的月色下,一件沉重漆黑的物体无声地跃上了高空,仿佛奔着当空明月而去。然而它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才到半途,便身不由己地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从最高顶坠落下来,轰然一声砸在守兵们眼前空空的街道上。 “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堆捆在一起的石块。” 这只不过一次简单的试探。第二次又是一样,巨物飞来,但落点前移,轰然一声砸在了他们的头顶,看得他们心惊肉跳。 他们头顶的纯阳阵壁被巨石砸到,显出一片明亮的红光,轰然闷响就好像直接砸在了他们胸口。每一个守兵都是阵子。大阵直接利用了他们的气血之力。因此若是大阵遭到攻击,本质上等同他们也遭到攻击。只不过纯阳阵壁会吸收掉大部分伤害而已。 “有人攻击防护阵!”当他们警醒过来的同时,数十个这样的巨物又无声地跃上了天空,如同滑过夜空的巨大蝙蝠,轰隆隆地击打在纯阳阵壁上。阵壁上被激发而出的红色灵光如同一阵阵涟漪般荡漾开去。 防护阵法适合各种玄门术法攻击,但对付这种单纯的落石攻击还真不是最擅长的。这样持续不断地猛烈轰击并不一定会彻底摧毁大阵,但会不断损耗大阵灵机,动摇大阵的基础。所有的阵子也会被消耗得疲惫不堪。一旦后续再遭遇修士或者兽潮的大规模攻击,就有可能彻底崩溃。 纯阳防护阵也可以直接攻击阵外的目标,但一则距离有限,二则这些石头都是从很多废弃的房屋之后以抛物线飞来,阵内的阵子以目视根本无法确定对方的位置。而纯阳阵的攻击以直线攻击为主。如果没有目标胡乱射击,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更加速损耗大阵灵机。 这都是勾诛预先计算好的。他用蓝寒灵傀以眼阵之力侦察了之后,已经确定这阵法对外攻击的范围和方式。针对这些,他专门给穆格指定了他们的投石机的设置地点,刚好都在防护阵能攻击的边缘,而且中间有建筑阻挡的区域。为此他还特别减少了每一发“石弹”的重量,损失威力以换取射程。 “这帮该死的苍秸人!真是贱种、白痴!早知道你们这么忘恩负义,我当时就不应该放你们进城,应该把你们关在城外喂狗!” 坏消息连绵不断传来,原本打算躺下休息一会的木棉愤怒了爬了起来,一掌将床头插满了鲜花的瓷瓶打了个粉碎。虽然她预计到苍秸人会搞事,但没想到穆格会动手这么早。这时间离她送走晃血才不到半个时辰。 她愤怒苍秸人觊觎她的血灵石、企图坏掉她和枯木荣双宿双栖的美好未来,更愤怒这些苍秸人忘记了她放他们入城的“救命之恩”,不肯乖乖地等死。 她却忘了她放这些苍秸人入城可不是为了救他们的命,恰恰就是为了炼制出这一堆血灵石。如果苍秸人真的被“喂狗”了,她的血灵石也就只剩下一半了。更何况在她眼中红棘人也是一丘之貉。 不多时,一名虚丹修士带着上百名筑基修士出了阵,往飞石来源的区域奔去。木棉并不敢投入太多人马。一旦她的防护阵内的人马损耗太多,法阵的防护力也一样受到影响,还容易被能寻找漏洞的阵师乘虚而入。但她也不能坐视法阵被轰击下去。 纠结之下,她命令阵内的守兵全部上防线,同时派遣了一只不弱的力量主动出击。一旦苍秸部投入全部主力决战,她也会随之投入更多的人马。就算把这些人的性命全砸进去,她也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她憧憬中的美好未来。 修士们小心谨慎地前进,很快来到了一大片宅院面前。这里本来都是木棉城中的大户所居住,家家户户高墙深院,虽然比不上城主府,但也可以说是防卫森严了。许多院内此起彼伏某种吱吱格格犹如拉弦一般的声音,巨大的石块争先恐后地如同飞鸟轻巧地从高墙上跃过,射往他们的防护大阵的方向。 这一队修士中只有为首的虚丹修士可以御风飞行,但他也不敢独自一人飞到乱石如雨的半空。他的护体真气扛住两三炮不是问题,但几十炮甚至上百炮足够揍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把那段墙推平了!”他将手中兵器一挥,让排在最前的十多名筑基修士先上。这座宅院的正门大开着,影壁前方空空如也,以至于让他觉得,就是傻子也能看出里边有埋伏……所以他决定出奇制胜让手下们直接推了院墙。 这些人不敢犹豫,各自拿着兵器唤出法宝,正要动手,却听到一阵砖石松动的声音。他们还没有出手,这些院墙竟然自己就破开了。许多砖石掉落,墙上出现了数十个碗口大小的孔洞。 “不好,戮仙箭!” 有人大叫了一声。就在他大吼的同时,这些孔洞内灵光闪过,数十发戮仙线化为流光激射而出,直奔这帮正打算动手的修士而去。 有些妖修及时祭起了防御法宝将射来的戮仙箭挡住,有些修士已经在出手攻击院墙,仓促不及应变,有些人则是根本没有防御类的法宝或者法器,只能强行使用护体真气抵挡。 但戮仙箭如果能以护体真气阻挡住,那也就不叫戮仙箭了。这些箭的箭尖都有着一缕金芒,一旦射出便化为锋锐无比的乾镜锐气,飙射而来,所至之处无坚不摧。五六名妖修当场被厉芒刺穿,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妖修们的法宝和法器也纷纷落在那读破墙上。轰隆隆一连串的爆响,五颜六色的灵光瞬间爆发,将那堵墙打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的火海! 626 群蛮兽化抗敌,勾诛寻势破阵 他们的攻击看上去壮观得很,但实际杀伤力就很难说了。 妖界大户人家建造的院墙不可能只是为了装饰,都是结结实实多层砖砌成的厚实砖墙。如果配合护院大阵,防御力绝佳。如今阵法没有人操控早就失效了,这些砖石一触即溃,但依然吸收了大部分攻击之力。 更何况墙里的蛮人将箭一射立刻就退了,根本就不会站着挨打。院墙轰然爆开倒塌之后,尘埃慢慢散开落定,里边并没有露出任何一架投石机,而是一座两层的木楼。 巨石是在木楼之后的院子里飞出来的。在这里不但能听到拉动投石机的竹臂时吱吱格格的怪响,还能听到苍秸人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偏偏刚刚躲在墙后射箭的苍秸人都已经不知所踪,木楼上看似一个人都没有。众人以神识扫去,楼里的墙后传来一阵阵伏兵的气息。这简直不是暗中埋伏,而是明摆着的威慑了。 那名领头的虚丹妖修犹豫了一下,将手一横,示意众人先不要冲进去。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运起气血之力,浑身爆发出红黄色的强烈灵光,仿佛身周燃起了一团火。然后他猛然一拳凌空挥出。 一团人头大小的火焰从他的拳头上凝聚而出,砸入木楼中。轰然一爆,整个两层的木楼顿时被火焰吞没了。 但他并没有如他期望的,立刻听到楼中伏兵被火焰吞没而发出的惨叫声,也没有看到他们惊慌失措地从火海中跳窗而出的样子。 反而是他满耳朵里充满了一种古怪的吟唱。就像的苍蝇在围着他的耳朵不停地嗡嗡一样让他烦躁不已,连气血之力都受到了极大的扰动,无法定心凝聚。 烈焰横天,几乎将夜空都映得火红的木楼上,就在熊熊的火光中,伴随着怪异的吟唱声,出现了十来个人形的黑影。 黑影的个头和肌肉都在不断膨胀,身上长出浓密的黑毛,嘴唇前凸出,露出寒光凌冽的獠牙,双目血红。一连串兽吼之后,这些半兽半人轻而易举地从火楼上跳跃而下。 他们浑然不顾身上燃烧着大火,五指早已化为利刃,狂暴地杀入这群妖修之中。顿时断肉横飞,血流成河,惨叫连天。 勾诛睁开眼睛,如他所料,最后一颗沙子刚好漏出沙漏,掉入下面的铜碗中。与此同时,一阵阵的喧嚣、火光正从原本安静沉闷的夜色里传出。有吼叫、惨叫、喊杀声,也有灵光波荡,和地面上一阵阵的震动。 “走吧,到我们了。” 他吱呀一声将门推开,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焦臭味道的热风铺面而来。城里已经火光冲天。双方交手后,许多地方燃起了大火。 勾诛走在最前,佟瑶、穆远、木头、木飞紧跟在后。这一切都是勾诛策划。连菱不在的时候,他很自然就成了这帮人的首领。唯一对他不服的人或许只有木飞,但木飞听木头的,这也就间接听他的了。 一行五人走向街头一间客栈。街对面这一排木楼外都有禁制存在,楼上也有人驻守,正是城主府和传送法坛外的防线的一部分。 只不过这个时候苍秸人在另一边攻打甚急,这一边的防守明显变松弛了很多。 五人先后几个闪身,如同幽灵一般出现的客栈的下方,刚好被禁制挡住无法入内,又处在楼上守卫视线的盲区内。 佟瑶展开一身怪异的晦暗法力将他们罩住,几人的气息隐匿无踪。楼上那几个妖修虽然近在咫尺,但也丝毫感觉不到他们。 勾诛大摇大摆地拿出几块牵引石来,布设在地面上各个方位。牵引石虽然能牵引灵机,但眼前的防护大阵是一个整体,灵机相互牵扯。他只动用区区几块牵引石,那是不可能撕开一片口子的。 但万物必有弱点。如这坚实的地面,也总是难以避免出现裂纹。凡有裂纹之处,必有“断势”存在。断势能中断灵机,是布阵的最大的麻烦。 断势不可能消除,只能弥补。若是弥补太弱,不起作用。若是弥补太厚,又会将这股“断势”推移到其他地方,更加遗祸无穷。 木棉圈住这一片街区并不小,纵横也有一里左右。如此大范围的阵法,需要众多阵师长久的检查和打磨才能勉强堪用。但在勾诛的眼中他们布阵颇为仓促,错漏不少。 他早就在这家客栈附近看准一处漏洞。目光下移,坚实的石地板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纹,其中被泥土填塞了。这正是地势中的一处“断势”所在。这断势在纯阳阵壁上撕开了一个在别人眼中不可见,在他眼中却极为显眼的三寸来宽的口子。 这个宽度蓝寒灵傀能轻松出入,但要走他们五个大活人那就不可能了。 勾诛拿出小人匕,在那裂纹的泥土中掏挖出两个小洞来,分别将两颗纯阳丹塞入。然后众人退开十步之远。他口中默念纯阳诀,体内纯阳真气一引动。两颗纯阳丹轰然爆开,闪出一大片血红亮光。 纯阳丹爆炸威力在法器中只能算是弱的,断然不可能摧毁这坚实的纯阳阵壁。但爆炸的这一瞬间,它却扩大了断势带来的裂口,裂口处原本紧紧牵扯的几束灵机线就像断弦一样崩地一声弹开了。 但它们不可能因为断裂而消散,而是如同闪电一般寻找最近的落点,果然不出勾诛意外,这些灵机线纷纷落在了他散布在地上的几颗牵引石上,重新构造出了一个新的阵势。 在原本只有三寸来宽裂隙的纯阳阵壁上,仿佛撑开了一道拱门,足有一人来宽了。勾诛嘿嘿一笑,闪身而入。后面其他四人也紧紧跟随,进入了阵中。与此同时,阵内红色灵光猛闪,四处响起一阵尖啸之声。 “有人闯入禁制!”楼上的哨兵尖叫着大喊了起来。 这在勾诛的预料之中。他们五个活人本来目标就大,和蓝寒灵傀不可同日而语。几乎所有的防护大阵都有遭到攻击时发出警迅的设计。他明目张胆地使用纯阳丹爆破,自然不可能惊动对方。 他毫不慌张,反手凌空一抓,又将那三枚牵引石收回。大阵上的通道立刻再度合拢,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用牵引石开出大门也不可能坚持太久。就算他不收回,大约半刻钟之后随着阵势的运转,这道阵壁也会恢复成它原来的样子。那三枚牵引石价值不菲,从小惜财如命的勾诛自然不会将它们丢弃在这里。 就在勾诛收回牵引石的同时,木飞横了他一眼,似乎在嗤笑勾诛的一毛不拔。同时他身上生长而出一个长长的树手,末端五指如同五把匕首一般闪烁着寒光,一个瞬间就捅破了头顶的地板,直接杀到第二楼,冲着刚刚尖叫的那名妖修抓去。 那妖修连忙横刀格挡。但飞来的寒光闪烁的怪手灵活无比,根本没有碰到他的刀锋,便偏折往上,然后果断折回,冲着他的脖子一抓。五把利刃同时刺入了他的脖颈,狠命一掐。他的脖子犹如被镰刀割过的瓜藤一般断了,血溅五步,头颅如同熟透的瓜般滚落了下来。 …… 在中妖界的密林中,鹤族人一路前进,麻烦不断。尽管连菱强令所有人都不能发出声音,有事也只能传音,依然常有尖叫传来。 众人在林莽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时不时有人被绊倒、有人遇到毒虫异蛇,但大多数都是虚惊一场。这些鹤修虽然实力一般,一身装备可都不是盖的。 连菱禁止他们飞行。飞行必然引发灵机波动,不但会给伏兵暴露自己的位置,还可能会吸引附近盘踞的野妖前来。按她的计划,虽然走的路有些曲折,但只要在这林中走上一个时辰,便可以平安到达传送阵。 到了传送阵之后她究竟是平安传送还是大开杀戒,那可以到时候再说。但她差不多有九成的把握认定,妖匪们根本不知道传送阵的位置。如果他们知道,六臂剑魔就根本不用出现在飞鳄降落的附近,直接在传送阵设下埋伏不是更好? 这些妖匪之所以知道飞鳄可能的落点,是因为这一片山峦起伏,能让巨大的飞鳄落脚的地方本来就不多。他们并不知道鹤族人计划前进的路线,更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地在哪儿! 627 用心良苦施离间,舍身挡剑求同心 步行一个时辰,连菱虽然有耐心,但别人不一定有。她很清楚这其中的变数就在这群人能不能耐着性子跟她走。但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件事。 说穿了,贺悔七莫名其妙把这帮人的性命交到她手上,她还没答应呢。带他们走一条活路,她已经是足够道义了。如果他们不走,她没有强逼他们走的道理。 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不少人已经怨声载道。路上高低不平扭伤脚的有,手上脸上被怪异虫子叮咬了的有,还有跌倒受伤被人背着抬着走的也有,抱怨之声渐渐大了起来。 “如果飞着去话,恐怕早就到了!”有人嘟嘟哝哝地说道。 “嘿,有些人怕死,没有办法。” “走了这么久居然也不休息一下,这是要累死我们?” 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这当然瞒不过连菱那超级敏锐的金丹神识。这帮鹤族少爷虽然娇贵,但鹤族人最起码的守纪还是有的。越来越多的不满是因为这群人里有人不断恶意挑拨。但连菱并不在乎。反正再过一个时辰,这些人就和自己彻底无关了。 事情还在继续恶化。没多久,至少有一半的鹤族人喊累要求休息,坐在地上就不走了。 连菱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说:“想休息的可以留下,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其他想走的人可以继续跟我走。”说完她丝毫不管其他人,自己抬步便要离开。 “你要走也可以,只不过,”这情况正是贺唳期待已久的机会,“你先把贺悔七前辈给的地图留下,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贺唳这时候已经阻挡在连菱的去路上,双手背在身后,下巴高傲地抬起,眼睛里却是掩藏不住地紧张,浑身有些微微颤抖。 “哦?我为什么要给你?”连菱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冰冷如霜。但她脑海中想了好几个应对之法,其中之一正是直接拔剑杀了贺唳。 这样可能会吓到这帮鹤族少爷小姐,他们如果惊慌四散在这丛林里,最终活着回去的不会剩下几个,还有可能落在六臂剑魔这样的妖匪手中沦为人质甚至是妖奴。 她也可以无视这人继续前进,但如果更多鹤族人更多受贺唳蛊惑自己找死脱队,结局和前者也差不多。 这倒让她是有些犯难。她第一次觉得,杀人容易,但给一大帮人当保姆可真是困难。 “我怀疑你根本不是在带我们去传送阵!”贺唳忽然振作精神,双眉一扬起,收敛了眼中的异样闪光,故意大声说道,“这个地方我们已经来了两次对不对?” 他指着丛林中一颗形状奇特的树。他记得很清楚,这棵树是第二次见到了。 连菱通过地图找出来的路线并不一定可行,有些地方到了面前才发现根本就无法通过。因此她也不可避免地走了一些回头路。这本无所谓。她故意走过和旧路交叉的路线,反而使得敌人更难以循迹追踪。 “我一直注意着这路上的特征,用心记下我们走过的路。但我发现,你其实是再带着我们绕圈子!你根本没有打算按照贺悔七前辈给的地图将我们带到传送阵,你是在故意消耗我们的体力。你恐怕和那个六臂剑魔是一伙的吧?” 他此言一处,所有鹤族都汗毛倒竖,有些人已经将剑拔了出来。然而连菱依然古井无波地站在原处没动。贺唳又是眼珠一转,继续说: “为什么我们一下飞鳄就遇到了那个妖匪?贺前辈说过,我们要走的这条路线是绝密的,不可能有外人知道吧?我现在想通了。因为我们一下飞鳄,你就把我们的位置告诉了妖匪吧?” “贺唳,你说别人叛族通敌,这是要有证据的。你没有证据乱说,这就是诬陷!”众人慌张之中,林环站了出来,挡在连菱的前面,“如果青师妹是叛族,那贺前辈为什么那么信任她,将地图交给她?” 贺唳冷冷一哼,他虽然紧张得浑身发抖,面孔发红,却依然努力地维持着自信的冷笑,说道: “要证据很简单。青师妹只要肯将地图交给我,我们分开行事,愿意跟青师妹的你们跟她走,剩余人跟我走。 “最后大家都平安无事达到传送阵,那就说明她不是叛徒。 “如果跟着青师妹那一波人出事了,或者她根本就不愿意拿出地图来给我,那就说明她心里有鬼,这就是证据。” “贺唳,你疯了!”林环一时拿不出话来反驳,但又觉得他说得他明显是故意挑拨,怒火烧起,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 “你疯还是我疯?你叔叔是鹤王,你爹是鸾亲王,我爹是柱国将军贺去白,她爹妈是谁? “那个根本连鹤人都不是的鳞亲王也没听说过有家里有个青家小姐吧?为什么我们乖乖地听她的在这丛林里转来转去?凭什么? “依我看,只不过没人查过她的身份。要是有人仔细去查,肯定有问题,搞不好就她就是树人安插在我们中的奸细。” 话没说完他已经闪电般拔出剑来,动作快如疾风,一线寒芒往连菱极速刺去! 他已经看出来,这个名叫青玉的女子虽然只有虚丹一色的境界,但软硬不吃,冷静得就像一块冰一样。他想凭借几句话就让她乖乖将手中的地图交出来根本就不可能。 即便他挑动了这里所有人怀疑她,甚至联手对付她,也会受到林环这个碍事的家伙的阻挠。林环身为林家后裔,当今王侄,这里大半人都为他马首是瞻。 患得患失,不如果断。他身为虚丹三色鹤修,比对方这个虚丹一色无论是反应的速度还是出剑的准确都要强了太多。 一剑将对方刺死,他立刻便可以将地图搜出来拿在手中。 将来真要有什么事,这也只不过一个误会,他误将对方当了奸细而已。无非他爹亲自给鳞亲王道个歉,赔偿一笔钱了事。还真能将他如何? 那位长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鳞亲王真能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后辈就和贺家玩命? 更何况,在他的设想中,只要地图到手,这里除了他之外,将不会有能活着出去的人。到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果然连菱丝毫也没有躲避。眼看着一剑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尺,她居然还表情没有一丝改变。贺唳真想看看她喉咙被剑尖刺穿之后,那冰冷的脸上会是什么古怪的表情…… 连菱虽然没有动,本来挡在他面前的林环却猛然移动了。 贺唳当然考虑过挡在连菱前面的碍事的林环,所以他是很自然地先往侧面走动了几步,绕开林环的遮挡才忽然暴起发难。这时候就算林环要阻止,拔剑肯定也来不及了。 他没想到的是,林环没有拔剑,直接平移,用身体阻挡。“他这是打算纯粹靠护体真气加上身上的铠甲来硬生生挡住我这一剑?他疯了吗?莫非我如此近的距离一剑连你都刺不穿?那我还不如去撞死好了!” 噗嗤一声,这一线利刃直接刺破了林环肩上的轻甲,剑入三寸,直透入骨,但是被另一边的铠甲阻住了。与此同时,不少忠于林氏的几个“马仔”都拔剑冲了过来,直接将剑架到了贺唳的脖子上。 贺唳也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伤了林环,只得将剑松开,两手一摆,举起双手摇了摇,恨恨地说:“我只不过想杀了这个奸细!我可没想到会伤了林兄!” 利剑入体,剧痛就如一阵闪电般闪过。痛定之后,林环反而无畏了起来,怒目一睁开,自己将贺唳的剑拔出,噌地一身擦在了地上。那剑入土数尺,依然翁嗡嗡地晃动不休。 “贺唳,还有这里所有人都听着,”林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威势,捂住肩上伤口,声嘶力竭地吼道,“从现在开始,只要我还活着,我们鹤族人就休想内讧!谁再敢挑事,我就杀谁!” 628 生出青脉探山峦,拔除棘芒清荒径 眼前的局面倒是让连菱产生了一个想法。其实这一帮鹤族人也并不一定要她充当保镖,才能平安地送到传送阵那儿。 只要有一个人领头拿着地图,而其他人愿意跟着其人走,他们自然就可以平安到达了。除非他们运气极差,在路上就碰到瞎撞而来的伏兵。 贺悔七之所以将玉简给她,而不是直接广而告之所有人,应该是他猜测到这一群人中有奸细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如果让所有人都获得地图,那么奸细也会得到。 所以他只给这一群人中的一人,恰好选中奸细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同样连菱也可以选一人出来。只要那人不是奸细,而且有足够的威望让众人跟着他一起走就行了。 几名鹤人协助林环卸下肩上的铠甲,给他上药包扎之后,重新穿上铠甲,他的左臂依然活动自如。毕竟鹤族人的伤药在妖界都是有名的。 他自己感觉应该没事了,回头一望,连菱手中正拿着贺悔七给她的那枚带有地图的蓝色玉简,说:“林公子,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拿着这枚玉简,将他们送到传送阵那里。你要记住,除了你本人之外,不可以将它交给任何一个人,也不可以将传送阵的位置告知任何一个人。” 将地图交给了林环,她感觉一身轻松,终于推掉了贺悔七这鬼精的老头给她的托付。紧接着她便不辞而别,消隐不见了。无论这些鹤族人如何怀疑她,都无所谓。反正她现在可以一人独行了。 以她御风飞行的速度,只不过一念之间,她便出现在了传送阵所在的位置。 这里没有任何灵机波动传出。看上去就是一个山谷凹陷处,隆起了一个巨大的锥形土堆,上面挤挤可以站上百人。 周围的山谷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谷,但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到周围其实有螺旋而下的路的痕迹。这所谓的山谷可能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凭借人力或者法器硬生生挖出来的一个古老的露天矿坑。 土堆上长满了荆棘、杂草和低矮的松树。但连菱一神识一扫,立刻就能感觉到这土堆之下,其实是一个就地取材,直接用岩石开凿而成的实心法坛。 土堆之下还有一处被人新近挖掘过的痕迹,上面覆满了杂草。 连菱将杂草挪移开,露出一块干净的石板。石板上面镶嵌着一颗一颗的血灵石和牵引石。中间有一颗纹路特别的最大的牵引石,很明显正是充当阵钥的作用。 她只需一缕神念注入,就可以轻松操控这个传送阵,传送去银龙山脉了。 这不是数百年前留下的东西。应该是鹤族人的先头部队来过这里,修复了这个传送阵,确认可用,然后留下这块石板草草隐藏了之后便走了。想来这种蛮荒之地,谁也不愿意久留。 她只要一念注入到阵钥中,瞬间便可以到达银龙山脉,离木棉城也只有咫尺之遥了。 但她又皱了皱眉头,双目露出一丝疑犹之色。她如果发起传送,那么强烈的空间波动是不可能隐藏的。方圆数十里都能感觉得到。 如果这林中有针对鹤族人的伏兵,又如果他们不死心,非要赶来传送阵这里看个究竟的话,林环带着那帮鹤族人可能会刚好撞上他们。就算没有撞上,对方也可能在盛怒之下将传送阵破坏掉。 在她离开鹤族人开始独行的时候,便已经考虑过该如何做。送佛送到西,既然这附近的潜在的敌人是一个烦恼,那就把这些人一个一个除掉就好了。 她席地而坐,闭目冥想,将四方天地纳入识海中,将神识展开去,扫荡群山。 青叶神脉之术展开神识并非是如光芒一般无差别四处普照,而是如同植物的根系一般,主干生枝,枝分细岔,如此不断连绵生长。她想往哪一处生长,便可以在哪一方向生长出更多的“枝丫”。 她早已将那份地图记在心中,识海中可以随时翻看,也就在这展开神识的过程中,可以避开那些存在强大野妖的区域。如果这丛林中有敌人,也不会在有强大野妖的范围内存在。 虽然这片数十里宽的区域虽然广大,但敌人的伏兵藏身并非完全不可推测的。那附近应该有适合飞鳄的落点,而且林深叶茂便于隐藏,附近没有强大的紫府级以上的野妖。最后就是地形必须便于移动,随时能调兵遣将到达这范围内的任何一处去围追堵截。 将这些条件都算上,不符合的一一排除,那么剩下的点也就不多了。连菱耐心地延伸自己的神识之力,一片片扫荡过去。 她的神识展开之处,对方也能发觉她的存在。但她拥有金丹神识,只要对方没有金丹修士,她便能随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和位置,让对方摸不着头脑。 倘若对方有金丹修士,对方也未必不会知难而退。无论任何情况,没有足够的利益,两名金丹修士都是没有必要一战的。 同一时间,在草丛中运筹帷幄的土留犀等了大半天,冲着那几个黑衣劲装修士问:“地图呢?你们的内线把地图带来了吗?” 其中一人面露难色,说:“出了一点意外。那小子没有能得手地图。但是估计他们离开传送阵已经不远了。” “意外!又是意外!”土留犀再也坐不住了,抖着一身肥硕的肌肉有点吃力地站了起来。旁边两个小妖连忙来搀扶,被他一把推开。往地上唾了一口,他骂道:“这么多意外,这事还有不意外的吗?要你们几个废物何用,还得老夫亲自上阵。赶紧跟我滚出来,老子要亲自去找他们!” 他决定几个人在丛林中散开,并各自展开神识,搜索那一队鹤族少年的下落。这样有一定的风险。他们可能会招惹来难以对付的野妖,也有可能扫荡而过的神识之力就已经让鹤族少年们闻风而逃,又省不了丛林中如同猫捉老鼠般的追击一场。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花了大价钱请来不少人手,总不能空手回去。只要能抓到几名鹤族公子甚至是鹤女,总是能弥补部分的损失。 他刚要推开草堆塞住的门口,忽然心中如同被寒风吹过,悄然一凛。他伸出去的手又停了下来,往回坐下,冷笑道:“我还想去找他们,没想到竟然有人主动找上门?” 他这心头被寒风吹过的感觉,是有人以神识之力扫荡而来。但并非是对方的神识之力已经扫到了这里,而是在外面与他展开的神识一触,这感觉映照到他内心,给他带来了这如同寒颤一般的感受。 这感觉并不能说明双方实力的强弱。他只是微微有所触动,而对方受到的惊吓可能更严重。在他感觉看来,对方的道行应该在他之下。但这也有可能是别人在故意隐藏实力给他造成的幻觉。 奇怪之处在,双方神识接触之后,对方不但没有因为自己实力明显不济而退却,反而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往他这个藏身之处而来。 “一个紫府一气的鹤修而已。”那名老是“意外”的黑衣修士不屑笑道。他们除了已经不知道战到哪里去了的六臂剑魔之外,还有足足四名紫府妖修。一名紫府一气的鹤修独自前来,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放屁!不是说这帮鹤族人只有贺悔七一名紫府护送么?为什么又来了一个?这他妈又是一个意外?” 土留犀重回原位,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这黑衣妖修说道:“踏水蜥,你出去试试那名鹤修的身手。如果能取来人头,我就不和你计较你那么多意外了。和你约定的那价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 踏水蜥嘴角一翘,脸上露出自得神色:“这事简单,我去去就回。”然后低身将门一推,闪身出去,消失在漆黑的树林里不见了。 629 穆格不惧鸿门会,木飞怒闯盘丝楼 万里之外的木棉城中,穆格坐镇中军。他们并没有中军帐,所谓的中军只不过街头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楼的楼顶。穆格和几名长老盘坐在楼顶上,看着整个城市变成了一片沸腾的火海。 几乎所有的苍秸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上阵了。起初他们使用的是石块,现在变成了用酒坛装满燃油,外面裹上浸泡了燃油然后点燃的衣物,直接用投石机投出。就像连绵不断的火流星划破夜空,把夜空照耀成了一片橙红。 火流星砸在城市中心的纯阳阵壁上,就像面糊砸在烧热了的铁板上,如一张薄冰般摊开来,绚烂地燃烧着,从纯阳阵壁上流下,形成一片明亮的火瀑布。 如此连绵不断,整个纯阳大阵一直都处在烧灼之中。所有的阵子都感觉浑身无法摆脱地燥热,几欲发狂。 同时,城中最大的一条大街,正直大道上,从火流星的源头一直到阵壁之下数百步的街头,苍秸人和守阵的妖修们正在血战,杀声震天。妖化人形,人化兽形,狂暴之中谁也分不清谁是人,谁是兽,谁是妖?短短街头,尸积如山。 虽然死伤严重,但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穆格恨不得将木棉那个贱人千刀万剐,但光想想是没有用的。如果不付出流血的代价,也就不可能得偿所愿。更何况不愿意拼死流血,就等于任人宰割。 他和几个有实力的长老和祭司都还没有出手,养精蓄锐准备着最关键的决战。这时候他怀中的玉简忽然震动。他并没有取出,而是直接将神识探了进去。果然是勾诛传出的讯息。 勾诛不但已经进入阵内,而且还用蓝寒灵傀在阵内的核心区域乱转,拍下了很多影像。让他对阵内布防的形势、对手实力、人员调配,甚至是木棉本人的动向都了如指掌。 不但如此,他还直接给他们指出了进攻的方向。而他们则会在阵内配合,直接破开大阵,将战场转移到阵内! 穆格闭目将这些影像一一浏览结束,然后传令下去。整个战场在混乱中开始转移方向。连投石机的攻击方向都开始改变了。 “红棘部来使,送来这枚玉简。”一个传令兵双手将玉简送上。 “哦?总算回信了!”穆格将玉简收下,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一场鏖战中,在城中另一边的红棘人并没有明确的动向,让他的心一直悬着。他曾给晃血送信请求他们联手攻打传送阵,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一旦红棘人在他们背后忽然发难,他们肯定是应付不来。 穆格将神识探入到玉简中,晃血果然回信同意与他们联手。他还约定了城中一个地点,请他到那歃血为盟,并商定一同配合攻打传送阵的策略。 晃血约定的地点刚好在苍秸人和红棘人两族驻地的中间地带,离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也不过两三里的距离。他如果展开疾行跑一个来回,也不会超过半刻钟。 他这一去不能说全无风险。但如果他去了,红棘人投入战斗,他们的胜算就大大增加。反之如果他不去,红棘人怀疑他们的诚意,说不清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全体被木棉蛊惑投靠了木棉,苍秸部落就危在旦夕了。穆格无法考虑太多安危,只能以大局为重。 他传令由大祭司暂时接管此战的指挥之权,自己则和收下几名实力不错的虚丹长老,步履如风,在连绵错落的屋顶上腾跃,迅速往穆格在玉简中指出的位置而去。 虽然已经进入了阵内,但勾诛并不打算全面破开这座大阵。一旦全面破开,混战的局面不可收拾,他都很难说传送阵能不能保得住。但也不能让木棉这边的大部分修士安然躲在阵中对敌。这样阵中对手实力太强,有碍他下一步计划。 他打算制造一些混乱,吸引阵中防守修士的注意力,使得他们没办法在阵中拼命来追捕他。同时,里应外合攻城也是很合理的战术,可以暂时性地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他的真实目的只在木棉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杀了木棉,夺取阵钥!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就要首先吸引阵内大多数修士的火力,同时将大阵搞得岌岌可危,逼得木棉不得不现身亲自出面抵御。 一旦她出现,有木头的紫府戮仙箭,加上佟瑶的幻术一同出击,还怕拿不下她? 至于吸引火力的任务,他早就想好了谁最适合了。这时候他眼珠一转,将目光钉在了刚刚连杀数名巡逻妖修的木飞身上,拍拍他的肩膀,诡笑着说:“我们有个最关键而且最要紧的任务,非木前辈莫属……” “哼,你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难道我木飞是贪生怕死之树?”木飞一副早已识破你的好心的样子,横着眼回答。 此时他们在阵内,但阵外的战场已经离他们不远。而且穆格收到了他的信息,战场也正在向他们的方位转移。 “你看到那座'庆丰楼'了没?”勾诛用手一指,他们现在看到的是那座三层高楼的背面。 那座楼的前面就是大阵被轰击最猛烈的地方,整个纯阳阵壁都变成了一场绚烂无比的火幕,明亮得让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而这座庆丰楼则是火幕之下的一座巨大阴影。 “看到了,又如何?” “那座楼前有一对石狮子。两头石狮的四只眼睛就是用牵引石打造,是大阵门户之一。只要破坏了这四块牵引石,大阵门户洞开,外面的苍秸人就能冲进来了。” “这有何难?” “我们要分头行事,穆兄弟去夺取传送阵,我与佟长老、木师弟要去伏击木棉。只有靠木长老破了这两头石狮子,让苍秸人冲进来吸引阵中木棉手下的注意,我们才有成功的机会。所以就要靠木长老一个人,我们不能搭把手了。”勾诛故意有些为难地说道。 木飞一声冷哼,怒道:“可笑!区区小事,我还用你搭把手?”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纵身而上。 刚到那座楼十步之内,黑暗里忽然有许多暗红色的丝线亮起,闪烁出金属光泽,一齐发出古怪的嗡嗡颤音,将他拦住。 他不管不顾地往里一冲,发现这些暗红丝线上兑金之气流转,虽然扯动不难,却极为坚韧。使劲一拉,便勒入他肉中,竟然不断。他越往里走,这种兑金丝线便是越多。与此同时,木棉手下的修士正如潮水般赶来。 “那个树人是炼血人的奸细!” “快杀了他,他想从里面破坏阵门!” 勾诛等一行人已经消失在黑暗里,在佟瑶的晦暗术法的笼罩之下往城主府和传送阵的方向前进。只有木头望了被木飞触动了灵机警铃大作的庆丰楼,那边早就被各种妖修重重包围了。 “嗯……”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木飞不会有事吧?”勾诛笑道:“放心放心,那家伙命大着呢,只要你赶紧一箭射死木棉,他保管死不了。”木头将手里的弓卧握紧,重重点了点头,紧紧跟上了勾诛。 庆丰楼的状况已经变得极为惨烈。四面疯狂围攻之下,一棵三层楼高的巨树拔地而起。木飞显出树形,根系刺破了石板的地面,牢牢扎进土层深处。 地面之上,则是一颗巨树浑身长出五六根一人合抱粗细的粗干,犹如巨鞭一般往人群中挥舞。一鞭拍在地上,能在地面上拍出一条一人宽、一尺来深的深痕,被抽中的人直接蛛在惨叫中沦为肉沫。 “呵呵。”一个胸前挂着铜质阵师徽章的灰袍老者在庆丰楼的走廊上显出身来。粗大的一根树臂犹如狂风一般在他面前扫过,他却处变不惊地呵呵一笑。 毕竟那根粗大的树干离着他还有数丈的距离,而且树人正疲于对付那大群围攻的修士,跟本就没空来对付他。 “这树人实力不错,可惜不知死活。他被我的韧劲盘丝阵困住,金能克木,死到临头,还要硬往里闯,真是自找死。” 说完他双手一掐诀,口中默念动阵咒语。无数在空中交错的暗红色丝线豁然松开,化为兑金之气弥散空中,但一个瞬间就又再度凝聚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在空中直来直去,而是出现在木飞的树身上。如同藤缠树一般,将他紧紧缠住,几乎不能动弹! 630 地气不绝力不竭,地势不破石不动 这棵大树全身都被暗红色如同烧红了的铜丝缠绕住,坚韧不断的丝线勒入它浑身的木质中,一时间困住了他的行动。 原本疯狂挥舞,让妖修们死伤惨重的众多促粗大的树干终于停滞在了半空中,被勒得发出吱吱格格的响声。 那阵师停止了念咒,看了一眼旁边跟着的美貌少女。那女子乖巧得很,立刻从房中搬来一张木椅让他坐下,转身又进屋奉上一杯茶。 灰袍阵师怡然坐下,将茶杯盖打开,轻轻地吹了一口热气。一股沁人馨香立刻飘扬而出。他小心地试着水温,有点得意地对身旁的少女笑道: “米豆儿,你看为师的本事不错吧。别看树人不可一世,只要你抓住了他的弱点让他陷入阵中,不是一样乖乖束手就擒。” 这少女看上去颇为调皮,一身淡紫色短裙,头上戴着一个毛线帽子,帽檐是一排呆萌利齿,帽子上有两个开口,翘出两个羊角辫。帽檐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转动不停,白玉般的脸上闪烁着好奇的笑容,说:“好像还没死呢?” 灰袍阵师眉头一皱。他这阵法主要的作用是捆缚,并不适合杀人。如果让他亲自上去给这树人一刀致命,他想想也觉得心里发毛。 看着这被捆缚的树人不断挣扎,包围着他的那一圈妖修都手里拿着兵器,颤颤悠悠有些发抖,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去。这灰袍阵师勃然一怒,传音骂道: “你们这些白痴真是胆小如鼠。在我的盘丝阵的困缚之下,他根本不可能伤你们一根毫毛。你们居然还傻看着,不上去杀了他?” 知耻而后勇。这些修士被灰袍阵师一骂,一个个都胆大了起来。既然阵师说这树已经不可能再动弹抽他们,他们纷纷一拥而上,将手中长矛利剑,纷纷刺入树干中。 大树浑身猛然颤动,如同野兽怒吼一般,发出一阵凄厉的怒吼声。在众妖修和那个阵师耳中,听到的是一阵古怪如闷雷一般的怪响。 但木飞是以树人之语,念出了:“修罗血术,根吮天地!” 大多数妖修刚把手中的利刃插入大树的树干中,便立刻感觉到脚底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地面上密密麻麻,无数的黄色须根如同豆芽一般直接刺穿了石头地板,生长而出。 这些须根只有豆芽般粗细,却如麦芒一般锋利,直刺脚底,穿透鞋袜,又如水蛭一般灵活扭动,不断钻入他们身体血脉中,开始疯狂地吸血。原本明明是淡黄色细根,其中血液流过,竟然变成了暗红色。 有人匆忙跃起躲避,但方圆数丈的地面上到处都有这种须根长出。他们又不能飞,跳起来也得不得不落回地面上。只要足尖粘地,便立刻中招。 有些人在惊慌中摔倒在地,结果更加惨烈。浑身都被木飞的须根刺入,被牢固地固定在地面上,无论如何挣扎,都爬不起来,不过几息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木飞虽然被许多长矛利剑之类的兵器刺入,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死。树人的树身和人身不同。树人的树身如果有根深入地下,则可以不断吸收地气来补充和恢复自身,几乎是不死不灭的状态。 所以树身的防御之力极强。任你多强的修士,多少人围攻他,他只要还有根埋在土中,便可以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 当年连菱对付木飞,也是使出了青木龙蛇这样的大招,彻底将他连根拔起,又让勾诛、宋如海等人上去将他的根砍断了,才彻底降服了他。 树身最强之处就在于用根吸取地气,但最大的弱点也在于此。只要展开树身,他就很难移动位置了。对方只要逃脱他的攻击范围,他就奈何不了对方。 想要主动出击,树人还是得转换为灵活机动的人身。人身是没有根的,一旦损坏,想要恢复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便重新转换为树身吸取地气,也无法修复人身。 当然,像木棉一样,人身能随意分解重组,枯木荣能从树身上长出人形的“分身”,连菱能用修罗兰开花结果随时重塑肉身,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灰袍阵师想要靠一个捆缚阵法和一帮乌合之众就诛杀一名虚丹境界的树人,谈何容易!在正常的状态下,就是几名紫府人修围攻一名化为树形的虚丹树人,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拿下。 他正在烦躁这些妖修如此不堪一击,米豆儿却开心地鼓起掌来,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厉害,真厉害!看来还有翻盘的希望呢。” 这让他极为尴尬。米豆儿不是一般的侍女。他甚至不知道这女娃儿从哪里来,是什么人。只是他有一次在外布阵露了一手,被这女孩看见,这女孩便死皮赖脸的地赖上了他,端茶倒水地服侍,成了他的弟子加使唤丫头。 他对这个丫头宠爱至极,在她面前显摆时得意非常,一旦失手就丢大脸了。 但偏偏这时候他只能看着树人不断挣扎,依然在吸取地气,不但没死,其气息反而在节节高涨。他脑子狂转,却像生锈了一般,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办法,几欲抓狂。 米豆儿却完全无视了自己师父的极度尴尬处境,反而如花痴一般望着那颗大树,激动不已地说: “好腻害!难怪他们说树人妖界最强。从地下吸取地气,这样根本不用吐纳,甚至可以不吃不喝啊!被兑金丝勒进了肉里,但是树皮又从外面生长了出来,无论你怎么勒,都勒不死他……我也想学这个呢!” 轰隆隆一声响,这棵大树猛然又拔高了一截。他一边怒吼,一边猛然扭动树干。韧劲盘丝阵中盘绕的阵丝被拉动了,渐渐地拉长,变细。 “不可能!”灰袍阵师双目圆瞪,“难道你还能将我的韧劲兑金丝拉断不成?” 他这兑金丝极有韧性,绝不是力气够大就能拉断的。理论而言,你或许真有力气拉断它,但同样大小的力也必然也着落在你手上。如此大的力量,那你的手掌早就被这兑金丝首先勒断了,没有其他的可能。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些金丝并没有断,反而是整个庆丰楼的周围,传来了一连串轰隆隆的声音,爆发出一团一团的红色灵光。 他的韧劲兑金丝的两头都是连在被地势稳固在庆丰楼四周的牵引石上的。在木飞树身的猛力拉动之下,他虽然拉不动地势,也拉不断这些兑金丝,但牵引石承受不了如此之大的猛力,纷纷从内爆裂,灵机爆发而出,轰然四散。 这阵法是灰袍阵师亲自布置,他的神识连在阵法上。被木飞连根拔起,这就好像一只手硬生生将他的神经直接拔起一样,心神剧痛,惨叫一身在地上抱头翻滚了起来。 米豆儿依然痴痴地望着那颗树,看到他拔起整个阵法,不由得跳了起来,握住双拳往下一拉,喝道:“漂亮!” 与此同时,木飞一只五牙树手猛然飞来,一把正好抓住这灰袍阵师的头顶。只听咔嚓一声,五指一抓,他的头颅立刻如切开的西瓜一般,整齐地分成了五瓣,如莲花盛开般落在地上。 米豆儿却是早就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 四周围攻的修士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在四周观望,等待援兵,根本不敢过来。木飞也懒得理他们,树身如同时光倒流,急剧缩小,一息之间便恢复了人身的模样。但又不是完全的人身,他身上生长着无数五牙树手,一齐伸出,抓住庆丰楼周围五六根粗大的木柱,猛力一掰。 庆丰楼没有了支撑,轰然倒塌。木飞不管不顾,直接踏步走入到废墟中,伸出树手,缠住了废墟之下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又是猛力一绞,打算将这两头石狮直接绞碎! 然而两头狮子纹死不动。他就像猛然咬到一块硬石头一般,两只手臂被勒得剧痛。 “呵呵,树人哥哥,这两头狮子有地势支撑,要弄坏可不容易呢。”一阵清脆的笑声从他背后传来。他恼怒地一回头,却看见笑颜如花,正是刚刚被他杀死的那个灰袍老者身边的紫裙少女。 631 调虎出山不易,求得强援更难 对于一直站在那个灰袍阵师身边的这个米豆儿,木飞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他也不懂何为怜香惜玉,直接一记五牙飞爪,迅如闪电般当胸抓去。奇怪的是他的树手就要刺穿了她的胸口,她却化作一阵白光,瞬间消失不见。 看来这是一个擅长空遁的女妖。空遁术法能在空间中穿梭,来无影去无踪,难以追击,还擅长偷袭。木飞自然没有空去追击她。好在他有千手千眼,敌人从哪个方向来袭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也不惧怕对方偷袭。 所以他不再去管这个女人,而是留下一些树手警戒四方,大部分力气都集中在了缠住两个石狮子的树臂上。一声怒吼,他再度用力一掰这两座石狮。但让他目瞪口呆的是,他能以蛮力扯碎缠绕他的那座盘丝阵,居然移动不了这两座石狮子分毫! 这是勾诛的一个失策之处。勾诛虽然用蓝寒灵傀探索过这里的正门,却只看到周边的灵机线都汇聚在了两头石狮子的四只眼睛上,便想当然地认为,那四只眼睛都是用牵引石做的,以木飞的蛮力绝对能破坏掉。他便把这“坑树”的任务丢给了木飞。 但实际上,这两个石狮子并非只有眼睛的部分才是牵引石。这是数百年前建城时,树人耗费巨资建立的内阵的阵门。两座石狮子连同基座整个都是用牵引石雕琢而成。尤其基座深埋土中,更是深深地固定在了地势上。 牵引石本身并不是坚不可摧的石材,但有地势灵机加持的时候,越是大块便越是稳固。这两座石狮子如果只用蛮力,不要说他木飞,就是连菱也移不动。 但他已经在勾诛面前吹过“这有何难”,此时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是将全身的气血之力都投了进去。浑身气血沸腾,身材粗壮了一倍,一股强硬无比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不扳倒这两头狮子誓不罢休! 就在他即将燃烧自己的精血的时候,眼前白光一闪,那个穿着淡紫短裙的少女再度犹如虚影般在白光中闪现了出来,明眸转动,调皮地笑道:“树人哥哥,地势无全,总有裂隙。只要从裂隙破开,再强的地势也无济于事。” 说完她指尖在两个石狮子上轻轻一抹,虚划了两条痕迹,灵光闪烁一瞬便消失不见了。做完这件事,她对木飞眼睛一眨:“树人哥哥要是肯受我的好处,就一定要收我为徒,把你那吸收地气恢复肉身的术法传给我啊。”说完她的身影再度在白光中隐没。 虽然那两道灵光印痕一闪即逝,但其位置和走向都已经刻在木飞的脑海。这时候他正在焦灼的关键时刻,能有办法破局当然不会拒绝。他的两只树手立刻生出,按那两道印痕一刺而下。果然,两只沉重无比的石狮一破即开,石头碎了一地。 两只石狮子碎裂之后,阵门上的纯阳阵壁轰然而碎。一发“火弹”落了进来,轰地一声落在了庆丰楼的废墟上,腾起了熊熊烈火。外面的苍秸人看到这一幕,犹如看到打开了一条生路,顿时士气大震。 他们可不知道传送阵需要阵钥才能传送而且已经被损坏了。几乎每个人都想当然地认为,只要冲到了传送阵那,就可以发动传送,让自己逃出这片死城了。因此一看到内城大阵出现一个破缺,立刻群情涌动,士气高涨,如同潮水般潮这个缺口涌来。 但其实庆丰楼前的“阵门”只不过一丈来宽,并排也就五六人能出入的样子。守阵一方也几乎全力押上来封堵缺口。双方在这窄窄的空间中激斗,杀声震天,但因为接触面积太小,都施展不开,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这正是勾诛想要的效果。既要将守军的精力完全拖在这里,又不能让苍秸人真的一拥而入将整个内城打城一片废墟。 就在苍秸人和木棉的守军在庆丰楼前一决生死的时候,勾诛等人正躲在从城主府附近一处宅院中的二层高楼中。 这里的主人早已逃之夭夭,宅院里空无一人。勾诛等人静坐在二楼望着破开了一角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木棉的城主府的大门。 城主府这样的建筑一般都有内部的护院阵法或者其他机关。勾诛纵然相信他们四人联手的实力要超过木棉,也是不敢硬闯的。既然他们不能进去,就只能请木棉出来了。 按他的计划,这时候守军几乎全都押在庆丰楼了,木棉如果坐不住,亲自去救援庆丰楼,身边最多带几名精锐的虚丹修士。他们四人一齐围攻,杀了木棉拿下阵钥,然后传音四方,就能结束这场混战。 当然这建立在一旦庆丰楼的阵门被攻破,木棉就会亲自出现去抵挡敌人的假设之上。勾诛的蓝寒灵傀侦察再厉害,也不可能直接预测出木棉会如何行动。因此他们也只能在这里等待,勾诛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半刻钟之后,庆丰楼前的大阵缺口已经快被尸体填塞给重新堵上了。但他们依然没有看到木棉出现。勾诛的蓝寒灵傀也没有看到木棉有离开城主府的意思。 这对勾诛来说也不算是失策了。他当然希望庆丰楼被攻破能让木棉出现。但如果木棉不出现,他的下一步便是去攻击传送阵。即便木棉可以不理会庆功楼,传送阵她也是不可能不理睬的。毕竟她的巨量血灵石和逃生的希望可全都系在传送阵上了。 但攻打传送阵可谓是最为投鼠忌器的一件事。传送阵是极为精巧的阵法,自身又没有什么防护之力。如果双方斗法导致本来就还没有修复的传送阵再度损坏,勾诛也不能确保还能抢救得回了。因此他根本就不想让木棉这种暴力狂徒般的树妖体修去到传送阵上战斗。 “那我就去了。”穆远起身对其余四人微微一点头,便飘然而去。 穆远的生水流银是最为精准可控的远程武器。勾诛早就定好下一步计划便是由穆远去将守卫传送阵的敌人清理干净。其实如果是佟瑶以幻术出战更加安全。但这样一来,能留下拦截木棉的众人中就没有紫府修士了,他们简直必败无疑。 这里还有一个不确定的就是穆远只有一个人,能不能拿下重兵把守的传送阵了。但无论穆远胜败,只要传送阵受到威胁,木棉出现的可能性都在九成以上。所以,他们只要继续在这里安静等待,伏击木棉就可以了! 说到木棉这一边,庆丰楼下出现树人的时候便已经飞报了她。她本以为庆丰楼有阵师布阵驻守,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有想到半刻钟不到,又有人飞报,说庆丰楼被攻破,守阵阵师已经道殒,内城的防护大阵阵门已经洞开。 对她来说,这都是不亚于火烧眉毛的威胁。但她并未第一时间考虑自己出击去抵挡炼血人。因为炼血人终究只是蛮族,她坚信她手下那些妖修还能抵挡得住。而且她还有晃血这张底牌正在行动。一旦晃血得手杀了穆格,苍秸人失去了主心骨,很快就会在她的恐吓之下不战自溃。 她真正担心的是潜入阵内的那些人,很明显其中有水平不差的阵师。他们或许真觊觎着传送阵,等着自己出岔子。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自己的人手太不足了。偌大一个城池,只有她是唯一的紫府修士。本来还有一个金丹桐风,这时候却早已溜之大吉。她如果自己去把守传送阵,没有人留守城主府掌控全局,这些守城的修士又随时可能军心动摇。 如果枯木荣出来帮她,那就一切迎刃而解了。甚至不需要他出手,只需要他来到地面上,神识一番扫荡,将那几个潜入之后又消失的家伙找出来,她便已经胜券在握。 偏偏枯木荣将自己关在地下的密室中疯狂地打造那个麻烦的“寻血盘”。他总是说即将成功,却又屡屡在最后关头发现还有问题,而无法彻底完毕。木棉几番想要去找他,却又怕让他分心而导致他反而炼制失败,耗费更多的时间。 但这一次她坐不住了,终于起身对着镜子缕了缕紫色的长发,又感觉自己的脸色过于苍白,点了点胭脂给自己添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腮红,然后便急忙一丢手上的东西,匆匆往地下密室门口走去。 枯木荣虽然封闭在密室中,但和外界并非毫无沟通。他知道内城正在遭受围攻。但他似乎并未以为意,大概他认为外城有血幕抵挡兽潮,内城又有如此强大的纯阳防护阵,根本不可能被人攻破。 他金丹双花,神识远比紫府修士要敏锐。木棉只要走到离密室大门还有十来步处,不用发一言,他便能感觉到她的到来。木棉也不用说话,只要一缕神念传递过去,告诉他内城防护阵阵门已破,形势危如累卵,让他出来救援就行了。 偏偏她还没有来得及传递处任何神念,便感觉到一股焦灼的神念扑面而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只剩下最后几个步骤,树皇寻血盘很快大功告成了。千万不要来干扰我!” 木棉一时无语。以她的经验,枯木荣这个人性格相当独断专行,一旦他认定某事,别人再和他说什么都是无用,反而会激起他心乱如麻。现在她就算说出庆丰楼已经被攻破,不如他先出来对付敌人之类的话来也是毫无意义。 她也只能叹息一声,回头回到府中。这时候她却又听到她最不愿听到的消息:“不好,传送阵遭到敌袭!” 632 轻步踏棘海,快剑斩长舌 万里之外的中妖界,就在渊深谷地不远处的林莽中,鹤族人曾经出没的蓝晶玉矿附近,连菱的青叶神脉一阵蔓延,很快找到了敌人所在。 神奇的是,这些敌人并未分散部署,而是聚集在一处。这让她更加确定,在鹤族人的队伍中有内应存在。这些伏兵并未一开始就布下天罗地网围追堵截,而是依靠内应不断传出消息他们才知道如何行动的。 当内应也不知道队伍要往哪里去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无法行动了,只能聚集起来继续等待。 虽然有九成的把握,连菱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贺唳那小子身为贺家最得意的子弟,居然会勾连外族来陷害自己人?这可能是因为贺家失去王位,在他心理上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所以他想的不再是维护鹤族人的利益,而是将除了自己之外,同辈的各家骄子们一网打尽。 她一开始就感觉这个人的神识波动不太正常,尤其是在飞天军遭到那种黑色液球奇袭的状况下,他识海中波荡而出的并非是惊慌恐惧,反而镇定得出奇,甚至含有一丝丝兴奋之感。搞不好就是领队的贺悔七也感觉到了。 连菱并没有立刻杀了他。毕竟她手里没有证据。如果杀人,会将那帮鹤族孩子们吓得惊慌失措。这也是她决心来除掉那些伏兵的原因之一。内应和伏兵,二者除掉其一,队伍也就安全了。 如果这些伏兵是树人,她还真有些不好下手。毕竟树人与鹤族之间战争,她不会插手任何一方。但来的既然是妖匪,那就无所谓了。这些在妖界无恶不作的匪徒,和人界的江洋大盗没有什么区别,全部杀光也不会枉杀任何一人。 这里有方圆数里的一大片铁棘树林。铁棘树犹如铁铸,浑身的枝丫上都长满了芒刺,锋利无比,比之翠玉宫曾经炼化过的“铁线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地方几乎连野兽都没有,更不用提野妖了。因为任何活物闯进来,都可能被铁棘枝刺伤,在锋利铁刺的包围下寸步难行。 在其中藏人却是绝好的主意。玄门道人总有些办法能出入这些铁刺中。隐藏在深深的铁棘之下,谁也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她有金丹神识来施展青叶神脉,也不可能找到对方的位置。 她轻轻落在铁棘丛上,这里高高低低,就像一片波浪起伏的海洋。只是这片海洋并非是由海水组成,而是无数尖锐、细密的铁刺,在高大的铁棘树上生长出来,根根向上,组成了这片海。 一个人踩在这些锋利的芒刺上,整棵树竟然丝毫都不晃动。这是因为铁棘树材质极为坚固,比玄铁还硬。 她也是靠着雄浑的护体真气,才能在这尖锐的芒尖上立足。即便如此,她在这片棘丛上快速奔走也得十分小心,否则也有被刺伤的可能。 正要再仔细搜索一下对方究竟藏身何处,连菱忽然感觉一股神识波动极速接近,接着便有一团模糊的灰影顺着棘海之中的凹陷处倏忽而来,仿佛要和自己迎面撞上。 她急忙往旁边一闪,这灰影几乎和自己擦肩而过,带起一股劲风,吹得她身上露出轻甲之外的绣云袍刺啦啦直响。 “好轻功!”她不由得赞叹一声。 连菱并不擅长轻功。勾诛虽然天生擅长轻功,但比起这位在铁棘尖上还能来无影去踪,连她的金丹神识也很难跟上这速度看清他的身形的范儿,显然是差远了。 如果没法炼成超强的空遁术法,用一身绝好的轻功也不错。虽然打不过别人,但至少也能避得开,逃得掉。 受了对方一赞,其实踏水蜥是有些郁闷的。他的轻功无比厉害,但攻击手段就远没有那么高端了。 他的头顶有一层骨质的硬壳。从额头正中一直到后脑,中间这一线高高隆起,犹如头顶上长出了一把刀刃向天的利斧。 他的攻击就是凭着速度和坚固锋利如同斧头般的脑袋直撞上去,直接将对方捅穿。 这种古怪的袭击虽然看似笨拙,但用来破开对方的防身之力有奇效。一般修士被这一撞都是腹破肠飞,肝胆涂地,再强的护体术法也没用。 没想到对方区区一个紫府一气的女妖,居然这么跌跌撞撞一避,就避开了他这一击。这简直太糟糕了。他如果再度发起攻击,说不准对方就有了防备了。 连菱以神识将整片铁棘林罩定,想锁定这古怪的敌人的位置。却发现他一直如鬼魅般在这片树林的树枝尖上极速移动,宛如瞬移,她一时之间竟然无法锁定他的位置。 除非她直接展开金丹神识。但这样也会过早暴露出自己的金丹实力。这树林子下面还有十多名妖匪在“旁观”。一旦金丹实力暴露他们搞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也是相当麻烦的。 她本打算主动出击。但那家伙身形虽然飘浮不定,却没有直接逃亡,而是继续在这片树林上盘桓。看来那人十之八九还是要来杀自己的。与其主动施展轻功去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还不如就静站在这里等待其人近身。 这一夜群星璀璨。空中密密麻麻的星辰,每一颗都像抛光了的宝石,在深黑的夜幕上发出蓝白色的幽远光芒。连菱身着轻铠独立树巅,银色的铠甲仿佛披上了一层暗蓝的星光。 本来她两手空空,但这时候有点点绿色光芒在右手中聚集,渐渐凝聚而成一柄狭长如叶,晶莹如琉璃的兰叶剑。 她已经放开自己的金丹神识,只是展开在自己周围十步之内。在这范围之外,敌人一点都感觉不到,能察觉到的依然是她经过伪装的紫府神识。 果然,她并没有等待多久,在树林之上犹如鬼魅般不断移动的那道灰影,在她距离百步之外离奇地改变了走向,走出一道古怪的折线之后,猛然方向再度一变,往她的方向一路狂奔而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非正冲着连菱的方向,偏开了一个角度。一溜烟猛冲过来的这道灰影,并没有直接撞上连菱现在的位置,而是刚好从距离她十步之远处擦过。 就在距离十步,即将交错的瞬间,异变突生! 这看不清的灰影微微一动,似乎轻抬了一下头,一道红色的血光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甚至远胜他施展轻功的狂奔的速度,往连菱射来! “好快!”连菱也微微吃了一惊。在她见过的紫府修士中,这可能是速度最快的一招了。 但这也是踏水蜥最终极的一招了。那红色的血光是他的长舌头。 他的舌头有肉身之力和空遁术法结合怪异的力量,凡是被粘上的生物,无论其体型大小,实力高低,都会直接被黏住,然后在他舌头收回的时候,就会被他一口吞下。 吞下之后,他还能“消化”掉对方的气血之力。他如今这一身紫府修为,有一半都是这样吞噬而来。 但他的舌头伸出来的同时,他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金丹神识。因为他自身虽然还在连菱的十步之外,舌头却已经伸出到她十步范围之内了。这时他便心中一凉,知道凶多吉少。只是他这一招迅猛无比,一旦发出,便不可能半道收回了。 他怎么能想到,根本就没有金丹修士的鹤族人,会派出一名金丹修士护送这帮公子哥儿们? 如果连菱还是金丹初花早期,或许速度还真没有这吐舌一招快。毕竟这一招恐怕已经是紫府妖修中接近极限的速度了。 但如今她成就金丹已经多年,早已金丹初花圆满,神识之力超强。在她的神识笼罩的十步范围之内,对方的动作就好像慢了不少。她轻轻往后一步,便挪开了。紧接着手中兰叶剑闪电而过,将踏水蜥的长舌一斩两段。 踏水蜥舌头被斩断,剧痛如火燃烧,心中的恐惧更是如闪电般闪过脑海。他正要发力疾退,却感觉背后一股女人的幽香飘然而来,自己脖子一冷,一把冰凉的碧绿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谁派你们来的? “你们在鹤族的内应是谁? “你们和内应通信的玉简在谁身上?” 后面的女子一连问了他三个问题。 633 兰叶剑瞬息斩首,水流银无声夺命 踏水蜥正要回答,却感觉脖子上如同闪电一般闪过一片剧痛。然后天旋地转,他那坚硬的脑袋已经滚落在地了。 对连菱来说,她既要诛杀这批妖匪,又要赶到银龙山脉去找勾诛,时间紧迫,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剑架上这妖物脖子的同时,她就已经施展了搜神之术。她每问一个问题,答案便在对方的识海中自然浮现,早就被她读了出来。因此也就用不着等到他开口回答了。 这事果然和渊深谷地的树族木猛部有关。“炮击”飞天军是树族人干的。飞天军内部有一支贵族子弟队伍,而且其中有内奸的消息,也是木猛部泄露出来的。 树人并没有亲自雇佣这些妖匪,只是匿名在黑道悬赏榜上发布了一个高价的任务。接下这个任务的,正是中妖界的妖匪之王,悍匪土留犀。 果然木野部之外的树族人明面上保持着中立,暗地里的动作还是够狠辣的。可以想见黑夜王组织的联军想要将树族各部分而治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稍微让连菱意外的是,鹤族的内应究竟是谁,这些妖匪并不知道。他们唯一掌握的就是和其人用来联络的玉简,而且这玉简就在踏水蜥的身上。 这个内应既想要出卖掉除了他之外所有人,又不愿意过早暴露自己的信息,很小心地保护着自己。 踏水蜥已经死亡,他的仙荷也就轻易被连菱打开了。连菱将一片玉简取出,神识一探,其中很明显地传出了贺唳的神识的残迹。她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传音玉简传讯之后,除非使用者专门抹除,其中所传讯息是会永久保留的。只需要灌注少量的神识之力,便可以轻松地恢复出来。 这就是她要的证据了。有了这片玉简,贺唳的内奸身份就已经暴露。她只需要将这片玉简交给林环即可。 贺悔七将他们的性命交给她,她如果不找出内奸,即便这次成功传送到银龙山脉周,内奸可能还会继续作乱,那她就不算完成了贺悔七的托付。 “咦?” 连菱忽然发现这个妖物被斩落下来的那段舌头,犹如一块血红的瘦肉一般挂在铁棘树尖上,竟然散发出不弱的气血之力。 连菱犹豫了一下,取出一个生灵玉盒,将这段舌头装入到盒子里。 这怪物的出舌速度如此之快,若是有办法将它其中蕴含的气血之力炼化出来,说不定能炼出某种提升速度的灵药,对勾诛的轻功提升有不小的作用。 她多年来耽于修炼自身,是从未想过借助占这些别人肉身遗留的“便宜”来走捷径的。 但在勾诛这喜好顺手牵羊的家伙的耳濡目染之下,从杀妖取核炼制破障丹开始,仿佛对于占便宜这事,她已经不那么排斥了。 更何况真正将“无便宜不占”的原则践行到极点的大能修士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家翠玉宫的开山祖师秦尊阳。 当然她并没有丧心病狂到把这货的断头的嘴掰开,去把另外半截舌头也扒拉出来。如果换了是秦尊阳或者勾诛,那可真不一定了。 这时候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将这些妖匪全部诛杀。另一个,因为玉简已经到手,回去杀了贺唳,效果是一样的。妖匪与内应只要根除一方,前路就高枕无忧了。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毕竟杀一个贺唳远比杀一群妖匪更加节约时间。现在对她来说,什么都没有时间重要。 她将生灵玉盒收起,抬头正要御风离开,却有些愕然地发现,原本聚集在这树林之下的数十名妖匪,这时候却已经分布在这树林周围。 他们的族类五花八门,气血之力花样各异,神识威压各自不同,但都牢牢占据这一个方位。无论她往哪个方向御风离开,都难免要遇上阻击。 连菱之所以有些吃惊,是以为自己几息时间就杀了一个紫府妖匪,这些剩下的但凡稍微有点脑子,都得知道见机而退。没想到这些家伙竟然要和她纠缠到底?他们竟然敬业到这地步? 她毫不犹豫将金丹神识威压释放而出,如同碾压一般往四周滚滚而去。四周那些各色妖修所释放出来的神识气息,顿时如同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这是她最后一次警告了。 土留犀并未吃惊,漆黑的一双鬼眼中反而露出火热之色:“啧啧,女修,居然还是金丹!” 他知道一个鹤族女修能卖很多钱。那一个金丹女修呢?价值多少?不可想象!折损了踏水蜥,还被六臂剑魔敲掉一大笔钱,那都不算什么了。只要拿下这个形似鱼族却又穿着飞天军服饰的金丹女妖,亏了多少都能赚回来! …… 穆远之所以来到木棉城,其目的和勾诛一样,都是为了木棉城独有的极寒银叶。 他是属于真正的五行宗法修。法修是凭借参悟外物之法则而修炼自身。所以他和阴阳宗的气修不同,实际上并不修炼自身真气,而是不断修炼自己的本命法宝。 他自身则和本命法宝真气贯通。法宝强,则自身强。法宝不灭,则自身不灭。他的本命法宝正是鎏金派的至宝生水流银。 生水流银在五行中并非独属金行,而是金水二行兼备。水性阴寒,他想要继续提升这生水流银的品级,捷径之一就是将一些极寒银叶的材质炼入生水流银中。 他来到木棉城的时候,城中黑市中的极寒银叶还有三片。没想到的是他和勾诛二人虽然没有见面,却在拼命相互抬价。终究他不如勾诛会来钱,倾家荡产也只获得一片。勾诛则得到了另外的两片。 他将极寒银叶烧成灰烬之后,融入生水流银中。这生水流银中的银色光芒明显又明亮了一层,愈发寒光凛冽。 在妖界行程万里,采集天材地宝,拜访炼器大家,不断精炼打磨他的生水流银之下,他修为已经高达虚丹五色。 虽然他的虚丹不如勾诛的非想丹纯净,但修为比勾诛高了二色,实力明显在勾诛之上。而且就算是在虚丹五色的修士中,他也是远远超出一般水准的。 相貌虽然变化不大,但他明显脱去了少年稚气,身材骨架也宽大了不少。一件带着血渍的灰袍裹身,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背在身后,他面无表情跨步走上传送阵下的台阶,犹如一尊行走的神偶。 和勾诛的做法不同,穆远去传送阵并不走后门,也不翻墙,而是直接走大门。 传送法坛四周并没有围墙。只是它是一座石造的三层空心大法坛。每一层都足有一丈来高。第一层上并没有大门,他绕着一圈台阶围绕着法坛而上。 第二层上有一个巨大的入口,进入之后里边一片空旷,便是法坛之下的内殿。内殿中有传送阵,那三十万两血灵石也堆积在其中。如此重要的区域,自然布置着岗哨。 “什么人?进入此地需要城主令牌,没有令牌者,格杀勿论!” 穆远当然拿不出什么令牌来。但两名守卫的训斥并没有让他有任何迟疑,反而是旁若无人地往里走去。其中一人急忙将一柄锃亮的单刀抽出,正要横劈而来,却见他微微一张口。 口中银光一闪,一颗莲子大小的银丸激射而出,噗地一声穿过了那名守门妖修的额头,爆出一团如开花般的血花。那名妖修顿时目光呆滞,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机。 那枚银丸并未留在其人脑中,而是直接透过,从那人后脑穿出,然后继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圆弧,再度打入另一名妖修的太阳穴中。 转瞬之间,两名守卫已经殒命。虽然穆远这动作极快无比,但两名守卫中后死的那人还是及时发出了警迅。 传送殿中十多名妖修都已经纷纷亮出了兵器法宝。许多神识波动一齐把殿门罩定。只要有人进来,他们就不管三七二十将手中家伙招呼上去。 殿中明亮,他望向外边却是一片漆黑。漆黑中仿佛有人影晃动。但进来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漂浮在空中的一个明亮的银色圆球,宛如一个完美的球形的镜子。 它在空中如同有智慧一般冷酷地移动,顺便将整个大殿中的景象,包括这群木瞪口呆的妖修,都扭曲着倒映了进去。 634 穆远大杀四方,木棉亲自出手 接着这团银色的球居然传出了神念! 这种做法在妖界颇为稀奇,但在人界有五行宗这个巨大的法修宗派存在,也就不怎么奇怪了。穆远和他的本命法宝原本就是一体。他自身能传出神念,那么他的本命法宝也是可以的。 这股神念立刻传遍了传送殿中所有人。它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你们所有在传送殿中的修士和阵师,如果乖乖地从大门出去,就可以活。如果十息之后还留在殿中,那么留下的,全部要死! 不但如此,这银球居然还在不断地释放出神念,开始了呼吸般的倒计时: “一息。” “两息。” “三息!”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直缀道袍、手持铁剑的高大修士从门口幽深的黑幕之中走了出来。他倒是没有在门口久留,似乎觉得阻挡在门口会有碍这些人的逃亡,因此斜向走入传送殿内,将通往入口的大路让开了。 “猖狂!”一名脸孔发黑的瘦长妖修醒悟过来,狂笑道。这银球法宝的闪亮登场惊呆了所有人。但其实他神识一扫,发觉进来的这名修士也只不过一名虚丹人修,便觉得可笑至极。 这殿中有五名虚丹修士,还有十多名筑基修士,难道奈何不了这一个人? 殿内还有多名阵师,只不过他们都还在认真地修复传送阵。被这股神念一吓,都呆了一呆,但马上又继续他们的工作了。毕竟修复这传送阵涉及到他们能否活命,他们谁也不愿意耽误片刻。 “这位是人界法修。”喊过猖狂的那名黑瘦脸虚丹妖修倒是认出了这一点,“其人与法宝,只需要拿下一个,就会溃败。我会将他的法宝毁掉,你们一拥而上去对付他本人就行了。” 说完他冷笑一声,用手指甲的眉心一画,他的眉心立刻多出一条血痕迹。与此同时,一团黏糊糊的暗红血浆从他的眉心涌出,形状不断改变,生出许多触手,如同章鱼在水中游动一般,极速往那个银球游动而去。 他这是妖界血术之一,名为“秽血术”。这血并非他体内普通的血液,而是他用自身的血液加入污秽之力不断凝炼而成。平时藏在体内,战斗时便可以催动而出。 这专门经过凝炼的异血自身并不污秽,但对法宝而言,却是极为污秽之物。任何法宝只要粘上一点点,其灵机自解,灵气散失且被他的秽血所夺。 所以这术法最善于对付法宝。而这个五行宗法修,只要本命法宝一被污秽,必受重创。这也是他自信能拿下这个人修的信心所在。 就在他的秽血团已经接近那个银球的时候,他心中神念一动,那团秽血飞散开来,泼出来的一瓢水,分散成了无数的血滴,往这个银色圆球盖去。 无论它往哪里逃,无论它怎么抵抗,总难免要粘上一星半点这种污秽之血,这就是真正的瓮中捉鳖了。 没想到就在他的秽血分散开的时候,这银球也轰然一爆,变成了无数的黄豆大小的银色液滴,往四周爆散而来。 更诡异的是,这些飞散的每一颗银色液滴,都似乎有着智慧一般,从污血的间隙中飞出,一丝一毫也没有粘上。 这些银色液滴极速飞行,在空中发出嚯嚯风声,如弹雨般往那些妖修打去。几个躲避不及的筑基妖修,瞬间就被砸成了蜂窝,死于当场。 与此同时,穆远自身也被五六名妖修围在当中。他脸色不变,手中铁剑猛然刺出,直取面前正中的一名手持一双短刀的妖修眉心。 那人急忙将双刀交叉格挡,嘶地一连串锐响,三把兵器在空中交错,飞溅出一线火花。这名妖修用一柄单刀将他的铁剑隔开,然后将另一把短刀往对方腹部捅去,却感觉自己左脸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枚银丸噗嗤而入,从他右侧太阳穴钻出,他顿时殒命。 五六人围攻一人的情况下,穆远专心对付其中一人,另外的四五人如果乱刀乱剑齐下,早就结束了他的性命。 但这些人满眼都是乱飞乱舞的银丸,即便这些银丸并没有飞到近前,自己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受着这些银丸的攻击,根本就施展不开招术。 穆远瞬间杀了一人之后,包围圈其实已经解了,他却并不急于脱身,而是公然调转剑尖,又往另一人杀来。 他的剑术并无什么诡奇,只有古朴雄浑,泰然大气,但无数银丸在空中飞舞,随着他的剑意不断嚯嚯飞行。在众人包围之下,刀光剑影之中,以一敌众,丝毫不落下风。 他还在不断地传出神念: “第七息!” “第八息!” 几乎每一息,他都杀死一名妖修,毫不留情。有些妖修死于他的生水流银之下,也有些妖修被他的铁剑刺死。 他的神识威压虽然不强,但是这一息又一息倒计时的恐惧强大无比。再加上空中的生水流银如暴雨般疾飞,终于有人承受不了,一溜烟往门外逃去。其中带头的,正是那几个正在修复传送阵的阵师。 穆远言出必行,凡是往外逃的,不但没有任何银弹落在身上,反而这些银弹见到他们就远远地让开。这让所有想逃还没有逃的妖修一下子极大地增加了安全感。 只要逃,就能活命! 以这殿中四名虚丹修士,外加十多名筑基修士,如果恰当配合,联手拿下穆远肯定不成问题。 但穆远连杀数人,先声夺人,又给他们留了活路。只要有人一跑,剩下来的人便会想留在最后的肯定吃亏,于是不管实力如何,先跑为上了。 这种危急时刻,甚少有人还在乎没有了传送阵,他们将很难逃出这座城市。毕竟城破是以后的事,而这个凶神恶煞可近在眼前。 势如溃堤,传送殿中转眼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人,正是那名操控“污秽之血”的黑瘦脸妖修。此时他眉心释放出来的秽血并没有再四处飞溅,而是漂浮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怪异的血膜,就像某种生物体内的肉膜一般,将他身体四周都护住。 穆远的生水流银也能感觉到这血膜中的污秽气息,并不敢直接触及。这也是这位黑脸妖修活到现在的原因。 但他没有逃亡可不是因为他对木棉忠心耿耿。 穆远法宝的杀伤力让他大开眼界。他与对方境界相近,都是虚丹五色,他的秽血术又刚好能克制对方的法宝。一旦这法宝被他的术法污秽,则其怪异的杀伤力也会融入秽血之中,这正是他提升秽血之力最好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意轻易离开了。 “你的法宝攻击不了我,我倒想看你如何应付我的攻击!”他冷笑一声,气血涌动,一股邪异的血腥气息爆发而出。 勾诛并未看到最后两强相争的盛况。看到穆远在一群人中大杀特杀的同时他就立刻放心了。 “穆远这小子,几年不见,变得这么厉害了?” 这一战勾诛本是不怎么放心的。他自忖没有办法一人独自对付守卫在传送阵中的十多名妖修。因此他一直用蓝寒灵傀跟着。万一穆远有危险,立刻派人前去驰援。 但是已经用掉了木飞,剩下能用的人手越来越少。佟瑶必须留下对付木棉,能驰援的只有木头和他自己了。 没想到穆远实力惊人,对付这帮人简直是碾压性的优势。他也就没有必要观察下去,于是将蓝寒灵傀重新召回,派往城主府中去监视木棉的动向了。现在一切具备,只等木棉出来了。 蓝寒灵傀重新潜回了城主府,躲在刚好木棉很难发觉的地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心思去注意周围是否有耳目了。从传送阵逃出来的阵师和其他修士们让她暴跳如雷。 “一个?对方只有一个人,还不是紫府,你们居然就全都逃出来了?有病!你们都有病!” 她虽然焦灼到了极点,但她还是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形势。晃血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看来这家伙也未必就能得手。 炼血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攻打阵门。他们随时可能冲进来毁了她的一切。枯木荣正痴迷于炼制他那个寻血罗盘,谁也没法过去打搅他。 偏偏现在传送阵也失守,万一那些人动手毁阵…… 她觉得这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心火上涌。但不管对方进来的是几个人,他们无非是想要通过传送阵逃命。这事并不难,大不了她修好传送阵之后捎带将他们弄走就行了。 问题是先要稳住他们,或者干脆让他们永远被“稳住”,二者必得其一,绝不能让他们再给自己添乱了。 “阵师留下,待在我府中,一步也不许离开。”木棉虽然很想将这些人生吞活剥,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拿回传送阵之后,依然需要这些人来继续修复。 “至于你们,”她指着逃出来的几个妖修,“全都给我去庆丰楼守门,再敢擅自撤退,杀无赦!” 分派完毕,她知道传送阵只能自己亲自出动去夺回了。她叹息一声,轻声呼唤道:“果家二位妹妹,出来吧。跟姐姐去把那些鬼鬼祟祟的人杀了,我们去去就回。” 635 回眸此去情难舍,捐躯赴难忽如归 木棉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调用了。羊岩雪、穆月等人都已经道殒。童吼等剩下的人手几乎都派往庆丰楼抵挡炼血人去了。她身边剩下的也就只剩下果青、果红这一对孪生姐妹。 但这两人都是虚丹七色,半步紫府的修为,加上她自己紫府二气,三人联手已经是整个木棉城最精锐的战力了。这也是她除了枯木荣之外最后的底牌。 “是。”一青一红两名分别身着青红二色深衣的秀丽女子从旁款步而出,各自领命。这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类型,并无多话,紧紧跟在木棉身后。 木棉从正门步出,忽然有一丝预感。她如今走出这座城主府,可还有机会回来? 回头一望,雕栏玉砌依然如往日,只是背景已经是一片火红。烈火正在内城防护大阵外燃烧,杀声吼声不断传来。想来这场大战来到这里也不会太久了。 即便夺回传送阵,她大概率也会和枯木荣一起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她早已习惯在这城主府中享受怡然自得的尊贵生活,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那些跟着她混吃混喝的手下就做就行了。 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战火烧到门口,她会被迫离开,甚至要亲自带上果青果红这两个和自己情同姐妹的手下,去出放手一战了。 刚步出城主府,她正要御风飞行直接到达传送阵,却看见传送阵前的空旷广场上,一名高瘦的男子,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道袍,头上系着逍遥巾,右手持着一柄白色长剑,左手手中捏着一枚玉简,双目有点鬼祟,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是你?”木棉对此人有点印象。他正是应聘了刺天塔的阵师,一个自称来自人界鎏金派,名叫穆远的年轻修士。他与纪衍一同失踪,紧接着便发生了刺天塔失陷,导致了木棉城陷入危机。即便说这人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也不为过。 她本以为这人和纪衍都已经被红毛狒狒们分尸吞噬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这人先是应聘了刺天塔的阵师,然后刺天塔失陷,然后又是炼血人攻打内阵,再是庆丰楼的阵门失手,最后这人又出现在了这里……木棉忽然感觉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穆远?是你谋划了这一切,毁了我的城?”她深深觉得,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但终于醒悟了。她知道鬼鸮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实际的操刀之手。 “这……”勾诛一时语塞。但木棉说的是“穆远”,而不是他“勾诛”。穆远正在后面的传送大殿里大杀四方呢。让他背个黑锅也没什么,反正不是扣在自己头上的。于是他傻傻地笑笑点了点头,说: “你说是那就算是吧。” 勾诛的这种脑筋尚没有转过弯来而导致的傻笑,在木棉眼中立刻就成了肆无忌惮的嘲讽。这让她的仇恨值飙升到无法封顶。 原本她的计划是先和这帮潜入者谈判,以传送时将他们捎带上作为条件,先将他们稳住,让她有机会专心击退了炼血人的攻击,并将传送阵修好。真是到了传送的时候要带上这几人,对她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但木棉这时候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恨不能将对方扒皮抽筋,自然也不存在什么谈判的可能了。 她虽然愤怒到极点,但还没有立刻亲自出手。对方区区一个虚丹修士,竟然独自在这里拦截她们三人,还故意嘲讽,说不定就是有什么陷阱。她完全可以先旁观片刻,再伺机出手。 她退后一步,对旁边果青、果红两姐妹说:“别看他修为不高,但诡计多端。小心点儿,杀了他。你二人全力以赴,我在一旁协助。” 二女相视点了点后,然后各自一挥手,不知哪里变出一块和她们的深衣完全一样颜色的丝帛盖在了头上,就像新娘一样蒙住了头和脸。 勾诛这才注意到,这两个女子手上竟然还带着手套,加上盖头,这下全身上下已经裹得一丝不漏了。紧接着一阵气血之力涌过,两人的衣裙上都是光芒微微一闪,两人都消失不见了。 这倒是让勾诛吃了一惊。他见过连菱的隐形,不过连菱那是修罗兰天生自有的隐形能力,不用动用法力,一念便可隐形。但她只能肉身隐形,而不包括外物。一旦动用法力或者是有了神识波动,都会被人察觉。 而这两女却不是肉身隐形,而是浑身上下被这一身怪异的衣物给紧紧包裹住了,里边什么都漏不出来。连同气血之力的波动、神识波荡一齐消失不见,完美地隐藏了空气里。 这让勾诛汗毛倒竖。自己看不见对方,对方却可以随时动用神通术法来给自己来一下子。他也毫不犹豫,头顶紫光一闪照耀四方,将紫璃镜唤了出来。 紫光照耀之下,虚空中出现了两名女子的窈窕身姿,紫光绘就,绮丽诡异,在空中飘忽,一左一右,往勾诛杀来。 “紫璃镜?”木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法宝。果然,羊岩雪、穆月等修士都是此人所杀。竟然从猪羊峡开始,针对木棉城的这场巨大阴谋就开始了。对方正是这样步步为营,将她逼迫到这种绝望境地的。 “穆远,我和你势不两立!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木棉尖叫吼道。 …… 苍秸部落的酋长穆格自己只带了两个长老。其他人全都和大祭司一起去攻打庆丰楼去了。庆丰楼那里的缺口太小,双方都施展不开,鏖战正在僵持阶段,谁也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穆格等三人越过重重的屋顶,根本不做任何停留,只是不断足尖点地,往晃血给他指定的那地方疾行而去。 他知道晃血所指定的位置,但并不清楚那一带的地形。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到木棉城,但每次到了木棉城之后,忙前忙后都是为了炼血,很少有机会到城里逛悠。因此城中大部分地方他都没有去过。 按理说这种情况,他不应该只身犯险。正确的应对是叫人先来探探路,自己看清形势再伺机出现。毕竟不久之前,红棘部落和苍秸部落还在猪羊峡打得你死我活呢。如果晃血试图暗算,他可是跑都跑不掉。 但他们和木棉的妖修们正在恶战,他也抽不出多少人手。而且红棘人越早参与进来,他们就可能越早攻破木棉把守的传送阵,所有人也越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因此他义无反顾地来了。 他也考虑过晃血可能对他偷袭下手的场景。因此他猜测晃血可能会将地点选在一片宅院众多,街巷复杂之处。这种地方便于埋伏。 晃血如果想暗算他,就来晃血一个或者几个人显然是没有把握的。他和晃血都是蛮修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虚丹七色圆满之力,外加强大的兽化能力,就是和顶级的虚丹体修也有得一搏。两强相争,各自都占不了便宜。 大出他意外的是,那片地方是城中一片空地,简直是一片旷野。除了一些杂草乱石之外,几乎一无所有。方圆一里的境况一览无余。但更让他觉得夸张的是红棘人。 他们并不是布下了任何埋伏,而是明目张胆了来了几千人。估计除了老弱妇孺之外,能扛得动刀的人全部倾巢出动了,一副就要开拔战场的样子。所有人都黑压压地铺在旷野上,中间草草用木料搭建了一个祭坛。晃血和他们的祭司们坐在祭坛上,已经宰好猪羊,连血酒都已经备好。 这比偷袭来的人更多。如此之多的红棘人在场,如果要对他穆格不利,那完全可以蜂蛹而上将他撕成碎片。但这种情况下,他反而不好应对了。因为对方也可以说并非想要对他不利。只是等着他来歃血为盟,然后一同去攻打传送阵。 晃血也一样考虑过,他想要取穆格的性命,无论是自己带人去强行攻打苍秸部还是潜入偷袭胜算都不高。唯独将晃血骗出来与他商议结盟,这才是唯一的机会。 但无论他寻找怎样的地形,无论怎么布设埋伏,穆格这么谨慎的人都会有应对之法。所以他干脆不设任何埋伏,直接将红棘部所有的战力都聚集到这里!就看穆格其人敢不敢来了。 他估计以穆格的性格,这次结盟关系到部落的存亡,他一定会来。就算明知是赴汤蹈火,他也不会有半步的犹疑。这个人绝对是捐躯赴难,视死如归的那种男人。 穆格来赴死之前,一定会将部落的权柄交给大祭司,让众人不管他下场如何,都按原计划行动不要有任何动摇。但这和他晃血就没关系了。他只是要穆格的人头。有了这个人头,他就能在木棉那里获取一张活着出去的船票了。 果然,一切如同他所料,穆格只带了两名长老,他们一共才三人,真的来了! 636 机关算尽太聪明,隔墙有耳却误卿 “族长大人,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形势难测。不如大人等在这里,我一人去与他们周旋。万一有事,大人也不会有失。” 站在一小块高地上,远远望着旷野中红棘部黑压压的人群,跟在穆格身后的一名青年长老眼中露出忧虑之色。这也由不得他不担忧,红棘人搞的这一出连阴谋都算不上,简直是阳谋。 “如果我不能亲自去,晃血这家伙老谋深算,肯定指责我们没有诚意。”穆格看了看身后两名长老,略一沉吟,“不如你们二人等在这里。如果有变,你们赶紧返回。有大祭司和你们诸位长老在,足以控制局势。” “不可!”那名年轻长老闪身在前挡住,“苍秸部落没有了我穆方,不过是掉根汗毛而已。但如果没有了族长大人,失去首脑,必然崩溃!” 另一名长老满头白发,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将穆方拉住,“这种大事岂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担当的。老夫穆椎去还差不多!” 这两人还没有争出先后,穆格已经纵身从高地上跳下,大踏步往红棘人架设的祭坛走去,抛下一句话,说:“你们俩都给我乖乖原地等着!” 他的步伐越走越快,每一步凌空越来越高,体内气血之力涌动,就好像踏空而行一般,三步两步就跃上了红棘人搭建的祭坛。祭坛之下,数千红棘人紧盯着他,一片死寂。 唯独晃血一连串狂放的大笑打破了血色月光下的沉寂。“穆兄,你果然好胆色!来,喝了这杯血酒,你我两部落共弃前嫌,一同攻打传送阵,大家一起逃出去!”说完便将血酒双手递上。 他在这里以逸待劳,当然早作了准备。既然穆格有心赴死,他也不会手下留情。血酒里他早就下了剧毒,不要说喝下,就是嘴唇粘上一点也是即刻死亡。这样他省得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拿下对方。 穆格爽快地将血酒接过,正要一口喝下,但他忽然停止,仔细往血酒中看了一看。但晃血并不担心他看出这血酒中有毒。 这毒并非炼血人常用的毒药,而是他高价从专门炼毒的毒修手中购得,对付人类有奇效,触之即死。虽然不是真正的无色无味,其腥味却和血腥味极似,隐藏在这血酒之中简直天衣无缝。 穆格真是要逼他先喝,或者和他交换血酒他也早有准备。所有的血酒中都有毒,而他已经事先服下了解药。即便和穆格把酒言欢也不在话下。 台下那么多红棘人众目睽睽,他们会怎么想,他并不介意。穆格死了,他随便几句话就能敷衍过去,哄得这些红棘人团团转。 等他们回过神来,他早已提着穆格的人头去找木棉了。而这些红棘人迟早都是要死的,他早就没打算再将他们视为同族了。 穆格仔细看了一眼碗中红色的血酒,血酒中正倒映着一轮红色的血月。他哈哈一笑,举起要饮,最后一刻却变了方向,将酒碗往前一甩,一碗酒顿时瓢泼而出,往晃血洒去。 晃血本来已经吃过解药,这酒即便洒在身上也不碍事的。但他心知这是一触即死的毒酒,本能之下还是往后仓惶躲避。 避开之后,晃血脸色剧变,故作愤怒质问道:“穆族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苍秸人就是这样歃血为盟的么?” 这时台下的红棘人已经怒声四起。对炼血人来说,歃血为盟是极为重要的仪式。而这个苍秸人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洒了他们的血酒。这就像你奉上了礼物,却被人当面践踏一样。 “很简单,你这酒中有毒。”穆格报以冷笑,“我泼掉一碗毒酒,有问题吗?” 穆格不肯喝他的毒酒,这也是在晃血的算计之内的。其实无论他喝还是不喝结果都是一样,因为他一人前来,在这么多红棘人的包围中,他喝也是死,不喝也是一死。 晃血眼色微微一动,一帮红棘蛮修足有上百人,立刻将祭坛四周都围住了。周围更多义愤填膺的红棘人也涌了过来。对他来说,穆格就是插翅也难飞!他唯一需要的,就是要找个恰当的理由忽悠住这帮红棘人就可以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木城主将传送阵封锁住,不让我们炼血人进入?”他根本就没有再理会穆格。反正在重重包围之下,穆格再厉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正是因为他!” 他用手一指,指向穆格:“正是因为苍秸人,在炼血时私自截留了大量的血灵石。木棉城主为之愤怒,所以才把所有炼血人全都拒之门外的。” 此言一出,围观的红棘人自然群情激愤到无以复加。“杀了他!”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对炼血人来说,不贪污炼血主的血灵石这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他们本来就恨这种败坏炼血人声誉的事,更何况苍秸人此举直接将他们推到了九死无生的境地。 “但是诸位无需担心,”晃血趁热打铁地说,“我已经面见过木棉城主。她只要我们将穆格一人擒下送到城主府,无论死活,她都对我们所有人网开一面,让我们进入传送阵中撤离出城。” 他说出此话的同时,全身气血之力汹涌,自身已经到了随时可以兽化的边缘。四周包围的红棘蛮修,也随时准备着兽化。 在他的设想中,穆格当然会设法辩解,不过为时已晚。在他红棘人的地盘上,这么多红棘人,他们是会选择相信一个外族的酋长穆格,还是他这个本族的德高望重的族长呢? 何况他这一番说辞虽然是他胡诌出来的,在这些炼血人听来却是天衣无缝。 红棘人都知道他在此之前确实获得允许进入了木棉所封锁的内阵,而且也的确是见过木棉出来了。反之苍秸部,是任何人都被严禁进入内阵的,即便是族长穆格也是一样。 接下来,他就只需要等着穆格拼个鱼死网破就行了。但网是绝对不会破的。穆格的人头,他拿定了! 他没想到的是,穆格并未拼死一搏,甚至没有兽化的迹象。他冷静得出奇,只是拿出一枚玉简,轻轻一捏,这玉简便碎裂了。 这是一枚留影玉简,只不过其中灵机经过了强化。很明显穆格也不是毫无准备来到这里的。当这枚玉简被捏碎,其中的预设灵机便散发出来,四散波荡开去,直接灌输入在场所有人的神识中。 每个人都能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变化。各色的光影在眼前飘动组合,迅速幻化为清晰无比的图景。这不是别的场景,而是一间极为奢靡的卧室。 晃血就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而那个风骚无比的木棉城主,在他面前交代了一番话。正是晃血在城主府和木棉那一番勾搭。尤其两人之间的对话,格外被加大了音量,就像画上了重点的文字,清晰无误地传入每个人的心神中。 “你还打算带着你那几万累赘去逃命呢?我也不瞒你,传送阵已经损坏了。但这不是问题,几天后我就能修好。只是想传送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了。我只会把我的人带走。 “想不想做我的人?只要你给我一件东西,以后便可以长侍我左右,我自会给你一切想要的资源,还可以帮你摆脱蛮修不得紫府的限制。 “把穆格的人头给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累赘?每个人都听到了累赘这个词语。原来在这位大族长的心中,他们只不过是累赘而已。而且他们一齐到这里和他围攻穆格,其实只是为了取下穆格的人头,当做这位族长大人逃出生天的投名状。 而他们所有的人,都会像傻子一样被丢弃在这里,最终死在兽潮之下。而这位成了木棉这妖女的人宠的族长,就从此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这位放浪妖女的温柔乡里了。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现场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更为震惊的是晃血。为什么这些在木棉闺房中的绝密画面,会被如此毫无保留甚至有些添油加醋地放映出来? 难道是木棉?不可能,完全看不出来她这样做的好处……怪不得穆格敢一个人来到这里,原来他早就有恃无恐。只不过穆格手里的这片玉简,是他根本就不可能预计到的变数啊。 他当然想不到,对勾诛来说,这一战的关键,双方的实力对比还在其次,真正重要的是情报。他躲在暗处,木棉对他几乎一无所知。而他的蓝寒灵傀却可以随时出入木棉严密防守的内阵,这才是他有信心取胜的最大倚仗。 在他进入内阵之前,他就用蓝寒灵傀监视着木棉。结果木棉和晃血会面的那一段,被他用蓝寒灵傀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将影像传送给了穆格! 637 重盾阻人狼,铁棘困神女 晃血即便推说这段影像是伪造,也没有太多用处了。先不说如此真实的神识影像想要伪造极难,就算真是假的,只要在这帮本来就深陷绝境的人中放来出来,疑心一起,晃血自然就走不了了。 尤其这些红棘人中,还有一部分本来就对晃血不服。前不久晃血正不由分说地杀了少祭司弘筋这个弘家的得意晚辈。弘氏一族也是红棘部的大族,正有气没处发泄。碰到了这种事,还不赶紧抓住机会? 红棘部落本已白发苍苍,没有到歃血为盟这种大事根本就不会出面的老祭司弘股,这时候硬是提起一身风烛残年的气血之力,枯手握拳一举,掉光了牙齿干瘪漏风的嘴里连喊带传音道: “晃血身为族长,背弃部落,为万众不齿,已经不宜继续担任我部族长。从今日始,晃血此人被逐出部落,与我红棘部再无任何关联!” 老祭司话还未落,穆格早已抓住这机会,双目变得血红,身上无数棕色长毛爆炸般生出,一身肥厚的肉就像吸了水般暴涨,瞬间已经变得如同一座棕色的肉山。 兽化之后,穆格已化成一头站立足有一丈来高,四肢着地也比一人还高的巨熊。随着一声怒吼,足有人头大小的熊掌往晃血当头拍去。 他必须乘着现在红棘人对这位族长极为不满,直接杀了以绝后患。不然晃血这人诡计多端,万一再耍出什么花样就夜长梦多了。 晃血也早就准备,瞬间兽化为一头巨狼。不过他所化的狼并非如同一般的狼一样四肢着地,而是半人半狼。下肢虽然是狼肢,却直立在地。上半身像人一样挥舞着前肢,一双前爪生出十片锋利无比的爪刃,肩上却生着一个凶悍无比的狼头。 眼看穆格一掌拍来,他顺势往地上一滚,不但躲过这一击,还滚到了穆格所化巨熊的脚边。手中利刃一挥动,目标正是穆格的足后跟上几寸处。他的爪刃极为锋利,这一招足以割断穆格的跟腱。 跟腱断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穆格的熊体再强壮也没有意义了。 红棘人对他虽然厌恶,但也只说将他逐出部落,暂时还没说要将他处死。只要红棘人不插手,他还是有可能逃过这一劫的。而且穆格死了,木棉依然会接纳他进入传送阵中。 但穆格虽然是熊体,速度并不占优,力量却是超强。看到晃血袭来的利刃,他只将熊掌往后一抬,用力蹬去。 晃血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快,跟没想到他不但不闪避,反而迎头反击。他的爪刃没有划到穆格的跟腱,却划到了穆格肥厚无比的熊掌上。虽然一划便是五条血色深痕绽开,穆格却不以为意,继续往后一蹬。这一蹬之力重可移山,刚好蹬到晃血的手腕上。 手腕咔嚓一声被蹬碎,晃血整个狼身都斜飞了出去,滚落在地上。他抬眼正要站起往前狂奔溜掉,却发现面前站满了红棘人,整整齐齐地围成了人墙。他们虽然都没有动手,但每个人都拿着手中的兵器对着他,一副谁也别想溜掉的样子。如果他自己撞上去,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他无奈之中,只能扭头来对付穆格这个真正的凶神恶煞。 他和穆格实力相当,两人都是虚丹七色圆满的顶级蛮修。但他们二人各有所长。穆格所化熊身强在力量和防御,而他强在速度和攻击。如果是在空旷场地上,他往来如飞,穆格根本追不上他,他却可以往来乘机偷袭。只要一次得手,穆格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但现在这些红棘人包围成一个圈子,故意限制他行动的范围,他的速度根本就施展不开。穆格却始终和他在距离十步之内,一身力量如泰山压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绝望之中,晃血燃烧一身气血,体外仿佛燃起了一圈红色的火焰。他只剩下一只能动的右臂,挥舞成了一道光幕。但他并非是冲向穆格,而是冲向红棘人包围圈的最薄弱的部分。因为他知道要杀穆格几乎已经不可能,但要逃出去,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光幕所至之处,人群就如被船头划开的流水般分开。但他没想到的是,分开之后,他看到的是一排兽头盾牌。这些盾牌都是钢铁铸就,每个都有大半个人高,沉重无比,正是他让手下预备着用来围堵穆格这头巨熊的。没想到结果却用到了自己身上? 他速度极快,闪避已经来不及。更何况穆格速度虽然不快,却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去,爪刃飞舞出的光幕和那钢铁的厚实盾牌猛烈一撞。只听一阵极为难听的吱吱嘎嘎如同撕开厚纸的声音,这一面铜墙铁壁竟然被他手撕而开。 然而撕开之后,里边露出的并非是出路,而是另一层盾牌! 晃血短暂一怔,穆格所化的巨熊已经赶了上来,他毫不犹豫地往狼人脖子后一把抓来。只听咔嚓一声,晃血的脖子已断。紧接着一记猛力的熊掌如同泰山倾覆般拍在他的后心。 紫府之下,绝对没有任何族类能承受如此一击重击。晃血的后心轰然爆裂成了一团血浆,飞散四溅。这位曾经在炼血人中叱咤风云的壮年族长,就此陨落! 穆格恢复了人形,从仙荷中挪移出一个巨大酒坛,掀开封盖,酒香四溢。他直接将晃血的人头割下,鲜血滴入到酒坛中,对黑压压的红棘人喊道: “红棘部的兄弟,想活命的,和我共饮此酒,歃血为盟,一同去杀了木棉这个贱人,夺取传送阵,逃出城去!” 说完他舀出一瓢酒,一饮而尽。 …… 中妖界,渊深峡谷附近的铁棘林中。 连菱发现这帮妖匪并非都是纯粹的莽夫。那名为首的相貌极丑陋,头顶这三个带刺的肉瘤,皮肉粗糙得就像岩石的家伙,自身也有紫府圆满、半步金丹的实力,而且一副指挥若定的样子。 擒贼先擒王。连菱原本打算先近身一剑取了他的脑袋,顺便自己也就离开了这片让她浑身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的铁棘树林。 她种植过的灵草异木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但从来没见过这种让她感觉全身到处前后左右随时都可能被刺扎刀割般难受的树。 但就在她试图往前移动的同时,异变徒生。她眼前光影流动,一股锋锐之气凭空出现,在空中凝实而成一枝枝黑色的锋利的铁棘。 这些铁棘枝分为杈,杈再分杈,以一种极为规律的无限分叉的方式,几乎瞬间就布满了整个天地之间。 连菱身为金丹,移动的速度极快,近乎瞬移。原本她一个瞬间就会出现在土留犀的面前,一剑下去就结束了战斗。但这些怪异的铁棘就好像因为她的行动而被触发了出来。 她如此高速撞上这些铁棘的枝丫,一般人早就等同万箭穿心而死。她并未慌张,右手食指往前一点,一股护体法力如狂风般扫出。那些原本坚硬不动的铁棘竟然被吹得晃了晃。 她的身形因此而极速减缓,只有指尖撞上了一根铁棘芒刺的刺尖。她轻轻一点刺尖借此彻底停住,却感觉指尖传来刺痛。收手回来一看,白玉般的指尖上,涌出了一滴红玛瑙般的鲜血。 这些突然出现在空中的铁棘芒刺并非真正的实物,而是下面大片铁棘林所散发出来的乾金灵气所凝聚。按理说一两棵树根本不可能有如此之大的威能,竟然能伤到金丹肉身。但如果是方圆数里的一大片铁棘树,那可就说不定了。 “这位鹤小姐难道以为,”土留犀哈哈笑道,“我土留犀会那么愚蠢,毫无倚仗挑衅一名金丹修士?” 说完他和其他妖匪身上都浮现出一层黑色金属光泽,犹如油质般的灵机,如同一种怪异的护体宝光一般。 他们都直接步入到铁棘丛中。那些坚硬无比的乾金灵气所凝的芒刺,竟然在他们所到之处,都融入这一层怪异的油质中,消失无踪,对他们肉身毫无伤害。 这些人穿越而过之后,这些铁棘又全部恢复了原样。 638 蝶落蛛网待擒拿,兰生棘丛潜杀机 连菱虽然停止了前进,但她前后左右都是不断生长而出的铁棘的利刺,根本就动弹不了。这些利刺被她的护体真气阻挡,无法刺伤她的肉身,但她陷入其中,暂时也无法自由行动。 十多名妖匪在铁棘丛中如同游鱼一般穿梭前进,极速接近中。这些铁棘不但阻碍了连菱的行动,而且也阻碍了双方的视觉。所以双方都是用神识感知对方的气息来定位。 面对虚丹级别的对手,连菱可以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匿消失无踪。但对紫府级别的对手,她只能隐匿自己的修为,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和位置却是不可能的。 “你以为你派的这些小杂鱼过来,能奈何得了我么?”在双方都看不见的几乎密得只能透风的棘丛中,连菱淡笑传音给土留犀。 “嘿嘿,这位仙子,你都被困住一动不能动,还笑得出来?我这就让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奈何你的。”土留犀也毫不客气地回复。 其实土留犀派出的可并不只是杂鱼。他雇来的四个紫府修士,六臂剑魔已经被贺悔七调走,生死不知。踏水蜥已经被连菱斩杀。剩下的还有两名紫府,外加一众虚丹修士。 两名紫府修士都能感觉到她的位置,随时传音指挥其他一众虚丹修士。他们并非是包围之势,而是聚集在一处,明显在谋划着什么联手的大招。 但他们也并非冒进,和连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显然,一个金丹修士即便无法移动,也很难说她是否会使出某种远程攻击的手段,一不留神就可能导致他们团灭。 连菱确实有隔空灭杀他们的办法,也能定位他们的位置。但从她这到对方之间充斥着乾金锐气所凝实而成的铁棘。无论她使出什么招术,都会被这些铁棘阻挡损耗,消耗不小。 对方又不肯靠拢,始终躲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上。她一时也奈何不了对方。因此她干脆沉着未动,静观这帮妖匪的下一步动作。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神识笼罩的范围内,对方在做什么她还是很清楚的。 两名紫府修士在铁棘中架起了一张足足有一人高的大弓。这东西虽然极为简陋,看上去就是一截铁棘树枝,但散发着和这些铁棘树一样的气息,显然是直接用这些铁棘树的材质就地取材制造而成。在空中密布的乾金锐气中,这弓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它并没有实体的弓弦,其弓弦似乎是这树上天生的灵机,被人粗粗炼制,从中斩去了一截,所以缩短了。但这缩短了的灵机两头依然死死地固定在了枝头的两段,就这样强行把这本来极难弯曲的铁棘树枝给弯成了一张弓。 他们所用的箭赫然也是一段尖锐的铁棘树枝。他们很显然是想利用这大弓的威力,和这种铁棘材质不受空气中密布的乾金棘林阻滞的特性,直接从远程破掉连菱的护体法力。 但像这么强硬的一张弓,一般人肯定拉之不动。两名紫府修士虽然勉强能拉动这弓,也使不出多少威力。他们的计划是将十多人的气血之力拧成一股绳,众人合力将这弓拉满。但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就是为了协同所有人的力道在这小小的虚无的弓弦之上。如果是所有人七手八脚一阵乱扯,不但这弓根本就容不了这么多人下手,而且各自发力不一,反而互相牵制,比一个人还不如。 但土留犀有所准备。他就给每人传送了一篇法诀。这些人嘴里嘟嘟哝哝一齐吟唱,音调一时婉转一时高昂,将所有人的气血运转自然地调谐到了同一个频率上。 不一会儿,这些人身体上各大穴位中都涌出一缕缕油光发亮的黑气,和他们四周覆盖的那层油质的防护类似,就像融化的糖被拉直形成的细丝一般,在空中不断游走。 黑色细丝在空中交汇凝聚,形成了一双漆黑的凌空的大手。其中一只紧握着功,另一只则搭着箭,缓缓地将弓弦拉开。 这一过程耗时良久,足有小半刻钟。但他并不着急。金丹女妖乖乖地被卡在铁棘林中动弹不得,也不可能有任何远程攻击的术法能攻击到他们,宛如一只是蜘蛛网上沾着的漂亮的蝴蝶,只待他们前去捕捉了。 他完全可以做足充分的准备,确保一击就能破了此女的护体法力。然后只要用钢钩穿了锁骨,金丹大妖也一样运不起法力,就可以乖乖地擒回去换钱了。 他冷眼看着那连绵一片的铁棘林。虽然他看不见,但依然能感觉到那铁棘弓张开的弧度。 这帮人看似已经卯足了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这弓依然没有拉满,只到九成左右。不用说,这些人一大半都在保守自己的实力,不然不会如此。土留犀冷哼一声,说:“放吧!” 大家憋了半天,等他的就是这一句话,立刻将弓弦一松。只听狂风顿起,密林铁棘猛然晃动,相互摩擦,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啸。 这些茂盛的铁棘就像被劲流激荡的海水一样,一圈一圈的波纹组成了一个激烈震荡的圆锥。圆锥的尖端正是射出的铁棘箭。 这箭是真实之物,穿过乾金锐气所幻化成的铁棘丛林,如同雨燕穿过炊烟,正往连菱所在的位置狂飙而去,紧接着那位置便发出一阵猛烈的巨响。 只是这巨响声传递四方,被无数的棘芒吸收,传到他们的耳朵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点点如同微风抚树带来的沙沙声了。这攻击虽然猛烈,但其结果他们丝毫也看不见,能听到的也不多,只能用神识去感觉对方的气息。 在土留犀的感觉中,其气息一下微弱了下去。但这一点既有可能是这位鹤女真的受了重伤,所以气息变得虚弱,也有可能为假,因为她身为金丹修士,是可以随意伪装自己的气息来迷惑他的。 土留犀对十来个手下传音:“其人气息已经虚弱,你们上去将她拿下。先到者,可得此女身价的一成。” 这些妖匪大多利欲熏心,争先恐后冲了过去。尤其两名紫府妖修速度最快,刹那就到了他们感觉那名金丹鹤女所在之处。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擒拿到手,他们没想到的是,到那一看,这里到处都是铁棘,哪有半个人影? 他们神识所感对方的气息,仿佛明明就在附近,却变得虚无缥缈,就像那海市蜃楼一般。远远地你明明看见在那,一走近却消失无踪了。 “土老大,你看到她去哪里了?”那两名紫府妖修失去地方踪迹,一时没有办法,只能传音给土留犀求救。他们两个一个紫府一气一个紫府二气,论神识远远不如半步金丹的土留犀。 “你们这两个傻狗,她明明就在原地没动,还受了重伤,你们竟然找不到人?” 盛怒之下,他只得自己行动了。虽然他凡事求稳,但碰到这样无能的手下他也没有办法。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这女妖再度隐匿气息,必然是身受重伤之下的无奈之举。否则在这些妖修进入她的远程术法攻击的范围的时候,她早就乘机发起反击了。 一个金丹女妖手到擒来,他却因为胆怯而裹足不前的话,那也未过太可笑了。 他小心潜入铁棘丛中,一路往他感应到对方气息的方向而去。那气息中略带一丝幽香,分外好闻。只是他到了那近处,却赫然发现这气息的存在已经非常模糊。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 她确实是存在于这一带,却失去了明确的位置。这位置变成了一个不断扩散的范围,而且已经将他包围在内。这诡异的术法一点都不像鹤族人天生的灭遁术,反而像是鬼鸮的虚遁之术。 如果对手是鬼鸮,那以实化虚之术根本就不可能用这些铁棘困住。他也不会使出这样的战法来。 让他心中腾起一股怪异的惊恐。只是他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身后的铁棘枝上,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一条如青蛇般的藤蔓。它通体碧绿,生长着许多如柳叶般的碧绿、半透明的锋利的叶片。其中一片正对着他的脖子。 就如蟒蛇吐星一般,这片叶子猛然变长,噗嗤一声便穿透了土留犀的后颈,从他的喉结处穿透而出,然后又猛然收回,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土留犀忽然捂住自己的脖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犹如一块失去所有支撑的岩石,哗啦啦地从半空中坠落,狠狠地砸在了下面真实的铁棘树林上。 639 翻手诛群匪,覆手擒贼王 等这片铁棘林上空的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这里赫然已经变成了一片死亡之地。他们在林中莫名其妙受到刺击,五六名虚丹妖修几乎是当即就殒命了。剩下的眼见形势不妙,急忙外撤。 这片铁棘林上空布满的乾金锐气所凝实的那些铁棘对他们而言只是虚影,没有任何阻滞的作用,所以他们尽可以不顾一切地御风外逃。 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连菱的修罗兰藤缠绕在这些对她而言可以助力的虚影上,可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修罗兰叶极为锋利。更要命的是,整个修罗兰之身都是隐形的。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多名妖匪就是这样撞到了空中潜藏的修罗兰叶上被刺死。也有人被修罗兰藤缠住,兰叶一绞,立刻就成了一堆碎肉。 反而连菱因为化为修罗兰,和这片铁棘林缠绕在了一起,她的气息即便依然存在,却已经散布成了一个范围,再也没有明确的位置了。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你能困住她,想要消灭她也无从下手了。即便你能砍断几根修罗兰藤,她也会急速再生。 妖匪们催动铁棘林长出的这遍布天地之间的乾金锐气并没有成为修罗兰的羁绊,反而成了绝好的藤架,支撑着它长得遍布了这片空间,城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刀剑之网,真正的修罗地狱。 捕食蝴蝶的蜘蛛们,其身份转眼就被颠倒,反而深陷罗网,成为这种肉食植物的猎物。 这帮妖匪瞬间便几乎被全灭。他们大多数根本没感知到修罗兰的存在便已经被兰叶刺死了。 连菱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发起反击,正是为了等待在外的土留犀自己进入她的攻击范围。否则这个匪首躲藏在外,她要再从这片铁棘林中出去还需要消耗一定的时间。这怪物谨慎得很,说不定就乘机逃掉了。 即便现在,其他所有的妖匪都已经死亡,不再有任何气息存在,这头犀怪也依然活着。他凭借着一身坚硬无比的皮肉硬生生地穿过了铁棘树丛,掉落到了地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连菱的修罗兰在他脖颈后吐出利刃的时候,并没有预计到他的皮肉如此坚硬厚实,所以一剑刺入的时候稍稍偏离了目标,并未刺穿他脖子上的动脉,只捅穿了他的气管。气管受伤之后他暂时无法说话,但还不至于死亡。 在犀怪受了这一记重创之后,整片铁棘林所释放出来的乾金灵气开始渐渐崩溃,最终消散了。 这些乾坤灵气是这片铁棘林千万年来不断从土地中吸收积累。不知道这妖匪用了什么术法,竟然刺激它们在极段的时间内释放了出来,在凝成了这片铁棘虚影的困境。 但现在灵气耗尽,操控者又受到重创,所以无法再维持下去。 连菱的人身再度从一枚修罗兰果中走出。她将五彩灵蚕宝衣唤出来披在身上,手持兰叶剑,神识往下面这片铁棘林扫荡而去。她没想到的是,那头为首的犀怪的气息居然消失不见了。 逃掉了?隐匿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传送的话,她会感觉到空间波动,稍加干扰就能让其人死在传送途中。如果是御风逃亡,那法力和神识的波荡更是不可能隐藏的。 如果想要隐匿的话,其紫府法力要在金丹神识之下隐匿,除非是一些极为罕见的法宝或是秘术,否则绝无可能。如果真有这样的法宝或者秘术在其人手中,连菱反而兴趣更大了。 她忽然心有所感,微微一笑:“原来是土遁。” 只有厚实的土石才能强力阻挡金丹神识的感悟。如果对方精通土遁之术,只要藏在土下十丈以上的深处便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无踪。 土遁术在五行遁术中精通之人是最少的。多数修士不愿意去修习这类术法。原因很简单,这类术法虽然善于防御、隐匿和偷袭,但太不适合攻击。毕竟躲到土里固然能保命,想要攻击别人就不容易了。 连菱笃定土留犀并没有远离,应该依然藏在铁棘树下的深处。 善使土遁术的修士都善于遁地土行。土行速度可以非常快,几乎与飞行、疾行相媲美。但土行有一个不可回避的限制:越是在土层浅处土行,则速度越快。但越是去往土层深处,因为压力越来越大,则速度也会越慢。 土留犀的气息消失无踪,必然是躲在土层十丈之下的深处。那地方他只能龟速移动,根本不可能这么快逃亡。他如果浮上浅层,就可以快速遁走。但浅层他必然被连菱感觉到气息,也许一招术法就灭杀了他。 连菱望着这一片死寂般的铁棘林。经过妖匪们一番折腾,它们灵气散失,受损严重。目前看起来无事,但半月内就会开始枯萎。也许数月之后,这片铁棘林就不复存在了。 但这时候,它们枯萎并不会这么快,依然坚硬地挺立在这片地面上,严重地阻挡了她挖洞寻蛇,去把深藏地下的土留犀找出来。 连菱独立风中,灵蚕宝衣的衣摆随风飞扬。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下,法力涌动,掌心立刻凝聚成一团强烈的白光。白光中狂风吹出,飘出许多白色的粉末,带着恐怖的阴寒之气,飘散天地,宛如冥神降临。 这正是她曾经教授过勾诛的术法,一招枯死龙骸谷无数古树的“冥兰之风”。 冥兰自身并不寒冷,这寒意是直入神魂,更多的是那种死亡、阴翳带来的恐惧之感。所以连菱并不喜欢动用冥界玄阴兰。不过眼前要除掉这片碍事的铁棘林,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转瞬之间,整片铁棘林的树干、树枝,和土地上,都开出了那种色如缟素的白色水晶般的小花,开始疯狂地吸收整片树林本来就已经严重受损的生机。空气中积尸气飘散,充斥着阴寒、腐臭的味道。 如果面对完好的铁棘林,她使出这一招来究竟能有多少效果还能难说。但这个时候,这些铁棘树很快轰隆隆倒塌了下去。就像钢铁生锈一般,身上开始是布满了红斑,然后层层裂解,最后粉碎成了红色的粉末。 只不过区区十个呼吸的时间,这片铁棘林变成了一片布满了深红色泥土的巨大空地。 “你是自己乖乖出来,还是非要我抓你出来呢?”连菱望着这片空无一人的土地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法力,往这土层之下强行灌输而去。 她虽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但她的声音被法力加强,顺着土层传播,也会传入藏着的那人的耳中。至于听不听,就是土留犀的事了,和她无关。 说出这话的同时,她的修罗兰在这片空地上极速生长,根系扎入土中,迅速向土层深处蔓延。这些根都是她肢体的延伸,同样也带着她的神识之力。进入土层五丈之下,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土留犀的位置。 土留犀不是不想跑,他是真的跑不动。他的土遁术法已经极强,但到达十丈深处,深厚的土层挤压在身上,他全身仿佛就像被粘稠的糖浆裹住,每个动作都变得凝滞无比。 从潜入之后开始他就一直在“逃亡”。但他将土行之术驱动到极致,十息时间也只逃出了不到百丈的距离。不一会儿,他便被修罗兰根缠了个结结实实。 他挣扎了几下,只是徒劳而已。这些修罗兰根越缠越紧,借着这土层下的强大压力,很快将他的四肢骨骼一根根绞断。 原本气管上就被戳了两个大洞的土留犀这时候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泪流满面地被五花大绑,硬生生地从土层中被拖了出来。 640 妖匪有才尚可用,内奸无能则当诛 土留犀被丢在积满了枯死的铁棘树的腐朽之后的灰烬的松软的泥土上。他的形状看上去还好,非常壮实,犹如一块横卧在地的灰色岩石。 但他的四肢骨骼全被捏断了,所以他完全动态不得,只能瞪着一副死鱼眼躺在地上,望着眼前刚刚还被他视为猎物的神女,考虑着对方是要活剥妖核呢还是生吃血肉。 作为一个半步金丹的大妖,这二者可都是价值连城,虽然比不上金丹的身价。 “这是你打造的法宝?”连菱手中正握着那一张犹如涂抹着黑漆,浑身芒刺,泛发如同乌金般光泽的弓。 她尝试去拉开那虚无的弓弦。以她金丹肉身的力量,要拉满也不容易。这倒不是它的强度真有如此之高,而是这弓中仿佛封印了某种刚直无比,又桀骜不驯的灵识。如同铁棘树一样,你碰一碰都会受伤,去强行拉开它又谈何容易。 但这东西极为粗糙,也可以说就是一截普通的铁棘树枝,只不过巧妙地“剪短”了一下其上的灵机线,便使得它变成了一张弯曲的弓。这一做法看似简单,但不是真正的炼器大家,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哼,这不过是随便整了一下。” 土留犀原本死鱼般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异芒。他既是妖匪之王,也是妖界中数一数二的炼器师。这件法宝并非是他有意打造,而是到了这片铁棘林中,为了击穿这位金丹神女的护体法力而顺手拿了一根铁棘树枝弯曲而成。 这种东西的原材料固然有过人之处,但从炼器手段上来说,还真是不值一提。对方看重这东西,他即便是就要死,也不得要鄙视一下的。 连菱觉得这弓不错。给木头使用尤其适合。他要取夺取树皇之位,又这么一件法宝在手,简直是如虎添翼了。她将铁棘弓收入到了仙荷中。 除了这张弓之外,这个叫土留犀的妖匪头头其实也是不错的。自身半步金丹的实力不说,还有一手炼器的本事。 翠玉宫打造法宝的水准无限接近于零。除了用法剑融合灵种造就灵剑之外,几乎所有的法宝都是从五行宗高价购买,吃亏不少。 她忽然觉得如果把这头怪犀拿回去专门打造法宝是很不错的。尤其浑沌天劫将至,东胜神洲必然纷乱大起,这时候这种明显能大大补齐己方短板的人物,有一个就用一个。至于其人是不是罪大恶极其实没什么,无非是好好管束就是。 但她急于赶去银龙山脉,时间不多,也只能长话短说了:“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就让我烙下妖血契,老实跟我走。两条路任选其一。” “妖血契?”土留犀目光一闪,“你给我什么条件?” 从目前的形势上说,他要么死要么成为妖宠。对他而言,自然是不愿意死。只要能活着,说不定就有翻盘的一天。但是想要结下血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其中条件之一就是血契的双方必须都是诚心自愿才行。任何胁迫都会导致血契失败。 如果一方对另一方说,你要么死,要么定下契约成为我的妖宠。这样后者即便“愿意”,心中也必然有愤恨存在。只要双方心中有一丝不满,血契就会失败,更不用说暗怀仇恨了。 而且对一般的生物而言,用钱也是买不来自由的。所以血契也不能用钱来简单解决,必须找到对方真心诚意接受的办法。 比如古问天和红叶签订妖血契,古问天便是承诺了力保她成为鬼鸮圣女,而且协助她助力黑夜王抢夺妖皇之位等等的承诺。这些承诺都是写在血契里的,是血契的一部分,无法更改。 勾诛与林枚儿的血契更是答应她犯险深入息壤大陆,去挽救鹤族的“倾天之劫”。这倾天之劫并非是勾诛能有意施加的,就不算他的胁迫。 “你头上那三个刺瘤不是天生,恐怕是有什么高人留下的封印吧?这三个东西里边都有毒,而且在不断生长。它们会吸收你体内的气血之力壮大自身。所以你无论怎么修炼,都是无法突破紫府圆满瓶颈,晋级金丹的……” 连菱所说不错。他这三个东西,是被他原本的那位主子给“点”上的。其人不是通过血契,而就是通过这三个东西来控制他。其实更要命的是,那位主子失踪已久,至少百年没有出现过任何踪迹了。而他这头上的东西却还在不断生长,迟早将他榨干…… 这也是他到处抢劫绑票无恶不作四处搞钱的原因之一。他需要大量的钱,去西贾人手中换取一种能暂时遏制这三个瘤子的药物。然而这是一个无底洞。只要他还活着,就得不眠不休地填下去。 “我可以在血契中约定,一年内为你除掉头上这三个怪瘤。而且我不但不阻止你,反而助力你晋级金丹。一旦晋级到金丹,你便可以以自己的神识之力抹去血契,恢复自由之身。我再给你十息时间考虑。若你没有决定,我便默认你选择死。” “不用考虑了,给老子血契就行了。”土留犀毫不犹豫地回答。连菱给的条件他根本就是无法拒绝的。 一般的修士都会竭力阻止自己的妖宠达到金丹的级别。这是因为金丹修士的神识之力足够强,已经不是血契所能控制的了。让妖宠炼成金丹,就等同放归他自由。 但连菱将助力他成为金丹写入血契中,这就意味着这一点连菱也是不可违反的。当然连菱可以将血契抹去。但如果血契抹去了,对对方的约束也会同时失效。他也就不再是连菱所控制的妖宠了。 对连菱来说其实这也有风险。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妖匪脱离了她的控制,而且还炼成金丹,就算不与她为敌,以后为祸四方也是她的罪过。 但她已经暗自算过一卦。这头犀牛怪就算立刻被解除了头上的刺瘤,而且资源齐备,没有三百年也不可能突破瓶颈。 问题就在这头犀牛脑袋极大,极为聪明,最善投机取巧;但其肉身的修炼资质却差得可怜。这两者叠加之下,使得他想要突破到金丹远比一般的精怪更加艰难。 现在浑沌天劫已经逼近,三百年后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如果真能活到那时候,连菱倒也无所谓放他一条生路。 “既然如此,那你就乖乖烙下这份血契,然后跟我走吧。”连菱说完,手心迅速凭空凝成一分血契,然后凌空一掌。红光闪过,这份血契牢牢地引入土留犀的神识中,并没有任何崩溃的迹象。 “我倒是想走,只是走不了。”土留犀无奈地说道。 “无妨。” 连菱右手一挥,一片黄色土灵光闪过,土留犀已经消失无踪,被她收入到了地皇图中。紧接着她一念闪过,自己就已经到了传送阵上。按她的估计,那帮鹤族的少爷小姐们也快到了。 林环等人在山中跋涉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了地图上所示的传送阵。不过他们看见的是山谷中一座土丘,连菱这时候已经静坐在山丘顶端,等候了不长的一段时间。 “原来这就是传送阵了么?”贺唳心中暗喜。他并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连菱会提前到达了此处。他所想的是,如果他不尽快将这个传送阵的位置告诉那帮妖匪,可能就来不及了,传送随时可能开始。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入袖子中,用神念将这一带的位置传送了出去。这种传讯是可能被人察觉的,但无所谓了。即便有人察觉,一时也无法确认究竟是谁发出的。 那些妖匪赶来肯定也需要时间,但这不是问题。他随便找些理由借口,总是还能拖延一段时间,只是不会太长。 就在他传出神念的同一时间,月光照着的连菱白皙秀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将掌心摊开,露出一枚正在散发着灵光的玉简。一缕清晰的神念从中传出。 因为这些鹤族少年这一路早已相互熟悉,每个人都能感觉出来那就是贺唳的神念。这神念中清晰地把这周围的地形、他们所处的位置给展现了出来。 众人还有些茫然的时候,玉简中又传出了更多的信息。包括落地时贺唳与妖匪们的沟通,妖匪对贺唳下达的指令等等。 贺唳脸色大变。他顿时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游街,一切罪大恶极的心思全都被昭告天下。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有更多想法,便感觉眼前碧光一闪,全身的麻木就像被电击中,脑袋了滚落了下来,从此万念皆休。 641 万众同舟终共济,一人破城恨难消 当连菱启动传送去往银龙山脉的时候,木棉城之战,在勾诛的计划中,也走近了终局。 果青果红二位在空中虽然只是一双紫色光影,速度却是快得不可思议。两人都是以速度见长的血修。而且从她们手握姿势来看,两人都手持了剑之类兵器,攻击方式以刺为主。勾诛在仿佛在留身碑中一样,脑子极速计算着应对这两人的方法。 留身碑就在他身上,而血灵石在他身后的传送阵中。这两位虚丹七色的女修显然已经被摄入碑中。只要他在碑中能胜了其中一位,恐怕足够连晋好几级…… 勾诛迅速收回了思绪。毕竟这可不是在自身碑中和那些虚影对抗。死了可没有重来的机会的。 两人的速度远远超过寻常,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勾诛的面前。按理说虚丹即便是体修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快的速度,这可能都超过了某些低阶的紫府修士。 在勾诛看来,她们不可能始终持续这种速度。只是她们将肉身之力击中在短时间内爆发,所以才能在发招的一瞬间,达到如此不可思议的高速。 更要命的是这两人裹在那层怪异的衣袍中后,身形隐没,气息丝毫不漏,近乎完美的隐形。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两人会第一招就直接冲过来刺杀自己。这样猝不及防而且隐蔽的攻击,恐怕一些紫府修士都挡不住…… 勾诛的脑子转了一圈,并没有立刻想出什么好的抵御之法。如果这两人只有一个,他还能唤出陨铁定方砚来抵挡一击。但对方是一左一右夹击……难道要动用重极聚水珠?嗯,水界说不定能严重阻滞这两人的速度。但也有可能,这两人水下更猛了。如果是在留身碑中,他不好说还真只能试试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果青、果红两人已经到了面前,手中利刃毫不留情往勾诛刺去。即便是在紫璃镜的光芒下,她们手中持握之物也看不见一点光影。她们手中的兵刃应该是某种天然隐形的材料打造,而且并无灵性。而紫璃镜只能照出生物的灵性,对无情之物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但就在她们刺出的同时,他们刺中的勾诛仿佛变成了许多面脆弱的镜子,哗然而碎,每片镜子上都透出一个完整的勾诛的形象,就好像他忽然随着这些碎片产生了无数的分身一样。紧接着这些碎片便开始崩溃裂解,分解成某种灵气消散不见了。 两人一怔,落在地面上,都显出身形来。只不过她们依然是包括头脸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显然她们的隐形需要消耗气血之力,并不是毫无代价的。所以她们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隐形。 “咳咳,”勾诛清了清嗓子,从木棉后方再次显露出身影来,“城主大人,我看您还没搞清楚状况呢。都到了这里,您已经无棋可走了。我们不如好好商量下,怎么分那一大笔钱?大家和和气气分手,不是好过打打杀杀吗?” 他等在这里是以逸待劳,作为一个有眼阵之能的阵师,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不做任何布置。他早就用牵引石在这里布下了水镜折光阵。折光阵的布置之下,木棉等人的视觉和其他感观都被错乱。即便他近在眼前,对方也未必能发现他。 “哦?”木棉回过头来,下颚微微抬起,眼中露出不屑之光,“我没棋走?何以见得?” 这时果青果红二人眼中都再度闪出厉芒,似乎要冲勾诛新出现的位置再度杀来,但被木棉伸手示意阻止了。既然前面一击已经失效,后面再继续攻击也很可能是无效的。木棉的怒火暂时被她自己给遏制了下去,她忽然产生了听听这年轻人到底想说什么的兴趣。 “你想想啊,”勾诛眼角微皱,削瘦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诡笑,“晃血已经死了。红棘人现在和苍秸人联手攻打内阵,再没多久就会攻进来。传送阵也被我们的人占据了。你实力再强,难道还能以一敌万?你想修复传送阵,独自带走那三十万两血灵石已经不可能。不如大家商量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勾诛虽然表情难免有些计划得逞的得意,但其则苦口婆心。这个女人所想的一切计划已经完全不可能实现。只要她脑子还正常,应该会接受勾诛的建议。但他对这一点也不是很有把握,因为在他看来,女人的行为往往不是由理性来决定的。 木棉脸色阴沉地反问:“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你知道啊,我穆远——”勾诛这时候还没忘了继续给穆远扣黑锅。 “我是有眼阵之能的。所以如果我来修复这个传送阵,速度远比你的阵师们要快,也就半个时辰的事情。只要你不要来干扰我,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儿。 “那些炼血人无非就是不想死罢了。只要传送阵能修好,让他们逃出城去,他们绝对不会与城主大人为难。 “花不到十万两将几万炼血人送走。剩下还有二十万两血灵石,你我各分一半,拿十万两血灵石传送走人,从此互不相欠,这样不错吧?” 木棉冷冷地望着勾诛,他的面目在她眼里显得格外可憎。但勾诛的建议对她来说,损失的也就是二十万两血灵石。她依然可以带着十万两远走高飞,这比两方拼个鱼死网破可就好多了。 “我如何相信你?”她问。 “这很简单。”勾诛手中已经多了一枚薄如蝉翼的红色的符咒。他不像连菱可以凭借法力直接结下血契,但玄血契这种东西他早就常备在仙荷里了。 “我们可以结下血契。如果城主大人不放心,可以把苍秸部的穆格和红棘部的弘股一起叫来,我们同签血契。” 勾诛的为贼之道有几条戒律。不贪,不杀,见好就收。虽然三十万两血灵石不能全部到手,能拿走十万两也算是不错了。还免得和木棉这个紫府树妖拼个你死我活。如果他贪功求全,反而可能一无所获,还在兽潮中丢了性命。 “你的条件听起来好像不错。”木棉冷冷一笑。她低头沉思片刻,拿出了一片传音玉简,将一缕神念注入,然后将玉简捏碎。这道神念便随着玉简的破碎灵机往四周荡漾了开去。 她在神念中同意允许城中所有人,包括炼血人通过传送阵传送离开,但必须等到修复传送阵之后。 她要求炼血人停止进攻,并在内阵之外列队等候传送。如果炼血人停止进攻并乖乖等候,她也会放开内阵所有禁制以示诚意。 等她收拾了内阵的一切,她会主动出现,与穆格和弘股二人一同签订血契。 她的神念传开之后,双方之间的血战停止了。守护内阵的修士们大多早就不想再战。而炼血人则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虽然死了很多人,但血没有白流。他们终于迫使城主木棉正视了自己的性命,不再将他们当做可有可无的垃圾丢弃了。 在部落上层族长和祭司们的指挥下,炼血人开始整齐地停下守候。内阵内外的妖修们也自己组织了起来,成为等候队伍的一部分。 既然大家不再相互残杀,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传送阵尽快修复了。这事急也急不来。但城外的血幕至少还能抵挡一段时间,而且所有族类无论人与妖都是一同求生,真的是血幕崩溃了,他们也会一同抵挡兽潮。 内阵周围的禁制果然很快撤去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内阵去到传送阵。但没有人轻举妄动,没有人希望进去打扰那些阵师修复传送阵的工作。 “怎么样?”木棉将手中破裂的玉简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样你满意了吧?把你的破阵撤了,出来和我签订血契吧。我可不想你在修复传送阵的时候布下什么陷阱。你们这些阵师都是诡计多端,没有血契,我可没法相信你。” 勾诛笑眯眯地一拱手,恭维道:“城主大人美貌与智慧并存,实力与仁慈并重,小弟佩服,佩服!”就在他行礼的同时,他周围的折光阵灵机一片一片地在空中交错出现,又一片一片地解体。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又在距离十来步的另一处重现而出。他将手一摆,数十枚牵引石被他的真气牵引而来,飘飞空中,然后白光闪过,收入仙荷中不见了。 勾诛双手捧着玄血契,正要递过来,却看见木棉嫌恶地一扭头。果青、果红二女不知道收了什么传音,脸色骤变,都是一同消失,化作一股劲风往勾诛杀来。 “所有人都可以活,唯独你要死!”木棉那原本清秀的淡青色的脸上露出极度扭曲和狠厉之色,愤恨至极地吼道。 642 勾诛田忌赛马,木棉重拳难敌 她可以接受十万两血灵石的损失,也能容忍那帮低贱的炼血人进入她的传送阵传送走。但有一件是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那就是她眼中的名叫穆远的这个年轻人,毁了她的一切,居然还能好好地活着,分走她的钱,用她的传送传送来溜之大吉? 她什么都能忍,唯独这个不能忍。只要能杀了眼前这人,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因此就在勾诛解除了水镜折光阵的同时,她果断传音给果青果红二人,让她们痛下杀手。 果青、果红两人的速度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勾诛便被左右两剑一齐从肋部刺入,热血喷涌而出,喷溅到了尚未显形的果青、果红二人身上,显出两个不完整的血人的形状。 勾诛的双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鄂神色。他似乎早已想到木棉的想法很难预测,但也没有想到她的决定会荒谬到如此地步,仿佛完全落在了他的预测之外。 “你……你疯了?你想……所有人一起死?”他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挣扎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个男人的无论眉眼的形状还是诡异的神色总是让她无明业火涌起。看到他居然也会有如此惊呆的目光,她终于感觉到一丝宽慰。 “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我就修不好传送阵了?我手下也有阵师,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木棉的胸口依然在激烈起伏,她努力地平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带来的气息不稳。 “你以为我杀了你,炼血人会来给你报仇?他们都在乖乖等着传送离城呢,谁有空理你?你就是一个用后即弃的棋子而已。我杀了你,一切照旧,根本无关大局。” 木棉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缕了缕额上的头发。果青果红两人显出身影来。她们手中的剑却依然是隐形的。只是剑上粘满了鲜血,变成了真正的血剑。 两女将血剑拔出,忽然感觉到一阵诡异。这个“穆远”的身体并没有立刻倒下去,反而扭头左右各看了她们一眼,露出莫名的微笑。 紧接着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而干涩,但这惨白的脸上,偏偏左右各涂上了一团红晕,这就显得更怪异。他的双目变得呆滞而平面,根本不像活人的眼睛。 仔细一看,她们刺中的根本就不是勾诛,而是用竹子做为骨架,糊上了白纸,然后画上眉眼,涂上颜色而成的一个惟妙惟肖的纸人。 她们的剑只不过在纸人的肋部左右各捅了一个大洞而已。剑上所有的血痕也是假的,在这纸人现形之后,所有的血迹也像蒸发一般消逝掉了。 这是魂宗常用的纸人替身术。要使用这个术法需要一大堆准备工作。先要用竹条和纸糊一个真人大小的纸人,画上五官和服饰,越接近真人效果也越佳。 但就这样还不够,这个纸人还必须用到所替之人的气息、鲜血,经过一番炼制之后,才能留着备用。使用的时候,由魂修在附近控制,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勾诛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因此纸人替身早就由佟瑶准备好。如果木棉乖乖和他结下玄血契,他自然会有真身出来结下血契。但如果忽然有什么变故发生,他的纸人还能替死一回。 果青、果红二人正要做出反应,却看见这个残破的纸人忽然腾火燃烧,放出大片诡异的淡青色磷火。这两人瞬间就被磷火所吞没了。她们所见的世界顿时变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的幻境。 穿着紫裙的佟瑶的缥缈身姿,如同鬼魅一般地在磷火中显现出来,如同倒入了水中的染料一般,随着不断飘荡的磷火四处游走。 果青果红二人并未畏惧,也未受这虚无影像的干扰,而是在心中认准了她们神识感悟的对方所在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腾身而起,如闪电般刺去! 果青一剑刺中了对方。剑入肉身,这有弹性的感觉绝对真实,她甚至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脏被破开之后,最后几次绝望的颤动。这不可能是幻境。 她正要松一口气,却感觉一股强烈的剧痛从自己腹部传来。这剧痛使得她神识受到强烈刺激,眼前的幻境终于瞬间破开。 她眼前刺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孪生妹妹果红。而且她一剑就刺中了对方的心脏。妹妹双目中的灵气已然消失无踪,气息消隐,没有了生机。 果红在最后时刻也刺中了自己。只不过这一剑略略偏下。不知道她是在最后时刻发觉了这幻境给她的干扰,所以紧急避开了心脏,还是她首先中剑,身体吃痛所以出招也出现了偏移。 无论如何,自己受了重伤,而妹妹则已经死亡。而那个敌人,也就是那名紫裙女子的真身,正若无其事地站在妹妹身后。 幻觉破开看到真相引发的悲怆与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她猛然一喝,将剑从妹妹身上拔出,然后足下气血之力涌动,再度施展出那让人震惊无比的速度,往后猛然退去。 以她的速度,既然看到这名魂修的真身,若是抓住机会倾力一击,未必不能成功。但这只限于她肉身完好的情况。 现在她肉身被破开,又处在对方的鬼磷火中,神识可能早已被地方的神识术法沾染。即便这一瞬间的清明能看到对方的真实位置,也难保出剑之后,自己是不是还真能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也许到时候明明感觉自己用刺中了对方,其实她是刺了自己了。 如果想给妹妹报仇,唯一的办法是乘着这一瞬间的清醒,全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魂术虽然厉害,但总归是两人之间距离越远,效果越是弱小。如果她速度够快,能够在对方施展下一轮幻术之前逃离鬼磷火的范围,便有可能活下来。留得青山在,她将来有机会再给妹妹复仇。 她犹如一线青光般逃脱了出去,然后便隐形消失了。奇怪的是,佟瑶并没有去追击她。 佟瑶真正关注的是勾诛那边。勾诛的计划是由她来对付果青、果红,而勾诛自己直接面对木棉本人。 这一切都符合他的计划。他早就用蓝寒灵傀摸透了木棉手下的实力。在布置这个计划的时候,他用了他的贼师父在他很小的时候教他的“田忌赛马”的战法。这故事从南瞻部洲流传而来,其核心是“以上御中,以中御下,以下御上”。 佟瑶是他们最上等的战力,用来对付果青、果红着两个虚丹绝顶的中等战力。而穆远弱于佟瑶而强于勾诛,所以用来对付对方在传送阵上的那些杂兵,也就是最下等的战力。而勾诛这个下等战力,则用来对付木棉这个对方的最强战力。 这听起来有点吓人,但是勾诛笃定佟瑶与穆远都将轻松取胜,事实也确实如此。接下来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人前来支援自己,自己就不一定输了。而那时木棉的有生力量被击溃殆尽,她只剩下一人又还能做什么呢? 更何况,最能吸引木棉仇恨的,非他莫属…… 就在果青、果红和佟瑶短兵相接的同时,木棉将气血之力激发到了极致,全身泛出青色的灵光。淡青色的皮肤下,红色的血脉鼓动了起来,肌肉犹如带着血红的碧绿翡翠。她没有施展任何术法,对准勾诛,很简单地一拳打了过来。 对体修而言,术法、招式其实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速度与力量。没有任何招式的单纯的速与力,反而是最难克制的。 你若是想闪躲,她速度够快,你根本闪躲不了。你若是想阻挡,她力道够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勾诛正是面临如此闪电一拳。他一开始就没想闪避。以木棉这个体修的速度,还是紫府修为,他根本就闪避不了。他早早将陨铁定方砚唤出阻挡在了自己面前。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木棉的铁拳砸上去,陨铁定方砚被砸中的地方就像被火烧了一般迅速地变红、软化,就像软糖被木棉穿了过去,这个他用了多年防御过各种攻击的法宝从此毁于一旦。 穿过了被她击穿的陨铁定方砚,木棉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迅速扩张而开。陨铁方块的后面,是一条呼啸的冰龙,直接冲她的拳头而来。 “不自量力!” 玄冥寒域加上玄冥寒水所施展的水龙术,已经是勾诛所能施展的最强的术法了。虽然遭遇陨铁定方砚被击毁给他带来的重创,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将仅剩的所有玄冥真气都投了进去。 他想要直接阻止木棉的这一拳那是绝无可能得。他唯一能做的是阻滞对方,哪怕一个毫忽,也足够了。 一拳击中冰龙,整个冰龙就像真正的冰雕一样哗然破碎。木棉的拳风撕碎了空间,其力道丝毫未减。但这寒气就像无数细针般扎入她的每个毛孔,难以避免地阻滞了她体内气血之力的运转。 这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她微微一顿,便再度汹涌气血,冲破了一切阻滞。但这时候,一股凌厉的力道在自己背后出现,似乎直接冲着自己的后心而来。生死危机之感忽然涌上了她的心头。这是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足以杀死自己! 643 无情郎君痴情女,镜花水月终是空 木棉并非不能感觉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具有紫府神识,虽然体修的神识相对要弱一点,但要从背后偷袭到她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可惜的是她以全身力道都集中在一拳去攻击一个目标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失去一些注意力了。虽然她的感官早就意识到了就在她的城主府顶上潜伏了一个人,而且对准她的后心射出了一箭,但她的神识有意无意地无视了这些信号。 当她的仇恨之火燃烧的时候,哪怕天塌下来都没有问题,只要能杀了眼前这个家伙! 直到生死危机已经迫在眉睫,而且她的杀人复仇计划也到了失败的边缘的时候,这来自直觉深处的警兆终于阻止了她的疯狂。她那一拳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身体上半身离奇地做了一个扭转。下盘虽然完全没有动,上半身却瞬间朝向了后方。 猛烈的拳风带起一股滔天般气浪,犹如一个炽热的火球握在她的手中,被她在空中抡过一个圆弧,回到了她的正前方,刚好撞上射来的那枚红得耀眼宛如金色的利箭。 紫府戮仙箭!箭尖犀利无比的灵机犹如烈日光芒般爆裂而开。但木棉作为紫府二气修士,倾注全力所发出的一拳也是非同小可。这一拳正砸在烈日的中心,在不可直视的烈日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子。 黑子爆发,抵消了戮仙箭的部分力道。两者之间猛烈撞击造成的冲击波,形成了一个极速扩大的明亮球体,勾诛就像被人猛打了一拳一样,随着这亮球飞了起来。好在他立刻被一股柔力护住。佟瑶出现在了他前面,替他抵挡了一部分冲击。 地面都被冲击得凹陷了下去,留下了一个黑色的球面大坑。木棉站在大坑的中心,她的整个右臂和部分肩膀都已经消失不见,身上挂着血淋淋的碎肉。但她并未放弃。不少血色的花朵如同蝴蝶一般从灰烬中飞出,落在她残缺的肢体上开始恢复。 这一切虽然说来话长,但只不过一个瞬间的功夫。偏偏这时候她心中警兆再起,又是一箭飞来!连续两支紫府戮仙箭?这怎么可能? 遇到价值上十万两血灵石如此巨大的生意,勾诛当然不会在乎区区几百两血灵石一支的紫府戮仙箭了。只是这东西并不好找。他当时也就是在凌波岛上的拍卖会上买到三支,还被木头在留身碑中浪费了一支,只剩下两支了。要不然,他给木棉准备十支八支也是可能的。 他在布置好水镜折光阵,并且和佟瑶在这里拦截木棉与果青果红三人的时候,就让木头去了城主府顶上埋伏。一般人对自己的来处是最不会有警惕的。很少有人会总觉得自己家里也潜伏了敌人。 但木头贸然射箭也是没有用的。虽然他射箭神准,但是木棉只要感官稍有发觉,箭还没有射到她人就闪开了,那么紫府戮仙箭威力再大也没有任何用处。 木头的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勾诛将对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并倾尽全力发招的那一瞬间。这一切都是他预算好的。他甚至注意着自己的站位,让木棉始终背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方便木头在她的背后射她冷箭。 这两箭有先后,但相隔时间很短。第一箭的威力刚好挡住了第二箭的来势。所以木棉想要避开第二箭的突袭简直难比登天。但她依然尽力跳了起来,想要跃到高空,避开这一箭的袭击。 这一箭本来对准的是她的心脏。她猛然一跃之后,稍有偏移,但依然结结实实地射入了她的腹部,一团纯阳之火直接在她肉身中爆裂开来,惨状不可直视。 爆炸之后,木棉除了不见右臂和半个肩膀之外,腹部连同大半个身躯也被击碎不见了。她只剩下头部、胸部和左臂。 如果是平常,即便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破碎的肉身也会化为血生花自己飞回来重新组合,她也几乎瞬间就能恢复。 但这支紫府戮仙箭的威力已经伤及了她的树核。而她血生花的力量是靠树核才能得以施展。因此这样瞬间的恢复是不可能的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败得这么惨。终究对方的诡计实在是太毒,布局也实在太过严密,让她一开始就乖乖地进了笼子却不自知。更重要的是,自己太过感情用事,被对方始终牵着鼻子设计。 但她依然没有放弃。她仅剩的一只胳膊依然努力地抓挠着地面,尽量拖动着自己的残躯移动,同时用最后的神识之力,不断地向那个人发送着求援的信号。 对方也许算计到了一切,但肯定有一件是对方永远也算计不到的。那就是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就在她的城主府地下的那个高达金丹双花的木野部长老,天才树修枯木荣!只要他收到自己的求援,立刻就会来将她救走。 她即便损伤如此严重,但只要树核还在,这残躯还在,只要放在土中就会缓慢地回复。虽然想要恢复的紫府实力是不可能了,但回到虚丹实力,得到四肢健全的人身,再自由自在地生活个千年也不是问题。 她和枯木荣之间有特殊的传音途径。无需借用任何法器,只需动用微弱的神识之力,对方是绝对不可能收不到的。而且他从那个地下密室来到这里,距离不超过千步。以他的金丹之力,瞬时就可以到达了。 在密室中忙碌的枯木荣确实是勾诛漏算的一处。因为这密室深处城主府地下,而且密室本身就有各种禁制防范灵机泄漏。所以勾诛虽然动用了蓝寒灵傀,也完全没想到城主府的地下还埋藏着这么一条大鱼。 枯木荣这时候依然在炼制他的寻血盘。而且这一回,他是真的快要成功了。所以当木棉发来紧急求援的传音的时候,他心中本能地腾起一股烦躁之感。 “早不早,晚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我不是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来打搅我的吗?”一阵牢骚发完,他才注意到木棉的求救神念中,将她自身的惨状也传了过来。 枯木荣一怔。他也没有想到会发展到如此的地步。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我不是明明让你一有危险就传讯给我么?怎么会惨重到如此地步才通知我……” 这时候看着眼前即将彻底成型的寻血盘,他心中冒出了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立刻去救木棉。木棉当然可以救活,只是这个眼看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唾手可得的树皇寻血盘就会前功尽弃。由于他已经失败了太多次,他甚至有一种他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的糟糕预感。 一旦没有了这个寻血盘,他想要找到真正的皇子下落可谓大海捞针,尤其是在知情的连菱已经永远沉沦在南冥之下了的这种情况下。 另一个选择就是,先把寻血盘完成再说。至于木棉死不死,说穿了已经无关紧要。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忠心耿耿替他守护了多年的木棉城,在关键时刻吸引了真正皇子的到来。 但她已经这样了,即便能救活,也就是个累赘。除了作为一个女人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处。而偏偏女人他是最不缺的。 这样的一个木棉又怎么能和事关整个树族的关键之物相提并论?即便再加上那几十万两血灵石,这天平也明显摆不平。 他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没有去理会木棉的求救,而是继续低头去摆弄他正在炼制的法器去了。 反正在这深黑的地下密室中,即便木棉死了,即便城主府已经易主,除了木棉也根本没人知道这下面深处还有个密室,根本就没有人回来打扰他。至于他炼制完毕要出去的时候,他更不相信有人会拦得住他。 枯木荣还犹豫了一瞬,勾诛可是一瞬都没有犹豫。就在木棉被木头的第二支紫府戮仙箭射中的时候,余波刚刚散尽,勾诛便不顾自己受到波及而带来的伤势,一溜烟冲了过去。 他的小人匕早已在手,一刺下去,取出了木棉的树核。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美艳城主,从此香消玉殒! 644 寻来木城人未见,留得青山埋血石 虽然出发要早很多,但林玫儿到达木棉城的时间和连菱差不了多少。 这倒不是她一路闲逛,而是她自小生活在天池城几乎没有离开过,离开了太白林,基本就是个路痴了……一路强闯传送阵外加绕路,她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她到达木棉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平地,几乎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妖狒都不见了一只。 在木棉城被毁灭之后,整个妖狒群并没有按联军预计的那样自行流动去眠恶山,而是消失不见了。寒尘巫女蓝若霜以及银龙山巅的玄阴古树也一同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但黑夜王为首的妖界联军并未因为这个蹊跷变故而取消原定计划,依然在热火朝天地攻打眠恶山。 木棉城数十万原住民全部死于血幕大阵。外来的炼血部落和妖修们则活下来不少。他们大多传送走了。有些去了树族的地盘,有些去了中妖界。 面对这一片废墟,林玫儿直觉得心中发毛。勾诛那小子不会在这里尸骨无存了吧?她只能一边祈祷老天不要把剧情搞那么悲凉,一边用玉简传音尝试联系。 玉简传音的有效距离随着地势的不同而不同,但一般而言数十里范围是没问题的。如果更远就必须动用传音壁了。 从勾诛与连菱给她留下的信息来看,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就在木棉城才对。虽然他们没说这城市会变成一片废墟。 林玫儿的传音没有联络上勾诛,却意外联络上了几乎同时抵达的连菱和黄璐等人。 这师徒一行于是绕开战乱中的眠恶山,前往眠恶山西面五百多里外的山人镇。山人镇正是连菱和勾诛约定的除了木棉城之外,第二个用来汇合的地点。 这里的原住民“山人”是一种看上很像人的猿类。他们吃穿住行、行事谈吐和大部分族妖一样。但他们的化形就很失败了,每个“人”全身都长满了棕色的毛发。 镇子不大。山人们好吃懒做,每天除了在街头吃喝玩乐、斗鸡遛狗之外,几乎什么都不做,但照样有大把的血灵石入手。 这是因为山人镇背靠一片灵机充沛的青山。这片青山被称为“青山福地”。虽然在大家大族中籍籍无名,对散修来说却是难得的修行之地。 山人的祖先辈正是在这山上修炼,出了不少大能修士,开辟了不少妖修洞府,构造了强大的防护和聚灵阵法将整个福地罩住。 这些后辈们懒于自己修炼,便灵机一动,将这些洞府“出租”给其他族类的妖修。而他们则躺收租金,在山下享受俗世人生。虽然不能长生不老,但百年春秋也过得好不自在。 五百多里外,黑夜王为首的妖界联军攻打眠恶山,打得一片混乱,这里却依然宁静如昔。 这一族全都是凡民,根本连点像样的战力都没有,也就不怕被征调人马了。无非是不管是树人来,还是联军来,他们都照样纳税罢了。 山人镇后的青山福地中,都住满了脾气古怪的散修异人之流,紫府级别的大佬比比皆是。 那些租客进来修炼之前都签下了血契,有钱就住,没钱走人。同时不得骚扰其他租客。如果遇到有人捣乱或者外敌攻击,他们还必须联手对敌。 这样的一个散修聚集之地就如同一个安静的马蜂窝。不去捅它没有坏处。谁捅了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所以自古以来无论是五百里外的树人还是其他的大族都甚少染指这里。 这也是连菱选择这个地方做为备份的汇合地点的原因。 如果在木棉城接洽树族顺利,这里自然用不到。她便直接带着木头前去眠恶山登基。一旦发生变乱,她就在青山福地租一座洞府,修炼个一年半载,看看形势再说。 勾诛传送的目的地正是在山人镇数十里外的林野中。这一带虽然不在青山福地禁制的保护范围之内,但野妖并不多见,还算安全。 他被传送之后的做第一件事,便是将一同传送而来的堆积如山的血灵石,在山林中找了一处稳妥隐蔽之处给埋了。 在木棉城他用传送阵将数万炼血人和其他妖修传送走了之后,再加上传送大笔血灵石自身的损耗,到达目的地后,这些血灵石还剩足足二十万两。 穆远并未与他们同行,而是和大部分妖修一起传送到中妖界去了。所以他们只剩下四人。 四人每人携带一千两血灵石等于每人负重一百斤,已经显得非常沉重了。这二十万两血灵石一次性搬走显然是不现实的,就地埋藏是最好的办法。 到了山人镇中后,勾诛并未忙着去租洞府,而是在镇上随便找一个客栈便住下来了。 青山福地确实是绝好的修炼之地。现在巨量的血灵石在手,再加上那件无敌的修炼法宝血痕留身碑,他随时都可以继续往上晋级境界,简直可以想要几级就几级! 可惜挑选洞府这种事他就远不如连菱了。而且连菱来之前,他直接开始晋级也不安全。于是他决定按兵不动,一切等连菱来了再说。 但在山人镇上逛了一天,他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这么小的几步就能走到头的小镇上,居然有一家开元宝行的分号。 这意味着他可以将那二十万两血灵石运来,存入开元宝行。这样一来这笔钱就真正万无一失了! 虽然说将来在异地取出这笔血灵石必须要支付十分之一的巨额费用,但他在青山福地修炼时随时可以取出,无需任何费用,可谓稳赚不赔。 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将这重达两万斤的东西从野外安全地搬运到镇上来了。 他专门花了数百两血灵石,从宝行中租借了一艘法舟。 法舟形似一艘三、四丈长的木质货船。虽然攻击、防御之力都接近于无,但只要有足够的血灵石驱动,就能在空中飞行,载重五六万斤不是问题。而不使用这法舟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可以收入仙荷中。 勾诛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驾驭着法舟出去,而是将法舟收好,推说要出去打猎,四人一起出镇去。 镇外只有一条路羊肠小道,在密布的树林和杂草间逶迤,通往深山。只有出去采药和狩猎的修士才会行走。勾诛等人正是顺着这条路而来,也刚好可以顺着这条路原路返回。 听说是出去打猎,木头满脸兴奋。但木飞一脸的不爽,走在半路也是一直拉长着脸。 “你哪里是去打猎,是放心不下你那笔血灵石吧。那帮宵小已经打眠恶山了。我们有空跑那么远搬血灵石,不如赶紧送我家少主去眠恶山登基!” “嘿嘿,”勾诛笑道,“你家皇帝都不急,你急啥?再说你知道那钱是我的就好。千万别和我提要分钱就行。” “我树人一统妖界数万年,整个妖界都是妖皇的私产,你那几个臭钱算个屁?” 木飞这想法并非是对血灵石有任何的厌恶。而是他自认树皇才是他真正的投资。区区数十万两血灵石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木长老不用着急……哈哈,迟早让你家主子拿回自己的私产。”勾诛继续和木飞打趣道。 木飞是个有意思的人。从表面上看,这个人对除了木头之外所有人都极为冷漠不服,说话争锋相对。但真正让他做起事来并不含糊。即便他再不满,水里火里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即便他觉得立刻就应该送木头回去继承皇位,只要连菱不点头,或者连菱不在的时候勾诛不点头,他都不会这么去做。 因为他也觉得这样做确实有不妥之处。但究竟有什么不妥,他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口头上绝不服软,实际上却老老实实地跟着勾诛等人一路走来,从未出过任何岔子。 勾诛也毫不在意他的不满,反而和他贫嘴贫得很欢。木头则在旁边摸不着头脑,每每欲言又止。其实他只想问:“你们是在说我吗?” 但猛然间,勾诛和木飞都沉默了下来。四人一齐有些不安地望向前方。前面树林中沿着他们走的同一条路,对面走来了一道急匆匆的人影。 645 罗盘一张寻缘主,狭路两头正相逢 那人身披着一身陈旧蓑衣,头脸都埋在一件发黄的枯叶所拼凑而成的一顶圆锥形斗笠中。他脚上穿着厚厚的草鞋,右手却托着一件巴掌大小的罗盘样的物体,时不时低头看看,似乎一个盗墓贼在寻找方位。 妖界蛮荒中碰到独行的“人”可不是寻常的事。一般修士和凡民行走蛮荒,都是像勾诛他们这样结队而行,带着精通当地的向导。 像这样独自在蛮荒密林中独行的,要么是活腻了,要么有着非凡的本事能在这蛮荒生存。也可能其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种恐怖的人形生物的伪装。 这人一身蓑衣之下,几乎没有任何气息和神识波动传出。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身影在林中晃动,听到他身上蓑衣发出沙沙的响声,勾诛也就完全要将他当作这片树林的一部分了。 他们停下脚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只差亮出兵器了。但那人却是完全泰然无视地走了过来,抬眼看到前方站了一行人,没有招呼甚至脸色都没有变化,便从侧面走了过去,继续前进了。 斑驳的树影下光影闪动,勾诛只看见斗笠下,露出半张古铜肤色、线条锋利的俊朗的男性的脸,并没有看到对方的眼睛。他正想作揖招呼一句“道友”,那位却是冷漠地走过去了。 勾诛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其人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他们继续前进了百来步。那蓑衣斗笠客也往前继续行走了一段路。这时候他又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心中却是一惊。他手中那罗盘原本一直坚定不移指向前方,现在却调头指向后面了。 他回头一望刚刚在林中遇到的几个出来狩猎的妖修,双目中闪出一线异色。只听他身上蓑衣沙沙响起,他的身体略一扭曲,就像蛇钻进了深深的杂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走过的勾诛一行人都没有言语,唯独木头小心地嘟哝了一声:“嗯,师兄,刚那是什么人?” 勾诛早已传音问过佟瑶,问她能否看出这个怪人的修为。佟瑶回复说看不出来,除非主动以神识之力查探。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去做。 “可能是山里的猎人吧。”勾诛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回答。木头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木飞正要反驳,却忽然怔住了。 那个蓑衣怪客莫名居然又出现在了他们前方! 就在道路拐弯的消失处,茂密的草丛中,那人已经双膝着地跪在那里。见他们几个走近,他便双手着地,将额头紧紧靠着地面趴伏,整个身体却刚好将道路阻住。 勾诛知道这时候已经避无可避,没有办法,只能先问清其人来意再说了。他正要客气地问候一声,那人却先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双手合拢,嘴唇翕动,说出一连串嗡嗡作响的古怪言语来。 他说的是树语。木飞脸色骤变,但似又露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惊喜。木头正要回答,却收到勾诛传音道:“别露马脚,装听不懂就是了!” 在勾诛的提醒之下,他们所有人,包括暗自有些兴奋的木飞,都装出了一副懵逼的样子,仿佛都彻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有勾诛作了个揖,客气地用中土人语问道:“这位道兄是哪里人氏?” 这名肤色古铜、面容俊朗,双目炯炯有神的男子,用人语回答道:“贫道枯木荣,乃是树族木野部长老。今在此跪迎我第五代树皇大驾!” 出发之前,勾诛早就用生天瓶给每个人都改变了气息。木飞虽然是树族人,木头虽然有一半的树族血统,但气息改变,从外部肯定觉察不出来他们和树人的关系。 为什么此人匆匆一瞥,怎么就发觉了木头的真实身份? 更让勾诛恐惧的是,连菱之所以远赴万里去南冥,就是为了救这个传说中的木野部保皇派长老做为内应,扶木头上位。那既然枯木荣出现了,连菱也应该同时归来才对。为什么连菱却不见了? 理智地分析,这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这个枯木荣是假货。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关于他们的情报,然后又是如此地不走运,他们居然在这荒郊野外偶遇了。至于连菱和真正的枯木荣都还在来的路上,尚未赶到。 第二,这个枯木荣是真的。但出于某种原因,连菱没有和他同行。 不管怎么想,勾诛都觉得第一的可能性都很小,反而第二个可能性很大。 他与佟瑶、木头等人一路西行的事情极为机密,无论是树人还是黑夜王,对他们的情报都是一无所知。假的枯木荣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备用联络地点,还直奔这里而来? 所以此人极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枯木荣。连菱将他救了出来,而且也把备用的联络地点告诉了他。 至于他能认出木头的原因,应该是因为他手上那个罗盘。只是不知道那罗盘有什么蹊跷。 但连菱本应与他同来才对。枯木荣却独自来到了这里。 不但如此,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连菱的弟子。假若他知道连菱的下落,他应该会主动提起。假若他不知道连菱的下落,他应该主动询问。 但他来到这里只说要接驾树皇,对连菱却只字未提。这只能说明他自身知道连菱的下落,却不愿意对他们提起。 连菱很可能已经遭遇了某种不测。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位树族长老枯木荣! 勾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简直恨不得将这个枯木荣一通暴打让他交代出连菱的下落。但他也知道,至少眼下这是不可能的。 连菱早和他说过,枯木荣的实力高达金丹双花。他们这里所有人就算一同出手,也不可能是其人的对手。 枯木荣所来,显然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找到木头。只要这位皇子在他手里,他便可以风风光光回到木野部去找回他的权柄了。 勾诛暗想,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利用来和这位金丹双花树妖周旋的本钱了。只要木头在他们这边,就不用担心这个枯木荣不会自己上门。 那时候,他可以布阵设伏、可以黑市悬赏,雇凶杀人,可以针对其人的弱点准备威力巨大的法器,甚至可以将这个家伙的行踪出卖给一直在追捕他的木野部。 即便穷尽所有的阴谋诡计,他也一定要暗算了这家伙,逼迫他说出连菱的下落。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他们毫无准备,不堪一击。 “道友说笑了。”勾诛笑道,“我们几个不过是在青山福地隐居的几个散修,今天上山打点野味。哪里有什么树皇?” 枯木荣却没有理会勾诛,而是直接一眼望去了木头,恭恭敬敬地说:“恭请陛下大驾,与我同回眠恶山树皇殿,回归尊位。”说完他又是磕首一拜。 没想到木头却摇了摇头,说:“我是青山福地修炼的散修。我虽然姓木……但……但我不是什么树皇。” 本来让木头撒谎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但他知道的也只有他爹可能是树皇,他就从来没有认为过自己是树皇。甚至也没想过要坐树皇的位置。 他满脑子想的还是要在翠玉宫成为掌门,回去娶了小师妹巫暇。哪有什么空称树皇? “哦?”没想到枯木荣身形一闪,已经瞬移般出现在了木头面前,五指如同闪电将木头的右手手腕扣住,然后轻轻一捏。 木头的手腕立刻发出吱吱格格破碎的声音。但这一瞬间,一圈紫色的木质从他皮肤之下鼓了出来,坚韧无比。就是枯木荣的五指紧摁上去,也是凹入五道指痕而已。 与此同时,一股几乎能震慑所有树人的血脉威压从他手腕处给爆发了出来,就连枯木荣也不由得为之一震。 “陛下莫非还不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么?”枯木荣的语气与表情毕恭毕敬到了极点,手上五指却丝毫都没有松开,“放心,有老臣在此,很快就会让陛下醒悟过来。” 646 黑日吞天震众生,铜斧破空劈枯木 木头被这一捏,疼得龇牙咧嘴,却说不出话来。木飞脸色大变,五指上生出五枚利牙,怒道:“你敢对树皇不敬?” “哈哈”。枯木荣将手松开,双目微眯笑道,“陛下尚在浑沌中。老臣只不过出手提点一二罢了,哪敢有什么不敬。倒是你,”他脸上笑容骤然消失,“你是何人,见了本长老,一不通报姓名来历,二不行礼?” 他说话的同时,额上睁开了一个如同树洞一般幽深的空洞。虽然其中空空如也,但有一股深不可测的神识之力从中汹涌而出。 勾诛感觉自身头顶仿佛猛然出现了一个大得无边无际的巨大黑洞,幽深得可以吞没宇宙。 他情不自禁以神识之力探去,只觉得那其中的黑暗宛如实质一般阻挡了自己的双目,无论他如何聚精会神,也看不穿一星半点。但那深沉的黑暗,庞大无比的体积,几乎要抽空他的内心。 这让他心神不断波动,根本无法平静。他稍微加以抗衡,便发现自己感觉突变。这个巨大的黑洞已经不再被他感觉是一个空洞,而是成了巨大无比的充满了实际质量的一轮黑日,正缓缓地向自己压来。 其实他双目中所见,依然是白天的深林中,光阴斑驳的林荫下。枯木荣的神识威力造成的幻觉仅仅出现在自己虚无缥缈的感觉中。但即便如此,他也是被压迫得连大气都吐不出来。 树人体魄强大,但神识应该不强才对。为何这个枯木荣的神识之力如此之强?难道这就是金丹达到双花的效果?勾诛的思维都被这股庞然大力给震慑住了,运转变得缓慢,宛如行走泥中,还在不断深陷,无法自拔。 木飞里枯木荣距离更近,但他拥有树人的强大体魄,对神识攻击的抵御力也比勾诛要强很多。虽然一样受着神识重压,但目光之中还有一丝清明。 枯木荣的长老身份却是他不能无视的。树人之间等级森严,即便是不同部落的长老,他也不能轻易怠慢。 他努力振作,双膝跪地倒头一拜,在对方强大的神识压制之下,缓缓说道:“在下木飞,木萝部净血使者,见过枯大人。” “原来是黎山一脉?”枯木荣表面上只是冷哼了一声,实则心中大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树皇之子身边,居然有一名木萝部的净血使者存在? 这就好比他千心万苦地爬到了山顶,结果发现竞争对手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木野部姓木的只有皇族一脉,人数自然是极为稀少。其他部落中木姓的树人也不多,要么就是木棉这种并非正统树族的本土树妖自己取了木姓。但黎山一脉是个例外,几乎整个部落都以木为姓。 黎山一脉拥有和树皇一脉最接近的血脉,而且他们也包揽了第一、二、三代树后之位。正是因为如此,第四代树皇失踪之后,他们便蠢蠢欲动,很明显有对木野部这个皇部取而代之的意图。 他们甚至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如今树族的大小部落虽然表面上依然拥护木野部这个共主,也是因为暂时还没有树皇已经驾崩的证据。但实际上那些小部落对木萝部更加唯命是从。一旦木萝称皇,恐怕支持她的部落也不在少数。 木萝之所以迟迟未能称皇,一则是目前木野部虽然分裂,但以榕千紫等一干金丹长老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她一手遮天的时代还未真正到来。 另一方面木野下落不明,说不定还有皇子存在。万一她称皇后不久,真正的树皇一脉归来,万众归心到木野部这边,她木萝部成为众矢之的,那就大大不妙了。 但如果树皇之子落在木萝部手中,那可局面可就天翻地覆。她可以挟持树皇之子登基,自己为后摄政,木野部落的皇部的地位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 她想自己为皇也不难。反正真正的树皇在自己手里,让他随便下个诏书禅位,将皇位传给她木萝就是了。两家血脉本来就是相互纠缠了十几万年了。在树人们看来,也就是左手倒右手。 这正是枯木荣所最担心的一种局面,比树皇落在榕千紫手中还糟糕。 “哼,你究竟是忠于你的黎山一脉,还是忠于树皇?”枯木荣直言不讳地问道。 目前局势未必有他担心的那么糟糕。既然这位是皇之子依然在这里,并未被送到黎山,就说明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说不好木萝尚不知道这一切。 木飞又一次对着木头磕首一拜,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木飞誓死追随树皇!” “那就好。”枯木荣明白了过来。这位木棉部净血使已经背叛了自己的部落,追随起了这位未来的树皇。他哈哈一笑,“放心,将来树皇殿上,陛下登基之日,必有封赏。”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旁边被他的神识之力震慑得无法动弹的勾诛和佟瑶两人,双手作揖一礼,说道:“诸位对我树人一族有大恩,我族人必将铭记肺腑。待我皇身登大殿之时,必有重谢。” 然后他又对木头磕首一拜:“陛下万金之体,切不可在蛮荒随意行走。请先随老臣去一处安全的地方。待时机成熟,即可回归眠恶山登临大宝。” “滚!我不……不是什么陛下,我也不……不会跟你走!” 原本和勾诛他们一样被这神识的威压镇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的木头,已怒目圆睁。他体内流动着一种紫色的气血之力,肌肉如同鼓起的紫铜一般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双拳紧握,双目紫红,似乎随时要爆发打人。 他对什么立他为皇之类的事根本不敢兴趣,但这位枯长老一来就释放神识术法将他们全部镇住,这同样刺激了他体内的先天树体。树皇之身的木王盾被全面激发,将汹涌如潮的神识压力攻击阻碍在了体外。 “不愧是我树族中防御力最强的木王盾,也不愧是木野之子!” 枯木荣看了一眼,勾诛与佟瑶两人都是虽然站立,却全身呆滞,只剩下两只眼睛还能缓缓地转动。而木飞虽然还能勉强支撑,却已经坐到了地上,运起全身气血之力抵御。这三人都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力。 他并非是一般的树修。他与木头一样,有一半的人类血脉。他不但拥有树人几乎不死的肉身,同样也利用一半人类的血脉修习了强大的神识术法。这正是他能够年纪轻轻就在木野部成为仅次于榕千紫的实权长老的原因。 他的神识攻击是货真价实的金丹神识攻击,要大大强于勾诛在鬼嚎宫遭遇紫府圆满境界时的黑夜王给他的攻击,和贺恒差点灭杀了贺蔽日的“千载蝶梦”不相上下。 虽然这术法的威力尚未展开,但凭着这几个最多紫府一气,其他都是虚丹的“杂鱼”想要自我挣脱,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没想到这位仅仅不过虚丹实力的皇子,竟然能完全凭借天生蛮力给抵御住,还自己挣脱了出来! “真是天佑我皇……” 在实战中抵御神识术法也并非是有肉身的基础就可以搞定一切。他甚至自忖即便他有树皇之体,如果他和木头一样的年龄、一样的修为,他也挣脱不了这个名为“黑日吞天”的神识术法。抵御这术法不光是要强大的肉身,更重要的还是坚定无比的意志。 有了如此强大的意志力,无论其修行资质如何,加上树皇之体,还有适合修炼遁术和魂术的一半人族血脉,又还有什么事做不成?只要有了充足的资源投入,再加上他这个天才般的导师的指引,不要说突破虚丹到紫府,就是金丹也是指日可待。 树族一旦重新拥有了金丹妖皇,不但能重振当年的雄风再度一统妖界,还能在浑沌天劫之前占据最好的机会。大劫之后,再造全族并返回天上,重归修罗界也是不无可能的。 “赶紧将他们放了,不然……我……我就不客气了!” 这时候木头不但已经完全挣脱了黑日吞天的影响,手中还多了一柄的铜斧。眼看枯木荣并没罢手的意思,他将铜斧双手持握手中,直接一斧劈下! 647 魔日蚀心人已忘,血石埋土不曾丢 木头这一记劈山斧,不偏不倚,刚好劈在枯木荣的头顶。 斧刃嵌入头皮中足有半寸,但一丝血都没有流出。木头感觉就像砍上了一块坚韧无比又富有弹性的木料,这皮肉的弹性就消弭了至少九成的冲击。 “不错不错!可造之材!可惜陛下不应该先炼真气,而应该首先修炼树族的体修肉身。否则这一斧头劈下来,我如果不动用防御神通,只动用肉身之力,也是扛不住的。” 枯木荣好整以暇地赞许道。木头劈他这一斧头的时候,他根本都没有躲避,甚至没有调动肉身之力去抵御,只是任凭这一斧劈他的头顶正种。 以血肉之躯抵挡刀斧,不动用任何术法,就是仙人之体也扛不住。枯木荣当然不会活得不耐烦了,他只是要试试这位新树皇的力道。对体修来说,力破万法,力道就是一切。 果然,虽然他的头皮远比一般人类甚至妖类都要坚韧,依然被木头一斧劈开。他能感觉到木头的血肉中青木真气汹涌,瞬间爆发了其肉身的力量。 但不足之处也是很明显的。真气极大地刺激了他肌肉,但他自身肉身的承受力并没有因此而提升。如果不是激发出木王盾,他的肌肉和肌腱甚至骨骼都有可能断裂。 木王盾是防御术法,虽然能增加他肉身的强度,对进攻的却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产生阻滞。所以当年的木野如果开全力攻击,是绝对不会去动用木王盾的。 木头一开始就修炼真气是一个错误。应该从磨炼其肉身开始,将他炼到钢筋铁骨般的地步。这钢筋铁骨并非是为了抵御对方的攻击,而是让自己能毫无顾忌地施展自身的力量。 好在木头还很年轻,树人寿元悠长,他有的是时间将这位新树皇的修行之道引回正轨。 当枯木荣的头皮被劈开的同时,他便动用了肉身的再生之力。不断再生的伤口强行将木头的斧子阻挡住了。 “老夫自然会将他们全部释放。但陛下请一定要跟我走。否则若陛下落到木萝、木猛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手里那就危险了。” 枯木荣本来就没有打算杀人。他从不下毫无必要的杀手。何况这些人既然是未来树皇的同伴,他动手杀了在树皇心中留下对他的恨意也是一桩蠢事。 但他也不可能将这些人带走。对他来说,未来的树皇如同一根可以培育的树苗。他成长的过程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对他施加影响。他自然要将这种外来的影响都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换句话说,将来的树皇身边会有什么人,都将由他来控制。至于现在他身边的这些人,留着怀念怀念就可以了。 “走你妈!”木头的劈砍不动,愤怒一拔,却又拔不出来,他一时无可奈何,破口大骂。而枯木荣则面无表情,只有一缕细微的神念如蚊蝇般从眉心飞射而出。 勾诛的神识完全被压制,呆呆站立,望着头顶,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巨大黑日。 对他来说,四周已经黑暗下来,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天空一片漆黑,在也没有任何斑驳的光影落下。不但如此,头顶原本密布的树木枝叶被黑暗吞噬了。他所见的,只有一片分不清是虚无还是实在的黑暗。 如果将这片黑暗理解成一个黑色的大得没边的球体,那么他有一种真切而清晰的感觉,就是这个巨大的黑球正在他的上空不断地下坠,往他的头顶坠落。 离奇的是,虽然这个巨球始终在下坠的过程中,但一直悬浮在他的上空,并未将他吞没。 勾诛几乎忘记了一切,脑中唯一想的就是:“这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回掉落到底,将我砸死?” 就在枯木荣最后那一缕神念传出的瞬间,天地骤变。他眼前的黑暗之日就像一个膨胀的黑色水球一般爆裂而开,不可思议的黑色巨浪,就像滔天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勾诛无法理解,他如何在这纯黑的背景下看到如此多纯黑的画面飞舞变幻。但他的脑子还在缓缓地转动的时候,他的整个神识便被这铺天而下的恐怖的黑暗之潮彻底吞没了。这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但只不过一瞬间之后,勾诛就清醒了过来。黑日的威力在爆发到极致之后,便消失无踪了。而他和佟瑶两人都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神智清醒得就像洗过一样。 太阳应该是略略升高了一些。阴郁的密林中,头顶叶间缝隙下投下的那些阳光所形成的光柱,很明显地更竖直了。四周的动静只剩下叽叽喳喳的鸟叫和窸窸窣窣的虫鸣。枯木荣已经消失无踪了。 “刚刚那是什么?” 勾诛对头顶爆裂的黑日依然心有余悸。 “应该是一个神识术法。”佟瑶以神识扫荡四方,发觉那个蓑衣怪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连残留的气息都没有了,“只是无法理解这位大哥为什么要对我们几个路人出手。更奇怪的是……我们居然安然无恙。” 佟瑶秀美的脸上写满了疑惑。那么恐怖的神识术法就连她这个前魂宗长老都从未见过。如果那人想要杀掉他们,简直轻而易举。但对方实力极高,施展这样的术法也绝不可能毫无代价,他没有可能无缘无故地出手。 “我们会不会丢了什么?”出于职业的本能,勾诛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说完他立刻以神识之力将仙荷中的物品全部清点了一遍,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丢失。他又看了看佟瑶,看了看木飞,两人都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损失。 佟瑶甚至以内视审视了自己的神识,发觉其中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这时候她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道: “这人的实力远在我们几个联手之上。如果想要抢夺什么东西,根本不用施展神识术法。动用这种术法,说不定要抢夺的东西,在我们的神识中……” “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拿走了我们记忆中的某样东西?”勾诛连忙问道。这让他很不安。如果他有什么物品丢失,他很容易检查出来估计一下损失。但如果别人盗取了他的什么记忆,他就很难估计会亏多少钱了。 他最担心的,是这名怪人夺取了他脑中关于那二十万两血灵石的记忆。这样其人完全可以赶在他前面去将这笔血灵石拿走。不过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为了那笔钱,何不顺势在这里将他们全部干掉,以绝后患? “算了,别想了。赶快去把那笔血灵石取回来就放心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前进。但他也不用急于赶路。那人实力如此之强,如果真是赶去去取那笔血灵石,他们是绝对赶不上的,还不如速度慢一点,免得再碰上那人。 “嗯,走吧。”木飞再度站了起来,沉声答应。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他明明是木萝部的净血使,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他叛逃加入了翠玉宫,成了客卿长老,还和这几个无聊的人修混在一起,到山上去搞血灵石? 其实佟瑶猜得没错,枯木荣的“黑日吞天”除了神识上的强力震慑之外,还有一个独特的作用,便是从被攻击者的记忆中,斩去关于某一个人的全部记忆。 他在确认了木头就是真正的树皇之子之后,立刻便施展了这个术法,当然不是毫无目的。他既要带走木头,又不打算杀掉木头的这些同伴来惹毛这位未来的树皇,同时又要免除这些人前来跟踪他寻找木头,纠缠不休的麻烦。“黑日吞天”的这个效果刚好能满足他的需要。 勾诛、佟瑶与木飞三人都中了这个术法,因此他们脑中关于木头的记忆便完全被抹去了。勾诛只记得和佟瑶、木头三人一起来这里,去林野中取回那二十万两血灵石,再也不记得还有木头这个人了。 这个术法说起来和林涵施展“吞天炽火”,斩去某一个“事实”很像,但其实远远不如。 枯木荣的黑日吞天,只能改变勾诛、佟瑶、与木飞这三个中招的人的记忆。而其他不在现场的人,比如连菱,不受任何影响。而且这样生生斩去记忆,很容易造成记忆与现实的矛盾之处。比如木飞,记忆中没有了木头的存在,他对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就非常不解了。 而林涵的术法是仙人之术,能突破时空的束缚,直接更改了过往的事实。事实一旦更改,不但在她眼前的这些人记忆随之改变,凡是过往中所涉及的一切人,不管有没有中招,不管身在何处,记忆都随之更改,而且和现实绝不会有任何矛盾之处。 但眼下,这三人确实是将木头忘记得一干二净,并且都小心谨慎地继续前往勾诛的藏宝之地。令勾诛意外的是,虽然发生了这个怪异的插曲,他们依然非常顺利地将二十万两血灵石挖了出来,搬上法舟,运到了山人镇,存入了开元宝行中。 648 勾诛安居清福地,枯木寻踪传送台 三日之后。勾诛从梦中醒来。他是被阳光晒在脸上而醒来的。这洞府中具备一切生活所用之物,唯独没有屋顶和四面墙壁,是青山福地瑞阳峰顶峰上的一片毫无人工开凿痕迹的一片露天平地。 放眼四望,能望到整个郁郁葱葱的青山福地,山清水秀的美景,和远处高耸如同一道白墙的横云岭。 但一切美景都笼罩在一层仿佛如同无数细小的晶石所组成的帷幕中。那些细小的晶石折射着阳光,美不胜收。这其实是一层禁制。从外往里看,里面一无所有,只有一座长满了杂草的山峰。 从里往外看的景象则可以随心变化。既可以封闭,也可以一览无余。不但如此,这禁制还有控制温度的左右。即便外面是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睡在这洞府中也暖气洋洋。 这座洞府是连菱到来山人镇之后亲自选择的。只有她和勾诛两人居住。其他人都各有洞府修炼。平时连菱起得很早,但这一次,大概是万里奔波实在累了,她居然还沉睡未醒,就俯身谁在勾诛的臂弯里。 她左手攀着勾诛的脖子,冰肌玉骨的雪肩轻轻靠着他的下巴,如瀑的青丝有些撒乱地铺在柔若无骨的藕臂上。 “我们伍院真的有一个叫木头的?无论怎么回想,我都找不到一丝印象。” 勾诛喃喃说道。这是他见到连菱之后,心中产生的一个巨大困扰。连菱到来山人镇和他会面之后,已经给他讲述了木头的事情。但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记忆这种东西一旦被神识术法所斩去了,就不可能再回想起来。即便是自己再相信的人讲给自己听,自己也完全相信为真,那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他当然相信连菱所说,他们伍院中还有一个叫做木头的师弟,是前任妖皇木野的遗孤,他们也是为此才万里迢迢来到妖界。但他也只是止于相信这事而已。那种浑然天成的兄弟之谊,如今也只能想象了。 “你不用翻来覆去地去想。”连菱关切地望着自己道侣的眼睛。好在他的状态其实还不错。有些修士记忆被斩之后,内心反复纠结,甚至可能导致走火入魔。 “记忆在藏识中,藏识便是魂。记忆被吞便是魂伤。你若是越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这魂伤便越是严重。你如果不去管它,就会渐渐没事了。” “嗯。”勾诛点了点头。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精神便好了很多。但也是因为被斩去的记忆是木头,他尚可以承受。如果被斩去的是连菱,他可无法想象后果会如何。 “木头你也不用担心。枯木荣是无所不用其极之徒,但对树皇一脉忠心耿耿,不会做对木头不利的事。他所要的只不过将这位未来树皇与他人隔开而已。” “既然枯木荣一定会忠心耿耿地扶植木头去做他的树皇,我们又插不上手,干脆我们回翠玉宫去吧。”勾诛嘟哝着说道。 他到了妖界之后可没有经历过什么好事。无论是在两界城遭遇妖匪,还是在鹤族凌波岛被天池黑骑追捕,还是陷入封息大阵,还是猪羊峡、木棉城,无一不是九死一生。 他并非云王那种志向高远之徒,只要能有个地方住着,冬暖夏凉,衣食无忧,还有个漂亮的老婆教他炼一些长生的法子,偶尔摸摸别人的口袋,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以前在翠玉宫他就已经很满意。现在连老婆也有了,他再没有什么缺憾,更不想在外面打打杀杀,渴望回去过太平日子了。 “我已经算过一卦。”连菱淡然回答,“我们虽然不可能找到枯木荣,树皇之事与我们因果未断,过段时间,便会有消息过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安心修炼一段时间就好了。此事一了,我们便回翠玉宫。” …… 回到三天之前,枯木荣终于将树皇寻血盘炼成,从城主府的密室中出来的时候,木棉城中已经空无一人。四周血幕大阵无人值守,也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 他自然没有找到木棉。勾诛和炼血人将此战中所有陨落的人与妖,无论属于那一方,挖了一个坑,堆积一起,以火遁术火化成灰,掩埋在传送阵前的空地上。勾诛还给他们立了一道石碑,上书:“木棉城兽潮道殒众修之墓。” 枯木荣来到墓前,恭敬行了一礼。既然这是道殒众修之墓,想必木棉也在其中。虽然无缘再见,但他并不后悔。牺牲木棉一命,换回他找到树皇之子,重振树族之旧时荣光,是绝对划算的。 只不过这时候他拿着寻血盘仔细观察,罗盘中的指针却是毫无牵引之力,完全随机摆动的状态。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树皇之子已经死了,而且并非尸体完好的状态。只有整个肉身都已经焚烧为灰烬,才会这样毫无反应。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其人并不在百里范围之内。 寻血盘与传音感应类似,都有一个有效的范围。开阔之地最远八九十里,但不过百里。如果地形复杂,有众多物体遮挡,有效距离还更短一些。 他直接就排除了第一点。因为命魂咒诅咒的缘故,既然树皇已死,那么树皇之子根本就不可能死。树皇之血脉不断,这是诅咒的一部分。命魂之咒是否有方法解除,他并不清楚,但绝不可能因为区区一场兽潮就被打破。 难道连菱给他的情报有误,其实树皇之子并没有来木棉城?这一点他也可以排除。因为他在炼制这个树皇寻血盘的时候,几次将成未成之时,他明明看到这指针被血脉气息牵引而晃动过。 既然树皇之子曾经在这里,现在不在了,而且他并没有死,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望着眼前这座众修墓之后高耸的传送塔,似乎看得时光倒转,看那些还活着的人通过这座传送塔传送到哪里去了。 这座传送法坛看似完好,其实每一层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只要有取走其中一块碎石,就会整个坍塌下来。这当然不是某种人力的作用。而是最后传送的那一人在传送的瞬间搅乱灵机,使得传送阵的传送威力毁灭了法坛。 “想要隐藏自己的传送路线?真是此地无银。”枯木荣俊美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他完全想不出那些逃命的炼血人或者妖修出于什么目的要隐藏自己的行踪。既然有人这么谨慎,那自然有其理由。但他这么做,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只不过一念一下,他的身形就化成一线残影,直入传送法坛下的传送大殿,来到一处阵位上。这地方有一颗光芒早已暗淡的牵引石,形状如梨,镶嵌在一面布满了阵纹的墙上。 石墙上也布满了裂纹,这些无处不在的裂纹也蔓延到了牵引石上。枯木荣的手猛然伸长,闪电一抓,便把这块牵引石抓在了手中。如手的同时,它便裂解成了几块碎片。 与此同时,一阵吱吱格格破裂的声音从牵引石原本所在之处传来。紧接着碎石不断崩落,整个轰然坍塌!但就在坍塌的前一个瞬间,枯木荣身形一飘,早已化作一线残影钻了出来。他有金丹双花实力的肉身,速度无与伦比。 他将这几块碎石握在手中,以神识之力包裹,运起金丹修士筹算天机的能力,很快便看看到了最后几次传送传送去的方位。 尤其最后一次传送的方位与众不同。其他传送都是传送往中妖界的方向。而这最后一次,却是传送往眠恶山以西的。 “眠恶山以西……”枯木荣的脑中浮现出一片布满了林莽的蛮荒,那里几乎一无所有。除了……“难道是去了山人镇?”他忽然醒悟了过来。 翠玉宫的弟子们既然是掌握着树皇之子,他们必然会找机会协助树皇登基。树皇迟早是必须登临眠恶山才能成为妖界共主,所以这些翠玉宫的弟子肯定不会传送到中妖界去。山人镇是个绝好的不引人注意的地点,在哪里潜伏一段时间,只要时机一到,他们轻易就可以去五百多里外的眠恶山举事。 翌日时近中午,他已经到了山人镇附近,而且将桀骜不训的木头全身五花大绑,在空中御风飞行,往眠恶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649 灯下难寻旧犯,岩洞苦驯新皇 在他的想法中,除了翠玉宫连菱手下少数人,根本没有人知道木头是真正的树皇之子。但这些人关于木头的记忆已经被他用黑日吞天抹去。而连菱还被他设计镇压在南冥火海之下,没个几百年根本就没有翻身的希望。所以他尽可以安然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按理说他一直被眠恶山的榕千紫四方追捕,应该远离眠恶山才对。但他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往眠恶山去。这除了他信奉“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之外,也他的既定计划有关。他的计划必须在眠恶山下一处地点才能完成。 眠恶山东面,黑夜王率领的妖界联军正在攻打山门,这简直是有史以来难度最大的战役之一。即便是木萝、木猛等树族大部袖手旁观,联军也吃尽了苦头。 黑夜王与古仲由联手商定的计划,本来是大军压境,不断地扫荡木野部在眠恶山之外的附属部落和飞地,迫使榕千紫派出大军抵挡,然后在蛮荒中决一死战。 没想到榕千紫采纳了楑长老的建议,对所有附属部落和飞地全部放弃,眠恶山上坚壁清野,禁制全开,整个部落的树人全都龟缩在眠恶山上。 树人的防御力是整个妖界甚至人界都是无敌的。只要有水有土,不断吸取地气就能活,也不存在断粮的问题。联军反复攻打不下,各族各部都是损失惨重。局势僵持。 而眠恶山西面背靠横云岭。横云岭山下蛮荒连绵,大妖无数。而横云岭之上则是冰川万里,天寒地冻,根本无处驻兵。所以眠恶山的西面反而是宁静得很。 眠恶山方圆八百里,如同一头背靠着横云岭而卧的巨兽。山上古树参天,林荫蔽日,宛如一个扩大了许多倍的翠玉宫。 眠恶山的背后是横云岭。银龙山脉只是横云岭的一条支脉。到了眠恶山之后的主脉,人们在岭下抬头,只能看到一堵绵延万里的真正的冰雪之墙。 据说这堵墙一直延伸到东胜神洲西端的西贾。但除了西贾人往来的飞艇之外,甚少有人沿着这山脉往西边去。 横云岭上有无数的冰川,不少冰川顺着山隙而下,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冰舌。最后因为山下的温暖而化作涓涓细流,汇聚成壮观的古通河。 木头被放开的时候,他正处在眠恶山下的一个山洞中。 眠恶山西侧被冰川融水冲蚀和溶解了万年,大大小小的洞穴密如蛛网,深不可测。被榕千紫通缉和追捕的大多数时间,枯木荣正是安然躲在这里的深穴中。 妖界各地遍布木野部的耳目,却完全没有想到所谓灯下黑,他们要找的人就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个洞穴完全就是被水浸蚀出来的,四壁和地面都是起伏柔和的石灰岩。头顶上挂满了钟乳石。地面则是一摊冰清的水,从岩洞中来,从缝隙中漏出,一直在缓缓的流动之中。 洞中本来没有一丝光,但一面石壁上被人凿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窟窿,窟窿中镶嵌着一枚吸收地气而明亮的淡黄色夜明珠,因此隐隐能看得清洞**的景象。 这里没有任何干燥之处。四面虽然有不少岩缝,但最宽的也只有几根手指粗细。入口只有一个深黑的石洞。而枯木荣这时候盘腿坐在那入口处,犹如一尊神像般木然不动。 原本他的手指生长处许多的枝条,将木头捆得死死地不能动弹,才带到了此处。现在到了这处洞穴中,他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原样。木头则被丢在水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木头并没有再掏出兵器来,他罕见地认怂了,明白这个人自己绝对是打不过的,打也是浪费时间。他也懒得废话,废话就更浪费时间了。一被放开之后,他就东张西望地寻找出口。最终他确定唯一的出口就在枯木荣的背后。 “让开!”他走到枯木荣面前,狠狠瞪了他两眼,有些底气不足地恐吓道。 “陛下若是已在树皇殿登基,只需颁下一道妖皇旨,别说让老臣让开,就是让老臣当场自裁老臣也不敢不遵啊。”枯木荣捋着下巴上不多的胡须,坦然笑道。 “我没什么要黄纸、要黑纸,你到底要咋样才能放我走?”这个人让木头真是有点气急败坏。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软硬不吃打又打不过犹如牛皮糖一样将他困住的家伙。 “既然陛下尚没有颁布皇旨的权柄,那就只能打过我才能出去了。”枯木荣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只要陛下能打得过老臣,也和降下皇旨是一样的。天下之大,除了皇权,就是拳头了。陛下若是拳头硬过老臣,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老臣岂能阻拦?” “哼,你只不过倚老卖老,仗着多活了几年欺负人罢了。我打不过你!”木头不服地叫嚷道。 “世上只有强弱之分,哪有什么活得长短之分。难道陛下的敌人要对陛下不利,还得先把自己的年龄降到和陛下一样?” 枯木荣目光一闪,又笑着提醒道:“要不这样,老臣保证不动用任何术法和气血之力,只用拳脚功夫和陛下切磋几招。只要陛下能胜得一招半式,老臣就放任陛下离开。” “好好好,你说的!”木头话音刚落,就将一双铁拳抡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木头终于筋疲力竭,噗通一声倒在水中。这水并不深,只有几寸,都淹不到他的脸,只是平铺在石灰岩的洞底上缓缓流动。木头浑身疲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鼻青脸肿,张嘴大口喘气。 尽管他的拳脚功夫并不弱,但即便先天树体全开,也不是丝毫不动用气血之力的枯木荣的对手。 枯木荣具有金丹神识,即便不将神识之力外放去干扰对方,他的判断、敏捷也远高于木头。木头一拳还没有动手,只是手臂肌肉的微微收缩,他就能预判到这一拳的来向和力道。三拳两脚就把木头打得人仰马翻。 但就这样,木头并未放弃。每次被打打倒,他又爬起来继续。他甚至拿出了他的劈山铜斧,但无数斧头下去,根本连枯木荣的衣角都碰不到,自然这一架也就没法打下去。 这就是境界修为的绝对差距,这是无法弥补的。即便修为能自行抑制在某个较低的境界上,自身神识也不可能压制下去。就好像一个聪明人最多是装傻,绝不可能把自己真的变傻了。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最后木头体力耗尽,浑身皮肉之伤也不少了,被轻轻一踹便将他踹到水中,挣扎了几下都没有爬起来。 枯木荣冷笑道:“你实力这么差,就算我放了你出去,也是被外面野妖的分食的份儿,非要出去有何用呢?” 木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然后不知道为何他便嘟哝着说:“糟糕,师兄他们可能会来找我的……” “哈哈,”枯木荣洒然笑道,“你师兄?你实力这么弱,简直是同门的累赘,他们来找你何用?干脆我这就出去将他们全部杀了,免得麻烦他们四处找人。”说完他作势便要起身。 “你敢!”木头勃然大怒。他明明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这时候却被刺激得猛然一震,翻了一个身,差一点都爬了起来。 枯木荣的威胁戏码虽然并不是非常真实,但是对他来说却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这个怪人施展那个古怪黑日术法的恐怖实力依然让他心有余悸,当时甚至连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佟瑶都被震慑得无法动弹。可以说他如果想杀了他们所有人,除非有宫主连菱在,否则真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木头不像勾诛那样会察言观色,能拿捏住这个敌人的想法和弱点。他只要感觉到了勾诛他们有一丝危险,他都自然会紧张到极点。 被这人强行抓来此处,一口一个陛下,他实在是有些丈二和尚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早已认定这个枯木荣是一个大恶之人。既然是恶人,自然有其邪恶的目的。而自己唯一能被恶人惦记的东西,恐怕只有他的先天树体了。 这个枯木荣,一定是为了夺取他的先天树体! 他根本就没去考虑这个枯木荣本来就是树族,一个树族自身便是树体。也没有考虑枯木荣如果是想要他的树体,直接杀人取核就可以了。 他既然认定了这一点,便立刻想出了一个法子。你既然想要树体,我便把树体毁了,看你如何得偿所愿? 他单膝跪在低声,耷拉着脑袋,左手上却已经从仙荷中挪移出一堆亮晶晶的雷火珠,托在手心,也不抬头,沉声怒道:“你敢去找他们的麻烦,我就用这些堆雷火珠爆了自己!” 650 绑木头枯木传法,附勾诛秦尊显灵 木头这个胁迫其实毫无道理。因为树核极度坚硬,即便是自爆也无法毁灭,更别说只是用雷火珠了。如果枯木荣是为了他的树体而夺取树核的话,尽可以等他自爆完了再去拾取树核就行了。 但枯木荣显然是不能让这位新树皇自爆的。他自爆了他所有的计划也就彻底告吹。他只轻轻一抬手,木头手上的雷火珠便已消失不见,就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他只是一个体修,这也不是什么空遁挪移之术。只不过他速度实在太快,木头这样的虚丹修为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动作,也就变成与瞬移一样。如果连菱在这里,这速度也就如常了。 枯木荣用手一捏,将这些雷火珠生生捏碎。捏碎的同时,雷火珠并不会因此而爆炸。只是灵机无法维持,雷火灵气从空中消散而空,最后只留下一堆粗糙的琥珀的碎片。 木头浑身脱力,再度倒在水中,这不过这回不再垂头丧气了,脸上反而多了更多威胁的意味。这些雷火珠瞬间便被拿去,但枯木荣的弱点也暴露无遗。 无论他想做什么,显然他必须得让木头活着。而木头则是暗想,我若是执意要死,方法有的是!大不了爷爷我自断经脉再绝食,或者乘你不在的时候催动真气自爆,看你如何阻止? 这明显对枯木荣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他原本胸有成竹的洒然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双眉紧缩,目光中露出一丝烦扰之色。 他本来的计划是先将木头关在这里磨一磨锐气,然后让他乖乖拜自己为师,教他一些树人基本的体修修炼之法,然后再实行自己的计划。 但木头如果坚持要走,不然就寻死觅活,这事就不好办了。他不可能对木头施展神识术法,改变记忆什么的。 他将树皇关在这里磨炼磨炼还可以说是为了训导新皇的无奈之举。他若是对树皇的神识或者魂魄下手那就是真正的犯上作乱,十恶不赦了。 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监护着一个想死的家伙去寻死。这事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最关键还是得让这人乖乖听话,按自己的计划逐步施行,最终走上树皇之路,而且除了他的教导之外,不受鬼鸮、翠玉宫等这些外部势力的任何牵连和干扰。他必须是一个真正的树族人的树皇! 枯木荣最终决定将他的计划提前。让他拜自己为师这一步就省略了,直奔主题。这样他的控制力将会减弱很多,但至少给这位新树皇希望,让他别去走极端偏激之路。 “没实力的人才寻死。”他直接以鄙夷的口气冷哼了一声。 但他立刻又半蹲了下来,换了诱惑的口吻对精疲力尽的木头说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一瞬间就达到金丹的修为。只要你能击败我,就可以回去了。敢不敢试试?” …… 青山福地中,这一天红日初升,勾诛再度和往日一样,端坐山巅,吐纳纯阳。橙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将他的皮肤染成了泛发着金属光泽的古铜色。 他虽然尽力放松,肌肉却如同打磨过的铜像一般隆起。皮肤之下,蓝、青、黑三色的灵光在经脉中激烈地流转,缠绕相激,仿佛让他的皮肤都变成了透明的琥珀一般。 但这时他的神情远没有平时那么惬意,双目紧闭,面色凝重,太阳穴处微微鼓起,如同脉搏一般不断跳动。只是比脉搏的速度要快了很多。而他印堂处,蓝青黑三色真气汇聚,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 勾诛所修炼的三色真气,是玄冥真气、青木真气与坎水真气。至于纯阳真气和玄阴真气则是每个筑基七重填满气壑的修士必备的基础真气,并不算在虚丹七色之内。 每个虚丹修士都有一种或几种主修的真气,根据主炼的功法不同而不同。比如勾诛主炼的是《玄冥九死阴修功》,所主修的真气便是玄冥真气。 但每个虚丹修士最终都要炼成虚丹七色,也就是除了纯阳与玄阴之外,还要再炼成七种真气。这并非是贪多求全。 灵源宗初创气修的时候便发现,无论你气海多广博深厚,能容纳的真气何其之多,虚丹能控制的真气量却有一个上限。虚丹如果只掌控一种真气,很快便会到达上限,无论怎么修炼,都不可能掌控更多。 但如果换一种能维持不与这种真气相融的另一种真气来继续修炼,便可以完全无视这个瓶颈,继续修炼直到再度到达上限为止。不但如此,即便第二种真气也达到了上限,还可以继续修炼第三种、第四种。 无数前人的经验证实,走气修的道路,修炼出七种真气是最为完美的状态。这大概是因为这七种真气加上筑基时修炼的纯阳、玄阴二种基础真气数量刚好为九。 九在玄门是个神奇的极数,过犹不及。修炼之途上也不乏有人追求第十种真气,但这些人大多数不但修炼未成,反而走火入魔而死。 一旦七色圆满,则辅之以正确配伍的外药,再加上几分天分、几分气运,修士便可以迈上紫府的门槛了。接下来追求的便是五气朝元、三花聚顶、元婴、蜕凡的长生之路了。 只是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无比艰难。若是一个不懂运转之法的修士在体内容纳多种真气,这些真气之间要么相融,结果融合成了一种,直接撑爆虚丹。要么相互相冲,释放出能量,导致岔气而死。 虚丹修士平时没事,并非他体内的真气天然就能和谐共存。而是他将避免这些真气相互融合或者相互冲激的运转之法修到了如同呼吸和心跳一般自然。 平时不管吃饭睡觉、还是炼功斗法,他们体内的复杂的真气都能自然运转。如同满天星斗运行,虽然无比繁复,却绝不会错乱。 但这只是他们已经炼成的状态。若是要在已经炼成的真气中再凭空多出一种来,就好像日月行星要忽然多出一颗。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但要为这新来的行星安排轨道,而且其他既有的轨道几乎要全部变化,重新安排。 因此虚丹修士每每想多出一色,则几乎等同一身的功法都要推倒重来,如果弄得不好,不但这一色无法修炼成功,以往的修为也得废掉。 勾诛的绝品非想丹,比一般虚丹更加玄妙,所能掌控的真气上限也更高。但反过来,每多出一色也更难掌控。 而且他虚丹初成的时候,便已经炼成了玄冥、青木、坎水三气,他自己从未体验过多修一色的过程。若是贸然去修炼第四色会风险很大,所以连菱便一直让他巩固修为,暂时不要去突破到第四色。 如今他几年巩固下来,现在已经到达三色圆满的瓶颈,再不突破也不行了。 连菱为他选定的第四色是淡金色的兑金真气。他以玄冥真气为主,五行属水。水能生木,能催动青木修复术来修复伤势,因此玄冥、坎水、青木三者配合无间。再去修炼一个相克的土属、火属真气并不合适。但如果修炼金行真气,金能生水,能有助催动坎水玄冥二气。 而且他的术法神通都是阴柔有余,而杀气不足。金行的真气都是肃杀之气。如果能融入他的术法中,能有效增加他的术法的杀伤力。 只可惜刚借着从外界天地吸收到的纯阳之气,与体内玄阴真气融合炼化而出第一缕兑金真气的时候,他便感觉经脉中仿佛生出了无数锋锐的细针,缓缓游走,如针刺般的剧痛随之传遍全身。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勾诛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便是连菱的存在。连菱通过巫蛊咒与他神魂相通,对他体内经脉与真气的运转了如指掌。即便再多一缕兑金真气,以她强大的金丹神识,也能立刻算出加入这缕兑金真气之后,勾诛体内真气正确的运转方法。 她甚至能直接引导勾诛体内真气运行,给他多运转几遍,再放手让他自行运转。但即便如此,苦头也是免不了的。即便知道正确的方法,但这方法繁复微妙无比,勾诛若是还没有到熟能生巧的状态,就难免磕磕绊绊。 对此连菱也只能无奈。她能做引导,但无法帮助他熟练。现在这个阶段她的引导已经结束,只能替他将额上的汗珠擦一擦罢了。 她不用手帕,只需心念一动,便可让一切汗液尘垢便消失不见了。但她还是伸出玉指,在勾诛的额上轻轻抚过。 但就在她触碰勾诛额头的瞬间,她猛然感觉心头一震。自己竟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推着往后退了三步。再抬头的时候,发觉勾诛一身运转的三色真气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团青色的宝光在他身后如火焰一般铺展而开,但又不同于火焰。除了四周不断跳动的清火,这宝光更像是展开了一副繁复无比的卷轴,其上布满了各色的符咒、纹路之类玄妙的图案。 她只是稍稍看上一眼,便觉得神识都要被吸了进去,一阵头昏目眩。 勾诛依然盘坐未出定,但身形被这宝光淹没,已经成了这宝光中间的一个黑色的坐像剪影。但这剪影也随着火光变化,一下子变得仿佛无限崇高了起来。 “祖师?”她惊讶道。 651 秦祖师亲点迷津,黑夜王兵临山下 (请注意所有的“无题”都是系统之力,和本人无关。) 其实她认定这人影便是秦尊阳,仅仅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依据。 秦尊阳飞升于五百多年前,连菱则在百余年前出生,她显然没有见过祖师本人,最多在翠玉宫见过祖师的画像。但就凭借那些粗粗勾勒和极度变形的画像想要认出一个仅仅只有剪影的身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她多次接到过秦尊阳的仙谕,都是如此。她平白无故心中便多了一个念头,而且她毫无理由便认定这是秦尊阳的仙谕。这次她看到这个被宝光笼罩的人影,她也是毫无理由便认定这是秦尊阳显圣了。 从逻辑上说,要给一个金丹修士植入幻境或者某个念头,几乎可以肯定必须动用仙术。如果是凡人动用仙术牵涉到仙人,那几乎不可能不被触仙人。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这么去用。 如果动手脚的人自身便是仙人,那就没有必要冒充秦尊阳了。只要他肯付出足够的代价下界,在下界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秦尊阳如果直接显灵降下仙谕,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但以他的性格,必定会想方设计来避免这一损失。 他用的具体的手段连菱并不知晓,但她怀疑和勾诛有关。因为在勾诛出现之前,她担任翠玉宫宫主三十多年,但从未感悟到过祖师仙谕。偏偏勾诛出现之后的这些年中,她时不时便有感悟了。 而这一次,祖师的身影直接在勾诛的身上具现,简直是连掩饰都没有了。她暗中猜测,恐怕是有什么让秦尊阳也坐不住了的变数,没办法只能强行附身降临下界。 关于这个变数她心中也早有一个猜测。 木头莫名失踪,勾诛等人对他的记忆被抹去,让她想追查都无从查起。而送木头回妖界这件事远没有她原来预想的完成她给木野的承诺、以及结盟树族,让树人去灭掉云天城古家这么单纯了。 枯木荣说这件事牵涉到浑沌天劫。祖师虽然在上界,肯定也不可能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尤其她往妖界一路而来,许多事都有秦尊阳的仙谕的推动。说不定背后正是这位上界大能在操控一切,她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但她也因此乐得逍遥。既然是祖师的事,木头失踪她也没有太多担忧。反正祖师迟早会给她提示。所以她便安然和勾诛在这里一边修炼一边等待就行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秦尊阳的影像中只传出了一缕温和的神念,并未和她谈及木头的下落。反而是宛如一缕久别重逢的目光投了过来,极为平常地说了一句:“五百多年不见,好在你看起来还不错。” 这句话让连菱极为愕然。她也不过一百多年的年岁,哪里来的五百多年不见?难道是前世?她前世居然认识秦尊阳?但就算如此,这位仙尊也没有必要付出巨大代价下界来就为了一个来自前世的问候吧? 她立刻便有所有领悟。秦尊阳之所以之提这话,是为了将话题局限与他们之间的私事,避免牵涉太多天地玄机,也就减少了他从在上界牵涉凡俗所付出的代价。 但他要如何才能将木头的下落说出来?只要他的话语中牵涉到这位未来的妖皇,那引入的因果牵连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弄不好整个东胜神洲都会被牵扯进去。 这时秦尊阳的黑影中,目光似乎微微一闪,说:“机会难得,去观战吧,这对你们的修为大有裨益。” 他的神念刚刚传递完毕,连菱便是莫名一惊,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切竟然又恢复了原貌。她根本就没有移动过。大白天的,她竟然做了一场梦? 勾诛还是勾诛,正沐浴在初升红日的阳光中,努力地运转初生的兑金真气。几番失败之后,这缕兑金真气便开始渐渐消退。 虽然如此,他这番修炼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后只要反复如此,迟早能长期持有这缕兑金真气。渐渐充实气海之后,虚丹四色终会圆满。 连菱在激动中稍微平静下来,才开始回想梦境中所见。 祖师所说“去观战吧”,这一战,不用多说,必然是指黑夜王为首的妖界联军攻打眠恶山的一战。这件事整个妖界人尽皆知,即便是祖师爷从他口中说出,也不过是重复一件人人知道的事情,牵动不了什么因果。 整个妖界的联军一同攻打树族眠恶山,如此大战百年也难得一遇。虽然十多年前有妖界联军攻打人界夜盲山之战,但那时双方都还有所保守,秉持着“金丹不过界”的原则。双方的金丹修士都还只是坐镇幕后观战。 这一次则是妖界内部之争,谁胜谁便是妖界之主,根本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双方都是倾力而出,战势显然会比攻打夜盲山时更加激烈更加火爆。 无论是大军相争,还是各路金丹高手斗法,都是生死相搏的碰撞。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机会。如果能亲自到战场上一睹这盛况,对任何修士的眼界、心性、修为都会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秦尊阳所说:“去观战吧,对你们的修为大有裨益。”实则也是一句人尽皆知的废话。他肯定是故意这样说,以避免自己在天界牵连凡间因果,影响他继续攀登上境。 “去观战?”连菱在心中反复斟酌了一番。其实就算秦尊阳不说,她也有些心痒难耐地去观摩一下。 但即便是作壁上观,也不是毫无危险的事。作战的双方在战场周围都会派出大量的斥候,监控对方动向的同时和猎杀对方的斥候。即便远离战场上百里也未必是安全的范围。而真正恶战的区域,也不过数里之地罢了。像要看得仔细,免不了深入战场,一不小心就会被双方当作对方的探子追杀。 她一个人去还可以。她做为金丹修士,一般妖修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她还能随意隐藏自己的修为和气息,又加上修罗兰还能隐形,不易被人发觉。 但要带上勾诛就比较危险而且没有必要了。她所见的一切,尽可以记录在识海中,回来直接映照入勾诛的心神,勾诛便可身临其境一般领会她看到的一切。 但祖师说的是“对你们的修为大有裨益……”恐怕对修为有益只不过是一个瞒天过海的幌子。他真正想说的是“你们”。而当时在场的也就他与勾诛二人。所以祖师的意思,是让他们一起去那战场观战了。 这就有点奇怪了,毕竟祖师不可能让她带着自己道侣去做一件风险又大,又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连菱细想了一番,她猜测祖师应该是进行了一番推算,算出她与勾诛同去,会牵涉到什么机缘。而这机缘,极有可能与木头的下落有关! 秦尊阳鬼鬼祟祟托梦这几话,没有一句不是废话,却点出了他想要点出的线索,还丝毫不露声色。这虽然不会彻底免除了他这次下界带来的凡俗牵绊,却能减少到极限,尽显这位仙尊小心谨慎精打细算的本色。 连菱暗地里觉得这位祖师根本就不是什么超脱凡俗,简直就是和市井奸商也没什么两样…… 对此她也只能置之一笑。既然是祖师交代,就事不宜迟,她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带着勾诛去那修罗场上“闲逛”一番了。 …… 秦尊阳托梦显灵这一天,正是妖界联军基本上将眠恶山附近的木野部据点和附属部落清理干净,开始正式攻打眠恶山的这一天。 眠恶山看上去和任何山岭并没有什么不同。青山苍翠,古木参天。在眠恶山的四周,也布满了冰川流水切削而成的无数高山深谷,如老人皮肤上的褶皱一般连绵不绝。 眠恶山只是其中灵机最为充沛的一片区域,如一头绿色的野兽盘踞在林立的乱石中。 其背后是横云岭上的大雪山,左右都是乱石群峰。这些地方都不方便大军行进和驻扎。唯独前方,也就是东面,有一片大湖,就像群山之中一个巨大的脚印。 大湖周边绵延百里都是平地,只有一些小山岗。原本这里的山岗上都有木野部的岗哨,湖边则生活着一些木野部的附属部族。如今这一片都已经被联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清理得干干净净,大军正在这里集结,准备对眠恶山硬碰硬地一击。 黑夜王也不打算继续僵持下去了。此战如果他能胜利,他就直捣妖皇殿,就在那里让联军中的诸王见证他登上妖皇之位。如果不能胜,他就放弃眠恶山,自己另寻风水宝地,裂土称皇! 652 黑夜天地作弈局,红叶众生为棋子 妖界联军已经在平地上摆开了阵势。整个数十里范围内,占据了最大面积的便是一片片黑压压的骑兵,如同正在搬家的蚂蚁一样蠕动。但其实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正在极速展开阵形,准备着向眠恶山的冲击。 这些骑兵大多骑着与人界常用的马匹差不多大小的鳞属动物,比如鳄、巨蜥、蟒蛇甚至龟类。 在妖界五属,蠃、毛、鳞、羽、昆中,鳞类往往不需要修炼,自然野生就有颇为强健的躯壳,又加上神智较弱,容易被驯服,因此常常被族妖世家当做畜力使用。 但南疆妖界的畜力和北疆尘族的驯兽大不相同。妖族们驯服这些野兽都是当脚力或者是飞行工具,而不像北疆尘族那样,将驯服的妖族当做战斗的武器、修炼的中介,和自身几乎完全联系在一起。 这其中有一支,便是鹤族派来的大名鼎鼎的“天池黑骑”。他们清一色骑着黑鳞巨蜥,手持长矛根根竖起,如同一片移动的芦苇一般,极速往前移动。 鹤族治下的蓝羚人同样军纪严明,这支部队的齐进齐停,全靠将军的口令传音,整齐划一,鸦雀无声。 其他的杂牌族类就不一定了,他们唯一的好处是多。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来自各种部落、部落的附属部落、附属部落的附属部落等种种族群。 坐骑五花八门、兵器形制各异,坐骑和兵器的主人也是形态各异,宛如一场难得一见的珍稀动物大展。他们大多数是被胁迫而来,也有不少暴徒是兴高采烈前来杀人放火坚银掳掠的。 但在这庞大的阵形中,最为显眼的还是数百头浑身通红亮瞎人眼的火鳞兽。这一族虽然是鳞属,但并非是被驯服的畜力,而是世代相传的一脉族妖。 他们体型巨大,每一个成体都是七、八丈长,三丈宽,三丈高的巨物,如同一座小山类似。他们的身体上覆盖着如同烧红的铁块一般始终发出红光、炽热无比的巨大鳞片,四条圆柱一般的巨腿支撑着庞大身躯,一步一步缓缓地前进。 这些巨物的脑袋并不大,但有一个类似象鼻,却要短粗不少,如同炮筒一般的鼻子始终向前伸出。他们的鼻子里能喷出威力巨大的火球,被称为火球炮,是妖界最令人胆寒的武器之一。 他们以熔岩为食,生活在充满熔岩的地穴深处,原本与世无争。不幸的是这类生物的兽核被发现是修炼火行真气最好的外药,甚至要超过“炎阳烈火蕨”。结果不断遭到人族修士的猎杀。 火鳞兽虽然看似体型巨大,火球炮的威力也极为惊人,但行动极为缓慢。你就是砍掉它的尾巴,他也好几息时间才能感觉到痛,再要小半柱香时间才能调转过头来。机动灵活的人族修士猎杀这种蠢物简直是轻而易举。 结果从人族修士发现这种生物开始的一千年时间内,这个原本在各个地穴中繁盛无比的种族便已经濒临灭绝。最后鬼鸮族将他们在妖界控制的一处地穴免费赠送给他们做为繁衍之地,他们中的少数才存活下来。 一切都有代价。平时他们平安无事在地穴中享用熔岩就行了。在这种战时,他们当然要义无反顾地出来给宗主部族助阵甚至是充当炮灰了。 与此同时,空中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军队,如同蝗群一般,几乎使得原本明媚的天色都变得暗淡了下来。 妖族不像人族一样拥有威力巨大的“横天火舰”之类的法舟。因为妖族常用于飞行的飞鳄自身太过笨重,只适合载人,没有什么攻击之力。而妖族也不像人族一样善于制造法器。 但妖界有不少的族妖自身便善于飞行。他们在空中虽然威力不大,但机动灵活,数量繁多。如同蝗群疯狂攻击,威慑力也并不小。 除了鹤族的飞天军、鬼鸮的万流谷部众、巴林部部众,铺天盖地的乌鸦群、各种杂色羽属,甚至只有肉翅的蝙蝠之类,都被拉来群聚在这里。 而整个天空的最中心之处,鬼鸮们的一圈圈重重防护之下,则是一头背负着黑色飞舱的巨大飞鳄,正在空中缓缓盘旋。 这个百步长、三四十步宽的飞舱完全由色泽漆黑,醇香厚重的乌木打造,就像一座镂空的阁楼。它四周没有墙,顶上也没有屋顶,一共有三层,每层都铺着油光发亮的精致地板,四周是雕花的围栏。 许多侍女、仆从在第一二层忙碌。而第三层正中摆了一张大椅,意气风发的黑夜王,正坐在这张大椅上。他面前是一张长方形的大桌案。来自各族的诸王按各自不同的地位坐在桌案两旁。每个人面前都摆满了肉食水果与美酒。他们的随从则坐在他们身后两旁,稍微远离桌案。 虽然在高空,但飞鳄飞行平稳。空中的罡风是无法避免的,但飞舱周边都有禁制防护。猛烈的高空罡风吹进来,便成了习习凉风。 黑夜王正放眼四望。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清澈得像一块蓝色的琉璃。日上三竿,吐出万丈光芒,整个东方只能看见一片明亮的日光。如洗的碧空下,空中、地面都布满了军队,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能往前碾平不可一世的眠恶山了。 很难说这具英姿勃发的年轻躯壳之下的神魂究竟是那个五行宗的少年天才武瑜,还是曾经被镇压了万年的上古大能黑夜王。 作为武瑜,他居然能统领大军,来到这个妖界大权的巅峰之地,这让他心中热血沸腾。 想当年在五行宗混迹,面对那些和他同龄的少年天才们的挤压,想要出人头地多么不易!连自己的最喜欢的女子,也只是被家族当做修炼的工具而已。 而如今,他不但早已迎娶了冷凌秋,还要带着她登上妖皇之位,从此和神洲中土厚土城中那位不可一世的坤元皇帝平起平坐……真是往日不堪回首,今日却志得意满啊。 可惜的是冷凌秋不在这里。他当然渴望带着这位他最爱的道侣一同享受这征服妖界的荣光。只是战场之地,危机四伏。所以他将冷凌秋留在安全的万流谷了。此时他却难免有一分不能让爱侣亲眼见证自己大志得遂的遗憾在心中。 作为黑夜王,当年被灵源宗的人修和树皇木逊联手镇压了万年,此仇岂能不报?如今他带着联军攻打木逊的老巢,灭亡他的子孙。统一妖界之后,他还要深入人界,去灭亡灵源宗,一统东胜神洲,真是快意恩仇啊! 他真想在这长空之上,对着眠恶山的方向大笑三声。可惜战局还远远没有到一锤定音的地步。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无限豪情,不露声色,收回目光,扭头回到了坐在自己身边右侧的红叶身上。 “时辰已到,出击吧。” “遵命!” 鬼鸮圣女红叶身穿一身暗红色的短衣劲装,一条紫色丝绦束紧纤腰,手腕上紧扎着一对乌金护腕,脚踝处绑着亚麻布绑腿,反而凸显出婀娜窈窕的身姿。她一头秀发被许多细红绳束住,紧紧盘在头上,只有少许刘海缕在额前,双目如星,英姿飒爽。 一站起来,便有一对如无数乌金利刃为羽组成的大翅在她身后哗然展开,锋锐之气铺面而来。 她手握一枚明亮的玉简,奋力一飞,飞到飞鳄前方的高处,将手中玉简举过头顶。顿时那枚玉简光芒大盛,放出强烈的紫色光芒。在青天白日之下,硬生生点亮了一颗紫色的星辰。强烈的神念从这颗星辰中射出,传播四方。 这枚玉简传出的神念虽然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但大多数人感觉到的只是一股混乱不知所谓的意识。只有那些身上具有接收玉简的将领才能收到正确的军令。但他们所能解读出的军令也仅限于他们自己所辖部队应当执行的那一部分。 他们又用几乎同样的方式,用传令玉简将军令分解,传递给手下的部将。 天地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战场上一兵一卒都只是棋子。在红叶的军令之下,开始循规蹈矩地变幻阵形,各自移动。 但他们对面的眠恶上,始终一片静谧。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覆盖了整座大山之外,不但一个人都没有,更是连一只鸟儿都没有出现。 653 空山岂能无诡异,大军小心闯危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qd现在老是无题。但qqyd是有标题的。) 这一景象不但红叶和诸王、以及在高空中的空中部队能看到,就是地面部队的前锋也注意到了。 这显得相当滑稽。他们几十万大军煞有介事地列阵,但面对一片空空的山林,这仗有什么好打? “那些嚣张跋扈的树人今天都怎么了,居然一个都不见?”一些纪律并不太严明的部族中的士卒,已经在肆无忌惮地讨论了。 “这才是聪明吧。我们这么多部落联合攻打,他们不赶紧跑路难道停下等死?” “那我们赶紧上啊。如果第一个冲进妖皇殿,岂不是能拿到头功?” 秉持着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只一个。虽然不少来这里的人怕死,但面对空无一人的敌阵,他们立功发财的欲望开始抢占了上风。 妖界联军有严明的奖惩。按照踏上眠恶山的顺序,从前往后,奖励也是从高到底。至于攻入妖皇殿,奖励更是成倍增加。 列阵排列在前面的部队会占便宜。但前后顺序是各族反复争议才最终决定的。而且诸族争议的并非是抢先,而是争求排列在后。因为最前的都是送死的炮灰。 谁能想到敌阵上根本没有敌人?这样一来,前锋部队就有些按捺不住了。有些杂牌军阵上已经出现了骚动,有些人已经抢先上山,冲进眠恶山的树林里了。 “勒令全军,再有敢妄动者,一律格杀勿论。”黑夜王冷冷地给红叶传去一缕神念。红叶立刻用手中的传令玉简将此令传遍全军。 这点意外早就在古仲由的预料中。所以黑夜王所传的“格杀勿论”之令只针对“再有敢妄动者”。对那些已经妄动冲进了眠恶山的,他们暂时不会采取手段,因为正需要这些人去踩踩陷阱。 敌方防御阵上究竟有人还是没人不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金丹神识都未必能感觉到什么异样。一群树人以树身形态往那一站,只要不动,那就是一片树林。 而且他们如果要打这样的伏击战,就一定会准备干扰金丹修士神识的手段。 在红叶传出军令之前,至少有上千作为前锋的杂牌部队已经冲进了眠恶山。他们三五成群往树林中进发,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有胆继续孤军深入往眠恶山深处进发的人不多,大多数都谨慎地开始留下来观望。 黑夜王望了望古仲由。这一瞬间,他甚至都产生了一种木野部是不是已经全军逃亡了的念头。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榕千紫绝对不会把妖皇殿拱手相让。 “先清理二十里树林,拿下西北位那个山头,在那布置火鳞兽。”古仲由简短扼要地给黑夜王提出了他的建议。武瑜根本就没有改动一个字,直接传递给红叶,传令四方。 古仲由非常谨慎。虽然表象看来木野部在这里根本没有布置任何守卫,也没有任何陷阱,但很可能玩的是诱敌深入的把戏。 既然树人倚仗的就是树,那他的对策也很简单,把树木都除掉,再占据一个山头,也就初步掌控了进山的入口。 收到“清理”的命令,红叶还犹豫了一瞬。因为山头的树林里还有不少刚刚擅自进山的己方部队。如果是要彻底清理,这些人也会一同被清理了。 不过她立刻想到这些人并非自己同族的鬼鸮,而是来自各个小族的杂牌部队。而且他们擅自进山,违反军令在先。将他们当场处决,不但不会动摇军心,反而形成巨大的震慑。 在她的军令之下,鹤族的飞天军排成一队一队的人字形队伍,移动到了阵前,而空中的鬼鸮军则往后让开。紧接着一阵明亮的火雨从高空落下,正是鹤族飞天军所射出的火属戮仙箭。 如暴雨滂沱,如群星坠落,无数的戮仙箭箭尖燃烧着即便烈日下也依然明亮的火焰,往茂密的树林中坠下。 数百头火鳞兽长鼻也一根根树立了起来。这些火鳞兽体内兽核的红光猛烈增长,透出体外,就连他们身体上的血肉和厚重无比的鳞甲都仿佛变成了透明的一般,能清晰地看到他们体内兽核所释放而出的炽热的焰光。 “轰!” 一头火鳞兽身上的红光猛然暗淡,身体上下忽然变得漆黑。但他的鼻孔处却猛然吐出一个滚烫的火球,红色的焰光将整个阵地照耀得通红,变成了一片仿佛血染的土地。 这火球吐出之后便急剧变大到数十丈的大小。但它同时也如炮弹一般被远远地抛向了高空,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和飞天军降下的火雨一起,坠落在眠恶山的山坡上。 这东西不落地还好,一旦落地,火红的火焰如同滔天巨浪一般汹涌而起到数十丈高,整个方圆百步之内,全部被红色的火焰吞没。火焰吞没之处,无论是森林树木还是万众生灵,根本来不及燃烧,直接就化为灰烬了。 其他的火鳞兽也先后发威,连绵不断的火球炮将数十里范围内的山林打成一片火海。 不要说那些冲在最前的杂牌军了,山里一只蚂蚁也不复存在了。假设有修士潜伏,紫府之下尸骨无存。金丹修士或许还能以法力抵挡一阵。 一刻钟之后,二十里范围内的山坡已经没有植被,只留下一片漆黑的焦土、余烬和缭绕的黑烟。 联军并没有在仓促中争先恐后地前进。一支精干的鬼鸮军首先飞上了山头,布下阵势。然后大军依序往前移动。大约数百精锐人马进驻了山头,山顶上布置了阵法和三头火灵兽。 “可以继续进军了?”黑夜王再度询问古仲由。 古仲由点点头说:“陛下英明。” 木野部的战法可以说是“难知如阴”。到目前为止,因为他们并未暴露出任何线索,即便有“乾坤宝盘”在手的古仲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应对战法便是“不动如山”。 一步步推进,稳扎稳打,步步设防,不动如山。他在那山头上布置三头火鳞兽,火球炮的覆盖范围立刻暴增,立刻能深入到眠恶山四五十里范围的山头。 他的后续部队可以再往前推进二十里。然后继续一阵炮轰箭雨,在林莽覆盖的眠恶山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焦土之路,再继续占领前面一个一个的山头,直到到达妖皇殿。 这样木野部纵然是诡计再多,除了迎着火鳞兽和飞天军的炮火攻打他们所占领的山头之外,几乎毫无反攻的办法。等于以不变应万变! 一个时辰过去,他们占领的第一个山头在上千妖修和十余头火鳞兽的占据下,已经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这时候红叶才传下军令,由后续部队上山,向着前方的第二座山头挺进。 即便完全是己方火力覆盖的范围内,古仲由也不主张轻敌出战,而是只分出了一万左右的兵力进入眠恶山,准备如法炮制攻下第二座山头。而后面的主力数十万依然按兵不动。 部分殿后部队已经开始修建营寨。按照古仲由的推算,如此一步步推进下去,就算一切顺利,也至少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妖皇殿。他们不得不准备一场可能长达数月的持久战了。 但就是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守卫第一个山头的妖修们首先见到了奇怪的景象,就是无数的水柱,如同温泉一般从地下喷涌而出。但这些喷泉并不热,也没有任何杀伤之力。看似只是普通的冰川融水,只是不知道它们怎么会从这个山头的地面喷涌了出来。 但是紧接着发生的一切让所有的人惊呆。整座数十丈高的巨大山头,不断地涌出水来,整个山势就像浸水的泥土一样溶解。众人的腿脚纷纷陷入泥中。 更可怕的是,整座大山变成了一滩流动的稀泥,轰然坍塌而下,如巨兽一般往正在推进的妖界联军吞噬而去! 654 一滴残血寻故人,千里铁鞋雪旧耻 (654 一滴残血寻故人,千里铁鞋雪旧耻) 话分两头,就在黑夜王指挥众军攻打眠恶山的时候,除了枯木荣之外,另有一人也对真正树皇之子的下落产生了兴趣。而且巧合的是,不但枯木荣拥有树皇寻血盘,此人也有。她就是名义上的黎山一脉树人部落之主木萝。 木萝持有的寻血盘甚至比枯木荣的有效距离更远,也更灵敏。这是因为枯木荣的寻血盘用的是木野的血,用来去寻找其子木头,中间还隔着一代。 而木萝手中的寻血盘,是当年云天城古家的古问天,从翠玉宫内部窃出木头的血样制作的。 当时木头在云天城的时候,木萝就打算去杀了这名树皇之子,自己称皇。没想到的是阴差阳错,自己掉入地穴火口差点烧死,半途被木头救了。后来她想下手的时候,又偏偏佟瑶出现。她受伤不轻,无法下手,只好暂时作罢。 在那之后她便不再与古家合作。现在古仲由已经投奔了鬼鸮,他们更是成为死敌。但既然寻血盘在手,她一直也没有放弃过。只是木头跟着连菱勾诛他们,在离开了夜盲山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她拿着寻血盘去过翠玉峰、去过云天城、夜盲山等种种木头可能出现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此人的踪迹。 寻血盘必须是在一定范围内才有效。没有了情报,她一通乱撞,在如此广袤的东胜神洲想要撞上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因此她也只能暂时作罢。 直到树皇之子出现在木棉城的消息传出,她立刻就打算带着寻血盘往木棉城而来。 但这时候局势已经非常微妙。妖界有联合众军攻打眠恶山之势。要不要参和这一乱局,木萝部内部长老会讨论不休,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取得一个结论:同意木棉带人秘密去往木棉城一带,寻找树皇之子的下落。如果有结果,不得擅自处理,先上报长老会。 木萝虽然名义上是木萝部的酋长,但木萝部真正掌权的是长老会那一帮太上长老、大长老和长老和副长老。 木萝部是母系部族,这一帮长老全都是性格怪异的老太,内斗不休,想要取得一个共识谈何容易。与其听她们整日争论不休,木萝觉得还不如自己带人出来在外奔波,至少耳根清净。 她虽然是到达了木棉城,但是经过那一番折腾也就迟了一些。最初她确实是看到了寻血盘有转动的反应。但当她要去详细追查的时候,寻血盘上的反应便莫名消失不见了。同时木棉城也已经彻底毁于兽潮。 木萝不是枯木荣,她可没有推算树皇之子下一步去向的本事。好在她带着的几个手下颇有能耐,也是从传送阵的废墟里找到了线索,认为树皇之子应该是传送到眠恶山以西的方向去了。 只是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木萝部的长老们再次陷入了混乱之中。 有人认为既然有了树皇之子的线索,就应该去把树皇之子找来掌控在自己手中,从此便可以狭天子以令诸侯。即便无法擒来,也应该就此除掉,免除木萝称皇的后顾之忧。 但也有人认为,现在已经是妖界联合攻打木野部的乱局。木萝部完全可以在一旁作壁上观,等他们两败俱伤再从中渔利。 现在派人跑到混战中心的眠恶山附近去找所谓的树皇之子,无论找不找得到,都是引火烧身的事。一不小心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战端引到黎山来。 争执之中的老太婆们也各自怀着见不得的小心思。有人急于希望木萝称皇号令树族,也有对木萝此人极为讨厌,巴不得她一去不回,她们好另找自己称心的人选,给黎山一脉部落再换个名字。 最终妥协折中之下的结论是:木萝可以继续追查树皇之子的下落,但那只是她个人行为,不得动用部落资源。她所有手下必须立刻撤回。 这些人虽然忠于木萝,但也不敢违逆部落长老会的命令,自然只能和自己主子告别返回黎山。而木萝对他们只说了一个字:“滚!” 她一定要找到树皇之子,并非为了树皇之位。她真正想要的,是报木野退了和她的婚事,却和一个人族女子私奔的大仇。 她本来就对家族安排她嫁给木野不满。木野这人虽然位高权重、血统高贵,长相却实在太挫,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只不过在自己部落里,她只能被动接受安排,没有机会发表反对意见。所以她的计划是等到了木野部,新婚大宴上,当着所有各路贵宾的面自己掀了盖头,直接表达拒绝之意。 以树皇一族的面子,经过她这么一折腾,是绝对不会再娶她的。她必然被安然送回木萝部。到了自己部落中,那些长辈虽然对她不满,最多也就剥夺了她的酋长之位,也没办法拿她如何。 但没想到这一切根本没有来得及发生。因为还没有到新婚大宴那一天,她还没有见到木野,就连人带轿被送回木萝部了。 所以她出了轿子之后,惊讶于自己居然还在黎山,而长老老太们一个一个脸色铁青的时候,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木野这家伙欺人太甚,竟敢拒绝了树皇一族十余万年来从未改变过的和黎山的婚事,居然抢先退婚!这对她来说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 然而在那之后木野这个人就失踪了。她即便想报仇也找不到仇主。直到多年之后,她才从古家那里得到树皇的情报。既然木野已经死了而且尸骨无存,那就不好意思,只能对他儿子下手了。 现在木野之子再度出现,不要说区区一个眠恶山了,就是龙潭虎穴她也会去的。长老会的命令刚好顺她的心意。她于是孤身一人,拿着木头的寻血盘,头也不回地往找眠恶山去了。 树人大多相貌一般,长相忠厚,就是身为皇族的木野,也只不过矮墩墩、方脸、高额,眉眼线条并不明显,仿佛真的是一块木头浅浅地雕刻而成。树族的女子也不太出彩,大多数和人界村姑类似。 木棉这种绝色女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统树族人。而枯木荣这样的英俊男子,则是因为混入了中土垚族人的血脉。而木头的母亲是普通的土族人,所以他比起枯木荣来又差了太远。 但树族中黎山一脉的女子是个例外。纵然比不了东妖界的鹤族女子,更比不了人界垚族女子,但在树人中绝对算一方独秀,要不然也不会代代霸占着妖后之位了。 虽然足有几千岁的年纪,木萝的人身看上去就是一个年轻女子。身材不高,但娇小玲珑。肤色白皙如玉,唇红如血,容颜精致。但她最为显眼的莫过于一头碧绿的长发,还有如火焰般的红色眼睛。 她的火目并非天生,而是在云天城地下的冥穴中,木头亲手帮她剜掉中了火毒的双目之后,她用炎阳烈火蕨的种子替代而成。 因此她的头发和眼睛虽然颜色鲜明,自己眼中所见却只有明暗两色。纵你天姿国色也好,或者是丑到让人呕吐也行,反正她看到的只有冷与热的区别,没有线条和颜色。 对她来说大部分温血生物都像一团火,而冷血动物则和岩石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说这不是什么糟糕的事。糟糕的是,一片非明即暗的妖界莽荒,将她彻底变成了路盲。 她并不知道木头的准确位置,只知道他们传送的大致目标是在眠恶山以西。所以她打算先到达眠恶山再说。之前一路都有手下安排,现在忽然要靠自己走去,她才发现想要在茫茫荒野中找到眠恶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即便飞在空中,也看不清下面有什么。于是她只能一路沿着有人气的地方行走,便走边问路。从成为废墟的木棉城到眠恶山本来只有数百里,她却绕了上千里。 每到一处部落,一处城寨,她便直接行走大街上,随便逮住一个人形的人物,便拦住叫道:“喂!喂!说你呢?听到没?给我站住!快说!去眠恶山怎么走?” 655 小贼树梢偷窥,大王鳄背遭袭 (655 小贼树梢偷窥,大王鳄背遭袭) 木萝所拦之人除了乖乖指路的之外,自然也有仗着实力,懒得理她,或者反而恶语相向的。也有对她见色起意,试图诱骗拐带的,甚至也有不少主动打劫她的妖匪。 她则毫不客气地拔剑杀人,一路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妖类。一身暗青色的粗布袍子上就像作画泼墨一样染上了大块的棕色血渍,身上沾满了血腥味儿。 一身脏兮兮布满血渍的粗布袍子,一双草鞋,和这个青发赤目,精致秀美的女子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这种反差也更衬托得她白玉般的脸孔和双手仿佛更加娇艳欲滴。 脚上的鞋子也磨穿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再弄一双鞋子,便把身上的粗布袍上撕下两块布条来,将破烂的草鞋连脚一同死死缠紧,便继续走路了。 就这样一路问路然后一路在丛林中疾行,她从一个部落找到另一个部落,一个村子找到另一个村子,三四天内走了两千多里,终于到了眠恶山前。 眠恶山附近原来是有不少木野部的附属部落和村寨。只不过现在这些部落要么早已投降了妖界联军,要么已经被消灭。所有能住人的地方,都密密麻麻住满了各族来的联军,关隘、岗哨、巡逻队和斥候到处都是。 普通的部落族妖也有,但大多数是成群结队逃离这一片区域的流民。谁也不愿意无辜被这战火波及。 联军对这些流民的态度是你若远离战场而去,则算是难民,没人会干涉。但如果有人逆流而来靠近战场,就算是对方的探子了,格杀勿论。 木萝是正是逆着流民潮往前去的。好在她现在终于不用问路了。因为眠恶山已经耸立在眼前,就算是眼睛再差,只要没瞎,抬眼也能看到了。 她决定在眠恶山可见的范围内,绕道往西,直到她能到达眠恶山的西面。那时如果能找到树皇之子,她的寻血盘自然会有反应。如果找不到,她也只能放弃,回黎山去了。 只不过目前眠恶山周边联军的防范极严。嚣张如她也只能将自己的修为隐藏起来,既不敢御风飞行也不敢疾走。她只如常人一般,穿着一双破烂草鞋、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袍子,将一头碧绿长发都束在脑后免得缠绕,短剑在手一路砍开荆棘,耐心前进。 与此同时,密林中,一颗高达十来丈的树梢上,浓密宽大的树叶里,忽然稍稍一动,露出一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这自然就是跑来眠恶山周边观战的勾诛了。 他有非想阴丹诡气的作用,附近即便有神识敏锐的修士能发觉他气息的存在,也因为这气息缥缈不定,很难定位,容易将他当作丛林里游荡的某种野生生灵。 看似连菱不在,但她只不过故技重施,自身化为一截修罗兰,隐藏在勾诛的脖子里边。她平时化为修罗兰身的时候,一刻钟内人身必须同时化现,否则会因为无法呼吸吐纳而导致人身死亡,而变成真正的修罗兰。 但有勾诛在的时候不存在这个问题。她可以借用勾诛的呼吸吐纳而维持自身的存在。这样的好处是他们看起来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目标总比两个人要小。 眠恶山一带,轰鸣阵阵,如同雷击,强烈的灵机波动不断传来,明显战事正酣。各种消息在流民中疯传。据说联军正式攻打眠恶山的第一天便损失惨重。一场流石土遁阵法直接吞了数千人,好损失了好几头火鳞兽。 但联军也迅速调整了战法,找到了应对之策。双方打得你来我往。毕竟联军人数和资源都占有巨大优势,始终在不断向眠恶山内部推进,只是速度慢了点。 古仲由命人弄来了大量的“定土桩”。每占据一片区域,便将定土桩深埋土下,固定地势,免得再遭遇流石土遁的袭扰。其他攻击方式则不变,继续用火鳞炮开路。 只是木野部也不客气,各种禁制打开之后,防御力变得超强,联军的炮轰进展缓慢。一天一夜过去,黑夜王依然坐在飞鳄上面对诸王,只是脸色已经有些疲惫了。这一战远比他想象的要麻烦。 他的飞鳄也并非还在原地徘徊,而是与所有大部分一起,已经前进了二十里左右。 八百里眠恶山,他们要推进到最深处的妖皇殿至少还有三百里。即便是每日能推进二十里,这一仗也得再打半个月。更何况保持这速度是不可能的。 每天花掉的血灵石都如同流水一般。他只能寄希望于在他坚定的攻击之下,木野部自行崩溃。只是现在看来,木野部不但没有一点点崩溃的迹象,反而作出了有效的反击。 一个个巨大的黑色球体,每个都有十余丈大小,从眠恶山深处被喷射而出,在空中如同流星一样划出一条条黑线,往空中和地面的联军猛攻。 这是树族独有的武器,名为“腐陀罗炮”。整个黑球都是一种剧毒无比的黑色液体,被灵机束缚成球,从腐陀罗花上喷射而出,能喷出数十里,所到之处,腐蚀一切。 对此联军倒不是束手无措。就在这一批腐陀罗毒液飞来的时候,前锋部队张开了许多巨大的伞形的纯阳禁制。这些毒液被纯阳禁制阻挡,四处飞溅。 虽然主力部队损失不大,但也难免有不少人被飞溅的毒液击中。一旦肉身粘上,就像蜡碰到了烧融的铁水液滴,被极速烧穿。一时之间前锋线上惨叫连天。 主力大军正在行进在路上。在这已经砍掉了一切植被的空地中,忽然一堆如同龙舌兰般锋利的叶片裂土而出。几名妖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刺穿了脚掌。 紧接着土层震动,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四周布满了锋利的刺状花瓣的暗绿色的古怪的花蕾,直径足有十来丈,硬生生地顶出了地面。 那些刺状的花瓣每一片都有数尺长,根根往上竖起。数十个妖修被扎在上面如同串烧,只能一边惨叫一边徒劳挣扎。 红叶在空中一眼望到这地面上的怪异。强烈的不祥之感浮上了她的心头。她立刻就发出了一缕强烈的神念:“腐陀罗!快毁了它!” 无论是地面上还是空中,箭如雨下,灵光四射,将它的花蕾的周围的芒刺打得七零八落。但它还是顽强地钻出了地面。 一根大约十人合抱粗细如同蟒蛇般的曲茎,将这个巨大的花苞抬到了十来丈的高空中。它迅速绽放,开出一朵如同长喇叭一般的白色花朵,正对空中。 轰! 一声巨响之下,连地面都如同水面般波动了起来。一个十余丈大小的充斥着腐陀罗毒液的巨球从花朵中喷射而出,拔地而起,正对着黑夜王和其他诸王所在的飞鳄飞去! 这让红叶的脸色骤变,飞鳄移动的速度并不快,目标又很大,这个时候想要飞开逃离简直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们预想的要抵挡的腐陀罗毒液攻击都来自前方,因此将防御法器全都布置在了锋线上,根本没有想到已经清剿过的后方居然还会有腐陀罗花潜伏,因此她并没有防御阵盘在手,也就无法抵御这一击。 她想活命只能自己逃走。但这也是不可能的。身为整个联军的阵前指挥官,她独自逃走,军心必溃。所以即便她瞳孔中的这个黑色巨球越来越大,几乎瞬间就到了眼前,她也一步都不能退! 这时候不但红叶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就算是在十余里外的高处观战的勾诛也大吃了一惊。 他原本是望不了这么远的。但他所在的地势较高,他又躲在一棵大树的顶端,再加上连菱的金丹神识的加成,整个战场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中,宛如近观。 木野部一方居然能在联军的核心地带,直接埋伏下一株腐陀罗,等于直接就绕过了对方所有的防线! 但和红叶不同,勾诛立刻就想到,这一次攻击虽然够狠,但其实只是木野部的警告之举,并非真的打算将黑夜王乘坐的飞鳄一举击落。 那头飞鳄上坐着的金丹修士可不止黑夜王一人。济济一堂的诸王几乎清一色的金丹实力。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被一发腐陀罗炮就打得全军覆没? 树人一方意思也很简单,警告黑夜王你不要太过嚣张,我随时都有办法能打到你……至于你手下那些小喽啰就更不用说了。 果然,就在这时黑夜王眉心爆发而出一个透明的光团。这光团原本并没有光,只是光芒穿过它时,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偏折,就像一层透明的水膜一般,极速地扩大,瞬间将整个飞鳄,连同飞翔在飞鳄之前上空的红叶一起笼罩了进去。 这光团笼罩之处,一切变得虚无、模糊,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这一瞬间,让人有内外恍如隔世之感。 而那大团腐陀罗的毒液,呼啸而来,碰到这头飞鳄却如飞石穿过烟雾般穿了过去,丝毫也没有碰着!但在这艘飞鳄之上,无数的鬼鸮军来不及躲避,瞬间便被毒液吞没了。 656 掘地三尺寻埋伏,锁龙八方待木萝 (656 掘地三尺寻埋伏,锁龙八方待木萝) 瞬间之后,黑夜王连同整条飞鳄,在虚空再度变得清晰,重归于现世。 这条飞鳄附近护卫的数百头鬼鸮,则被毒液溶解成血水,如雨般落下,有部分还滴落在黑夜王所在的甲板上。一群侍者过来,迅速将这些污秽之物擦拭干净了。 诸王脸色各异。有人意外于木野部在这种形势下居然还有余力偷袭敌方中军。也有人被黑夜王这一招能囊括巨大范围的虚遁术震撼不已。 虽然这船上金丹高手众多,但黑夜王也不得不自己出手。否则被别族抢先出手抵挡了,显得自己连这样的一次偷袭都对付不住,对诸族的震慑之力大为下降,甚至可能导致军心涣散。 “暂时停止前进。”虽然心有不甘,黑夜王还是不得不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树人所有的埋伏都找出来。清理干净,再继续进军!” 事实上木野部也不可能在地下埋伏太多的兵力。这种埋伏即便能取得一定的成效,也只是短时。一旦被对方发现,埋伏得越多也就损失得越多。所以他们只埋下一株腐陀罗便足矣。 即便被联军提前发现,损失也不过一株。如果联军没有发现,这一击吓得黑夜王心惊肉跳,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搜索整片个战场,这样阻滞联军前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所以勾诛预测,黑夜王虽然会下令搜索,但肯定是找不到第二株腐陀罗的。甚至黑夜王也知道结局会是如此,但他还是不得不动用人力和时间做这件事。虚虚实实,谁又能算定呢。 “看来双方都有高手在谋算一切啊。”勾诛看到联军陷入尴尬,心中暗笑道。 “废话!”连菱在他的神识中回复,“木野部位居妖界皇部数十万年,怎么可能没有智者?至于联军,现在古仲由是幕后军师,他手中有那件乾坤宝盘,能算定乾坤,这才是真正最危险的法宝。” 连菱暗想,幸好至今她未死而且晋级到金丹的讯息尚未被摄入乾坤宝盘,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无论她实力有多强,乾坤宝盘总是能算出对付她的最佳方案。她要对付云天城古族,其实真正要对付的是这件法宝。 当然相比乾坤宝盘,秦尊阳亲自传承给翠玉宫历代掌门的“偷天神算”更是诡异无穷。但是这一术法只有晋级到金丹才能使用。 秦尊阳之后,连菱是第一个达到金丹的掌门,所以也只有她才能初步使用,且她也尚未达到秦尊阳当年三花圆满时推算之力的十分之一。 这师徒兼道侣二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在识海中单凭神念的交流。这时藏身在树上的勾诛,猛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念扫荡而来,让他心头一凛。 虽然他有阴丹诡气护体,恐怕也难以在如此强大神识的主动查探之下隐蔽下来。 好在一股柔和的法力注入了他的神识,他的阴丹诡气迅速变得更加暗弱。他的神识和气息仿佛就变成了一滴滴入河流中的染料,迅速随流而稀释失踪了。 识海中,勾诛正想对连菱说什么。连菱却一言不发,伸出玉手轻轻捂在了他的嘴上,然后传来一股极为细微的神念:“不要动,不要想,仔细听。” 这时勾诛还真听到了,林中一阵窸窸窣窣,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人正在对另一人说话,距离离他也不远。如果不是他所在的位置特殊、再加上被连菱以金丹法力加强的阴丹诡气,早就被人发现了。 那名男子说话声音低沉浑厚,显然修为极高,极有可能是一名金丹妖修。他反复以神识扫荡四方之后,略有不悦地用中土人族的语言说道: “明明没有一个人,但我总感觉这周围有人潜伏。但我每次以神识搜索,都感觉阴气沉沉,虚无缥缈,却找不出来任何人的位置,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另一名男子声音尖细,却是呵呵地笑道:“魏长老不用担心。这山头可不比城里。这里四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野妖,甚至还有魄灵、僵尸、鬼魅,长老觉察到什么也不奇怪。” 声音低沉的男子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思索了一阵。而那声音尖细的男子接着说: “这地方山峦汇聚,地气汹涌,而且地势高,刚好能望到眠恶山,又不在联军巡查范围内。除了这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地方来守株待兔了。” 听到这句话勾诛倒是心中一动。眠恶山附近虽然地势复杂,但要离战场足够远,又能看到战场,还能避开四处遍布的双方的斥候,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看来遇到这帮人竟然不是巧合? 他和连菱来这里是为了偷窥战场。这一方面能观摩别人的争斗而有所感悟,提高自己的修为。另一方面,看到各路妖修大显身手,他们也能掌握各族妖修的长处和弱点,今后如果交手便能占上一定程度的便宜。 但听这些人的意思,他们正要“守株待兔”,难道是对他们这些来偷窥战场捡便宜的人守株待兔?那这地点可真是绝了。 勾诛觉得这很可笑。作战的双方不想着怎么对付敌人,却想着对付吃瓜的第三方?这个位置虽然能窥见战场,却看不到什么后方秘密。对双方的情报工作毫无意义。 片刻之后,声音低沉的男子大概认为即便这范围内真有其他生物存在,也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便说:“既然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地方了,那就这里吧。” 紧接着传来了更多人的脚步声和搬运某件重物的声音。勾诛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灵机。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熟悉? 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妖修开始在地上挖坑。片刻之后,勾诛听到一种某个大柱被竖起,然后埋入坑中的声音……这感觉他终于想了起来:“居然是龙木大柱!” 这些人搬来了龙木大柱,先埋入土中,然后轰轰轰地不断敲击,空间灵机波动不断传来,不知道他们是在用蛮力锤机,还是动用某种类似巨锤的法宝,将龙木大柱一点点锤进土中深处。 连勾诛都感觉到空间被龙木的强大灵机给扭曲了……这不过这种扭曲在龙木被钉入阵位之后,就自然被地势抵消,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八荒锁龙阵!”勾诛心中再度闪过无比熟悉的感觉。当然,他虽然在翠玉宫传送塔被八荒锁龙阵困住过,但那一段记忆已经消失。他所记得的八荒锁龙阵,是在黄璐传给他的那一部分《三阵经》上看到的。 八荒锁龙阵是接近仙术的阵法,带有接近于法则的力量。虽然只是接近,也足够困住整个人界最强的金丹修士了。 那个声音低沉的男子,之所以担心这附近有人存在,明显是不想他的龙木大阵在布置好之前就被其他人发觉了。 勾诛反而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就在他听到那根大阵被深深打入阵位的时候,他便看到了无数透明五色的灵机线,如同蛛网一般平地升起,瞬间便笼罩了四方极大的范围,毫无空隙,而且刚好将他也笼罩了进去。 他莫名其妙就人锁进了阵里。八荒锁龙阵明显不是那些普通阵师随意堆积修修补补构成的那种满身漏洞的阵法。只要四个阵位找准,依靠山势,是几乎不会有任何漏洞的。 这也是《阵皇经》中阵术的简单可怕之处:越是简单,反而越是让人绝望。 “嘿嘿,这么大的龙木柱子,”那名尖细声音的男子仿佛咽下了一口口水,带着贪婪说道,“魏长老真舍得下本钱啊。” 魏长老声音变得冰冷,说:“你以为狩猎一名金丹树女是一件好玩的事?” 657 年岁长己身遗忘,路途远矢志不移 (657 年岁长己身遗忘,路途远矢志不移) “树女?”在这两人之外,又有一个古怪的声音发了出来,是清脆的童音,分不清男女,但语气老道,显得极为怪异: “魏无恙,你是疯了吧?你让本公子以后做女人也就罢了,还是树女?树人怎么入梦?你不是消遣我吧?” 所谓的魏长老正是梦貉一族的金丹长老魏无恙。他跟随梦貉神血潭部众到此,带兵负责战场周边的警戒。 他本来是梦貉一族中的融合派修士。但在封息大陆中,斩除了他原本附体的贺蔽日神识之后,便继承了师兄封不决的本心派修法。 他身材挺拔,却有些瘦弱,面容略长而有些干瘪,就像一块被刨得凹进去了的木料。虽然还残留着一点贺蔽日英俊容貌的影子,却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这都是他痛下杀手,将贺蔽日的神识连同一部分肉身从自身斩除出去导致的后果。 梦灵附身金丹修士之后,在该修士的梦境中继续修炼也迟早会达到金丹级别。被他附身的修士则随时会被自己的梦境控制而成为梦灵的傀儡。 因此原本他作为贺蔽日的梦灵,是一人拥有两名金丹初花修士的战力的。斩除了贺蔽日之后,实力大损。如今也只相当于一名金丹初花的修士了。 “黄落英,你怕是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女人吧?”魏无恙横了她一眼,“什么公子公子的?” 这位公子看上去身高不过四尺,是一个面相机灵的五六岁小男孩。和妖界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剃光头不同,这孩子居然打扮像个规规矩矩的玄门道士。 他身披专门定做的华丽的紫色丝绸道袍,头戴莲花玉冠,手握着一件金色的如意。但玉冠和如意在他只有半个人高的童子身上显得颇为硕大。道袍披在小孩的身上也显得格外不协调。 被魏无恙一提醒,他明显一怔,半晌没有答话。黄落英是他身为梦貉一族的本名。这个本名是一出生就有。 如今存活的梦貉早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出生的了。他并非本心派,而是融合派,修炼之途上不断与别人融合,黄落英这个名字魏无恙不说,他自己都要差不多忘记了。 至于他是男是女,他自己也搞不太清。但百年前她一直是女修,所附梦奴之身也一直是女子。从她出生的本名来看,也应该是女性才对。 百年之前在神血潭一战,她的肉身被广寒神女南晚辞诛杀,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梦奴,便附身在一个男子的梦境中。不断融合之后,心态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她渐渐地习惯自称“公子”了。 被南晚辞诛杀过那一次之后,她的修道之途便变得极不稳固。那名“公子”的肉身也没坚持到百年便油尽灯枯。她无奈至极,只能暂时栖身一个五岁小男孩的梦境中了。 魏无恙此来,就是要为她重寻一名金丹修士做为梦奴栖身。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联军与木野部激战正酣,他又掌控着监控战场外围,统领不少兵力的权柄,也就有了顺道办点“私事”的机会。 “我是女子不假,但你非要找个树人?这不是扯淡吧?” 黄落英醒悟过来之后,觉得重新变回女子之身其实也并非不能接受。但问题是传闻树人无梦,根本就无法入梦。 “我既然找一个树人,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只管放心就是。” 魏无恙在这个问题上闪烁其词。其实是有人“发明”了一种让树人也能做梦,让梦貉有机可乘的办法。只不过这办法尚在试验的阶段,尚未实用成功过。 一旦试验成功,梦貉的实力必然急剧增长。因为妖界联军正在对木野部落的树人开战,这么一来,有的是机会入梦那些树人。控制了实力强大的树人,其实也就控制了妖界最大的权柄。 而这试验,就落在这位金丹梦貉黄落英,和那位金丹树女身上了。 “就算能入梦我也不要!”黄落英就像小孩(但现在她就是小孩)一样撅起了嘴,“那么多族类,为什么偏偏要找个树族!” 心态回到女子身份之后,她同时也找回了对容貌的极致追求的理想。即便树人能入梦,她也接受不了。道理很简单,树人女子都太丑了。 “你会满意的。”魏无恙仿佛早就知道她的心思。胸有成竹地呵呵一笑,“你知道这位是谁吗?她可是原本要成为妖后的木萝。” 狩猎木萝,即便是对梦貉一族来说也是极度危险的一件事。因为他们和鬼鸮一起组织妖界联军攻击木野部,已经点燃了和树人之间的战火。好在树人的木萝部、木猛部等都还保持着袖手旁观,联军才能据有现在的优势。 一旦他们狩猎木萝不成,导致木萝部也和他们闹翻,就变成了他们和树族整体之间的战争,那就是真正的妖界全面战争了。 但他之所以敢做这件事,一方面是能入梦控制树人的诱惑实在太大。另一方面,八荒锁龙阵是最大的关键。 在木萝走入八荒锁龙阵之前,他们的狩猎不会开始。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招惹木萝,导致双方开战。 一旦木萝走人八荒锁龙阵之后,由于这个阵法接近于法则禁锢的特性,除非他们自己解开阵法,木萝是不可能出去的。而且其他入阵的人与消息也一样无法出去。换句话说,在他们狩猎成功之前,任何消息都不可能走漏。 狩猎成功之后,木萝并不会死,只是梦境中植入了黄落英这个梦灵。一切如常,木萝部根本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依然没有开战的可能。 狩猎如果失败,木萝也照样会死在阵中,和此阵同归于尽。没人会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以魏无恙的谨慎,他本不应该直接说这件事。但是八荒锁龙阵已经展开,阵中所有的生物无法逃出而且最终都是要被他毁灭的。所以他也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妖后么?”这个树人女子的形象在黄落英心中一下子变得光辉炫目了。无论是现实成了妖后,还是预定要成为妖后但是没成,在她看来都意味着绝顶的天资,无上的容貌,万众瞩目的荣光。 黎山一脉树族女子的美貌,她也早有耳闻。想到要和这么一个传奇的女子融为一体,将来甚至有那么一分可能登临能属于妖界女子的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她心中不禁有了一分强烈的期待。 “但就凭你这个破阵去坐等?”黄落英的眼睛一转,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就凭这里能望到眠恶山?你凭什么说她一定会乖乖进来?” 他们事前谈起过一件事,就是他们要狩猎的这个目标是一个路痴,每走几步就要问路。眠恶山是其行走的路标之一,所以她总是会选择能望到眠恶山的边缘行走。 但黄落英现在想起来,单凭着这一点就笃定其人一定会闯进这座八荒锁龙大阵也太悬了。万一其人真是迷路一通乱走。或者心血潮来,原本想去哪儿她现在又忽然不去了,魏无恙在这里摆下大阵岂不是放空炮? 本来她并没有很在意此事。虽然是给她找宿主,但她对魏无羡的安排一向没有信心。就算真成了,她也只不过骑驴找马凑合一下而已,不成就再找就是。 但这次听说她即将得到的宿主居然是妖界大名鼎鼎的美女树人木萝,她便心痒难捺了。希望越大,越是不能失手。万一这次失手,那失之交臂的味道可就不是一般地好受了。搞不好她得郁郁而终。 “哼,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魏无恙这一句话说出口,忽然发现这竟然是他那个师兄封不决常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其人道殒之后,自己便越来越像他了吗? “我说她会来,她就一定会来!”他自信地补充了一句。 他这话说得没错,木萝是真的会来。而且不是因为眠恶山的缘故。 她丝毫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梦貉盯上跟踪了不短的时间。她穿越林莽,达百里之外的时候,就惊讶地发现,她手中的寻血盘有了感应,开始指向某个方向。 于是她不再需要问路也不需要以眠恶山为参照物前进,只要看着手中的寻血盘前进就可以了。她可以肯定,她要找的人就在前方百里之处。 而前方百里不是别处,正是魏无恙布下的八荒锁龙阵! 658 无名处深渊裂谷,有心者前皇侍从 (658 无名处深渊裂谷,有心者前皇侍从) 枯木荣带着木头走出眠恶山下的洞穴到外面来游逛的时候,木头并没有试图逃跑、捣乱、发出传音讯息等等,只是像一块木头一样冷冷跟在枯木荣身后。 他和勾诛不同。勾诛即便再是九死一生,也会穷尽一切阴谋诡计去试图逃脱。 木头则是认定自己既然不是这人的对手,那现在尝试逃跑也是徒劳。还不如等自己实力超过对方,再将对方打得乖乖趴下就是。他只要能等到那一天,就就会继续等。等不到就死,他也不怕。 所谓瞬间就让他达到金丹的办法,他根本无所谓信与不信。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试试又能怎样?反正跟着他走就行了。 这四周依然算是战场,即便是实力强大如枯木荣也不敢使用术法疾行或者飞行,而是一路翻山越岭地乖乖步行。 眠恶山是西妖界盆地与横云岭相撞而鼓起的一个皱褶,周边都是千沟万壑,千山万岭,漫漫无际的荒野。有的山岭高达万丈,有的深谷深不可测,上下纵横,其中的地形和道路恐怕永远也无人能够穷尽。 木头眼中看到的是几乎遮蔽了天空的一片深沉冰凉的暗绿色。遮蔽这天空的并非只是浓密的树,还有几乎垂直向上的绝壁,就如一面面无限高的墙一样交错耸立。天空只剩下了头顶一些明亮的线。他们仿佛行走于地壳的裂隙深处。 这里阳光不多,已经没有树木和茂盛的植物,只剩下一些苔藓、杂草和藤蔓。但最深处堆积着不少由坠入这深渊的生物尸骨而形成的淤泥。水流在充斥着淤泥的谷地深处哗哗地冲刷,空气中充满了冰冷、潮湿和腐臭的气息。 “这是什么地方?”虽然木头实在不想发言,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无名裂谷。”古木荣简洁地直接用语声回答。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窥探,“这里虽然有地气,却没有阳光。只有少量以腐尸气息的生物才会来到这里。根本没有人来给它取名,所以叫无名裂谷。” “那你带我来干嘛?” “这里藏着树族最大的秘密之一。”枯木荣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这个位置没有地图、没有笔记,连口口相传都没有。全靠这个记住……”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脑子,“别的来过的人都忘记了,只有我记得。” 这时候枯木荣停了下来,面对一块岩壁,仔细看了看。 悬崖绝壁高耸不见顶,面积之大不可估量。他所看中的这块岩壁就是一片上面因为潮湿而沾满了水珠,长满了青苔,和周边所有的青色石壁没有任何区别的岩石。 “嗯,就是这里了……”他目光中露出得意之色,仿佛在惊叹着自己的记忆。这么一个毫无特征、没有灵机波动的地方,就算有着眼阵之能的人到这里来仔细观察过所有的灵机线,也不会看出任何问题。 这一处被某种仙术之能限制住了,使得它根本就没有任何异常表露在外。但如果解开这层禁锢,真正的灵机也就会显露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同样的问题,木头又问了一次。他最懒得组织词汇和语句。已经想好的话如果能重复使用,他当然不会浪费了。 “这个地方叫做回光返境,里面应该是有一方离界,或者与之类似的世界。据说只有历届树皇能开启这里进入其中。更重要的是——”这时他顿了一顿。 “那三位成为树皇的时候其实都没有金丹修为。但是他们出来的时候,全都成了金丹三花圆满。不但如此,和他们一起进去的随从,其修为也提升巨大。树族能有十多名金丹修士,又不少就是这么来的。” 枯木荣语气并不笃定,因为他并没有进去过。而且进去之人再回归现世的时候,并不会回归到入口。而且他必定会忘记关于这里的一切,今后再也找不到这里,自然也不会再来。 他知道的这些信息,只是来自于木野和秦尊阳、与他三人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木野亲口所说。 木野和秦尊阳都是天才,那时已经双双都是金丹双花境界。当然他也不逞多让,当时刚成就金丹不久。就在两个铁哥们面前,木野说了这个回光返境能提升修为的秘密。 这种好机会,这三人当然不会放过。理论上,只需要树皇木野手上沾着自己的血,放在这块石壁上的某个位置,就能开启回光返境…… 如果三人一同入内,一个瞬间之后出来,那三人可就齐刷刷都是金丹三花圆满了。这美好简直无法想象。 开启的方法很简单,而且没有任何日期时辰的限制。就在这个毫无出奇之处的石壁上,如果仔细寻找,能看到一个颜色略深的痕迹,形似一个手掌。 身为树皇之人,只需要将自己的血涂在手掌上,按在这个掌印上,就立刻可以开启回光返境。一旦开启,在一段时间内,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回光返境中。 但当时离奇的是,他眼看着木野将涂满了血的手在那掌印上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一点点动静。 三人一起绞尽脑汁在这里分析了半天,结果还是秦尊阳眼睛最尖,居然在这岩壁上又找到了另一个形似掌印的痕迹。 这两个痕迹明显是一对,一个左掌,一个右掌。只是这两个掌印之间距离足有十步左右。这就不像是一人的一左一右两个掌印,似乎是要两人配合才能打开了。 他们做了各种尝试。比如木野加秦尊阳,木野加枯木荣,甚至枯木荣加秦尊阳这种明显不合理的方式也都试了。这面石壁都没有任何反应,木野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但他是不可能找错地方的。因为所有进去过的人包括前代树皇,都会自然地彻底遗忘这个地方的位置,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一处地方存在。 木野如果是找错了地方,那这世界上也不可能还有一个人记得正确的地方在哪里。 这个地方的信息,是类似仙谕一样,在某个时候忽然出现在木野脑中的。一旦它出现,他就会自然相信没错,并且带着自己最亲密的随从到这里来。 “我知道了!”就在三人有点面面相觑的时候,木野忽然想起了什么,“确实是必须两个人一起才能开启。需要两份血,其中一份是树皇之血,而另一份是……树后!” 这依然存在着各种可能。比如是只要树皇带着一个女人来就能开启?(男人的话,秦尊阳和枯木荣与木野配对测试的结果已经说明了无效。)还是说必须是具有树后名分的女人? “怪不得连续三代树皇,都娶了黎山一脉的女子为妻……”秦尊阳目光一闪,不怀好意地一笑,“看来你把木萝送回去,就是断送了我们三个的前程……” “算了吧,那么凶悍的女人,给你行不行?”木野无奈地吐槽道。 三个人都想到了。这个回光返境的秘密在于,必须是树皇一脉的男子,与黎山一脉的女子同时在场才能开启。所以黎山一脉的女子代代身居后位并非是毫无道理的。 其他所有人都忘记了此事,只有这三个人还记得。因为他们没有能成功进入,所以也不会遗忘。但秦尊阳已经飞升。木野已经道殒。剩下的就只有枯木荣了。 当然,有一天这仙谕也会自然出现在木头脑中。只不过枯木荣既然记得这件事,也就不用等那一天了。 “就用陛下您的血来开启,获得金丹实力,再和老臣我一战吧。” 枯木荣并不客气,直接将木头的左手手掌摊开,用手指在上面划开一个浅浅伤痕,将血挤出,涂抹在木头的手掌上。 他从又仙荷中拿出一个玉瓶,拔掉塞子,将倒出的血涂抹在自己右手上。然后他与木头一左一右将手按在两个印痕上。可惜的是,他们虽然这样做了,但石壁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即便是黎山一脉女子的血,抹在别人的手上也是不管用的。”枯木荣淡然言道。 这血是他花高价从黎山一脉的女子手中买来的。他想试试只用血而不用本人在场,能否开启回光返境。从试验的结果来看,这是不行的。好在这只不过他的一步闲棋。如果能够成功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成功也没什么。 “唔,不行啊?”木头挠了挠头问道。 “还少了一个人。”枯木荣淡然笑道,“陛下不用着急。那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659 旧都封古殿,老臣策深谋 (659 旧都封古殿,老臣策深谋) 一个时辰之后,眠恶山的深处,被称为“妖都”的堕土城中,依然一片宁静。数百里外的战争即便打得天翻地覆,也影响不到这里。 堕土城的得名,据说是因为这是树人的堕落之地。传说中十万年前,树人全族,与一块巨大的息壤从天界一同坠落到这里。所以树人本来不是人界的生物,而是天界的修罗。 息壤曾经无限蔓延,树族也伴随着息壤的扩张几乎统治了整个妖界。 万年前被大部分息壤被妖界诸大能一同封印在了封息大阵中,最终于数年前在鹤族的大劫中毁灭。如今只残留一小部分,被永久地禁锢在堕土城的地下。 堕土城名为堕土,其实并非建立在土地上。它的地面布满了如同血脉般蔓延生长的巨大根系,有粗有细。粗的直径便有百丈,细的还不如人的手指。 根系上无数的“树干”生长而出。这些古老的树干绝大部分都有百丈之粗,千丈之高。树干上天然便有无数的孔洞,密密麻麻如同蜂窝一般。 居民们在树干上建造了巨大的盘绕树干而上的阶梯。临近的树干之间也建造了无数又长又直的索桥相连。人们全住在那些树干和蔓延的树枝上的无数的孔洞中。 这里居住的不止有树人,还有来自各地的五花八门的族类。十万年来“妖都”的繁盛绝对不是虚言。就是到了如今,木野部早已衰微的时候,妖都之中还有数百万各族居民。 构成这座大城的基础的这些巨树是一个整体,被称为“仙树”。但它其实不是仙。它的生命与灵识相当分散。 与其说是一株古老而强大的树,不如说是一群零散的巨树为了生存而连接到了一起。它有无数缕灵识在脉络中流动,但并没有产生共同的神识。所以也不可能成仙。 在东胜神洲还有一处地方与这里类似,那就是翠玉宫。翠玉宫是秦尊阳从这里“获得”仙树的种子之后,在翠玉峰种植而形成的,等同是一座微缩版本的堕土城。至于他是怎么获得的,就无人得知了。 但翠玉宫只不过数百年的历史,远不如堕土城根基深厚。 在堕土城,沿着那些最古老的根系上的洞穴往下,到深入地下百丈处,有一处中空的深坑,至少已存在十万年了。这一处就被称作妖皇殿。 妖皇殿原本名为树皇殿。是树族称为妖界皇族之后,才被人称为妖皇殿的。 和厚土王朝的皇宫平时用来处理政务不同,妖皇殿平时根本就不开放,只有新妖皇登基的时候会启用一次。登基完毕之后就会再度封闭了。 黑夜王的渴望,正是能率领诸王进入这座妖皇殿中登基为皇。因为在这里登基已经是妖界的一个传统。倘若他不在这里登基,便无法获得足够的万民仰慕,也无法巩固皇位。 但一旦皇位巩固,他自然不会再留恋这里。直接一把火烧掉妖皇殿,再在鬼鸮占据的地盘上再建一座新宫就行了。 妖皇不在的时候,妖皇殿的出入秘钥掌握在大长老手中榕千紫手中。这里是树族禁地,根本就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但人所不知的是,此时一片空旷的妖皇殿中,其中却并非空无一人。 妖皇殿的大门是一道沉重的木门。大门与二门之间是一间充满了木香的静室。这静室是天然生成的一个树洞,没有窗,除了一盏油灯和一个蒲团,两扇大门之外,再也没有他物。一个枯槁老人盘坐在蒲团上。 他人虽然在这里,神识却与仙树的一段灵脉相连,不断注视着妖皇殿内,以及眠恶山外战场上不断传来的信息。他不是别人,正是执掌大权的木野部大长老榕千紫。 不一会儿,二门缓缓地被推开了。明亮的绿色灵光从门缝中泄漏而出,照亮了半边狭长的马脸。楑郁从门内走出,立刻小心地将二门关上了。门房内又恢复了昏暗的景象。 “那位大人,”榕千紫沉声问道,“究竟还需要多久?” “数十万年的命魂咒,谁能拿得准……”楑郁的脸色明显不乐观,“少则个把月,多则十年五载。但总归浑沌天劫至少还有数百年,不会拖到那时候就是了。” “哼,”榕千紫一脸不悦地回道,“这眠恶山还能守得住数百年?” 楑郁的三角眼微微皱起,不屑一顾笑着说:“眠恶山经营几十万年,就以那群乌合之众,不到三年五载就作鸟兽散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要说眠恶山守不住,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榕千紫警醒地一抬头,盯着楑郁问。 “如果有内应里应外合,那确实难说。” 对于这一点,榕千紫倒是还有点自信:“所有可疑的长老、执事,都在我的严密监视之下。而且几个重要的阵枢也都掌控在我手中。就算能有内应,破坏不了防护大阵,又能如何?” 楑郁小声说道:“今天妖皇殿中,那位大人察觉到一件不寻常的事。一个时辰之前,似乎有人触及了回光返境的封印……” “什么?”榕千紫脸色一变,两道已经稀疏得快看不见了的眉毛居然竖了起来,“难道枯木荣进入了回光返境?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拖拖拉拉到现在才说,而不是立刻禀报?” 楑郁却并不紧张,淡然道:“那位大人只是说有人‘触及‘了封印,并非解开了封印。以我的猜测,此人应该是枯木荣。十之八九是木野曾经带他去过哪那一处,却没有成功进入。” 树族的高层从树皇到大长老都知道回光返境的存在,甚至回光返境和妖皇殿之间还有一定的联系。但回光返境中究竟有什么,以及入口的位置到底在哪里,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榕千紫甚至有可能随前一代树皇木逊进入过回光返境。但即便如此,他也早就在出来的时候忘记相关的一切了。 他可以从树族高层才可以翻阅的上古文献中查到回光返境的记载,但记载中并没有其入口的位置。有人甚至怀疑这个位置不是固定的,只有仙谕降下到树皇脑中的时候才会最终确定。即便耗费寿元去推算也没有意义。 木野失踪后,他掌权的期间,对于这么一处事关重大的关键之地他不可能不多加寻找。但他派出的人几乎翻遍了眠恶山周边,也没有找到这个地方。 没想到枯木荣居然能知道其位置?果然木野脑中并非从未降下过仙谕,只不过这位树皇心中的亲信是枯木荣而不是他榕千紫,所以他从未听木野提起过。而枯木荣却连入口的位置都知道了。 当然,他要是知道木野不但带了枯木荣,还带了秦尊阳这个人类去试图闯回光返境,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出一口老血来。 “哼,枯木荣又不是树皇,他凭什么去闯回光返境?”树族的文献中虽然没有记录封印的开启的方法,但明确说了只有树皇才能开启封印打开入口。 “这就难说了。万一枯木荣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树皇之子……”楑郁低声说道,“莫非大长老真相信,那帮鬼鸮找来的那个死人是真正的树皇之子么?如果真是树皇之子,又怎么可能突破命魂咒死亡。要么就是其人还有子嗣留下。万一枯木荣找到了那人或者那人的子嗣呢?” “这确实是个极大的威胁。但是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榕千紫仔细想了一想,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无法找到枯木荣,也无法找到回光返境的位置。事到如今,我只能硬着头皮等那位大人做下去。一旦成功,树皇血脉就不再属于木野一脉。我继承了正统,枯木荣也不可能再开启回光返境了。就看谁先成功了。” “但那位大人说,我们也不是只能眼巴巴看着。因为妖皇殿和回光返境之间还有一定的关联。万一枯木荣真的开启了封印,我们从妖皇殿中,也是可以……” 说到这里楑郁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完全变成了暗地的传音,除了榕千紫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听到了。 660 独守深山待天昼,亡命穷途求神祇 (660 独守深山待天昼,亡命穷途求神祇) 木萝一个人在林莽中前进,小心躲避着双方的斥候和野妖,因此前进速度并不块。虽然只有百里,但也一直走到了天黑。茂密的树影完全遮蔽了空中的星光和月色,深林里漆黑如墨。 对她的火眼来说,夜里效果更佳。如果林中有人埋伏,简直是深夜里的火把,数里之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附近不但不少野妖,有些甚至实力不俗。林中一处还有不少人形的生物,应该是一个木野部的附属人类部落被联军摧毁之后的残余的蛮族凡人,有老有少,拖家带口逃难流窜到这里,人数约有三四十人。 木萝虽然是一个树人,对木野部这些附属部落的族人却没有多少兴趣。但只要他们不妨碍她做她的事,她也不会去撩拨这些人。因此她一直有意避开这些流民,自己按照寻血盘的指示走。 但她越是接近了目标,地形就越是复杂。有时候她明明按照指针指向的方向前进,但她费尽功夫翻过一道大山坡之后,赫然又发现指针指向了自己后面。 对她来说发现热血生物最为容易,而查看地形则最困难,尤其是晚上。夜里没有阳光,地面温度散去,一片清冷。 无论深沟还是峡谷,她看上去都是黑乎乎一片。只有自己走到了近前,才能知道地形的变化。这就非常费力了。往返好多次,她依然没有找到寻血盘所指的真正位置。 “如果抓一个对这一带地形熟悉的向导可以省力不少啊。”她暗自想。这时她不由自主就将目光投向那些在丛林中避难的人族部落的凡人。 他们既然逃难到这里,自然不会对周边一无所知,否则他们早就被野妖门分食殆尽了。很有可能这一片本来就是他们的猎场,去那抓一个人来倒是不错。 但即便她立刻将人抓来,一片漆黑的丛林中,向导也未必能起什么作用。她还是得等到天亮之后,抓来向导才能有用。 如今这个树皇之子近在眼前,她反而不怎么着急了。既然对方已经在手中,犹如瓮中捉鳖,她不如耐心一点好。 如果对方慢慢步行,一夜之间肯定逃不出自己这寻血盘掌控的百里之内的范围。 如果他发起传送或者用其他术法脱逃,那空间波动或者其他类型的法力波动瞒不过她的神识,反而会暴露其人存在的准确位置。那时她以金丹的速度一念就能抵达,绝对来得及打断传送将其人擒下。 她于是找了一个四面空旷的高处,刚好可以监控这附近的一片密林。林中扎营的那群人类,以及附近潜伏和活动野妖,就像黑暗的海中一点点的萤火,或聚集在一起,或者寥若星辰,全都落在她火眼的视野中。 她的睡眠无需用塌,也不用躺下,甚至不用闭眼。她只需要盘腿一座,神识便入定了。入定的同时,她的感官依然监控着四面八方,她的眼睛依然可以视物。 只不过没有任何引起她警觉的东西被她看到的时候,她依然是视而不见,深处定中。而一旦有任何她认为有威胁之物进入她能察觉的范围,她就会立刻觉醒过来。 没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后,这事真的发生了。 伴随着一阵夸张的轰轰的野兽奔跑和怪叫身,一大群骑兵闯入了她的警戒范围。这些妖修人数足有上百,一个个青面大鼻,浑身长毛,是一种强壮的猿类。他们手中齐刷刷握着散发着银色灵光,犹如一缕光柱的长矛,胯下骑着青鳞巨蜥。 这些长矛每一根虽然都足有一丈来长,举在他们手里却坚挺无比,毫无弯折的迹象。更离奇的是,如此长的长矛按理说在丛林中极不方便,很容易被树木绊到。但他们全无这个麻烦,树干碰到他们的矛杆,竟然可以一穿而过。 此矛名为“虚空光矛”,只有矛尖的一缕乾金之气拥有着猛烈的杀伤力。而整个矛身的实体只有手指上戴着的一枚戒指。别人看到的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矛杆,只是虚空中一缕缥缈的灵机,维系着矛尖的存在。 青猿们和他们胯下的巨蜥身上都无甲,手上的光矛也没有重量,步伐轻盈,移动速度极快。 “青猿飞骑!”对这支骑兵木萝并非不熟悉。青猿部是梦貉的附属部落。这支部队移动速度快,机动性极好,被联军部署在战场周边,专门用来巡山和清理周边的可疑分子了。 “竟然跑来追杀这些凡人?” 木萝的个性可谓是杀人不眨眼。只不过没有必要的时候,她并不会滥杀。在她眼中一览无余的这些部落民基本都是凡人,少数几个有修为的蛮修也就筑基水准。妖界联军居然出动一支精锐骑兵来追杀,实在是有点有小题大做了。 飞一般的骑兵犹如一阵风地闯入了这批凡人的营地,毫不犹豫,手中长矛如同雨点般刺了过去。这些长矛虽然没有实体,矛尖的锋锐却丝毫不比实体的矛尖要差。一着人体,便是噗嗤而入,血如泉涌。 不多时,营地里便惨叫连天。有人不服气地声嘶力竭地喊叫:“联军明明放我们离开,还让我们在这里躲避的!”也有人跪地磕头求饶,磕得血流满面。 杀红了眼的骑兵们根本没有理会对方说什么,只是一边狂笑,一边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刺死。对他们来说,比起到战场上去提心吊胆,这样虐杀凡人简直是再愉快不过的享受了。 倒是那些往丛林里四散奔逃的人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不少的麻烦。如果等到这些人全都散开逃入密林,他们再想要一个一个找出来就不容易了。 “上头的命令,无论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能放过。你们分散追!”领头的队长立刻下令。 “哈哈,小菜一碟啦。” “老大放心,不会放走一个的。” 上百骑兵,分散追捕数十个凡民,只要及时紧盯,当然不会有问题。他们立刻分散而开,基本每个逃亡的凡民都有几名骑兵在身后紧紧跟随。 他们并不一拥上去将追捕的对象刺死,而是如猫戏老鼠一般,一边追击,一边游戏。就算是追上了目标,也是往对方胳膊上、肩上捅上一矛,有意避开躯干和腿部,让对方有余力继续逃遁。 有人发明了更有趣的游戏:“跑吧,跑吧,只要你跑进前面的林子,就让你活命!”这样来激发这些部落民加速奔跑。当然,无论他们怎么跑,也不可能跑过青鳞巨蜥的速度。 夜空里,在虚空光矛的银色灵光的照耀下,密林里充满了恐怖、绝望和血腥的味道。 木萝在小山顶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心绪毫无波动。她没打算杀这些凡人,却也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戮殆尽也毫无援手的打算。在她修行数千年的寿命中,见过无数比这更惨烈的屠戮场面,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并不是她抛弃这些凡人,是木野部抛弃了他们。她只不过是偶然到这里目睹了这一切而已。这世界并没有一条规则说,她要目睹了什么就必须做点什么。 她唯一关心的是她是否还能找到一个活着的向导。她打算静静看着这些凡人们能不能活下来一两人。如果能活下一两个,她刚好留着当做向导用。 但如果一个都活不下来,她也不会去惹那帮青猿飞骑。 她一向敢打敢杀,但一点也不傻。上百名骑兵的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即便她能将这些人全部解决掉,也很难确保他们不会唤来援兵。 而她还有寻找树皇之子这样更重要的事。惹来联军的大批军队包围她,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有一点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就是四散逃亡的众人中,有一个居然直奔她所在的小山岗上而来。 “哼,往山上跑,找死么?”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对她来说相当讨厌。这人一路狂奔而来,身后有三头青鳞巨蜥载着骑兵紧随在后,这显然会暴露她的存在。 她如果稍加躲避,或者是疾行离开,或许那些骑兵也发现不了她。但她继续盘坐在那里,分毫未动。因为她不会去招惹这些骑兵,但这一帮骑兵也没有资格逼得她去起身躲避。 那人一路奔了过来,是一个蛮族女修,大约二三十岁。她脚步轻快,至少有着筑基的实力,却恐惊万状。她不是一个人。她背后还背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孩。 “救救我!”她已经浑身脱力。一看到木萝,她就噗通一跪了下来。 她不知道木萝是敌是友,但对方盘坐在地,犹如神祇一般的姿态,身体周围散发而出的一阵阵树族的气息,让她莫名地想起了部落中曾经虔诚供奉过的那些木野部的树族大能。 于是在她的幻觉中,木萝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是这名神祇丝毫也没有动弹。而她背后却感觉到一阵狂飙而来的锐气。一只长矛已经闪电般地刺来。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就地往前一扑,如同一头负子蟾蜍般连滚带爬般往前一窜,竟然就躲到了木萝的背后。 “哈哈!”伴随着一阵狂笑声,一头青鳞巨蜥纵身一跃,毫不客气地从木萝头顶高处跃过。这巨兽还没有落地,虚空光矛的银光便如同闪电般落下,一矛就刺穿了她的后心! 661 覆巢完卵托天意,木身仁心附恶灵 (661 覆巢完卵托天意,木身仁心附恶灵)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那女子后心被光矛刺穿,血液顺着气管和食道喷涌而出,但她依然蠕动着嘴巴,含糊不清地嘟哝着几个字。在意识模糊不清之际,她坚定选择了相信自己供奉过的神祇。但在此之后,她的目光迅速涣散,失去了神采。 本来小孩在她的背上,半空中那名骑兵的长矛刺来,应该首先刺穿小孩才对。但是最后时刻她将背上的小孩强行拉扯了下来,直接往木萝的身上一丢,自己被光矛刺死了。 这个大约四五岁的瘦弱幼童,就像壁虎一样紧紧攀附在了木萝的背上。 换了平时,木萝这样警醒的修士根本不会让人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在对方将小孩丢过来的同时,也许她反手一掌,就将丢过来的这小孩劈得粉碎了。 但她早就以金丹神识查探过,这一对母子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蛮族。娃娃也是货真价实的娃娃,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这让她犹豫了一瞬。 孩子从后面一把抱住她的脖子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阵本能的厌恶和警觉。几乎就要立刻反手一甩将这个烫手的累赘甩掉。 但她猛然想起了在云天城地下的冥穴中,自己被地火烧着,浑身剧痛,双目又睁不开,被那人背在背上狂奔了数十里的感觉。她心中忽然莫名感觉一丝暖意,没有再动。 骑兵们也同样迟疑了瞬间。他们是受命来追杀这一股木野部的附属部落的残部,并非来清理这一带所有的野妖。面对没有主动攻击他们不明生物,通常他们是不会去招惹的。 但那个小孩趴在木萝的背上,而那个人又没有将其甩下来,这就不一样了。明知这些人都是他们追杀的对象,还有意庇护,那能怪谁? 一矛刺死蛮修女子的这名骑兵刚一落地,立刻反身一矛刺来,这次瞄准的是木萝背上的小娃娃。当然他这一矛没轻没重,自然也会刺到木萝身上。 但他眼睛一花,赫然发现长矛刺处,那人连人带娃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什么人?”他不由得有些慌乱,大喊了一声。身为一名梦貉旗下的精锐骑兵,他当然知道在蛮荒中不可随意招惹来历不明的存在。但这一番杀戮让他得意畅快非常,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了。 “你没有资格知道。” 他听到一声恢复的同时,便感觉到一线寒光从自己极为接近之处冷峻地射出,以不可阻挡之势刺入了自己的脖子。对方丝毫也没有犹豫,瞬间拔剑,身形再度消失了。 “是个树人!” 另外一名骑兵终于感觉到了空中传来的对方的气息。木萝虽然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来避免引起关注,但并不像勾诛一样喜欢用生天瓶中的液体之类的东西来改变自己的气息。 但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木萝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明前,就站在他乘坐的青鳞巨蜥的后颈上,正对着他。 木萝身材并不高挑,小巧玲珑。她一身粗布短袍紧束,容颜白皙秀美,一头碧绿长发束在脑后,双目发出如火焰般的红光,手中握着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剑。 这骑兵手中的光矛长达一丈,而对方已经近身,但他并非无法抵抗。虚空光矛的长度仅取决于矛尖那一缕锋锐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是可以随心变化的。他只需要一念之下将光矛矛尖收回,便可以当做短枪甚至匕首使用。 即便不使用光矛,他也可以立刻拔出腰上的腰刀一记横劈砍断对方的小腿。但是尽管他脑中把这动作都过了一边,身体却只堪堪动了动手臂,尚未触碰到腰上的刀柄。 不是他动作太慢,而是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在对方如此迅猛无匹的行动下,他觉得自己的速度就是龟爬。 木萝双手一抬,剑尖往下,双手握住剑柄,顺势往下一扎。短剑从这名青猿骑兵的头顶刺入,剑尖直接从他的下巴处钻了出来。然后木萝又是闪电拔剑,再度消失不见了。 剩下的那名骑兵转身便逃。但他也没有逃离厄运。木萝的身形要比他快了太多。他骑着青鳞巨蜥奔跑出几步之后,木萝忽然悬空出现在他前方,她手中那柄短剑正横在他的面前。 他来不及躲避,狂冲而过,脑袋就像西瓜一样被平切而过,分为两半掉落在地。小山坡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宁静。 “你可以滚了么?”木萝在月色下静立,冷冷地问道。 “咦?你发现了?”她背后依然紧紧攀附着她的小孩发出尖细如同女人的声音,“嘿嘿,不过你也知道,附背童既然上了背,哪有这么容易下去……” “是么?”木萝反手就抓住了背后这个小孩的脖子,手指用力,狠狠抓住,就要硬生生地将这个小孩强行扯落下来。 但她五指用力的同时,被抓脖子的痛苦却清晰地从自己脖子处传来。她抓得骨骼吱吱格格直响,但她分不清那发出声音的骨骼,究竟是她自己的,还是背后这个附背童的。她越是用力,那种都快要断掉的感觉也越是清晰地从她自己脖子那传来。 “神识被混淆了么?”木萝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动手的好。嘿嘿嘿。”她背后那个小孩发出吃吃的如同鬼魅一般的阴笑声,“因为你永远也分不清,你伤害的是谁。” 这个小孩原来并没有任何异常。即便木萝以金丹神识将他从头扫到尾,也绝对发现不了任何一点异样。因为他确实是一个蛮族的五岁幼童,没有任何修为,身体中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东西。 但他开始做梦就不一样了。在他做梦之前,梦境并不存在,所以梦灵也不存在。一旦他开始做梦,无论是睡着时的梦境,还是清醒时的梦境,他的梦中存身的梦灵就开始存在,而且对他施加影响了。 这时候,他便成为一种名叫“附背童”的可怕存在。在完成入梦之前,他是绝对不会从宿主的背上下来的。 梦貉在幼年事情,就必须寻找宿主入梦。但修为低下的幼年梦貉,想要入梦成年生物是极为困难的。他们只能暂时存身在幼童的梦境中缓缓修炼。等成长到一定的阶段,他们便会找一个有修为的成人去“附背”,入梦对方,让对方成为新的宿主。 不管你修为多高,一旦被“附背”就相当麻烦了。因为双方身体紧贴,距离极近,所以无论宿主肉身多强,他都能对宿主施加极强的神识影响,让对方产生“同为一体”的错觉。 宿主若是拼命地去攻击附背童,那么吃痛的反而是自己。附背童所受到的痛觉会一丝不漏地传递到宿主身上。而且宿主根本就分不清敌我。即便他强行出手,也会错误地攻击到自己的肢体。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没有受到神识干扰的友军出手来攻击背负在她背后的童子,倒是能起到作用。但神识被严重混淆的宿主会根本就意识不到附背童的存在。一旦有人攻击附背童,他反而会和保护自己的肢体一样拼死抵抗。 木萝毕竟是树人之身,对神识术法有强大的抵抗力,因此她还是能意识到附背童的存在。只是她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准确地攻击到对方而不误伤自己,而且她也没有盟友能帮她出手。 她感觉到一缕一缕的怪异灵机如同无数的细线,正在一丝丝地在自己后脑和脖颈处萦绕,犹如蛇一般在寻找她的每个毛孔,似乎要钻入她的皮肤下。一阵阵麻痒的感觉正在她背后的皮肤处传来。 每个被附背童附背的人,最终都会全身麻痹,陷入梦境中。在梦灵完成入梦之后,附身童子的全身也会萎缩成一具干尸,彻底结束使命。而被附背者成为梦灵新的宿主。 “找上我,你恐怕是找错了人。”木萝脸上毫无表情。事实上木萝即便睡着也不会做梦。所有的树人也都不会做梦。 “嘿嘿,不一定呢。”小孩再度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但暗地里,木萝在心中大骂:“都怪那混蛋!”她怪的不是背上这个附背童子,反而是冥穴中背过垂死的她的木头。如果她不是被背过那一回,有了那一念之善,这个孩子近身的时候,她当时就一掌劈碎,也就没有现在的麻烦了! 662 我欲回光返长生,劝君尽饮此杯酒 (662 我欲回光返长生,劝君尽饮此杯酒) 附背童子一直在竭力侵入她的肉身以便真正感染她的神识。只不过木萝肉身强硬无比,对方一时不能得手。 但距离如此之近,她又丝毫不能动手抵抗,单凭肉身原本的强度,显然不可能抵御太久。一旦附背童子成功,她虽然不会入梦,但一样会陷入昏迷中,丧失所有的战力。 偏偏这个时候,附近所有的青猿飞骑,显然都收到了某种传音的命令。他们都放下了原来追杀的目标,开始聚拢一处,摆出雁形阵。手中的光矛齐刷刷地都对准了她这边。 夜幕下某种禁制正在缓缓地撤去,黑色中有更多杂色的气息和神识波动显露了出来。他们虽然还没有露头,但明显虚虚实实地带着威慑的气氛。 “木族长,久仰久仰啊。”一个尖锐的有点像扯着喉咙说话的声音从山坡下的密林中传了出来。 密林的树叶间传来沙沙的响声,一对火红如同蝙蝠般的大膜翅在树林中挣脱而出,是一头赤翼飞蝙,背上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枯瘦男子。 他面色发青,左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倾斜而下,直到喉头,简直差点将他的头一分两半。但在木萝眼中,他也就是一团瘦长的火影而已。 “你认识我?”木萝的碧发赤目的特征虽然很明显,但她并不经常抛头露面,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变成赤目的这事,就是自己木萝部里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 “晚辈匡食人。”这个生物也是一头青猿。只不过他修为已到了紫府,化形较为完美,又喜欢人形,所以变成了一个瘦脸男子的形象,不像其他青猿骑兵一样依然满身青毛。 “是你在这里设计伏击我?刚刚那些人族也是在演戏?” “木族长见笑了。这些蛮人死伤如此之多,怎么可能演戏。”匡食人笑道,“他们本来就是木野旗下一只应被屠尽的人族部落。我只不过放过了他们少数人,让他们逃难到这里等待木族长而已。” “还有意让一个金丹梦灵舍弃了宿主,附身一个五岁的蛮族童子?”木萝冷笑道,“亏你们舍得。” 金丹梦灵的宿主一般也有金丹修为,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战力。而且梦灵的宿主一旦舍弃,想要重新附身是基本不可能的。一个金丹梦灵以一个毫无修为的幼童为宿主,战力必然大降。 “呵呵,”匡食人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舍得,又怎么可能骗得过木族长。以木族长的尊贵之身,绝对值得。” 木萝有一点猜错。黄落英并非是舍弃了自己的宿主,而是她的宿主根本就无法承受她的存在,行将崩溃。不得已她才附身在这个他们原本要屠戮殆尽的人族部落残部中的一个幼童身上的。但匡食人显然没有必要点破这一点。 “这计谋虽然不错,但我还是奇怪,就算我走过眠恶山周边被你们联军盯上,你又怎么预料到我一定会走到这里来?”木萝目光疑惑,充满了不服气的感觉。 “此事在下其实也没有必要隐瞒。” 匡食人双目微闪,嘴角微翘,神秘微笑道:“我们纵然有人能在这兵荒马乱中认出木族长,也绝无可能预先在此设伏。但族长的消息并非我们自己探得,而是贵部中有长老亲自传达而来的。” “哦?”木萝原本冷淡的神色也为之一变。部落长老会中派别众多,有些长老不愿意她当族长甚至希望她一去不返的肯定大有人在。但是在联军和树族交战之际,居然有长老将她行动的消息透露给树族的死敌梦貉一族,这件事还是深深震撼了她。 树族内讧、勾结敌对的树族部落、甚至是背叛部落投靠其他的树族部落,对树族人而言虽然是大罪但也不是完全无法容忍之举。这都和勾连外族来对付自己,完全是两码事。 一般而言,树族人刚烈耿直,极少有这种直接把自家部落族长卖给敌人的所谓。“这么希望我死么?会是谁呢?”木萝没有说话,默默地想。 匡食人把这事说出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方面木萝已经身处八荒锁龙阵中,他相信木萝绝无机会再将消息带回去查出内奸。另一方面,木萝对自己部落不再抱希望,或许就有可能乖乖投入梦貉的阵营。 “难道那人也在你们手中?”木萝忽然觉得不对。长老会掌握的信息只有她带着寻血盘去寻找真正树皇之子的下落这一件事。但他们并不知道树皇之子的真正位置。而她是看着寻血盘的指示而来的。难道对方竟然已经控制了这个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如果树皇之子落在了联军的手中,这可就麻烦了。联军势必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这些树族部落就等于被人捏住了脖颈,将来对这位树皇颁布的皇命会相当尴尬。 “木族长不用担心。”匡食人觉得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接下来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给木萝传音。同时他手中白光一闪,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只精致玉杯,传音道: “那人已在回光返境入口前等着尊驾。你们二人到期,便可以开启了。只要木族长饮下此酒,我便领着大人前去。此酒名为醉长梦多,没有别的用处,只是无梦之人,饮下此酒,便会做梦。” 他这就是开出条件了。你要么主动饮下这杯酒,要么被擒下强行灌酒,结果是差不多的,都是梦灵附体,然后去和树皇之子一同开启回光返境。 匡食人、黄落英和魏无恙来这里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树皇之位。梦貉和痴迷权势,一心想要登上皇位的鬼鸮黑夜王不同。他们对皇位争夺没兴趣,只一心追求更好的宿主和更高的境界。 所以封息大阵中的万年妖参他们出手相争。树族的回光返境开启的机会他们也绝不会放过。但枯木荣手上的树皇之子,他们并没有兴趣去夺取。 而对木萝来说,梦灵附体并不一定是坏事。不少修行之人还渴望梦灵附体而不可得。比如前任鹤王贺蔽日,就是苦修金丹而不得,于是引梦灵入体才成就了金丹。这当然和外药有关,但附体的梦灵也是功不可没的。 金丹梦灵附体,则自己平白多了另一份金丹的战力,也同样有助于自己继续攀登上境。只不过两份神魂多半最终要融合。融合本来是公平合理之事。因为你强便是你吞并了他,他强便是他吞并了你。 至于开启回光返境则更是天大的机缘了。以她金丹初花的实力一旦进入回光返境中,极有可能瞬间便成就双花圆满。当然最终成就的究竟是她还是她体内的梦灵,就看各人造化了。 “连回光返境你们都找到了?” 木萝沉默一阵,抬起头来。回光返境是树族的重大秘密,每一届树皇与其亲信都在境中极速提升修为之后返回,知道的人不超过十指之数。如今竟然一头青猿也知道了此事,居然还找到了入口? 这段时间她尽量克制不动手,其实是在以体内气血之力催动神识,看能否在某个瞬间挣脱背上附背童子“混同一体”的控制。 只要有这么一瞬,她便可以瞬杀了背后这名童子。没有了这个附骨之疽,她要对付眼前这伙青猿骑兵至少有七成的胜算。就算对方还有强敌埋伏,她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但终究她背后这个附背童子并非是简单的童子梦灵,而是货真价实的金丹梦灵,反复尝试了之后,她终于放弃。 “把你的醉长梦多拿来吧!”她将手伸出。匡食人满意地一笑,一到空遁灵光闪过,他面前的托盘已经消失不见。而那杯酒已经出现在木萝的面前。 但到这个时候木萝早已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乘着匡食人移动酒杯的瞬间,她已经越过上百名骑兵,出现在这头骑着血蝠的青猿面前,手中短剑寒光闪烁,一剑刺下! 663 以身饲血蝠,于梦播情种 (663 以身饲血蝠,于梦播情种) 匡食人并非如他表面仅仅是一个单纯的青猿族。否则也不可能被魏无恙拉入这次布局中。 其人体内也是有梦貉存在的,同样是融合派,而且融合已经完成。他原本是一名紫府二气青猿修士,他的梦灵大约是紫府一气。二者融合完毕之后又获得了一定提升,如今已经达到紫府四气了。 但究竟是他吞并了梦灵还是梦灵合并了他,从他的名字上是无从判断的。 不少融合派的梦灵都会逐渐忘记自己的本名。因为人总是最记得别人称呼自己的那个名字。他如今依然叫匡食人,而极少提梦灵的名字,并不意味着是他吞并了梦灵。 融合派除了容易失去自我之外,一个更大的缺陷是一旦融合完成,其修为就不可能再提高了。因为他所有的功法都局限在“融合”上,除非像魏无恙那样敢于斩除了自身的一部分重头再来。 他只能继续寻找新的宿主融合。但如果想要再进一步,他只能寻找紫府圆满或者金丹的宿主,这又谈何容易? 因此他被魏无恙召唤来之后,便把希望全放在了树族的回光返境这里。只要他能进入回光返境,也许不用费心去寻找宿主一样能提升境界。 作为紫府四气的修士,他的反应和速度其实是不慢的。但木萝的肉身之力实在太强,又掐准了他挪移“醉长梦多”的瞬间,他难免躲避不及。 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子只是轻轻蹬了一下脚,整个人就像一颗炮弹一般带着猛烈的音爆之声到了他的面前。她手中的短剑更是如同闪电,又狠又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这股冲力实在太强,匡食人的整个肉身都爆裂了。尤其是他的脸部,直接从他脸上的伤痕处干净地裂开,露出里边鲜红的血肉。 就好像他的身体本来就是很多块拼合而成的一样样,干脆明了地分成了许多蠕动的肉块。这些肉块分散空中,变成了许多吱吱乱叫的血红蝙蝠。 这些血蝠就像被剥了皮的蝙蝠一样,浑身鲜血淋漓,嘴里伸出许多的利如刀片的细牙,反而将木萝围住,一阵狂咬。 匡食人这个肉身遁术看似和木棉的血生花类似。但其实大不相同。木棉的血生花是天生成就,可以极速恢复肉身,没有任何副作用。 他这个术法名为“血蝠分身”,却是一种从修炼开始就残忍无比的术法。所谓的“分身”并非是他的主体分化而出之身。而是必须舍弃自己的肉身,让一群血蝠将自己肉身分食,所以称之为“血蝠分身”。 一般人肉身让一群血蝠吃掉,自然也就命归黄泉了。这个术法修炼的神妙之处,就在肉身被分食之后,神魂不灭,反而夺舍了这群血蝠,并以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继续成为一个整体。 平时这些血蝠也可以组合在一起,伪装成一个人形的模样,也就是匡食人的人身。 木萝一剑并没有刺空,而是如同串烧一般一剑刺死了数只血蝠。与此同时,她左手顺势一抓,又将好几头血蝠直接捏成了肉酱。 但其他的血蝠迅速吞吃了这些死亡血蝠的血肉和神魂,因此匡食人整体而言,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木萝想要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瞬间灭杀所有的血蝠,让它们无法再通过相互吞噬来恢复就可以了。不过她这一记攻击的目的本来就不在杀掉对方。 就在匡食人背后的密林中,还有不少气息正在隐匿。其中甚至隐隐有金丹修士的神识波动传出。木萝并非害怕与金丹梦貉一战。只是她现在身背着这个附背童子,再被一群敌人围攻太过被动。 就在这血蝠的包围啃咬之中,她一瞬间便消失了。从密林一直到她刚刚待过的小山丘之间出现了一连串的残影。她如同一阵风越过了那座山岗,往远处遁走。 她的计划本来就是先逃离包围圈,然后再设法除掉背上的附背童子。只要没有人在一旁骚扰,即便是金丹梦灵她也是有办法除掉的。攻击匡食人这一招只是虚晃一枪罢了。 如果她全力遁逃,这些骑兵和这个紫府青猿肯定追不上她。如果隐藏在密林里那个金丹修士出手追击,她以自己的肉身之强也未必甩不掉的。 真是逼急了,她直奔眠恶山,自称来一人前来支援木野部,木野部不可能将她拒之门外,梦貉也绝不敢追入眠恶山中。 但情况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因为她疾行了数十里之后赫然发现,刚刚让她有所畏惧而逃亡的那片群山包围之下的黑漆漆的密林,又一次在她眼前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刚好拦在她的前方。 而那群血蝠已经重新组合成了匡食人,目光有些得意地和回头和她对望。 “布阵了么?”这倒是让木萝深感麻烦了。她和绝大多数树人一样,对阵法这东西一窍不通。她没有再继续疾行,也没有尝试其他的方向。既然别人要布阵擒她,自然不可能是换个方向就能逃出去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她双目中杀气毕露,“那就是杀尽你们!” 她手持短剑,如闪电一般直接杀向密林中那位金丹修士的藏身之处。 …… “已经打起来了吗?” 在无名裂谷中,枯木荣盘坐在一滩湿漉漉的泥地上。他有金丹修为,能自然排斥污秽,衣物不沾泥水。但他对这处境依然十分厌恶。 这个地方离木萝大战梦貉的地方并不太远,只不过数里的距离。因此木萝和对方大战发出的灵机波动,他即便是在这里也感觉得到。 木萝拿着寻血盘的寻找木头的时候,好几次路过这些裂谷。只不过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一道冰凉的凹陷,根本不知道里边有多深。所以高来高去几次都忽视了这里的存在。 裂谷中水土之气充沛,却缺少阳光。到处阴冷潮湿,找不到一片干的地方。空气里充斥着腐臭的味道。树木无法在这里生长,只有在树人们眼中那些最低贱的植物才能在这里生存。 枯木荣不得不在这里等一会儿。等梦灵入主了木萝的肉身,木萝才会乖乖来到这里和木头一起开启回光返境。 他原本的计划比这简单得多。他知道开启回光返境需要树皇和黎山一脉的一名女子一起才能打开。所以他最初打算无论是花钱雇佣还是坑蒙拐骗,反正到黎山去找一名女子配合木头来做这件事。 身为木野部长老多年,他拥有广泛的人脉,即便是在木萝部高层也有他的内应。他的内应去办这件事的时候,获得了木萝正在独自一人拿着寻血盘寻找树皇之子的消息。 而树皇之子就在他的手中。等于说钓饵已经备好,他完全可以布下天罗地网,坐等木萝上钩来! 但内应也给他找到了一些木萝部独有的关于开启回光返境的秘辛。 原来这名和树皇配合的“树后”并不是随便找个黎山一脉的女子就行的。仙人的封印不但会检查其人是否是黎山一脉,还会判断此女对这位身旁的树皇是否有“情”。 这就他难办了。无论是花钱还是挟持,想让一个女子对这个呆头呆老的年轻树皇动情都是一件太过不确定的事情。这种不确定性会毁了他的一切计划。 他当时就想到了梦貉。梦貉可以让人做梦。而在梦中,一切都是可以控制的。 他可以反复地这让这个女子做梦。一次她不动情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反复地试探之下,他总是能找到正确的方法,让此女对木头动情。 只是没有足够的利益梦貉显然不可能插手。最终他用进入回光返境和得到木萝做为宿主的条件,换得梦貉出手来擒拿木萝。 木头对此依然一无所知。他无所谓这周边如同烂泥潭一般的环境,半靠在悬崖下一块巨大的岩石边,屁股坐在淤泥里,鼾声如雷。 被枯木荣抓了之后,他就没睡过觉。又是打又是折腾,他早就困倦难熬了。 这时枯木荣中的玉简中传来一道神念。他将玉简中的神念具现而出。只见灵光流转,空中浮现出魏无恙的那张不太协调的脸:“枯长老,你要的人已经在阵中了。快来帮我拿人!” 枯木荣一怔,正色回道:“我们的约定好像只有我用树皇之子将木萝诱来,你们负责擒下她,然后一起开启回光返境吧?怎么变成要我出手去对付木萝了?” 664 木头皇酣睡未醒,勾诛贼诡计开局 (664 木头皇酣睡未醒,勾诛贼诡计开局) 没想到魏无羡回复说:“你可没说这个木萝实力如此之强吧?黄落英至今没束缚住她的神识,我手下这些兵都已经折了大半。匡食人也被她重创。我一个人可没本事拿得下她。枯木荣,你少些矫情,尽快来和我联手拿下此女,早点开启回光返境难道不是比被她各个击破更好?” 枯木荣一阵无语,心想你们梦貉两个金丹几个紫府再带上数百虚丹筑基的妖兵,还是布下阵法,居然连一个金丹初花的木萝都拿不下来?我去搭手你们的话这位树皇怎么办?我总不能把他带去添乱吧?如果不带走,放在这里,跑了怎么办? 但魏无恙的建议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他和两名梦貉金丹联手,以三对一的势态拿下木萝显然是最快的,可以避免耗时太长出现别的意外。 至于木头……他想了想,既然这四周都被八荒锁龙阵围住,木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去的。而他手中还有树皇寻血盘,就算他溜走在这阵里乱转,也总是能找到的。这事让他一番纠结。最终他下了决定。“魏无羡,你派至少一个紫府修士过来给树皇护驾,我就过来和你联手。否则我脱不开身。” “这个好办,你等着。”魏无羡点头应允。 几息之后,实力高达紫府四气的匡食人出现在了裂谷中。他脸上除了原本那条老旧的伤口之外,又横七竖八地多了许多的创口。其中一道直接穿过他的右眼,将眼珠割成两半。这让他的头部看起来就像是一堆没有拼合好的碎片。 他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战而且受到了重创。但即便如此,看住一个虚丹的树皇还是绰绰有余。 枯木荣拿出一条捆仙索将熟睡中的木头轻轻捆了。这人还真睡得像木头一样,完全没有醒来。他虽然捆得不紧,但这并不重要。一旦木头醒来一挣扎,这捆仙索就会将他紧紧束住,还会限制他体内的真气和气血之力。理论上而言,他一个人是不可能逃脱的。 即便树皇气运给了他奇迹,紫府实力对虚丹的碾压也是不可能逾越的。再加上八荒锁龙阵和树皇寻血盘保底,枯木荣终于可以放心暂离了。 …… 这时候,从白天待到天黑,就一直待在树上几乎都没有动一下的勾诛,左手紧握着拳头,掌心有个东西正在指缝间发出不断莹莹闪烁的绿光。 那掌心的东西正是勾诛在两界城的时候,一击差点杀了的紫妙郡主的时候,从她手上顺来的“传音截印”。 这法宝攻击之力很弱,只能以传音玉简为媒介进行传音攻击,意义不大。但它有一个对勾诛来说极为有用的能力,那便是对周围的传音进行窃听。 不管敌人为何,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勾诛很早就将此物拿出。它上面本来有紫妙的魂息,但有连菱在,轻松就把那个虚丹女人的魂息给抹去了。 传音截印的有效范围完全以使用者的境界而定。在监听状态下它并不会主动释放出任何灵机,只是静默地截听一切传音的“余波”。 这些余波的痕迹暂时被保存在传音截印中。越是来自远处的传音,这些痕迹也就越暗弱。但使用者的神识越强,就越是能解读出更暗弱的传音痕迹。 有连菱在,勾诛根本不用自己解读,而是将传音截印截取到的所有的信息都传递到识海中,由连菱的金丹神识去解读。这样一来,周边百里的传音无一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通过匡食人和木萝、枯木荣和魏无恙等人相互之间的传音,连菱和勾诛也弄清楚了这件事的始末。 秦尊阳在上界很可能是从某种途径关注到了这件事,便预先托梦,将她和勾诛弄到这里来横插一脚。 枯木荣和魏无恙这两个聪明绝顶的大妖联手,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布下的八荒锁龙阵虽然天衣无缝,但搅局之人早已经在阵里准备动手捣乱了。 勾诛识海中,他数十年前生活的废墟斗室内,地上铺着草席,他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早已被连菱收拾得整整齐齐。 连菱穿着一身纯色米黄的亚麻中衣,静坐草席上,如考核一般问他道:“你看现在我们如何才能救了木头脱身?” 勾诛暗想,要救出木头倒是容易。枯木荣和魏无恙之间的传音被传音截印截获,同时也暴露了枯木荣的位置。木头显然被留在那一处了,而且只有一名紫府修士看守。连菱出手诛杀其人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从这个八荒锁龙阵中脱身。勾诛虽然能看到灵机线的走向,但这阵自身设计得极为巧妙。 所有地面之上的灵机线都是均匀布设的,丝毫看不出阵枢的位置。到了地下,灵机线会往阵枢汇聚,但偏偏他的眼阵被地面阻挡,自然也就看不到阵枢的位置了。 还有一法便是根据空间走向的扭曲来反推阵枢的位置。当年在翠玉宫传功塔的第二层,勾诛便是灵光一闪,在雪地上找出了一个阵枢的位置。只不过那别无捷径,只能自己反复移动多次才能推算出。 那显然只有没有敌人的情况下才能这么做。现在八荒锁龙阵里到处都是妖兵,甚至还有梦貉的金丹修士。不要说他去试探空间的走向,就是露个脸也可能立刻遭到攻击。 即便他能找出阵枢的位置,也无法确定四个阵枢所构成的“生、死、休、伤”四门。如果随机乱撞,只有四分之一的机会能撞上生门活着出去。剩下三个都是严重不妙的。 但这里其实有一个绝好的逃亡途径,那就是树族的回光返境。如果他们能进入回光返境,那么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原处了,也就大概率等同突破了八荒锁龙阵的封锁。 这一点勾诛原本不知,连菱却是知道的。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秦尊阳所知的关于回光返境的一切,便很自然地在她对秦祖笔记的记忆中浮现了出来。 秦尊阳对回光返境的描述中,字里行间充满了怨念,而并非其他内容中充斥着的吹嘘得意之感。因为他所到之处,一般都是将好处席卷一空。唯独回光返境,他是完全无功而返。其理由也很可笑,因为木野不想娶木萝。 听枯木荣的描述,想要开启回光返境,只需要木头和木萝两人联手。这不是问题。木萝也是受到回光返境的围困。只要他们出手相援,她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个计划的困难在枯木荣等人完全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对方绝不可能坐视,一定会出手干扰。 这时勾诛忽然双目中灵光一闪,但是又立刻暗淡了下去。他不禁嘟哝着说:“可惜黄璐没来,否则……” 布阵之法最重要的就是能守株待兔,知道兔子必来就可以守。比如枯木荣有木头在手,知道木萝必来,他便可以让魏无恙布下惊天大阵坐等就行了。 所以只要木头在自己手里,勾诛也可以反过来用阵法来算计对方。因为无论对方想要什么,木头都是关键中的关键。只要木头在他手中,那么枯木荣等辈就算明知道是刀山火海也不得不来。 可惜的是勾诛手上虽然有足够多的阵宝,甚至他也有四根龙木大柱,但他布阵的手法着实有些入门级,还不如木棉手下的大阵师纪衍。 如果他来布阵,对付虚丹、紫府或许还行,对付金丹修士就有点勉强了。万一被人暴力破阵,这计划就有一败涂地的可能。 “你怎么知道黄璐没来?”但连菱微笑着说,“他们所有人都被我收在地皇图中。” “那就好办了!” 勾诛毫不客气地上去将她一揽入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如果连菱把黄璐也带来了,那一切就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外面再有多少强敌,他也丝毫不惧了。 自从他们结为道侣之后,连菱要么和他同行,要么她自己带着黄璐、第十九等人,很少再出现勾诛与黄璐、第十九这二位同行的状况。 连菱这么明显有意的安排,他当然不敢反对。所以他一直预想的是黄璐等人还在青山福地。现在有黄璐来布阵,他的又一个惊天构想也就真正万无一失了。 665 铁骨树女化魔神,蝠身青猿遇白虎 (665章铁骨树女化魔神,蝠身青猿遇白虎) 这时候密林中的战局,只能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 梦貉这一边虽然有两名金丹,但并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 黄落英本来是梦貉一族顶级大佬,实力高达金丹双花。然而她被广寒神女南晚辞斩去宿主之后,就处于一蹶不振的状态。蹉跎了一百多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肉身。 如果不是她能侥幸附背成功,在实战中恐怕一成实力也发挥不出来。但即便附背之后,就在她的神念之丝不断入侵木萝的同时,木萝也不是完全坐以待毙。 这时候木萝那一头如同无数绿色的不断生长的水草一般头发正在疯狂生长,反而不断地往附背童子的肉身钻去。 由于“混同一体”的作用,她这反击是无差别的。她的头发密密麻麻的攻击也同样落在自己背上,因此两人都是相当惨烈,随时可能同归于尽的状态。 木萝身上的粗布短袍就像筛子一样布满了破洞,每个伤口几乎都深可见骨,布袍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沾满了暗红色的血,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她的肉身特技并不在于如同枯木荣一样能随意分身,也不如木头一样拥有坚不可摧的木王盾护体,也不像木棉和匡食人一样能随时破碎重组。 她的皮肉坚固程度也就是一般树人的水平,但她真正的力量在于骨骼坚不可摧,比起玄门那些炼器高手打造的坚不可摧的神兵利器也不逞多让。 虚无光矛如雨而下。妖兵们刺穿她皮肉让她受伤不难,但矛尖大多被她的骨骼挡住了,没有伤及内脏。所以她虽然浑身浴血,攻击力依然惊世骇俗。 相比而下,数百名青猿轻骑惨烈得太多。方圆半里的密林内,到处布满了倒伏的树木、青猿的残肢碎肉、还有被打得不成形的青鳞巨蜥的尸体。 幸存的这些人根本就看不清木萝的存在,只能看到一个在林中极速狂飙的血色的影子。若她到了面前,就只剩下一双火目,血光闪过,然后自己便生生被撕扯成了碎块。 这恐怖血影的周围聚拢着一团狂乱似尘爆的细沙,每一颗都悬浮空中蜂群般乱飞,擦在身上恰如乱石磨砺,不少妖兵被磨得一身血肉模糊。 这是她在云天城时,从云天城王家所收得的血祭法宝碧沙珠。只不过这些沙子早已不是碧色,而是被妖兵们的血肉染成暗红了。 木萝在黎山修炼几千年,她也不知道究竟多久未曾经历过如此让她兴奋不已的一战了。 疯狂到极致,她变得非妖、非人、非鬼,只剩下一团暴戾之气冲天,一团杀戮之气四溢,所组成的一股烈烈腥风,所到之处血雨如瀑。 如果不是有黄落英这个附背童子缠身,她还会杀得更爽一些。 杀上了兴头,她已经不再使用兵器。遇到任何敌人,她都是生生用双手撕碎了事。只是她速度太快,又被碧沙珠的沙粒围绕,再没人能看清她的动作和嗜血如狂的样子。 这个魔神并非是在狂打乱冲,而是极简单而且理智地选择攻击对象,稳定地减少着对手的有生力量。 她撕碎最多次的是拥有着“血蝠分身”神通的匡食人。 每次将这个难杀的血蝠人撕碎得失去战力之后,木萝并不会继续耗时间去彻底杀死他,而是转去攻击别的对手。等他稍微恢复战斗之力,木萝便再度回头撕碎了他。 匡食人反复重组,道基已经有些不稳。再这么打下去,他可真的要沦为一堆血肉的碎片了。 所以当后来魏无恙和枯木荣联络,枯木荣声称需要找一个紫府修士去看守木头的时候,他第一个便自告奋勇前去,果断脱离战场。 魏无恙自己斩除了部分神识和肉身之后,一直处在恢复之中。如果这一回他再被木萝重创,肉身受损,恐怕就不得和黄落英一样,去寻找新的宿主了。 因此他根本没想硬扛木萝,只是不断以梦貉的神识之力,催动自己带来的联军妖兵拼死围攻,自己却躲在后面打算乘机偷袭。 他是附身鹤王贺蔽日之后才成就的金丹,因此他的金丹术法也就只有贺蔽日的灭世煞气。斩除了贺蔽日神识之后,他已经无法施展贺蔽日的终极术法灭世玄洞了。 不过灭世玄洞虽然厉害,对木萝并不合适。因为他一旦以灭世玄洞笼罩这四周,木萝一定会在被吞噬入虚无之前便杀了他。 反而“灭绝一剑”对木萝正是合适。灭世煞气虽然不如仙人术法一样能直接动用法则之力,它自身确实是接近于毁灭法则的。 也就是说,无论木萝的骨骼有多硬,他一剑下来,就一定能斩破。只是这一斩能让她损伤多少,就看他的本事以及木萝的骨骼到底有多坚固了。 所以乘着木萝在密林中大杀特杀的同时,他看准机会,躲在矮树丛中,小心地施展出了“灭绝一剑”。 他手中的剑并非实体,而是完全由漆黑如同烟雾一般不断飘动的灭世煞气组成。 这一道煞气瞬间便冲天贯日,从他所在的位置一直到遥远无边的天空拉出了一条纯黑的线。只是在夜里,这样的黑线即便纵贯长空,也并不明显。 但对木萝而言这警兆再明显不过了。她的攻击原则很简单,完全凭借着自己的直觉,首先攻击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事物。 这正是为何她屡屡放过匡食人。因此匡食人每次被她撕碎之后,都会短时间内失去任何威胁。 灭绝一剑刚起,木萝就感觉到了一股可能伤及自身的危机。她如同一阵血暴狂风般吞没了魏无恙藏身的矮树丛。魏无恙的半只左手立刻被粉碎成了血沫。但他果断闪避到了百步之外。 “灭绝之剑”依然竖立在原处。这个术法并不快捷,需要不短的时间才会斩下。但它是无法被打断的。除非杀死施术者,否则这股灭世煞气一旦出现就不会消散,直到斩落为止。 而且这段时间内无论对方不管怎么闪避,它都会斩中施展这一招的人当初所认定的那个目标。此招无法闪避,只能硬扛,但可以使用防御法器来抵挡部分的威能。 这种抵挡也只是部分承担。因为它是穿越一切空间隔离,斩在它要斩杀的对象之上的。 无论你祭出什么防御法宝,这些法宝都和你一起被认定为斩杀对象的一部分,必将同时被斩中,只是各自分担一部分损伤。 木萝根本没有动用任何防御法宝。所以这一剑轻易撕开了她的皮肉,直接斩在了她的骨骼上,在她的骨骼上留下了一条漆黑的伤痕。 越是坚固的实体被破开,灭世煞气的损耗也越快。因此这一剑的威力虽然在她的骨骼上留下了伤痕,但其中的灭世煞气也损耗殆尽,不足以将她彻底杀死了。 木萝没有去追击魏无恙,而是继续稳定地杀戮着密林中的其他修士。没多久之后,密林中的幸存者已经所剩无几。魏无恙不得不联络了枯木荣。 他虽然很想进入回光返境中去提高自己的修为,却没有兴趣为此白白送死。如果枯木荣拒绝出手,他很可能就撤掉他的八荒锁龙阵,直接掉头逃走了。 好在当木萝再度杀向魏无恙的时候,枯木荣终于出现了。 五个枯木荣的分身同时降临,和这团狂怒的血色魅影混战在了一起! 而这时的匡食人则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已经在无名裂谷深处,也就是木头烂睡如泥,而枯木荣期待能开启回光返境的地方。 他坐定之后,将一块血灵石含在口中,开始急不可耐地吸收其中的气血之力。他体内的气血得到补充,无数的伤口开始缓缓地愈合。 组成他身体的血蝠可以不断地相互吞噬和分化来修复他身体的伤口并减少被对方杀伤造成的损失。但这一切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是要消耗气血之力的。 木萝无数次将他撕碎极大地损耗了他的气血,所以他身上有很多伤口来不及修复,几乎快不成人形了。 但他的好处是,只要有足够的血灵石和安全的环境供他补充气血之力,他迅速就能恢复原本的战力。和大部分修士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恢复肉身大不相同。 十来息之后,他已经恢复到了原本至少八成的战力,几乎可以再度回去一战了。他当然不会那么傻。现在树皇之子和回光返境的入口都在他眼前,他只需要等着他们擒来木萝就行了。 如果他们三个金丹都拿不下木萝,那么早多加一个他应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正有些得庆幸低想着,忽然感觉到一股有些暴虐嗜血的气息正从裂谷中一块巨石之后传来,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低沉的兽吼声。 “野妖?”他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自己运气会这么不好。竟然在这里荒僻阴暗的地方还能有大型野妖? 一头虎低吼着从巨石之后走了出来。那是一头白虎,全身有着如同斑驳树影般的美妙花纹。 666 杀伐大快朵颐,木头骑虎救美 (666 杀伐大快朵颐,木头骑虎救美) 匡食人和那头白虎之间势均力敌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他不但实力急剧衰弱,肉身和神识也在急剧“缩减”中。很快他的意识就开始模糊了。 这头白虎的境界并不高出他多少,但天生是他的克星。它总是扑过来一记掌击将他拍散成一群血蝠,然后按住几头,直接张嘴咬死吞下,再伸出它那巨大的长满了倒刺的舌头出来舔舔嘴唇和爪子,最后继续第一个步骤。 对匡食人来说,每一头血蝠都带有他肉身和神魂的一部分。每被吃掉一部分,他自然也就虚弱一分,甚至可以说,渐渐地也不再是他自己了。 和一般的修士对战时,对方固然有可能杀死这些蝙蝠,但残骸都会迅速被其他血蝠吞噬,因此他真实的损失不大。但遇到这头现杀现吃的猛虎,他的复生绝技完全被压制得无话可说。 他也想过用飞行技来对抗这头饿虎。但这头白虎一跃就能到十来丈的高空,居然还能用虎掌猛击虚空,产生强烈的空爆,利用空爆之力直接在虚空中腾跃,比一般的飞行轨迹更加不可捉摸。 他的血蝠都有极为锋利的细齿,数量又多,面对一般的生物,只要包围上去几息时间就能啃咬得只剩下骨架了。 但是这头白虎一身白锦似的皮毛上,那些根根闪烁的长毛,竟然都坚硬锋利得如同钢针一样。血蝠一嘴啃下去,并非一嘴毛,而是自己一嘴的血。至于这头白虎的皮肉,他更是碰都没有碰到。 就在这样毫无悬念的一场猎杀中,匡食人残留的“自我”在不断地减少。这时候他施展了他的终极保命之术:尽量化成个头小,但数量众多的血蝠四散逃亡。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自杀之术。因为这些血蝠独立成个体之后,之所以神魂还能联系成一个整体,其实是一种强力的束缚魂术的作用,名为“躯断魂连”。但这个术法也是有有效作用距离的。 一旦分散到一定的距离上,他无法再维系这个术法的作用,这些血蝠的神魂也就真正割裂,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了。他原本完整的自身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只要哪怕有一头血蝠逃出无名裂谷,没有这头恐怖的白虎吞食,他总归也可以算是“活”下去了。这头血蝠将来缓缓修炼,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恢复到他如今的境界。 然而,当这些血蝠沿着裂谷飞到了顶端,眼看就要突破而出的时候,却惊惶地发现,它们都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一个身材窈窕修长,身穿淡黄襦裙的女子,肩上一条淡紫色的披帛被峡谷下方来的山谷风吹起,与她的秀丽的长发一同在身后飘荡。 在她的眼中,整个无名裂谷是大地硬壳上的一个深深的伤痕。她玉指轻弹,不断将一枚枚“乾坤一气钉”打入峡谷上方的岩石中。这些龙木钉都牵引着灵机线,就像缝合伤口一样,将这道裂口“缝合”起来。 任何一枚乾坤一气钉都不可能具有闭合峡谷的惊天之能。但这道裂口的地势天然就具有合拢之力。如果没有别的力量掺和,那么亿万年之后,这道峡谷天然就会被自然的伟力填平。 每一颗龙木钉只不过稍稍牵引这天地伟力罢了。这就是所谓的地阵。想要看到地势的走向光有“眼阵”之能是不够的。眼阵只能看到没有遮掩的表面。地面之下的东西是看不见的,只能推断。 但她根本不用看。因为她是黄璐,是阵皇黄泉的九炼之体,天生就具有心阵之能。 目光所及之处,一切灵机的走向在她眼中浮现出来。而她目光所不能及之处,灵机线就像无数彩色光芒的线条,在她心中映照具现而出。对她来说,用一百多枚龙木钉封闭整个峡谷易如反掌。 每日用黄泉留下的金丹进行修炼之后,她的实力急剧增长,如今已经到了虚丹七色圆满,即将突破到紫府的境界。 她这样修炼下去一直到金丹都会是一个平滑的过程,根本不存在任何瓶颈。因为她的肉身原本就是黄泉的元婴长成的仙体,只不过凡尘牵涉太多,才成了如今凡人的模样。 在景离国初见勾诛和第十九的时候,她脸上还有些少女的稚气。现在随着修为的提升,这些早已当然无存了。如今她脸色冷峻,眉宇之间有一番不可亲近的傲气,倒是越来越像黄泉了。 伴随着她心性的成熟,她与黄泉之间的敌意大为下降。她有时候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将黄泉当做自己,只不过是自己性格的另一面。 但她可以肯定她并未失去自我。少女时期的执念依然存在。她一出传送塔虚境来到现世中,就看到的那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穿着翠玉宫外门白袍,头系逍遥巾的高大少年,依然是她心中无法舍弃的执念。 离开翠玉宫数年,她并非完全没有见到过宋如海。连菱用传音壁与丹阳阁的连萍联络的时候,他们也在传音壁中见过对方的影像。但她从未表明过心迹。显然这种事只有等回了翠玉宫之后,再从长计议了。 宋如海不止待在丹阳阁,也曾经回金州宋家若干次。虽然他名义上不用宋家一文钱,但背地里依然获得了宋家财力的巨大支持。宋家的钱当然不会给他,而是捐给丹阳阁了。再加上连萍的悉心指导,他的实力也稳步提升着。如今差不多也在虚丹四色左右。 只要对这位宋师兄的执念还存在,她就还是那个单纯少女黄璐。因为身为阵皇的黄泉又怎么会看得上宋如海这样的晚辈,而且还是一身铜臭的商贾弟子……如果到时候她执意要嫁,黄泉难免还得另找肉身。 她刚将整个裂谷封锁完毕,就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一群裂谷中的蝙蝠竟然四散飞了上来,一个个撞上了她刚刚布置好的禁制。 这裂谷中的生灵应该还是不少的。她并不想伤害野生动物。所以在这里布置的时候,她并没有设置有杀伤性的禁制,只不过一道纯阳阵壁暂时阻碍出入罢了。 她唯一的目的是按勾诛的计划,断绝裂谷中的敌人逃出裂谷,和枯木荣、魏无恙等人取得直接联络的机会。 “嘿嘿,小乖乖们,在谷里乖乖待一阵子,待会我就会把你们放出去。”她带着怜爱的目光呵呵笑道。 匡食人眼看就要飞出裂谷,却啪啪啪地撞上了无形的纯阳阵壁,一头头鼻青脸肿,内心不由得一阵痛骂。它们却无可奈何,只能掉头往下,尽量在裂谷中散开。白虎的追击也迅猛扑至。 片刻之后,无名裂谷中已经没有了血蝠。而酣睡的木头,则被一声暴虐而且不耐烦的虎吼声唤醒了。他在迷糊中醒来,看到眼前蹲着一头巨大的白虎。 “杀伐?” 想必是连菱勾诛他们来救他了,他心头一喜,马上就完全清醒了过来。这时他才察觉自己被一根捆仙索死死地捆住了。好在这种捆仙索想要自己挣脱极为困难,由他人解开却不困难。杀伐伸出一只锋利的虎爪,勾起一挑,这根捆仙索立刻就断了。 “快起来吧,木老弟……”杀伐的虎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快!骑……”他犹豫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口水。 做为圣兽残魂的尊严,他岂是随便能让人骑的?但他转念一想,木头都已经是妖皇了,也算是东胜神洲所尊“三皇五帝”之一。而自己就算是复原成真身本尊,也只不过是白帝的坐骑而已。这么一说,被妖皇骑一骑,并不算折损他的身份。 “骑上来吧!唉……”他叹息了一声。这事当然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连菱的命令,他其实无论想得通还是想不通都不敢不遵,“明明是你小子去英雄救美,偏偏还要骑着我去装位格……” 667 铜环禁锢不羁女,土遁暗算粗心貉 (667 铜环禁锢不羁女,土遁暗算粗心貉) 木萝的狂暴杀戮,终于在枯木荣出现后,被勉强遏制住了。 他的五个分身再加上魏无恙和木萝近身缠战,这对木萝而言造成了不少混乱。对方每个分身战力均衡,对她的威胁也始终保持在极为平均的状态。而她在狂暴状态下会自动选择对她威胁最大的对手,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准头。 而且枯木荣还有一个本体并未参战,正盘坐在林中吸取地气。木萝几番杀死了他的分身,他立刻又从本体上分化出分身来进行补充。只要地气不绝,他的分身数量就始终不会减少。而木萝始终处于战斗中,没有机会去吸取地气来补充自己。 枯木荣也是第一次碰到还有这样的树女,不吸收地气竟也能鏖战如此之久,还越战越勇? 这片密林已经被毁灭了三分之二。就像从头顶正中开始秃顶的人一样,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所有的树木都已经被搅碎。 从外边只能看到一股暗红色的怪风,发出一阵阵潮水般撕裂空气的尖锐异响,如同困兽般在其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将一切撕成碎片并抛射出来。五道棕褐色身影如影随形,纠缠在这股暗红风暴的四周。还有一条缥缈不定的黑线在边缘徘徊寻找机会。 “终于快结束了……” 枯木荣已经感觉到木萝的神识正在衰弱,这让她攻击的威能终于也开始缓缓衰减下来。这并不是他不断缠斗的效果,而是木萝背上的附身童子正在逐渐入侵她的神识而造成的。 他手中早已拿着一个古铜色的环,环上均匀分布镶嵌着五颗颜色不同的宝石。眼看机会已到,他将这环往前一丢。金环立刻扩大成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巨大圆圈将整个战场圈住。五色光芒从环上均匀分布的五颗宝石上射出。 与此同时,那五道棕褐色的身影仿佛被这五色灵光所染,每一个都有一只手上点亮了一团颜色各异的灵光。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配合极佳,各自以不可思议般的速度,准确地将手中明亮的灵光扣在了木萝的手足和脖颈处。 巨大铜环悬浮在半空中,环中的五色流光,就像蛇一样蜿蜒游动,迅速凝实成了五道颜色各异的锁链。与此同时木萝虽然还在挣扎,但她的四肢和脖子都被一个铜环紧紧束缚住了。 这正是最厉害的禁锢法宝,五行宗的得意之作,五环锢身! 那五道锁链很长,起初并不会牢牢束缚住对方所有的动作。但随着被困住的人不断挣扎,它们会慢慢缩短而拉紧。 无论是枯木荣还是魏无恙都不能把木萝给彻底诛杀了。只有让她饮下“醉长梦多”产生梦境,然后由黄落英成功入梦寄生,他们才能开启回光返境,否则这一切努力也就白白浪费了。 枯木荣五道分身先后脱离了战团,回到本体周围,然后往本体抬脚一走,一个一个地融合了进去。不一会儿,枯木荣本体双目一睁,站了起来,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巨大光圈,和其中依然挣扎不已的木萝。 她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脸朝下被锢身环吊在半空中。一头碧发被血液染红,从头上垂落下来,发间露出一双鲜红明亮的火目。 她的瞳孔倾斜往前,狠厉的目光如同被束缚的野兽般地盯着下方静立的枯木荣,浑身的气血之力如同火一般地燃烧着,只是她确实已经没有力量挣脱锢身环的禁锢了。 黎山一脉名不虚传。如果不是有附背童子黄落英的神识侵入、魏无恙动用灭世煞气不断骚扰,还有她诛杀魏无恙带来的妖兵耗费了不少气血之力,她虽然只有金丹初花,和枯木荣倾力一战也是胜负难说的。倘若她晋级到金丹双花,恐怕将大大压倒枯木荣。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带来了醉长梦多的魏无恙也不敢上前给她灌酒。他与枯木荣都只能继续等待。要等到锢身环将木萝彻底禁锢道无法动弹还需要不短的一段时光。 偏偏这时,枯木荣脸色骤变。因为匡食人一阵连续不断惊慌失措的传音不断地传来:“野妖!有野妖!金丹野妖!把树皇之子叼走了!” 匡食人当然确实向他传音求援了。只不过这传音经过了勾诛的传音截印的少许修改,就是为了让将枯木荣和魏无恙这两大金丹高手分开。 枯木荣并没有轻信,他立刻以金丹神识往无名裂谷的方向一扫。 神识扫荡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就在魏无恙布置的八荒锁龙阵的范围内,原本除了他们自己和带来的妖兵以及木头和木萝之外,是空无一人的。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好几处神识波动,显然有不止一人出现在了阵中。 八荒锁龙阵在闭锁之前,从内不能往外,但从外可以入内。而闭锁之后,从外往内的途径也被关闭了。当木萝走进阵内的那一刻,魏无恙就已经闭锁了阵势。所以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入。 这些人就像无中生有一般,莫名其妙地钻了了出来,而且还被一股奇怪的诡异的气息笼罩着,让他一时搞不清到底对方来了多少人,有多强实力。但他唯一肯定的是,其中并没有金丹修士存在。这让他稍微有所安心。 “竟然有人想在背后算计?”他心中诧异不已。他本以为和魏无恙的这次开启回光返境的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螳螂捕蝉,竟然还有黄雀在后?在他们布下陷阱捕猎木萝的同时,竟然早已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挖下了更大的坑? 会是谁,竟然有如此深谋远虑,甚至知道回光返境的位置?难道是木萝部?他们透露给他的木萝的情报本身就是一个用来套取回光返境的陷阱? 但这真不太可能。他坚信自己在木萝部中的内线是绝对可靠的不说,木萝部内部虽然有人巴不得木萝去死,但长老会绝对不会作出决定,由身为族长的木萝去充当诱饵。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任何人一旦曾经被梦貉入梦,想要再根除就不极为困难了。 “既然来算计我,却连一个金丹修士都没有,这是有别的倚仗,还是自己来找死?”他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神识感悟的结果。也许对方有什么秘术,将金丹实力隐藏了? 他虽然能想到方方面面,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已经飞升了五百年的秦尊阳,竟然还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在背后出手干涉下界…… “你守在这里。”他看了一眼同样有些惊惶不定的魏无恙,“锢身环的锁链收缩到极限的时候,你便可以给木萝灌下醉长梦多。我去把无名裂谷的那些麻烦解决掉。” 魏无恙的脸色已经有所改变,明显对枯木荣透出了几分不信任之感。他的神识之力并不弱于枯木荣,眼前的诡异局势也是尽入他眼中。这时候让他去对付那些未知的敌人是不可能的。 他手下已经损失殆尽,匡食人也形势不妙。好在木萝还在他手中,即便一切都失败,只要黄落英能成功入梦夺取这具强大的金丹树身,他也不算白来。所以他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愿意留在这里彻底解决木萝。 “嗯,去吧。”他点头的同时,枯木荣化作一线青光便往无名裂谷而去。 枯木荣去了不久,魏无恙忽然感觉心头一阵警兆莫名而起。但他神识扫过左右四方,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他倒是发现刚刚出现的那一伙人的神识波动,也在快速地移动,明显是在布置着什么。 好在枯木荣实力够强,如果对方最高实力只有紫府,那真是奈何不了他。魏无恙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对方还有什么后招。 就在他如履薄冰地等待的时候,忽然感觉足下一软。他所站立的原本坚实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成了柔软的泥潭。 他警惕四周的时候,忽略了关注地面之下!他终究还是有点粗枝大叶,不如他的封师兄滴水不漏。 这柔软只是感觉上的。事实上整个地面的景象丝毫未变,但对他来说,脚下的枯叶、土壤和碎石仿佛都变成了粘稠的液体,瞬间便将他的双足吞没了进去! 668 煞气黑蛇潜入土,梦貉金丹险归天 (668 煞气黑蛇潜入土,梦貉金丹险归天) 双足下陷的同时,魏无恙立刻就已经意识到,他遭到了未知敌人的土遁攻击。土层之下的敌人被泥土重重遮挡,气息暗弱,本来就不太容易发现。而他也完全忽略了下方。 对方不可能距离太远。如果其人躲在土层太深的地方,那么他施展的术法威能也会大大减弱。因此魏无恙全力神识扫荡之下,依然发现了这个隐秘敌人的大体位置。只可惜他的感觉并不是太清晰,无法施展灭绝一剑这样的能穿越重重阻隔直接命中对方的术法。 而他虽然竭力涌动气血之力浮空来稳定身形,自己依然在不由自主地往下陷落。这泥潭中不仅仅是自然沉沦,还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死死地拉住了他。只不过对方的修为不及他,所以下沉的速度很慢,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 他口中迅速念诀,掌心摊开,黑色的灭世煞气像浓烟一样从掌心涌出,不断流转,瞬间便幻化成了一条盘曲着的黑蛇。他掌心一翻,往地面轰了一掌。这条黑蛇犹如游鱼入海一般立刻往地下沉落而去。 在这黑蛇入土的同时,他被土层所隔离的感官感觉清晰了起来,就好像一片漆黑中点量了一盏灯。他对那个未知对手位置的明悟又清楚了一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操控着黑蛇往对方的位置游去。 只不过这神识之灯能照亮的范围也是有限的。而且这条黑蛇与他之间的神识联系也一样被这土壤阻隔,越来越暗弱。更麻烦的是,灭世煞气在土壤中也会不断损耗。 因此他想要直接攻击到对方是不可能的。在黑蛇到达他感觉到了极限之处的时候,他便心念一动,操控这黑色自爆了。 黑色的灭世煞气在地下轰然一爆,爆出一个黑色的空腔,其中的土壤灰飞烟灭。这一招不大可能灭杀掉对方,但足以形成足够的威慑,让对方猝不及防地逃窜了。 果然,就在这一击之后,他立刻发觉脚下泥潭一般的土壤已经凝实。只不过他膝盖以下的部位已经完全被埋在土中。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轻轻一拔腿便走了出来。 但让他再度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刚一走出泥潭,便注意到前面的树林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道人,骨骼清瘦,双目有神。 他一头长发被逍遥系在脑后,身上穿着人界修士常见的灰色直缀道袍,手中提着一柄雪白玉质长剑。一股莫名的阴寒之气从他身上不断散发出来。 “你又是谁?” “我是五行宗属下鎏金派弟子穆远。”勾诛双手一揖,厚颜无耻地说道,“有人让晚辈来作个和事佬,请魏真人放过这一位。”他用手指着被五环禁锢身固定在半空中的木萝。 “五行宗?”魏无恙大吃了一惊,不禁心中暗想,“五行宗什么时候站到了树族一边?” 对妖族来说,五行宗是一个威名赫赫的宗派。因为夜盲山一带正是五行宗的地盘,五行宗锄妖堂多年来几乎承包了人类对妖界的抵御和镇压。 尤其是数年前锄妖堂虽然未能阻止黑夜王复活,却凭借一己之力击退了鬼鸮万流谷部的倾力攻击,守住了夜盲山,更是声威大震。 五行宗已经有古仲由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事实上在充当黑夜王的幕僚。但这并没有人认为五行宗和鬼鸮之间有任何形式上的结盟。 这主要是古仲由的所作所为,一直在推动妖族之间的纷争。他成功地推动黑夜王了对木野部的宣战。 无论是妖界还是人界,普遍都认为他是五行宗打入妖界的一个楔子,其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妖族内讧,五行宗坐得渔利。而且这是阳谋,你就知道他的目的,也无法阻止。 但这一次,他和枯木荣狩猎木萝、开启回光返境的计划居然被人算计,而这人自称来自五行宗?难道五行宗和树人联手,要对他们这些“造反”的部族下手? 但他不是封不决。封不决会往往将所有的因素都掌控在手中才会做出有所风险的决定。而他魏无恙太容易受到情绪的控制。你说让我放人我就放人?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越是你精心算计我,我还越不能如你所愿。 尤其他以神识扫过,清楚无比地了然,对方这位忽然出现的年轻修士,其修为不过虚丹三色到四色之间,实力即便比虚弱版本的他也弱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我不放又如何?”他一边冷笑,一边暗运气血之力,手指一点,虚空中凭空出现了许多黑色的液滴,如暴雨一般往对方打去。 但这时候,他忽然感觉身体的运转有一丝生涩,仿佛气血的运转都变得缓慢和凝滞了起来。一股阴寒无比的气息笼罩了四周,他吐出的空气变成了白雾,空中莫名开始凝结出了白色的雪花。 “场域?”他虽然是有点意外,但这场域的出现反而让他更加安心了。场域虽然是罕见的神通,但这个场域的实力并不强大。理论上而言,对金丹修士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对紫府修士的影响也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并不在最佳的状态,所以依然受到了少量的影响。不过这影响也就是缓滞他的气血,瞬间就被他突破了。 高手之争,往往就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胜负。但对手只不过一名虚丹修士,那么胜负就依然在他的手中。 他冷笑着看着他施展出来的灭世黑雨即将将对方击穿成筛子,但意料之外的状况再度出现! 那些黑雨尚未触及对方,就在半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无形之物阻挡,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停滞了下来,然后化为青烟消失不见了。 但更恐怖的是,一缕金丹神识波动几乎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他面前波荡而开,这让他目瞪口呆。那个虚丹修士依然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只是脸色诡异,仿佛在嗤笑着他的惊慌。 此人身边藏着一个金丹修士,能无中生有地出现也就罢了,居然还能隐形,就是现在也完全没有露出任何存在的痕迹! 他当然看不见半空中阻挡了他的灭世黑雨的那些东西,因为那些是修罗兰,纯粹凭借不断生长的肉身来抵御毁灭,并没有动用任何术法,所以并无神识和灵机的波动传出。而修罗兰自身本来就是隐形的。 这时勾诛微微侧身一动,他背后依然空无一人。但金丹法力波荡汹涌而出,一线碧色的剑气瞬间便划破了空间,无视了距离,呼啸而至。 胜负就在这一瞬间便决定了。勾诛确实只有虚丹三色的实力,但他可没有说只来了他一个人。而连菱潜伏在他身体中的时候,从外界是无法被人感知的。一旦她被感知到,她就已经出招了。 即便连菱突然出手,魏无恙原本也可以凭借着金丹修士的敏锐和灭世煞气的威力和对手周旋。但他的出招被勾诛的玄冥寒域拖慢了一瞬。这一瞬就已经注定了他的败绩。 碧色的剑气随着汹涌的生机,沿着地面撕裂而来,瞬间便将他的肉身一撕两半! 他的身体从头顶正中被平切分开,同时绿色的生机之力开始腐蚀他的两片残躯,各种植物在他的残骸上生长而出,彻底断绝了他再度恢复的可能。 不一会儿,身姿颀长的连菱显露出身形来,手中提着一柄碧绿的兰叶剑。兰叶不粘血。许多血滴如同红色的圆滚滚的玛瑙颗粒一般顺着叶脉滚落下来。 她的实力虽然略胜于没有回复到完美状态下的魏无恙,但如果两人正面交手,是绝对不可能如此干净地了结的。连菱即便能诛杀对方,自己也很可能会受伤不轻。 勾诛先是让土留犀在地下袭扰,让魏无恙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了地下。然后他又主动现身,让魏无恙清楚地看到他的修为境界,完全丧失了对他的警惕。他再用玄冥寒域去缓滞对手,最后连菱忽然出现才一击得手。 这小子稳重不输霍云,阴谋算计也不比陈玄方、古问天之流差多少。连菱对他这个弟子加道侣越来越有了几分得意的感觉。 669 黄璐八荒阵待兔,林玫双煞鬼当关 (669 黄璐八荒阵待兔,林玫双煞鬼当关) 但连菱的神识扫过四方,总感觉魏无恙还有一丝生机逃逸在外,而且正渐渐远去。这缕生机和万物众生混淆在一起,她要识别出来太难。 “果然还有保命之法。”连菱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 想要杀死一名金丹修士并非容易的事。如果一名金丹轻易死了,多半是他还有保命的后手,所以并未最后拼死一搏。 封息大阵中之所以死了那么多金丹修士,只是因为封息大阵崩溃时的力量远超金丹修士,而且林菡和众金丹恶斗动用了远超金丹修士的仙力。当时就算那些金丹修士有什么保命之法,也无法从崩溃的封息大阵中逃逸了。 即便如此,早有先见之明的文楚萧就没有死在阵中。掌握了后门咒的南晚辞、魏无恙也成功地逃了出去。 在连菱和勾诛无法注意到的地方,数只看上去极为普通、酷似金龟子的甲虫正在嗡嗡地飞行。其中一只正在远离他们所在的方位。 这种虫子名为“梦蛊”,是一种很容易被梦貉入梦的虫子。梦貉如果预先备有梦蛊,那么在宿主死亡的瞬间,他就可以入梦梦蛊,然后迅速逃离。 当年黄落英的宿主被广寒神女所杀,她就是靠自己炼成的梦蛊才活了下来。这一次联手行动,她将自己炼化的梦蛊共享几头给了魏无恙使用。 因为这些梦蛊并未在养他们身上,而是和本体维持一定的距离放养在外。所以即便魏无恙的肉身遭到毁灭性的攻击,这些梦蛊也不会有事。濒死的梦貉便可以借此逃亡。 魏无恙虽然迅速远离,但有一点,那就是他也无法逃出他自己所布置的八荒锁龙阵了。 这是因为想要离开八荒锁龙阵,他必须得把一缕气血之力注入到生门阵枢,也就是那四根龙木大柱子之一。他虽然知道生门对应的龙木大柱是哪一根,但他身为虫体,任何人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他没有了任何气血之力,知道也是没用的。 他剩下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依赖别人了。但眼下他如此脆弱,还是尽量远离战场比较好。 枯木荣并没有心急火燎地往无名裂谷而去,而是取出寻血盘,确认了树皇之子的位置,确实是在无名裂谷的原处几乎没动之后,才小心谨慎地往五名裂谷飞去。 他的速度并不快,并没有使用一念即达的金丹之力。而且他以强悍的神识之力不断扫荡四方,盯着这四周是否有异常存在。他虽然没有眼阵之力,但如果有人布置阵法打算坑他,天地灵机必有异样,他是能提前感悟到的。 对匡食人的传音他本来就不是很相信。他的神识太敏锐了,能感觉出那传音中细微的不自然。当然他并不知道那其实是勾诛用传音截印修改传音内容的痕迹。 但他依然不得不来。如果有人劫持了树皇之子,这就直接威胁到了他计划的根本。没有了木萝,只要树皇之子还存在,他尽可以以后另找一个黎山一脉的树女来和树皇之子开启回光返境。但如果没有了树皇之子,他的一切计划都不可能成功。 他也立刻就想到,对方也可能利用这一点给他设下圈套。 果然,就在他的面前,几乎整片天地的空间都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异常。这在凡人看来,也就是视觉上让人眼睛有点发胀,觉得很不舒服罢了。但他的神识一扫,这感觉却像是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正在被人随意弯曲和折叠。 而且这折叠的过程正在发生中,而并非已经完成的状态。这就不是什么阴谋和伏击了,简直就是当着他的面在挖陷阱,还指望着他老老实实地跳进去? 对方的位置也并不难找,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试图隐藏自己。两名女修正在五名裂谷的上方某处岩石上,竖立着一根金灿灿的龙木大柱。 其中身材高挑穿着淡黄襦裙的那一人,正在不断掐指牵引灵机,在龙木大柱身上的玄奥纹路上激发起一道道灵机波荡。 而另一个相貌精致、身材娇小,身穿月白袄裙的女子,正一掌一掌地拍打着龙木大柱的顶端,就像榔头敲钉子一样,不断地将龙木大柱打入岩石内。 这两人对他来说可都是熟人。她们都是连菱的手下。那个秦尊阳的传人居然逃出了南冥火海,如今出来报复他了? 勾诛将她们布置在这里布阵等待枯木荣前来。第十九虽然不懂阵法,但能精确无比地执行命令,而且力气奇大,常常被黄璐用来当做布阵的助手。 在枯木荣看来,这两个女修动用的阵宝和布置的阵法虽然惊人,但两人的修为都尚未达到紫府,就算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另外此地还埋伏有两名紫府修士。 显然对方是在没有金丹修士的情况下,打算用多名紫府和虚丹修士并布阵,用人数和阵法的力量来压制他了。 这并没有什么用处。阵法尚未布置完毕。而那两个紫府修士在他面前虽然能隐匿起来,真打起来却不可能在他手下坚持超过三息的时间。而这个阵法,没有再多超过十息的时间根本就是不可能布置完毕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连菱也出现在这里。但即便真是如此,他也有后手留着。 他这次并未分身,而是右手忽然膨胀,生出无数的枝叶藤蔓,如同血肉脉络一般在半空中迅速组成了一只大手,遮天蔽日般往那两个正在布阵的女修一掌拍下。 果然,他猜得丝毫没错。只要他主动出手,对方的埋伏就会现身。 就在他的巨掌和那根龙木之间,大概离他百来步的距离处,出现了一名发如乌木,肤白如雪,穿着一身素洁白裙的绝美女子。她眉心的一片红色印记鲜红似血,犹如皑皑雪地上一朵红花,分外醒目。 “鹤族?”枯木荣见过那两个布阵的女修,但并没有见过林枚儿。忽然出现的林玫儿再度让他吃惊不小。难道连菱和鹤族还有什么关联?管他又没有关联,这个鹤女的修为也不过是紫府,根本经受不了他这一掌。 他的动作丝毫没变,继续这一掌往对方拍去。他必须逼迫连菱亲自现身! 他这一掌速度虽然不快,但力道巨大。纵然这个鹤女躲开他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一掌拍死布阵的那两名女修,他也一样能达到破坏对方的布置的目的。 但出于他的意料之外,面对着紫府绝对无法抵挡的攻击,对方并没有立刻遁逃或者躲闪,而是不慌不忙,右手食指一点自己的眉心。顿时她眉心红黑两色光芒大作,两股金丹威压喷薄而出。 “怎么可能!”枯木荣大吃一惊,“难道是鹤族的丹顶冠?居然在这个女人手上?” 鹤族的丹顶冠具有两名金丹的实力这是他听说过的。但鹤族的丹顶冠只有一顶而已,而且是鹤族王权支柱,根本不可能离开天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还没有想通眼前的事实,一黑一红两道厉芒各自一闪,黑芒已经到了他身侧,而红芒则化作一片血光,正面击中了他的枝蔓所组成的巨大手掌。那支手掌立刻被血光染红,就像着火一般迅速消散成血色的烟雾。 但血煞本身只对带血的生物有奇效。而对树木则蔓延速度要慢了不少。所以枯木荣极速将自己的大手斩断,便免除了血毒的继续蔓延。 只是此时,黑煞已经化成了一张黑色的大网,往枯木荣的本体罩去。枯木荣根本就无处可逃,只能任凭那些灭世煞气编织而成的稀疏大网在他身上一穿而过。 他顿时被这些如同钢丝般锋利的灭世煞气割裂成许多整齐的碎块,一块块掉落下来。 但这些碎块一落地,极速生根发芽,然后一个一个枯木荣的分身便从地上如同雨后春笋般站起,纷纷合并,很快完好无损的枯木荣便从中走了出来。 670 树手遮天灭双煞,虎骑神威援木萝 (670 树手遮天灭双煞,虎骑神威援木萝) 只不过新生而出的枯木荣刚一出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许多的怪异灵光在他眼前如火焰一般跳跃,脚下土地被炙烤而裂开坍塌,露出一个巨大的火山口。 而他站在虚空中,看着脚下出现如同沸腾的油一般不断翻滚的明亮的熔岩。熔岩中伸出无数只黑色的怪手,一只只凑了上来,将他的脚抓住往熔岩中拉去。 这些怪手一只只虽然漆黑无比,但上面密布着火红的裂纹。就像是刚刚从烈火中焚烧而出的陶器一般,一碰到他的皮肉,立刻发出滋滋的烧灼之声,发出阵阵焦臭味。 即便是实力高达金丹双花,兼具强大的肉身和神识的枯木荣也感觉到真正的烧灼之痛,宛如有人拿着火红的烙铁直接往他胸口紧紧贴住,猛烈烧灼。 “这么真实的幻觉?” 他也免不了因为痛苦而显得脸部扭曲了起来。好在他的神识之力够强,能清晰地感觉到是自己被湮灭之网分割成碎片之后尚未复原的短时间内,另一个紫府女修的神识力量乘机渗透了进来。 这个女修气息晦涩,神识之力如火飘摇,不是一般气修,而是一个人界魂修。 因此他并不认为这些感觉真实,从而避免了不断往幻境的深坑中滑落。这使得他还能掌控住自己身体的动作。 于是他奋力往虚空中一抓,这虚幻世界就像一幅画卷一般被他撕裂处许多破口。破口中露出许多不断跳动的缥缈火焰。 火焰中有一个身形如同鬼火一般虚幻不定的紫裙少女,她正是这些鬼火的来源。 枯木荣一阵冷笑,毫不留情一记巨掌拍下。佟瑶的身形就像被扑散的火焰一样分散并消失不见了。 百步外,佟瑶在一块巨石背后显露出身影,脸色惨白异常。枯木荣掌风沉重无比,这一掌差点将她扑得魂飞魄散。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对方境界比她高了太多。她既然要偷袭金丹修士,就难免付出这样的代价。 枯木荣这一击并没有动用全力,甚至连主力都算不上。一掌将佟瑶击退之后,他身上再次长出两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只是这一次,两只手掌掌心都长满了无数锋利如同绿色矛尖的嫩芽。 这两只手虽然力道不如他先前扑击黄璐与第十九的大手,但体积大了太多,又有着迅捷无比的速度,只不过一个瞬间,便把血煞和黑煞这两道来去无踪的影子,都抓到了自己手中。 这两道煞气对生物体都有强烈的侵蚀作用。但他掌心的幼芽不断生发,即便被侵蚀也能暂时抵挡得住。 血煞和黑煞只是两道煞气组成的肉身,但他们维持成形,就必然有某种结构支撑。枯木荣两只大手以万钧之力碾压下去,这结构无法维持了,血黑二煞哗然而碎,各自化为青烟从他的指缝中飘散了。 林玫儿只感觉眉心传来一阵剧痛,眉头蹙起,玫瑰形的红色印记上就像被人刺了一剑,一线红血顺着她眉心到眼角流淌而下。 丹顶冠中的血黑二煞肉身虽然崩溃,但他们的魂魄被束缚在丹顶冠中无法转世,所以即便肉身毁了,只要丹顶冠还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蕴养,二煞还可以再度在丹顶冠中再度生长出来。 但被枯木荣这一击,丹顶冠受创不小,林玫儿也被连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显然无力再战了。她将背后一对雪白大翅展开,奋力一拍,便纵身而起,化作一道白光往无名裂谷中飞去了。 枯木荣虽然几掌就击退了林玫儿的血黑二煞外加佟瑶的幻术偷袭,但心中没有丝毫的得意。 因为他眼前的那两个正在布阵的女修早已消失不见。她们用的龙木大柱也不知所踪。他之前神识感悟到的天地异变也干干净净地消失不见了。那地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只能说明对方布阵已经结束,大阵已经布置完毕了。 他能肯定的是,他在阵外,而不在阵内。只要他自己不去闯阵,自然就不会落入别人的埋伏中。 这时真正让他吃惊的是,树皇之子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在他和这两名紫府女修和红黑二煞鏖战的同时,寻血盘的指向已经翻转。现在直直地指向了魏无恙那边了。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他以神识往前一扫,才赫然发觉,他被调来的这短暂时间内,魏无恙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而连菱的气息终于传了出来。连菱用一帮弟子将他拖在这里,却在那边诛杀了魏无恙! …… 木萝意识虽然已经模糊,但她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即便五环禁锢锁死了她的肉身,附背童子黄落英又不断侵蚀她的神魂,她依然如同刚被套上马鞍的野马一样竭力挣扎。 锢身阵被她拉扯得噼噼啪啪如同闪电般爆响不断,几乎摇摇欲坠。但她在被附背童子纠缠的困扰之下,能发挥出的实力不到三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破这铜髓锢身环的禁锢。 但这时候,一个骑着白虎的勇士出现了。他手持大斧,开始一斧一斧地劈砍锢身环上的链子。 木萝的火眼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和服饰,但能看到一团明亮炽热的人形的火焰,如同刑天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利刃。 那利刃虽然通体冰冷呈现漆黑,但他手握把柄处,还有与铁链当当猛烈相撞的斧刃处,都呈现出明亮的红色。火红的把柄和斧刃,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柄全由火光组成的劈山大斧的轮廓。 尤其他胯下那头白虎,体温所散发出来的鲜明红色光芒还在其次。其全身翻腾着各色的金行灵气,映照在她的神识,精钢打造的骨架、紫铜的肌肉,雪亮银芒所构成皮毛,燃烧出不同颜色的火焰。这虎简直是神兽下凡,让她内心一阵震恐。 当然坐骑位格无论如何之高,都只能衬托出坐骑上的那个勇士有多伟大。事实上那人浑身爆发而出的气血之力,在她神识中本身就是高贵无比的皇族的气息,和她的火眼目视看到的火人刚好重合,将她彻底压制。 如果是换了平时,她健康完好的时候,即便皇族之血能压制她的神识,她的傲慢和理智也只会驱使她去考虑如何除掉这个皇子取而代之,或者是如何狭天子以令诸侯来把持实权。所谓皇子,要么是她的绊脚石,要么是她的踏脚石。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处在生死边缘,意识已经有一点模糊了。在这个时候,她的理智早已崩溃,本能占据了最大的上风。而作为一个树族的本能,她对皇族之血本来就只有膜顶礼拜,更何况在这种时候。 五根锁链一根一根地被砍断了。木萝浑身束缚逐渐松开。但她受伤实在太重,而且附背童严重侵蚀了她的神识,她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直直地往地上坠落而去。 这让她想起数年之前,她一脚踏入云天城王家的空间裂隙中,结果被传送到了冥穴的火山口上。一股火毒之气刚好喷涌而出,将她浑身烧了个半焦,眼睛也瞎了。 那时她也是这样往下坠落,徒劳地挣扎。绝望之中,她依然记得一股带着同样的、让她只能拜伏的气息靠了过来,一手将她拉住,从死亡的半途中拉了回来。 这一次,又是同样一只手,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腕!而且又是这只仿佛力大无穷的手,像上次几乎一模一样,拼命将她往上拉了上来,她再度靠到了那个人的背上。 对那个时候和这个时候的她来说都一样,仿佛没有什么比这个宽阔厚实的背再给她可依赖的安全感了。她用尽了几乎最后的力气将双臂一环,紧紧抱住了这个人的脖子。 671 木掌擒抓修罗兰,火刃斩断遮天手 (671 木掌擒抓修罗兰,火刃斩断遮天手) 旁观了这一切的枯木荣明白了过来。他所知道的信息,比如回访返境的位置、开启的方法等等,在人界的范围内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秦尊阳虽然飞升了,但他已经把这些信息传递给了他的传承者,也就是连菱。 他看到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比如树皇之子出现在眠恶山附近、连菱成功地从南冥火海深处逃脱出来,还有连菱带着自己的手下在他们算计木萝的地方给他们设下伏中伏。将这些事串联起来,这一切说不定就是秦尊阳那鸡贼的家伙背后推动的结果。 诛杀了魏无恙之后,连菱轻松就可以破开木萝的五环锢身。因为这类束缚类的法宝,包括捆仙索都是类似,被缚者绝难自己打开。但有旁人动手就变得很容易了。连菱却不自己动手,而是多此一举地让树皇之子去做这件事。 在枯木荣看来,连菱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因为树皇血脉和黎山血脉一起开启回光返境的时候,黎山女子对这位树皇必须要有“情”。 对“情”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他用的是让梦貉入梦,协助她产生梦境来生情这样万无一失的方法。 而连菱的手法就显得有点幼稚可笑了,她莫非因为演出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就能让木萝这个生性傲慢、睚眦必报,又痴迷皇权的女人产生所谓的“情”? 女人终究只会以己度人,总是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却不知道这万界“有情”众生,所有之“情”其实是五花八门,各自相异的。 枯木荣其实猜错一点,那就是连菱并不知道开启回光返境需要“情”这一规则。 她之所以让木头骑着白虎杀伐去救木萝,也只是希望木头在这位注定要成为“树后”的女子面前多博取一点好感,免得他将来登基的时候被黎山一脉抵制,太过尴尬。 何况木萝实力极强,这种别人送到面前的盟友她当然不会放过。但树人对异族的排斥性太强。他们自己动手去救出木萝,和找木头去救出木萝效果完全是两样的。 枯木荣想要去阻止连菱的行动已经很难。虽然他境界比连菱高,但连菱并不用战胜他,更不用决出生死,只需要设法纠缠拖住他,让木头带着木萝去往无名裂谷就可以了。以天界修罗兰的特性,要做成这事并不困难。 但连菱既然必然失败,他倒是无所谓了。连菱一旦发现自己无法开启回光返境,免不了还是要来找他合作,到时候他还可以坐地起价。 虽然南冥火海中他坑过连菱一把,双方已经没有了信任可言,但连菱是聪明理智的人,需要和他合作的时候,纯粹的利益交换,她必定不会拒绝。 那时候他就有不少办法可想了。当然最好的结果是除掉连菱,由他完全控制树皇来实现重新统一树皇的大业。但最差,他也能借助连菱控制的树皇来设法复兴树族,对他而言也不算太坏的结果。当然,他最起码的要求,是自己必须要进入回光返境。 一旦他进入回光返境,出来的时候极有可能达到金丹三花。那时不要说连菱,就是榕千紫那个老头都只能和他平起平坐,他在这棋局上的掌控之力大大增强。 他落在地上,往树皇之子与木萝的方向走了一步。果然,和他预想完全一致,修罗兰的叶子密密麻麻地从他面前的土壤中刺了出来,宛如一朵朵无数碧绿利刃所攒成的一簇又一簇的巨大的花朵正在绽放。 修罗兰本来天然就可以隐形,却在他面前显露出来,明显并非志在暗算他,而是将威慑摆在明处,阻滞他的行动。 修罗兰叶越长越高,很快把这四周变成了一片修罗兰的森林。只不过每一片兰叶都太过锋利,在这林中行走可随时可能被碎尸万段。 兰叶之后,连菱款款走出。她穿着一身淡青罗裙,墨绿菱纹比甲,腰系着一条白色丝绦,长发盘在头顶插着发簪,戴着一顶白玉芙蓉冠,两手空空没有兵器。她一见到枯木荣便冷漠抱拳道:“枯长老别来无恙。” “连宫主,”枯木荣面无表情地回礼,直接质问道,“你劫持我族皇子,意欲何为,莫非是打算和我树族为敌?” 连菱淡笑道:“我受木野的托付,护送贵皇子回眠恶山登基,不知何得罪之有?难道皇子只有送到枯长老您手里,才是不与贵族为敌?枯长老在南冥火海中的算计还不够狠辣吗?我要是把皇子交到枯长老手中,岂不是所托非人?” 枯木荣无言以对。他坚信自己无论做什么,无论是把连菱陷在火海深处,还是杀了假树皇引发妖界联军攻打眠恶山,还是勾结梦貉偷袭木萝,其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重新统一树族。但这事也不是用言语就能分辩清楚的,他也不屑和任何人去分辩。 任何人阻挡在他前行的路上,他都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杀! 他脸色转冷,目光中透出凌厉,右手一伸,体内气血之力狂涌,身上的褐色道袍无风自动,披散的长发都根根竖了起来。他的右手变得仿佛无穷之大,一巴掌遮天蔽日便往连菱抓了过来。 他这一记遮天掌,力道、速度和范围三者可以灵活调配。当他范围足够大时,敌人就无处可逃。此时他的力道和速度便要差一些。 连菱并非肉身见长的修士,她的修罗兰蔓延极广,韧性有余,而强硬不足。他只需要先将这整兜修罗兰一抓入手,然后手掌缩小,加强力道紧紧一缚,其人便必死无疑。 天色忽然变暗,一只黑色的巨手遮蔽了阳光,上接天,下垂地,往下狠厉一抓。它并非是只抓连菱的人身,而是五指深插入土,在大地隆隆震动,尘烟四起中,将修罗兰可能蔓延的土地整个范围一起抓了起来,狠狠一握成拳! 但这时候,他忽然感觉手心一阵灼热,仿佛有人正在用炽热无比的利刃,切割他的手掌。同时,一线火红的烈焰破掌而出,在他手掌上切割出一个整齐的圆形。紧接着,这块圆形便被一捅而开,露出了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空空,只有一柄闪耀着烈火光芒的利剑悬浮空中。连菱自然是隐身不见了。不过那柄火焰利剑以及正在散发着的强烈的青木法力暴露了她的存在。 “你居然驯服了那到朱雀的残魂!”枯木荣不由得感觉到一分嫉恨。他被那道朱雀残魂困死在南冥火海深处一年多,当然想过将其驯服己用。只是他苦苦尝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没想到却被连菱占了便宜。 这时候连菱的气息连同空中悬浮着的朱刃剑,却一同消失了。连菱并没有做别的事,只是收敛了气息,停止了术法,并把已经炼化的朱刃剑收入了法宝自带的隐匿空间中了而已。 “故弄玄虚!” 枯木荣一声怒吼,再度飞起一掌,直接往朱刃剑消失的地方一掌拍了过去。他这一掌范围不大,速度却很快,力道也足,拍得地面凹陷成了一个一丈来深的大坑。但其中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一线破空之声传来,白虎杀伐载着木头和木萝二人,极速在空中跃动,狂飙而成一线白光,正在往无名裂谷的方向极速而去。 “休想!”被连菱惹得有些爆怒的枯木荣再度大吼一身,横掌飞出,往这一线白光直拍过去。即便早已知道对方的谋划很难被他阻止,但他也决心不让对方这么轻易地得手。 但就在他伸出左手的瞬间,就在他的手腕处,一片法力波荡猛然传出,火红的朱刃剑猛然出现,一道火焰构成的利刃猛然斩下,将他的左手齐腕斩断。 就算将他切割成碎片,他也能再度复活,这点程度的攻击当然奈何不了他的性命。只是他手腕被斩断,左手自然马上脱力,杀伐驼着木头和木萝就在这空隙中,一闪而过,飞入无名裂谷中去了。 672 蔓天缠走脱连菱,阵中局锁死枯木 (672 蔓天缠走脱连菱,阵中局锁死枯木) 枯木荣并不敢立刻跟着这头白虎进入无名裂谷中。刚刚他可是亲眼看到连菱手下那两个年轻女修在这里布阵的。以那龙木大柱的分量,一旦被困入阵中,就算是他也不能肯定究竟能不能活着出来。 他立刻就把目标对准了连菱。他被斩下的左手并未死亡,只是立刻在空中蜷缩成了一个直径数丈,由无数树枝藤蔓所构成的大球。它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猛烈缩小,表面生出无数锋利的淡绿幼芽,就像无数的蛇一样向四周蔓延开去。 连菱身形飘忽,枯木荣不太确定能不能一击命中,因此他直接利用被砍断的左手手掌生成的分身,使用这招“蔓天缠”术,实行无差别攻击。只要连菱在这个范围内,无论她怎么躲避,一旦被抓住,就休想再挣脱开。 如果他能在这里擒住连菱,立刻就可以胁迫她所有的弟子就范,这样他依然能翻盘掌控住局势,避免后面被迫和连菱讨价还价争夺树皇之子的控制权了。 但连菱身影一个闪动,便出现在百步之外,背对着无名裂谷的方向,静立在空中。这时她身旁出现了一名身穿灰色直缀道袍的年轻男子,头系逍遥巾,手提一柄白玉宝剑,身材高瘦,面容清朗,双目有神,足下御风站在虚空中。 枯木荣的“蔓天缠”自然没有停顿半分,直接铺天盖地往这两人一起抓去。诡异的是这两人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出招抵御,只是静立不动,等那无数犹如无数带着锋利矛尖的软鞭扑面而来。 神奇的现象出现了。在枯木荣的感官中,他这些枝蔓的确都在继续往前蔓延,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只是它们与那两人的距离似乎始终保持着无限长的状态。所以无论它们如何生长,都永远只能抓到空处,怎么都到达不了对方的位置。 在旁人看来,这些不断延伸的藤蔓都撞入了一个诡异的空间。它们越是接近连菱等二人的位置,空间的压缩也就越是厉害,他们自身的长度仿佛被越压越短了。 这就好像你走路的时候,每往前走一步,你的步长就变成前一步的十分之一。这样一来,无论你走多少步,都是永远也不可能到达哪怕只有两步距离的目的地的。 枯木荣终于冷静了下来,意识到想要在这里抓住连菱恐怕成了一个无法实现的目标。看来他们之所以布阵,还并不是要设下陷阱来诱使他进入,而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将他关在门外。 这倒是比他们设下一个阵将他困死其中要好多了。他们不让他进入只是暂时的。一旦连菱发现他们无法开启回光返境,而且他们又处在魏无恙布置的八荒锁龙阵中无法出去,就不得不再来找他合作了。那时他们自然会乖乖地将这个怪阵放开。 “你是连菱找来的阵师?” 枯木荣用目光一扫连菱旁边的男子。在他看来,其人只不过一名虚丹修士,本来是没有资格与他对话的。但如果此人是阵师,幕后操控布置了让他的攻击都彻底无效的怪阵,这人倒是够有资格与自己说上几句了。 毕竟大部分阵师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阵术,本身的修为并不高。 “在下翠玉宫内门弟子勾诛,阵术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勾诛双手作揖一礼,传音回答。这些客套当然不是他的习惯。以他的脾气,对枯木荣这种高手他只会躲在暗处下黑手,决然不会出来抛头路面,更不会对这种他恨得牙痒痒的家伙讲什么客套。 他这些客套话都是连菱教的。连菱怕他将来以翠玉宫的名义行走江湖,与别宗大族见面举止太过猥琐,所以强迫他背诵了不少词句,以玄门之礼和别人好好说话。 “你这是个什么阵?”枯木荣颇为好奇。在树人中,他是罕见的博学多才的高手。他虽然没有眼阵、心阵之力,对各种阵法却钻研颇深,尤其善于识阵。但眼前这个防护阵法他看得似曾相识,但又觉得有点诡异。 勾诛露出笑容,传音说:“一座简单的望不可及阵,难道尊驾看不出来?” “望不可及”是常见的空遁阵法,需要用龙木做为阵宝扭曲空间。所用龙木体积越大,品级越高,其阵法也就越难以突破。但这个阵法并非用来防护,而是用来困人的,与八荒锁龙阵较为类似。 如果有人被困在了望不可及阵中,那么阵外的一切对他来说将永远变成可望而不可及。因为阵壁附近的空间极度压缩,从被困者到达阵壁的物理距离将变成无限远,所以他无论走、飞行甚至传送,都永远不可到达。 这个阵法的扭曲空间只会影响实物。若是光线、神识传音、各种灵机波荡则不受影响。所以站在阵内,无论是往阵外视物、传音都没有任何障碍。枯木荣依然能看到勾诛与连菱,甚至阵外的一切。理论上,他甚至可以用魂术攻击到对方。 这一点望不可及和八荒锁龙不同。八荒锁龙阵一旦封闭,内外则是由近似法则之力相互隔离的。任何信息都不可能互通。望不可及则更像一个简化版本的八荒锁龙阵。 “望不可及只是将阵中人困住。”枯木荣并没有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第一次看到并不困住阵中人,反而作为防御阵法让阵外人无法进入的布设方式。” “哈哈!”勾诛双目一眯变得细长,嘴角翘起,笑道,“枯前辈好像好没有分清到底哪里是阵外,哪里是阵内?好像也不知道被困住的到底是谁?” 枯木荣神色一动,心中大震。难道他已经被困在阵中?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他一路小心走来,明明只感觉前方有空间异常,而且他及时止步了,并没有进入那异常的包围之中。 如果是别人要构筑一个阵法来将他围住,他势必会感觉到四面八方都存在了空间异常,那时他肯定不会坐等别人布阵成功,早就极速移动逃出被包围的范围了。 只要他不贪功冒进,别人根本没有机会布下一个阵法来将他困住。 这所谓可望不及的范围也只有他的前面而已。如果他是被阵法围困,那么他的上下前后左右六合方向都应该被滴水不漏地控制了起来。但如今他的背后空空如也…… 他忽然想到,其实他背后的空间同样有着可望而不可及类似的扭曲。因为这片天地整个范围,都被覆盖在魏无恙所布下的“八荒锁龙阵”之中!这让他明白了过来,这是一个绝妙的布法! 布阵就好像修篱笆一样,你可以用篱笆围成一个圈,将别人困在圈中。但你不可能用篱笆围成一个圈,然后说,圈外所有的万物都被你围困住了……因为这样力场会蔓延到无限远处,必然半道就开始衰减,最终消失无踪。 但如果外界已经有了一圈更大的篱笆,情况又不相同了,你可以用篱笆在大圈里边再围上一道圈,和外圈的篱笆共同构成一个环形,将敌人困在这个环形的区域内。 这是阵中之阵。对方布下四根龙木大柱,利用了外界已经存在四根龙木大柱,合并起来一共八根龙木大柱,构成了一个环形的阵法将他困住。 而且这个阵法非常奇特。若是往外圈看,是一个八荒锁龙阵,任何人都无法出去,也无法往外传递任何信息。而往内圈看,是一个望不可及阵,可以看得见,却永远无法到达。 这说起来简单,但作为一个阵师,巧妙地利用他人已经布好的阵法,在这个基础上布设阵中之阵,而且天衣无缝,可谓巧夺天工! “幼稚!这样就能困住我么?”枯木荣忽然冷冷一笑,“魏无恙在布设八荒锁龙阵的时候,便已经告诉了我生门的位置。我随时都可以开启生门。一旦我开启生门,八荒锁龙阵将不复存在。你布设的望不可及阵也会随之崩溃。” “姓枯的,我看你不但不懂,还不看不清形势呢。”勾诛已经装得有些累了,便收起了客套的面具:“现在可是八根大柱联系在一起,你以为四门的位置还在原处?有胆子你尽管可以试试。反正我们在阵外,是死是活都不管我的们的事。嘿嘿。” 枯木荣脸上的冷笑凝固了,换成了凝重之色。他忽然意识到,不管对方开启回光返境是否成功,他都已经被困在了这么一个古怪的阵中。 673 举目皆我敌,惟愿借君手 (673 举目皆我敌,惟愿借君手) 八荒锁龙阵的生死休伤四门都可以触发,但后果各不相同。 生门能安全地彻底撤除大阵。死门则刚好相反,会导致大阵崩溃,释放出所有的能量,导致其中所有生灵一并死亡。 触及休门会导致阵中一切会进入“休眠”的状态,所有生灵会被“冻结”。 如果有人触及伤门,那么大阵灵机会有一次弱于触及死门的爆发,而且不会崩溃,阵中人必然非死即伤,并且依然无法脱离阵法的围困。 不触及其中任何一门,则被困者会永远被困在这阵中。 枯木荣和魏无恙和原本的计划是开启回光返境之后再触发死门。 这样他们进入回光返境,同时让大阵崩溃掉,借着阵法崩溃之力诛杀其中一切生灵。从此他们暗算木萝、开启回光返境的事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勾诛说经过他重新布设之后,生门的位置已经和原来不同了。这究竟是真是假,枯木荣除了亲手试试之外,是绝对没有别的办法的。但从理论上说,这确实是有可能的。 无论生门是否还在原位,只要这一丝可能存在,枯木荣就不敢去尝试开启生门了。 一旦他弄错触及了其他的门,非死即伤,而连菱等人却在这个环形的阵法之外丝毫不受影响,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作为树人,他只要能吸取地气就能修炼。即便被困在阵里,他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还可以一直修炼下去。 若是有一天他在这里堪破玄关,成就仙体,还能以仙人之力突破法则的困阻从这里出去。所以,他绝对是不会去冒那四分之三的风险尝试的。 这一切都在勾诛的预料之中。如果他布阵一个杀阵,或者一个绝无可能突破的陷阱,枯木荣这个高境界的修士难免要殊死一搏,那样后果就很难说了。 既将他困住,又留下一点希望,这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当然这点希望若是成真,也不知道是多少个千年之后的事情了。 果然,枯木荣御风在围困着他的环形阵法中飞行了一圈,然后便止住风头,静立在了无名裂谷的顶端。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往下眺望。他也只能眺望,因为他眼前不远处就是阵壁,那是他永远无法抵达的位置。 但这个位置他可以看到无名裂谷中连菱等人的行动,等待连菱再度与他谈判。这是在勾诛预想之外的。勾诛也不知道开启回光返境还有“情”那么玄奥的条件。 枯木荣在等着连菱等人无法开启回光返境。那时他们同样会被八荒锁龙阵困死在这里。而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和他联手,让木萝饮下“醉长梦多”来让她产生“情”。 当然,这还需要一头梦貉才能完成。这不是问题。魏无恙所附身的梦蛊,现在就停在他的肩头。 勾诛没有再理会枯木荣。按他的想法,枯木荣一旦被困住就再也没有考虑的必要了。现在的问题,就是看连菱如何说服木萝和木头一起开启回光返境逃出这个八荒锁龙阵了。 这时候的木萝简直是一个血人。她浑身是血,血肉和身上的衣袍粘连在一起,背上还背着一团古怪的人形的事物,看上去就像一个古怪的驼背女。 对一个树人来说,这点伤害并不致死,他们都有强大的恢复之力。只不过木萝的肉身恢复的速度并不快,除非她再度使用“光阴寸生”之术。 木头将她放在了地上,俯卧在地,这是因为她背后背着的那一团人形的异物让她根本无法平躺。 连菱查探了一下她的伤势。她的伤大多数是皮肉之伤。见骨之伤足有十多处。她的白骨暴露在外,非同凡人,泛着淡淡的金色。 刚刚在那片密林中,她一边和附在她背后的黄落英缠斗,一边还杀了数百青猿轻骑,数名魏无恙带来的紫府妖修,重创了匡食人,击伤魏无恙,杀了枯木荣多个分身,可谓神勇无双了。 连菱手中拿着一枚青色的丹药,小心塞入木萝口中。这丹药是她炼制的疗伤奇药,内含大量青木生机,不但对人身有用,对树身的木萝也一样有强烈的恢复作用。 木萝这时还在昏迷之中。但连菱的丹药刚塞入她的嘴唇,她就犹如被电击一样猛烈反应,顺手一爪狠命抓来。她五指如同钢钩,这一抓带起劲风扑面,众人心头都是一紧。 连菱虽然极速往后一躲,身上的五彩灵蚕宝衣的衣袖还是被咝地一声抓出一道口子。 那丹药碰到木萝的嘴唇,立刻释放出一股清凉的生机,如清泉淌水,往她身体中蔓延。她因此而清醒,却猛然将口中的丹药吐了出去。 寒光一闪,她已经把紧紧束在腰上的短剑拔了出来。她的剑尖往四方乱指,一会指着连菱,一会指着勾诛,一会指着黄璐和第十九。 她并不信任这些人,因此也不会接受他们给她的任何东西。对她来说,首先默认任何人都是敌人。 她只爱权势,却淡泊物欲。她并没有多少心爱之物,唯独这柄在云天城随手购买的一尺来长的铁剑却成了她的心爱之物。 每当真要放手一战时,她并不使用此物,而是紧紧束在腰带上,以免在战斗中丢失。 其中原因她自己也想不太明白。或许正是因为每当手握着这剑,她就想起了当年在冥穴火山中遭难,被那个人背着,渐渐恢复的那种感觉。 那时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决定。她把这手中的剑交给了背着她的那人,让他将自己中毒已深的双目挖出来。她竟然完全相信了这个人! 这或许是一种无奈的举动。剜除自己双目的痛觉实在太过难以忍受,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下手。 但如果不剜除,这火毒从她眼中渐渐渗透全身,她便必死无疑。无奈之下,她才把剑和自己的性命,一起交给了那个人。没想到她居然成功地活了下来。 等她换上炎阳火蕨种构成的这一双火目,又动用了光阴寸生之法恢复了大部分实力,她那时正是手持着这剑,打算一剑刺下去,了结这段孽缘。 树皇之子一死,树皇血脉断绝,她便是无可争议的树皇了!偏偏这一剑,居然有下不去手的感觉。 这是为什么?难道有什么东西,竟然比树族中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还重要?比手刃这个仇人之子的快意更加重要?这让她深为不解。好在佟瑶忽然出现,她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借口,极速离开了。 她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到孤身一人走这里来,正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 她手中的短剑乱指着对方所有人,一个一个地指过去,但指到这个人的时候,她没有再指,而是将手中剑一丢。 咣当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短剑在光滑的岩石上跳了两跳,稳稳地停在了木头的面前,剑柄正对着他,刚好让他伸手就能拿到。 “帮我……”她指着背上那团人形的血肉模糊的依然在蠕动的异物说,“帮我把它割下来!” 她这话一说出口,那团异物仿佛也听到了,蠕动的速度明显变快了,似乎正在加速和木萝肉身的融合。 木萝虽然不会做梦,但黄落英也没有放弃。她现在如果放弃,就等于失去了肉身,就会再次落得只能附身梦蛊的下场。 她这一副小孩的肉身受伤极为严重,已经不可能独立存活。唯一的办法,便是干脆将这具残躯和木萝的肉身融为一体。这样这肉身能借着木萝的身体生存下去,而且极难分离。 接下来她就用自己的神魂和木萝强行融合。虽然这样极有可能是木萝反过来吞噬了她,但也存在她吞噬木萝,并最终取得这具金丹树体的可能性。 相比入梦而言,这是下下之选。但对失去肉身的恐惧和对这具金丹树身的极度渴望,这样双重的驱使之下,她决心殊死一搏。 木头手拿着剑。这场景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当年在冥穴中,背着这个女子的那种带着青萝的清香的气息他依然记忆得非常清楚。当时他用剑帮她剜除了双目,如今只是要换个部位切除罢了。 但背上这么一大团肉活生生割掉,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只能看向连菱征询意见。连菱将另一枚青色的丹药放在他手心,说: “没关系。树身生命力很强,你给她服下这枚丹药,然后动手切除这个附背童子就好。” 想起刚刚连菱给她喂药时的遭遇,木头心中有一点胆寒。但他还是轻轻将木萝的头抬起,用掌心把丹药送到了她口中。木萝这一次并没有拒绝,直接将丹药咽了下去! 674 刀割血肉除附子,焚烧光阴复木萝 (674 刀割血肉除附子,焚烧光阴复木萝) 切割的过程非常血腥。木头并不手生。他进入玄门之前是猎户,开膛剖肉之类的手法熟练。但用在木萝身上就有些粗暴了。 连菱号称“药仙”,治病救人无数。如果让她动手,会干净快速得很多。但木萝只愿意相信木头一人,她也没有办法。 连菱也可以给木萝服下一些麻醉类的丹药来减轻她的痛苦。但这些丹药并非没有风险,大多对神识有损,有时还会有意外发生。如果要用,她就不得不和木萝商量了。只是眼前这情况,根本没得商量,连菱也只能由她去了。 附背童子的肉身几乎快融入了木萝的肉身。尤其是他的双手,已经不是抱着她的脖子,而是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肩胛骨下方。其胸部的皮肉也和木萝的背部紧紧地粘连了在一起。 木头没有办法,只能如同切野猪肉一般一刀刀将这个已经无法再称之为人的东西切下来。最费劲的是要挖出这童子的手。木头一路挖下去,发现这个附背童子的手竟然紧紧地抓住了木萝的一根肋骨。 他没有办法,只能把这只手首先切断,然后再将指骨一根根取出。 木萝紧紧地咬着自己短袍上撕下来的一团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她始终没发一眼,唯独额上的豆大的血汗不断滴落。 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木头终于将附背童子清理干净了。木萝至少在形状上恢复了原本窈窕的身材。而附背童子成了地上一滩残破不堪的血肉。 黄落英可以说已经死亡。但她的神魂在被业力拉入轮回之前,迅速地找到了一头她所豢养的梦蛊,并以此为依凭躲避了业力的席卷。 她的梦蛊都被隔绝在困住枯木荣的阵内了。但好在望不可及阵只会隔离实物,不能隔离神魂,因此她很轻松地穿过了阵壁进入了一头梦蛊的身体中。 她依然和所有人一样被困在阵中。但相比被卷入轮回而彻底死亡,她情愿暂时被困住。 枯木荣肩上出现了两只黑色的甲虫。其中一头是魏无恙,另一头是黄落英。这可是两头金丹梦貉。可惜他们现在的实力就和一只真正的甲虫没有区别,一个凡人也能捏死他们。他们也只能指望在枯木荣的庇佑下活下去再寻找新的宿主了。 枯木荣也乐意留着他们。毕竟两个随时能用,需要依赖他而活,对他又没有什么威胁的金丹妖修在自己身上并非什么坏事。只不过对金丹修士而言血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合作只能见机行事。 他依然站在裂谷的顶端,盯着下面的动静,等着连菱他们动手开启回光返境。 深谷下水流众多,只是缺少阳光。木萝要用水土恢复并不困难,至于缺少的阳光她则用自己的寿元来弥补。因此她再度施展了“光阴寸生”之术,耗费寿元来快速恢复她的肉身。 在她看来,只要能不断提升境界,她的寿元自然就会增长。若是不能提升境界,那么寿元再多也是要死的,不用白不用。 对连菱、勾诛等人她也不再有什么戒心了。如果他们要杀她,早就动手杀了,也不用等到现在。她直接无视了这些人,走到谷中一处溪流中盘坐下施展光阴寸生。 随着她寿元燃烧释放出来的生机,她身体表面的破碎的衣袍和污秽的血肉犹如老树皮般一块块剥落,如白玉般泛着光泽的肌肤在脱落的老皮之后显露出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她便完好无损了站了起来。碧色长发、火红色的双目、雪白的肌肤,窈窕的身姿,站在清澈溪水中光影荡漾,真是清水出芙蓉般绝美无双。 木头拿了一件第十九的月白色襦裙给她披上了。她和第十九身高倒是差不多的。 金丹的气血之力萦绕在她的身周,将一切污秽排除。她的碧绿长发披散在肩头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污,只不过有些散乱罢了。 她一边用手指缕着自己的乱发,一边高傲地往四周望了一圈。其他那些紫府、虚丹修士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她的目光只盯在了连菱身上。 五百年前她是见过秦尊阳的,只不过对这个老是和木野混在一起的人类并没有任何好感罢了。她立刻便认出了连菱身上的青木长生功的气息。 “你是秦塞的弟子?”她毫无顾忌地直呼秦尊阳的姓名。 “我们是翠玉宫修士,尊阳真人是敝派的开派祖师。”连菱并不恼怒,反而客气地回答。 “你们到这里来开启回光返境?”木萝并不喜欢遮遮掩掩,她说话直接了当。你想要什么你就直接说,你不说的话,那我就帮你说了。 在她眼中翠玉宫这帮人和枯木荣的意图差不多,既然是到了这里,就是来开启回光返境无疑的了。 “对。”连菱也不多话,淡淡一笑回答。 她是受秦尊阳的仙谕而来。秦尊阳这家伙明摆着是对自己没有成功进入回光返境而不爽,所以降下仙谕来让他的后辈进入弥补遗憾的了。 “那就别废话,叫那家伙来和我一起来吧。”木萝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木头,勾了勾手指。 枯木荣站在无名裂谷的顶端,冷冷地望着下面回光返境的入口处。虽然距离很远,但以他的金丹神识,一切如同近在眼前。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木萝自然算是木萝部的高层。她应该是知道要和木头一起开启回光返境,她心中必须要对这位树皇之子有“情”的规则的。 但“情”这东西可不是她想有就能有的。这东西发自内心,不是任何人能主动控制。虚情假意或许能骗过他人,可是要骗过回光返境上的仙术设置,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 枯木荣面无表情地看着木头和木萝两人去开启回光返境。这时候他肩膀上的魏无恙却给他传音道: “枯木荣,你把这事搞砸了,难道真的打算在这里修炼到成仙?就算你命长,现在我和黄落英可没那么长的命!” “哼,”枯木荣冷哼了一声,“搞砸这件事的是我?你们几百人围攻竟然没有拿下木萝,结果连累我被人背后算计。” 另一只梦蛊黄落英几乎要跳了起来,恨恨地传音道: “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们没拿下木萝是真,但你说的回光返境入口的位置只有你一人知道,结果怎么会被人在设下埋伏守株待兔?老娘被你坑得连肉身都没了,你还要叽叽歪歪?” 梦貉一族等于折了两个金丹、多名紫府,还有数百妖修,损失极为惨烈。魏无恙和黄落英最终都是一无所得,还失去宿主之身,被困在阵里,自然是郁闷到了极点。 没想到枯木荣听了黄落英的抱怨,不怒反笑。他笑完之后,得意地传音给两只甲虫: “我料定他们肯定无法开启回光返境,而且也没有办法从这个环形阵中出去。最终他们只能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们依然可以一起进入回光返境。” “你还在做什么梦?”无论是黄落英还是魏无恙,都并不知道进入回光返境的具体规则。他们只知道要先入梦了木萝,然后再按枯木荣的下一步指示来操作。 “你们等着看好了。”枯木荣淡笑道,“很快连菱就会求着我开启回光返境。到时候木萝的肉身就让给黄长老好了。至于魏长老,等我与黄长老一起暗算了这位翠玉宫的连宫主,你便可以借她的肉身继续存活了。” 他并没有再去理肩膀上两只吱吱叫的虫子。他们的视力也和真实的虫子一样,不要说无名裂谷中发生的事了。就是眼前的事物他们也看得不太清楚。 枯木荣一人紧紧地盯着无名裂谷中,看着木头和木萝两人将血涂在掌心,然后各自按在了石壁上的一个手印上。 接下来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因为猛烈的灵机波动从那一处传出,强烈的白光几乎笼罩了一切,将无名裂谷染成了银色。 “怎么可能!”他瞠目结舌地望着裂谷中发生的一切,感觉他对女人的理解再度被事实彻底颠覆。 连菱玩的那种刻意到极点的英雄救美的拙劣把戏,竟然还真能对木萝这样残暴的女人有作用?他们见面才区区一个时辰,她就情定这位树皇之子? 675 十万年尘埃未定,一双人净土重游 (675 十万年尘埃未定,一双人净土重游) 和枯木荣的想法完全相反,连菱虽然不知道打开回光返境的真实规则,但她丝毫也没有担心过会打开失败。因为她是受秦尊阳付出巨大代价的仙谕而来。秦祖的意思怎么会有错呢? 如果存在回光返境无法打开这种可能,她和勾诛就不会那么杀掉魏无恙了。毕竟只有魏无恙一人知道八荒锁龙阵的生门的位置,杀他之前怎么也得先拷问出出口再说吧? 她就是笃定他们可以通过回光返境出去,所以才干净利落杀了魏无恙。 木萝倒是知道这条规则的。只是她比连菱更糊涂。什么是“情”?她对这个像木头一样的家伙有“情”?她根本就无从判断。但她觉得木头这个人挺可靠的,进入回光返境去提升自己的境界也绝不是坏事,试试又不会死。 没想到这禁制的开启还真是简单。她在接触石壁的同时,便感觉到石壁上传出了一道猛烈的灵机波动。某种东西如同暖流一般直入她的心田。 紧接着他们所有人,便被回光返境汹涌而出的白色灵光给吞没了。每个人的内心也是这样,被某种震撼与温暖的感觉给填满了。没有人再去管被困在八荒锁龙阵中的枯木荣。 唯一为此而有一点遗憾的是勾诛,因为他的四根龙木大柱就耗在这个上边,恐怕永远也收不回来了。 白光笼罩之后,每个人内心都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神念,无法知道从哪里来,但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们,时光将会倒转回十万年前,树族从天界坠落的那一日。 所以这地方叫做回光返境,也就是带你去看看树族的过往而已。 这股强烈的白光吞没了整个五名裂谷,还在不断地往四周蔓延,其中明显带着一股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抵御的时空法则之力,简直要吞没整个天地。 但其实在他们开启回光返境的瞬间,他们所在的时空便已经和现世割裂,他们所见的一切都和现世无关了。枯木荣看到和感觉到的那些灵机波动,只不过是这一处现世割裂时残余的波动而已。 白光散去,勾诛眼前的景象已经剧变。他已经处在长天之上,头上碧空如洗,脚下是无穷无尽的云海和雾霭。众人也都在这里,距离不远,只不过非常尴尬的是,他无论怎么御风,都支撑不住,所以迅速往下坠落。 黄璐、第十九、杀伐也是一起如同落叶一般往云海中坠落下去。 无论是虚丹修士御风凌空,还是杀伐那样直接以肉身踏空而行,都得有足够的“风”也就是空气能驾驭才能飞起来。但越往高空空气便越是稀薄,他们的御风之力也就越来越不管用了。 这个地方已经远远高于四天王天,接近忉利天,非金丹修士不能凌空。就是白虎杀伐,原本就是从天上来,他在恢复到金丹实力之前也只能如同秤砣入水一般往下沉。 就算是有飞行法器,也只有凤血鸢、横天火舰之类的高级法器才能飞到这么高。一般的五行宗木鸢是不行的。 在这里只有两个人能正常凌空,也就是有金丹实力的连菱和木萝。她们可以靠金丹之力驾驭这稀薄的空气飞行。 连菱手中黄色光芒一闪,将黄璐、第十九、杀伐一齐收入到了地皇图中,终止了他们翻滚着从高空坠落的尴尬。至于木飞和土留犀两人,是原来就呆在地皇图中。 勾诛的坠落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便落到了一片软绵绵的风上,挣扎着站了起来。这风当然是连菱所驾驭的。在这忉利天她御风多带一个人尚可,再多一个人就不行了。 如此领略天界美景的机会,她当然要留给勾诛,而不是其他人了。 还有一个人在空中惊慌失措地下落,那人就是木头。看到他在空中大喊大叫地往坠落而去的的样子,木萝忍俊不禁。她一个瞬间便到了木头的身旁将他一把拉住了。 “憨子,过来,我背你。” 她是体修,御风的能力比起虚丹紫府修士也强不了太多。在这高空她是靠肉身之力踏风而行的。她没有连菱那样优雅的驾云之术,只能背了。 “…这……”木头原本黝黑的脸一涨红,变成了紫色,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怎么……怎么行?” 他一边结巴,一边在天旋地转中寻找勾诛和连菱的方向。但那两人对他来说也就是长天中的两个黑色的小点,还完全没有要过来救援他的意思。 “少废话,否则我一拳打爆你头,再把你丢下去!” 木头口中吭了一声,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他终究没有反抗,乖乖地被木萝背到了背上。这便是实力太弱带来的无可奈何了。 历届来到回光返境的树皇中,木头恐怕是实力最低的一个了。其他的树皇都是以金丹实力进入,在回光返境中直接晋级到金丹三花大圆满的。 当然这并非没有原因。原本这次进入回光返境的应该是他爹木野。但木野不肯娶木萝,导致中间空缺了一位。他都还没有收到仙谕就进来了,属于临时替补。 “我……我们……去哪里?”木头有些结巴地问。 木萝一到这里就自然产生了一些记忆,仿佛记起了一些树族的古老的历史,他们原本就是从这里坠落的,到此不过重游故地。而木头的脑袋依然是块硬邦邦的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回光返境本身的设置之一,也是当年黎山一脉和树皇一脉达成妥协的结果。 如果没有黎山一脉的女子在旁,那么树皇即便孤身闯入了,也会因为没有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而迷失在回光返境中,最后只能一无所得就回去了。 “我们去那,那是天门。”木萝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天门只是一团若隐若现的光。飞近之后,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如同那些远看洁白就像一团团棉花的云,飞近了却只是淡淡的雾气罢了。飞过天门,天依然是天,云依然是云。 木头忽然发觉,本来木萝穿着的第十九的月白襦裙,已经变成了一种柔顺光滑如同云雾一般的白色织物,在阳光里烁烁发光。 “你的衣服颜色……怎么变了?”木头不知道是不是又进入了某种幻境,也不知道这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 “这里已经是天界了。天界不容污秽,一切都会净化。”木萝回答。 天人是不需要花钱买衣服的。天人身上所有的衣物和装饰,都是随着天人的心意而自动生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天衣至洁至净,绝无尘埃。光彩夺目,颜色可以随心变换。一旦天衣蒙尘,起了污垢,这是天人五衰之一,是天人将死的征兆。 而凡人穿过天门,凡俗世间带入的一切衣物饰品都会发生类似的变化,被净化而且发生随心所欲的变化,成为天衣。 木萝虽然脾气暴躁,但心地至纯,不喜欢五颜六色。所以她的天衣是纯白。一件轻若无物的银缎般的长裙裹在身上,说是惊若天人已经不妥,因为她也可以说已经是天人了。 木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变了。他自己的头发虽然还是黑色,但光滑明亮简直如同黑锻一般。 灰色的道袍倒是没有改变什么,但是上边落满的一路风尘都消失无踪了。现在他的所有的衣服都绝无尘垢,比任何时候都都干净。 他感觉清爽无比,就好像刚刚在温泉里泡过澡一样。浑身的汗臭、瘙痒消失无踪。全身的衣物以最舒适的方式贴着自己的皮肤。空气不冷也不热,吸入到肺里,仿佛带着甜味一样让人浑身舒坦。 天界是净土,而人界是秽土,这是最本质的区别。 木萝渐渐飞低,木头才发现那些平整的云海,渐渐地显露出细节来。和人界一样,有连绵的山、有平原,有发亮的,如镜子一样的湖面。还有一条条密密如叶脉一般的河流。 这些东西就像玉雕一样,浮雕在洁白的云海之上——原来这云海已经不是云海了,这是一片大地。难道如此巨大的大陆,竟然飘在云团之上? “为什么云变成了白色的大陆?”木头本不想说话来显得无知,但又忍不住又问道。 “因为天界的大陆,就是人界的空气。”木萝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676 仙凡两隔山万座,天地一柱国五分 (676 仙凡两隔山万座,天地一柱国五分) 凡人如果不穿过天门,那无论他飞到多高,看到的天也还是天,云也还是云,空空如也,他是绝对看不到天人的。 但这并非是因为天人和天界不存在。而是因为上下界时间的流速不同。虽然天界和人界都共享同一对日月,每天太阳同升同落,每月月亮也是同样盈亏,但天界天人和人界凡人对一天的感觉的时间长度不同。 凡人在人界感觉到的一天,在忉利天的在天人们的感受来说,足有凡人感觉的一百年那么长。反过来也可以说是天人们的时间在忉利天被拉长了足足三万六千多倍。 在天人们看来,凡人的动作太慢了。在人界一颗石头丢出去,一息就能落地,在天人们看来它却足足在空中停留五个时辰才会落地。 所以对天人们来说人界的一切几乎都是凝固不动的,包括了人界的空气和云。 这些空气既然凝固不动,就成了坚实无比的大陆,也就是天界的大陆。凡人等这些人界生物,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土壤深处以不可思议的缓慢速度蠕动着的坚硬岩石罢了。 当凡人看往天上,忉利天的天人们的速度就反过来比他们理解的正常速度快了三万多倍,天界的一切变化,无论是山河地理,人来人往,都极快无比,他们什么也看不清,也就如同空空世界里缥缈不定的云雾了。 只有穿过天门,二者的时间取得同步,凡人才能看到看到天界的真实景象。 勾诛和连菱也驾云飞了过来。他们对于这广大的世界究竟要去哪里也搞不明白。如果他们只在这里乱逛,极有可能到一定的时间内就会被排斥出回光返境,因此也只能跟着唯一收到指引的木萝飞行。 虽然说天上的云就如同地上的大陆,但又并非如此简单。因为天界和人界不同。人界要么是连绵的山地,要么是一马平川。而天界却是一重一重的大陆。大陆之上还有大陆。 形象地说,就好像无边的雪白大陆上长出了很多如同厚云所构成的山。每座山的顶端便是一片新的大陆。大陆之上再有山,山顶上再有大陆,如此而构成的一片连绵不断地无边的无数大陆所组成的海洋。 理论上而言,下层的大陆总是要比其上生长而出的山顶的面积更大。但实际绝非如此。他们每飞跃而上一重大陆,却又赫然发现其面积远不是在下层大陆所望的大小,而是更加广阔无边。 这就像从人界望去的一片云,在天界却是一片无边大陆。其中的尺度法则与时间法则一样,越往高处越是扩大,完全无法以凡俗常理来推断。 在他们视野正中,有一座无法估量的巨大的雪白高山傲然耸立,犹如一根巨大的天柱一般直冲天际,几乎占据了他们视野的一半。木萝正在往这座大山飞去。 “那是什么山?”木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山,难免有一种整个宇宙都要压倒过来的巨大的压抑之感。 “这就是须弥山。”木萝抬头望了那巨山一眼,露出羡慕的神色。“山顶就是忉利天,是天帝和其他天人们享乐地方。除了山顶的三十三天国之外,山上遍布生灵,就是地狱般的修罗界!” “地狱”这个词一出口,木萝火红的双眼中,露出一丝嗜杀的血色。她又将头扭回,继续往前飞。木头看着这片天堂,却怎么都不能和“地狱”联系到一起。 木萝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说。她只知道她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不断有记忆涌入她的脑海。这些记忆当然不是她的,而是来自上古树人们的记忆。 天界只有两种生物:天人和修罗。纯粹人身的生物即为天人。而所有的飞禽走兽,乃至于花草树木,都是修罗。所有的修罗天生便是既有原身,也有人身。 和养尊处优的天人不同,修罗界践行的是丛林法则,处在不断地争斗和自相残杀之中。肉弱强食,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所以称之为修罗地狱! 但修罗并非没有建立过秩序。在须弥山东西南北四方山麓上,有四名修罗强者建立了四个强大的修罗天国,就是北方玄帝、西方白帝、南方赤帝、东方青帝。 这四帝与善见城的天帝五分须弥山,并称“天界五帝”。只不过十万年前,这四国已经相继灭亡,这四个强大的修罗也早已道殒了。 如果回光返境回到的是十万年前,说不好回到的就是忉利天五帝并存的时代。那个时代天人和修罗之间战争频发,可并不太平。 这个十万年既是人界的十万年,也是天界的十万年。只不过天人们的十万年,便是三十六亿个人界年那么长。漫长得惊人的岁月已经过去了。 一般天人的寿命最多就两千年个天界年,若换算成人界年也就是六七千万年。他们来到的这个时代所见的无论是天人还是修罗,在现世中早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即便如此,天人的福寿还真是让人垂涎。动不动就以千万年计。这也是地上的修士们拼命追寻蜕凡飞升的原因所在。 木萝不断地飞近须弥山。须弥山的山麓远看像一团浓密的白云,雪白如玉。飞近了,五色流光闪耀而出,就好像雪白玉雕忽然染上了颜色,变成了披挂于天地间的一副繁丽的织锦。 他们越飞越近的过程中,这壮阔无边的锦绣也展现出越来越多的细节。高山流水、云岚雾霭、连绵林莽、飞禽走兽,无一不在这画卷上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画卷的正中有一处无数巨大树木构成的巨林,看似极为类似翠玉宫和眠恶山的所在。木萝往那儿飞去,只见那四周青色灵光流转,禁制重重。 他们正在想如何靠近,一头全身羽毛犹如血红玛瑙、头有凤冠的大鸟飞了过来,背上盘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精瘦老者。 他一身青袍,脸颊无肉,一缕细长的山羊胡子足有数尺之长,眼眶深陷,一双烟黄的眼睛却在其中滴溜溜转个不停。 青袍老者一见飞来的四人,便例行公事地礼貌一笑,站在鸟背上鞠了一躬,点头哈腰用树问道:“老夫林胡图,诸位想必是眠恶山第四代妖皇一行?” “少跟我提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早就转世去了。”木萝毫不客气地回答,“这位是第五代!” “哦?”老者仿佛吃了一惊,自己小声自言自语道,“怪了,第四代等了这么久没见,结果直接来了第五代?” 木萝眼睛一横,怒道:“你管第几代,反正是眠恶山的树皇就是了。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老者吃了这一吓,忙说:“接啊,接啊!诸位随我来。”他一边扭头驾驭大鸟带路,一面又嘟哝着说道:“这火爆脾气来看,黎山一脉的树后是假不了了。” 勾诛对这个老头没有什么兴趣,但对他骑着的那头血红大鸟暗暗咋舌。这鸟儿不居然是一头活着的凤血鸢! 飞过天门之后,他和木头就已经可以自己御风飞行了。时空同步之后这里的整个天界的空气对他们来说并不稀薄,灵气还充沛无比。所以木头也并不是被木萝背着这样尴尬的状态。 但勾诛依然怀念他的飞行法宝。唐肃毁了他的凤血鸢至今让他愤恨不已,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这种早就灭绝的神鸟? 在现世中,凤血鸢只存在于那些上古时代残留下来的法宝中了。但如果按木萝的说法,这里是十万年前,那存在活着的鸟倒是正常。 “就是不知道回光返境里的东西能不能带出去?如果能弄一头……”勾诛满心思打的是这个主意。 凤血鸢飞过之处,天上的重重禁制就像被拨开的帷幕一样一层层开启,一片广大无边的,由无数高耸的巨大树干和数不清的枝叶构成的巨大城市在禁制之后清晰地展露出来。 空中除了有禁制,还有无数的巡逻兵,身穿着碧绿的铠甲,骑着各种一种黑色的大鹰在高空中飞行。大多数巡逻队看到林胡图,都是主动避让。几个熟悉的还大喊了几句: “胡图长老,您又带哪里的贵客来啦?” 林胡图都是笑嘻嘻敷衍几下,但并未向任何旁人透露这四人的身份。这一行人就这样一路往最高的几棵巨树飞去。 677 烈焰摧枯拉朽,老树生死如常 (677 烈焰摧枯拉朽,老树生死如常) 他们最后落在一处凸出的露台上。这处露台本来是大量粗木藤盘曲而成,如同大树上一个巨大的鸟巢。 这里的树族人善于吸纳外来工匠的技艺,在这个方圆百步的巨大“鸟巢”之上,用白玉铺地,青玉为廊,金丝作图,修建这个琼楼玉宇般的迎宾露台。 “那是什么?” 就在刚刚踏上露台的瞬间,勾诛忽然听到耳中一阵低沉的呼啸。他回头一望,却看见空中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明亮火球,正拖着长长的烟尾隆隆而来。 勾诛所见此物的大小和距离有关。由于不知道真实的距离,所以也无法推测其实际的大小。但只不过十分之一息的功夫,它已经划破长空,直接往这座树城而来。 这东西亮度和体积都在他们视野中急剧扩大,几乎要占据了整片天空宽度的十分之一。 他们到回光返境中时,天界正是刚刚日上三竿,天高气爽的时候。但忽然出现的火球在空中吐出万丈光芒,将他们四周照射得雪亮。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那明亮的坠落的“太阳”。 在木萝的火目中,整片天地都着了火。强烈的光芒将整座迎客的露台照得不可思议般雪亮,温度急剧升高,仿佛要将这座玉台融化掉。 这时候林胡图咳了一声,头也没回,轻描淡写说道:“那是火德天军的离火破阵弹,诸位稍微避开目光,最好是把眼睛蒙上,不然一不留神就瞎了!” 他话音刚落,这个直径足有数里的巨大火球就撞上了这座树城最外部的禁制。 勾诛心想,你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难道你们的树族天国,每天被轰上几炮就是家常便饭么? 天界除了灵气更加充沛一些之外,布阵方面似乎和人界相比没有明显的不同。 他的眼阵之力依然有效,一眼就看出围绕在这座树族巨城的最外圈阵壁是一圈在人界也常见的纯阳阵壁。 在大多数防护阵法中,纯阳阵壁都是抵御一切外来攻击的基础。就像城墙一样,支撑着整座大阵最基础的防护力。 这一圈纯阳灵气极致精纯,又厚实无比,足有数十丈之厚。这么厚重的护城大阵,要是在人界,可以称得上是金城汤池,坚不可摧了。 要攻破纯阳阵壁,基本没有取巧之法。要么以蛮力猛烈轰击来打碎阵壁,要么以极端高温来融化阵壁。那团直径达数里的“离火破阵弹”,明显正是为此而来。 勾诛以眼阵之力看去,这火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玄铁铁球,铁球之上有粗大的铁刺。如果缩小了看,倒是和人界的破阵雷类似。 只是离火弹上烈火熊熊,温度极高,显然是兼具暴力冲击和高温融化双重效果的破阵利器。 树族人并没有和这位胡图长老一样漠不关心这件事。在这火球出现在天空的同时,整个树城中就响起了一种沉闷的警报声,难听至极,宛如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盘旋个不停。 紧接着便有无数的腐陀罗弹拖着长长的黑尾从连绵不断的林莽中飞了出来,向着飞奔而来的离火弹迎头痛击。 腐陀罗的毒液可以有效“灭火”,还能腐蚀玄铁。每一发黑色的腐陀罗弹命中,都会在这飞来的火流星的火光中留下一个暗淡的黑点。 但这枚离火弹实在是太大了,树人们倾尽全力也无法击落。它就这样一头撞上了阵壁。 二者相撞传来的声音,就好像每个人胸口中响了一声闷雷,胸腔里心血涌动,几乎要爆出体外。勾诛早已闭上眼睛,但依然能看到闪过的雪亮光芒。 整片树林都在疯狂地摇动,发出沉闷的卡卡响声。无数砖瓦碎片从头顶坠落。整棵大树正在倾斜。白玉铺就的地板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就像龟裂的田土一样崩裂而成许多白玉碎片。 光芒暗淡之后,勾诛再次抬头一看,头顶的纯阳阵壁就像被烧过的丝帛一样,已经被烧开了好几个大洞。 四周没有被烈焰烧灼过的地方,也因为猛烈的轰击而出现了许多裂纹。 这时天空就像忽然白布上忽然被人倒下一桶墨水,黑色迅速往四周蔓延。刚刚还是白天,眨眼之间就变成了黑夜。 但那黑暗并非普通的黑暗,而是无数剑气组成的锋利黑风。 它们一道道地钻过纯阳阵壁的破洞,如同黑色的幽灵魅影一般在空中一道道地呼号飞行。所到这之处,一切都像被旋转的利刃切碎一般变成粉末,四处飞散。 空中灵光闪烁,树人们和这些怪异黑风鏖战在一起。本来一片宁静的城市瞬间便陷入战火中,烽烟四起。 到处可见的树人和其他族类都是一脸的恐慌,但林胡图泰然自若,带他们走进了树宫内部。 树宫中早已乱成一团,树人们全副武装地蜂拥而出。唯有林胡图是带着这几个人逆向行走。勾诛不禁纳闷,这家伙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了,在路上撞见林胡图便问道:“胡图长老这是去哪儿?天庭都打上门了,还不出去迎战?” 林胡图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先带这个远道而来的贵客去下面安全的地方避避。” 他在树人的天国中位置不低,专门负责外交礼仪等事务。 修罗和天人之间激战正酣,争取盟友就是重要无比的事。因此林胡图这么一说,谁也不敢质疑,更没人有空去核实,都是随他去了。 树宫的最中心是一个明亮的竖井,直径约有一丈,四壁都是散发着明亮绿色灵光的纤维,往下望去,深不见底。林胡图却是将手一挥,说:“随我来。”然后便纵身往这竖井中跳下。 勾诛、木头、连菱、木萝也没有犹豫,一个一个接着往这竖井中跳去。 (本章还缺1000字,实在写不完了,明早补上,到时请重新下载此章。) 678 相逢即已误终身,何须千古誓盟? (我本想补上昨天的内容。后来我忽然发现一章只有2000字其实也挺好的。以后我想偷懒的时候就不请假了,直接发个2000字的章节不就行了?) (678 相逢即已误终身,何须千古誓盟?) 这可是回光返境,据说树皇几乎都是在这里瞬间便升级到金丹三花圆满。而且树皇还能带着自己的亲信进入。亲信们的境界也会大幅度提升,一个转念就能“制造”出一支维护树皇皇权的强大力量。 而且一文不花,对勾诛来说这比通过血痕留身碑来提升划算太多,不跳才是傻。 竖井中原本静谧无声,但他们往下一跳,下面立刻有嗡嗡作响的大风鼓来。被这风托着,他们下落的速度明显减慢,就好像在空中漂浮了起来。 最终五个人安全地落在了一处黑漆漆的地面上。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壁上四处有无数绿色的萤火闪耀,将这里变成了一片满天绿色星光的夜空。 虽然外界各种攻击和反击的轰鸣阵阵,不断动摇着整个大城的根基,这个空洞却没有了任何声音。勾诛感觉自己的耳朵就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极为难受。 无论是黝黑油亮,极似被摩挲了万年的古木构成的地面,还是空气中充斥着的陈旧的木香和充沛的木灵气,无一都不在提示着他们依然在某棵大树的内部。 林胡图手中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盏古朴的铜灯。他托在手上,走到一片高大的洞壁之前,然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因为林胡图手中的灯火,勾诛这才看到这并非只是黑漆漆的一堵木墙,而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就好像一大片树皮上长满了树瘤。 大大小小的树瘤堆积组合,构成了很多人形,仿佛是许多神像的浮雕密布在这堵木墙上。然而仔细去看,它们的确只不过一些凸起的木瘤和瘢痕而已。 “陛下和娘娘二位,请各自把一缕神念注入到这块会神玉中。无论任何神念均可。” 林胡图双手奉出足有拳头大小的一块泛着淡蓝色荧光的玉石。十万年前还没有可以吸收神念的玉简之类的法器,是直接使用会神玉的。 后辈修士们发明的玉简,其实也是用普通玉片镶嵌少量的会神玉晶片再布上阵法炼制而成,这样极大地减少了会神玉的用量。 像林胡图手中那么大块的会神玉原石,若是放到十万年后的现世,价值怎么也得上万两血灵石了。这难免又让勾诛双目雪亮。 木头和木萝各自将一缕神念注入之后,林老头拿着这块玉石,恭恭敬敬地向着这块神像壁拜伏,口中念念有词。墙上绿色的荧光点点闪烁,仿佛在回应他。 不一会儿,林胡图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木萝,然后又看了一眼木头,目光似乎有些愕然,又有些尴尬,欲言又止。木萝看出不对,开口问道: “老头,有事直说,难道我俩身份血脉有什么问题?” 林胡图原本轻松自得的脸上现在已经沟壑丛生。他纠结了半天,硬着头皮低声问道: “二位身份没有问题。五代树皇陛下虽然血脉不纯,但另一半是堕落天人之血,倒也无妨。娘娘是纯粹的黎山一脉树族血统。只是……只是……娘娘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木萝脸色一变,顿时涨红,骂道:“你有病吧?老娘处不处关你屁事?” 林胡图被这一骂并不恼火,只是为难说道:“树皇一脉和黎山一脉一共十二位金仙为了我树族万古长青,平安渡过浑沌天劫,不惜以身殉道,立下此契。 “堕落人界之后的树皇只有与黎山一脉的女子大婚之后,才可以到回光返境中享受此先贤恩泽。 “但娘娘如果还是处子之身,这道理上说不过去,也没有先例可循,在老夫这里不好处理啊。” 树族先贤们立下这样的规则来约束后辈树皇其实也并不奇怪,尤其这涉及到树皇和黎山两大世族的利益。如果树皇一意孤行,不肯娶黎山一脉女子,他们这联盟也是维系不下去的。 第四代树皇木野不肯娶木萝而是娶了一个人族女子为妻就已经够奇葩的了。搞不好树皇一脉就此彻底灭绝也不无可能。 好在林胡图说木头另一半是堕落天人的血脉,质量“尚可”。他如今和木萝两人来到这里,也算是把他爹的错误扳回正轨了。 老糊涂说完那话又眼睛一转,将目光投向依然呆滞、毫无反应的木头,望了一眼又回转回来,然后低头压低声音问木萝道:“难道这一代陛下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如果是这样……” 他话没有说完,木萝已经暴怒,几乎要和他扭打在一起。勾诛和连菱一看形势不妙,果断将这两人拉开。林胡图的长山羊胡子被扯掉了半边,但他并未泄气,反而继续执着地对木萝大声说道: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到上面宫中给二位找个地方,立刻把事办了,老夫立刻可以开启青龙池!” 片刻之后,木头、木萝、勾诛、连菱四人安静坐在一处角落商议。而林胡图则乖乖地坐在那块“神壁”之下,静待新任树皇等人做出决定。 这件事本来是木头和木萝两人之间的事,他们自己决定就好。但他们一人是呆子,至今没有搞清状况,而另一人则性格火爆,随时可能把事搞砸。所以他们只能四个人一起商议了。 勾诛第一个看出来,回光返境的关键,就在林胡图所说的“开启青龙池”上。而这件事虽然有上古的契约约束,但其实最终的执行还是落在林胡图这个糊涂长老手里。 规则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只要林胡图认可就可以开启。这人并非完全不可商量的。不但如此,勾诛试着与之交涉,发现其人并非不通情理,还是可以讲道理来说服的。 最后勾诛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通这糊涂老头做了一些通融:林胡图会给出一份契约,上面声明木头与木萝二人自愿结为道侣,并承诺在百年之内诞下子嗣。只要二人肯签字画押,将契约书交给他,他就可以开启“青龙池”了。 百年听起来长得恐怖,但树人的寿命是人类的百倍,所以百年之约只相当于人类的一年。 这一纸契约没有任何约束性。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血契,也约束不了金丹修士。木萝已经是金丹境界了。等青龙池一开,木头多半也得提升到金丹境界。 所以这契约就是一份货真价实的君子协定,给林胡图一份内心的安慰罢了。 “怎么样,不错吧?”勾诛将林胡图花了半个时辰手写在一张枯黄大树叶上的契约放在了四人的中心,将大致的内容说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望了木萝这个有着难得美貌的树女一眼。 勾诛心中虽然有些得意,但附带着紧张不安。这事若是谈成,他不说金丹,至少也能升到紫府境界。至于连菱,说不定就金丹大圆满了。但若是谈不成,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可真令人吐血。 他的树语是连菱教的。口语尚可,和这个十万年前的老古董也可以交谈,但对这些晦涩的文字就有些够呛了。再加上木萝这人性格古怪,喜怒无常,万一不肯签字,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没想到木萝对这份契约只瞥了两眼:“哼,我没什么问题。你去问呆子吧!” 勾诛当然想不到,木萝根本看不清那树叶上的字。她的赤火瞳只能看清冷和热的区别。而那张树叶本身和上面的字迹,冷热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她看见的也就是暗淡的一片枯叶罢了。 她不但看不见这字,甚至也没看到过木头的尊容。她第一次遇到木头的时候双目就已经瞎了。等换上了赤火瞳,看到的也只有一团滚烫的人形的火焰。 但她并不在乎。木野那副尊容她早已让她反胃了,早就知道木头也强不到哪里去。换上赤火瞳之后,她发现自己看人的目光要反而要清晰了许多。 至少她就从未看到过木头相貌上的任何缺点。给她留下印象的那些,都是憨厚得像木头,可靠得像岩石的这么一个人。即便看不清他的相貌,后来他骑着那头巨虎挥舞着斧头来救他的形象,也帅到燃爆了。 那映像一旦映入过脑中,就像深深烙印了一样,永世难改。即便以后她的眼睛恢复了能看到正常的颜色,无论看到木头变成任何样子,在她眼中都依然是那个骑着巨虎的盖世英雄。 所以这契约她肯定是要签的,根本不用问。 勾诛怎么也没想到木萝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么一来,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了。木头一向听他的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没问题,何况只是签个字,画个押呢? “那么好了,木头”,勾诛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向来听话的师弟,“快签了吧。” 没想到木头涨红了脸,就像就像浑身瘙痒一般扭捏着站了起来,口中支支吾吾了半天,就像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就是说不出来。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木萝双目之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勾诛一看形势不对,连忙将他拉到一边远处,小声问道:“你咋回事?” 木头还在继续支支吾吾,但他终于唔了出来:“那个……我不……不能签!” 679 流水不知何处去,明月犹守旧时约 (679 流水不知何处去,明月犹守旧时约) 木头意外的拒绝,让勾诛呆了。平心而论,他在撺掇此事的时候,考虑最多的并不是自己能从这回光返境中获得多大的好处,而是想把这个呆萌的师弟安排妥当了,免得他错失良机。 以他这种状况,论智商高不到哪里去,论性格憨厚木讷,论相貌土到出奇。既没有宋如海的高大俊朗,家财万贯,又不如他头脑精明,善通人情,可以说没有一个方面讨女人喜欢的。 现在有木萝这样的金丹女修投怀送抱,他居然还能错失良机?如果他真错过了,估计这辈子也就再没什么希望了。 “为啥?”勾诛虽然对接头巷尾的人类一眼就能看出其心中所想,这时候对木头却深感看不透了,“你不喜欢木萝?还是怕打不过她?” “‘不是!”木头咬了咬牙,矢口否认,“只是……我已经答应了一个人……不是,是我发誓了!” 这事如果不是木头提起,勾诛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但他确实是这件事的旁观者。那天夜里,翠玉宫的伍院林中,月色圆满之夜,他偷偷溜出来,就看到了巫瑕与木头两人的月下之约。 对木头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对着月亮盟誓”的美妙约会,也是他永久不会磨灭的记忆。但对巫瑕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解套”的小小操作罢了。 为了免得自己将来真的和这个论土气不亚于贺仓实,论身高和相貌甚至有些不如的木头产生某种奇妙的缘分,她用直接了当的方式来了个一刀两断。 所以她有意给木头定下了“除非你能成为翠玉宫掌门”这种她认为木头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没想到木头还傻傻地发了誓。这个誓言的内容是: “我一定要在师妹出嫁之前,当上翠玉宫的掌门!” 这完全是木头单方面的发誓。她根本就没有答应木头任何事。于是她就自认已经斩断和木头之间一切的关系,愉快地离开了。 至于木头发誓要去争取翠玉宫的掌门之位,这无论对她还是对木头都不是什么坏事,就由着他去争好了,反正他又不可能成功。 居然是这个原因,勾诛还真的觉得不好办了。因为木头这个人的执拗是无敌的。不用说发誓,就是他答应过什么事,水深火热他也会死扛到底。 当上翠玉宫掌门然后去娶巫瑕这是他发过誓的,想要把他拉回来,可就难了。 勾诛和木头在一旁窃窃私语的时候,连菱和木萝两人静静坐在满天碧绿星光的夜空下,两相无言。但这时候,原本表情恬静的连菱,忽然忍不住掩嘴一笑。木萝冷冷望了她一眼,不满地说:“觉得我现在的处境很好笑?” 连菱当然不是觉得木萝好笑。而是她与勾诛神魂相通,所以木头说起他发过誓要成为翠玉宫的掌门娶巫瑕的时候,勾诛脑海中立刻想起那天月色下看到两人对话的情景。这情景映照进了连菱的脑海中,让她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勾诛经历此事的时候,连菱还在沉睡。所以即便他的记忆中有这个情景,只要他并未想起过,连菱就不会察觉。但勾诛想起了这件事的时候,她就会看到这一段记忆。 她没有直接回答木萝,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眉心一点。她的手指就像被点燃了,一缕淡蓝色法力裹挟着神念在她手指上跳腾而出,如同一缕幽幽烛火。她将这缕火焰轻轻一弹,弹入木萝的眉心中。 这一缕神念极为温和,天然带着亲和之力。木萝既没有躲避也没有抵挡。她只觉得眼前蓝色光芒一晃,天地立刻变得清晰了起来。 头顶是一轮明月,月光如水一般洒下。一男一女两名年轻的白衣修士,正在月下对谈。那男子的身形气息她都很熟悉,就是木头无疑。那女子相貌一般,神情举止颇为青涩。这两人的对话,都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那女子说道:“你我虽然是同门师兄妹,但是出身地位相差实在是太远。你我即便有意,也是没有可能的。 “就算你我真的好了,你想想,我爹我娘会同意吗?巫家虽然不是豪门世家,但在云天城也不算无名之户啊。我家祖上还做过一任知县呢。我家怎么可能允许我嫁入一个猎户人家……除非…… “除非你能成为翠玉宫的掌门!要是你真能成了掌门,那说明你真的可以靠你的努力改变了你的出身。那时我家人也不可能阻止我们了。” 木萝此时正是勾诛当年的视角,躲在一棵树后偷听。听了这话她早就无名火起。这里哪里来的狂妄女人啊,怎么不撒泡尿把自己照照啊。你家都数到祖上也就一任芝麻小官出身,你知道你拒绝的这个男人祖上是什么身份么? 人家祖上是上古青帝,几乎能与天帝一较高下的巨神,五分天界的帝王!就算如今堕落人界,这小子也是无可置疑的妖皇之位的唯一继承人啊。你区区一个七品小吏的后辈算个毛啊? 可惜木萝看到的是既不是现实也不是幻境,而是勾诛的记忆,她只能以勾诛当年的视角观看,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接着她又看到木头傻傻地发誓:“好,我一定要在师妹出嫁之前,当上翠玉宫的掌门!” 这家伙真是傻到无法理喻,人家明明是委婉地拒绝好不好?就算你能当上掌门,那也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候这个姓巫的女人早就不知道嫁了几回了! 木萝正在匪夷所思的愤怒之中,眼前的场景已经如青烟一般消散。 连菱微笑说道:“木头这孩子就是这样,只要是他发过的誓,他便绝不会背弃。所以,”她目光指向地面上写着契约的枯叶,“他若是在上面签字,即便这只是一张毫无约束力的废纸,他也会遵守到死。” “他若做不到翠玉宫的掌门,恐怕就会一直傻等下去。”连菱柳眉微微一动,“但我立刻便可以把翠玉宫掌门之位传给他,以后我坐太上长老之位就行了。” 木萝冷笑道:“哼,这个呆子!不就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族女人,还能吓退老娘?”有人和她争夺这个男人,反而激起了她强烈的好胜之心。她立刻就下定了决心,非要一争到底不可。 最终众人商议之下,木萝和木头达成了一个可以让木头不违背任何誓言,同时双方又都能在契约上签字的协议。 首先他们一起在林胡图的协议上签字画押,将契约交给林胡图,让林胡图开启青龙池。但这也就等于木头立下了必须娶木萝的承诺。 之后他们会一起回到翠玉宫。连菱将掌门之位传给木头。这种情况下,如果木头还会再去娶巫瑕。如果巫瑕答应了,那么木萝会主动违背林胡图的契约,和木头分道扬镳。这样算是木萝违约,木头不算违背承诺。 如果巫瑕不答应,那木头也没有违反任何誓言。他娶巫瑕已经不可能,也就可以履行娶木萝的承诺了。 这协议看起来荒谬至极,尤其对木萝不利。但实际上,他们只是签出一份让林胡图心安理得的契约,让他尽快开启青龙池,助力众人尽快攀登到上境,才不算白来一场。 木萝压根就没将这张纸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她想签就签,但想毁也就会毫不犹豫地毁了。 至于那个叫巫瑕的人族女子,对她来说不过一只蚂蚁。她先忍了这一时片刻,回头一到翠玉宫,先把这女的连同全家上下都杀个干净。人死了,自然不算木头违誓了…… 680 十二先贤殁,一窟碧血存 (680 十二先贤殁,一窟碧血存) 当青龙池开启的时候,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勾诛一人站在青龙池前。这当然不是意味着他独享。青龙池只有一个,但到这里来修炼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人。 无论时空如何分割,如何倒流,如何逆转,青龙池永远都只有一个。这就是所谓守恒法则。来这里修炼提升的人多上一个,这青龙池也就要缩小一分。 青龙池开启的同时,每个修炼者的时空也立刻被割离出去了。他们将留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内各自修炼。这是最初的构建者为了避免修炼者们相互干扰而做出的设计。 所谓的青龙池其实是一池充满了青木灵气的、明亮的粘稠的液体,就像绿色的熔岩一般散发着浓厚的生机,在巨大的“池”中不断翻腾。 勾诛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那就是翠玉宫,自生碑界中的根窟。二者之间想必有不少的联系,但具体如何,恐怕只有秦尊阳本人才知道了。 但二者也是有差别的。自生碑中的根窟中主要是浓厚无比的青木灵气。这个青龙池中,还有另一种更加玄奥的东西。勾诛能隐隐感觉到它的存在,但仔细用神识去探查的时候,却变成一片模糊了。 这种感觉他也是遇到过的。木棉城里,风月楼上的那一夜,他在四周环境中察觉到那种晦涩的异常与之极为接近。 后来他以“神偷”之术从木承嗣手中窃取来一个莫名之物。他将这种东西给连菱看过,连菱告诉他,其物名为“仙人之息”。 青龙池中不但充斥着青木灵气,而充满了仙息,整整一池,不知多少量的仙息!但勾诛对仙息只能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但既无法了解它的性质,同样也无法确认量的多少。 “要是能把这一池东西弄走,那可就发大财了……” 他忍不住咽下口水,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翠玉宫里的仙树、仙树根窟下的青木灵液,秦尊阳是怎么把它们弄来的? 眼前他是毫无办法的。这种无形之物,当年在根窟中他就试过,只要离开池子就会立刻消散,根本无法保存。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好好享受这轻松晋级之路。 他现在逼近虚丹四色,从这池子中再出去的时候,他至少也应该是紫府境界了吧。他也能成为一名紫府上人?一边想着,他一边缓缓走进翻滚的青木灵液之中。 池中灵液清凉得就像夏日里的泉水,毫无刺激之感,比当年根窟里的感觉要轻松了太多。不知道是自己的境界比那时已经提高了太多,还是因为这青龙池中有那些仙息的作用。 勾诛在灵液中盘坐下来,感觉四周的绿色灵液之上七色光芒流转,渐渐幻化,而四周的黑暗正在消退。 一幅一幅的画面画面在他周围显现出来,直接往他的神识中侵染。这是某种残存的意志,正在向他介绍这里的来龙去脉。 原来天界第一任青帝名为勾芒,他就是在这须弥山东麓称帝建城,此城名为“翠玉城”。后来秦尊阳开山创派,名为“翠玉宫”显然不是没有由来的。 仙树其实是勾芒的坐骑青龙的肉身所化。勾芒早已道殒,但他的坐骑是四神兽之一,身躯不朽,神魂不入轮回。现在翠玉城的根基,就建在他的残躯之上。 至于青龙的残魂,应该也如其他四神兽的残魂一样,不知道流转到哪里去了。 后来须弥山崩落一块,也就是后来的息壤大陆堕落人界,仙树也随之堕落了,也就形成了妖界的眠恶山。 但秦尊阳又是如何弄了一部分仙树去金州创建了翠玉宫,这就不是这十万年前的残魂意识所能了解的了。 回光返境带着他们回到的这个时代,刚好是天帝决意彻底毁灭翠玉城,消灭这最后一个修罗国度,从此一统忉利天的时刻。从这一刻起,战争全面爆发,翠玉城即将坠落。 但林胡图一点都不着急。翠玉城毁灭、树族堕落人界的经历,他早已经历不知道多少回了。因为这片时空从被现世割裂了之后,就一直处在无限的循环之中。 这里的每次循环都从这个时候开始,直到整个翠玉城从须弥山上崩裂坠落进入天门漩涡去往人界而结束。这里所有的生灵都处在这样无限的循环中而毫不自知。只有林胡图和这世界中的青龙池是超然于这循环之外的。 他记得这无限循环的经历,也见证了一代一代的树皇来到这里提升自己和亲信们的修为。而青龙池中的灵液和仙息也越来越少。到木野他们来到这里,正好是应该轮到第四代。 他知道早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树族就知道不可能打赢这场战争。所以他们并没有制定拼死抵抗之策,而是采取了置于死地而后生,期待大翻盘的策略。 一共有十二位树族金仙舍弃仙体,道殒于青龙池中,留下了十二位金仙的仙息。既然这批最主要的战力都已经道殒,剩下的抵抗都只是一种伪装,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罢了。 即便如此,这场战争也打得极为惨烈,足足延续了一日一夜,这可是人界百年那么漫长。因此当勾诛他们来到这里,战争刚好开打。 林胡图根本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引他们进入青龙池。因为还要一百年,翠玉城才会真正坠落。那时候他们刚好修炼完毕出关返回现世去了。 天庭方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历经长达百年的鏖战,即将看到彻底毁灭最后一个修罗帝国的曙光的时候,一阵恐怖的空间风暴席卷了数千里的范围。 紧接着时空几乎被撕碎了。一块千里大小的息壤直接从须弥山上崩落了下来。在昊天诧异的目光中,直接带着整个翠玉城落入了空间风暴之中,从此从天界消失了。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留下了“回光返境”。将来堕落人界的树皇,可以回到回光返境中重历这一段历史,并从十二金仙遗留的仙息中获得巨大的好处。不但树皇可以,树后以及他们带来的亲信也可以。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勾诛。 十二金仙残存的意志就在这里如河水般流淌,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树族的兴衰。等他们的历史回顾接近结束,便开始告诉他,这个“青龙池”将如何强行提升其中修炼者的境界。 任何修士境界的攀升其实只有两个方面:一个是肉体的淬炼,另一个是神魂境界的提升。 理论上而言,每个人的肉身都不相同,适合他的淬炼方式也不相同。但青龙池中的这些粘稠浓厚的富含生机的灵液,它们并非只是灵液,而是在仙息的加持之下蕴含着十二金仙淬炼肉身的所有的经验,并遗留着这些金仙的残存意识。 它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修炼导师,会自动找出最适合修炼者的修炼的方法,然后动用灵液中强大的生机渗入其人肉身。 或毁灭、或重生、或加强、或重构……如同精准的外科大夫一样,它会自动地利用青木生机之力,彻底改造其人的肉身。 至于神魂的提升就更简单了。只要这个过程一开始,这人就根本不会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他就一直处于幻境中。他会在这个幻境中修行,在十二金仙浩如烟海的修行经验的指导之下,自行修行。 这个过程并不短,将长达百年。这一百年神魂的苦修,其实并不比凡人在外苦修一百年成就金丹要轻松和愉快。 但凡人在外,一则不一定有名师指点,二则不一定有足够的外物资源,三还受自身肉身资质所限,百年能成就金丹者,可谓万里无一。 而这里绝无这些问题。树族十二金仙将自己所有的修行经验都融入了青龙池的意识之中,自然而然就会为每个进入此地的神魂选择最佳的修炼之法。 这一切当然绝非平白而来,而是十二金仙不惜集体道殒换来的!树族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扶植堕落到人界的树皇,等待东山再起,回归天界的那一天。 681 百年蜕骨重生,千回喋血不死 (681 百年蜕骨重生,千回喋血不死) 如果此时勾诛能超然心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自己,那其实是非常恐怖的。 进入青龙池就和沐浴一样,他事先就将所有的随身物品和衣物都放在池外。这是林胡图预先就叮嘱过的,否则损失自负。 他一进入青龙池,青木灵液中的生机就开始腐蚀他的皮肉了。他的皮肤首先被侵染成了青色,然后逐渐溶解, 他所感觉的如夏日清泉一般的清凉,其实那只是幻觉。从他进入青龙池的那一瞬间开始,他所见所感都只有幻觉。他的神魂与肉身早已一分为二。 他的皮肤很快彻底溶解殆尽,露出了里边的血肉和骨骼。这些雪肉也不再是红色,而是碧绿与红色混合而形成的一种诡异的暗赭。露出血肉中的白骨被浸染之后,如同青玉一般发出烁烁的碧色光芒。 只有青帝治下的东方青木天国才有这样的能力。这是因为和天地间亿万种自然之力都不相同,青木的力量就在于生。 假定这池中的灵液并非是青木灵液,而是玄冥灵液,那么唯一的效果就是把里面的修士冻成一块坚冰而已。若这是一池南冥离火,那勾诛早已化为灰烬了。 神力并非是越强就越是无所不能,而是掌控了不同的法则就拥有了不同的能力。 勾诛的皮肉被逐渐溶解,但身体中由灵机构成的经脉却依然存在。本来没有肉身提供的生机,它们也会立刻消解衰亡。但现在它们不需要肉体,这一池青木灵液自身就能提供生机。 毁灭到几乎只剩下白骨和经脉,以及头颅中不断闪烁的神识灵光之后,勾诛这个人几乎已经可以说不复存在。如果有任何意外发生,他也就可以直接转世了。 但在这个隔离的时空中,不会有任何意外。他的身体又开始缓慢地生长了。这个过程并不短。从最初到毁灭殆尽,然后重生,耗时大约是人界的数年之久。 这和他自己修炼其实是一样的。修士在人界修炼也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只不过那过程是逐渐新陈代谢,而不是这样先破后立。 正常人是不可能先毁了自己的肉身然后再重构的,只能潜移默化。但这个过程就不可能彻底了。一些旧的痼疾可能就留在身体中永远不可能去除。境界攀登得越高,痼疾就越是成为恐怖的隐患。 但青龙池中的生机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即便肉身尽毁,神魂和维持它的基本灵机还在,在青木生机的滋养下重建,就能确保这一步是接近完美的。 大约第一个三年之后,勾诛的肉身在其中再度恢复完好。但这个过程又一次开始了。先消解,再重建……在青龙池和在外界修炼是一样的,他只能一级一级地攀升上去。 第一次轮回让勾诛的肉身攀升到了虚丹四色,然后第五色的过程又开始了。世间绝对没有能跨级攀升的方法,在这青龙池中也不例外。 而且每一个轮回的过程也不是一样长的。总体而言,越是往高境界攀升,这个过程耗时越长。而且一些关隘,比如虚丹晋级紫府,紫府晋级金丹,耗时还会更长。不同的人耗时也不一样。 树族的记载中说回光返境能瞬间提升修为,那只不过是天界和人界不同时间的流速带来的幻觉罢了。 要知道勾诛在这里修炼一百年的时光,再回到人界的时候,人界也不过就过去一天一夜而已。提升境界竟然只花一天时间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瞬时了。 但勾诛在这里究竟能提升到什么境界,这是无法预知的。这全看这一百年的修炼他究竟会卡在什么阶段上,因人而异。 有一点可以肯定,青龙池给他的待遇,肯定是不如树皇木头和树后木萝的。而且木头和木萝自身都本身就是树体,在这充满了青木灵气的青龙池中的效果肯定远胜于他。 所以勾诛并不指望能提升到金丹的地步。但如果他能提升到紫府,也是结结实实地大占便宜了。 至于神识的修炼,在修罗修炼方法至为简单,那就是战斗,无休无止的战斗。因为在天界,这就是修罗提升自己的唯一方法。十二金仙留下的所有的经验,都是如何在战斗中避免死亡,避免失败,并不断提升自己的境界。 大部分情况,斗战双方都是境界高的一方取胜。如果你不断挑战境界更高的修士而且想方设法求胜,那么本质也就是在强迫自己提升境界,压过对方。因为想要胜利,这便是最为稳妥可靠的道路。 这和勾诛手中的血痕留身碑很像。炼制血痕留身碑的那位前辈大能,很可能与修罗界有过关联,才会“独创”了这样一条修炼之路。 但对人界修士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行的。因为你与人斗战,如果只是欺负比自己弱的对手那对自己的境界的提升几乎没有帮助。 若是反过来,你总是去挑衅比自己强的对手,那又会死得很快。即便一次侥幸不死,十次、百次,只要有一次失手,也就道殒了。连活都活不下去,你又何谈攀登上境,追求长生呢? 而修罗,则天生就是出生在肉弱强食的须弥山乱世之中。如果不争斗,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持续不断地争斗中,无数的修罗死了,但同时又有无数的修罗重新化生出来。 就在这样的混乱洪流之中,总是有一些修罗如同大浪淘沙,历经九死一生,在无数次斗战中活了下来,成为真正的强者。修罗四方大帝是如此,同样树族的十二金仙也是如此。 所以勾诛来到这里,他的神识所面对的,就是无休无止的斗战,将持续整整一百年! 他面对的是各种各样种类的生灵。既有兽类、也有虫类,也有人形的生物,甚至也有无形无影的怪异幽灵。这些生灵的唯一特点是都比他强。 一旦他失败,那么幻境又会重头再来。如果他战胜,则另一个更强的对手又会出现。他的神识最终能达到什么境界,只和他最终能战胜多少对手有关系。 如果他面对一个对手,整整耗上一百年都不能战胜,那么他的神识境界也就卡在这里无法前进一步了。但即便他卡在这里,他也无法休息,也没有片刻闲暇。因为无论他是否反抗,对手总是会持续不断地攻击他。 在这绝境之下,除了不断地战斗,还是只有战斗!无论是胜是败,都必须继续战斗! 在这种神识炼狱中,他无数次崩溃。但崩溃也没有用处,即便崩溃他也无法死亡,他只能继续战斗下去。如果能再让他重新选择,他绝对不会进入这所谓的回光返境。任何其他的修炼方式,都比这要轻松愉快一万倍! 但是这里没有后悔药吃的。一旦进入青龙池,这个过程就绝对不可能终止。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逃离这个持续战斗的幻境。 无论他是坐以待毙、自杀还是自爆,他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幻境,这里也没有睡眠,没有昏迷,只有持续不断地一场场对战,只有一个又一个强敌的持续不断地攻击。 他要么享受任人蹂躏的痛苦,要么一次又一次地在极度疲惫中奋起反击。而反击即便胜利,他也只是迎来下一个更强的对手而已。 就是这样的漫漫的长夜,充满了血腥、疯狂、疲惫与极致的崩溃,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但尽头终会到来。无论一百年、一千年,甚至如同天人的寿元数千万年,也终有结束的一天。只是结束那天的时候,勾诛从血海之中站起来,忽然觉得脑海茫茫,他早已忘记了他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只记得无休止的血战,他的神魂在这里接受了无数次洗炼,已经将他脑中的记忆清洗一空。他甚至不再记得自己是谁。 如此疯狂而持续一百年的神魂修炼,其副作用也是巨大的,足以让任何生物彻底失去自我,成为十足的嗜血狂魔。然而这个时候,十二金仙的仙息便开始起作用了。 他感觉身边层层包裹的血腥味,在仙息的侵染之下不断地退缩和净化。时光仿佛在开始倒流了一般,将他在百年中的经历从末尾开始,就像剥开洋葱一样层层剥离。他的记忆在不断倒退。 他忽然想了起来,来到这里修炼完毕的出去的人,都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起。原来是这样?即便经历了一百年的极致疯狂,这些相关的记忆也会自然地被仙息洗去,这样这些副作用也大部分一同被洗去了。他又会恢复进入这里之前的记忆。 即便他的记忆恢复了原状,他的肉身和神魂也已经经历了真实的淬炼,而且提升到了远高于进入时的境界。只是他的记忆和意识中,自己还停留在原来的境界中。 一旦他自己这样认为,他实际上就会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他认为的境界上。但这不是太大问题。在今后的修炼和斗战之中,他随时会慢慢觉醒,层层攀登,从而连续不断地突破下去,直到他真实的境界为止。 他想起了这些,但这些记忆正在极速消逝。他想起了他现在会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他们在进入这里之前就约定好的。所以即便在回光返境中所有的记忆都流逝掉,他的这部分记忆也不会消退。 很快青龙池中的绿色灵液灵光消隐,四周黑色的夜空渐渐淡去。天色逐渐明亮,云海之中显出一个如岛屿般碧绿的山顶。看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喊: “翠玉峰,我终于回来了!” 682 苦磨利刃求仙路,痴狂剑道忘长生 (682 苦磨利刃求仙路,痴狂剑道忘长生) 坤元三十六年春,厚土皇朝同州金德院论剑堂。 说是堂,其实这是一间硕大的竹棚,圆形,足有数百步见方。顶盖如同一个斗笠,由无数剖开了的竹片密密捆扎覆盖而成。四周没有墙,只有一根根碗口粗细,三丈来高、挺直得不可思议的粗大竹子将圆顶撑起,让人宛如置身于一片稀疏的竹林中。 竹林之下,很像是分不同的区域铺满了不同颜色的石子。其实这是一个一个的修士,只是他们都整整齐齐地盘坐在蒲团上,没有一个人吭声,没有一个交头接耳,每个人都凝重紧张地盯着竹林正中的空地。除了目光中时不时在紧张中露出一丝羡慕之外,大多数人并没有别的表情了。 这些修士大多数身穿白、灰两色道袍。但他们大多套着一个个颜色不同的比甲。其中银白色多见,约占了全场的三分之一。红色、黑色、青色、黄色的也不少见,合起来占据了剩余中的一半。他们自然就是五行宗中人数最多的金德、火德、水德、木德、土德五个院了。 剩下的人服饰杂乱,既有一些五行宗特殊堂口的弟子,也有不少下宗弟子。翠玉宫也有一行内门弟子在其中。他们大多数身穿灰色道袍,身背灵剑,剑柄上有碧玉为记;腰系着青色丝绦,挂着一块不同颜色的木牌,牌上有“翠玉宫”三字。 这个时候,中间五十来步方圆的空地上,寒光闪烁,剑气纵横。一名银白马甲的修士,正和一名身穿黑裙的女修斗得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银马甲的男子正是金德院飞剑堂弟子。虽然名为“飞剑堂”,但这两人的剑都始终紧握在手上,并没有“飞剑”出手。就算是五行宗飞剑堂的弟子,真正能以心御剑的弟子也不多。三百余名弟子中,能随心所欲飞剑杀人也不到百人。 五行宗大多数人是法修。法修的特点是重悟外法而轻内修。不像气修是从修行自己体内的真气开始,法修是领悟外法,操控法宝,以外物之力推动自身肉身的变化,而实现攀升上境的。 对他们来说,操控法宝凌空杀人容易,从筑基修士开始就可以了。但极少有人把法宝打造成剑形,然后去凌空杀人冒充飞剑的。因为法宝依靠的是法宝的威能杀人,而不是剑法。就像射出去的箭一样。箭虽然是可以凌空夺命,但始终不是拥有剑法的飞剑。 飞剑堂的弟子真正练的是剑法。虽然飞剑凌空的剑法和持剑在手的剑法并非完全相同,但剑术大能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只要将剑法练到极致,人剑相通,剑就会产生剑灵,那时自然能凌空飞剑。否则,即便加上遁术强行御剑也是徒有其形而已。 场上那名男弟子名为孔玉,拜入飞剑堂的五行宗内门弟子。和大多数玉树临风的垚人男子不同,他容貌相当粗放,身材魁梧,面相峥嵘,线条锋锐,一双粗眉如刀一般竖起,怒目圆瞪。手中一柄雪亮的长剑,剑上有槽,从剑格一直延伸到剑尖,鲜红色,宛如填满了血。这剑以此为名,叫血虹。 他虽然是拜在飞剑堂堂主陈昂门下的内门弟子,但并非陈大师亲传。事实上,飞剑堂的弟子中,有一半都是陈堂主的门下。但他们大多数都是由师兄师姐代授的普通弟子。想要成为陈大师的亲传弟子,唯一的办法便是在这场五年一聚的“飞剑堂论剑会”上夺魁了。 论剑会最早确实是为了剑术大师陈昂择徒而设的。但后来渐渐地就变成了五行宗中的每五年一场的剑术比拼大会。不管是不是飞剑堂的弟子,甚至是五行宗的下宗,只要身份为内门弟子的都可以参加。两两对战,败者淘汰,最终不败者即可夺魁。 这场比试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得动用除了剑法之外的任何术法,是真正单纯的斗剑。无论遁术、魂术还是任何剑之外的术法都不得在比拼中使用。一旦使用,则会立刻判负。就是施展剑气或者飞剑堂中以心驭剑的御剑之术,也是被禁止使用的。 在这种规则之下,无论是五行宗别的堂口还是五行宗的下宗弟子们显然都不是飞剑堂弟子的对手。因为飞剑堂的弟子都是一开始就不修炼任何术法,甚至不修炼真气的。他们会的就是不停地炼剑和练剑。直到有一天生生将一把死剑练活,练出剑灵为止。 其他的堂口和下宗都各有擅长,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精力都花在剑术上。但剑术也是各堂各下宗最重视的战技之一。即便过来不可能夺魁,弟子们和飞剑堂的弟子们过过剑招也是难得的机会。所以总是有飞剑堂之外的五行宗弟子过来,最终变成了五行宗以及所有下宗弟子的剑术比拼大会。 这场大赛没有任何奖品。但剑术大师陈昂将不拒绝收任何一个论剑会上夺魁的弟子成为自己的亲传弟子。这是这位堂主亲口许诺,二十多年未改的。而他的亲传弟子真的也只有四个而已。根据飞剑堂的规则,堂主的亲传弟子也就直接是五行宗的真传弟子了。 由于大师从来没有收过一名飞剑堂弟子之外的弟子,孔玉其实已经将这个亲传弟子的名额收入囊中。但这也是飞剑堂陈昂以论剑择徒以来最蹊跷的一件事。这次飞剑堂的论剑会的最终决战之中,居然有一人不是飞剑堂的弟子? 这一点让号称飞剑堂三十年来最强青年天才的孔玉都觉得荒谬不已。 在此之前他已经被另一个“外来者”震惊过,那人就是唐肃。唐肃并非一直是五行宗的弟子。他是因为功劳而从下宗提拔而加入飞剑堂的。这个只有一只胳膊的外姓垚族青年,手持一柄紫红色的宽剑,剑法滴水不漏,气势惊人,只差半招就要将他挑于剑下了。 好在他终究还是胜了。唐肃唯一的缺陷可能在于他的左臂。他的左臂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怪异的兽爪。虽然左手不是他的持剑之手,但左臂的生涩明显拖累了他。孔玉这才找到了机会将他击败。 唐肃也就算了,他虽然是下宗出身,但也算是飞剑堂的正式弟子。那么决赛时碰到的这人又是什么鬼?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修,一身很不搭调的黑色衫裙也就罢了,还身材肥胖,圆嘟嘟简直如同一个黑色胖茄子。就这样的身材还能参加飞剑堂论剑会,还能杀入最后的决战?而且更让他恼火的是,这人居然和唐肃一样,也是来自翠玉宫?难道翠玉宫门下都是些变态吗? 她圆滚滚的身材,几乎要把她那把手上细长轻盈的淡蓝色宝剑给隐没不见了。这明显是一柄正宗的翠玉宫法剑,其上有一颗湛蓝的灵种延伸出许多脉络,遍布剑身。剑身细长,犹如一片轻薄无比的豆娘的翅膀。 翠玉宫的剑都是木剑。这听起来毫无攻击力,但并非如此。这些剑基材都是玄铁木,原本就硬如玄铁,又多了一分木材的韧性。更重要的是,这些木质并非是死的,而是活的!只要种植上灵种,它就能与主人真气贯通,还能随着主人攀登上境而不断生长。这个肥胖女子手中的利剑隐隐蕴含着雷霆之气,绝非凡品。 但无所谓,她若动用灵剑上的灵机来对敌,就会被周围的飞剑堂长老直接判负了。就算她的剑是活物,也只能当死物来用。在这里,一切取巧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剑法才是唯一的正道。越是剑上灵机威能强大的对手,便越不可能专门将心思花在剑法上,她必败无疑! 可惜的是孔玉刚出剑不久,这信心便被无情击碎。胖女子身形虽胖,动作却并不笨拙。更重要的是她任何一步动作都精准得仿佛经过了计算,去除了一切多余的动作和力道。如果只动一根手指就能解决问题,她就绝不会动两根。如果出剑半寸就能有达到效果,她绝不会出剑一寸。 这看起来就好像他的剑招如同暴风骤雨,而对方则如同巨浪中不动的礁石,只需少量的动作便将他的凶悍剑招一一抵挡在外。这在旁人看来孰强孰弱简直是不言自明。虽然评判的长老们不会以此就确定胜负,但也让他心焦如火。难道他要成为第一个在论剑会决战场上败在下宗剑手下的飞剑堂弟子? 不管自己以什么招式攻击,对方都以教科书般正确的应对招法抵挡。数十招下来,这个肥胖的女人甚至没有移动过半步,也没有发起过任何反击。即便她脚步踩位变动,也单纯是为了抵挡他的剑招。她的动作让孔玉颇有熟悉之感。精准而没有灵性,就像他在飞剑堂练剑用过的剑傀一样。 “剑傀?” 焦躁之下,孔玉恢复了一丝冷静。他停止了攻击,而对方也停止了抵挡,胖脸上一双仿佛没有什么灵性的眸子,漠然地盯着他。这个女人居然完全不主动攻击,只抵挡他的剑招,这对他来说又是一种羞辱。但是急躁是没有用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对方就是一副剑傀,而根本不是人类呢?剑傀的特点是,你越是使出精准的剑法,它的应对也就越是精准,给你一种它几乎不可战胜的假象。但是你越是忘记那些古老的剑法,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战斗,就越是容易创造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况出来。而某些巧合的情况下,这些剑傀就会变得愚不可及,从而轻易地被击败! 683 飞去来兮手中剑,掩耳不及剑中雷 (683 飞去来兮手中剑,掩耳不及剑中雷) 翠玉宫派一个剑傀来“论剑”绝对是荒谬绝伦的想法。且不说要制作一个和活人无异的傀儡有多难,就算真制作出来了,又怎么可能瞒过这四周无数五行宗高手的眼睛和神识?但对方既然剑法和剑傀类似,他不妨就用应对剑傀的方式来试试。 忘记所有的剑招,任意刺杀! 但他的血虹刚递出去,他却诧异地发现这次对方的应对方式变了。那人的淡蓝木剑,简直变成了一块狗皮膏药,粘在了自己的血虹上。无论他如何变招如何游走,对方的剑刃都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剑刃,让他根本就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自己的剑术。 理论上即便对方如此做,他也完全可以顺势反击。只要双方都是各持一剑,没有一人有三头六臂,那么就是平等的。你可以粘我的剑,我也可以粘你的。双方的剑都在对方的剑刃上不断滑动、扭转,就看谁能抓住转瞬的时机,将对方的剑扭脱离手了。 但偏偏孔玉苦练多年,所长并不在于此。他并非没有练过这种粘滞对方的剑法,只不过这并非他的专精。而他专精的那些心无旁骛闪电刺击的“血虹刺”,此时却怎么都发挥不出来。 而对方没有这个烦恼。她的剑法依然精准得就像一部完整的剑谱的演示。这种类似的剑傀的人物,你根本无法分清她究竟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她毫无缺点,甚至毫无灵性。精准无比的机械动作轻松地压制了他。更要命的是她是个人类,而并非剑傀! 其实肥牛慕容清来到这里,并非是有意来羞辱飞剑堂的弟子们。 自从连菱和勾诛他们离开翠玉宫之后,她已经在丹阳阁跟着连萍修炼了十年。这十年间她除了常常去传送塔找朴老九的剑傀们练剑之外,几乎足不出丹阳阁,更没有离开过翠玉宫。以她对剑术的痴迷,对飞剑堂的论剑大会当然不愿意放过了。 五年前他们还被禁足在翠玉宫,连萍根本不允许她出来。但这一次,连萍终于松了口,让她参加了论剑会。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幸运至极了。既然来了,她当然要多学一点。所以她仔细观摩了每一场论剑。而真正上场的时候,她总是采取防守的势态,任凭对方攻击也不反击。目的就是想要更好地了解对方的剑法。 这和孔玉是相反的。孔玉心无旁骛,只有他自己的场次他才上场。其他时间他都在闭关练剑。而且他也不会去观摩对手的剑法。他相信只有不受任何外物的干扰,才能练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无敌的剑法,才能让自己的剑产生剑灵,才能走上真正的剑仙之路! 其实如果是这两个人真的随心所欲地发挥,双方都施展出自己最强大的实力,慕容清还真未必是孔玉的对手。因为慕容清此人练剑,根本无所谓专精。在她看来,任何不同的剑招都是为了应付不同情况而存在,所以都是同等重要,她所有的剑技是没有厚此薄彼的喜好之分的。 所以她的剑没有灵性可言。她不可能抵挡得住孔玉手中那威力惊人的血虹刺。但血虹刺法最重要的是空间、距离和速度。当她使出这种贴身粘剑的紧迫战法,压缩了空间,又极大迟滞了对方的速度,血虹刺又如何能施展得出来?孔玉也只能和她继续这么缠斗下去。 这样也好,既然是来讨教,随便几招就分出胜负了,那多浪费啊。再斗上三百招,让他把本事都亮出来。慕容清暗自得意。 而孔玉的心思截然相反。他心中就像填充了一团几乎要爆裂但又始终闭塞不出的火,烧得他焦头烂额。这缠剑并不需要花多少心思应付,他还能时不时地看到最近的席位上,盘坐的几名飞剑堂的长老、师兄们一个个都脸色发黑,难看无比。尤其是副堂主薛幽,眼睛几乎都要对他喷出火来,嘴唇也时不时翕动一下。 “给我赶紧胜了,不要再畏畏缩缩!” 孔玉能轻松解读出他那点唇语的意思。薛幽显然比他更心急如焚。如果他当着这么多其他堂口和下宗的弟子输了这一场,飞剑堂的颜面何存?但就这么斗下去,他显然赢不了了,只差直接投降认输。薛幽凭什么认为他能赢?难道说他说的“不要畏畏缩缩”,其实是让他在剑术之外,大胆施为? 那就要动用真气来斗法了。只不过操控法宝,必然有神识波荡而出。不要说台下这么多各堂各派高手在场,就是普通的筑基弟子恐怕都能感觉到。但飞剑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飞剑都是剑手本人亲自打造而成,剑与人之间的沟通完全凭借一种天然的“共鸣”,传播而出的神识波动极为微弱。除了最近席位上的薛幽和那几个飞剑堂长老,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察觉。 他的剑早就炼出了剑灵,他随时可以飞剑杀人的。只不过动用御剑术就偏离了论剑会单纯比拼剑法的本质,会被看席上的裁判立刻判负。但看席上的裁判是谁?不正是副堂主薛幽和那两名飞剑堂的长老?薛幽是绝对不会说什么的。那两名长老如果有薛幽的授意,也大概率不会说什么。 他心中了然,有了主意,手中招式立刻骤变,长剑脱手,剑身就像风车一样在空中旋转起来,瞬间便脱离了对方剑身的粘滞。血虹剑尖在空中画出一道血色的光圈,刚好往对方的头部掠去。 他这不是御剑,只是甩手剑而已,这一招名为“飞去来兮”,长剑脱手之后,如同飞去来器一般在空中旋转三圈,剑柄再度回到自己手上。当然长剑不可能如同飞去来器飞那么远,只不过三步的距离,但摆脱对方的粘滞并发起一轮攻击足够了。 这样的剑招其实险中又险,长剑脱手之后并不再受他控制。以对方精准无比的反制能力,必然立刻施展克制的招术,将他的血虹从空中击飞,那时他后面就不用比了。兵器丢失,立刻判负。 但这只是他不催动剑灵的情况。一旦他催动剑灵,此剑在空中的姿态、力道、速度全部由他随心掌控。对方的反制再是精妙,预算不到这些变化也必败无疑。那时候对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会觉得他这一招“飞去来兮”其中的神妙无法预算,乖乖认输。 慕容清一看对方一招甩手剑,反而是吃了一惊。如此孤注一掷,对方难道是打算认输前的最后一搏?她心中虽然是疑惑,手上却是直接反应,蓝色长剑一抖,刚好击在血虹剑旋转的中心。只要轻轻一拨,这长三尺的骇人利刃,就会像一张弓一样弯起,被她弹得老远! 但没想到她发力一拨,却感觉毫无阻力,那剑仿佛躲着她似的,旋转速度明显比她预想的快了一些,瞬间风声嚯嚯,剑尖已经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满的圆弧,利刃激起的寒风已经触及了她的额头。 双目微微一抬,她心中寒彻。这利刃劈头盖脸下来,剑锋正对着她的眉心当头劈下。而她手中剑拨到了空处,想要再收回来也来不及了。对方是怎么做到利剑脱手之后,还能猛然加速的? 但就在这时,她的剑上蓝光大放。密密麻麻的蓝色的闪电如同树根般激射而出,将两人两剑都笼罩在内。一连串如同暴雷般的轰响传了出来。 其实这倒不是她用真气催动了剑上的灵种。而是她这雷玄剑有灵,本来是被她抑制住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但这雷玄剑的剑灵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极好争斗。 本来血虹剑的剑灵并未出现,它也继续沉睡着。但就在孔玉这一招飞去来兮的时候暗中催动了血虹剑的剑灵,虽然神识波动极为微弱,却瞒不过这头整日在寻找对手的雷玄剑灵的感官。 好容易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他立刻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疯狗一样爆发而出一连串的雷暴。 血虹剑还没有碰到慕容清的额头,就被猛烈的雷暴激射而开。孔玉浑身变成了一个火球,连人带剑被猛然爆发而开的雷暴引起的冲击波击飞,直接落入了四周的观战的席位中。 众多五行宗弟子纷纷脱下衣服对这个火人一阵猛抽,终于将火扑灭。孔玉浑身焦黑,只有两个眼珠的眼白部分还是白色的。他眼珠依然在转动,只是说不出话来。他的师兄弟们七手八脚,迅速将他抬出去找医疗弟子去了。 论剑堂中一片死静,僵持了一会儿。副堂主薛幽忽然厉声训斥道:“大胆!论剑会只论剑法,居然擅自动用雷玄灵气,谁给你的胆子?给我拿下!” 684 玉简留下飞鸿影,金丹洞彻妙玄机 (684 玉简留下飞鸿影,金丹洞彻妙玄机) 在薛幽的眼神授意下,几名飞剑堂的弟子立刻飞身上场,打算先把台上的这名翠玉宫女弟子擒住。 但他们却发现雷暴的残烟散尽之后空旷的场地上站着的那名女子已经不在场中。场中人换成了一个身材高瘦,相貌清朗,身穿一身淡蓝直缀道袍,头戴一顶青玉五岳冠,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 这帮人气势汹汹地涌入场中的时候,他只是双手一揖,低头笑道:“在下翠玉宫真传弟子勾诛,见过诸位上宗师兄。” “勾诛!他居然是勾诛?” 虽然说已经过去了十年,但勾诛这个窃贼出身的传奇弟子的名声犹在。这些飞剑堂的弟子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仙荷。 勾诛这个窃贼弟子的传说最初是翠玉宫的刑堂一脉为了败坏丹阳阁的名声而放出来的,因此传闻的推广力道可并不轻。 不但唐肃因为被他妙手栽赃而受到处罚这种事情被人传得绘声绘色,而且诸如翠玉宫中白长生之死、贺仓实等人被洗劫都被传扬成了传奇。 传奇一旦成为传奇,就自然会有人继续附会下去。比如继续往前的孤傲峰树妖劫狱案、青阳镇树妖杀人惨案、青阳镇雷玄木种失窃案,甚至翠玉宫掌门以及三名长老、一名真传弟子陈玄方的失踪之案,都被种种传说强按到了他的头上。 他早已经不止是一个妙手空空的窃贼,而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玄匪似的人物。这当然不是最初传播消息的刑堂一脉的本意,但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尤其是他在夜盲山搞得天翻地覆,夺取了逐鹿之战的头名之后,至少在五行宗,以及同州、玉州、金州这厚土王朝的南部三州中,他已经坐实了悍匪的形象。 “你站这里干什么?” 薛幽莫名觉得,虽然这个家伙已经不得不说有了半分的仙风道骨,但他的微笑里总带着某种莫名的猥琐劲,让他心中的气愤郁闷之感更强烈了。 但他毫无理由当然无法对这个家伙下手,只能瞥了一眼已经坐在台下翠玉宫弟子席位上的慕容清。他这时候如果想要拿下那个肇事的女子,恐怕难免要引来一番飞剑堂弟子和翠玉宫弟子之间的群殴。 虽然这是在五行宗,他们的人数占据绝对优势,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反而束手束脚。 翠玉宫和离火殿是五行宗下实力最强的两个下宗。如今离火殿刚成就金丹的烁阳真人手下的一帮亲传弟子就坐在席位上。翠玉宫带队的真传院长老霍云实力也高达紫府五气。 真要和霍云动手,薛幽也没有任何胜算。 最近十余年来天地灵机大兴,翠玉峰的汇聚的天地灵气是以前的三四倍之多。霍云实力突飞猛进,已经快摸到金丹的门槛了。 他也因此而卸下外院长老之职,升到了仅次于丹阳阁和刑堂的真传院长老的职位上。 而离火殿殿主,原本的烁阳上人已经突破紫府圆满后的壁障,成就金丹初花,也就成了五行宗的下宗中成就金丹的第一人。 当然这个所谓的第一,是建立在连菱隐瞒不报的基础上的。否则他只能称第二了。 最近十年中,除了丹阳阁代守连萍之外,翠玉宫又多出了两名紫府上人:回春院长老沐葭已经晋级到紫府二气。一直闭关的传功院长老、体修古玄钟成就了紫府圆满体修。 据说翠玉宫刑堂长老鬼玄阴在数年前就处在随时可能成就金丹的边缘了。甚至说不好早已成就,只不过为了保留实力暂时没有宣示罢了。 天地灵机兴发其实并非什么好事。因为浑沌天劫就是灵机不断兴发,最终一切归于混乱的过程。只不过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薛幽身为飞剑堂的副堂主,他很清楚如果他在这里太过分,一次性得罪两个强大下宗,五行宗的高层也不可能接受。但孔玉受了重伤这件事,他是必须要让翠玉宫拿出一个说法的。 “嘿嘿,晚辈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这事另有故事,所以不得不在这里给各宗兄弟说说明白。” 勾诛抬起头来,眼睛却没有望向他,而是滴溜溜地往诸多下宗的席位望去。然后他收起了笑容,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并非我师妹主动激发雷玄灵气,而是这位上宗兄弟不知为何激发了剑上灵机动用飞剑,才导致雷玄剑主动反击!” “胡说!” 薛幽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的玄机居然能被这小子看破。孔玉催动飞剑只是稍许改变了剑在空中旋转的速度,那一点点神识波动外人完全不可能感觉得到。除非有金丹修士在这里,连霍云也是感觉不到的。 但勾诛直接点破这件事,让他心中有了一丝慌乱。他不得不涨红了脸大声反驳。 但这一句“胡说”说过之后,他忽然后悔了。孔玉动用飞剑之术之事除了他自己承认之外根本无法对证,而慕容清动用雷玄灵气后果就在眼前,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最后无非是五行宗高层和翠玉宫交涉,强压他们赔上一笔玄阴丹就完事了。如果他们不认不赔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论剑堂夺魁的是孔玉就行了。 他要的并非惩戒对方的弟子或者那笔赔偿,他要的只有今年论剑会的魁首之位在飞剑堂手中。否则连剑法第一的名声的保不住,这飞剑堂还有何颜面可存? “此事不必说了,”薛幽将自己已经拔出的剑收回剑鞘中,“曲直自有公论。让你们院长去和我们堂主谈吧。我没空和你在这里搬弄是非。” 没想到勾诛并未罢手,反而是拿出了一枚淡蓝色的玉简。一缕真气注入,玉简上灵光闪烁,孔玉和慕容清两道人影的虚影又在空空的场地上重现了出来。 “你!”薛幽再次震怒,双眉竖起,额上大汗爆出,“你竟然用留影玉简偷偷留影我飞剑堂的剑法,莫非是想偷师么?” 勾诛却无所谓地将手上的玉简举了举,说:“晚辈这枚玉简一直握在手上,也没见有人说什么啊。论剑会有说不许用留影?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薛幽一时无言。怎么会这么巧,对方竟然会留下留影记录? 这事对勾诛来说不不奇怪。一般人因为有偷师之嫌,所以不会这样做,在此观战也只求用眼睛能多记住一些剑招的奇妙变化就好。唯独勾诛因为知道慕容清这个师妹痴迷剑法,因此干脆用留影玉简仔细录制下来。反正飞剑堂的人没说不能录啊。 留影玉简本身并不能留影。但人若有所见、有所感,这些东西便会写入记忆中。人的记忆是容易混淆遗忘的,有一片留影玉简在手,就可以将记忆写入玉简中随时翻阅,身临其境。 这东西并不容易被修改。任何人若是强力去修改它,其上必然留下其人的神识的痕迹。因此真实的留影和被修改过的留影,是很容易辨别的。他既然拿出这样的东西做为证据,薛幽就算想要强辩也无从下手了。 但玉简写入的是人所见所感。换句话说,你若是感觉不到的东西,那是不可能写入玉简中的。不但感觉不到的东西无法写入玉简,就是那些自己明明感觉到了,却依然忽视了的细节,也一样无法写入玉简中。 因此薛幽立刻便想到,即便对方有留影,最多也就显示出血虹剑脱手之后,在空中翻转时的速度有所变化。这一点点细节想要服众是不可能的。他大可以解释为这是孔玉这一招剑法的玄妙变化。 没想到的是勾诛将这虚影演示到关键处,忽然将画面停了下来,然后指着血虹剑道:“这处有一缕神识波动,只不过极为细微,在场各位同宗可能感觉不到。看我将它放大一些……” 留影玉简留下的不止是影像,只要是对神识能感觉到的都会一并留下。原本极为细微的一缕神识波动,被勾诛刻意放大之后,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这正是孔玉在催动血虹剑的灵机无疑。而且在这时间点之后,空中的血虹剑翻转猛然加快了。 “岂有此理……”薛幽一时僵直,静立场中,一万个下不了台。他心中暗想,“如此细微的神识波动,如果不是飞剑堂的弟子,只有金丹神识才能感觉得到,为什么他能发觉!” 685 冤家何处不相逢?山雨欲来风满楼 (685 冤家何处不相逢?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当然不知道感觉到这细微变化的并非是勾诛,而是以修罗兰之身藏在勾诛身体中的连菱。 勾诛这时候却咳咳两声,双目眯缝笑道:“孔师兄与慕容师妹棋逢对手,拼起来有个意外失手再正常不过了。既然这次没有决出输赢,我们就等孔师兄伤好了再约架怎么样?” 无论是勾诛还是慕容清,对论剑会魁首这样的一个虚名都毫无兴趣。而且他们到这里来也并非真为了参加这个论剑之会。他们到同州另有要紧的事情,参加论剑之争只不过顺道满足慕容清的兴趣罢了。 薛幽当然不会听不出来这是给他们飞剑堂台阶下。他只得冷着脸将剑握在手中,扭头便下去了。不一会儿,飞剑堂便有执事弟子站出来宣布,此次论剑会将择期再战,然后五年一度的飞剑堂论剑会便散场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数百步之外的飞剑阁中,一张黄梨木桌案上,光华渐渐淡去。一个面相圆润,体态微胖,一头黑发整齐的束在头顶,只戴着一圈一字巾的中年男子将桌子一拍,怒道: “现在的年轻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五年前的唐语默还算有点本事,今年这个孔玉是怎么回事?而且薛幽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装模做样搞这些小动作算什么?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几个家伙论剑术十几年没长进了,欺上瞒下的功夫倒是强了不少!” 这人真是飞剑堂堂主陈昂。 陈昂对面是一个枯槁老者,头发胡子都是花白蓬乱如同一丛茅草,手持一根一尺来长的铜制烟斗,犹在冒着青烟,只是放在手中已经半天没有动一下了。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玄铁卫副指挥使夜澜。他在“观赏”了这场论剑之后,犹在震惊之中。让他震惊的并非是剑术,而是慕容清剑上的那颗雷玄木种。 如果说他的命运有一个转折点,那就是从遇到这颗灵种开始的。 十多年前,他在青阳镇上见到那枚雷玄木种。虽然被几个年轻的玄修抢下买下,他还是通过一些手段弄到了手,还将那几个玄修弄到了巡访所的监牢中。 没想到不但这几个玄修脱逃出去,而且整个孤傲峰巡防所都被摧毁了。更神奇的是,后来他潜入翠玉宫传送塔去抓捕多年前从玄铁卫中叛逃的黄泉,再次碰到了这几个人。 那一次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十年谋划,毁于一旦。他不但没有擒住黄泉,雷玄木种也得而复失,主子霞王的分身也被斩了,他还因此而失去了霞王的信任。 在这之后,霞王抛开他单独行事,在自生碑一战中中了云王的计谋,直接被打成了废人,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争夺储位的机会了。 每一颗雷玄木种就和每一个人一样,气息都是不一样的。那颗雷玄木种上的灵机忽然被激发爆裂而出的时候,这感觉就像闪电一样照亮了他的这些不祥的记忆。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又碰上这几个人,这就是所谓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他还不知道当年的青阳镇真的是风云际会。不但皇子、玄铁卫、巡防所的唐肃,树族的木飞,翠玉宫的勾诛、连菱悉数登场,就是卖出这颗雷玄木种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儒生洪如是,如今也成了云王座下的头号幕僚。 这些记忆如同闪电一般在脑中闪过之后,他回过神来,对陈昂说:“怎么,你打算收这个翠玉宫弟子为徒?” 陈昂慷慨回答道:“当然!老夫一诺千金,什么时候反悔过?不是五行宗弟子又如何?老夫从来没有说过论剑会上不收下宗弟子。再说这位又是出自翠玉宫。来自翠玉宫的唐肃不是挺不错的嘛!如果不是断了一只手,其实继承老夫的衣钵也是不错了。” “哼,”夜澜冷哼了一声,“我就明说吧,这个人你无论如何得收下。否则那个剑傀阵何人去破?就你们那个已经被废了的孔玉?你别忘了,现在可是你们宗内闲儒之争的关键时刻。这事办不好,后面的事也不用办了。” 陈昂的胖脸上表情一滞,但转眼又换成了不屑之色:“区区一个翠玉宫,还能给脸不要脸吗?我陈昂收徒,有谁拒绝过?” 夜澜说是闲儒之争的关键,却没有明说,这其实是五行宗在坤元帝和云王之间选择的关键。 五行宗的修士们自然都是玄修,本来是不存在什么玄儒之分的。但天下五大宗门中,有四大宗门都是得到厚土皇室支持,同时也为皇室效力的宗门。他们不但自为宗派,同时也受朝廷兵部的管辖。不少玄修都有官职在身。 依附朝廷是天下宗派做为“正宗”存在的唯一方式。反之则是邪宗。如臭名昭著的尸魂教之类,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邪宗恶派。 几个大宗门的这种生存方式换来了朝廷的大量资源的支持,发展起来远比各种旁门左道要迅速,因此很快堂口和下宗便遍布天下。但也带来了所谓的“闲儒之争”。 因为这些宗门毕竟都是修士的组织。修士中总有一些脾气古怪,个性散漫,或者秉性傲慢之人,不服官家的管理。而这些人往往不乏大能修士,也无法一概逐出宗门去。于是这些修士便被称为闲玄。 而另一些人则对朝廷忠心,他们当然也更容易获得更强的资源。朝廷真正的治国之学是儒学,因此这些人便被称为儒玄。并非是他们自己真正去学了儒学,只不过他们忠于朝廷罢了。 在四大宗门中,很明显儒玄才是主流,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存在下去,朝廷也不可能花大钱去扶植一个不忠于自己的宗门。但闲玄的势力也往往不容小觑。这自由散漫的风气在玄门是古已有之,反而忠于朝廷则容易被嗤笑为朝廷的走狗。 这两股势力交汇,难免会有所争斗。这在四大宗门里都有,只不过激烈程度不同罢了。这便是所谓的闲儒之争。 但五大宗门中还有一个宗门超然其外,那就是万宗之祖灵源宗。这倒不是灵源宗自古就和朝廷无缘。而是因为灵源宗宗门坐落在北地灵源山,那一带本来也是厚土皇朝的领地,现在却已经是尘族部落的地盘了。既然灵源宗已经不在厚土皇朝的管辖范围之内,自然也就无所谓闲儒之分了。 苍茫万里的北地,历代厚土皇帝并非没有想过收复,只是缕遭败绩,渐渐也就放弃了。现在的北疆依然是尘、风两族的逍遥之地。不但如此,尘、风两族还常常有南下扩张之意。 夜澜虽然出身五行宗,但早就接受了玄铁卫的征召,已经脱离了宗门独自发展,是最为典型的儒玄。而像飞剑堂堂主陈昂这样,则是身在玄门中,又在朝廷中拥有官职的儒玄,是朝廷控制宗门的“抓手”。 而那些不服管束,甚至显得有些目无法纪的修士,则是他们要对付的闲修。不让闲修在宗门中占据太重要的位置,就是闲儒之争最主要的内容。 五行宗的下宗则是各不相同。离火殿自古以来都是以儒玄为主,源源不断地给朝廷输送了不少人才。而翠玉宫则是秦尊阳这个著名的放浪不羁的祖师爷所建。虽然刑堂一脉等人努力倾向朝廷,总体还是充满了闲玄的味道。 但翠玉宫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它一方面从未反叛朝廷和上宗,另一方面占据着东南灵气汇聚的翠玉峰,自产丹药与灵种,收入不菲。 同时翠玉宫还审时度势地支持金玉城的云王,玉州抵御妖界的入侵中也出力不少。 朝廷自然更多的是通过五行宗去控制,而不是轻易去诛灭它。否则等同于将一个有益无害的中等门派变成一个马蜂窝了。 但这是建立在朝廷与云王和睦的前提之下。一旦这两方阴云密布甚至翻脸,翠玉宫便会变得岌岌可危,甚至五行宗也不得不在这两方中摆正自己的位置。 因为儒玄忠于朝廷,而云王则必然对那些闲玄更加依重。当坤元帝对云王蒸蒸日上的实力越来越忌惮,所谓的闲儒之争自然也会越来越激烈。原本左右逢源的五行宗迟早要做出选择。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也正是夜澜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看到信心十足的陈昂,夜澜摇了摇头,说:“没这么简单。这一次翠玉宫恐怕也不是仅仅为了你的论剑会来到这里。否则他们何必出动霍云?而且那姓宋的小子也来了。”“哦?”陈昂心头忽然浮起一丝不安,“难道他们也是为了宋家这片矿?” 686 独霸天下矿,尽饮青龙池 (686 独霸天下矿,尽饮青龙池) 宋家如果把那片矿卖给翠玉宫,这倒是一件预料之外的事。如果真是如此,后面的局势就不好说了。 他们也可以选择从宋家购买黄金。不过眼下这个计划需要的黄金量如此之大,一旦真的开始大肆收购黄金,可能导致市面上黄金价格高涨。 五行宗可不是宋家,大部分资源都用于修士修炼了,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即便背后是朝廷,是坤元皇帝,这事也不是那么好办。或者说,代价可能会大过收益。 如果按他们的计划,廉价地将那座矿井搞到手,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但这里不能有翠玉宫的人插手。 “真是笑话!”陈昂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同州的矿除了五行宗,难道还有第二个买家?姓宋的有钱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在他心中这矿根本就不成为一个问题。同州虽然多矿,但是最好最值钱那些矿,都是五行宗,或者说更具体一点,金德院的。其中不少就是用来给飞剑堂打造那些每年直供兵部的绝世好剑用的。 五行宗才是天下最大的矿主,矿场遍布天下,更何况五行宗总坛所在的同州? 宋向乙买下的那片矿完全是一个意外。一片已经被确认几乎一无所有的贫矿,在宋向乙没完没了的挖掘之下,最后居然挖出了黄金,而且还是一条不小的黄金矿脉。 金德院是不可能砸那么多钱在一个废弃的矿坑上的。这才让宋家捡了一个便宜。但得了便宜就适时收手才是正确的选择。 虽然黄金很重又很软,在炼剑上没有太大的用处,但在另一件大事上有大用。这片矿是他们飞剑堂无论如何都要搞到手的,问题就是用什么手段,以及要付出多少代价罢了。 …… 夜澜没有猜错。翠玉宫的弟子们来到这里,并非只是为了参加飞剑堂的论剑会,更是被宋如海的老爹宋向乙的书信叫来的。 宋向乙虽然不是出身主家,但极善经营。在金州一度执掌宋家的产业,风光无限。但长门幼子宋如青逐渐长大并顺利接任族长之位之后,他被排挤和逐出金州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宋家的人即便被逐出金州,解甲归田也是家富巨万的。可惜他不是那种五十岁就甘于良田美妾养老的人物。他贼心不死地跑到同州,将所有的钱都投到了这座已经被人掏空废弃的铜矿中。 因为他以他的眼光看准了,这才是真正的“金矿”!在矿井深处,居然真的被他给挖出了黄金!眼看就要咸鱼翻身般崛起,他却又遇到了一个意外:矿坑的深处出现了罕见的千年金魄。 千年金魄的出现既是好事也是坏事。金魄在玄门本来就是难得的宝物,而且只有富矿深处才可能出现这种魄灵。 一旦出现,不用继续往下探查也能猜到下面的黄金肯定多得就像漫山遍野的岩石了。 但魄灵的出现对井下的矿工们是个巨大的威胁。魄灵没有别的意识,它会以矿脉做为它的地盘,禁止一切外来生物的侵入。 它隐藏在矿井深处的时候,几乎无人能察觉它的位置。而矿井一旦开工,大批旷工进入井下,魄灵就会神出鬼没地杀人。 短短一个月内,宋向乙的矿井内已经死了七八名矿工。第一批黄金还没有产出,赔偿、抚恤,应付矿工家属和官府的责问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矿井中的恐慌蔓延更是无法遏制。越来越多的矿工拒绝下井。到现在除了少数经验丰富的老旷工被他用重金强行留下之外,大部分矿工都已经遣散了。他只能等除掉金魄,在矿井中恢复安全之后再开工了。 想要除掉金魄,唯一的办法就是聘用玄门修士。宋向乙手下并非没有修士。只不过他手上的这些修士大多是来自极武宗的体修,充当保镖、押运之类尚可。要深入矿井去对付一头来无影去无踪的金魄可就不适宜了。 宋向乙当然不会舍近而求远,第一个便怀揣重金到五行宗金德院找人。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金德院的人在听说金魄出现之后,迟迟不愿派出人手。 不久之后,金德院高层更是表示要将这个矿井买下。但金德院出的价码低得不可想象,大约只有公允价格的三分之一。 他当然拒绝了。他耗尽几乎所有的财力,才在这个没人要的废矿里发现了黄金,怎么可能贱卖?没想到这名金德院的名叫薛幽的副堂主却冷笑道: “宋老板,同州可不是金州。金州的价钱是你宋家说了算,同州的价钱可得听五行宗的!你今天拒绝容易,将来可别后悔!” 宋向乙眉头一皱。在谁家的地盘上就听谁开价,这道理当然是没错。但如果他真的按薛幽给的价格卖了,他投入的所有的钱都等于打了水漂,他也彻底变成债台高筑。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他不可能接受。 如果他还像以前一样手上有很多余钱,处理这事倒不难。就算五行宗有这个薛幽挡道,他也有的是办法对付此人。但现在他手头也有些局促,这事就不太好办了。 离开了五行宗,他又找了同州一些大大小小其他的玄门道观去尝试。再次出乎他意料之外,几乎所有的门派都拒绝了他。 回来之后他想通了其中的原因。五行宗既然已经盯上了这座矿井,那么肯定会和同州大大小小的宗派打好招呼,点名这一家矿井已经是五行宗的了,你们任何宗派不得和姓宋的合作。 这就把个宋向乙给逼到绝路了。金矿就在屁股底下,但既不能卖,又不能挖,再坐等就只能等着债主上门逼债了。这时他想起了自己儿子还在翠玉宫修道,于是一封书信把宋如海叫来,让宋如海找一帮翠玉宫修士来逮那个千年金魄。 只要他们能得手,不管他们是要这矿井的股份,还是从事后挖出的黄金里提成,都没有问题。 一旦翠玉宫拿了这个好处,五行宗的念头也只能熄了。虽然说翠玉宫是五行宗的下宗,正因为这样五行宗也更不好直接翻脸。这样的微妙平衡之下,他说不定就有足够多的时间挖出足够多的黄金来。 对他来说,只要有钱,就能摆平一切。若是没钱,就一切都摆不平。所以这就是一场除掉魄灵、挖黄金的生死速度比拼了。 …… 宋如海收到书信的时间,正好是连菱、勾诛等人归来不到三个月。 离开回光返境时,勾诛忘记了青龙池中发生的一切。所以他进入的时候是虚丹三色圆满,出来的时候也就感觉自己勉强达到了虚丹四色而已。 这只是他的神识给他的假象,也是回光返境给他的一种保护,可以让他最大程度地避免在青龙池中通过暴力争斗提升境界带来的副作用。 但这些记忆并不是被真正地消失了,只是暂时封存了起来。他可以通过修炼不断地觉醒,使得自己的境界仿佛在通过修炼不断地攀升。其实这只是在找回在青龙池中修炼的记忆而已。 在丹阳阁中修炼仅仅两个多月,他便达到了虚丹七色,几乎要摸到紫府的门槛了。但连菱让他暂时停了下来先巩固修为。 既然他达到了虚丹七色,又有丹阳阁的支持,自然顺理成章成了翠玉宫真传弟子。他们的整个伍院也都成了真传弟子。 和勾诛、连菱他们会需要缓缓觉醒自己的真实境界不同,树体者在离开青龙池之后,是无需经历觉醒这个过程的。 木头已经达到了金丹初花的实力。木萝更是恐怖,已经成就金丹三花。就是木飞,出了青龙池之后,也到达了紫府五气圆满的境界。 这对守护青龙池不知多少年的林胡图来说可真是一场噩梦。 一代、二代、三代的树皇与树后进来青龙池的时候确实也带了一些亲信,但大多是一两个,数量远没有这一次多。 木头带来的亲信不但多,而且五花八门。一个九炼之神,一个九炼之体,一个仙树材质打造的有神无魂的傀儡,居然还有一具还魂尸? 不管是这些诡异的体质还是诡异神魂都极其消耗青龙灵液,消耗量是一般树体的数倍、甚至十倍之多。就像那个还魂尸,她的身体本来是个死物,要消耗仙息来硬生生将她变成活物,其消耗量可想而知。 他就呆呆地坐在那,肉痛地看着代表着青龙池中灵液含量的一点绿色的灵火,在一百年中越来越暗淡。眼看一百年快到的时候,它居然熄灭了。这让林胡图心头彻底凉了。因为这说明青龙池完全干涸了! 687 青龙池徒余四壁,宋家矿豪夺三成 (687 青龙池徒余四壁,宋家矿豪夺三成) 十二名金仙牺牲的巨大代价才留下的青龙池,原本估计至少能支撑到人界第十代树皇平安渡过浑沌天劫的巨大财富,就这样被消耗殆尽了? 无论林胡图有多痛心疾首,他都无法做什么。因为他只是一个守护者。就好像宝行里的管事看着物主的后人前来取走并挥霍掉前人留下的巨额财富,这本身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当他再度走入青龙池洞的时候,别人全都已经卷入时空波动中。唯独勾诛还站在青龙池边发呆。 “喂,你小子怎么还不走?”林胡图从未见过这种现象。正常所有人进入青龙池之后,无论所得为多少,时辰一到就会被卷入到时空波动中乖乖返回现世,回到他们预先选定的地点。 勾诛身上已经有黑白两色的灵光就像一个灰色的蚕茧一般纠缠着他,却始终没有将他拉入时空裂隙中。 如果其人继续滞留在青龙池中,因为后续很快会发生翠玉城崩裂、时光重置的惨烈事件,这人究竟还能不能回去,甚至会不会和他一样被困在这片孤立时空中就不得而知了。 勾诛回过头来,他目光有些呆滞,对林胡图的问题并不能很好地应答。这是青龙池刚剥夺最近百年的记忆所带来的副作用。 但他双目中燃烧着贪欲之火,掌心握着一团明亮的青色的灵光。而青龙池中残余的那些仙息,如同飞起的火焰的余烬一般,正在星星点点地落入他的掌心中。 同一时刻在现世里,妖界眠恶山中,绝密的妖皇殿内,四位前任妖皇的巨大木像的脚下,一个身形半透明,若有若无的“使者”,面前燃烧着一个碧绿的火球。这火球如同一个肥皂泡一般地鼓起,表面浮现出许多流光溢彩。 这个虚无的人影背后,站着两名黑袍的树族长老,正是在这妖皇殿里等待的榕千紫和楑郁二人。 回光返境是个孤立的时空。当它不与现世发生联系的时候,任何现世中的人都拿它没办法。但当它与现世发生联系的时候,这个古怪“使者”就能利用两个时空之间相互影响传来的时空波动定位回光返境的位置,将这两名长老直接传送到波动的源头去。 很明显这样的机会只有两个。一个就是木头、勾诛等人进入回光返境的时刻。但这个机会瞬间即逝,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所以他能做好充分准备的时机其实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有人要从回光返境返回的时刻了。 “我会建立起一条双向通路。你们可以顺着通路直达回光返境内,获得好处之后就可以原路返回。但要切记一点,一旦有任何意外,立刻返回。否则后果自负!” 这个虚无的幻影并没有说话,也不像是传音,他的意识直接就出现在榕千紫和楑郁两人的脑海中。 他们二人明白这其中的凶险,但也都是铤而走险的主儿,所以都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榕千紫看到那使者面前的火球猛然吐出无数光芒,将他笼罩了。他四周的一切都被拉长,变成了一根根的线条在空中滑动。所有的线条汇聚成一个明亮的亮点,然后又猛然消散。 “你为什么能抓取这些仙息?” 在青龙池外,林胡图满腹不解。仙息并不是能被凡人抓取的东西,它本质是一种高出凡人维度的存在。 木承嗣之所以能将仙息拿在手中,是因为那份仙息的制作者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给那份仙息本身便赋予了能被凡人抓取的特性。 但青龙池中的这些仙息并没有这个设置。它们唯一存在的方式就是沉睡在青龙池中,一旦有符合他们条件的凡人进入便协助他们提升境界。除此之外它们并没有别的特性,所以是不可能被人抓出青龙池的。 林胡图吃惊地看着勾诛正在将池中残余的仙息一点点抓到自己的掌心中。很快这青龙池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木坑,里边什么都没有了。 勾诛没有回答林胡图的问话。他身体周围闪烁着白色和黑色交错的时空波动的灵光。这是回光返境的传送之力和他的执念正在对抗。 这时候他脑中缺乏记忆,行事完全依据执念的残留。他又扭头过来看了看林胡图这个白发老者,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目光一亮,再次摊开掌心。 一股恐怖的法则之力席卷而来,林胡图在这一瞬间恐惧到了极点。但他明白这种攻击之下无论防御还是逃亡都是没有用的,这是一种真正的可以跨越任何时空的不可抵御之力。 幸运的是这股力量并不凶悍,扫荡过他全身之后,他并未受伤也没有产生别的什么怪异。只是好像缺少了什么一般。这时候他检视之下,发现自己收藏在身上的坐骑凤血鸢居然不见了! 好在这股力量“拿”走了那头凤血鸢之外,并没有再剥夺其他的什么。因为勾诛的目光被另一个事物吸引了。那是凭空出现在他附近的一个如同气泡般不断膨胀的碧绿火球。两个身穿黑袍的人影在其中渐渐显露出来。 虚幻使者建立的通道是追随时空波动而来的。而这波动的来源正在勾诛的身上。因此榕千紫和楑郁这两人一起被传送到了勾诛的面前。 其实已经他们来晚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得到青龙池的任何好处。因为青龙池里的灵液已经干涸,剩余的仙息又被勾诛卷席一空了。 但看到这两人出现,勾诛双目又是一亮,掌心的这股怪力立刻往这两人扫荡而去。 榕千紫刚要进入到回光返境中,立刻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法则之力迎面而来。他身上的黑袍莫名消失了! “快,原路返回!”他一声疾呼之下,楑郁也不敢怠慢,两人齐刷刷消失,这个碧绿的火球也消失不见了。 林胡图好像明白了过来。勾诛持续和回光返境的传送之力对抗,导致了回光返境和现世之间不断地时空波动,结果引来了其他现世中的觊觎者。 而勾诛的执念似乎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看见什么拿什么。如果到了没什么可拿的地步,其执念自然消退,应该也就能安然返回了。 所以林胡图在丢失更多的物品之前,他极速一个闪身,从洞窟中消失不见了。 勾诛双目空洞地望着空空如也,除了木头之外再无他物的洞窟,收敛了掌心的“神偷”之力,然后在时空波动之中消失了。 但他在归途中发生了一个意外。他们是坤元三十一年进入回光返境。当他们所有人同时抵达预先设定的翠玉宫丹阳阁的时候,现世已经是坤元三十六年了。中间有五年时间莫名消失。 这其实是勾诛在回归时刻强行滞留产生的影响。他不但影响了自己,也影响了所有人回归的时间。只不过他已经将此事忘记,别人也无法得知真正的原因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又回到了丹阳阁。除了他之外,连菱、木头、黄璐、第十九、木飞、佟瑶,甚至被连菱降服的白虎杀伐和悍匪土留犀都回到了丹阳阁,木萝也跟着木头来了。丹阳阁的实力顿时暴增。 连菱依然没有在丹阳阁之外暴露自己的存在。真正为外人所知回到了丹阳阁的人,也只有勾诛、木头、黄璐等这几个。 她盘算着,现在单凭丹阳阁的实力都已经可以直接甩开五行宗自立。只是如果她动手除掉刑堂长老鬼玄阴和传功长老古玄钟这两个腋肘之患,云天城的古家、五行宗甚至朝廷都可能卷入来对付她。 云天城的古家可以按计划由树人先行剿灭。至于五行宗和朝廷,她就要主动来打探打探对方的态度了。 其实除了她主动去挑衅这些强大势力,还有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对方对自己的轻视,做一些不逾矩、但又让他们无法接受的事,让对方主动出手来对付自己。 那时自己再狠狠斩断其毒手,属于自卫反击,在道义上就占了上风。这些势力知道翠玉宫不好惹,自然也就安稳接受她除掉这些异己势力了。何况翠玉宫的背后还有云王。 所以当身在同州的宋向乙给宋如海送来书信求援的时候,连菱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立刻让霍云带着勾诛、宋如海、黄璐这三人往同州而来。 就在飞剑堂论剑会之后的第二天,在官府、各大商会领袖、矿业行会的见证下,翠玉宫真传院院长霍云出面,高调地和宋向乙签署了一份契约,代表翠玉宫,直接拿下了宋向乙的金矿高达三成的股份! 688 陈昂算计夺金矿,勾诛下井寻魄灵 (688 陈昂算计夺金矿,勾诛下井寻魄灵) 翠玉宫这三成金矿的股份当然不是白拿的。翠玉宫不但要将地下的金魄以及其他出现的诡异生灵清除干净,从此也要负责整个金矿的安全,防范可能袭击金矿的窃贼、玄匪等等。 宋向乙除了邀请那些商界大佬来见证之外,请帖也发到了飞剑堂。毕竟只要是同州矿业的商会,背后或多或少都有金德院的影子。而这一片地界的矿业正是金德院飞剑堂负责的。 飞剑堂的人并没有如约前来,显然是心里有了极大的芥蒂。 要是飞剑堂愿意收下这三成,宋向乙绝对是求之不得。但飞剑堂要的不是三成,而是十成,却只愿意出三成的价格。 翠玉宫虽然一成的价格都没有出就拿走三成,但宋向乙如果还能正常开工,剩下的七成收入不但让他能赚回本,还能有不少收益。如果按五行宗的做法,他可就连活路都没有了。这不是优惠与否的问题,是你死我活的差别。 “哼,宋向乙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薛幽收到邀约信看过之后交给陈昂的时候,实在忍不过哼了一声。但堂主陈昂看了之后,并未太过意外,只是和颜悦色地喝了一口茶,然后以“年轻人还是太急躁”的眼神淡笑着看了看正冒火的薛幽。 薛幽显然不会从宋向乙的角度去想想。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居然有人在同州找到了矿洞,却不愿意卖给五行宗?同州市五行宗的大本营,自古只有五行宗不要的矿,没有五行宗买不到的矿。向宋向乙这样铤而走险的,可真是活腻了。 宋家在金州经营绸缎确实是风生水起,生意做到了全国甚至海外。但宋家又不是五行宗这样的千年宗门,论底蕴差远了。更何况同州不是宋家的地盘,他们完全没有嚣张的理由。 “翠玉宫的真传弟子宋如海是他儿子。上阵还是父子兵啊,再正常不过了。但这个契约也得宋向乙能正常开工才能有意义。如果开不了工,那协议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陈昂缕了缕下巴上乌黑的山羊胡子,目光一闪:“千年金魄?那个闭关了几十年的老疯子多年来找的不就是一头千年金魄么。你可以这样做……” “师兄这计策虽然可行,”薛幽有点犹疑地小声回道,“霍云如今实力不俗,万一和那疯子对上,惹出事来,就怕到时候师弟我一人兜不住。” “你放心好了。”陈昂胸有成竹地笑道,“霍云身为翠玉宫真传院长老,还能整天坐在矿井里不成。过几天他回翠玉宫去了你再下手不迟。最多半个月之后,姓宋的就会乖乖求我们接手下整个金矿的。到时候,价格还可以再压一压。” 陈昂将一堆事给薛幽交代完了之后,便问起打算收慕容清为徒的事。说起这件事,薛幽更是怒气冲冲地道: “那个胖女人根本不知好歹。我将师兄的信送去,她只看了一遍便丢了回来,还嗤笑我飞剑堂的剑术不过尔尔。小人得志猖狂!” 陈昂脸上的笑容本来已经有一些僵硬了。但他转念一想,这个翠玉宫弟子拒绝他的亲传并不奇怪。翠玉宫在唐肃离开翠玉宫加入五行宗之后,必然加强了对手下天才弟子的笼络。 但区区一个连紫府都没有到的年轻剑手,还不至于轻视他“飞剑无双”陈昂的剑法。 这一番挑拨他怒火的回复,多半是薛幽这小子添油加醋。薛幽是不愿意自己再收到一个天才弟子的。这位副堂主小心思太多,让他去传递这个信息显然是不合适。看来想招个好徒弟,还是得自己亲自出手了。 陈昂并没有猜错,霍云在签下契约之后没几天便返回金州去了。不但如此,连菱也和勾诛说要在同州去寻访几个多年不见的师友,然后便自己带着林玫儿和第十九一起出门去消失不见了。 宋向乙的金矿中,只剩下宋如海、勾诛、慕容清和黄璐这四个年轻弟子。他们不但要除掉千年金魄,还得确保矿井尽快复工开始产出黄金。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宋向乙与翠玉宫故意高调的签约仪式起了作用,这事立刻广为流传。既然有了玄门道观的认领,矿工和老师傅们对于矿井安全性的担忧几乎一扫而空。再加上宋向乙急于开工,开出的薪酬不菲,很快来投奔的矿工便踩破门庭。 招收矿工的事务繁忙,宋向乙忙不过来,只能将宋如海叫去帮忙了。黄璐情愿给宋少爷打杂也不愿意下矿。因此能下矿井去抓捕千年金魄的只剩下勾诛和慕容清两人了。 找黄金这种事,对勾诛来说义不容辞。据说一头黄金魄灵的身价足可以抵得上万两黄金,而且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宋向乙早已说过,这头金魄谁能带走就算谁的。 和阴凉的地洞不同,这个矿井越往下就越是炎热,温度逐渐升高。到地下十丈左右,已经热得像是盛夏了。这时明明才是初春的季节。 这对勾诛来说倒不麻烦。他将玄冥寒域微微展开,冰寒气息便将他与慕容清,还有带路的老师傅给覆盖了进去。慕容清原本已经热得一头大汗。这时候却是一股寒意袭来,让她不免打了一个冷战。 “上这里。”老师傅指着一个坑坑洼洼破旧的木台。勾诛只好站了上去,一阵吱吱格格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这木台居然是悬空的,头顶有一个巨大的滑轮,手腕粗细般的铁索将这个木台悬挂在一个不知道有多深的竖井顶端。 慕容清小心地走上了木台。虽然她脚步有意放轻,但整个木台还是传来了一连串符合她体重的剧烈摇晃。勾诛不由得担心这升降台是否能承受得住。 看这两人上了木台之后,老师傅自己却不上来,在一旁熟练地转动机关,一阵清脆的绞动铁索的声音从洞顶传来。 “等等,你不下去?”勾诛连忙问道。 “咳,”老头摇摇头,手上动作丝毫也没停,“我哪敢下去啊。下面已经死了八个人了,都是被切碎的,连一个完整的都没有啊。”老头绘声绘色地说得勾诛心惊肉跳。 “那等会我怎么上来?” “到了底下之后,你可以拉动这根绳子。铃铛一响,我就拉你上来。” 老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手却动得贼快,很快就把这两个年轻修士沉没进了竖井中几乎无法穿透的黑暗里。一点都看不见了。直到几乎半刻钟之后,那深沉的黑暗里才传来一声哐嘡,是升降台终于落地的声音。 矿工们虽然逐渐复工,但仅限于这个竖井之上的范围。这个竖井之下,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死亡的深井。除非那头金魄真正被人除掉,否则根本就没有人敢下去。 偏偏真正的金矿石正是在那下面被发现的。 勾诛下到底之后,将一颗夜明珠放在了头冠上,才勉强看清了四周的环境。矿坑四壁都是漆黑的岩石,其上布满沟壑,一看就是矿工们常年累月一锤一锤凿出来的。只不过这些痕迹很旧,估摸着恐怕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这里坑洞密布,也不知道人们古往今来在这里挖了多少年。但以前这里出产的是铜矿,也没有金魄的存在。他们一定是新挖出了什么,触及到了金矿矿脉,才会惹出千年金魄这样的存在。 地下深处的矿石,要论历史,也不知道有多少亿年了。地下可能生成对玄门而言极为珍贵的晶种,比如他炼成虚丹时所用的双色晶种,还有黄璐偶然得到的地心晶种之类。 但只要没有人类抵达过,就不可能生成魄灵。否则动不动一头数亿年的魄灵,其威能谁扛得住? 只有被人气所染的自然之物才会逐渐生成魄灵。这里能产生千年金魄,说明千年之前这里就有矿工活动了。只不过他们恰好没有发现那条黄金矿脉,附近又人来人往,才使得那头金魄能在矿脉中安然孕育千年。 勾诛既然来这里,当然是预先做过功课的。一头千年金魄的实力并不强大,而且并没有太多的灵性。问题只在如何找到它。 他有地图,不过这地图和他眼睛看见的黑漆漆的矿洞很难对应起来。 他仔细循着地上新留下的出入痕迹、沿路留下的矿石碎屑往里走。矿工们既然是最近才发现的黄金矿脉,那么这些比较新的痕迹必然是通往金矿矿脉的区域的。 地下的宽广超过了勾诛的想象。千年的挖掘在这里留下了蛛网般的矿洞。勾诛不得不沿路留下不少标记,和地图上的标记一一对应起来避免迷路。慕容清紧紧跟在他后面。 “哇,金子!全是金子!”慕容清忽然指着前方,小声地带着颤音喊道。 689 守株待金魄,轻扬舞白蝶 (689 守株待金魄,轻扬舞白蝶) 前方明显被新挖掘过的石壁上,在夜明珠的暗淡的白色光芒的照耀之下,金光闪烁不定。 勾诛仔细一看,几乎整面石壁都都是一块一块金黄色矿石构成。这些矿石棱角分明,线条完美,表面光滑,泛发着金黄色的光芒。 “这是黄铁矿。”他摇了摇头,给慕容清泼上了一瓢冷水。这里的黄铁矿石简直堆积如山,要全都是黄金的话,那可真是爆发了。那他会远比慕容清要激动,说不定还会把仙荷装到满为止。 真正的金矿远没有这么夸张。很可能就是一堆没什么特别的岩石,里边含有微量的黄金颗粒。矿工们将大量的岩石挖掘出来,通过那个升降平台运到地面上去。 地面上宋向乙早就准备了全套提炼黄金的工序。一百斤岩石中能提炼出一两黄金左右的黄金。只要他源源不断地运出矿石,黄金就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黄铁矿一旦出现,那么金矿也不会太远了。这些矿工极有可能就是跟着这条黄铁矿脉,才找到黄金矿脉的。他的地图上已经标明了黄铁矿出现的位置。 在那个位置附近,有两个血红色的叉。红叉表示金魄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并且造成了矿工死亡。而黑色的叉则表示此地有人目击过金魄,但并没有人伤亡。 红叉和黑叉一共有数十处之多,但它们的分布并没有什么规律,而且距离很远。最远的两处之间大约有五六百步之遥。也许唯一的规律,就是金魄只出现在黄金矿脉的范围内。 这说明这头金魄是一头黄金魄灵。它能在黄金矿脉之中游走。所以它既可以从黄金矿脉中忽然出现在矿洞内,也可以从黄金矿脉中消失,但无法穿越黄铁矿之类的其他岩石。 勾诛以神识扫荡四方,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其实就算他有金丹神识,在这深深的地下被岩石重重阻隔,他也是感觉不到什么东西的。 “你的雷玄剑有什么感觉吗?”勾诛问。雷玄剑对金行灵气有着很强的感应。这也是他把慕容清带来的原因之一。 “没有。”慕容清摇了摇头,但她这样说完之后,似乎又觉得不太放心,补充说,“其实雷玄剑一直都很兴奋。因为这四面到处都是金行灵气的感觉……但如果金魄靠近,那感觉肯定是不同的。” 周边无论是铜还是铁还是黄金都是金属。雷玄剑虽然最喜欢银、其次是铜,再其次才是黄金,但这种差异并不明显。 但如果千年金魄出现在一定范围内,雷玄剑必然会有强烈的异动。所以带上慕容清,可以防范千年金魄的突袭。 这时候勾诛倒是灵光一闪,隐约想出了一个捕获这头千年金魄的办法。 这魄灵之所以神出鬼没,就是因为它能利用黄金矿脉出入来改变自己的位置。就算他整天在这矿下巡逻,只要金魄没有出现在他周边他便来不及追杀。等他能发觉而且赶过来,金魄也早已杀完人溜之大吉了。 除非找来至少四五十个虚丹修士,五十步一人布满整所有的坑道,才能在金魄出现的第一时间击杀它。但翠玉宫的虚丹修士虽然比以前多了一些,依然是不到百人。怎么也不可能调来一半的主力专门守矿井的。 但如果他能在金魄顺着矿脉迫近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知道它的方向和目的地,他便可以提前在坑道中守株待兔了。 慕容清的雷玄剑确实可以感知金魄的靠近,可惜也只能是十来丈的范围内有效,更远也无法感知了。但如果有很多柄雷玄剑,就像探针一样布置在这矿井中的各处,他就可以提前预警金魄的来袭了。 雷玄剑固然只有一把,但其感知能力并非不可以延伸。他可以在矿井中四处布下牵引石。这些牵引石可以牵引灵机线,像触角一样延伸雷玄剑的灵性。 然后他会布下一个小型的阵法,将雷玄剑做为阵枢,感悟每一枚矿井中的牵引石处的灵机波动。一旦金魄来袭,他就可以火速去那以逸待劳了。 …… 就在勾诛他们在矿井下为了抓捕千年金魄而劳心费力的时候,春意盎然的翠玉峰上,一场小雨刚刚停歇。无论是树叶杂草还是刚刚结苞的花苗,都像刚洗过的碧玉一样洁净。 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素净白绫袄裙,在石板路上迈着轻快的步伐。她每一步都将白色的裙角挑起飞扬,就像一只翩然飞舞的白色粉蝶。 她就是巫瑕。虽然十年过去,脸上的稚气和少女的执着也没有减少多少。但十年中她的个头和修为就像这天地灵机大兴一样成长了许多。 她刚刚突破到虚丹二色,所以步伐中满心欢喜。这时正是她收到代守连萍的传唤,去翠玉峰顶丹阳阁跑一趟。 伴随着修为的提升,她的容貌也越发超凡脱俗。脸上的少许雀斑早就被她以某种玄门秘药给抹去,变得肌肤如雪。 她的颧骨略有些凸出,还带着一点凡人的味道。但伴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她的骨骼也会逐渐出脱凡尘。所谓仙风道骨并不是凡人中的虚传。 翠玉宫的传统上,筑基六重可入内门,筑基九重就能成为真传弟子了。天地灵机大兴之后,虚丹道人的数量翻了一倍,已经将近百人。 但真传伍院都是有伍院独立的山峰的。翠玉峰可供真传弟子分配的山峰也就二三十座。以往是无人可分,现在却是严重不足了。 所以真传弟子的要求已经大大提升,现在只有虚丹三色以上才能进入真传院了。 以往不够虚丹三色的真传弟子占据着山峰的一律退让出来,只是保留真传弟子的名份。而新晋虚丹三色的弟子,则可以获得伍院独占的山峰。 巫瑕一直积极努力着。她的实力在他们伍院独占鳌头。只要再突破一重,她便可以带着整个伍院的兄弟一起成为真传弟子了。 但她实际的志向远不止在翠玉宫占据一座属于自己伍院的山峰。她真正的目标,是以翠玉宫优秀的真传弟子的身份,被上宗选拔,成为五行宗的真传弟子。 上宗有很多机会从下宗选拔优秀弟子。虽然翠玉宫必然会挽留,但只要该弟子自己坚持,翠玉宫也是不可能强留的。 其实修士看重的是修为,而不是所属宗派。无论是下宗弟子还是上宗弟子,只要境界相同就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比如离火殿的烁阳上人,自从成就金丹之后,就是五行宗宗主也得对他客客气气。 巫瑕认定自己一定要成为五行宗弟子,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唐肃在五行宗。更关键的是,据说原本和他门当户对的徐婉已经道殒,他现在依然是孤身一人的状态。 唐肃去了五行宗之后,巫瑕对这个从未有过只言片语交流的师兄,却大胆地写了信过去。她也并没有表明心迹,只不过嘘寒问暖,东拉西扯了一阵人生理想。 连她也没有想到的是,唐肃居然回信了。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让她信心大增。此后他们便你来我往,赫然成了笔友。 唐肃在信中说,只要她成为翠玉宫的真传弟子,他就一定会尽力协助她进入五行宗的!她仿佛已经看到无限美好的未来了。 事实上唐肃根本想不起来这位叫巫瑕的师妹究竟是谁。外门伍院弟子有那么多,女修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个。他能将名字和相貌对应起来的不超过十个。 但身在五行宗,还能收到旧时师友传来的一份旧情,他当然是不吝提笔回复的。对方信中屡屡暗示想通过选拔成为五行宗的正式弟子,他顾着这份旧交之情当然也会助她一臂之力。 就在巫瑕美好的憧憬中,她看到湿漉漉的树林簇拥之下的丹阳阁,就像一个被雨打湿的深棕色鸟巢,颇有一点残破不堪的感觉。不知道那位代守大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她走进一层的会客厅中,脚下陈旧的木板咯咯直响,让她感觉就好像走进了一艘古老得随时会沉没的船里。 690 失却回头路,避过生死劫 (690 失却回头路,避过生死劫) 连萍已经身穿一身淡紫襦裙坐在主坐上。她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明艳更胜以往,绝美容颜让巫瑕不敢仰望。 可惜的是虽然说丹阳阁是翠玉宫的权力的中心,但宫主连菱失踪了十多年,代守连萍实力不如刑堂长老鬼玄阴,实际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一旦鬼玄阴成就金丹出关,丹阳阁也随时有易主的可能。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同情这位和她同为女子的代守大人的未来。 她自己觉得非常庆幸。自己反正是要离开翠玉宫去往五行宗的。将来无论翠玉宫是谁当家,风云如何变幻,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奇怪的是这一次迎接她的并不只有连萍。还有两个人坐在她对面的客座上。其中一名男子裹着蓝色的真传弟子道袍,虽然看上去长大和成熟了一些,但面相依然憨厚得有些土,正是那个十年前一直莫名给她献殷勤的土包子木头! 这么久过去了,都已经成了真传弟子,他居然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长进也没有。 巫瑕看到连萍和木头两人同时出现,心中忽然泛起一丝不祥的感觉。暗想难道木头这家伙对自己贼心未死,现在大老远回来之后,居然找连萍来向自己说亲?他竟然打算搬出这位代守大人的权势来逼迫自己就范? 这也太无耻了! 想到这里,她雪白的脸蛋上情不自禁涨起了两团红晕,嘴也嘟了起来,暗自想着,这种事情,谁来压我也休想! 连萍似乎看到了她的表情,却只是淡然一笑,问:“巫瑕,木头和我说,你们曾约定他如果成为翠玉宫掌门,你就愿意和他结为道侣?” 巫瑕原本只是有些红晕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如果不是连萍说起,她恐怕早就忘记了这件事了。这一瞬间想起了起来,她第一个恼火的就是,如此私密的事情,木头居然直接捅到了代守那里? “这……”巫瑕一片慌乱,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当时自己并没有答应对方什么。她那时只不过是说,“除非你成了掌门”,意思也就是说你成了掌门,至少我爸妈就不会强力阻止了。但究竟我答不答应,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然后她便低下头去,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 “我确实是说过除非他成为掌门,我们才有可能。但我并未许诺他若成为掌门,我就一定……” 连萍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她抬头看了一眼木头,木头依然是呆傻的模样。连萍接着郑重说道: “我打算通过长老会议事,让木头接任翠玉宫宫主之位。如果这事成了,木头将会成为下一任宫主。到那时,你是否愿意与他结为道侣?你若是一时决定不了,也可以再回去想想再回答我。” 什么?巫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木头?宫主?还通过长老会议事?长老会能不能通过她暂时来不及考虑,连萍是丹阳阁代守,宫主不在时代行宫主之权,她应该不是个开玩笑的主子。就算要接任宫主,至少应该先是连萍,什么时候竟然能轮到木头了? 看到巫瑕一片惊慌失措的样子,连萍笑道: “这听起来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长老会是否能通过你可以暂时不用管。你只需要回答这个假设的问题。如果木头真的成了宫主,你是否愿意以他为侣?你可以先回去想想。” “不,我不用回去想了。”巫瑕心中腾起了一股无名怒火。木头做的这是什么事?搬出代守来压我也就罢了,还搬出了十年前小孩子们相互承诺的那种玩笑般的话?有意思吗?我可能因此就范吗? 莫非我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你当了宫主我就要对你另眼相看了?我喜欢谁那就是喜欢谁,不喜欢谁那就是不喜欢谁。若是我喜欢的,随你是什么人物我都乐意。若是我不喜欢的,你纵然当了皇帝也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那你的决定是?”连萍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巫瑕小嘴一嘟,嘴角扬起,咬住红唇,郑重说道:“我不愿意!” 若连萍问她为什么,她就把她那一番心志都说出来。但离奇的是连萍听了她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对旁边的木头和另一个女子说道: “巫瑕师妹的回答你们都听到了。那么木头,这件事以后可以不用再提了吧?” 这让巫瑕有了一种重拳打在了空处的感觉。她连为什么都不问,把自己叫来就是听自己说一下结果这么无聊吗? 木头呆了半晌,才重重点了点头,说:“嗯。”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巫瑕心中一片迷糊。 这旁边这人是谁?她一眼瞥去,才发现木头旁边坐的竟然是一个绝美无双的女子,容貌精致得如同冰雕玉琢,比主座上的连萍还胜过几分。 这女子面白如玉,唇红如血,尤其一双眼睛,瞳孔呈红色,如同血色玛瑙一般晶莹剔透。 只不过她不善修饰,头上没有任何珠玉配饰,只是简单地将长发捆成一束披在脑后。身上穿着一身乌黑的劲装,尽显身姿窈窕。 但真正吓了巫瑕一跳的是她的眼神。目光如剑,直接从她那绝美红瞳中射出,杀气凛然,仿佛单凭目光就能直接杀了她似的。 这人自然就是木萝。她出了青龙池之后实力已经高达金丹三花,若是直接在厚土皇朝中暴露出来,不知道多少警报要响成一片。 连菱在炼出完美的化妖丹之后,将部分药性反转便炼成了化人丹。给木萝服下之后,她便很大程度上伪装成了一个人修,境界也被伪装成了初晋紫府的样子。 但她的化人丹虽然厉害,却改不了木萝那一头碧绿的长发和红色的眼瞳。于是红瞳就没管了。而那一头绿发则简单地染成了黑色。 为了保密起见,连菱给她改了一个名字。孤树为木,双木为林,所以在外人面前叫她林萝。她也被收为翠玉宫的真传弟子,直接插进了勾诛伍院中。 对此她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任何有利于她“迎娶”树皇,成为树后的作法,她都不会反对。 她一直都坐在这里盯着巫瑕,仔细地记住这女人的容貌、身形和气息。她的想法很简单,谁阻碍她成为树后她便杀谁。所以如果巫瑕刚刚的回答是“愿意”,那么今晚她就直接去杀这人以及全家了。 但她说不愿意,那就正好了。她成为树后的唯一一个障碍也已经排除。她也不用杀人那么麻烦了。木头嗯完了之后的第一个瞬间,她就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代守大人,那就别啰嗦了。我现在就要和木头结为道侣。” “那个女人绝对是个疯子。”巫瑕尚不知道自己避过一场杀身之祸。在如同痴呆般看着连萍见证之下这两人滴血为誓,直接结为道侣之后,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念叨不已。 虽然说翠玉宫两人结为道侣也需要一定的仪式,但最最关键的就是滴血为誓。和入门的时候让仙树感知到类似,将两人的血混合为一滴滴入仙树根上,此事就会被仙树记录下来。翠玉宫的道侣可结不可散,一旦得到仙树认可,除非其中一人死亡,否则是无法解除的。 那个疯子般的女人就是当场取了自己和木头的血,滴入了丹阳阁外的仙树根中。 巫瑕在回去的一路上,一直在气愤想着:原来把他们自己叫去说个不愿意,就是为了成全这个猴急的贱人?你们就不能等我走了再行那苟且之事吗?哼,宫主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多少年后,唐肃也是五行宗的宗主呢。 但不管她怎么想,像木头这样的人,在无人争夺的时候,仿佛真的就是一块无用的木头。但一旦有人出手从自己手里夺走,而且那人无论容貌还是修为都远胜于她,那感觉还是让她极端挫败的。 她和连萍回答的是不愿意,但有一点她没有说也无法说。那就是即便她不愿意,万一她的唐肃沦为梦幻,她还木头这样的一个呆子等着她,这是归她私有,随时可以使用的一条后路。但偏偏这个呆子就这样被人硬生生夺去了,丝毫都没有给她一点面子。 她来时的好心情已经一扫而空,只剩下满腹的荒唐怪异的感觉,和满心无处宣泄的郁闷。 691 纸人众多充香饵,女修落单遇偷袭 (691 纸人众多充香饵,女修落单遇偷袭) 勾诛的计划虽然简单,但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了。其中一个最大的麻烦就是金魄本身也会趋利避害。 它之所以反复袭击凡人,就是因为吞噬凡人的神魂可以促使它不断进化,直到变为真灵。但它也能感知到修士对它的威胁。因此若是有修士在矿坑中巡视,它出现的概率就大为下降了。 只有大量的凡人矿工在矿下干活,挖掘金矿的刺激之下,它才会乖乖出现。但如果弄一些矿工下来干活,再有个闪失,宋老板也不一定兜得住了。 想要造成有大量凡人在井下的迹象,又不能让凡人真正涉险,勾诛能想出的办法,也就是多制作一些纸人替身了。 要制作纸人替身可不容易,绝不是像民间传说中那样用一张纸剪个人形就可以的。 制作这个东西需要以竹签篾条为骨架,用麻捆扎成人形,然后糊上符纸,再画上服饰和眉眼。最后滴上人血画符,它才能染上生人的气息。 更要命的是全套操作不能由凡人进行。只有修士用心制作,才能一点点灌注灵性。而且制作是否精细,画皮是否惟妙惟肖,直接就决定了这个纸人替身是否真实。 “喂,为什么我们都要干活,就你在一旁看着?” 这时候黄璐和宋如海也被勾诛叫来制作纸人替身。再加上慕容清,三人面对准备好的大堆竹条和符纸都觉得很恐惧。因为勾诛让他们每人至少制作十个纸人替身。 “因为你们负责驱动纸人挖矿,而我随时要准备出击。等那家伙出现,我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好吧?” 勾诛冲在第一个的好处就是他是阴修,拥有阴丹诡气来隐藏自己的修为气息。当他在矿坑中守株待兔的时候,像金魄那种没有什么智慧的生物应该会将他误认为凡人。 一名修士制作的纸人只有他自己才能驱动。如果勾诛根本不驱动纸人,那么他动手制作也没有意义了。 “哼,就你精明!”黄璐白了他一眼,“那抓到金魄之后归谁?” “老规矩,平分了!”连菱不在,勾诛变得嚣张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一个人得到金魄,其他人拿血灵石或玄阴丹。至于谁拿金魄么,谁愿拿出的钱最多就归谁。” 黄璐低头一想,如果她不制作纸人,等金魄出现必然要冲在最前面冲锋陷阵。她从未见过金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凶险,这种事就让勾诛去抢先好了,反正都是平分。她便没有再说话,默默低头扎纸人。 宋如海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事,我就不分了。你们三个人分吧。” “嘿嘿,老大够义气!”勾诛眯眼一笑,心里算计着少一个人分钱,他能多拿多少。 整整花了两天,这四个人,其实动手的只有三个,才扎够了三十个纸人。这一大堆纸人都被小心翼翼地搬上升降台,下到了漆黑的矿井深处。 地下潮湿而且闷热,犹如蒸笼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硫磺味道。但矿井中有一个黑色玄铁所铸的巨大葫芦形状的通风法器。塞入一颗玄阴丹之后,它里面顿时有凉风吹出,整个矿井中的温度都开始逐渐下降了。 黄璐找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设下法阵,将慕容清的雷玄剑插在地上做为阵枢。然后由慕容清将一缕神念注入。 雷玄剑剑身一阵颤动,数十缕笔直的蓝芒射了出来,在洞顶和四壁照出了数十颗如蓝色星辰一般的明亮光点。 这些光点对应的就是勾诛在这坑洞中四处布下的牵引石,大约有五六十颗,遍布整个矿洞最主要的范围。只要有金魄在接近中,附近的星芒就会变得极为明亮。 黄璐、慕容清、宋如海三人开始盘坐运功。他们三人刚一将神识之力以真气送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那些纸人身上便有光影流动。明明都是纸扎的人偶,却一个个肉眼可见地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们所扎的纸人并不一定要和自己相像。为了更加逼真,他们做的都是一些戴着护头斗笠,有些穿着粗布短衣,有些裸着上身的强壮矿工的形象。 这些人手里拿着锤子,铁钎,凿子等等工具,一个一个地站了起来,和真正的凡人几乎没有区别。 一切就绪,勾诛起身往外走去。在他往前走的同时,另外三人的和洞壁上的星芒都在不断变得模糊。等他走出法阵再回头一望,他们布置的一切变成了空荡荡的一个洞窟,里边什么都没有。 这是黄璐在这里布下了隐匿阵法,即便别人近在眼前也是看不见的,避免金魄发现这里有修士存在而不愿意出现。 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矿工仿佛是从虚空中走了出来,完全无视了勾诛的存在。他们头顶带着防止矿渣掉落的竹制斗笠,斗笠上还点着照明的蜡烛。 他们一言不发往矿洞中四处走去,找到金矿矿脉便开始叮叮咚咚地挖掘了起来,动作非常机械,如同木偶。 这些纸人手中的工具其实也是纸的。但是在纯阳丹和宋如海等人的真气催动之下,这些工具叮叮当当打在岩石上和真的一样火星四溅,碎石不断崩落下来。 虽然他们如此真实,但如果某个矿主想用纸人替身来代替矿工工作,那就极不划算了。 因为这些纸人主要的动力是来自身上镶嵌的一枚纯阳丹,此外还要修士不断以心神与真气催动。它们不但毫无智慧,运作的消耗也远比人类矿工要大很多。 好在黄璐、宋如海等人的纸人替身术虽然不能和魂宗弟子们操控的纸人替身相比。但是骗一骗没有多少灵性的千年金魄应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勾诛自己则把头上的夜明珠收了。“矿工”斗笠上的烛火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光源。他走过主要的几个挖掘金矿、地图上有红叉的地点,不断以传音玉简和阵法中的几个人联系安排他们操控纸人在那几处挖矿。 三十个纸人全部安排完毕之后,他走了回来,重新走进阵法中。四个人屏息静气地等在这里,看着头上的蓝色星芒,和阵外深沉如水的黑暗。虽然明知阵外的生物看不到阵内,也听不到阵内的声音,他们也都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万事俱备,他们只坐等那头金魄自己现身了。 …… 同州城东南方向五十里处,有一处山隘,是从玉州到同州的必经之路。这里名为同口,往来商路繁荣,渐渐形成了一个小镇。 玉州彩泥城附近有五行宗锄妖堂,与同州的五行宗总坛五德观人员之间往来频繁。 只有少数极为紧急或者极为郑重的事件中人员往来会使用传送阵。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直接骑马往返的。这样可以节约大笔传送费用。 从玉州到同州一路上并不安全,路上玄匪、妖魔众多。五行宗的弟子都是全副武装结伴而行。他们只有到达了同口后,才能安心停下来享受一番。 这一夜数十名结束了锄妖堂历练的弟子尤为兴奋,在街头酒楼中吃喝畅聊撒欢到深夜。 唯独一名身着玄色马甲的水德院女弟子不太合群。饭局开始没多久,她就早早找借口独自回了客栈房间。 她进了房间疲惫地往塌上一躺,想起那些师兄们喝酒时胡乱说的“笑话”,她犹自心中一阵阵恶寒,只庆幸自己及时离开,一点都不后悔晚饭没吃多少,肚子还有点咕咕作响。 偏偏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这事看似平常,对她来说却是心中一紧。五行宗对付玄匪妖魔甚多,专门找落单的五行宗弟子报复泄愤或者是打劫想捞点好处的家伙并不少。 她右手将剑拔出握在手中,左手则捏着一枚玉片。只要她稍一发力将玉片捏碎,在下面酒楼中吃喝玩乐那些同门师兄弟门就会立刻收到警示赶来救她。 紧锁的门上有一个活动的竹片。她将竹片拉开,露出一个门上小孔,将眼睛贴了上去,同时神识往门外一扫。 门外确实站了一个人,是一个容貌精致乖巧的女子,穿着一身客栈里侍女的服饰,手上托着一副托盘,托盘上是几盘精致的食物。 神识扫过之后,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真气波动的迹象。所以此女应该是一个凡人。 “什么事?” “有位五行宗的大哥说小姐晚饭没有吃好,点了份宵夜让小妹送来。”这小侍女微微一屈膝,用温柔的声音回答。 她心头一暖。不知道哪个师兄这么体贴,难道是他?她把手中剑插回剑鞘中,悄悄将玉片握在掌心。然后开门,双手正要接过托盘。 但这时她脸色一变,意外发生! 侍女双手忽然一抖,整个托盘立刻飞起了不到三寸高的距离。乘着托盘悬空飞起的瞬间,侍女双手齐出,往她握成拳的双手手背上轻轻一拍。 692 血煞假面乔装,金魄肉身化剑 (692 血煞假面乔装,金魄肉身化剑) 她明明刚刚神识扫过,这侍女还是凡人。但这两掌拍下,一股大力直渗骨骼,打得她双手剧痛,不由得一松。她左手手心紧握的那片玉片随之掉落。 她心中暗想,如果这玉片掉落地上也会自动碎裂,那时支援马上就会赶到了! 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就在这个侍女的背后,忽然伸出一只白藕似的手臂来。掌心一摊,就将这枚玉片捞在了手心中。 紧接着,裙角一飘,一个如同清水芙蓉般的白裙女子从侍女背后走了出来,手握着她的传警玉片,有些古灵精怪地对她一笑,轻声问: “你叫什么名字?” “郁琴。”她并没有回答,但脑中立刻就蹦出了自己的名字。 郁琴的双手手腕就像被铁镣拷住了一样,被面前这名看似柔弱的侍女紧紧抓住了,自己完全无法动态。而原本飞起来的托盘则稳稳地落在了两人双手之上,稳稳地被托着。 到了如此之近的距离上,她才感觉到这名侍女身周被一股柔和的法力包裹着。所以当时她用神识扫过,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将对方当成了凡人。 这时候她忍不住想要大喊挣扎,却感觉到脖子被一种藤蔓之类的东西缠住了,还有某种冰凉锋利的利器在自己脖子周围游走,时不时碰到自己的皮肤。 但她转动双目往下看,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隐形的?除了这名侍女和白衣女子之外,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对方居然动用了三个人来对付自己? “郁道友,”白衣女子虽然是有些调皮地笑了起来,但并没有任何杀气,反而是仿佛在安抚她心中的慌乱,“你乖乖往后退,坐在后面的榻上。” 说完她便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郁琴乖乖地退到了床沿。其实这个时间如果她大喊大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定会给对方制造不小的麻烦。因为这个客栈也是五行宗的产业,也是有修士驻守的。 但那样自己可能会死,所以她放弃了。 这时进入她房间的的确一共是三个人。侍女是第十九所假扮,白裙女子则是服用过化人丹的林玫儿。连菱则是这个时候房间里到处都爬满了的修罗兰,只不过别人看不见罢了。 连菱想要抓一名五行宗的女修来替代身份。以她们三人的实力想要抓住一名虚丹境界的女修当然是轻而易举的。难点在不能惊动五行宗。 只要稍微打草惊蛇,消息传了出去,她的计划也就失败了。 她虽然能谋划大局,但这种细节上反而不如勾诛。可惜的是这回勾诛留在宋家的金矿下抓金魄去了,不能随她前来。 而且这回她是打算深入五行宗内部,相当危险。勾诛的修为尚有点不够,她不想让他太过涉险。 好在林玫儿在凌波岛上混迹了多年,办起这事来有点驾轻就熟的感觉。她一直在同口盯着往来的五行宗弟子,看到落单的女修就果断下手了。 第十九假扮侍女将门骗开,三人稳稳地将这个五行宗女修制住了,对方没有来得及传出任何警迅。接下来就开始搜神了。 林玫儿用的搜神方式来套取情报就比搜魂温和多了。她将冒充这个女修身份的问题一一问过。无需对方回答,答案她便了然于心。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薛琴见对方问了一大堆都是关于她的身份,以及她熟悉的人物、在五行宗的地位之类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这反而让她觉得更加不安了。 “你放心好了,我只借用你的身份几天。几天之后你就会回到五行宗,并且忘掉这一段故事。” 林玫儿双眉一蹙,原本雪白无瑕的眉心忽然染上了一点嫣红。这点红色迅速扩大,很快展开变成了一朵玫瑰的形状。紧接着红芒一闪,一股怪异的力量便钻入了她的额头,她立刻昏厥。 第十九把郁琴放在榻上,将早已准备好的衣物给她换上。林玫儿则穿上了这个女子的全套服饰。紧接着她从此女指尖取来一滴血,滴入自己眉心红印中。 这红印立刻伸出无数的血管脉络,如同蛛网一般遍布了她的脸,然后又逐渐消失。消失之后,她的脸已经变得和郁琴一模一样,连气息也一模一样了。 自从在青龙池中得到好处,再加上来到丹阳阁之后在连菱的指导下不断觉醒,林玫儿的境界已经达到了紫府圆满。 连菱猜测青龙池应该将她的真实境界提升到了金丹之上,只是从紫府到金丹是一个巨大的跨越,想要觉醒还没有那么容易。 虽然说尚未觉醒金丹,但林玫儿得到了另一个好处,就是她现在能够不用开启丹顶冠,就能随时调用丹顶冠中的金丹血煞之力了。 血煞之力非常怪异,是专门针对肉身的。这和连菱的青木生机有类似之处。但青木生机对身体的作用主要在于恢复伤势,或者让身体中的异物如被她播种的植物大肆生长繁殖来毁灭对方的肉身。 而血煞对肉身的作用却并不在恢复或者生长,而在于“传染”与“改变”。这改变只要是变得混乱,也足以造成巨大的杀伤。但除了混乱之外,她也可以有序地传染和改变肉身。 通过郁琴的一滴血,她就可以将对方的气息和容貌“传染”到自己身上,使得自己变成郁琴的样子。 黄光一闪之后,郁琴消失不见,被连菱暂时拘入了地皇图中。郁琴会在地皇图中昏迷一两天。等连菱从五行宗拿到想要的情报,就会将她原封不动地再送出来。 …… 矿井中,勾诛本来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异动居然那么快就传来。这离他们布下陷阱也不过才区区几个时辰而已。 三十多个惟妙惟肖的纸人发出的活人气息对金魄本来就是极大的吸引。又加上这些纸人疯狂挖掘金矿矿脉,这就和一个守财奴眼看着自己的宝藏被人挖掘一样,想要它不出现都难了。 看到头顶的几颗蓝色星芒依次被点亮,一路闪烁而来,勾诛的身影已经如风一般消失了。 “这小子,动作好快!”黄璐不由得有些惊道。她自从在景离遇到勾诛之后,一直和这个家伙暗暗较劲,互不相让。只不过她继承了黄泉的金丹之后,实力稳稳地压倒了对方。 但她本来就是黄泉的元婴仙体,只是在不断觉醒金丹的过程中,目前卡在虚丹圆满处,暂时还没有突破紫府。 她虽然也进入了青龙池,但青龙池很快发现她的肉身根本无需改造,试图锤炼神识又遇到了强大的拒绝被锤炼的黄泉的神识,所以回光返境之旅对她没什么帮助。 而勾诛从回光返境出来之后得到巨大的好处,实力突飞猛进,现在已经赶上了她,这让她气恼不已。但她更没想到他刚刚起身溜走的速度,竟然让她有点看不清楚,已经不是虚丹级别的速度范畴了。 她不知道勾诛的速度并非光是修炼的来的。连菱在渊深谷地附近遭到妖匪伏击,她诛杀速度极快的踏水蜥之后留下了踏水蜥的那半截舌头,熬制成丹药给勾诛服下,才有了现在的效果。 所以黄璐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有一个有“药仙”之称的好老婆了。 这时在矿洞中,一个“矿工”一锤子下去,凿子深深了插入了岩石的缝隙里。他又砸了两锤,凿子有所松动。他用手握住正要将凿子拔出,忽然发现整个凿子都变成了金色。连同他的手也染上了金黄。 他的脸色微变,正要将手收回,却发现金色的凿子和自己被沾染的手指一起融化,变成了一滩悬浮在空中的金色液体。 这些液体滚烫而且形状极速改变,伸出一个锋利的尖头,两边显出锋利的刃,仿佛变成了一支利剑。只听嚯嚯风声,这金色的利剑在空中迅速划出许多的折线,将这名矿工肢解成了许多碎片! 693 冰火交加凝金魄,地晶丛生化囚笼 (693 冰火交加凝金魄,地晶丛生化囚笼) 但这些碎片并没有伴随而来的血肉飞溅,而是变成了许多破碎的纸片和被砍断的竹篾。它们迅速着火燃烧,在空中飞舞着变成了灰烬。 如果是舞剑的是人,那么他一定已经意识到这个所谓的“矿工”并非是真货,而是一个纸人,纸人就意味着陷阱。但它并不是人,而是一头魄灵。 它身上燃烧着火,将固体的黄金烧成了液态。这一团液体仿佛是从岩石中渗透出来的,越来越多,瞬间变成了一个浑身金色的模糊人形,散发着滚烫的金色光芒,将整个矿坑都照亮了。 金魄一口气将那些燃烧的灰烬吸入体内。它确实感觉到了一缕生人的气息,但非常微少,和它期待的相差太远。就好像它一口本来要咬下一块肉,结果咬了个空,但嘴唇上又沾到一点肉香。这让它更饥渴难耐了。 所以它没有立刻逃离,而是两只手臂上火光涌动,将两只原本形状不规则的手臂再次变为两支锋利长剑的模样,往其他的矿工杀了过来。 很快燃烧的纸屑碎片满天飞舞,如火雪一般飘落。一个瘦长的人影在火光之后显露出来。他的身形埋在黑暗中,几乎是不可见的。唯独双眼反射着火光,变得通明透亮。 “果然是一万两……”勾诛大致估算了一下对方的“体重”,不由得双目放光。 与此同时,一股入骨的寒气往四面扩散了出去。阴湿的地面上传来了水份冻结相互挤压破裂的吱吱格格的声音。 千年金魄并非真正的纯金组成。真正的纯金只是一坨硬邦邦的死物,根本动都动不了。想要一块纯金能像活人一样动起来,只有用火将它融化。 这头金魄显然是从地火中得到了一缕离火灵气,它的灵性操控着这些离火不断将身体的部分烧化,就像关节和肌肉一样活动起来,又设法保持着另一部分如同骨骼和甲胄一般坚硬。 但这个黑暗中的人影所释放出来的恐怖寒气仿佛一下子使得它的生命力下降了很多。全身的关节仿佛都被注入了某种胶质,移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勾诛看不见它的表情。他看到的只是一团不规则的液态和固态混合的黄金,有不规则的四肢和躯干,还有一个头颅。头颅上有一大两小两个散发着明亮红光的空洞,大概相当于两只眼睛和一张嘴。 它被寒气阻滞,逐渐凝固,动作变得缓慢。勾诛并没有立刻发起第二波攻击。这个金魄显然重点不在组成它自身的材料价值连城。这么神奇的玩意儿,不用说也能猜到它肯定有更神奇的大用。一定要留下完整的,抓活的! 既然它是靠离火灵气来驱动,勾诛的玄冥功刚好克制它。只要用玄冥寒气将它封住,便可以避免任何损失完整地保留下来了。 金魄被寒气包围之后,身上的火光肉眼可见地变得暗淡。它的“脸”部开始缓缓扭曲,那个代表嘴的大孔正在逐渐变大,仿佛露出极度痛苦开始咆哮的神情。 勾诛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头金魄逐渐冷却。没想到它张大的嘴中,忽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尖啸。伴随着这声尖啸,无数金光闪烁的利刃从它的大嘴中呼啸而出! 勾诛没想到这看着眼看就要完蛋的东西还能发出这么惊悚的大招,正要躲避,却听哐嘡一声巨响,一座巨大的铜鼎掉落在他面前,刚好将这一整猛烈的利刃风暴完全挡住。 不用说,这正是宋如海的攻防一体的上古重宝神火鼎。 这些金色利刃噌噌噌地打在了神火鼎上,留下一道道火红明亮的痕迹。但对其上早已布满岁月的伤痕的神火鼎来说,这倒是算不了什么了。 “喂,别用火啊!” 勾诛倒不是提醒宋如海,而是提醒在宋如海身旁出现的黄璐。偏偏他话出口的同时,黄璐手中红光一闪,已经把她的炽火珠给丢了出去。 炽火珠所到之处,释放出一阵炽热到发白的明亮烈焰,足以汽化岩石。 勾诛的玄冥寒域更是被烧得七零八落。原本被勾诛用寒气冻住的那头金魄,不但瞬间被“解冻”,更是直接化成了一滩金水,往地上流淌。 原本地面早已冻成坚冰。金魄如果贴近地面,那离火灵气就会被寒气驱逐,导致它变得硬邦邦而无法钻入地面岩石的缝隙中。 但是黄璐的炽火珠驱逐了寒气,将地面变得滚烫,同时也烧化了金魄。而金魄的灵性并没有丧失,它驱使着这滩烧融的金水就像一个无形的生物一般在地面流动,寻找着地缝往下钻去。 一旦它钻入矿脉中,想要再等它出来可就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勾诛倒是想再次动用玄冥寒气将整个地面冻住。但黄璐的炽火珠还在空中猛烈燃烧,这四周依然是一片火海的状态。他若是施展玄冥寒气,简直是就是黄璐对着干了。 这是一次恶劣配合的典型。两人联手的实力反而比他们各自单独出手要差太太多,不止是相互抵消,简直是互相伤害…… 换了以往,勾诛会事先将如何行动反复推演多次,让每个人都无比熟悉,根本不会出这样的岔子。 但这一次因为千年金魄的实力并不会超越虚丹,而他们有四名虚丹修士在这里联手,所以勾诛考虑的只是如何将这头金魄诱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诱出之后如何配合猎捕。 “别捣乱了行不?”勾诛无奈之中,只能冲黄璐大喊了一声。好在慕容清和宋如海都已经看出了问题,两人没有急匆匆再上前使出新的招术添乱。 “哼,我一出手就是添乱?”黄璐对勾诛的说法嗤之以鼻。但看着被烧得四处流淌但明显还存有灵性,就像活物一样逃窜的金魄,她一时也陷入不知所措的混乱之中。 看来她想要用炽火珠诛杀这头金魄,就必须将整块黄金完全汽化才能迫使其灵性消散。但如果金魄被汽化了,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他们的围捕也就一无所获了。 但她也不愿意立刻把炽火珠给收了。那样岂不是承认自己的失败吗?勾诛这小子还在一旁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她不服! 这时候她灵机一动。她虽然没有玄冥寒气,但也有一个办法能让地面变得像冻结一样坚硬,让流动的金魄也无隙可钻。 她将头发上一个亮晶晶的发饰摘下,往地上一丢,口中低声喝道:“结晶!” 那是她在人魔山上得到的地心晶种。这东西一丢到地上,地面立刻泛出一层水晶般的光泽。无数的晶柱就像雨后春笋一般从地上生长而出。只不过一个瞬间,原本由岩石组成的矿洞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丛林。 那团金魄融化而形成的金色液体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在水晶的丛林中游走,将一片瑰丽无比的水晶林照耀得更是绚烂离奇,却怎么都找不到任何进入岩层的缝隙,就这样被包围在了晶丛中。 黄璐已经把那故意和勾诛作对的炽火珠收回。金魄身上的热量似乎正在逐渐散失,开始凝固。它重新向上空涌动,逐渐又开始化出并不完整的人形。就好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正在逐渐爬起。 “束手就擒吧!”黄璐一缕头上稍微有点混乱的发型,用自信的微笑掩饰了一番脸上残留的慌乱神色。 她双手合十,口中念起地心晶种的操控法诀。这些晶体开始一根根重叠地生长,就像地下生长出许多竹节一般,将金魄包围在内,形成了一个水晶竹节构成的囚笼。 这囚笼虽然稀疏,但困住一个人形的生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金魄本来能利用离火灵气随时融化自己,再度化成液体逃亡。但经过这一番折腾,它体内的离火灵气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它和修士不同,不可能利用丹药来恢复,只有钻入矿脉才能在地火中去补充。 所以黄璐的晶笼将困住之后,它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在这里静静等待自身的热量散失,最终变回一团凝固的黄金,被围捕它的这些人修打包带走了。 黄璐瞪了勾诛一眼,说:“谁说我捣乱来着?” 她话应刚落,勾诛便察觉到了某种异常。仿佛是这矿井深处有另一个生物正在极速游走,但既没有气息,也没有任何神识和灵机的波动。他唯一听到的,是空气流动发出的极为细微的声音。如果不是他的神识特别灵敏,说不好还真感觉不到。 “什么人?”勾诛忽然大喝了一声。一团黑影无声地从高处一段废弃的竖井中飘落了下来,而其方向正是被晶笼囚禁的千年金魄。 694 十九布下脱逃阵,玫儿混入五行宗 (694 十九布下脱逃阵,玫儿混入五行宗) 同州五德观附近,布满了希望里离这座“仙人宫”近一点而簇拥而来的豪宅和普通百姓的住宅。其中不少人拿捏准确,将自家的宅院空置出租,给那些需要每日去抢“头香”的香客。 一家刚刚腾出来,离着五德观只有一墙之隔的小宅院,迎来了一个看房的主顾。 来客是一名娇小女子,穿着清雅的淡青色丝裙,月白色小衫,淡红绢带系着柳腰。她面容精致,双瞳中泛着怪异的碧色,一看就是某个玄门大户家的侍女。 小女子看似有点呆傻得可爱,但办起事来真是一丝不苟。她仔仔细细将整个房子从二楼到地下室全都仔细看过,吃穿洗睡都认认真真问了一遍,一点细节都没有落下。 这种极为靠近五德观的房子租金也极为昂贵。但她出手也毫不吝啬,拿出五十枚纯阳丹来,价值足足一百两银子,将这个宅院租下一个月。 侍女模样的碧眼女修就是第十九。等众人都走了,她一个人留在这宅院里。对地面之上的房间她根本都没有再进去一步,而是直接走入了地下室中。 同州地势高而且干燥。几乎所有的民宅都挖有不小的地下室。地下室中并不潮湿。普通百姓家中也就是用来堆积杂物。 这一家因为是出租,所以地下室也腾空了,布满了灰尘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她走到地下室中心,拿出一个精致的八角铁盒摆上,然后按下上面的机关。 八角铁盒上灵光闪烁,星星点点将这昏暗的地下室四周照得五彩缤纷。这些光线相互交错分割,空间不断割裂。若是从地下室外往里看去,只能看见其中的空间和色彩都在错乱变形,第十九的身影随之模糊,最后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个扭曲空间的水镜折光镜的阵盘。是连菱预先就让黄璐制作好的。至于布设的方法,每一步黄璐都有仔细的交代。第十九是最善于一丝不苟地执行的。 但即便是这样,布置它也不是简单的一件事。她一个人在这里忙活了足足大半天,才基本上把这个阵法设置完全。 紧接着她又拿出几枚乾坤一气钉,按照黄璐给的图纸,仔细地钉在房间各个角落,开始在水镜折光阵中布设传送阵。 这是连菱设置的一个后手。她打算和林玫儿一起潜入五行宗。在其中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她当然不会硬扛,而是会利用这里预先的布置全身而退。 她首先会放出往远处逃遁的假象,引得五行宗发出大批人马前去追捕,自己和林玫儿则先撤入第十九准备的这处秘密地点潜伏起来。 这个地点和五德观只有一墙之隔,对方首先就很难想到她们会躲在这里。再说五德观本来就地处闹市,又占地极广,周边民宅无数。对方除非将这上万户一一搜查,否则也没办法到她们。 即便他们有什么办法能找到这座民宅还能看破水镜折光阵,她也还有传送阵可以逃走。 连菱之所以要布阵得如此小心,是因为进入五德观的确是一件危险的事,但她又不得不去做。 以她和林玫儿两人加起来足等同三名金丹的实力,除了五行宗金丹三花的正副宗主,并没有能压倒她们的战力。但是宗门内修士人数众多,底蕴深厚,禁制密布,并不只是她们境界高就一定能横行无忌的。 但她依然不得不去。既然她已经打算除掉翠玉宫中的反对势力,也打算除掉古家,就等同决定和五行宗彻底决裂了。 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桩陈年旧案未了。真相如果还在云雾中,她也无法下定决心去做这件必须做的事。 十二年前,她在翠玉峰丹阳阁忽然遭到袭击,坠入青龙峡,又遭到那时的翠玉宫真传院长老何玄真、内院长老白玄妙、藏宝长老王玄奉,真传弟子陈玄方四人围攻,差点殒命。 这四人出自同一个伍院,也就是和刑堂长老鬼玄阴同一个伍院。因此这件事几乎可以肯定是鬼玄阴在幕后操控无疑。 翠玉宫八名长老,除了传功长老古玄钟闭关未出、百草堂长老谷玄真是个见风使舵的骑墙派之外,外院长老霍云、回春院长老沐玄葭两人是她同伍院的师兄妹。 鬼玄阴一方几乎是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打算孤注一掷地将她置于死地! 如果没有勾诛在关键时刻解开了凡人镣,又在最后关头敲死了陈玄方,她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这还不是她有仇必报。如果她要坐稳翠玉宫,利用手中掌控的势力去浑沌天劫中争夺那一线生机,那么鬼玄阴就是必然要死的。 如果鬼玄阴不死,她无法完全掌控翠玉宫还在其次,只要知道她还活着,鬼玄阴就一定会再来设法杀她。这就是一个要么你死要么我活的死结。 至于古玄钟,他是古问天的老爹。作为古家的成员,大概率会站在垚人鬼玄阴一边。如果事实如此,那么他也得死。 作为外姓垚族的鬼家并不强大,但是鬼玄阴的师父却是同样是垚人的木德院长老孔度! 要论修为,孔度在多年前就达到了紫府圆满境界。可惜的是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寸进,一直卡在紫府圆满。等到天地灵机大兴的时候,他年龄已经太大,气血已经开始衰竭,注定无缘进阶金丹了。 他的寿元所剩不多,如果能再活十年,也能算是大幸。但这人对连菱而言还是有特殊意义的。她必须弄明白孔度此人到底有没有卷入对她的阴谋之中。 她记得很清楚,十二年前她遭到袭击的时候,在昏迷之后若有若无的意识之中,她从温泉中感觉到了一丝水魄的气息。 这些五行魄灵平时都混迹在自然之物中,极难被人察觉。她在昏迷之中都能察觉得到,这是因为距离极近的原因。所以她必然是被水魄控制了温泉中的水,才将她卷下青龙涎的。 能有这个实力,必然是千年水魄了。水魄本来就很难得,根本不是翠玉宫的弟子们能获得的东西。千年水魄就更难得了。但有一个地方几乎一定可以找到,那就是五行宗! 魄灵对五行遁术的修炼有极大的好处。所以五行宗收藏有各种魄灵。这就让连菱怀疑,陈玄方动用的水魄的背后,其实是五行宗的影子了。 虽然说已经过去十二年,但这事并非无从查起。五行宗是个规矩极为严格的宗门,许多事有记录可查。即便是多年前的往事,也不会随着时光消逝的。 当然,前提是她要能进入五行宗。 她可以隐形,但即便隐形也不可能穿过五行宗外围所设置的禁制。好在她的修罗兰之身很容易被林玫儿带进去。 这个时候的林玫儿穿着水德院弟子的服饰。因为血煞的法力,她的脸和气息都变成了和水德院弟子郁琴一样。而连菱所化的隐形的修罗兰就缠绕在她的胳膊上。 只有修罗兰身,不化出人身呼吸的情况下,连菱只能存活一刻钟。但这一刻钟对林玫儿通过五德观的大门已经绰绰有余了。 作为五行宗总坛,五德观并非那种崭新、壮观和土豪的大观。乍一看上去反而非常破旧。 五德观的玄关是一个布满了岁月的斑驳痕迹的古老的石坊,其上用篆书写着“究法飞升”四字。里边的建筑物也一座比一座古老,木头发黑,瓦缝间长满了草。 但这石坊上的禁制却是骇人无比。凡人什么也感觉不到,她作为金丹修士,却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无限深的峡谷顶端。不可逾越的沟壑上只有一道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一不小心就会坠落深渊。 林玫儿并未和那些五行宗弟子同行,而是一人来到门口拿出了身份木牌。 这并不会引人奇怪,因为郁琴这名女修本身就相当孤僻。她尤其不喜欢与一大堆男修混在一起。但偏偏五行宗内女修本来就不多,只有男修数量的十分之一。 “进去吧。别忘了在录事房登记一下事由。”看守大门的弟子已经将禁制放开,挥手示意她进去。 林玫儿走进大门的同时,等同连菱也进去了。她若无其事地将缠绕手上的隐形的修罗兰丢到地上。修罗兰落在地上立刻开花结果。一个瞬间之后,没有人能看到,连菱绝美的人身从破裂的果壳中走了出来。 695 尘封里寻蛛丝迹,穴深处晋紫府身 (695 尘封里寻蛛丝迹,穴深处晋紫府身) 修罗兰除了隐形之外,还可以隔绝声音与气息。它唯一不能隔绝的是法力和神识的波动。所以连菱只要不动用法力或者用神识之力,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五行宗内也很难有人察觉她的潜入。 林玫儿在门卫的目光之下走进录事房中,连菱紧跟在后。房中没有人,只有一件足有三尺来长的玉如意静卧在木案上。这个如意就相当于一枚储量巨大的玉简。任何人出入都应该将事由记录其中。 但它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开启使用的。如果有外客来访,门卫会过来亲自开启,并监视客人填下自己的来访缘由才放他进去。而五行宗自家弟子出入的情况,他们并不怎么谨慎,就让他们自己随意填写了。 林玫儿将身份牌拿出,在如意前轻轻一晃,整枚玉简便明亮了起来。灵光闪烁,空中显示出一行行出入的记录。 “坤元三十六年三月二日,郁琴,锄妖堂历练结束,返归水德院。” 随着她意念流转,空中虚幻的字迹中加上了一行记录。这些记录是由林玫儿的神念写成,而并非是郁琴的。好在这个玉如意只有记录的作用,并不会查验。但即便日后有人查到这个,连菱也早离开五德观不知道多久了。 林玫儿写完这条记录之后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心念一转,只见空中蓝色的光幕上字迹随之飞速滚动,时光往回倒去,一连倒到了十二年前。 “坤元二十四年六月十七日……”这个日期是连菱事先就告诉她的。林玫儿很快在飞滚的光幕中找到了这一天的记录。 连菱就是这一天遭到袭击。如果说水魄是从五德观拿出的话,在这一天之前的某日,应该有相关出入的记录。而且水魄这种东西也算是五行宗的重宝了。理论上而言,既然拿出去,自然就是要登记的。 当然如果对方刻意隐瞒,也不是没有办法偷偷带出不留下任何记录。连菱到这里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并不指望真能查到什么。 她们的时间不是太多。如果林玫儿老待在录事房不出去,外门本来无所事事的门卫显然也会产生警觉。 连菱一目十行地望着飞滚的字幕,同时心中计算着时间。 “等一下!” 飞滚而去的记录中,有一条让她产生了熟悉的感觉。其上写的是“坤元二十四年六月十七日,离火殿弟子沈信,访友。”这内容平淡无奇,但写下这一行记录的神念让连菱产生了熟悉之感。 “陈玄方?” 她忽然想了起来。这缕神念绝对是来自陈玄方无疑。陈玄方和鬼玄阴同一个伍院,都是木德院院长孔度的弟子。他要来五德院面见恩师再寻常不过,但为什么要冒用别人的名字? 显然他并不想留下这一天有他出入的记录。一般人查看这些记录只会去看记录的内容。一翻过去找不到他的名字就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想法了。只有和他熟悉的人,才会意识到这缕神念是他留下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孔度卷入此事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连菱暗自叹息一声,事实极有可能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样。 …… 连菱和林玫儿进入五行宗的同时,正是勾诛和黄璐等人在矿井中,正要将那金魄擒住的时候。 那团莫名的黑影落下,四人都是一惊。就在他们正要动手的时候,那黑影却又莫名消失了。 被囚禁的那头金魄明显不同了。仿佛又什么莫名之物进入了它的身体中。这一团看似马上就要冷却的黄金忽然又开始变得滚烫,发出明亮的红色光芒。 那团黑影仿佛真的只是一片影子。在金魄的火红光芒的照耀之下,竟然就像影子一样真正莫名地失踪了。 不但如此,金魄的眉心隐隐有七色光芒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竟然开始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 紧接着七色光芒正在变化为紫芒,这紫芒极速扩大,将整个矿洞都染成了诡异如同幽冥般的紫色。 “小心,先撤!”勾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这发生离奇变化的金魄,“它……它正在突破到紫府!” 七色虚丹修炼到极限,它会发生“坍缩”,猛烈吸收周边的天地灵气,化实为虚,在气海中形成一团紫色的硬壳,修士们称之为紫府。 紫府已经可以凝聚真气化为法力。这时候修士便拥有了真正能动用天地之力的“法”。 但更重要的是紫府相当于是一个“茧”。一旦这个茧结成,虚丹将会在里边发生种种不为人知的变异。等到整个紫府再度发生“坍缩”而崩溃的时候,它将化为实质性的内丹,也就是金丹。 勾诛的修为被他自身的意识压制在虚丹七色圆满的状态,所要觉醒的便是紫府境界。所以他对此是做过功课的。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要马上就要捕获的一头千年金魄,居然会在他们面前当面突破?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正常的金魄根本就没有紫府这个阶段。它和人类是不同的,不会去练就七种不同的真气。它体内只有金行与火行两种灵气。 千年为魄灵,万年为真灵。金魄经过万年左右的蕴养,就会自动进入拥有金丹实力的真灵的境界。它是没有紫府这个阶段的。 但那团黑影落下之后,这头金魄体内多出了很多东西。从外表看,仿佛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刚要突破虚丹七色的修士一般的怪异生灵。 加上它身体原本就有的某些东西,仿佛刚好补齐了那名修士的空缺。二合为一,直接导致了突破!而且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突破。 紫府的突破相当特殊,是很难被打断的。因为虚丹坍缩的过程会吸引周边所有的天地灵气。别人纵然对正在突破紫府的修士放出大招,其威力也会被正在形成的紫府吸收殆尽。不但伤害不了对方,还会成为对方成就紫府的助力。 不但如此,强大的吸收能力犹如一个黑洞,对它附近的修士体内的真气、法宝所含灵机都有强烈的吸纳力。如果距离太近,甚至可能被吸得掉落境界。 在这种情况下,勾诛是跑得最快的。几乎一个瞬间便已经消失不见。黄璐也不逞多让,抬手便收回了地心晶种。即便是为了一头千年金魄,损失了她的地心晶种也是得不偿失的。 四人一齐在矿坑中一路狂奔。这股吸纳之力犹如一只怪手一般顺着扭曲的坑洞而来。好在紫府的吸纳之力范围并不太大,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危险区域,撤入了黄璐预先准备的水镜折光阵中。 这股紫府的吸纳之力在极速减弱。就好像虚空中的一个漩涡渐渐平复,然后消逝的漩涡最中心,出现了自旋着的紫色的星芒,开始稳定、持续地释放着一圈圈如同水波一般的紫府威压。 这说明这头金魄晋级紫府的过程已经完成,简直是无比地顺利。 它就像一名多年来卡在虚丹七色的修士,早已万事俱备,就在这一瞬间才补齐了最后一块短板,于是就这样毫无阻碍地突破了。 甚至由于其沉淀的时间比一般修士更长,基础夯得更实,所成紫府品质比一般更好,至少是上品紫府的档次了。 但这毫无理由,因为金魄是不会去突破紫府的!勾诛更倾向于矿坑中出现了一名法修。五行宗的法修是通过领悟外法而突破的。也许这头金魄,就是刚好符合他要求的外法。 “不管他,我们先撤。”勾诛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在这种诡异的形势下,他不愿意久留。 “不行,要撤你们撤,我不能撤!”这是头一回,宋如海与勾诛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696 易断金钱流水,苦心沙里埋钉 (696 易断金钱流水,苦心沙里埋钉) 在这个伍院里宋如海是大师兄,他才是老大。但长期以来他们都听勾诛的主意行事,宋如海对此也毫无意见。但这一次,他无法听从勾诛的建议了。 如果他们现在撤走,那么这头金魄极有可能消失在矿脉的深处,将来依然会神出鬼没地出来袭击矿工。这种情况下这个矿井是不可能开工的。 矿井不能开工,里边有多少黄金都是白费。他老爹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还要背上巨债。这其实也就等同他老爹宋向乙完蛋了! 所谓商人就是这样的。平时看着家财万贯,但土崩瓦解的过程可不是像平时柴米油盐那样一点点花出去的。资金的链条一旦断裂,巨债就像雪崩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但反过来如果成功,那么收获也和风险一样巨大。只不过这些收获他们又能享用多少?大多数很快便投入到下一场赌博去了。 虽然说金魄晋级到了紫府,但他们一共有四名虚丹修士,其中两人已经是七色圆满,宋如海和慕容清两人也达到了虚丹六色,对付一头紫府实力的金魄并非是完全没有把握的。 金魄既然提升了境界,那么它的神智也会随之增长。这一次还能用这些纸人替身将它引诱出来,将来想要再次抓捕可就麻烦了。就算让霍云或者连菱来抓金魄,金魄不出现也是白搭。 勾诛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也是一阵纠结。要不要乘着这头金魄紫府未稳,再努力一把呢? “勾诛,你个胆小鬼想撤就撤,”黄璐心大得很,没有一丝胆怯的样子,反而嗤笑道,“我是不会撤的。我要跟大师兄在一起!” 她说完这话花痴般望了一眼宋如海。然而宋如海只是神情凝重地望着矿井深处那头金魄所在,根本都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每个人的神识中,都能望到那颗正在稳定释放着威压的紫星,知道它还没有远离,反而是停留在了矿井之中。 勾诛还没有来得及决定,异变再一次袭来。这一回一缕神念随着这威压释放了出来,传音在每个人识海之中响起: “我金国夏要在此巩固紫府修为,此地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洞府。无关人等一律滚出洞去,否则后果自负!” “哦?”勾诛反而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一个修士?如果是一个修士,那倒是好说了。 同州城又不是没有法度的妖界蛮荒,这是厚土皇朝的地盘,一切都有章法可循。金魄想要杀几个矿工那是随意的事情。但一个修士杀凡人,那就成了玄匪,自然有人管。 一个修士,莫名其妙跑到了矿坑中,抢走他们的金魄,还成功晋升到了紫府……虽然听起来很玄妙但并非不可能。五行宗的修士感悟外物,有不少就是故意躲在地下深处修炼的。 四人出了水镜折光阵,来到原本遇到金魄的地方。这里根本不需要照明,金魄现在是一个通明透亮的发光体,将整个洞窟照耀得如同白昼。 它射出的光芒并非是紫光,而是金黄色的。那紫色星芒只是紫府威压在他们神识中映照,而非现实的东西。 他们依然没有看到那名修士在哪里。他们只能看到那头金魄。除了身上的金光更强烈了之外,它的化形也更接近于真正的人了。它有了一个真正的脸部,成了一座惟妙惟肖的塑像。 勾诛甚至能看到它额上有了皱纹,眼眶深陷,无数金色丝线组成的头发显得有些蓬乱,没有捆束,直接从额头上披下来。这是物主样貌在它身上的映照。物主是一个耄耋老者。 虽然勾诛等人走了过来,它却依然盘坐在地,低头仿佛入定的状态。它的紫府海不稳定,尚无法控制紫府对外释放出威压,所以还没有空起身来和勾诛他们闲聊。 除了用寿元丹强行减寿,治标不治本之外,人的相貌永远只能随着年岁从年轻变得衰老,不能倒转。 突破金丹的老人寿元会暴增一倍有余,面相会变得红润,白发变得更洁白,骨骼也变得更加端正完好,所谓仙风道骨。但老态依然是老态,并不会重新返回年轻时的容貌。 连菱是在二十多岁就成就虚丹,三十岁就成就了紫府。对一个紫府道人来说,百岁依然是年轻得很,那时她又突破到了金丹。所以她一直都是年轻时的相貌。 这位老者显然是长年卡在虚丹境界,韶华已逝。好在垂暮之年还突破到紫府,又能多获得五六十年的寿元。再加上现在天地灵机大兴,他未必没有突破金丹的希望。 金魄本是野生的金魄,这时候却烙印上了这个叫金国夏的老头的魂息。此人居然乘着他们花费了巨大功夫几乎将金魄封印的瞬间,出手抢先捡现成给金魄打上自己的印记成了物主? 这种无耻的摘桃子的行为,让勾诛心头顿时心头一阵无明火起。 “晚辈翠玉宫勾诛,恭贺这位金前辈修成紫府。”勾诛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先作了一个揖,然后脸上浮起一丝异样,说道: “前辈修成紫府可喜可贺。但这头金魄是宋家金矿中出产。老前辈要是觉得好用,花点钱拿去就好。既然大家都是玄门同道,就给你个七折,黄金七千两如何?” 没想到这金魄能动,就像一个活人一般鲜活了起来。他露出口中残缺不齐的老牙,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说道: “天地自然之物,有缘者居之。我都说了这里已经是老夫的洞府了,什么狗屁宋家?你们几个不知好歹的小辈,居然还不快滚?” “你这老头有病吧?这是宋家的金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洞府?我们费了多少功夫才抓到的东西,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你懂不懂讲理啊,死老头?” 还不得勾诛反驳,黄璐第一个不满了。她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去制作那些麻烦的纸人替身,弄得腰酸背痛。结果被这金魄三两下就撕得粉碎,她心中的郁闷正无以言述。 当她眼看就用地心晶种把这头金魄擒住的时候,这老者忽然出现,金魄居然就属于他了?还助人家突破了紫府?这还有没有天理? 金国夏原本也是一个温文有礼的五行宗剑修。但他长年被卡在虚丹境界无法突破到紫府,无奈中又闭关数十年。这么长时间没有和任何人交流,个性早已变得顽固而偏执,根本不合常理。 连宗门都觉得这人没用,还怕他会惹出麻烦,早就将他除籍不算是五行宗的人了。但也没有人有空去惹这个刺头将他赶走,就任凭他在金德院一个洞府中闭关到现在。 金国夏突破所缺的正是一头千年黄金金魄。无奈这东西太过罕见。他也曾满世界找过,没有找到才不得已闭关。一闭关就数十年,他几乎被人忘记了。 宋向乙并没有将他的矿井下有金魄的事广为传扬。就是井下的矿工,也只知道井下有妖怪杀人,并不知道金魄的存在。但宋向乙本来打算请飞剑堂的人去除掉这头金魄,所以薛幽、陈昂这几位飞剑堂首脑都知道详情。 陈昂这时才恰到好处地想起了金国夏的用处,想出这一条妙计来。只要把金魄的讯息透露给他,这疯子肯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并不需要金国夏付出太多的代价,只要他能搅和得宋向乙无法开工就可以了。也不用太久,陈昂估摸着只要宋向乙一两个月无法开工,就会支撑不住,那时候这个金矿就会真正成为他手中烫手的山芋。 到那时宋向乙自然会上门来哭求他买下这座无法开工的金矿。他会把价钱再压一半。即便是同一座金矿,不同的时间,不同程度的屈服价钱也是不一样的。 因此陈昂就这样交代薛幽,让薛幽向这个有着怪癖的疯子透露了金魄的消息。作为回报,金国夏也承诺了,只要他能得到金魄,那宋向乙在半年内绝对无法开工。 后面纵然惹出了什么事,因为金国夏早已被五行宗除籍,自然也和飞剑堂没有任何关系了。 697 金魄以身化飞剑,勾诛苦思求破局 (697 金魄以身化飞剑,勾诛苦思求破局) “放肆!你们翠玉宫的的长辈没教过你们怎么和前辈说话?缺少管教的东西!” 黄璐的话是真正激怒了金国夏。他其实并未刻意去按照薛幽给他的交代去做。他只是一到这里就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头金魄是他的。否则这头金魄怎么会那么契合自身,让他数十年都无法突破的难关哗然而解? 既然这头金魄是他的,那么毫无疑问出现金魄的这地方也是他的福地。既然是他的福地,当然也就是他的了。 他看上了这里充沛的金行灵气,还有空气中充斥着的金矿的味道。这里能出一头千年金魄,也能再出一位金行的金丹大能!在成就金丹之前,他是不会再走了。 只有给这些自称矿井主人的小子们一个教训,才能让他们乖乖撤走。他脑中的偏执和怒火燃烧了起来,完全消弭了他成就紫府的喜悦。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去巩固紫府的修为了,一身初成的法力开始涌动。 “怎么,还想动手?倚老卖老的家伙,你以为我怕了你?”黄璐一手炽火珠,一手地心晶种,火上浇油地骂道。 就在黄璐话音刚落的同时,这头金魄已经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它就像溶解了一样,人形不复存在,分解成一团一团的液体,悬浮在空中。 液团迅速改变形状,变成了一柄柄金黄锃亮的利剑。这些利剑就像长了眼睛的生物一样,齐刷刷地调过头来,剑尖一齐对准了勾诛等人。 紧随着一阵阵破空的尖啸,这数十支利剑如同飞蝗一般往往勾诛等人杀来。 如果说之前只是争夺金魄引起的口舌之争,这可是真正狠下死手了。这老头真的疯了!宋家的金矿可不是玄门道观。在这里动手,直接就可以以玄匪论处了! 这术法使得勾诛想起鎏金派穆远的生水流银。当年他在留身碑中被穆远的幻影反复教做人的痛苦经历瞬间浮上了他的心头。 类似的金遁术法速度极快,无孔不入、攻击面巨大,简直就是无法抵御的攻击之术。而且这一轮攻击和金魄的第一次剑气攻击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一次它刚刚突破到紫府,实力暴涨,而且尚未稳固,收发无法自如,一动手就是无法控制的爆裂型的打法。 如果再用宋如海的神火鼎,因为他自己只有虚丹六色的实力,就是把全部真气都灌注进去也未必能挡住这一轮攻击,结果损坏了神火鼎那可损失可就大了。 那数十道金芒如流星般飞到眼前的时候,勾诛心中念头急转。他们中实力最高也就虚丹七色,任何一人都无法独立扛住这一击。 “快,躲我背后,我们一齐把真气灌注道陨铁定方砚中!”勾诛极速传音给另外三人。大家瞬间会意。 陨铁定方砚是一个例外。这东西是一个收集真气和法力的池子,来者不拒。众人一齐把真气全都灌注进去,挡住紫府威力的一击是绝对没问题的。 四人联手之下,陨铁定方砚急剧扩大,变成了洞穴中一堵坚实巨大的黑墙。 这一轮飞剑如果尽数击在陨铁定方砚上,至少消耗掉这老头一半的紫府法力。那时勾诛玄冥寒域一出,众人一拥而上,就可以再次将这头金魄擒住了。 唯一让他不安的是,这个老者不知道用了什么隐匿之法,他始终没有找到其人的本体。 如果其人本体找不到,即便他们擒下了这头金魄,这家伙也可能一直占着这个矿洞说是自己洞府,四处捣乱,让宋家的金矿没法开工。也许晋级紫府只是一个意外收获,搅黄金矿才是对方真实的目的。 不管怎么想,他们也只有先拿下这头金魄,然后再看有没有办法找出这人了。 勾诛没有想到的是,情况和他所料大相径庭。金魄所化的数十支宝剑还没有击中陨铁定方砚,早早地就开始往四方偏折,一个瞬间就刷刷刷地钻过了定方砚和洞壁之间的缝隙,往四人猛刺而来。 剑到了眼前,避无可避,众人都已无奈,只能短兵相接。勾诛早已将冥火剑握在手上,决定硬接劈头盖脸飞过来的这几剑了。 陨铁定方砚虽然没有将这些飞剑阻住,但迫使它们改变了方向。这方向一变,所有剑的速度都大大减弱。勾诛手持冥火剑在手,一一格挡,倒还是来得及的。 没料到他横剑一格,感觉到的却不是来剑势大力沉的撞击和当地一声脆响,而是空荡荡软绵绵的力道和剑刃相交滑动摩擦的嘶嘶声。 射来的飞剑根本就不是像一般的法宝一样直刺而来,而是婉若游龙般地绕着自己的剑刃盘旋而上,往自己的手腕绞来! 剑法?可问题是这剑悬浮空中,根本无人操控啊。 勾诛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强行遏制了将剑丢掉先保住自己持剑之手的欲望。他在这“藤缠树”的剑招之中强行施展了一招“绵里抽针”,猛然将剑拔出,抽身而退。 虽然是赢得了一次喘息的机会,他身旁却又有两柄黄金利剑杀奔而来。 这些剑腾挪辗转,上下翻飞,剑法精绝,几乎不亚于剑术大师持握。但它们自身只不过是剑,又无人身掣肘,也无需防御,简直是只攻不防的极品杀器! 四人都是本事尽出。勾诛将玄冥寒域几乎施展到了极致。这些剑上凝水为冰,几乎都被冻成了冰剑,但是这对它们凌厉的攻击却没有什么阻滞作用。 “果然没用么?”勾诛心中一沉。 玄冥寒气主要通过阻滞人身气血的运行而使得对方出招速度放慢的。 飞剑都是受魄灵操控之身,根本就没有气血运行一说。也不像原来的金魄身躯一样需要离火真气的软化。它们本质上是以金遁术法凌空“搬运”自身便足以操控。无论冷热这种操控都不会受到影响。 他本来的想法是展开玄冥寒域之后,不管那个叫金国夏的修士究竟藏在哪里,只要被他的玄冥寒域罩到,其气血多少要受到阻滞。 这样对方暗中操控的这些飞剑也会受到干扰,他们就有机会各个击破这些剑了。没想到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完全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难道那人不在这附近?这不可能!”勾诛暗想。 如果距离太远,对方操控的这些飞剑不可能如此厉害。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对方完全无视了他的玄冥寒域。只是他暂时想不到罢了。 宋如海依然用神火鼎防御。可惜的是他的神火鼎笨重无比,不可能像飞剑一样辗转腾挪。他也只能绕着神火鼎跑来逃避飞剑的追击。好在追杀他的飞剑只有一支。否则左右夹击,他就躲都没地方躲了。 真正完全不用防御术法的只有慕容清。她正全神贯注地和数十支飞剑拼剑招。也正因为如此,她吸引了最多的飞剑。宋如海、勾诛、黄璐三人的压力比她轻了很多。 但尽管她兴致高昂,勾诛却知道她这样下去也是有败无胜。 她剑术再强,也必须防御自身。而她却攻击不到对方。这样短时间内或许还能支撑。一旦时间长了,她只要一个松懈就死,对方却是在暗处稳如泰山,这架怎么打? 黄璐一动不动地悬浮在空中。她将炽火珠唤出,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炽热的白色火云,用这片火云包裹着自身。 火云的温度足以汽化黄金。所以她身边的飞剑都虎视眈眈地悬浮在空中却不敢刺入火云中。 但她几番操控火团去追击这些飞剑却毫无效果。因为她的炽火珠只有一颗,只能形成一团火焰。飞剑却有很多。她的火团轰去,这些飞剑便如同蜂群一样四散而开,让她根本无法追击。 这倒是让勾诛产生了一个想法。看来想要对付这些飞剑,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它们禁锢起来。 只要它们无法四处乱飞,因为火能克金,无论是黄璐的炽火珠,还是宋如海的神火鼎都能把它们化为蒸汽! 698 水深火热淬飞剑,物是人非灭本心 (698 水深火热淬飞剑,物是人非灭本心) “快!大家聚拢到一处!” 黄璐虽然对勾诛不服,但她自己对这些飞剑几乎无计可施的时候,听到勾诛传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听从了他,和其他人一起聚拢到了一起。四个人背靠神火鼎围成了一个扇面。 近百支飞剑都围拢了过来。这些飞剑上都附着金国夏的神识。但金国夏本体藏匿,他自身的感官也极有可能一起被屏蔽了。 这些飞剑自己没有眼睛,仅靠其上附着的神识追踪着对方的神识波动,靠剑身察觉空气的冷热和振动而见招拆招。 它们攻击的目标都是勾诛等四人。所以这四个人聚集到一起的时候,所有的飞剑也包围了过来。就像一个刺球上无数的芒刺一样,将他们包围在刺球的核心。 神火鼎和黄璐的炽火珠喷出的烈焰几乎连为一体,组成了一个苹果一样的球体,将四人笼罩其中。那些飞剑也找不到攻入的空隙,双方僵持对峙。 但这种对峙吃亏的还是勾诛他们这一方。这就是金遁术法和火遁术法的不同特性了。 一块金属摆在那儿只要不发起攻击就没有任何损耗。而火焰则是燃烧一息就要消耗一息的能量的。所以飞剑并不急于进攻。它们只要守在这儿,坐等对方的真气消耗殆尽就行了。 “我们一起默数三声,然后……”勾诛仔细地交代了战法。黄璐罕见地没有跳出来唱反调。 这一回主要是勾诛、黄璐和宋如海三人联手。慕容清则充当最后一面屏障。万一有飞剑漏了过来,就由她用雷玄剑将对方拖住。只要不伤及其他三人就可以了。 “一。” “二……” “三!” 三人一齐传音默数,每个人都尽量与另外两人保持同步。这里的关键之处在于时间的精确把控。如果三人出手时间略有偏差,不是变成了相互掣肘,就是变成了门户大开。 当“三”这个数字在每个人识海中响起的时候,黄璐和宋如海几乎在同一时刻便将各自的火属法宝收回。炽火珠被黄璐吞入口中,而神火鼎则被宋如海唤入隐匿空间消失不见了。 这一瞬间他们的确是毫无屏障的状态。只要这些飞剑万剑奇发,足够将他们全部刺成刺猬! 但就在火焰消失的瞬间,勾诛早已将“重极聚水珠”握在手上。一股汹涌的水流爆发而出,充斥了整个矿井。 如果勾诛出手早一刹那,黄宋二人的火系法宝还没有收回,水火不容,这伙人便会自伤。如果他晚一会儿,飞剑便会刺过来了。 忽然被水流一冲,这些飞剑都被缓滞了一个瞬间。但它们力道强劲,显然不是能被水流冲走的。瞬间的适应之后,它们就开始感应水流的方向,如同江水中的游鱼一般,极速杀来。 但就在它们冲入勾诛十步范围的时候,异变再度发生!一股至寒之气喷薄而出,水流中即刻结起了坚冰,无数的六边形如同水晶一般的柱状体在水中交错,迅速蔓延,构成了一堵水晶般的坚硬冰墙! 即便是刺入冰墙,这些黄金剑也没有立刻就停住。而是强行刺入了冰中,在透明的厚冰中拉出一条条白色的轨迹。 但前方的冰越来越坚硬,它们的速度终于也停滞了下来。等它们想要抽身而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因为它们刺出的轨迹立刻被水填满,然后那些水也冻结了起来。所有的剑都被禁锢在了冰中! 勾诛从未将重极水界和玄冥寒域一同使用。他以往最厉害的大招也仅仅是在重极水界中冻结出一条冰龙而已。 玄冥寒域只有在空气中施展才能覆盖那么大的范围。水的冻结会放出大量的热,排出这些热又要消耗海量的能量,足够将他的真气吸光。他的实力尚无法冻结整个重极水域。 但在这狭隘的矿井中就不一样了。四周都是岩壁,他需要冻结的水域也随之狭窄了很多。 下一个瞬间局势再度巨变。重极水域消失无踪,勾诛在冻结之后便唤回了重极聚水珠。聚水珠连同所有的水和冰一瞬间都转移到法宝的隐匿空间去了。留下所有冰冻的飞剑依然悬浮在空中。 它们失去了束缚正要行动,一片不可思议的明亮火云已经卷席了过来。其实在勾诛收回重极水珠的刹那之前,黄璐就已经释放了炽火珠。所以它们是绝对没有机会逃掉的。 与此同时,宋如海的神火鼎也倾倒了过来。烈焰充斥了他们周边十步内每一寸空间,形成了一个太阳般的火球,却又没有往外更远处释放任何威力。 勾诛让他们有意控制,将炽火珠和神火鼎吐出的热焰,全部聚集在十步内的空间中集中炙烤。 那些刚刚被冰封的黄金飞剑,还没有来得及解冻,就被大火覆盖,瞬间变成了一团团明亮的液体,然后沸腾,轰然爆炸,消失不见了! 皮之不存,那股附着在飞剑上的紫府神识无处依附,也飞散空中,消失不见了。金魄被彻底击毁,从此不复存在。 没有了金魄,这是万两黄金的巨大损失。但相对而言,宋向乙这个金矿中的矿脉据说确定的储量就有黄金二十万两以上,损失万两就不算什么了。但更幸运的是,他们在这些飞剑的围攻之下保住了性命。 几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还有些余温的地面上,看着变得黑漆漆的矿洞。他们每个人都拿出了夜明珠,同时以神识扫荡四方,想找出那个暗中操控金魄,差点把他们全坑死在地下的那个阴险的家伙。 如果勾诛所猜没错,那应该是一个很老,刚好借着这头金魄晋升到紫府一气的五行宗金行法修。 他们依然没有查探到任何神识波动。倒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气飘了过来。紧接着他们听到了一阵什么东西在坑洞斜坡上翻滚的声音。 一团黑影从他们头顶不远处的一个斜坑里滚了出啦,啪地一声掉在他们眼前的地面上。 这个人身体裹着一件漆黑的斗篷,全身连同头脸都被斗篷覆盖着。但他的四肢却向四周摊开,仰卧在地面上,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勾诛等人小心将斗篷掀开。他们这才发现这斗篷并非凡物。它轻若无物,却通体黑色,似乎正不断吸收着四周的气息、声音与颜色。这人被这样一件斗篷裹住,怪不得勾诛费尽心神也找不到他的位置。 掀开斗篷,里边露出一个白发老者。老者穿着一身陈旧的灰色道袍,道袍外是白色的马甲,马甲上还缝着一个“剑”字。这老者明显是五行宗金德院飞剑堂的人! 老者神情古怪。他脸上明明浮着志得意满的喜悦,双目却圆瞪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惊愕之事,脸上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转换,他就一命呜呼了。 “他怎么会死了?”宋如海露出难看的表情。矿井中消灭了金魄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有一个五行宗修士死在这里,弄不好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要是五行宗的人找来,即便宋家占理,对方也可以无穷尽地纠缠,反正只要搅得他们开不了工,形势就只会越来越糟。 “这是外法反噬!”勾诛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老者的死因。 因为金国夏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突破虚丹的壁障了,他得到这头金魄之后瞬间突破,内心充满了喜悦,但紫府并没有稳固。 这个时候如果他好好躲起来稳固一段时间,宋家也不敢开工,本来是完全可以既巩固了自己的紫府修为,又完成他许给薛幽的承诺的。 但他被黄璐言语刺激,强行要和这些年轻修士分个高低,催动法力,结果就发生了一个意外:那就是他的本体反而被外物反客为主了。 在他强行涌动法力的那一刻,他的神魂实际上已经金魄所吞噬。金魄变成了人,而他实际上已经死了,成为金魄的一件法宝。 不过那时他的肉身还未死亡。已经成为“人”的金魄留着他,只是为了将来能从这具身体中挖出更多的记忆罢了。当金魄被勾诛等人消灭,他的肉身无法维持,也就自然死亡了。 说来悲催。一个数十年不得寸进,苦苦攀求上境的修士,在忽然得偿所愿的时候,却反而为外物吞噬,成了这外物攀登上境的垫脚石。 699 陈昂轻易许重诺,薛幽飞骑犹太迟 (699 陈昂轻易许重诺,薛幽飞骑犹太迟) 五行宗神器堂中,飞剑堂堂主陈昂正在慷慨激昂地和神器堂副堂主苏羽信争论飞剑是否应该做为“火熔傀兵”的主武器之一。 “飞剑是最有智慧的法宝。没有了飞剑,这些傀兵面对大批持有法宝的修士的攻击将溃不成军!” 苏羽信是火流傀兵计划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说服了他其实也就是说服了朝廷。 但陈昂并不一定要说服他,只要他的气势调动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尤其是以夜澜为首的朝廷的代表,众人的期待之下,苏羽信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火熔傀兵虽然带个火字,主体却是金属。所以这里为主的除了专门研究法宝尤其是傀儡的神器堂的人之外,较多的就是金德院特别是飞剑堂的人了。陈昂、薛幽甚至年轻一辈的唐语默、唐肃等都在。火德院的人只占少数。 飞剑堂的人之所以多,是因为火熔傀兵最重要的便是离火之气烧熔黄金,像血液一样在傀兵的体内流动,从而构成傀兵灵机传输的途径。这倒不是需要什么剑术,而是需要大量的黄金。 传统上,飞剑堂打造飞剑,某些关键的部位必须要炼入一些黄金。因此各地收购和产出黄金的生意都是飞剑堂负责的。 但如果只是供应黄金原料,在这个足以改天换地的计划中,他们飞剑堂将沦为“矿工”,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要摆脱这个困难,唯一的办法,便是将飞剑加入到火熔傀兵中成为主武器之一。 “傀兵自身需要的黄金消耗就已经不少了。”苏羽信遇到这种情况总是莫名地沉默一段时间,等到陈昂几乎要失去了耐心,他才缓缓回复,“如果再加上消耗黄金的飞剑,我不知道飞剑堂能否拿出足够多的黄金,在今年年底之前满足一千具傀兵的用量?” 一千具傀兵的用量!那本身就意味着需要大约五万两左右的黄金。如果每个傀兵再按他的计划配备四柄飞剑,所需的黄金量将暴增到八万两。 黄金这个东西和血灵石、纯阳丹等可以相互替代的东西不同,没有固定的价格,时涨时跌。如果换了平时,花多年时间偷偷趁低吸纳,收购八万两黄金还算勉强可行。现在到年底却是怎么都来不及了。 “可以!”陈昂摇了摇牙,说出了这两个字。 在这种会议上做出这样的承诺绝对不是玩笑。神器堂、三个大院加上朝廷的人可都听到了他的承诺。万一做不到,后果不是随便就能想象的。 “火熔傀兵”是否配备飞剑,其设计和打造的方向会截然不同。一旦他承诺了飞剑没问题而最终出问题,极有可能让众人许多努力付之东流。 那不但他成为金德院副院长的想法可以彻底打消了,就是飞剑堂堂主之位也未必能保得住。甚至还可能引起五行宗上层以及朝廷高层震怒。 但想到宋向乙的金矿底下还静静躺着二十万两黄金,他还是勇敢地将这件事承诺了下来。 宋向乙必然将金矿双手奉到飞剑堂来,这是他早就笃定了的事实。既然如此,他不能畏畏缩缩,放弃了飞剑堂在五行宗甚至整个厚土皇朝中占据更重要席位的机会。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咔嚓”一声。那是他怀中某个玉片碎裂的声音。这让他心中暗暗一紧。但他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半个时辰之后,他和薛幽等人回到了飞剑堂。他将手中一堆玉简碎片砸在了地上,冲着薛幽大吼了起来: “金国夏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没用?我不是让你交代他穿着那袍子乖乖躲在矿洞里,自己不要动手,操控金魄时不时杀几个矿工就可以了?为什么他现在就死了?” 他自然并非没有涵养。只是这件事实在发生得太不是时候了。这玉简是金国夏的命简,如果它早一个瞬间碎裂,他就不会在那么重要的会议上作出年底前“可以”拿出八万两黄金的承诺了。 何况他连“幽影袍”都拿出去了,结果这家伙支撑的时间连三天都不到?那件黑袍的价值可不比一头金魄要少多少啊。 如果金国夏真是按照他的交代,穿着幽影袍躲在暗处,操控一头随时可以都可以遁入金矿矿脉深处的千年金魄,别说几个虚丹修士了。就是金丹修士在场,也未必能把他如何的。 他忍不住想要将这腔怒火发泄到薛幽这个传话人身上。 没想到薛幽一句话就让他的怒气变得无处发泄了,“我绝对是分毫不差地传达了堂主的意思!但是金国夏其人性格怪癖。他会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陈昂终于发现找谁发火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能看这件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了。他强行按捺住无法发泄的怒火,换了一副凝重神情,坐了下来,说: “你赶紧去趟五行巡防所,就说我飞剑堂有一名弟子……不,前弟子,私自携带飞剑堂宝物失踪。我们得到线报,其人极有可能藏匿在宋家的矿井中。让他们带人进去搜查!”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简直是有些无耻。 他和五行巡防所的关系不错,有些法使就是从他的飞剑堂临时征调去历练的弟子。 只要他们的人冲进宋向乙的矿井里,不管不能找到金国夏的尸体,都可以以查案为名,将金矿封锁个十天半月。到时候宋向乙依然开不了工,他的目的也就同样可以达到了。 说完了这话,陈昂从狂乱中抬起头来,眼睛里布满了狠厉之色,怒骂道:“好个宋向乙,你既然和老夫玩,老夫就和你奉陪到底!” “好,属下这就去。”薛幽起身,将本来已经卸下的剑袋往背上一背,如一阵风般地冲出去了。 足足三个时辰之后,已经日薄西山了,薛幽才在巡防所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一队五行巡防所的巡防使,身穿着巡防使最常见的黑袍,头戴着巨大斗笠,斗笠上写着一个“法”字。他们都骑着枣红色快马,往宋向乙在城西郊发现的金矿狂奔而去。 薛幽混在其中,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巡防使服饰。五行巡法使者虽然负责捉拿玄匪,权力不小,但大多数巡防使都是各堂口放出来历练的筑基弟子。薛幽怕他们对上翠玉宫的虚丹道人吃亏,所以带了几个好手混迹其中,必要的时候可文可武。 虽然说这队巡防使有正副队长领头,但他们在五行宗的地位都远远不如薛幽。因此他们都乖乖地按着薛幽的指示行动。 薛幽一路快马加鞭,心如火燎。因为他知道,他们越是早到一分,便越有可能找到蛛丝马迹证明宋家的金矿和金国夏失踪一案有关,他们便越是有理由占据金矿搜查下去。 反过来他们越是去得晚,便越是有可能被人清理掉所有痕迹。如果他们什么都找不出来,那他可能还需要亲自栽赃,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五行巡防使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他们赶到宋向乙的金矿附近的时候,薛幽吃惊地发现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但不管这些人看的是什么热闹,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凡夫俗子耽误自己片刻功夫的。他立刻指挥巡防使们一边大喊,一边拉弓射箭。顿时十来支箭往人群激射了过去。 他们射的都是警戒箭。箭头并不锋利,只是一个软木球,射在人身上如同拳击。人群顿时哄然散开。他们纵马疾奔,正要闯入,却发现前面有人布设了路障,守着一群灰袍轻甲、手持利刃的兵士。 “通天局?”薛幽脸色骤变。所有狂奔在前的巡防使也都死死拉住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这些甲兵并非是普通的士兵,而是通天局的玄兵。不但如此,很显然同州府尹也派人来了。好几顶青缎轿子已经停放在附近,还有一些全身红黑打扮的同州府捕快也在急匆匆地跑来跑去。 薛幽一时怔住,宋家居然抢先报了官? 700 宋氏铺钱开路,黎山坐雨听风 (700 宋氏铺钱开路,黎山坐雨听风) 通天局隶属于兵部。几乎有卫所的地方都附带地设有通天局。同州通天局就是同州卫所的一个附属机构。其中都是兵部从各地征召的玄修。 这些玄修专门负责处理有玄门修士参与,而且涉及凡人利益的案件。换句话说,如果是玄门内争他们是不管的。但一旦玄修的作为影响了凡人,那就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与五行巡防所不同的是,五行巡防所属于玄门修士自建、官方默认的半官方组织。而通天局则是货真价实的官府衙门。 通天局并不承担案件的主办。无论是否涉及玄门或者妖魔鬼怪,地方发生的任何案件都由地方府县为主负责。 需要抓鬼除妖的时候,由地方官府指派玄门宗派负责。需要调查和抓捕玄门修士,则由通天局则听从当地府衙的指派而出动了。 除了通天局之外,大多数地方官府很少配置玄修。但只要地方衙门一张勾牒转发到通天局,通天局就要按勾牒拿人。 至少表面上,玄修犯法与庶民同罪,该坐牢坐牢,该杀头杀头。 任何案件只要地方衙门已经出动,五行巡防所就无法再干预了。 更要命的是,朝廷一向喜欢玩弄平衡的手法。比如同州通天局里的玄修,就基本上不会录用五行宗的修士。绝大多数都是外派而来的阴阳宗、极武宗甚至是魂宗的修士。 所以这件事,他们暂时是插不上手了。 宋家竟然抢先告了个官直接把官府衙门给般了出来,就轻易地将他们挡在了门外? 这当然对宋家有利。像宋家这样的商人,到哪里都是金钱开路。府县衙门就是他们首批要拿下的目标。否则不要说出产黄金了,根本就不可能进入矿业。 可以想象,州府很快就会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然后宋向乙就可以屁颠屁颠地开工了。 “哼,这帮贪官污吏!”薛幽表面上不敢言语,心中却是暗暗骂道。 …… 坤元三十六年,黑夜王在万流谷登基为妖皇。这也意味着持续了五年的妖界联军和木野部落之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战争持续的时间远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长。主要是黑夜王不短秉持着“再有三个月就结束战争”的想法不断投入。持续了足足二十个三个月,他终于意识到再有三个月也不可能结束战争。 眠恶山的防御就像一个巨大的洋葱,剥开一层之后又是一层,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真正的核心在哪里。五年之后双方都精疲力尽。 最终黑夜王决定放弃在妖皇殿登基。这么耗下去之后,其他的部族,比如梦貉、灵猿、妖狐甚至鹤族都有可能蠢蠢欲动。他还不如利用鬼鸮已经占领了不少地盘的优势先称皇再说。 黑夜王虽然称皇,但妖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他的皇位只得到部分种族的支持。不少部落依然只尊崇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树皇。另一些种族则表面上尊崇新皇,实际上只不过为了从鬼鸮这里谋取一些好处罢了。 妖界各族已经木野部本身都损失巨大。这对仅次于木野部落的树族木萝部倒是一个好消息。这五年间他们的地盘扩大了一倍有余。 三月是黎山最多雨的时节。天地灵机大兴,也带来了万物生长的勃勃生机。无数的幼芽在泥土中生发而出,树木上的嫩叶就像洗过一样。 木萝部落的房屋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一个一个巨大形如南瓜但中间被掏空了的果实。虽然阳光已经把这种巨大的果实的空壳晒干,但干干的果壳依然如同厚实的木料一样结实。足有一人合抱的果蒂也依然牢牢地固定在古老的巨树上。 唯一的缺点是这些果壳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上面布满了许多星星点点的空洞。 天晴的时候,阳光穿过这些孔洞形成了无数手指粗细的光柱照射进来。下雨的时候,屋里屋外都是淅淅沥沥。雨水从头顶的孔洞中留下,又从脚下的孔洞中流走。雨大时还会形成一片水帘。 和人类不同,树人喜欢阳光与水。因此这样的屋子正适合他们的修炼。 这时正下着小雨,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味道。木萝部的长老木华穿着一身灰白交错的繁复大袍,静坐在屋中,虽然苍老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眉角的鱼尾纹却微不可察地更深了一点。 她的内心是无比喜悦的。因为前一天晚上她的女儿木莲成就了金丹!这样一来,黎山的木萝部落就更强大了。 虽然天地灵机大兴,理论上成就金丹会更容易,但这十年来也只有木莲一人成就金丹。可见即便天地已经开始变异,但树人成就金丹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困难。 以树人的强大,紫府圆满的树人就足以对付一般其他族类的金丹修士了。但依然只有成就金丹,自身才能在族群中得到真正的敬重。 别的不说,想要担任黎山一脉部落的族长,并以自己的名字来重新命名这个部落,就非要金丹不可的。即便是一个金丹初花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为什么木萝那个性格怪癖、桀骜不驯,被木野退婚回来的女子,即便在部落里人见人厌,也照样能被推上部落族长之位。因为木萝部年轻一辈中,只有她一人达到了金丹境界。 以至于她已经失踪了五年,生死不知,却依然霸占着族长的位置。这个部落也依然叫做木萝部。按木华的想法,木萝的命简虽然依然完好,但她恐怕早就成了梦貉的傀儡。 现在不同了,木莲既然成就金丹,那么这个族长的位置也就没有必要吊死在木萝这一颗树上了。 木莲个性比木萝要温和太多,完全就是长辈们怎么说,她就会怎么做的个性。有了这么完美的候选人在这里,还有什么好等呢? 木华虽然静坐不动,内心其实却在强烈期待。长老会议应该马上就会召开。大家不能让一个不知下落的人继续占据着族长的职位,是时候把部落改个名字了! 她并没有等待太久。不一会儿,召集长老议事会的低沉号声就响了起来,很像是大风吹过她的树屋时,整个房间发出的那种呜呜的巨大风声。 她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便站了起来,走进门外的小雨里。雨水在她身上衣袍上滚落而下。她毫不在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一间大厅中。 太上长老、长老和副长老们一共二十多个老太婆济济一堂。 木华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一座,将淋湿了粘在满是皱纹的额头上的白发缕了一缕,然后便满怀希望地等着坐在最前方的太上长老说起木莲成就金丹的事情。但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呆了半晌: “木萝从人界传回消息了。” 台下的长老们立刻议论纷纷。尤其是木华,情不自禁就站了起来,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家伙不是应该早就成了梦貉的傀儡吗?” 好在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是想提醒这些长老,存在木萝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木萝的可能。可惜梦貉之事太过机密,她随口说出来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但太上长老下一句更让她呆滞半晌: “木萝从回光返境出来,已经成就了金丹三花。” 这怎么可能?部落里最强的太上长老也不过金丹三花而已。她木萝才几岁?而且她怎么可能进入回光返境?回光返境的位置不是只有树皇才知道吗?而且也只有树皇和树后一起才能进去啊。但台上那人下一句彻底粉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木萝已经找到木野之子,并和他结为道侣!” 原来如此。她无力地坐了下去,目光变得呆滞。木莲苦修了十年才突破到金丹初花。而木萝呢?从来不安心修炼,四处闲荡。原来她只是处心积虑地在寻找树皇啊。木野不要她,她竟然就厚颜无耻地去倒贴人家的儿子,还抢先进了回光返境。世上竟然有这么无耻而且有心机的女人? 她只不过回光返境里逛悠一圈出来,就轻易超越了别人十年的苦工,还远远甩得木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701 昔日人杰诛凶暴,如今垂暮度残年 (701 昔日人杰诛凶暴,如今垂暮度残年) 连菱进入五行宗之后,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安静呆了几天,熟悉五德观内的环境。好几天过去,她才决定开始行动了。 她在多年前是来过这里的,但时日已经太久,一切都有一点恍然。 她始终保持着隐形。只要她缓步行走,不动法力,也不动用太多气血,别人便不可能看见她。 被重重叠叠繁盛的青松枝叶笼罩的葱郁阁,只在枝叶间露出了一角飞檐,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了。这座阁楼属于五行宗木德院院长孔度,是他的居住和修行之所。 这让连菱忽然想起,她十四岁那年兵荒马乱。某一天,妹妹连萍才四岁,还只是会哭会喊的年纪。她家毁于战火,在她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的碎片。但她抱着妹妹在荒郊林野中奔跑的那感觉,却是格外地清晰,宛如昨日。 当时她很想往茂密的林莽中跑。但杂草和荆棘让她根本无法落脚。她只能顺着宽阔的大路奔跑。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徒劳而已。但她依然毫不停歇地跑着。 追她们的那帮恶棍是骑马的。那些人原本只是普通的士兵,可是在这场战争中经历血火之后,他们变成了食人的野兽。 他们就在她身后怪叫着纵马狂奔,轻而易举地就赶了上来,然后在她身后一边狂笑,一边从马上用马鞭狠狠地抽来。她就像被狼群追逐的兔子一样无处可逃。 但他们包围上来之后并不立刻杀她,也没有抢走她妹妹,而是一阵乱鞭之后,再将包围圈放开一个口子。 “跑!跑啊!跑啊!”他们指着包围圈的裂口处,一阵阵声嘶力竭地怪喊。 她没有犹豫,抱着妹妹跑出包围圈,继续冲着大路一阵狂奔,仿佛想干脆把所有的力气和希望都挥霍干净,这样她便无需再想应该如何了。几息之后这些人马又包围了上来。 她身上衣衫褴褛,体力似乎也耗尽了,放弃一切希望般在地上地上喘着粗气。 与其说他们在追杀她,不如说他们更享受看着她惊慌失措狂奔的样子。之所以没有抢走她妹妹,就是想让她不放弃希望地继续狂奔下去。 “跑呀!跑不动了吗?那我先把这孩子给杀了!”一阵哈哈的狂笑之下,一个壮汉将矛尖向着她哭喊着的四岁妹妹捅了过来。 明明体力已经耗空,不知道她又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起妹妹再度跑了起来。 “欧呦!欧呦!”看到游戏再度开始,这些追兵们禁不住心中兴奋地一阵阵如同怪兽般喊叫,再度追了上来。 她赤脚踏在有许多尖锐碎石的路上狂奔而过,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路边密布的荆棘划得她的身体布满血痕,冰冷的阳光从头顶照落,在坎坷的路面上,她的眼前留下一个越来越扭曲的影子。 实在跑不动了,应该要死了吧。可怜的妹妹,以后没有人能保护你了。她虽然还没有放手,心上却已经是放弃了。 但就在这时,那让她永生难忘的奇迹出现了。 一阵让她窒息的威压铺面而来,就像一阵潮水。如果不是这阵潮水有灵性一般地分开绕过了她,她恐怕就像洪水中的一片树叶一样被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时她没有去看潮水的源头,却忍不住回头去看这股怪异大潮汹涌而去的后面。原本铺满碎石长满杂草的路边平白无故了涌起了无数的青芒,许多如同蛇一样的碧绿藤蔓从地面钻了出来,缠住了那帮恶棍**们的马腿。 这些马儿前腿被阻,瞬间往前翻倒。而上面的人就像断线的傀儡一样往前翻滚着坠落地上。有几人立刻就摔得没有了动静,但也有几个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那些植物不断生长缠绕,很快将他们缠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她眼前的一片密林里吹来一阵大风,吹得她身体一阵阵颤抖,长发乱飞。这如同绿色的厚墙一般的密林就像大浪一般涌动,然后自然地往两边分开。分开的空隙间闪烁的绿芒中,走出一个中年道人。 他身形高大,如同一棵挺拔的白杨一般,穿着两袖宽大的蓝色道袍,头戴纯阳巾,肩后露出一双剑柄上闪烁着碧光的宝剑。一双刀眉如利刃般呈倒八字般竖起,他的目光横扫而来,仿佛单凭他的出现就能逐退一切魑魅魍魉。 在那时的连菱心中,真是天神下凡啊。 地上那些**有些虽然被缠住,但还能发声。有人立刻便嚣张地大喊了起来:“混账,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找死?”也有人开始苦苦哀求。这名道人看到他们身上的衣甲,目光中闪出一丝异样。但只不过一瞬间之后,他的眼神便趋于阴冷。 “败军之将,只能欺压妇孺,该死!” 他冷冷地将这几个字吐完,然后手心青色光芒大盛。就像被他呼唤一般,地面上所有的草木一齐如同幻影一般“融化”成了一种绿色的火焰。这火焰迅速将被缠绕着的士兵们吞没。 他们用最后残余的力量发出极度扭曲的嘶吼声,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绿火熄灭,这些人连同马匹和衣物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个道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翠玉宫的传功长老,后来的五行宗木德院院长孔度。 算一算,那应该是九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连菱十五岁,而现在她已经一百一十三岁了。但对金丹修士至少三百年,有时能到四百年的寿限来说,她现在寿未过半,还很年轻。 但当年那个在她眼中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英俊男子,如今却不再年轻了。 孔度如她的意愿将她和连萍带回了翠玉宫,但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收她为弟子。而是将她转而推荐给了他的师姐欧阳蕴。 欧阳蕴是个很好的师父,但她的资质和悟性都远不如孔度。她始终未能突破紫府,在那三十年之后寿尽而终。 连菱一直有一点不解,就是她最崇拜的这位紫府的师叔为何不肯收自己为弟子。起初她以为自己天资愚钝,入不了这位师叔的法眼。 因此她憋着一股气修炼。没想到她其实天资惊人。十五岁开始筑基,二十四岁便成就虚丹。三十二岁就成就紫府,在翠玉宫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既然根骨绝佳,当时的孔度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之所以不收她为弟子,大概只有两个原因。 有些男修不愿收女弟子,以免牵连因果孽缘惹来麻烦。孔度的亲传弟子便是鬼玄阴伍院,整个伍院五人都是男修。 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便是孔度自己是垚人,所以他只愿意收垚人为弟子。他的得意弟子鬼玄阴便是垚人,同个伍院的王玄奉也是垚人。 连菱和沐葭、霍云等人是一个伍院,整个伍院没有一个垚人。其实这并不奇怪,垚人养尊处优,愿意吃苦修玄的本来就是越来越少的。 大概也因为如此,那时的她便注定和这位在她心中如同天神一般的长辈没有师徒之份了。 葱郁阁她也是来过的。数十年过去,这里景色依旧,几乎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穿过门前草地的圆石小路好像变得更狭窄和短促了一些。 林玫儿在前面恭恭敬敬地递上郁琴的身份牌,面不改色地说道:“水德院弟子郁琴,请教水木遁法,求见木德长老一面。” 内门弟子直接找院长请教道法,这虽然是略有些唐突,但在五行宗这也是并无不可的。 只是内门弟子想见到院长并不一定能见到。无非是上门之后,院长在闭关,或者外出,或者忙着别的事情,请在门房内等候。这一等便没完没了,然后弟子自知没有机会,就会自己离去了。 果然,里边回复说:“长老外出,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愿意等可以进来等,不愿等就请下次再来。” 林玫儿要的就是这个。她立刻乖巧地一笑,说:“弟子愿等”。她话语落后,里边传来声音:“进来吧。” 这一瞬间,玄关上的禁制便已经开放。林玫儿不慌不忙地步入门中,连菱则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进了禁制。 702 半生教诲隔天堑,几度炎凉恩义绝 (702 半生教诲隔天堑,几度炎凉恩义绝) 连菱只是借这个机会过门口这道禁制。其他的怎么都可以。就算孔度忽然回来了,以这位师叔的紫府实力也绝对发现不了她的踪迹。 就算他一时兴起同意林玫儿去见他,林玫儿也早已准备好了要请教他的遁术问题。求教完几个问题她便回去了,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门房内有桌案和蒲团,供来客等候。林玫儿安心往这里一坐,连菱便自己过了二门,往中庭走去了。 在她自己的丹阳阁中,书架上放满了玉简。那些玉简不是别的,而是她每日炼功的心得。不但有每日炼功,就是某月某日发生什么扰乱她心绪的事,她也会记录下来。这习惯不是她天生就有的,而是从孔度这里学来的。 四十多年前,孔度已经是五行宗木德院院长,她还常常到五行宗来登门请教这位师叔。孔度常在书房待客。她走进来时,多半会看到这位师叔手中正拿着玉简,将记忆录入其中。她便在一旁安静等候。 那一次她正面临争夺翠玉宫掌门之位的争夺之战,内心紧张,来找这位师叔,是求教斗战中的木遁术法的运用之道。 实际上和她争夺掌门之位的就是这位师叔的得意弟子鬼玄阴。但她从不相信孔度对她和他的弟子会有亲疏之别。 这位孔师叔的教诲从无保留。只要是她开口求助,孔度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那一次孔度也是如此。不过说实话孔度也是那种埋头修炼的类型,参与道战或者降妖伏魔并不是很多。他给出的建议并没有让连菱觉得有特别的收获。 但连菱对此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要她能来看到这位她敬重的师叔依然康健就好了。 但孔度接下来的意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孔度建议她在第二日的斗战之中只要能更清楚自己的实力就好。至于胜负,不要那么看重。尤其是翠玉宫掌门之位,并不适合她这样的一名女子。 潜在意思是说,你这一场争夺之战不要求胜,输了最好。你不适合做翠玉宫的掌门,还不如让鬼玄阴那样有才的师兄来坐这个位子。这样对你和对翠玉宫都是最有利的。 “为什么?” 连菱其实并不抗拒这个安排。她只是觉得疑惑不解。这种不解和孔度不肯收她为徒的迷惑联系在了一起,就更让她觉得云山雾罩,简直有碍她的道心。 她修道的目的只是不想再和多年之前一样,让妹妹过那种被人随意欺压凌辱的日子了。所以她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但她对权力本身没有什么兴趣。 她甚至没想要去赢得这个掌门之位,她只是想证实自己的修炼并没有白费,自己的实力在不断增长而已。 但要说她对掌门之争完全没有兴趣也不是真的。在翠玉宫掌门能独占使用紫韵温泉,对她的修为的提升也大有好处。权力的大小与能获得的资源是完全成正比的。她如果想要更快地提升境界,权力绝对是有益无害的东西。 为什么孔度一定要如此厚此薄彼,非要鬼玄阴来坐这个位置,她就不可以? 孔度慷慨直言道:“天地有尊卑,人有分垚土。我厚土皇朝的人修自古都是垚人为主,土人为仆。你虽然天资卓绝,但毕竟是土族。你在翠玉宫坐到副掌门、长老,甚至太上长老的位置上都可以。唯独掌门不可!” “但祖师不就是土族?” 连菱依然是觉得奇怪。要说出身卑微,恐怕没人赶得上秦尊阳了。这个边塞上小混混出身的男子,百岁的时候已经号称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第一玄修,打得那帮老人辈屁滚尿流。叛出五行宗创建翠玉宫之后,整个玄门硬是没有人敢说他欺师灭祖。 “祖师是创派之祖,不论出身。但翠玉宫创建之后,可一直是孔、古、鬼等几个垚族世家在支撑。这也是其后为何掌门都是以垚人为主。这是天地自然之法,无论祖师是否有意安排,都会如此。” 当时的连菱无言以对。秦尊阳当年虽然实力极强,但也不是以一人之力能单挑全天下的神。所以他能成功开创翠玉宫一派,确实有孔、古等几家投入的支持在其中。 后面之所以看起来这几个垚族大家在翠玉宫中占据了支柱地位,是因为这些家族本来就背景深厚,有着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 而且这些家族的人在翠玉宫中修道,各自自成一脉,抱团起来占据了翠玉宫中最主要的利益,其他没有背景的各家弟子天然就收到排斥,自然要差上很多了。 连菱从不认为这是什么天地自然之法。尤其垚人虽然天资出众,愿意入玄门吃苦的却越来越少。反而那些出身卑微的土族人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强。 但看到眼前这个曾经也满头青发、英姿勃发的人物,竟然已经双鬓斑白,双眉间和眼角尽头都出现了无法掩饰的皱纹,脸上也多了很多星星点点的黑痣。连菱忽然意识到,这位一直在她心中如同神一般的师长竟然老了。 他紫府圆满之后再无寸进,应该是被卡在金丹之前了。这种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他只能静待寿元不断流逝,直到老死为止。 连菱没有再说什么。和一个老者去争辩一个观点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老人对自己的观念秉持都极为顽固,那是他们人生的最后寄托。你非要去摧毁了它,无异于将他们提前送进坟墓。 对孔度的要求,她勉强虚与委蛇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后来她与鬼玄阴的决战之中,她确实认真考虑过故意输掉,把掌门的位置让给鬼玄阴。然而玄门高手之间的对决,能用于思考的机会其实是很少的。尤其是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除非是她一开始就直接认输,否则后面她能决定的空间就太少了。 等他们开始动手,转瞬之间的一念,就决定了生或者死。她自认还不能死。她要保护妹妹一辈子。如果她死了,那天资愚钝的妹妹虽然已在玄门修道,将来也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头。 所以她只能倾力一战。还没有到她能掌控胜负的机会到来,她便已经胜了。 结果便是她在掌门的位置上坐了三十年,而鬼家、孔家、古家和她变得水火不容。孔度在那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她。即便她自己到五行宗来求见,孔度给她的也只有两个字:“不见。” 好像他们之间就此恩断义绝了一样。这让连菱觉得无奈。即便如此,孔度也依然是她的救命恩人。就是一命还一命她也是愿意的,如果没有妹妹的牵绊的话。 已经是四十多年过去了,这间书房的陈设和她的记忆中竟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只是一切都更古旧了一分,就好像岁月给它们都涂上了一层古色古香的漆。 连菱走进这里的第一步,就觉得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当年那位越来越年老的师叔,正盘坐在低矮的榻上,将玉简摆在面前的木案正中,手握一线灵机,如同持笔一般,一边录写着记忆,一边温习和反省这一天的所为和所得。 但他人不在。他人虽然不在,榻后的书架上,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他历年以来的心得和记录。连菱的目光从下往上,搜寻着她想要的那年历史的记录。 这些日记的排布很有规律,但并不是按照日期顺序的。一般人即便到了这里,也只能一枚一枚玉简地去翻找。但这对连菱不是问题。她四十多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还不算是外人,本来就常常翻阅这些孔度留下的修行的心得。 孔度的这些日记也并不都是可以直接阅读的。有不少和修行无关的私事的记录上便加上了神识禁制。理论上只有孔度本人才能但对现在的连菱来说,她有金丹之力,这些紫府修士下的神识禁制可以轻易被她破开。 “坤元二十四年,六月十七日。” 连菱将一枚玉简握在手中,注入了一丝法力。缥缈的光影开始在四周流动起来。孔度在其中录下的记忆开始在四周显现出它本来的样子。 连菱感觉自己跪坐在了榻上,而桌案的对面,则赫然坐了一个人,正在与自己谈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703 昔年筹划已败露,今日图谋方初成 (703 昔年筹划已败露,今日图谋方初成) 但她抬眼去看的时候,发现对面这人无论是面孔还是身材、甚至服饰都极为模糊。自己与他的对话也是含糊不清的。除了这些之外,四周的一切景象却清晰地和这间屋子重合了在一起。 孔度并不是记下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他只是记录重要的事。显然他是觉得与这个人的对话极为重要,所以录了下来。事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把此人的形象以及他们对话的内容全部抹去了。 “是陈玄方么?”连菱暗自想着。孔度为什么要将此事模糊化,而不干脆删去这一天的记录呢?这大概是留下这些模糊的影子对他是一个不错的提示。 将来他即便看到的是这些模糊的影子,他也能立刻回忆起那天对话的真实完整的内容。而别人若是搜查这些东西,则只能看到这些模糊的印记,无法找到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了。 直到对方起身告辞,连菱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就在要放弃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黑光一闪,那模糊人影将一件黑色的物件收入了袖中。 虽然人影模糊化了,这物体却清晰了一个瞬间,被她的目光捕捉到了。那是一个看似非常普通的铁盒。大概正是因为它很普通,所以孔度并没有特意去抹掉它。连菱却认出了这个盒子。 那一天,在她伤重化为修罗兰钻入勾诛脖颈之后,勾诛开始打扫战场,收拾了那几个长老以及陈玄方的尸体。当时勾诛就在陈玄方身上看到了这个铁盒! 她和勾诛神魂一体,既然勾诛看到了,她也就看到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头千年水魄就是被装在这个铁盒里,由孔度交给陈玄方的。 一般生灵之物都用生灵玉盒来装。但水魄不同。金能生水,水魄必须是用金属之物才保存,不但能保鲜长久,还能得到滋养。这才是为什么孔度会给陈玄方这个铁盒。 “为什么一定要到这个程度?” 她成为翠玉宫的宫主之后和鬼玄阴等人不合,她也知道鬼玄阴等人有意对她下毒手以夺取掌门之位。只不过她一直认为是孔度对他这些亲传弟子溺爱过甚,才养成了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 她想过孔度再也不接受她这个晚辈弟子的存在,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对他们这些后辈之争置之不理。她却还没想过他们最终会反目成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感觉一股寒意从内心而起,全身都入坠落在冰窖里,隐隐有些颤抖起来。土人和垚人之间的天堑竟然如此厉害,以至于不为主仆,就必须为死仇吗? 但她清冷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安静地将这枚玉简放回原处,然后便抬步退出了这件书屋,和林玫儿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不在葱郁阁待着的孔度,并未远离,只是被一帮人约到了金德院的“岩浪山”中。 金德院葱葱郁郁的木德院的风格大相径庭。这里到处都是石屋,都是矿石精炼和打造各种金属材料的工坊。终日烟熏火燎,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 唯独后院的岩浪山,是一座巨大的石山,亿万年的风蚀使得它犹如大浪滔天,又猛然凝固成岩石的海面。 岩浪群的中间,有工匠们直接就着怪异的岩石开凿出来的石亭和石椅。这里是金德院中难得的一个安静之地。 阳光从头顶落下,将岩浪山照得雪亮。四周都是清一色灰白色的岩浪,吸收了所有的声音,安静得可怕。五六个年老和中年的玄修已经在这里密谈了良久。 木德院院长孔度正在其中。而坐在他右侧的那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则是飞剑堂堂主陈昂。只不过他早已没有了往日波澜不惊笑看风云的样子。这会儿他双眉倒竖,脸色发黑,脸上堆满了愤恨不平,大声说道: “翠玉宫的连萍、霍云二人一直沆瀣一气,将好端端一个翠玉宫搞得乌烟瘴气。尤其是霍云,利欲熏心,竟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胁迫宋向乙,把他本来已经卖给我们的金矿给强行截走了。” 说完他又望了一眼同样在场的夜澜,继续提醒众人:“这批黄金关系到朝廷订购的一千具火熔傀兵。如果被他们搅黄了,其中牵涉巨大,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事看上去是我的事。但是如果我搞不来黄金,那么火熔傀兵的事也极有可能完蛋。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兜住的,在场的你们人人有份,谁也别想袖手旁观。 另一个枯瘦老者却嘿嘿冷笑道:“陈大师不简单啊。这是想给翠玉宫立个新掌门吗?” 陈昂正色道:“有何不可?翠玉宫的掌门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下落不明。按照规矩,早就应该另择掌门了。但连萍以碧落魂息丹依然没有熄灭为借口,一直把持着丹阳阁,掌控丹阳阁禁制。下宗既然出了问题,身为上宗就应该果断出手。否则要这个上宗何用?” 除了夜澜这个朝廷势力的代表之外,在场中真正能主事的其实是金德院院长周踏。 周踏不但出身周氏这个纯正的垚族大世家,还是罕见的达到了金丹双花实力的长老。 但他对陈昂有意挑动人心的发言方式嗤之以鼻,不耐烦地摸摸了摸自己的鼻翼,说: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的计划都准备好了没,拿出来看看啊。” 这事细节很多,陈昂不可能一一详述。他立刻拿出了一枚玉简,将整个计划完整地展现出来。 他的目标很简单,除掉翠玉宫如今的代理掌门连萍、真传院长老霍云、回春院长老沐葭,立刑堂长老鬼玄阴为掌门。将翠玉宫再度真实地置于五行宗的管辖之下。 做为一个附带的条件,鬼玄阴将会把翠玉宫掌控的那三成宋向乙金矿的股份无偿转让给飞剑堂,这是毫无疑问的。 虽然鬼玄阴尚未对外宣扬,但陈昂是明确知道其人已经成就了金丹。而他们要对付的连萍、霍云,再加上一个沐葭三人最高也不过紫府圆满。 所以理论上,有鬼玄阴他们翠玉宫刑堂一脉的弟子们出手,再加上五行宗这伙人背后支持,要诛杀连萍、霍云完全没有难度。 但事实上并不这么简单。连萍一直掌控丹阳阁,而且死守不出。她在丹阳阁控制着翠玉峰上许多的禁制。翠玉宫从秦尊阳时代起就经营的那些禁制如果催动起来,个把金丹修士也未必抵挡得住。 一旦初期他们没有得手,陷入僵持,翠玉宫必然陷入内争。到时候连萍的后台云王也可能迅速介入。 五行宗大张旗鼓地对一个下宗出手,传扬出去也必然动摇其他下宗的人心。这其中投鼠忌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但陈昂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时间点,那就是一个月之后的坤元三十六年四月十六日。这一天正是秦尊阳飞升五百年祭典之日。 按照翠玉宫的规矩,每到祖师飞升百年祭日,掌门和所有的长老,都必须到翠玉宫的东面,泰阳峰上,秦尊阳的飞升台上去祭祖的。 连萍身为翠玉宫代理掌门,如果她不去,鬼玄阴就可以以不敬祖为名,直接召开长老会议,将她从代理掌门的位置上踢掉了。那时她若还是占据丹阳阁则再无道理可言。就算是五行宗出动多名金丹修士强力破阵也是无人可以置喙的。 如果她去,泰阳峰离着丹阳阁有数十里之遥,翠玉峰的大阵再也无法成为她的护身符了。这时鬼玄阴一方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动手,大有机会可以将连萍、霍云以及和霍云同个伍院的沐葭一起诛杀。 至于可以动用的力量,除了一个金丹的鬼玄阴,一个已经修成紫府的翠玉宫传功长老古钟之外,还有云天城的古云堂,也就是云天城的整个古家势力,都可以成为助力。 以鬼玄阴一名金丹,加上姓古的四名紫府,对付连萍、霍云和沐葭三人按理说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沐葭这个相对中立派的长老也许在上泰阳峰之前就可以先除掉了。 当然,翠玉宫还会有大批虚丹修士在场,双方如果对挑起来一片混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时候就需要上宗的实力来压阵了。 所以这次翠玉宫祭祖,上宗五行宗也会派代表入场。准备去的人,就是金德院院长周踏带队,加上飞剑堂堂主陈昂、副堂主薛幽,最年轻的长老唐玉墨,以及前翠玉宫弟子唐肃! “连我都被你安排上了?”看到这里,周踏不由得横了陈昂一眼。 704 智者千虑仍有漏,贪者百折犹不饶 (704 智者千虑仍有漏,贪者百折犹不饶) 陈昂的飞剑术虽然早有盛名,但他自身境界只有紫府圆满。而周踏的实力高达金丹双花。到时候放在泰阳峰上,那简直是无敌的存在了。 “有院长大人亲自压阵,此事才能万无一失!” 这话不用陈昂说大家也知道。 以周踏加上鬼玄阴两名金丹去对付那三个紫府长老,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最好的是周踏根本不用出手,只用旁观鬼玄阴他们得手之后,出来主持一下“公道”而已。有他这样的人物出来主持,剩下丹阳阁就算还有什么余孽,也注定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陈昂展示的并非只有这些大概的布置,而是一个极尽完美的计划。如何制造理由麻痹和分化敌人,如何集中优势力量出手,如何以雷霆之势快速将对方诛杀,将一切异动消弭于无形之中,甚至各种繁复变局如何应对,都有详细的预案。 “但你还是有一点没有算计进去的。”看过这个就连周踏也只能想到这个唯一的漏洞了。 “什么?” “那就是碧落!她虽然失踪十年多,但魂息既然没有熄灭,就说明她没有死。十多年前她已经是紫府圆满。如今她要是忽然以金丹实力出现,我绝不会吃惊。” 陈昂其实并非没有考虑过碧落。但十多年前孔度和陈玄方的那次谋划他是知道的。当时根据孔度的猜测,碧落应该是受到了重创,所以藏起来缓缓恢复了。 这种生死重创,她十年内能恢复到以前的七成实力就算是大幸。如果说她不但恢复还能突破到金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且碧落就算是真成就了金丹,她为何不早点出来找鬼玄阴报仇?尤其最近五年,几乎人人都猜测鬼玄阴正在突破金丹,她却不出来尽快干预阻止,而是如鸵鸟一般埋头等死? 所以在陈昂的谋划中,他早已把连菱当作受了重创勉强不死,但已经报废的历史人物。她如果继续躲着,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到寿元耗尽,寿终正寝。如果她自己冒头出来,那不过是找死罢了。 但周踏这时候提醒他这件事,他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 “那碧落到底死还是没死?有没有可能到金丹境界?” 陈昂小心地看着孔度问道。要说最了解碧落圣女连菱的了解,非木德院院长孔度莫属了。 孔度寿元所剩不多,早已不复当年的英姿。好在连菱并不在场,尚未看到这位昔年神一般的男子居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身形佝偻枯瘦,皮肤干涸的如同布满了鱼鳞。头上的白发就像被人拔过的草地一样,已经所剩不多。眼眶深陷,嘴唇因为缺牙而干瘪。 以他的紫府法力,有不少方法可以改善容貌,使得他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但是任何方法都必然消耗他的生机,损及他所剩不多的寿元,所以他只得顺其自然。 “碧落修炼的是秦尊阳所创的青木长生功。要说死,炼这个功法的人恐怕是最难死的。” 孔度气息已经不足,说话间时不时喘着气,好在神志还算清醒:“据说秦尊阳能滴血重生。碧落当然到不了那个地步,但想要彻底杀了她,还真不容易。” 孔度说话间,眼中竟然露出一丝畏惧。其实自从碧落修炼到和他一样的紫府圆满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超过她。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弟子伍院四人围攻,还使用了千年水魄和人傀巫蛊术,这女子居然还能逃出生天,反杀了他四个徒弟。简直是无法理解啊。 现在陈昂问他碧落会不会再度出现,又能到什么境界,他怎么可能说得准?既然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发生,那么连菱再度出现而且修成金丹也是不无可能的。 “至于她这十年中能否突破金丹,”孔度干咳了两声,“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就算碧落再度复出而且达到了金丹境界,有鬼玄阴和古家的人联手,再加上院长大人坐镇,还怕拿不下来?这虽然是一个变数,但绝对不是那种能翻盘的变数。” 陈昂竭力地说服着周踏,但他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 周踏却冷峻地摇了摇头,说:“你说得没错。但你指望我出手给你擦屁股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么再找来一名金丹战力,要么我就不会实行你这个计划。” “院长大人!” 陈昂心中一凉。他可是费了巨大的心神和人脉才确定了这个计划,却没想到周踏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否决掉,“一旦火熔傀兵计划失败,对我们金德院……” “你说得没错。”周踏点了点头,“所以你必须再找来一名金丹战力。如果找不到,我也同样会去做这件事。只不过用的就不是你的计划了。” 陈昂自然明白,如果周踏亲自去将这件事摆平,那么他的飞剑堂堂主的位子也不用再坐下去了。自然会有人会上来顶替他。他那个师弟薛幽就是最迫不及待的一个。 “如果碧落出现,不管她是否达到了金丹境界,”这时候有点晃晃悠悠的孔度竟然站了起来,佝偻着身体望了周踏一眼,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慨然说道,“那么我会负责解决掉她。” “既然是我犯下的错误,那就在我手中彻底解决吧。”他重新坐了下来,没有说出口,但暗暗想着。 …… 在黎山,木萝部的长老会议中,长老们只听说木萝已经和真正的树皇之子结为道侣,也知道她在人界,但并不知道所谓真正的树皇之子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木萝如今具体在人界的什么地方。 然而所有的人都对此坚信不移。对树人来说,拿树皇之事撒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木华接下来听到的信息,是部落将按木萝的要求,组织一支精锐的力量潜入人界,去协助木萝和新任的树皇,为前皇木野复仇。 在妖界,继任者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为前任复仇。如果这个任务不能完成,即便那人能登上皇位,其服众之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木萝在传来的信息中包括了一份名单。她们不用去费心挑选,只要根据她给的名单派人就行了。牵涉到给前树皇复仇这种大事,他们也绝对是不敢怠慢的,只能乖乖地派人。 至于眠恶山的木野部,已经被妖界联军打得只剩一口气了。榕千紫坚守不出,枯木荣下落不明,谁有空管他们呢?等木萝将新树皇“娶”回来,树族的皇部就是木萝部了。 木华面无表情地安坐静听,甚至根本没有发言。对这次长老会上所有的提案,她都只有赞成的份,没有其他的可能。但她表面虽然平静,脑海中却是翻腾不已。 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之下,还有没有翻盘的可能,让自己女儿木莲能再度得到成为族长的机会? 木华想了又想。现在枯木荣已经无法联络,这个助力已经失去了。她所能想到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设法让木萝的复仇计划失败。 木萝的复仇即便失败,也不一定能阻止新树皇登基、木萝成为树后这件事的发生。最多也就是让他们登上皇位的过程不那么服众而已。但只要能让木萝这阴险的女人恶心一番,她也觉得值得去做了。 但这时候她脑中忽然又闪过一线灵光。如果木萝的复仇计划不但失败,而且她因此道殒或者重创成为废人,再也回不来黎山了呢? 如果是这样,年轻一代中木莲就成了唯一能够继承族长之位的人选。这么看来,其实希望并没有消失,她所憧憬过的一切依然有可能成为现实! 但想要木萝遭受重创,唯一的办法便是提前通知他们要去复仇的对象。对方既然能杀了木野,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这种势力有了准备的时间设下陷阱,又加上她的配合,重创木萝是大有可能的。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这对象是谁。长老会上的讨论根本就没有涉及到这一点。而且看起来,是木萝有意隐藏了这些信息。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在这重重迷雾之下做下手脚呢?她竭力思考着。 虽然她无法与那家要被复仇的势力建立联系,但想要单方面地传递一些信息给对方还是可以做得到的。比如说,她可以把这次长老会里讨论的内容故意泄露到人界去,在玄门传扬开来。 不管那是何方势力,大概率会听到这个传言。那时他们便有时间去做好应对木萝和新树皇的报复。想到这里,木华暗自点了点头。 705 与其挺身为羽翼,不如坐看吞虎狼 (705 与其挺身为羽翼,不如坐看吞虎狼) 长老会里的其他老婆婆们自然不知道木华在想什么。她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新树皇究竟是谁。但知道这一点的,除了翠玉宫和木萝之外,大概也只云天城的古家了。 当年古问天猜到树皇之子就是翠玉宫中有先天树体的那名外门弟子,盗取其部分血样给木萝才炼成了那个寻血盘。 但古家也不会将这个信息泄漏出去。如此重要的信息当然是把握在自己手中才更有用。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阻止翠玉宫将这名皇子送到眠恶山妖皇殿登基,以免将来遭到这位新树皇报杀父之仇的打击。 在木头失踪的情况下,古仲由也已经部分达到了这个目标。他扶植黑夜王争夺妖皇之位,差点就灭亡了眠恶山的木野部落。 如果他能扶植黑夜王在妖皇殿登基,建立妖国,受封国师,他还能让云天城古家的势力再登上好几个台阶,甚至和厚土城的古氏宗族总会平起平坐也不无可能。 可惜这一点他失败了。这五年战争的劳而无功必须有人承担责任,他因此被黑夜王驱逐出妖界。 好在木野部也再没有可能去扶植一位新皇。即便扶植,恐怕也没有余力向远在人界的云天城古族发起复仇了。 大约半个月后,回到人界的古仲由再度嗅到了让他不安的信息。 江湖上开始传闻当年被树族长老杀死的木承嗣其实是假的树皇之子。真正的树皇之子已经出现,而且已经与木萝部的族长木萝结为道侣,他们潜伏人界,即将对杀死当年树皇木野的仇家施以报复! 对大多数看客来说,完全有可能将这些消息当做无稽之谈。但对古仲由来说不一样。他只需要让自己儿子古钟在翠玉宫内部打听打听那个先天树体的人是否回归,以及有没有带回来历不明的女人就可以了。 消息被证实之后,他发觉自己确实成功地将木野部打击得一蹶不振,却忽视了木萝部。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漏算。 翠玉宫的连氏既然能将树皇之子送到木野部去,其实也完全可以送到木萝部!这可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他不是没用乾坤宝盘算过这样的发展。但即便是在乾坤宝盘的计算中,木萝也是大概率根本不会去扶植树皇之子。因为与其作为树后,还不如杀掉未来的树皇,等待木野部被打残然后自己称皇。 显然他缺失了某部分关键的信息,结果导致了计算的错漏,最终呈现了完全相反的结果。 古氏三兄弟聚集在古云堂内,云天城传送阵地下的地宫中。这是他们防备最为森严,最为隐蔽的所在。但即便他们能躲起来也意义不大。 木萝部的树人们如果想要杀他们,自然会在云天城不断破坏他们的产业,甚至拿五行宗的传送阵下手,逼迫他们出来。 当然他们也可以倾其所有设下陷阱,将前来复仇的树族人一网打尽。但讨论良久,古仲由倒倾向于对方根本不会上云天城来寻仇。 这时候老大,肥胖圆滚的古仲法手中正拿着一枚从五行宗总坛寄来的玉简,其中的内容是让他们在四月十六日赴翠玉峰东面的海边,泰阳峰上,参与翠玉宫的祭祖大典。 其中更是有一套详尽的计划,让他们务必精锐其出,在泰阳峰和鬼玄阴、古钟等人将翠玉宫的丹阳阁派系,包括代宫主连萍、真传院长老霍云、回春院长老沐葭以雷霆手段全部诛杀。 这是以五行宗宗门对堂口下令的方式传达,因此他们是不得不奉命而行的。 这计划其实漏洞百出。五行宗考虑的是对方有效的战力只有连萍、霍云和沐葭这两人。但如果木萝在翠玉宫的话,对方平白多了一名树族三花金丹,这可是足以改变实力天平的巨大战力。 “老大要是觉得有问题,那就把树族寻仇的这件事直接告诉周踏和孔度他们。让他们对付木萝去。”身形削瘦的古仲缘提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应对之法。 坐在上首的古仲法还没有说话,古仲由就摇了摇头:“依我看,这件事万万不能让五行宗知道了。” “为什么?” “五行宗之所以愿意对付翠玉宫,关键还是不知道木萝的存在。要是让他们知道新任树皇在翠玉宫手中,而且还得到木萝部整个部落的支持,那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挑衅翠玉宫,反而会直接将我们当做弃子。” 古仲法点了点头。五行宗断然不会因为他们而去惹翻木萝部那帮疯子,更何况还有树皇在其中。这一不小心就等于挑衅整个妖界。 这和在夜盲山一带开设锄妖堂是两码事。那是光明正大的人妖之争,双方背后是妖族各大部落和厚土皇朝朝廷的支持。如果他们去刺杀树皇树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种可能引爆人妖之间全面战争的事他们是绝对不敢尝试的。 而云天城古族是已经暗算了前代树皇木野的。人家来寻仇可以说是再合理不过。五行宗不主动将古家三位擒住押送到妖界就算是客气了。 “所以还不如让五行宗蒙在鼓里去泰阳峰。一旦动起手来,如果他们能成,丹阳阁被灭,鬼玄阴和古钟上位,对我们大有好处。如果他们失败,五行宗必然损失惨重,从此与树族、翠玉宫结仇,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 古族的仇家其实是两家而不是一家。其中一家便是连萍为首的翠玉宫丹阳阁。这仇从古问天打算夺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还想把连萍制作成傀儡,然后又被连萍反杀之后就已经注定结下了。另一家则是树人。 与其将木萝之事主动告知五行宗,导致他们将自己舍弃,当然不如不要提这事,等五行宗乖乖被拖下水,替他们自己消灾挡祸了。 但这样也带来一个巨大的威胁。那就是古家必须精锐尽出前往泰阳峰。他们想要守在云天城给树人布下陷阱就是不可能的了。树族人一定会在半路截击。他们的主场优势将被消弭无踪。 706 宋向乙大事化了,沐玄葭未雨绸缪 (706 宋向乙大事化了,沐玄葭未雨绸缪) 在同州西郊外,勾诛在地面上看着一桶桶深棕色,有些像泥土一样的粉末发呆。这些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其实就是十足的金粉。 很快它们被融化,浇入模具中。没多久,一块一块亮瞎人眼的金锭就露出了它诱人的模样。 开工十天之后,宋家金矿的产量就达到了每日五百两黄金。有了钱,宋向乙很快和包括官府、五行宗等各路势力都打得火热。 收购这些黄金最为积极的不是别家,而是五行宗的飞剑堂。几乎是宋向乙出产多少,他们便收购多少,而且价格相当公允。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握手言和了。而是飞剑堂必须要有这批黄金去打造火熔傀兵。如果他们到市场上去收购,会导致黄金价格飞涨。 因此还不如他们直接和宋向乙签个长约。你产多少,我收多少,一律按照市价。这样火熔傀兵的打造也同时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关于“金矿魄灵杀人”一案,同州府在宋家金钱的滋润下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审定结案了。 他们结论是五行宗飞剑堂的弃徒金国夏,擅自进入金矿下修炼突破紫府,不幸被一头千年金魄反噬而丧失了神志,因此肆意杀戮矿工,导致了矿井中有八人死亡。 最终在翠玉宫弟子和通天局玄兵联手下,失控的金魄被消灭,金国夏已经道殒。 这个结论的好处是,一切都是金国夏擅自所为引发的恶果,各方责任脱得干干净净。而且府衙和通天局都各得一份功劳。 八名矿工的抚恤也有了着落。金国夏怎么说也是一名虚丹圆满修士,他在五行宗中留下的遗物换成银子用来抚恤八名矿工绰绰有余。 陈昂虽然有所不满,但他想到一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彻底歼灭翠玉宫丹阳阁一脉,重新将宋向乙整座金矿都据为己有。所以对这些小节也只能暂时忍了。 这一切事就暂时如此了结了。宋如海还要在他爹的金矿呆一段时间。黄璐坚持留下在金矿布阵了。勾诛与慕容清则跟随连菱等人返回了翠玉峰。 …… 翠玉峰的春季,一到夜里,夜雨淅沥,山风呼号。丹阳阁这个简陋的木板楼被吹得吱吱格格直响,风如同许多尖叫的老鼠,在墙缝间啃咬,拼命想要钻进来。 虽然只隔着一层古旧的木板,房间里的塌上却是舒适和干燥的。勾诛好不容易放下了白天整天修炼带来的沉重的疲惫感,斜卧着将连菱揽在怀中。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中衣,她的身体柔若无骨,带着一种无比怡人的温暖。勾诛正要昏昏沉沉地睡去,连菱忽然说: “明日起我打算闭关几天,将青龙池中提升的境界全部觉醒。” “你不是说要巩固境界,不要急于求成?”勾诛一下子睡意全无了。连菱一向行事稳重,这么匆匆提升境界不像是她以往的风格。这一定是有什么急迫的理由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我本来以为要对付的只是鬼玄阴和古家。现在看来,还得加上五行宗。五行宗强手太多,我还是保险一点地好。” 她所没说的是,在五行宗中她要对付的还是那个对她的青木长生功的弱点极为了解的师叔孔度。如果她只是以金丹初花之力对付他和他的一帮木德院的手下,有吃亏的可能。 “这么匆忙觉醒,会不会有后遗症?” “把你的血痕留身碑给我,加上那二十万两血灵石的话,应该万无一失。” 这如果是别人说提升一下境界需要二十万两血灵石,勾诛得喷出一口老血来。但这是连菱要用,只要能确保万无一失,多少他也得舍得。 更何况连菱只是要觉醒本来就已经达到的境界,而并非是强行把境界提高上去,所以实际肯定花不了那么多。 “万一这几天,他们先动手怎么办?”勾诛又想到一桩。 “这样正好。”连菱微笑道,“有林玫儿护法,加上连萍操控丹阳阁的法阵,他们还不是来多少人死多少人?” 勾诛仔细一想,的确如此。双方都不能提前动手,因为无论是丹阳阁还是鬼玄阴闭关的苦刑树宫,都有强大的禁制守护。即便双方有实力突破,也得耗上不短的时间。 如果久攻不破导致事情闹大,不但翠玉宫陷入内乱,丹阳阁背后的云王,刑堂一脉背后的五行宗和朝廷都有可能出来搅局,那后果就不可控制了。 四月十六日就是祭祖日,这个日子所有人都不得不动身离开自己的地盘去往泰阳峰。所以双方最好的做法都是等到那天再动手。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嗯,这倒是。”勾诛将手指穿过她洒落在枕上的如水流一般柔顺的头发,“那这几天我就一直在丹阳阁守着。我倒想看看姓鬼的老疯子还能使出什么诡计来。” “那不行。”连菱摇了摇头,“你必须去看着另一个人。我估计在祭祖之前,他们可能就会对那人下手。” “谁?” “你那个沐葭师姑。” 在连菱和鬼玄阴两个伍院的争锋相对中,唯独沐葭是个古怪的存在。她虽然是和连菱、霍云同一个伍院出身,但对连菱和鬼玄阴两边都不看在眼里,特立独行,并不支持任何一方。 近十年间,她实力不断提升,已经达到了紫府二气。鬼玄阴等人若是为夺取翠玉宫的大权而大开杀戒,很难预测她究竟会冷眼旁观还是愤而出手。因此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就解决掉了。 她并不像连萍、霍云那样戒备森严,早就为这一场决战而做好了准备。而是平时该怎么过现在依然怎么过。所以如果对方找她下手,机会还是很多的。 “沐师姑性子怪得很,修为还比我高,我怎么看得住她?” “没事,你明天天一亮,你就带上慕容清、缪其中,拿着丹阳阁的手令去回春院。你们俩轮流盯着这人,她去哪里你们去哪里。对了,还有那只白猫也借给你了。” 第二日,勾诛带着慕容清、缪其中和白猫,硬着头皮往回春院来。 缪其中原本是魂宗长老,在无伤山一战中死后被收尸局给炼成了还魂尸,最终夺舍了贺仓实而还魂。此人精通各种魂术,江湖经验又极为老道,所以连菱让他去协助勾诛。 从外表看上去,是勾诛与贺仓实这对冤家一起前来。好在这两人的恩怨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打不相识,这两人现在走在一起也不算是太怪异。 真正觉得怪异的是回春长老沐葭。勾诛和缪其中两人在回春院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见到这位终日忙碌、和任何人说话都极不耐烦的长老。 沐葭容貌清秀,一双明眸周围围着一圈淡淡的红色眼影。那并非是化妆效果,而是常常不眠不休地治疗伤病员所致。 她根本没空和一般女修那样花时间打扮自己,素面朝天,头发用一条绷带直接缠在脑后。身上则穿着漆黑的衣裙,据说这样即便溅上血迹清洗不掉也看不出来。 “你们有病?”沐葭以神识一扫,双眼打量了他们一遍,然后就把目光集中到了缪其中身上。她隐隐觉得这个人体质有点怪异,让她有了将这人解剖研究一番的欲望。 “我们没病。”勾诛连忙双手将“丹阳阁手令”双手捧上。沐葭一把抓过玉简,喵了一眼,一双秀眉立刻蹙起,怒道: “连萍疯了吗?我的安危还要她来担心?还派人来保护我?每日十二个时辰必须寸步不离,直到四月十六祭祖大典?扯什么蛋?我什么时候和丹阳阁一伙了?她保护好自己再说吧。” “这封手令不是代守连萍写的。”勾诛只得硬顶着风头说。 “那还能是谁?”沐葭的怒容有一点僵硬。她拿起手令仔细一看落款。原来落款并非是连萍,那是极为相似的“连菱”二字! 707 医女不问争锋事,病王听调不听宣 (707 医女不问争锋事,病王听调不听宣) 就在沐葭震惊的同时,勾诛身后五彩光芒一闪,身披灵蚕宝衣的连菱已经走了出来。沐葭目光一变,收起了震惊的神色,眼色转为警惕,冷冷地说:“你果然没死?” 连菱对她这种态度早就习以为常,温柔笑道:“师妹别来无恙。” 当年她们同伍院五人,有两名师弟在与妖界的战争中道殒,只剩下她与沐葭、霍云三人了。可惜的是这位师妹永远都是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样子,极不好相处。有她和没她区别不大。 沐葭待人要么就是根本懒得看你一眼,要么就是动用眼睛和神识将你扫个通透,看你通体上下有没有值得她解剖研究的地方。 修成紫府之后,修士的神识感知之力不再依附前五识,而是从印堂之后的“神目”中射出无形神光,能看到万物有情的灵识波动。 这类似于勾诛的“紫璃镜”的作用,只是没那么强,而且需要消耗法力,自身也会发出神识波动被别人察觉自己。 修士的双眼目力比起凡人来说也大大增强,能看到更加微弱的万物灵光,这让他们能初步看穿灵机。若是再有缘发展出眼阵之力,就能看到遍布天地的灵机线了。 金丹修士只要不是有意隐藏,其神识与灵机的波动和紫府修士是截然不同的。 “你居然修成金丹了?” 沐葭的双目再度转为震惊,但又立刻消隐了下去。对她来说其实金丹不金丹也没什么。只不过连菱这个让她本以为只是苟延残喘的家伙居然修成金丹,她不得不震惊了一个瞬间。 为了震服这个师妹,连菱并没有故意隐藏修为。不过沐葭显然不吃这一套,她一转眼就恢复冰冷的目光,说: “可惜只不过一个金丹初花。鬼玄阴那家伙从十多年前就开始闭关,现在恐怕也是金丹了。你们依然是个半斤八两。” 本来按连菱的算计,并不会给鬼玄阴晋级到金丹的机会。 可惜勾诛在回光返境中不由自主地施展了“神偷”秘技。这秘技的位格太高,远超过她的筹算之力,所以不在她的算计之内。 其后果是他们在时空裂隙中丢失了五年,鬼玄阴也就是这五年中突破到了金丹。 除了鬼玄阴之外,古问天的老爹,传功长老古玄钟在传功院闭关已经超过四十年,现在实力究竟如何也很难估计。这两个翠玉宫的垚族大佬必然会在祭祖大典之前出关。垚土两派修士也必然会在祭祖日上来个了断。 “怎么,信不过你师姐能赢回这一仗?” “算了吧!你还以为能拖我下水不成?”沐葭白眼一翻,“当年我就和你说不要去争那个掌门之位,是你非要去争。你和连萍就算和鬼、古两家杀到血流成河,也休想我吭声半句。” “你本来就不用吭声。”连菱并不因此而气恼,但语气也变冷了,“但你得活着。我这几个弟子必须留在你这里,直到祭祖日那一日为止。这是宫主之令,你不能违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沐葭将手一摆,“没别的事了?我那还有病人要看。” 连菱回去了丹阳阁,勾诛则留在了回春谷中。他自然不会闲着,开始仔细检查回春谷内外的防护禁制。 回春谷内生机极为浓厚,反而对常人肉身不利,容易滋生各种疑难杂症。这也算是一层天然的防护,但用处不大。一般修士只要预先服用对应的丹药再进来就可以确保无事。 沐葭本人并不善于阵法,回春院中也没有善于布置禁制的弟子。回春谷中的禁制都是多年前布置的,年久失修,不少地方已经形同虚设。这一次才被勾诛一一补齐。 缪其中则在回春院中四处逛游,以他的“神目”四处审视,查看回春院的弟子中是否有别人的内应,是否有魂术的痕迹。 慕容清则是背着雷玄剑跟着沐葭,寸步不离。沐葭其实还有两个比较亲近的弟子,正是杜莉和巫瑕。只是杜莉暂时不在回春院中,目前只有巫瑕跟着她。 沐葭对连菱的警告虽然她表面不在意,但心中还是很谨慎的。她可不想在这两波人马内斗之前,自己就莫名其妙被卷入而提前就死了。 愿意做医疗弟子的内门弟子本来就不多。只有巫瑕这种精打细算,打算学一门技艺傍身,将来即便大道无望,也能衣食无忧的人才会进入回春院。 再加上沐葭脾气古怪,基本上只收女弟子,对男修一概冷眼,这就导致回春院中善于战斗的玄修更少了。 修得一半青木长生功的杜莉已经算是顶级战力。就是巫瑕这样的虚丹二色女修也算是不错了。沐葭让巫瑕暂时和慕容清一起跟在自己身边。万一真有刺客,好联手一起对付。 …… 数百里之外的金玉城中,沐葭的得意弟子杜莉正在云王的府上。这倒不是她已经成了王妃,这只是一个例行的探视。 昊正在十多年前以凡人之身跳到根髓池中捞起了连萍。其结果是他被池中的青木生机所染,身体受了重创,得了一个满身的红疹,名为青毒症的怪病。这病每年春天万物生发的时候遇到风便会大发作。 有翠玉宫回春院在,每年给他服一些丹药,倒也把病情遏制住了。漫长的十年多年过去,这病虽然顽固,但也一年比一年更接近痊愈。 就这样翠玉宫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年四月都会由回春院派人来给他检查一番,提前开好这一年的药方。有这么好的借口,昊正当然是指名道姓让杜莉来了。 花了十多年时间缓慢培养,他终于和这个自己一见到就紧张到结巴的女修渐渐熟悉了起来。 “张嘴,吐出舌头……” 昊正乖乖将舌头吐出来。杜莉看了一眼,一皱眉,说:“你是天天熬夜了?这可不是青毒症,倒像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气衰?把手伸来,我把把脉。” 他乖乖将右手伸出来,杜莉玉指一扣,刚好搭在了他的脉搏上。昊正左手也没闲着,轻轻一抚过来,便搭在了杜莉的手背上。杜莉左手飞起啪地一声,便把他这只手给打飞了。 “你好歹是个王爷,有点威势行不行?为什么老是这么猥琐?对一个大夫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啊你。”杜莉白眼一翻,继续给他把脉,“你这脉不太对啊。去年明明好多了,怎么今年又严重了呢。” 虽然吃了瘪,但昊正并未丧气,反而是换了一副威严面孔,板着脸道:“来,给本王挠挠背。” “我是你的大夫,又不是你的侍女好不好?”杜莉仿佛要被他气笑,但还是伸手给他挠了几下。 “左边。上面。不对,右边……”昊正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自己爱慕的女子手指挠过自己瘙痒的背上带来的舒服的感觉。 “你有完没完啊!你这背上到底有啥毛病啊,能痒成这样。” 杜莉不耐烦地将他衣服一掀开,却吃了一惊。他背上露出数十颗鲜明透亮的红疹来。这些红疹奇痒无比,正是折磨了他十多年的青毒症。 “我知道了,”杜莉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喊了几声,“洪先生!洪先生!” 一身宽松的黑色儒袍,头系方巾的洪如是走了进来。他双手一合,如同抱树,然后下半身保持正直,上半身却是恭恭敬敬俯身一礼,说:“杜大夫有何吩咐?” “你还想让你家主子多活几年,就让他少操心些事。晚上亥时必须乖乖上床睡觉,绝不可以熬夜处理公务。他现在劳累过重,和青毒症搅和在一起,有爆发的可能。” 杜莉虽然不知道,但洪如是是知道的。自从在自生碑决战中废了霞王的修为之后,云王已经对虹王昊统的储君地位构成了直接威胁。他和坤元帝之间的关系实际已经崩了。 在他的操盘之下,他已经让云王发出了“听调不听宣”的宣言。将来我云王依然给你坤元帝带兵打仗,抵御妖族都没问题。但是想宣我入厚土城去暗算我那是别想了。 这其实已经可以说是反了。但皮球在坤元帝手里。你若不强宣我去面圣,我自然也不会违逆你的指令,就不算反叛。但你若是非调我入京让我羊入虎口,对不起,那金玉两州从此就不跟你姓了。 如此一来局势始终是紧绷的状态。云王也别无他法,只能倾尽全力修墙、储粮、备战。事情千头万绪,自然免不了熬夜了。 但洪如是只是再一俯身,说:“大夫之命,自当谨遵。”他抬眼起来回答的时候,看到躺在榻上的云王正在拼命地使眼色,嫌他待在这里碍眼,他只得答应完毕之后便乖乖地下去了。 杜莉叹息一声。洪如是这人说话总是一本正经的一阵官腔,但越是这样越是不知道他到底说这话到底是有没有上心。 708 送卿岂能尽千里,此子足以误一生 (708 送卿岂能尽千里,此子足以误一生) “我给你开个药方,先把这疹子压制下去。这并不难。但你要继续这样玩命,以后还会再度复发。我另外给你开一些滋养之类的药物,你先少劳累,修养生息几天。” “没问题。那你在这这陪我几天呗。”昊正拉着她的手说。 杜莉将他手甩掉,从药囊拿出一支笔来,哈气两口,便在纸上飞笔写下药方,然后说:“我还有件急事,不久待了,马上就走。” “什么急事?” 杜莉明眸转动,说:“不告诉你。少瞎操心!” 原本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的昊正一下子就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说:“那我送送你。”但他还没说完便被杜莉按回了塌上。 “殿下,您这身上是风疹,见风则起。别说出去了,我还要让他们把窗都关紧,一丝风都不能漏进来。等吃了我的药,三天之后风疹就会消退。四月十六日泰阳峰祭祖之后,我会再过来一趟。我看过之后你才能出去蹦跶。” “那我让穆远送送你。” “这可是云王殿下治下的太平之地。我一个虚丹女冠走官道,莫非还怕人打劫么?” 杜莉一本正经地说完,收拾了东西,将药方留下,便毫不客气地告辞离开,把王爷一个人留在几乎密封了的房间里了。 她一头黄发在头上盘着道士头,那根云王送的黑木簪子插在头上,身上穿着一身米黄色的亚麻粗布袍,布带系腰,背后背着法剑。一出门她便翻身上马,拉住了缰绳。 金玉城内道路宽阔,可以骑马。但修士禁止飞遁。她一般是骑马十里到城外最近的驿站将马还了,然后便可以驾起木鸢飞行。 木鸢的速度并不快,但舍得烧纯阳丹的话,日行数百里不是问题。她在天黑之前就可以回到翠玉宫。 一名灰甲青年已经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等她。她一走,那人也纵马跟着。杜莉回头一抱拳,说:“穆道友,不必送了,你回去吧。” 穆远回礼说道:“杜大夫只管赶路,贫道只是遵云王之命护送大夫出城而已。” 穆远本来是鎏金派的修士。鎏金派在五行宗内只是不入流的小门派,并不受到任何重视。但他在木棉城一战中表现惊艳,被连菱盯上。连菱就通过连萍将他举荐给了云王作为护卫。 连菱举荐给云王的年轻修士不止穆远,还有离火殿的赵冲。这两个年轻人原本资质就不差,再加上加入云王麾下之后资源不缺,实力都极速飙升。短短五年过去,两人都一齐突破了紫府。 杜莉没有办法拒绝,只能任凭他跟在后面。穆远虽然一路跟随,但他只是远远跟着,尽量让自己显得并不存在。可杜莉并不这样想。 没多久一路奔到了驿站,杜莉将马还了,出来驾驭木鸢,往西北翠玉峰的方向飞去。飞了不久,她回头一望,远远地看见穆远已经纵马回去了。 还好王爷的命令只不过护送她出城到上木鸢飞行为止,并没有丧心病狂地让穆远非要送她回到翠玉宫位置。 她心念一动,木鸢身形倾斜,开始在空中划出一条圆弧的轨迹,往回倒转。天地仿佛都因此而倾斜了起来。 她和昊正说她还有急事,但并没有说是哪里的急事。昊正当然以为是她有急事回翠玉宫,其实她的急事在金玉城。所以她还是不得不再调头回去。 她也可以直接留在金玉城把事了结再走。但是那样一来就会被穆远看见。穆远看见了昊正自然也就直到了。 这个王爷现在烦心事已经太多,她不想给这人再添一把火。能自己处理掉,那就自己处理掉吧。她就这么想着,折回了金玉城。 金玉城虽然名为金玉,也确实是金玉般的城市,但金玉的缝隙里,也一样塞满了败絮。就在那些深巷里,有不少地方即便是白天也门窗紧闭,窗内紧紧地封着窗帘。 门口闲逛着很多看似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一旦有人走近,他们立刻围拢了过来。 “嘿,妞,这可不是你来的地……” 一个光着右膀的汉子,露出臂上的白虎纹身,将胳膊抱在胸前走了过来。不过他吐出来的这句话却硬生生被铺面而来的一股虚丹威压更摁住了。 眼前这个不太起眼的穿着米黄亚麻衣袍的女子身后背着一柄青布包裹的长剑,身周仿佛环绕这一圈足以让他窒息的空气。四周的空气就像铁墙一样紧紧地挤压着他。 他立刻就明白了状况,脸上艰难地露出了笑容,结巴着说道:“原来……是……是杜姐!” “杜能又欠了你们多少?” “这……杜姐还是……还是进去和我们……我们老大说……” 没有等他支支吾吾地说完,杜莉已经一脚把原本拴着的木门踹开。里边污浊的空气之中,是一群正在大呼小叫的赌徒。这是一个赌场。 就在她走进去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喧嚣的人声戛然而止。每个人的脑子都好像被她沉重的气场给压得呆滞了。他们只能缓缓将头转过来,看着这名一身杀气的女子。 杜莉的气息在翠玉宫中算是很温柔,但在这些凡人看来就是凶悍无比的杀气。再加上她此时心中翻腾着怒火。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染上赌博的人很难脱身。杜能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欠下赌债,然后传讯给她让她来捞人的。 她一般会用玄阴丹还掉本金。迫于虚丹圆满修士的骇人威慑,赌场一般都不敢收取利息。同时她也会再将她这个弟弟用鞭子教训一顿,虽然这起不了什么作用。 金玉两州是禁止赌博的。她可以轻而易举让云王来夷平这个赌场。她曾经这样做过,但是没有用。因为赌场从来都灭绝不尽,杜能也总是能再找到其他赌博的地方。 她走过被她震慑得呆若木鸡的人群,掀开一块暗红色的门帘,走入账房中。 唯一让她觉得蹊跷的是,杜能这次并没有被揍得鼻青脸肿,而是完好无损地坐在账房中等着她的到来,手中拿着一张他签字画押的字据。 看到杜莉来了,他露出哭丧的表情,将手中的字据交给杜莉。 她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定又是一张数额不小,已经利滚利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的借据。 她没有打算细看,但这张纸刚一沾手,就好像如同原本就是燃烧过的灰烬一般粉碎了,化成许多金色的粉末。 这些金色的粉末星星点点地沾染到了她的手指,就如同发芽一般生长出许多坚韧无比的金色细线,仿佛正在顺着她的手指钻入她的经脉中。杜莉顿时警醒,身上七色真气一齐涌动,奋力一拉,试图将这些金线拉出体外。 她没有想到这些金色的细线被她使劲一扯,却牵引了空中某种无形的灵机。顿时整个地面轰然震动,差点被她连同整块地面全部拔起。 无数金色的玄奥纹路,就像燃烧着的指纹一样在这地面的轰动中显露而出,散发着坚定不移的力量,将地面固定住,同时将她死死地困在中间。 “杜能,你疯了,你居然暗算我?”杜莉再度陷入震惊中。她原本以为这个亲弟弟只不过沉迷赌博,已经是个废人。却没有想到废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竟然能暗算得她被困在一个法阵中! 杜能没有回应,他站了起来,躲闪着姐姐的目光,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门帘被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掀开,四名黑袍蒙面的修士,浑身散发着虚丹的威压,如同四个黑影子,从掀开的门帘下移了进来。 就在他们进入账房的同时,杜莉手腕上碧光一闪,四缕金绿色的流光,犹如出击的长蛇一样,猛然往这四道黑影射去! 709 勾诛寻踪觅迹,云王怒动雷霆 (709 勾诛寻踪觅迹,云王怒动雷霆) 勾诛也没有想到,连菱交给他的这个看似轻松就能完成的任务竟然会遇到麻烦。因为第二天一早,沐葭已经消失无踪了。 沐葭在回春谷中独自居住一个小院,四周是简单的竹子搭建的篱笆,但被勾诛临时布置了许多禁制,还到处放置了悬目。 如果有外人进入,这些禁制虽然阻截不了对方,但一定会引发不小的动静。然而勾诛和缪其中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他们就睡在院落门口的一间小屋中。慕容清和巫瑕两人则睡在沐葭居住的茅屋中。四人都睡得格外沉,天亮才醒。 睡醒之后,他们才发现沐葭的卧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枚玉简留在塌上。榻上没有整理,依然保持着她匆忙离开时的样子。 空气中弥撒着一种极为微弱的药香。勾诛虽然闻不出来,缪其中这个老江湖却能闻出这是一种安眠的药剂,以粉末洒在空中,吸入的人便会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显然是沐葭擅长的手法。 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破坏禁制的痕迹,沐葭是自己走出去的。但她离开悬门顶下山之后的去向就再无人知道了。 沐葭留下了一枚玉简,玉简上只有一道极为简单的神念,显化出几个字来:“有事外出,翌日即回,勿问,勿忧。” “要不要先报告宫主?”缪其中问。 “不要!” 勾诛知道连菱正在丹阳阁闭关觉醒金丹双花。这个时候如果让这件事去骚扰她,极有可能导致她的觉醒被拖延到祭祖日之后,那就误过最关键的节点了。 即便只是将此事告诉连萍,以连萍的性格也可能会动用不少人力去寻找。到时人还没有找到,消息就四处传开了。 从沐葭的留言来看,至少一天之内,她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如果一天之后她还没有回来,那才是真正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勾诛也不可能坐等,他想起了看似不相干的另一件事。 “杜莉呢?她去金玉城给云王诊病,难道不是一天就会回来?” 这让他隐隐有些不祥之感。如果他是鬼玄阴,打算提早对沐葭下手,在翠玉宫动手不但会提前引爆内争,还有不仅不能得手,反而将沐葭这个中立派推到丹阳阁一边的可能。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看似不相干的第三方的势力在外边制造一个“意外”。 如果能得手除掉沐葭是最妙的。如果不能得手,这件事只要明面上牵扯不到刑堂一脉,丹阳阁就无话可说。即便沐葭没有除掉,也能平白给对方添乱,依然是值得的。 但这样就一定要设法将沐葭引出翠玉宫。沐葭这个人和连菱一样是孤儿,平时深居简出,人际关系又极淡漠。想要将她在这关键时刻给弄出去,那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那也只剩下她宠溺的那个弟子杜莉了。 巫瑕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多大一件事。她师父独来独往,做事独断专行,从来不问别人意见也不顾别人的感受,能留下书信让他们“勿忧”已经算很不错了。 她撅起了嘴似有些不满地回答道:“杜师姐去云王那几天不回也很正常啊。云王对她嘛,谁还不知道呢?” 既有师父的宠溺,又有云王的一往情深,巫瑕对这个师姐嫉妒不已。好在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去五行宗,她心中的完美男子唐肃已经在那等着她了,所以她很快就会远离这些无谓的烦恼。 勾诛没有继续和巫瑕纠结,立刻往真传院去。那里有一块传音壁可以和数百里之外的云王府联络。此事要确认其实简单,只要确定杜莉的下落便可以排除了。 …… 一天之前,就在杜莉被伏击的赌场附近的一座民宅楼顶的阁楼中,坐了两名中年玄修。其中一人气宇轩昂,眉眼虽然锋锐,神情却是含而不露,正是云天城的古族大佬古仲由。 另一人形容枯瘦有力,嘴唇紧泯,一双灰色的眼睛正极度不爽地冲着对面的古仲由。他是武瑜的父亲、金玉城武家的族长武清宇。 武家是垚族外姓名门,主系在同州。只是这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一个有望突破到金丹,足矣支撑武家后继的年轻人。 原本家族把未来的希望都放到了他的幼子武瑜身上。无奈武瑜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武清宇也随之失去了原有的地位。 这时候正赶上云王与坤元帝逐渐闹僵,武家便开始两面下注。他们主体继续留在同州五行宗支持坤元帝。另一方面,宗族随便找个了理由将武清宇这一门逐出家门,搬迁到金玉城来支持云王,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这样他们两边都有自己人。将来不管云王能不能得势,都不妨碍他们捞得不小的好处。 多年前武清宇受过古家的好处。这个人情是必须要还的。更何况如今古仲由来找他办的事在他看来并不复杂。 他只需要出面免了杜能的赌债,并给他一笔钱,让他将杜莉骗来,便可以以杜莉这个得意弟子做为威胁,胁迫沐葭进入他们布下的圈套了。 拿下沐葭肯定会惹怒翠玉宫。但古仲由言之凿凿,数天之后的四月十六日翠玉宫祭祖日之后,翠玉宫的宫主就会换成和古家同气连枝的鬼玄阴。 那时翠玉宫现在为主的连氏及其整个派系都已被屠戮殆尽,鬼古两家势力取而代之,也必定取代了现在翠玉宫在云王手下的地位。他因为在这其中有这次出力,在金玉城中的地位也必然更加稳固。 算盘是打得很好,可他没想到的是武家四个虚丹修士围攻一个被兑金盘丝阵困住的杜莉不但没有得手,反而被杀了一人,另外三人也各自受伤。 双方斗法越来越激烈,几乎气冲云霄。杜莉显然也有故意把声响弄大的意图。只要灵机波荡传播出去,很快就会惹来巡城的军队。曾经歼灭了妖界大军的金州军可不是好玩的。 好在他们事先布置下了禁制。在内部看起来排山倒海般的灵机冲击,穿过禁制也就变得和风细雨了。但即便是这样,这些禁制也不可能无限制地维持下去。 “古仲由,你给我挖的坑不浅啊!”现实远在武清宇的意料之外,这让他有些怒气冲冲。但他又不能冲古仲由大光其火。毕竟古仲由并没有瞒他什么,古家的人情也是他自己要还的。武家的后辈修士不给力,这不关古仲由的事。 古仲由两手一摊,露出无辜的表情:“武兄,现在说这个有点太迟了吧。不如你我一起出手,将这个晚辈先拿下。否则惹来云王的注意,这件事可就……” 对付一个虚丹修士居然要两名紫府修士出手,这两人还都是老一辈的。这要是说出去武家可真是颜面无存了。武清宇立刻站了起来,怒道:“你少激我,这事我知道怎么办。” 说完他已然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团如水波激荡的紫府威压的余威。 …… 勾诛并没有猜错,杜莉失踪不见了。她既没有留在王府,也没有返回翠玉宫。在勾诛和缪其中、慕容清往金玉城赶来的同时,云王把穆远招来询问杜莉的下落。 “当时属下确实将杜大夫送到了城外的十里驿,”穆远将传音中说过的一切又郑重其事地再说了一遍,“她往西北方向飞去,之后属下就返回城里了。” 昊正心中有些乱。他知道翠玉宫内部两派之间争斗非常激烈,每次杜莉在翠玉宫和王府之间往返他都有些不安。只是回春院确实是中立派系,每次她都平安无事,让他觉得自己的担心只是所谓关心则乱罢了。 何况杜莉又不是小孩,他不可能也没有权力派人整天跟着她去这里去那里。 他从未想过自己莫名其妙担心的这些竟然会成为现实。杜莉出城之后就失踪不见了?不但如此,她师父沐葭也失踪不见了?看来她往来两地,就应该动用一支人马专门护送到翠玉宫山门为止啊。 他不禁懊悔起让穆远送到十里驿就返回这个愚蠢的决定来。但一瞬之后,他转为冷静。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关键是要找出杜莉究竟去了哪里。他忽然想起勾诛在和他联络的时候问的: “杜师姐是金玉城出生的?她家还有什么人?” 他用手一招,把穆远招了过来,说:“你立刻带人全城搜捕杜莉的弟弟杜能。尤其城门口严加盘查,绝不能让他出城去了。昨天城门口所有的留影都派人翻查一遍,看看此人是否已经出城。如果他跑了,金玉两州全境下海捕文书捉拿。” “属下遵命!”穆远领命去了。 云王这才坐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命人把赵冲唤来,下令道:“你从金州卫雷霆营调雷火玄兵三千,先驻扎西门外,随时听候调用!” 710 酷刑拷打问赌棍,单刀赴会寻爱徒 (710 酷刑拷打问赌棍,单刀赴会寻爱徒) 杜能根本就没有跑。他是在赌场中被抓获的。其实他本来也想逃出城去躲避几天。但想到手中那一大笔钱他便忍不住心痒痒起来,觉得自己先赌几把试试手气,然后再离开也不迟。 这样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过了一整夜。他当然不会被满街狂奔的捕快们错过,很快一群人将他摁住送进了王府。 云王知道杜莉的这个弟弟是赌徒,他还曾经为此派人扫荡过赌场。 现在的杜能肯定有问题,因为他一整夜在赌场中输掉的银子多达上千两。让他解释这笔钱的来历,他竟然解释说是他捡来的。继续追问他具体从哪里捡来,他又说得含糊不清。 一个时辰之后,日上三竿,从翠玉宫飞遁而来的勾诛在地牢中看着被吊在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让人不忍卒视的杜能。一群云王手下的“拷问专家”围着他挨个方法试验。 他们先在他皮肤上划出一道道如同纹身般的血色划痕,然后将浓盐水小心地涂上去。杜能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他们必须让他感到无比痛苦,同时又不能伤他性命。 勾诛心中小半是愧疚小半是同情。但他更多的是心急火燎,希望他尽快吐出杜莉的下落。 “万一他真是冤枉的怎么办?”慕容清捂住眼睛,但依然能听到受刑者凄厉的惨叫声。于是她又闭上眼睛,把耳朵捂住了。 “如果他是冤枉的,我就自己把这些刑都享受一遍给她看。” 云王说的她当然是杜莉。他心中也拿得不是很准。但是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但即便真是冤枉杜能惹怒了杜莉,他还是有办法再重新讨回她的欢心的。 如果杜莉从此消失不再回来,那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他要把这个整个东胜神洲都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杜能这家伙本来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一个搜神术便可以轻松解决问题。 但即便缪其中这个魂宗长老亲自给他搜神,也没有其任何作用。问起他关于杜莉的事,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他脑海中始终没有半分信息,就好像他能故意回避。 凡人本来是没有理由做到如此精妙控制自己的神识,去确保自己完全不想起一件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事情的。 “这是下了玄血契的影响。”缪其中反复尝试之后,下了定论说。 玄血契中可以约定签约者不得联想某一段记忆。哪怕只是无意地联想到,也会导致神识中的剧痛,使得他本能地避开去想某一件事。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搜魂,他混乱得几乎变成白痴的神魂更会本能地回避痛苦,而故意跳过这一段记忆。所以这种情况是极为棘手的。 但其实真正的主使更简单的处理是将他杀掉灭口。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杜能在这生死关头灵光乍现,要求对方必须和自己签下玄血契他才配合。对方通过血契保证他的性命无忧,而他则保证这段记忆永远不会被他回想起来。 “若我在魂宗,还有些法器或许可以将他的记忆强行撬出来。现在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就连缪其中都摇了摇头。 “我倒是有个办法。”勾诛看了一眼那时还有恃无恐的杜能,想起了他在丹阳阁读过的秦尊阳笔记上记载的一件事:这位祖师爷曾经成功让一个立下类似玄血契的家伙吐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玄血契的原理是让人一做违约的事,神识中便受到剧痛而无法去做。那么如果你可以给一个人肉身上制造出比这神识剧痛更大的痛苦,人天生有趋利避害之能,两相其害取其轻,这人就自然会冒着神识剧痛吐露出实情了。 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做法,但偏偏除了秦尊阳之外,竟然没有人想到。 只是这事真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你要让他“享受”一种比某种剧痛更大的痛苦,又不能把人弄死,这拿捏得如何精妙? 云王手下有一帮负责拷问的好手,众人集思广益,各自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各种酷刑轮流试验,杜能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最终还是招了。 …… 沐葭站在木鸢上,从极远的高空,遥望着脚下的群山之中,嵌在峡谷中犹如碧玉般的一片湖。那就是对方和她约定的地点。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埋伏了多少人马。她只是凌晨的时候收到一段传音,告诉她杜莉在他们手上,让她到指定的地点来谈判。 如果她不来,那么杜莉会在正午之前被处死。如果对方发现来的人不止她一个,杜莉也会立刻被处死。 沐葭几乎没有犹豫地甩开所有人一个人来了。她猜测这事与鬼玄阴等人有关。但她也不愿意为这事而求助连菱那一伙人。她本来就独来独往习惯了。 但她也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她正驾驭着木鸢,在数十里的高空盘旋。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别人从地上抬头,看到的她还没有一颗尘埃显眼。 她在高空将手心摊开,露出掌上一堆极似蒲公英的种子。高空风本来就很大。她掌心这些种子就像一把把雪白的小伞一样被风吹走,极速飘远。 金丹修士的神识所及的最远距离可以到百里。而紫府修士就要差远了。对紫府二气的沐葭来说,二十里已经是极限了。 但翠玉宫的“青脉神叶”之术讲究的就是蔓延。也就是即便距离超过了神识所及的范围,只要中途有某种法宝之类的东西能作为“中继”,那就可以继续延伸。 沐葭不断地将手心的种子撒出,而她眉心的神目则运转到了极致,青色的神目之光已经透出眉心的皮肤,仿佛在她眉心形成了一个实体的天目。 那些飞远的白色种子也如同萤火虫一样隐隐发出灵光。只是在清晨的阳光下被掩盖完全看不见了。它们就像一颗颗微小的神目,不断延伸着她神识所及的范围。 沐葭不断在空中移动着位置,不断地撒出灵种,继续等待。她在等待在如此高空之中洒下的灵种,刚好飘落到哪峡谷中碧绿的湖水中的那一刻。 在她所在如此高的空中看来,那片湖还没有一枚纽扣的大小。但要等到她撒出的种子落入那湖水中也并非不可能。 这些种子名为“三生落英”之种,是她的本命法宝。每一颗种子所耗的法力微小,她几乎可以无穷无尽地化生出来。每颗种子上那些展开的微小的白色绒毛她都可以以神识控制展开的方向,从而部分地改变随风飞行的去向。 当第一颗种子落在水中,她便感觉浑身一凉。紧接着眼前一片暗绿色,这清澈的水瞬间便没过了她的头顶。 翠玉宫所有的灵种都一样。一旦炼成了本命法宝,那么这种子生长而出的所有个体都等同是自己的分身一般,可以不断延展自己的神识之力。 三生落英吸收了水中的养分,向四面长出许多的绿色的枝。这些枝不断分叉,形成了一团如花、如絮,有无数的枝丫向四周展开的古怪生物。 但在水中它看似是一团毫不起眼的水草,静静地沉沦到原本就生长着无数柔软的水草的湖底,然后继续在湖底生长着,几乎漫无边际地往四周扩散开去。 沐葭的真身依然在二十多里的高空,但她的身体仿佛在水下不断地延展,渐渐地扩张到整个湖底。三生落英草并没有视觉、听觉之类的五感,但能传递她的神识,让她以神识感知这这湖底的神识波动和生灵的气息。 敌人约定在这个大湖上显然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可能之一便是对方擅长水遁之类的术法,所以在这湖中作战能带来巨大的优势。另一种可能是这湖水是最好的掩蔽,他们早就埋伏了不少人马在水下,等她一到达附近便一齐出来伏击她。 她动用三生落英作为分身,就可以先确定杜莉究竟在不在水下,以及水下埋伏了多少敌人。如果对方的实力远高于她或者杜莉根本不在,她自然是不会去送死的。 但杜莉正在水中。她的气息还好,只是全身被一条缚仙索牢牢捆住,嘴上贴着一张符纸,使得她无法挣扎也无法说话。她悬浮在水中,缚仙索的另一端困着一块承重的岩石,就像水草一样在水中顺水流飘动。 711 长空外尽诛伏兵,深渊中淡定解套 (711 长空外尽诛伏兵,深渊中淡定解套) 沐葭没有迟疑,往固定杜莉的方向走去。杜莉的惊恐目光朝她投来,不住地摇头,似乎要阻止她进入这个地界。但沐葭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前行。 缚仙索都是用极为坚韧的金蚕丝编织而成,很难斩断。但用法力解开它不难。沐葭只要走到附近将杜莉解放出来,两人联手,实力就大大增强了。 但就在她走近杜莉五十步处的时候,柔软的淤泥地面上忽然显露出大片如同蛛网般的金色细痕,一张金色的网极速张了起来。 四周如同鬼魅般不断摇动的水草忽然各自分开,钻出四个穿着明晃晃避水袍、手持利刃的人影。他们显然在这水下潜伏已久了。 与此同时,数十人同样从水草中钻了出来。但这些人浑身穿着暗绿色的蒙面劲装,身上没有披避水袍,因此动作比起那四人来慢了很多。 那四人的避水袍就像一层紧贴在身上的气泡。在这碧绿的清水下像水面一样反射着微光,使得四个人犹如银色的水晶人偶,看不清相貌也看不清他们真正的穿着。 出了水草之后,他们因为避水袍的存在,不受水的浮力和阻力的影响,和在地面上行动无异。 他们轻轻一跃便跨过了数十步的距离到了目标的身后,手中银色长剑闪电般刺入来人的后心。 奇怪的是长剑刺入对方的身体,他们却没有感觉到刺入肉身的阻力。反而是就像刺入一团虚无缥缈的水草一般软绵绵,一点血也没有。 这时那人回过头来,他们才发现此人脸上并无五官,而是一团不断蠕动的手指粗细的软绵绵的绿色蠕虫般的物体组成。 它在回头的同时,这些蠕动的蠕虫豁然展开,犹如爆炸般伸直,就像有着无数触手的章鱼一般往这四名持剑人抓来。 “快,兑金剑阵!” 四人闪电般往后一退,手中利剑光芒大作,无数剑气如同细丝一般从剑刃边缘凝实而出。这些细丝与四周原本就布置好的兑金盘丝阵交错在一起,组成了一阵无数金银两色细丝的剑气构成的旋风,将这个绿虫怪人包围其中。 他们的剑气依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几乎瞬间就把这团蠕虫般的怪物搅碎了。 然而无数的碎片化成无数有着许多细小触手,没有头的章鱼一般的怪虫,水底极速爬动,往这四人追踪而来。 四名水袍修士中一人躲闪不及,一头怪虫粘上了自己的小腿,瞬间便刺穿了避水袍,让他的膝盖处感觉到一阵剧痛。 他连忙伸手一抓,硬生生将这虫子给抓了下来,用护体真气裹住,手指狠命一捏。这团事物爆出一团粘稠的液体,将四周的水染成了绿色。 但这液体所到之处透过他的护体真气沾染了他的身体,他的皮肤立刻变成碧绿色,紧接着就有绿色蠕虫般的事物从他的血肉中生长而出,四处吸收着他的血肉。 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他凄厉喊叫,但毫无用处。这些诡异的绿虫迅速吞噬他的身体,然后一团团地生长出来。这个虚丹修士只挣扎了一番就彻底殒命! 这些人都是五行宗的金行修士,被武宇清花了重金雇佣而来。而沐葭虽然是整个金州都有极有盛名的医疗修士,却极少出手。整个玄门江湖也没有几人知道她的战斗术法。不能知己知彼,因此他们一来就吃了大亏。 沐葭的三生落英草生命力极强,水生、陆生、空生,因此号为三生。无论你如何切割它、粉碎它都只会让它繁殖更多,无法杀死。想要灭杀它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火。 但即便用火烧它,它也会以最后的力量爆炸。只要一点点汁液能飞溅出火海,它照样能继续繁殖。如果有人身上沾染了汁液,唯一的办法是立刻以利刃割除,然后火遁焚尽。用手去抓这种东西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 沐葭的弱点在于本体的脆弱。她的三生落英草不如连菱的天界修罗兰能重生人身。她若是人身受到攻击,要比一般的紫府修士更加脆弱。如果她本体落入这些修士布置的兑金盘丝阵中,那她就难以逃脱了。 但她的本体依然在数十里的高空,这些金行修士在这一时根本找不到她。这让她完美地回避了自己的弱点。 片刻之后,四名虚丹修士一共四人全部殒命在这湖底,尸体顺水漂流而走。其余数十名原本要包围而来的筑基修士在水中四散逃亡,但也很快被游鱼一般的三生草追上,在水中无声地挣扎着死去。 湖底只剩下一座已经开启了的兑金盘丝阵,和被缚仙索捆缚在岩石上的杜莉了。 偷袭一名紫府修士,对方手里有人质、又布好了阵法的情况下,还动用了数十人埋伏围攻,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沐葭本人根本没有来,只用法宝分身就解决了问题。 她的神识扫过整片水域,能确定这水下除了杜莉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都死了。当然,如果对方有金丹修士,或者有“幽影袍”之类的隐匿法宝,又或者布下了强大的隐匿阵法,还是能继续潜伏让她无法发觉的。 但她从来就不会将这些烦恼放在心上。一件事如果没有而且也无法去确定,那就不要去管它好了。 水下这些四散开的三生落英草很快又聚拢来,再次组合成了一个人形。它往前走去,飘荡到了杜莉面前,将她脸上贴着的那张符纸一把撕下一丢。这张黄色的符纸立刻顺着水底的暗流飘远了。 杜莉的神识封印随之被解开,她认识师父的三生落英草,立刻对这个草人传音:“师父,这里肯定有危险,不要过来!” “没大没小,我要你管?”沐葭冷冷地回复,然后没有再理她,自顾自地摸索起那根缚仙索来。 草人没有五感,但有神识。它的神识能感觉到贴在杜莉身上那枚封印神识让她无法传音的符箓,也能感觉到紧紧捆缚在杜莉身上的缚仙索。但它摸索了一阵之后放弃了。 三生草的攻击都是追索着敌人的神识波动附着上去,然后凭着自身的本能来进行的。就像种子丢在合适的土壤中就会发芽一样,这并不需要五感。 但她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依靠神识感知去控制自己动作的时候,撕下一张符箓还可以,想要解开紧紧捆缚的缚仙索却很困难了。 反过来如果她在这湖底的并不是分身,而是自己本体那就很容易了。一条无人掌控的缚仙索,就好像打过结的绳子一样。她只要有足够耐心就能解开。 杜莉猜到了她的想法,更加惊慌地传音过来:“师父,千万不要真身过来!” 可惜的是她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危险,这只是她的一种直觉。所以她无法提醒更多。而沐葭这人从来都是一意孤行,所以根本不会听取她的建议离开。 她还没有听到沐葭的回答,那些三生落英草便散落在水中,如同飞絮一样飘散不见,师父的神识也消失无踪了。 不久之后,穿着束身黑袍,身形修长的沐葭走进了水中,任凭一头没有束缚的长发就像水草一样飘在水中。 她明眸睁开,往水底扫视,站立水中,却极速往前移动,生后留下一串长长的混杂着气泡的水流。几乎只是一个瞬间,她便到了水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兑金丝线面前。 这座兑金盘丝阵非常隐蔽,但是整个湖底都被她用神目之光探索过。阵法上总是附着着阵师的神念,无法逃过她的神识感悟。她虽然不像勾诛的眼阵之力能看得那么清楚,但大致也是能看出疏密的。 兑金丝的分布有疏有密,但还是有不少的空挡足够她出入的。尤其是她真人来到这里,直接以眼识查看灵机,能看到这些兑金细丝散发而出的金行灵光。 对付兑金丝最好的办法便是火烧。火能克金。但这是在水下,水又能克火。她并不擅长火遁术法,也无法纵火来破解这座阵法。但她并不在意,不断扭曲身体,小心地避过这些金色细丝,一步步地走入阵中。 虽然她避过了主要的障碍,但各种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她身上的黑袍四处露出被割破的裂隙,血就像红色的绸缎一样飘散而出。 就在她的血液往水中飘散的时候,湖水中牵绊着的兑金丝纷纷染上了一抹红色,变得亮眼起来,整座大阵开始缓缓地转动。 “不好,阵法被激活了!快跑!”杜莉惊慌失措地传音。 “慌什么慌?”沐葭已经来到杜莉面前,开始伸手解她身上的缚仙索。她一边探索着绳结的走向,一边冷静地说,“先解开你的缚仙索,在被绞杀之前出去就可以了!” 712 人海里寻踪觅迹,旋流中向死求生 (712 人海里寻踪觅迹,旋流中向死求生)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勾诛独自一人行走在金玉城的一条狭窄的街道中,目光不断扫过街头熙攘的人群。倒不是他非要一个人行动,而是需要搜索的范围实在太大,所有人都分头行事了。 修士的感官和神识都比常人要敏锐很多,所以缪其中、慕容清、穆远、赵冲还有不少云王手下的修士都被派出去分头寻找杜莉的下落。只有云王还坐镇在王府中,焦灼不安地等待消息。 在杜能的招供中,与他接触的修士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连脸都遮住了,他只看到半个下巴。他只是凡人又无法感悟对方的气息,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勾诛知道,这个修士既然隐瞒自己的身份,那么他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在街头巷尾找一个叫做杜能的赌徒。这事一定还有一伙中间人存在。 又是一番毒打之后,杜能又招供出来,是橡木街的一个叫乌木帮的黑帮找到了他,将他弄到他们帮派的一个堂口才见到了那名斗篷修士,在那签下了血契。 等云王的人马赶到的时候,这个堂口已经人去楼空了。很可能是杜能被抓的时候,他们便感觉到了不妙。黑帮的人不是杜能那种赌徒能比的。他们就像老鼠一样满街到处都是,但稍微有点动静就一溜烟不见了。 勾诛发现,这条街道还真有点像他从小就混迹的青石街。也是这样古老的被磨去了棱角、布满一个一个水坑的青色石板铺地,石板缝隙里长满了草。也是人流如潮,鱼龙混杂。 唯一不同的是这条橡木街靠着一条不宽的河,河上有码头,最终可以通到金玉城东面的海港。很多年以前四周山中砍下的橡木都运送到这里,然后运出海去。 云王当政之后,不再出口橡木,反而不断从海外进口木材。导致这一处只能用于出口的码头冷清了下来。四周没有了往来的木料,却布满了暗中开设的赌场。 对面酒肆二楼上,有一个相貌枯瘦、头发花白的老头面前摆了一盘酒菜和一壶酒。他一边慢慢泯着酒,一边透过虚掩的窗口的缝隙往对岸张望。 但这时他忽然感觉肚子猛烈一缩,就好像有人把烧红的碳火倒在了他的肚子上,让他感觉一阵剧痛,几乎要把这一上午吃饱的酒肉全都吐出来。 “臭小子,你找死!” 是一个灰色短衣,看似码头帮工的清瘦年轻人,莫名其妙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这一拳力道极大,打得他整个人都往后弓了起来。 这让他怒火冲天。痛骂之后,顺手往后一摸,他便摸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毫不客气地往这年轻人腹部捅去。但他才捅出一半的距离,手便被一把铁钳一样的东西牢牢夹住,完全不动不了了。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那年轻人将他手腕抓住。那人五指简直是五把冰寒无比的匕首,抓在他手上强硬无比不说,入骨寒气从那五指传来,几乎要将他整只手都冻得要断掉了。 那人轻轻将他的手往后一掰,他便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身去,胳膊上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但是又被那恐怖无比的寒气给遏住了疼痛。他还没有来得及再说点什么,一柄黑色的匕首便顶在了他的脖子上,直接嵌入他的肉里。 “你是乌木帮的人?在这里盯梢呢?” “大人……您说笑呢……”他立刻换了一副笑眯的表情,“乌木帮的人都是恶棍,我怎么可能……”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感觉脖子上的匕首又深入了几分。他连忙伸长脖子叫道:“我说我说,我只是给乌老大看看场子而已……” 那人沉声问道:“如果你再敢有半句废话,我就把你喉咙挖出来。昨天你们有雇车吗?” 杜莉的人就是在这一带的赌场中被伏击,而且现场干净无比,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勾诛想到的是,他们伏击杜莉、让周围的人毫不察觉是简单的,只要布下阵法就可以了。但想要悄无声息地将人弄出去来胁迫沐葭,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们想要抬着一个人走出去不被这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看到是不可能的。如果动用大小传送符,那么传送时空间通道上一路的空遁灵机波动根本就无法完全隐藏。那就像天上放出的焰火,全城人都能感觉到。 想要做成这件事,最好的办法是准备一辆车。人拿下之后,直接送到马车里,然后一路出城,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帮修士一路都在抹除线索,自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当然不会用自己的车马,也不会自己去雇车。这种杂事让黑帮的人去做就好了。 乌木帮的堂口撤退得很匆忙,他们一定会留下人暗中看场。勾诛将这附近往来转悠的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一遍,最后才来到这间视野不错的酒肆的二楼上,抓住了这个瘦老头。 “有……确实雇了一辆车……还……” “还什么?” “还有一条船……”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伙修士拿下杜莉之后,上了马车。他们先将她送到码头,然后又上了一条船。 找到船老板远比找乌木帮的人容易。又是一番拷问之后,勾诛终于知道杜莉被送去哪里了。他们并非是顺流而下去海港,反而是逆流而上,去了金玉城外峡谷中的仙女湖。 勾诛并没有等其他人来汇合。在这个时候,他越是早到一分,沐葭和杜莉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大上一分。即便他打不过那些紫府修士,只要能搅乱对方的计划也是好的。 他把消息传送给了云王和缪其中,自己飞遁到高空,唤出凤血鸢来。这大鸟一声长鸣,犹如一颗火流星一般往城外的仙女湖飞去了。 金州虽然沿海,地势低洼,但是地表被流水冲蚀亿万年,多深沟峡谷。 仙女湖就在城外二十多里的琼台山下,是山中溪流汇聚,又被巨岩填塞了出口所形成,嵌在峡谷中的一片碧绿大湖。这里地势狭长,纵有十余里,最宽处却只有数里。 原本是碧色的镜子一般的湖面,现在却如同漏洞一样,水面巨大一个明显的漩涡。就好像湖底出现了一个破洞,而所有的水都在旋转着往湖底的大洞流去一样。只是湖水并没有减少。巨大的水声轰隆隆地传来。 水下又是另一番景象。无数的兑金细丝疯狂旋转,组成了一个金色如同蚕丝编就的圆锥体。而圆锥之上,是另一个巨大的倒立的白色圆锥形,正是湖水漩涡所构成的那个巨大的漏斗。沐葭和杜莉被罩在这金色的圆锥下苦苦支撑。 这正是一个针对沐葭所构筑的绝好的机关。即便对方没有一个人存在,也会完美地启动。 武清宇在不得不自己动手拿下杜莉之后,为了竭力撇清武家和这件事的关系,才故意做了这样的设计。 他在湖底埋伏的都是花钱雇来的修士。这些人即便全部死亡,也查不出半点和武家的关系。然后他又找来阵法高人在这湖底布下阵法,让武家所有人撤走,不留下任何线索。 这座阵法虽然一直在运行,但只有沐葭的血才能真正激活它。一旦它被激活,则就像拆堤一样,湖水巨大的势能会被引动,掀起恐怖的漩涡。水下早已布置好的无数兑金丝被漩涡带动,会绞成一团,将其中的任何生物绞成肉沫。 从它被激活一直到全面发动需要不短的时间。但布阵的阵师也早已计算过,如果想要将杜莉身上的缚仙索解开,所花的时间是大大超过全面启动阵法的时间的。所以只要沐葭坚持不退,那么这两人都必死无疑! 虽然如此,沐葭和杜莉两人都动用了全身力道,将法力和真气都灌注到三生草中。这些水草四处生长,无孔不入地将那些兑金丝死死缠住,越来越厚,也部分地阻碍了这些兑金丝的绞杀。 但以她们两人之力,想要对抗整池湖水飞旋而下的之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旋流只有数个时辰之后,等湖水流势尽泄才能平息。但她们不可能撑到那个时候。 杜莉本来就有伤,这时候将全身真气运转到极致,她真气汹涌太过,伤了经脉,口鼻眼七窍都有鲜血流出。但她盘坐不动,浑身围绕着青木真气。青色的灵光如同游龙一般在身周游走。她无法说话,脑海里却不断翻腾着一个念头,止不住地传音问: “师父,明知是必死,为何一定要两个一起死?” “哼!”同样将一声法力运转到了极致的沐葭却在激流之中猛然站了起来,将袖子一甩,怒道,“我炼的是青木长生功,当长生不死,肉身成圣,从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713 一片冰心止激流,三千铁甲围武氏 (713 一片冰心止激流,三千铁甲围武氏) 杜莉却知道她这个嘴硬的师父说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其实却是早已准备一死了。 她将衣袖这一甩的瞬间,一股庞然大力聚集在她的手心,水流从中轰然而爆,白色的水雾就像一团棉花一样从激流中爆发而出。 这股大力几乎如同自爆,但还在她神识的控制之下。在现在这个情形下她即便自爆紫府能轰开这座法阵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杜莉必定一同葬身在这猛烈的爆炸下。 她打算以某种“受控”方式的自爆,将自己的法力都聚集在掌心,在这兑金盘丝阵上轰出一个出口,将杜莉放出去。当然杜莉出去还是不出去由不得她自己任性。沐葭到时候用爆发而出的这股猛力一推,杜莉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如此一来,她必然被兑金丝绞成碎片。她要是有秦尊阳的本事,以青木长生功护体,只要剩下一滴血也能复活,可惜她没有。 杜莉想要阻止她是不可能的。沐葭一开始就没有动用全力去支撑抵抗这阵法,她却是一直在苦苦支撑,除了能向沐葭短暂传音之外,根本没有余力去做任何事情。即便自爆也无法做到。 在这水流和阵法的双重压迫之下,她只能像一块被不断磨砺的顽石,将身上的真气不断消耗,气血不断燃烧,知道最后油尽灯枯,没有任何办法可想。这从她身上的缚仙索被解开之后,她出于本能就去抵御这个阵法开始,这一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而沐葭不同,她似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所以她并没有使出全力,反而有转圜的余地。 但即便如此,她想要在被水流冲击不断旋转的兑金盘丝阵上轰出一个缺口也是极端困难的。 如果这个阵法是固定不动的,如同一口倒扣的铜钟,她只要将力道击中在一点上,就有很大的可能打穿出一个缺口来。但如果这口铜钟在猛烈旋转,那想要打穿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她将手掌直接按在了猛烈旋转的兑金阵壁上。两股大力冲击在一起,发出恐怖的尖啸身,整个湖水都像沸腾了一半泛起无数细碎的小波纹,然后就像有无数的小鱼跳了起来,满湖水都在飞溅。 就在这决死之刻,沐葭忽然感觉到一股深沉的寒气从头顶渗透而下,传来了吱吱格格冰块碰撞的声音。一股熟悉的气息随之而来,正是连菱派到她身边的勾诛。 眉头一皱,她冷哼了一声:“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来了!” 勾诛以他的眼阵之力,自然能看出想要破解这个阵法的关键就在漩涡的底部,兑金盘丝阵的顶端,白色和金色两个圆锥相交的地方。 整个阵法就像提前用了某种巧妙之法堵塞了原本湖水出去的通道,导致整个湖水整体抬高了,于是积累了巨大的“势”。 阵法发动之后,巨量的湖水往下面的空间破洞中涌入,形成漩涡。同时那破洞中又充斥着坚韧无比的兑金细丝,旋转起来,足以将位于破洞之中的沐葭和杜莉二人绞成碎片。这原本是一个完美无比的陷阱。陷阱中那两人是绝对无法全身而退的。 但有勾诛在,能从阵法之外想办法,那形势就不一样了。这水流的关键就在于沐葭和杜莉二人头顶那个空间破洞。几乎所有的灵机线都形如螺旋地汇聚到哪破洞之中通过。但那破洞的大小是有限的。他如果能用什么东西将那破洞堵塞住,水流就会平息。 这就像容器上的破洞漏水,水流激烈的时候你从外面去堵怎么都堵不住。但你往水中丢一块抹布,塞在孔洞中,凭借水流自身的压力便可以轻松堵住了。 如果他有力气从附近的山上搬来一块数丈大小的巨石丢到这孔洞中卡住,就可以大功告成。勾诛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但他有玄冥真气,自然有另外的法子可想。 他跃入漩涡之中,漩涡边缘的水流力道足以将他推到岩石上撞个粉身碎骨。但他把重极聚水珠唤出,展开重极水界。他身周立刻聚集了一圈压力强大,受到他神识控制的水,就像一个水球一样将他保护在中心。 整个水球就像掉进漩涡的石块一样旋转着落入漩涡的正中心,直到刚好卡在了漏水而导致了水流的空间破洞上。他盘坐在水球中,也止不住不断地旋转起来。这时他聚精会神,将玄冥真气聚集于掌心,向下一掌拍下,运转起玄冥寒域。 他掌心所指,旋转的水流开始结为坚冰。这冰块就像一个不断旋转的雪球,越来越大,最终大到了数丈大小,卡在了这个不断泄水的空间破洞上! 吱吱格格的声音不断传来,整湖水的磅礴大力在不断挤压岩石般的冰块,将冰块压裂、破碎,但玄冥寒气犹如一条冰龙一般在水中不断游走。所到之处,裂开的冰块又重新冻结。 虽然如此反复,但这冰块终究越来越大,其旋转也越来越慢。最终它终于死死地堵住了空间破洞的入口。强烈的水压使得它不但无法浮起,还紧紧地被压住,发出被压裂的闷响。但是水流终于缓了下来。 勾诛坐在这块巨大的冰块上,口中含着避水珠,大口喘气,呼吸着避水珠不断释放出的空气。这一番玄冥寒水神通的施展几乎让他筋疲力竭。但这千钧一发的边缘上,他也明显感觉到某种壁障到了破裂的边缘。 虚丹七色圆满已经到了尽头,他的紫府修为马上就要觉醒了,只差最后一线! …… 等云王带人赶到仙女湖的时候,缪其中和慕容清都已经守这里。沐葭和杜莉则乘坐着勾诛的凤血鸢和勾诛一起飞回翠玉宫去了。她们两人身上都有伤,尽回去翠玉宫回春院疗伤是最好的选择。 听说杜莉没事,云王终于放心下来。他之所以带着人马来到仙女湖,是为了寻找证据。 居然有人敢在金玉城,他的眼皮子底下绑架杜莉,这件事当然不可能这么算了。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得将对方连根拔起。报复解恨还在其次,万一对方以后有机会再度对杜莉等人出手,那时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时候他的得力手下们早已将乌木帮从上到下全部缉拿,也基本确认乌木帮的幕后指使正是金玉城的武氏家族。只不过他们动作都没有勾诛快。是勾诛最先找到仙女湖,然后从湖中救出了沐葭和杜莉二人。 “勾诛这小子,有点本事啊。”云王听闻杜莉无事之后,如释重负,心情舒畅,仿佛天色都晴朗了起来。 他至少派出了数百人满城寻找杜莉的下落,尤其杜莉失踪的赌场附近他更是翻了个底朝天。但只有勾诛找到了该找的人,最终追查到了她的下落。这是其实是因为勾诛本来就出身街头,对那些街头混混比别人更加熟悉。 云王不是第一次见识勾诛的本事。当年在自生碑中也打过交道。只不过这一次勾诛神勇救出杜莉,让他心中大喜不已。 洪如心领神会地问道:“殿下想招募他?” “我们可是结拜兄弟!”云王自信一笑,“既然是兄弟,就不用着急。” 寻找幕后的主使也很重要,但这件事就和勾诛没有太大关系了。云王已经命人将整个湖都捞了一遍,最终捞起了十来具尸体。这些人都死得极惨,每一具尸体都仿佛被无数虫蚁咬过,千疮百孔。 他们身上都只带着一种明显是统一定制的长剑,法宝、仙荷等能说明身份的东西一概没有。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认出了部分人是五行宗的修士,部分人则干脆是江湖上的玄匪。 只要是五行宗的人,云王第一个就想到了武氏家族。五行宗的修士是不会接受和五行宗无关的家族的雇佣的。他们可以为钱卖命,但只接受自己人的委托。 从乌木帮挖出来的各种线索也指向了武家。此事毫无疑问,必然是武家所为。但是他们干干净净地抹掉了所有的证据。所以云王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铁证,能拿到朝廷或者拿到五行宗去证实武家的罪状。 尤其沐葭和杜莉被困在水下的时候,武家人没有一个在场,这简直是一个刻意得不能再刻意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就好像一个凶手,当着他的面杀了人,却不逃跑,而是对他呵呵笑道:“你又没有证据,能把我怎么样?” 云王脑海中转过一些念头。只不过一瞬之间,他就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赵冲,你把西面外的三千雷火玄兵,全都调到城西武家前后门,给我团团围住,一个也别想跑了!” 714 不信天怒为红颜,总由风言毁丹心 (714 不信天怒为红颜,总由风言毁丹心) 坤元三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夜亥时,金州卫雷霆营三千雷火玄兵已经包围了武家四个时辰之久,武家的黑色玄铁大门才终于被吱吱嘎嘎地推开。武家家主武清宇终于现身了。 武家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立刻就开启了护院大阵,所有人都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金州武家要以一家之力对抗名震天下的金州军显然是不可能的。但金州终究还是厚土王朝的一部分。他们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知会各方,不管是天下五大玄门宗派,还是统治神洲中土的厚土皇朝,都太不可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云王派兵包围武家之后,提出的要求简单明了。他并未涉及其他人,只要求武家家主武清宇,随他到云王府去跑一趟。然而武清宇以闭关修炼为借口,始终都没有现身。 云王毫不客气地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到了今夜亥时武清宇还没有出来,他就要下令强攻了。 最初武清宇对此并不在意。在他的想法中,云王根本不可能和他翻脸。他虽然名义上是被五行宗和同州武氏家族逐出门来,但大家都对这其中的玄妙心知肚明。五行宗和同州武氏依然是他的坚强后盾。 云王独守金玉两州,原来极依赖五行宗的支持。但自从翠玉宫自身碑中他重创霞王之后,和坤元帝的关系其实已经闹崩。 坤元帝的意图是让霞王将他这个麻烦解决掉,他不乖乖就驴下坡找个地方退隐享福养老,却还敢玩什么反杀? 在次之后,五行宗的高层早已抛弃了对他的支持。如今除了五行宗一些下宗如同翠玉宫、离火殿、鎏金派这些搞不清形势的中小宗派中还有一些人支持他之外,大宗修士们大多已经转向了厚土城那边。 在这么悲催的情况下,云王尤其需要修士尤其是他这种出身名门望族的修士的支持。为了两个女人和他武清宇闹翻?怎么可能?最多是出来和个稀泥,平复一下翠玉宫丹阳阁那边的怒火而已。 何况现在已经是四月十三日,再过三天,四月十六日便是丹阳阁的末日。他就是耗也要耗过这三天。 云王出动大军包围武家府邸,这动作看起来很大,但越是这种诈势的动作就越是做给翠玉宫看的。如今丹阳阁是为数不多的支持云王的修士流派,云王自然是要做点样子的。但他武清宇千里来投,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他一面不断地给五行宗和同州武家,甚至是兵部传讯,一面自己在静室枯坐。无论家里人如何议论纷纷,他都坚持闭门不出。 但是不好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地传来。首先回讯的是五行宗水德院。他们没有提及任何来援的意思,反而是奉劝他与云王搞好关系,不要强行违逆云王的意思。 同州武家则是委婉回讯说你武清宇一脉已经犯错被逐出我武氏家族。若是你们能将功赎过,或许还有重回家门的一天。若是你们惹恼了云王连累家门,就是错上加错了。 兵部的回讯更是简洁明了:此事请当地有司解决。当地就是金州。金州被云王经营了二十余年,朝廷派来的大小官员早已被架空,剩下的都是云王的人,他找什么有司? 武清宇终于发现一桩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事实。就是他的价值是讨好了云王才会成立的,是五行宗和同州武家埋在云王手下的暗子。如果他激怒了云王,就等同废弃了自己的价值,也必然会被五行宗与家族放弃。 这两家虽然不与云王站在一起,但也绝对不会主动出来惹恼云王。 “一帮老奸巨猾的东西!” 收到回讯的武清宇在愤恨中将手中的玉简砸得粉碎。然而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已经被众人抛弃,而这仅仅是为了还古家一个人情。这代价实在太巨大了。他还能如何挽回局势? 他再也坐不住了。这时候已经临近亥时。虽然他还是不相信云王会对他痛下杀手,他还是将两袖一甩,把门踢开,大踏步走了出去。 云王脸色有些苍白。他并未穿着一身华服,而是一身雪白布衣,头系逍遥巾,腰悬皇家玉佩,手拿着一柄折扇,坐在一辆颇为简陋的木车上。 这位病王此时目光如炬,看着这为形容庄重,一身华丽道袍,头戴玉冠的清宇上人走出了武家的大门。 武清宇并未走到云王车驾前,而是走出他家门槛三步,还没有离开护院禁制的范围,便双袖一摆,拱手躬身,正色道:“金州武家家主武清宇,参见云王殿下。” 云王并没有说话,车驾前有一人穿着灰色儒袍,正是云王幕僚洪如是,上前还以儒生之礼:“云王殿下示下,宣清宇上人入王府一叙,事不宜迟,请即刻上车驾同行。” 武清宇将头昂起,头上玉冠立得挺直,目光直接跳过了眼前的洪如是,大声对着车上的云王说: “殿下宣召,武某岂敢不尊?但贫道最近正在打造一件至关重要的法宝,不但牵涉贫道的道基,也对殿下有大用。此宝需要连续炼制七日才能成功。现在正是最关键的三日,恕贫道无法离开。三日之后,我自会上王府请罪,请殿下恩准。” 他故意以神识之力将这段话送往四方,让周边每个人都听到,用意是很明显的。听到的所有人都会觉得,像我武清宇这么对云王忠心耿耿的修士,竟然连炼制一个至关重要关系到道基的法宝都要被云王强行打断,这云王得有多么专横暴虐? 没想到洪如是一使眼色,云王车驾前侍卫的赵冲立刻提起一身紫府法力,声如雷震般地质问道:“武清宇,传闻你当年有难言之隐疾,正是翠玉宫回春院的沐长老助你药到病除。你不思报答,反而设下圈套想要置她于死地。身为玄门修士,你知道义字是怎么写的么?” 他这声音极为洪大,而且又有法力推动,不但整个武家都听到了,四周包围的三千兵马听到了,就是周边数里之内的金玉城居民也听得一清二楚。 武清宇顿时为之色变。作为神洲中土的玄门修士,无论是宗派修士还是散修,不忠于朝廷其实是没什么的,还能得个不事权贵的美名。但不讲义气那可就难以立足于江湖了。哪怕是江洋大盗,哪怕是歪门邪道,人照样鄙视那些薄恩寡义,不知廉耻之徒。 所以无论是世家还是门派,也无论行事有多卑鄙无耻,至少表面上也都得装得义薄云天。否则一旦声名狼藉了,那可是怎么都挽不回了。 武清宇哪有找沐葭看过什么难言之隐?这自然是洪如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他出自大儒冯充门下,最擅长的便是掌控人心。 沐葭虽然性格怪异,但整个金州范围内,她医过的人可谓不计其数,在民间本来就是“神医”般的名声。说武清宇找她看过病,这话根本就没有人会去怀疑。再带上一点“难言之隐”之类的爆料,这种流言更是如鱼得水,武家想洗也洗不清了。 这样一来,云王包围武家,原本极有可能动摇人心的一件事,变成了诛讨不义的正义之举。 武清宇此时已经气血上涌,但他依然昂首正色驳斥:“洪如是,我武家世代忠义,岂容你们这些人信口雌黄,肆意污蔑!沐葭之事与老夫毫无关联。老夫问心无愧,天地可鉴!” 云王冷冷望他一眼,说:“既然问心无愧,跟我回一趟王府不就清楚了吗?” 武清宇冲云王怒道:“昊正,我就不信,你为了区区两个女人,竟然就敢对付我?你敢这样做,天下玄门如何看你?五行宗如何看你?同州武氏会放过你?厚土城中的那一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他没想到云王丝毫没有退却,反而双目中射出寒芒与他对视。昊正说话声音不大,却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女人?不是每个女人你都惹得起的。你既然做了,就要知道后果。今天要么你跟我回去,要么你武家整个给你陪葬!” 四周所有的雷火玄兵看到云王的手势,都其刷刷将手中的弓拉满,箭尖对着漆黑的夜空。千支雷火戮仙箭就这样竖了起来,要是一同射出,金州武家必然湮灭于雷霆火海之中! 715 碧海渊深陷泥沼,广寒风烈破长空 (715 碧海渊深陷泥沼,广寒风烈破长空) 修士的个人能力虽然强大,但面对用法器武装起来的众多兵马,想要以一挡千是不可能的,除非能飞升成仙。但修士一旦飞升,又不免要受天庭的制约。道理还是一样的。 发明这些法器的也是修士。但天下修士只擅长玄门术法,不善权术。玄门派系林立,并没有一家能一统天下。而朝廷则以儒术治天下,将整个中土近乎无尽的资源和人力凝聚成一国,这其中也包括了修士。 所以即便是拥有战力达到顶级的金丹三花修士的大家族,也是不可能以一家之力对抗大军的。更何况区区一个被逐出宗族的武氏分支。 这时金州武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武清宇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绝对不能跟云王去王府。到了王府他必被搜神,只要搜出来,那就是他谋害翠玉宫回春长老的证据。这证据到手了,无论是五行宗还是朝廷都不可能再保得住他。 但如果他硬扛,武家必然毁于火海还在其次,他自己纵然能杀几百人,也绝对逃不出这么多玄兵的围攻。在这个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猛然纵身而起,一个瞬移就到了云王的面前。 他手中握着一团蓝色的水光,直接一掌往云王当头拍去。此神通名为“碧海深渊”,并不会伤人性命。但只要对方沾染一点,就会如同坠入深海,处于强大无比的水压之下任他拿捏。外人也不可能出手抵挡。任何旁人或者防御法宝只要触及了它,也一样会被卷入深渊之下。 他无法理解云王为了两个翠玉宫女修为何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但他只要先劫持了云王,就能让云王的手下投鼠忌器,给他溜之大吉的机会。即便金玉两州他将无法立足,同州他也再回不去,身为一个紫府修士,只要活着就是海阔天空! 可惜他这一记“碧海深渊”轰过去,深渊并没有如他预期那般展开将云王吞没,而是直接穿过了云王。眼前这个云王包括这座车驾竟然只是一片虚影?就在他穿过这片虚影的瞬间,这一切就好像被击碎的镜子一样哗然而碎,露出了此地原本的模样。 这里是一片圆形的空地,方圆大约二十步左右。周边早已盘坐了八名黄衣修士。在武清宇落地的瞬间,他们一同念动了某种法咒。顿时一阵厚实沉闷如同地震般的波动如水波般荡漾而开。武清宇感觉脚下一软,他竟然陷入了地面里。 “不好,是个土行阵法!” 他头皮一麻,还没有来得及想出任何办法,脚下就像被厉鬼拉住了一样猛然下限,无数泥浆般的物质瞬间就就淹没了他的头顶,涌入他的口腔,封闭了他的双眼。 数日之后,厚土皇朝便开始流传一个劲爆的消息:金州武家的族长武清宇,因为出手刺杀云王,被判谋反给斩了! …… 勾诛一回到翠玉宫就极速往丹阳阁赶去,因为他感觉到了连菱的召唤。 他们神魂相通,只要在合适的距离上,他们就能相互感知。以连菱的金丹神识,可以让他在百里之外就感觉得到。 但他在金玉城的时候,与翠玉峰的距离在数百里以上,所以他没有什么感觉。当他驾驭着凤血鸢飞到翠玉宫百里范围内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了连菱的急切的神念。 虽然说连菱以往也这样召唤过他,但从未显得如此匆忙。这让勾诛有点不祥的感觉。她一定是遇到麻烦了,而且不知道她遇到麻烦已经有多久。 勾诛一口气奔到丹阳阁三楼,这里虽然禁制重重,但对他并没有任何阻拦,他毫无阻碍地走了进去。 他第一眼就看到静室的最中心竖着他的血痕留身碑,而连菱穿着一身雪白中衣,尚未梳妆,头发像瀑布一样披在右肩上。连菱每天早起炼功,不结束不会梳洗见客。 只不过这一次她在留身碑中也不知道多久了。勾诛只能看见她安静盘坐在血痕留身碑前,双目微皱,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凝重。 “快进留身碑中来。” 这一缕神念在勾诛脑海中不断回荡,就好像连菱不断在在他耳边低语。 他暗暗吃了一惊。他第一次进入留身碑的时候,与宝灵有神识沟通。那宝灵给他灌输的留身碑中的规则之一,就是每次只能进入一人。如果超过一人进入,会触发不可预知的结果,甚至导致留身碑的毁灭。 连菱的神魂现在在留身碑中,他如果再进去会导致什么结果?但连菱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也许因为人傀巫蛊术的原因,他们的神魂被连通在一起,所以他们两人一起进入会被留身碑认为是同一个人? 勾诛没有多想,坐在连菱的身侧,伸手触摸眼前布满了血痕的玉碑。一股阴冷的寒风仿佛从他指尖传来,瞬间便吞没了他的全身。 他居然站在了一片雪地上。这里光线微弱,并不来源于天空。而是某种极为暗淡的光,在这片天地中不断地反射,才勾勒出如此暗淡的背景。天空几乎是一片纯黑。 他将目力运转到极致,才能看到这纯黑的天空并非只是单纯的黑,而是在尚有丁点儿明亮的背影上,有许多巨大的黑色团块在空中缓缓地移动。时不时有轰隆隆的碰撞声和火光从空中传来。 “乱石穿空阵?” 这是他在息壤大陆深处见到的乱石穿空大阵,是无数的息壤巨岩悬浮在空中组成的古怪阵法。 阵法中没有任何阳光,但下面就是万参谷,无数的妖灵参在那里发出的暗淡的灵光,让他隐约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他站在一块方圆足有千丈大小息壤巨岩石上。 乱石穿空阵中本没有这么寒冷。但现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勾诛走在雪地上,寒风怒号,如风刀一般。无数的雪花如同飞蝗般乱窜,他几乎很难将眼睛张开。 “你居然还有一个男性分身?” 勾诛听到一声冷哼从不远处传来。前方漫天的雪花飘落处,中现处一个绝美身形。她身着白绫短衣,手持一柄竹伞却没有撑开,没有束缚的长发在风雪中乱飞,冰寒的双目中露出鄙夷神色。 “广寒神女南晚辞?” 南晚辞在百年之前就已经金丹双花圆满,虽然不如那时阴阳宗的几个三花修士境界高,但威名赫赫,号称阴阳宗战力第一。可惜被朝廷派往妖界偷袭血潭梦貉陷入包围,堕入梦境中成为梦貉的宿主。 但梦貉封不决是本心派修士,只不过借用她的梦境存活,修炼全都靠自己,并不会尝试去和宿主融合。她除了被利用梦境的改变去操控宿主当做战斗的傀儡之外,没有战斗的时候,都安静地躺在死活玉棺里做梦,自我本心完好无损。 所以封不决一死,南晚辞又完好无损地重出江湖了。因为她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五百年间寿元也没有流逝多少。 当年息壤大陆中九真汇聚,法力冲击几乎遍及整个整个息壤大陆中的空穴。那时勾诛也那里,留身碑乘机吸摄了所有这些金丹真人的身影。 所以勾诛现在见到的南晚辞依然和那天从死活玉棺中睡觉醒来一样,穿着睡觉时穿的白绫短衣,也没有梳洗,拿着玉竹伞就直接杀了出来。她与连菱,这两位神女都是一身睡袍,披头散发便上阵了。 连菱是想要晋级金丹双花,尤其是要提升斗战之力,南晚辞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虽然黑白子也是金丹双花,但战力比起这位广寒神女来说弱了不止一个档次。 广寒神女眉目之间的气质与连菱有相似之处,都一样清冷。但勾诛在初见连菱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丝恬静温柔的话,在这位广寒神女面前,他只能感觉到冰冷、酷寒与肃杀了。 但他进入留身碑中,为何只见这位对手,连菱却不见了? 勾诛还没有来得及慌张,只感觉前方的金丹威压如同巨浪般滔天而起。广寒神女早已将玉竹剑拔出,看似随意地往空中一斩。 天地间立刻起了一道恐怖的剑气,其疾如风,其坚似铁,锋利如刃,冰寒彻骨,薄如蝉翼,仿佛一面竖立的气墙,将这天地一隔两半!而勾诛正站在这墙呼啸而来的正中心。 716 雪夜苍茫生机暗,冥火幽明杀气沉 (716 雪夜苍茫生机暗,冥火幽明杀气沉) 哪怕他唤出陨铁定方砚来,哪怕他动用再高级的遁珠,也只有被一劈两半的份儿。哪怕他速度远超一般的虚丹修士,达到了紫府的档次,也根本不可能躲过这惊天的一击。 更何况勾诛本来就已经被冻得动不了了。身上的真气运行都几乎已经凝固。而且这并非是南晚辞修炼了场域,纯粹是她毫无顾忌地将广寒法力外放导致的。 勾诛现在站在这里的实力也就是与一个凡人相当。即便南晚辞不动手,他也会慢慢地冻死。 但她一定会动手的。因为留身碑总是采取最有效能迅速结束战斗的策略。勾诛进来的时候,它便以神魂判断他与连菱是同一人的两道分魂。对这个境界远低于自己的对手,一剑斩了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虽然都带着寒意,但广寒法力与玄冥真气不同。如果说玄冥真气宛如北冥冰寒的深渊之水,那么广寒法力则像是那高悬明月处,孤寂猛烈的寒风与阴冷冰凉的月光。 剑尖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尺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的身体猛然一动。这并非是他自己在动,而是一团修罗兰的枝蔓早已将他缠住猛力一拉。 与此同时,连菱的窈窕身姿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她身上泛起一圈流转的柔和的绿色光芒,刚好将那道如墙一般的剑气挡住。 但即便是连菱,以她的护体法力也是无法阻挡这股剑气的。剑气就像一层竖立的、透明的白色光膜,瞬间就穿透进入了她护体法力的绿色光圈之内,从正中穿过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甚至来不及枯萎,就被这猛烈的寒气冻住,同时劈成两半。但她以人身阻挡剑锋,的确为勾诛赢得了时间。勾诛被拉动至少有半尺的距离。原本从正中而下要劈中他的头颅和心脏的这一剑,只劈到了他的右肩。 他感觉一股如刀锋般的寒气如一条竖立的细线从自己的身体上拉过。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冻豆腐一样被分割成了两个独立的部分。 但这一剑实在太快了,他的身体倍切断的部分尚未落下分离,这一剑就已经斩了过去。连菱的修罗兰上传来浩瀚如海般的青木法力,部分地突破了寒气的封锁,使得他血脉中传来一股蓬勃的生机,依然弥合在一起的极速愈合了。 连菱虽然挡不住南晚辞的这一剑,但利用青木长生功强悍的恢复能力还是足够和她周旋的。只是她的青木法力也之能恢复一人。想要恢复勾诛,就不得不牺牲自己的人身了。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修罗兰才是她的本体。这具人身虽然毁灭了,她依然可以再化生出一具来。 勾诛被修罗兰卷走,整座千丈大小的悬浮的息壤岩发出咔咔的怪响,然后轰隆隆地就像被剥开的豆子一样裂开成两半,露出被南晚辞一剑切开的平整如镜一般的切口。 这时候勾诛已经被修罗兰拉入到一处隐秘的岩缝中,其中有一块不大的能容纳数人的空间。修罗兰在岩缝中生长,瓜熟蒂落,连菱很快从修罗兰成熟的果实中走了出来。 她在留身碑前已经入定了两天了,这一战迟迟没有结束。因为她稍有些托大,选择了南晚辞这个相当棘手的对手。如果她选择的是同样在息壤洞穴中出现过的黑白子,说不定现在已经结束战斗了。 用自身碑来觉醒她本来就已经达到的境界,无论选择什么对手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但从中获得战斗的经验就大不相同了。对于这位百年前的阴阳宗战力第一的女修,连菱也是很感兴趣的。 虽然境界不同,但连菱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越过一重境界战胜对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她只是没料到是在广寒神女这里真踢到了铁板。 “她的广寒法力刚好克制青木生机?”勾诛一看连菱稍微有些苍白的脸色,就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青木长生功的生机之力有强大的恢复力,生生不息难以灭绝。但生机最惧怕的是寒炎遁术。炽热的高温能直接杀灭一切生机,而严寒低温则能抑制生机,使得连菱最强的术法也会威力大降,作用在广寒神女身上也用处不大了。 南晚辞肆无忌惮地将广寒法力往外释放,丝毫不加以节制,这看似非常浪费,但其实是取胜之道。因为在她的寒气笼罩之下,连菱几乎直接等同掉落境界,更加无力和她正面比拼了。 还好南晚辞并未修炼过场域。如果她能使出一个类似玄冥寒域那样的术法,既能节约法力,又能冻结四方一个巨大的范围,这一战就更没法打了。 虽然说在留身碑中一战即便败了了,连菱的真身也不会受伤,但损失依然巨大。因为留身碑具现出眼前的这一切,包括乱石穿空阵和广寒神女,可都是全靠她投入的那二十万两血灵石的。 如果她胜了,她升级为双花修士只是一次觉醒,所耗血灵石不会太多,这二十万两大部分还是可以再取出来的。可一旦她败了,这些钱中的大部分就会打了水漂。千金散尽还复来,她倒是觉得无所谓,勾诛恐怕就会要吐血了。 所以她一连两天她都没有认输,而是靠修罗兰不断躲藏和她僵持。广寒法力虽然厉害,但无法深入地下。她的修罗兰在巨石的岩缝中生长,一时也冻不死。两位神女就这样陷入僵持之中。她当然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但她想到的办法非与勾诛联手不可。 “她的弱点是神识之力比较弱?” 勾诛问。这世间不可能有完美的修士。南晚辞的广寒法力与剑气都那么犀利,那么她的弱点也就只可能在神识上了。 连菱的修罗兰躲藏在岩缝中,她却没有追击而来一一灭杀,极有可能她的神识之力并不强,无法找到修罗兰的具体的位置。因此她也只能将广寒法力无差别地往四周释放来冻结整个天地。 “对,”连菱点了点头,“但她手中那柄玉竹伞,是一件神识至宝,只要撑开就可以抵挡绝大部分神识攻击。” 果然如此。广寒神女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她和体修一样神识之力并不强,但她又没有体修那么强力的肉身,可以当做防护神识的盾牌。如果就这样和魂宗的高手对上,她必定是要吃大亏的。 所以她总是手持玉竹伞,这弥补了她最大的弱点。即便对方使用神识攻击,她也可以用玉竹伞来阻挡。 连菱虽然并不是完全不懂魂术,但那毕竟不是她所长之处。想要用魂术突破玉竹伞的防御攻击到南晚辞的真身,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来,攻击她的神魂也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了。 “你是想用我的玄阴真火来对付她?”勾诛猛然想到,广寒法力和玄冥真气一样,一旦分解便会释放出大量的玄阴灵气。这正是玄阴幽火的燃料。 “对。”连菱心有灵犀般地点了点头。 普通的攻击一旦遇到南晚辞的广寒法力就会被冷冻而导致威能大降,但玄阴幽火不会。越是阴寒之气深重,它越是燃烧猛烈。只要战术运用得当,一举击败这位广寒神女并非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勾诛也感觉身上的寒意越来越严重了。如果不是连菱的青木法力包裹着他,他或许已经冻僵。这是因为南晚辞正在移动,她离这里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南晚辞的神识之力不强,但那也是相对于一般的双花修士而言。她想要发现勾诛这个紫府境界都不到的晚辈还是很容易的,即便勾诛有阴丹诡气。 连菱把勾诛唤来自然有她的用处,但缺点就是让自己的目标变得更大更明显了。即便他们两个分开也没有用。因为人傀巫蛊咒的存在,南晚辞只要击杀他们中一人,另一人也会同时落败。 “好吧!”勾诛有点胆怵地点点头。他对付过各种高手,但要对付双花修士还是头一次。这时候他脑中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推演他与连菱联手与广寒神女对决的情景。 赢她?如何赢?想用他玄阴真火活活将她烧死那是不可能的。境界相差太远了。尤其广寒神女的剑气中不但带着广寒法力,而且还带着强烈的风。他的玄阴真火根本不可能穿透那么猛烈的风到达她的本体。 连菱的法力并不能催动他的玄阴真火,这件事必须得他亲自来做才行。 “那就赌一把!”勾诛忽然心头一亮,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717 广寒无边凝冥域,幽兰不尽斗剑风 (717 广寒无边凝冥域,幽兰不尽斗剑风) 勾诛的想法便是动用他的玄冥场域。场域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操控天地自然。如果他身处北冥,极地的寒气便是他布置玄冥玄冥寒域最好的倚仗。 而这时广寒神女的广寒法力正肆意释放。一旦他开启了玄冥寒域,这些寒气便可以直接被他的玄冥寒域控制,不但伤不了他,反而能增强他的玄冥寒域的强度。 这是因为南晚辞并没有修过场域,而且她释放出这些寒气只是单纯为了遏制连菱的生机,没有动用其他的寒遁术法,他才能占了这个便宜。一旦南晚辞察觉并争锋相对,他这一招也就无效了。 勾诛想要猎杀的对方也正急切地想要猎杀他。 他的气息虽然有些晦涩,但比连菱几乎遍布各处峡谷岩缝的修罗兰要清晰得多。留身碑所具现而出的南晚辞自然不会踌躇不前,而是循着这气息往前走去。但她很快走入一片让她觉得奇异的环境之中。 如果只是筑基和虚丹这个层次的修士之间的对战,留身碑只不过会机械地推算最简单最快速的取胜之法。但到了金丹这个层级,它已经无法再简单地根据修士、法宝和神通的威能进行推算了。 这时宝灵就会代入到具现而出的修士中,像修士一样思考。但它的目的依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取胜。因为这无论对它还是对物主来说,都是一场赌局。 物主每次动用留身碑的时候,都会注入大量血灵石。它用这些血灵石的灵气具现而出一方世界以及与物主对练的修士。除了在斗战中消耗的部分之外,剩下的大量血灵石带来的灵气,正是这场赌局的赌注。 如果物主取胜,那么这些灵气会全部归物主所有,将会灌注入物主体内提升物主的境界。即便物主提升境界需要的灵气没有那么多,剩余的部分也会在碑身上重新凝结成血灵石归还物主。 反之如果它取胜了,那么物主的境界不会提升,血灵石也不会归还。但它们并不会凭空消失,这些灵气会被它吸纳。留身碑正是这样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品级。 千百年来它一直在不断地提升自己,它曾经到达过极高的层次。但不知道多少年前,它曾经受过一次重创。在那之后,它就无法与碑外的天地取得联系了。 所以当长期没有物主使用的时候,它自身的灵气只会缓慢流逝,掉落境界,以至于到了现在的状况。 但这一次,壁障的突破好像近在眼前了。 所以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取胜!现在它就变成了南晚辞。此时的南晚辞并非是完整的南晚辞。她的一切都是由留身碑在息壤大陆上吸纳到的南晚辞的神识和法力波荡推导而出。她只能动用南晚辞在那一战中动用过的法宝和神通。 循着勾诛的气息往前,她忽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环境之中。这里依然大雪纷飞,寒气逼人,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中的环境都似乎和她有点格格不入。甚至连空中这些雪花都对她有着敌意。 “这是场域?” 虽然她只能动用南晚辞的术法战斗,但她依然能阅读留身碑中被吸纳过的无数前人的神识中留下的知识和经验。她立刻就明白了出现了怪异的原因。 这四周的寒冷本来只是她肆无忌惮地释放广寒法力所致,她并没有使用任何术法。所以这些法力释放出去之后便不再受到控制了。 但这一片区域被一片寒水场域所笼罩,场域实际上是一种修士用自身为阵枢构成的阵法,其中所有的寒气都是受到阵主某种程度控制的。 因此她一走进这里,四周便敌对了起来。无数的寒风围绕着她呼啸,如同细针一样仿佛要扎入她的身体中。但这场域显然不是金丹修士的场域,境界和她相差太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穿过她的护体法力的。 唯一让她有点迷茫的,就是对方的气息似有似无在前方如同云雾一般飘荡。这应该是阴丹的属性所致。 但对她的金丹双花神识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大致的方向她绝对不会判断错误。她只要顺着正确的方向确保距离越来越近,她对对方的位置的把握也会越来越清晰。一里之内,这人的气息将完全被她锁定,对方将无处可逃。 她凌空而起,身形如同大雪中一头白色的雪鸮,在数丈处的空中无声飞过。滑过数百步的距离之后,她玉足轻点,落在了雪地上。这时候她已经锁定了那个清瘦男修的气息。但就在这时,形势突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空中的雪片已经凝结而成一颗颗豆子大小的透明的冰晶。在大雪反射的幽暗的光芒中,这些冰晶忽然之间就好像有了灵识,在空中密密麻麻如飞蝗般一齐向她杀来。 她本能反应地要躲避,但是内心又忽然放松下来。这一轮攻击虽然看似浩浩荡荡,但威能连紫府都不到,根本就不可能突破她的护体法力。 只是她的广寒法力酷寒无比,对别的东西有用,对这些冰晶却只是将它们冻得更坚硬锋利罢了。这些冰晶穿不透她的防护圈,便停留在了她的四周,颗颗冻结在一起,累积起来变成了一堵冰墙。 这让她觉得非常碍眼。她顺手一挥,一股猛烈无比的寒风从她衣袖间呼啸而出,如风刀般将她眼前的冰墙切成碎片,四散而去。 但就在这堵对她而言仅仅是碍眼的冰墙被粉碎的同时,一股浩荡生机忽然破空而入。地上仿佛有一条雪蟒抬起了头,如波浪一般甩动,猛然往她的脖颈卷来。 这并非虚丹修士的威力,而是对方动用了金丹真身。其速度和威能与那些冰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绝妙偷袭让她略有慌张,猛然往后一闪避开。 那雪蟒抬起头来,原来是一条早已埋伏在雪下的修罗兰藤。它头一抬起,身周锋利的叶片立刻刷刷地竖起,猛然间如风车般一旋,锋利的剑锋瞬间便划破了她冰寒的护体法力,几乎擦着她的脖子划过。 连菱的修罗兰上天然便长满了利剑,但她并没有在意过。因为在她的广寒法力严寒的抑制下,这依赖生机而生长的植物几乎完全失去了威能。但它为什么能再度发起如此威胁到她性命的攻击? 她还没有想到答案,无数的修罗兰就像雪下埋伏的群蛇一般抬了起来,混杂着修罗兰叶狂飞的锋利剑气,如龙蛇狂舞,从四面八方向她杀来。 她也毫不客气,拔出玉竹剑,瞬间便往四周斩出了无数的剑光。双方的剑气如同狂舞的雪花一样在空中交错,发出剑身相撞的尖锐的碰撞声。无数的雪花被撕碎,空气被撕裂,每一寸空间中都充斥着撕碎一切的剑气。 “我知道了,场域在对方的控制之下。”激斗中,南晚辞想到了答案。因为这个寒气场域在对方的控制之下,所以他完全可以控制寒气的分布,构筑出一片温暖的区域来供修罗兰生长。 她要破坏这一切不难,但是她已经被复苏的修罗兰缠住。这一绝对分出胜负之前,她是无法操控寒气去破坏这个场域了。 但即便对方的修罗兰终于摆脱了寒气的抑制发挥出十成的威能,也只不过初花绝顶的境界。与她双花的境界依然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尤其是她的广寒剑气,即便是在双花甚至更高一级的三花修士中,也是顶级的存在。你复苏了又如何?既然你已经来到我的面前,我便将你斩草除根就好了。 阴阳宗的修士并不像五行宗那样御剑。他们只是持剑。她所持之剑与其说是武器,还不如说是一个媒介,源源不断地将她的广寒法力化为令人寒彻入骨的剑气。 如狂风,如暴雨,如一朵花瓣无限繁复、无限伸展的花,每一片花瓣都由无数的剑气凝聚,向四方切碎一切。修罗兰藤的碎片纷纷坠下。 但修罗兰的几乎无限的生机也不是轻易就能毁灭的。尽管碎片如同雨点一般坠落,她依然倔强般地不断生长。而且她一样也有无数的剑锋来与广寒神女的剑气对抗。虽然不占上风,但也未被压制。 “消耗战?” 南玩辞不由得皱眉。倒不是消耗战她一定会输。而是消耗战所耗费的灵气远远不是瞬间几招接战所能相比的。但她这碑中投入的血灵石总量有限,就是那二十万两。如果耗上个十天半月,即便她胜了,剩下的灵气也不知道是否足够她恢复一个境界就很难说了。 最好能尽快了结此战。她这念头刚起,机会就来了。显然对方也没打算和她如此僵持下去白白消耗血灵石。 修罗兰的核心本体已经出现,无数的修罗兰藤如同巨泉涌浪一般从雪地里翻涌而出,正中间是一个身着五彩灵,身姿绝美的人影,如同花中之蕊一般,手指往她一点。 南晚辞立刻感觉被无数的眼睛和爪牙盯上了,决战时刻已到! 718 破碎剑气成双花,浑沌虚空筑紫府 (718 破碎剑气成双花,浑沌虚空筑紫府) 修罗兰本来是没有所谓核心本体的。即便连菱的人身站在那无数枝叶爆发而出的正中,那也不是修罗兰的核心。但南晚辞印堂后的神目能看到那里汇聚了修罗兰绝大部分神识。 只要斩杀那那个最中心的人身,修罗兰虽然不一定死亡,但必然受到重创。恐怕八成以上的神识都得灰飞烟灭。那么剩下的部分她只要将整块巨岩全部劈开,一一冻结就可以了。 但她也不能完全倾注全力,因为对方还有一个男性的分身存在。那人虽然正在操控场域,但也不排除他忽然放弃了场域对她动手。毕竟修罗兰已经复苏,他的场域作用也就只是维持着修罗兰不被再次冻僵。 如果她毫无防备,因为她本体本来就脆弱,加上她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法宝神兵,对方以一个虚丹修士的实力攻破她的肉身这件事,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留身碑能够记录他吸纳的所有修士的神识信息,但唯独对自身物主的信息,即便吸纳了也会立刻丢失。所以它虽然曾经具现过勾诛本人,但勾诛一旦离开这些信息就丢失得干干净净了。这应该是最初的创造者为了确保自身信息的机密而留下的手段。因此她并不知道哪个尚未出现的男修有什么手段。 但她也没有什么时间继续等待了。就在连菱手指一点之后,她立刻成了无数修罗兰枝叶的目标。 无数的让人头皮发麻的修罗兰藤带着呼啸的剑锋,几乎充斥了她的视野,遮蔽了所有的微光,空间里只剩下锋利的剑刃。对方显然是倾注全力,向她发起孤注一掷的攻击。 南晚辞没有再多想,留下一缕广寒法力护体之后,将九成的法力都充斥在了玉竹剑上。无数风刃带着剑气旋转着卷出,与那些修罗兰剑相互碰撞在一起。但她真正的杀招只有一剑,就是瞄准了对方神识汇聚之处杀去的那一剑! 这时勾诛出现在了她的后面。他也手持着一柄白色如同玉质的长剑,剑身就像被点燃了一般,环绕着颜色暗淡的白色的幽火。他看准了时机从广寒神女背后一剑刺去,立刻便被呼啸着如同狂风的法力阻挡住了。 他在神识中反复推演过,也推演出了这个结局。那就是广寒神女一定会留下一道虚丹修士无论用任何法宝都不可能击穿的护体法力。这样她全力与连菱对决的同时,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结果事实的确如此。 护体法力如果不击穿,他的玄冥真火不被寒气阻挡也没有用。因为护体法力如同狂风呼啸,他这一点点幽火一瞬间就会被吹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但他笃信有一点是广寒神女也绝对想不到的。那就是他只要这一剑下去,觉醒了紫府,自然也就能刺穿这层护体法力了! 他早已觉醒到了虚丹圆满的境界,离着紫府也只有最后一层薄薄的壁障而已。但这层壁障的突破也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他不需要外药,但需要一个契机。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缘了。这层壁障完全具现在了他的面前,也就是神女身后的这层护体法力。 他只要能刺穿,就等同亲手破开了自己觉醒紫府的最后的障碍。但他又只有觉醒了紫府,才可以破开。那么这两件事究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岂不是一个死结? 这世上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都是一件一件相互掣肘让人无从下手。你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当做死结,那它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你若放胆将它们当做同一件事去做,它们也就不再是死结了。 在勾诛这里,破障便是成就紫府,成就紫府便是破障。因此他完全无需去关心孰先孰后,孰因孰果,只要倾注全力,一剑刺下去就行了! 他这一剑犹如火入水中,看似必然熄灭,其实不然。浸湿的火药虽然无法点燃,但已经点燃的火药丢入水里,只要燃烧得足够猛烈,那就是可以持续地燃烧下去的。 彻骨冰寒透过了冥火剑,如利刃般直入他内心之中。但这冰寒利刃也成了一个火种,将他内心彻底点燃。体内的玄阴真火汹涌而出,如同狂风中汹涌的火焰,不但没有被吹灭,反而越吹越旺。 南晚辞也感觉到了异常。背后这是什么怪异的灵火,为什么广寒法力的寒冷对它完全不起作用? 为什么背后仿佛出现了一个真空,在不断吸收四周的天地灵气,而且连同她的护体法力也被吸收得变得更加薄弱了? 而且为什么她感觉到一股同样阴冷冰寒的剑气刺了进来? 但她已经没有什么机会去思考了。她和修罗兰女的对决已经到了最后决定生死的瞬间。无论后面这个可恶的分身做什么,只要她一剑杀灭了修罗兰的本体,那结局就彻底写定了。 但勾诛是不打算给她这样的机会了。 在他剑尖触及到南晚辞的护体法力的时候他的紫府就瞬间觉醒了,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很多。和一般的成就紫府一样,他的紫府也需要吸收周边天地灵气才能凝就。但这过程瞬间就停止了。虚假的紫府外壳哗啦啦地破碎,露出了里面的真身。他的神识想了起来,他早已成就紫府,现在只不过是觉醒罢了。 仿佛是他的虚丹忽然膨胀,如同气海中首先凝固成了一座岛屿,然后岛屿拔地而起一座府邸。他脑中闪过许多人界和妖界的建筑的形象,最终定格成了翠玉峰上,丹阳阁的样子。 虽然简陋,古老,但风雨不催,数百年依然矗立在翠玉之巅。 冥火剑上的玄阴真火熊熊燃烧,其色泽已经不那么幽暗了,浓烈得如同被闪电照亮的浓云。 他一剑刺入南晚辞的后脑中。宛如将点燃的火种塞入了火药桶中。虽然他受到金丹之力的反噬肉身几乎崩溃,但胜负已定。天地重归浑沌。 如这宇宙固有的浑沌天劫一样,在这留身碑的世界里,除了物主之外,其他所有具现而出的一切都立刻崩溃了,化为了浑沌灵气。 所谓浑沌灵气很难说究竟是什么,只能将它描述为“有”。它与虚无一起,便可幻化出万物。但若没有虚无,那它便是虚无。 这时物主已经胜了,宝灵别无选择,只能看着汹涌滔天的浑沌灵气往物主汇聚而去。虽然物主是连菱和勾诛二人,但在它眼中对方是同一人的两个分身。 勾诛达到了紫府一气圆满,而连菱则直接达到了和南晚辞一样金丹双花圆满的程度。但奇怪的是这些汹涌而去的浑沌灵气之环绕他们盘旋了一圈,便茫然不知去处了。 宝灵明白了,这两人并非是来这里提升境界。他们原本的境界早已提升,甚至真实的境界还不止于此。只是他们在神识中封印了真实的境界,来这里只是为了解决封印觉醒一个层次罢了。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它就不得不将这些浑沌灵气重新凝聚成血灵石,最终退出留身碑之外。但眼前这种特殊的情况,它倒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想。只要物主认可,它还是可以把这些灵气留下来的。所以它只要说服物主就可以了。 它没有形体,不能开口说话。但它有灵识,可以传递意念。因此它将一缕意念递了过去。 “什么?你不想返还这二十万两血灵石,想用它来提高你自己的品级?”勾诛感觉有点难以置信。什么时候被自己烙印的一个法宝居然也变得如此鸡贼了?这难道是受了他的影响吗? 719 舍弃重金换神碑,蹉跎年华踌壮志 (719 舍弃重金换神碑,蹉跎年华踌壮志) 但宝灵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自然会让他得到足够的好处。如果这事他不满意,那他直接拒绝就可以了。作为法宝的主人,哪怕他想毁灭了这法宝,宝灵也是无法拒绝的,更不可能胁迫他来占他的便宜。 果然,宝灵后续传来了更多的神念,清晰地表达了它的意图。 连菱将二十万两血灵石投入之后,幻化出了乱石穿空阵和金丹双花的南晚辞。但真正在斗战中损耗的灵气并不多,大约也就只相当于不到一万两血灵石。 剩下的十九万两,原本是用于他们提升境界的。但实际他们并没有使用,所以理应完全重新凝聚成血灵石再返还给他们。 但宝灵也给出了物主可以做出另一个选择:那就是物主不收回这些血灵石,这样可以将留身碑的品级由极品上等提升到神品下等。这样他们将能得到一件神品的法宝! 玄门中每个大宗都有数件极品法宝。但说到神品法宝,整个东胜神洲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件。其中有一件就掌握在坤元帝手中,是当之无愧的镇国之宝。 在目前状态下的留身碑中进行修炼,能提升到金丹双花圆满已经是顶格了。再往上攀登金丹三花、甚至更高层次的话,因为留身碑自身的品级限制,本身就是不可实现的。如果提升到神品,那么这个限制也不复存在了。 但更重要的是,留身碑经过这次提升之后,宝灵将不再是一团没有形体的灵识。它将能够具现出实体,而且可以在物主的命令之下离开自身碑如同修士一样进行战斗,具有金丹双花圆满修士的战力! 而且留身碑最后的破损也会被修复,它将可以自己沟通天地,像正常的法宝一样不断呼吸天地灵气来维持自身品阶不会掉落,甚至还有继续提升的可能了。 这其实等同用十九万两血灵石换取一件用于提升修为的神品法宝,外加一名绝对忠诚的金丹双花的战力。 “不知道连菱会怎么想……”他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在脑海中见连菱微笑道:“血灵石到处都有,但神品法宝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勾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二十万两血灵石瞬间灰飞烟灭,他难免有点肉痛罢了。既然连菱点头,他也就艰难地认可了这一桩交易。 就在他认可的同时,这片天地的浑沌灵气便开始往他们面前汇聚,犹如时光倒流,寒气重新具现而出,风雪漫天之中,一位冰霜神女出现在雪地上,手持着一柄米黄色的竹骨玉柄伞。 这正是广寒神女南晚辞的形象,穿着一身雪白襦裙,外套一件白色绫纱的披风。只是那白色披风上,布满了如玉石裂纹般的血红纹路,正是留身碑表面的血痕。 她身姿纤长如柳,面容绝美如玉,目光却清冷肃杀,所及之处,一股无形杀气随之而来。 勾诛硬着头皮迎着这杀气抬头望去,问:“南晚辞?你如果出战,有和南晚辞一样的实力?” 这冰寒女子走了过来。她虽然继承了南晚辞的高傲与冷漠,但她终究还是宝灵,对物主不敢有任何怠慢,款款走近,优雅做了一个万福,柔声回答道: “妾身不是南晚辞,只是在南晚辞这一战中得以突破品阶,便借此人的留影得以化形。主人可唤妾身为寒碑子。 “妾身如果出战,战力与刚刚主人在碑中交手的南晚辞相同。” “哦。”勾诛点头认可,心想虽然损失了二十万两血灵石,但连菱晋升为双花,而他也晋级为紫府,再加上多了另一名南晚辞这样的双花战力,丹阳阁实力简直是飞涨! 但他一回头,却看到连菱脸上冰冷,露出不悦之色。这位道侣将他袖子一拉,只说了一个字:“走。” 两人立刻出了留身碑。出到外边,勾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这才发现留身碑已经和原来不同了。 整个碑身变得同体雪白,寒彻入骨。上面布满鲜明的红色血痕,白色的寒气如同瀑布一样不断从碑顶汹涌流下。整个房间里都结满了霜。 …… 四月十五日凌晨,鬼玄阴尚在苦刑宫的地下密室中静修,忽然感觉到一股求访的神念传来进来。他本能地想要将这缕神念排斥出去,却感觉到这神念上有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仔细读过这缕神念,他改变了主意。在他的心念控制之下,地宫中传来轰隆隆的开门之声。他这地宫复杂得如同迷宫,但只要对方循着他开启的这些石门前进,就自然可以到达他的闭关静室。 不一会儿,他洞开的大门外的走廊内,一名穿着蓝色锦袍、头戴金冠,身材高大,眉眼如剑的中年修士走了进来。这人一只手拿着浮尘,另一只手却不知所踪,袖子空空荡荡,衣袖还隐隐闪烁着红色的火光。 鬼玄阴雪白的乱发之下,烟黄的老眼扫了其人一眼,便冷冷地说:“再过几个时辰就是老夫出关,到时候大庭广众之下有的是时间说话,非要夜深人静鬼鬼祟祟?” 古仲由呵呵一笑,大步走进,一只真手,一只虚合在一起影双手作揖,恭贺道:“恭喜鬼长老成就金丹!玄阴真人真是大器晚成啊。” 古仲由说道大器晚成这四个字,鬼玄阴一时愣住,不知该作如何表示。既而他忽然爽朗狂笑,哈哈大笑之声在这静寂无人的阴冷地宫之中回荡。 他年纪确实很大了,比连菱、连萍她们老了太多。原本他是绝对没有机会再成就金丹的。没想到天地忽然灵机兴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如今他居然成了翠玉宫唯一的金丹真人。 这样一来,丹阳阁的优势也就自然消解了。剩下的他只需要走个仪式,设法将连萍、霍云等人解决掉,就可以登上翠玉宫宫主的位置了。虽然晚了四十多年,但这一切都还是值得的。 古仲由当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劈头盖脸给他泼了一瓢冷水:“可惜的是,道兄虽然成就了金丹,但丹阳阁那边,却多了一名实力高达金丹三花的妖孽相助……” 鬼玄阴的狂笑戛然而止。但他立刻冷哼道:“古仲由,你何必瞎扯?三花修士?这天下三花修士的名号我都能一个一个地数出来,你到哪里去找一个来助力丹阳阁?” 古仲由所指的当然是树族的木萝。木华放出来的流言说木萝因为树族的某种特殊机缘已经达到了金丹三花,但这其中真真假假,自然只有他才能猜得出来那是木萝。 他也知道树皇之子就是木头。但鬼玄阴并不知道这事。当年古问天对连萍等人动手的时候,只告诉鬼玄阴替他除掉连萍、推翻丹阳阁的势力,从未告诉他这其中还涉及树皇之子。 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不愿意将这秘密捅出来。因为鬼玄阴若是知道他要对着干的势力包括树皇和木萝部,他真不知道鬼玄阴究竟会如何做,会不会打退堂鼓。 对于鬼玄阴,只要给他提点一下有妖孽存在,并没有让他知道对方的底细。否则姓鬼的先自己当缩头乌龟了,他们古家怎么办?所以他只简单回答道: “鬼兄知道的只有中土修士吧?丹阳阁有一行人刚从妖界归来,他们带回一名叫林萝的妖孽。正是我在妖界的线人告诉我,其人是一名金丹三花的妖修!” “哼,连萍等人敢勾结妖族,我就敢把她丹阳阁所有相关人等全部打入苦刑宫中,受镇压神魂的极刑!”鬼玄阴怒极,双目圆瞪。 古仲由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笑容,心想要论勾结妖族,不正是从你们的祖师爷秦尊阳开始的?要不是这位爷从树族带回仙树,哪有翠玉宫?更别说你鬼玄阴修炼的本命法宝玄阴树也……但他将这些话通通留在了肚子里,神色凝重提醒道: “鬼长老一腔赤诚,一身正气,古某佩服!但连萍等人既然有办法让一个妖族金丹逃过感灵大阵的监视进入人界,自然也不会让你有办法拿到把柄。 “要是强行动手,就算我们再加上木德长老联手,也未必能拿下。 “而且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碧落圣女连菱,她可是一直死而未僵! “这次金丹妖族能进入人界,搞不好就是这位药仙的手笔。此人当年就已经紫府圆满,活到如今天地灵机大兴,谁知道有没有成就金丹呢?” 720 引寇入东海,成丹出苦关 (720 引寇入东海,成丹出苦关) 连菱可能还活着,并且有可能修到了金丹这件事,在古仲由来之前,鬼玄阴的师父,也就是五行宗的木德长老孔度早就和他打过招呼了。 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实证。连菱的下落根本无人得知。就算万一不幸成真,也有孔度出面对付,所以鬼玄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要对付的只有连萍、霍云等这些人。 但古仲由带来的消息,再加上这一提醒,不由得让他背后冒出一片冷汗。如果对方手里有两名金丹、两名紫府,其中一名金丹还是三花修士,这就不是一场简单的对决了。 他加上古家,再加上五行宗,所有高手和杂鱼一拥而上,堆人数方面肯定是要胜过对方的。但对付一名三花修士,谁也说不准究竟会发生什么。 但他也不可能退让。他筹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几条尚不能确认的传闻就打退堂鼓?翠玉宫的百年祭祖,这么难得的机会,一旦错过,要等下次可就是百年之后了。 他不由得冷眼审视了一下古仲由,试探着问道:“古仲由,你跑来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们古家未战先怯,打算袖手旁观了么?妖修入人界,天下共诛之,又岂是我一家之事!” 古仲由摇摇头道:“鬼长老说笑了!我古家和连萍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算了?”他说的当然是他那原本前途无量的孙子古问天,如果不是死在连萍手上,现在说不好都已经成为他古家的少主了。 “古某人之所以来这里,是有一件东西送给鬼兄。明日泰阳峰一战,无论你我陷入何种败局,只要鬼兄肯动用此物,就是山崩海倾,你我照样都能翻过盘来!” “哦?”鬼玄阴明显不太相信地望了过来,盯着他握紧的手心,“什么东西?” 古仲由将掌心摊开,露出他握着的一只金黄色的海螺。 这种海螺的作用其实与传音玉简一样。但它并不是中土人修和妖修常用,而是东海中的海魔常用的法器。鬼玄阴见了这东西更是脸色骤变,怒道:“古仲由,你们古家好大胆子,竟敢勾结海魔!” 古仲由却哈哈一笑,说:“莫非只许你们翠玉宫放火勾结妖类,就不许我古家点灯撩拨一下海魔了么。”说完他竟然直接掰开鬼玄阴如同枯枝一般的手指,将这个海螺放在他的手心,说: “鬼长老尽管放心。如果局面一切正常,连萍等人悉数被灭,此物你就当不存在好了。如果局面恶化,你也不用留下任何痕迹,只需要捏碎此螺……那边的大军自然就出现在泰阳峰的周围。” 鬼玄阴脸色虽然阴冷,手心却是出汗:“哪有这么简单。你是想打泰阳山镇海大阵的主意!” 泰阳峰并不在陆地上,而在翠玉峰东面,离开海岸线还有五十多里的东海中孤悬。这里原本是海魔的领地。 秦尊阳占据了翠玉峰之后,和海魔对峙多年。最终他将泰阳峰上的海魔清剿了个一干二净,然后联手黄泉在那布下了一个方圆百里的镇海大阵。 镇海大阵利用海水的潮汐之力,绞杀入内的一切海魔。如今这已经是金州海防线上的重要一环。 这个阵法的阵枢由丹阳阁和刑堂各掌一份。古仲由的意思,显然是让他将大阵暂时关闭,然后捏碎海螺。这样海魔大军就会乘虚而入,再度占据泰阳峰。 这就不光是勾结异类了,这是引寇入城,真正的叛国大罪,千古骂名! 鬼玄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古仲由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他很想现在就将姓古的拿下交给朝廷。手中这枚海螺就是铁证。 但他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古仲由趁热打铁地说: “等海魔控制了泰阳峰,破坏镇海大阵、引海魔入岛的罪名尽可以加到连萍等人身上。那时他们早已死了,死人又不会出来给自己辩白!剩下的残局有朝廷和云王去收拾。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鬼玄阴拳头紧握,眉头紧蹙,心中反复纠结。 古仲由说的这一切都是最坏的结局。那时候五行宗、古家还有他都已经败在了丹阳阁一脉的手下,他才会不得已这样做。如果他们早已将连萍等人顺利拿下,这一切当然不会成为现实。 无论是这枚通知海魔的海螺还是镇海大阵的阵枢都掌握在他手中。古仲由手里有其他的海螺也没有用。只要镇海大阵不关闭,海魔绝对是一根毛也近不了东海岸边的。所以这件事始终都是掌握在他手里的。 他当然不愿意将海魔引来东海岸边,更不愿意背上千古骂名。但四名同伍院的兄弟、爱徒古问天先后被杀的大仇,他是不可能不报的。翠玉宫宫主的位置,他也不可能不夺。否则这个他守护百年的宗门,谈何未来? 他双目中寒光一闪,低声对古仲由说道:“明日泰阳峰祭祖,不管是我刑堂一脉,还是你古家,都务必倾全力一战,绝不能有半分留手!” …… 坤元三十六年四月十五日,翠玉宫的两位垚人大佬,刑堂长老鬼玄阴和传功长老古玄钟,终于破镜出关了!无论是刑堂还是传功院的弟子们都是长吁一口气,士气大震。 尤其鬼玄阴已经突破到金丹初花,成为翠玉宫唯一的金丹长老,五行宗下宗仅次于烁阳真人第二个成就金丹的修士,这一成就也足以让翠玉宫颜面有光了。 在不少刑堂弟子心中,已经要迫不及待地将鬼玄阴当作翠玉宫宫主了。 因为现在翠玉宫宫主失踪十多年还没有消息,现在那位丹阳阁代守只不过紫府四气,难道身为金丹真人的鬼玄阴反而屈居长老之位?这不合理啊。 即便还要走过一系列的流程,但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虽然说鬼玄阴年纪大了点。但他将连萍踢出丹阳阁、就任宫主之位已成必然。 既然如此,乘着这次鬼玄阴和古玄钟大宴宾客,好好讨好一下这位即将执掌翠玉宫大权者,差不多也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因此各院各堂的弟子都蜂拥而至。 除了鬼玄阴之外,古玄钟的闭关时间更久。他是从连菱夺取了翠玉宫宫主之位之后,就表示从此不再传功,而是闭关修炼,不到金丹绝不出关! 闭关修炼有利有弊。但在资源充足、所修功法又适合静修的情况下,闭关其实是利大于弊的。只是一般人根本忍受不了那种枯寂,所以难以施行罢了。 古玄钟是古仲由之子,古问天之父,原本资质绝佳。但他不服连菱夺取翠玉宫宫主之位,自己又无力与之对抗,于是转为体修,开始走上了千难万险的体修之路,一次性闭关四十多年。 这四十多年中,他从紫府一气一直晋升到紫府圆满。原本他是要突破金丹的。但是刚好遇上翠玉宫百年祭祖,他无法不出关祭祖,所以被迫出关了。 紫府圆满的体修,如果不是遇到刚好克制体修功法的对手,其实也足以与一般的金丹气修一战了。 因为他儿子古问天正是被连萍所杀,所以他一出关,很多人就开始等着看戏了。想看看这位脾气暴躁,修成紫府圆满的体修会如何对付丹阳阁中的杀子仇人。 明面上他当然什么都不会做。因为古问天觊觎青木长生功的传承、非法进入根窟都是证据确凿的事。他如果直接去杀连萍,那就是反叛宗门了。 但鬼玄阴和连萍明显要有个一上一下的调整。在这个过程中,古玄钟肯定会和鬼玄阴联手。连萍被逐出丹阳阁之后,他就有很多文章可作了。这其中的看点还是很多的。 在喧嚣中,每个人都在等着大戏的开幕。好在他们大多数人无须卷入过深,只需要适时站队就行了。 721 昔年街头贼,如今席上尊 (721 昔年街头贼,如今席上尊) 因为来的宾客实在太多,刑堂的会客正厅摆不下那么多坐席,全都摆到苦刑宫外,树荫里的空地上。在来苦刑宫的石阶路上,有一批刑堂弟子正在接待。每来一波人,他们便高声唱出这一波人的身份和所送的礼品。 “丹阳阁代守、真传院长老及众弟子恭贺鬼、古二位长老破境出关,献血灵石一盒!” 丹阳阁这三字一下字点醒了众人。这一回庆祝两位大佬出关,各院、各堂的大佬都来了。但代守连萍、真传院霍云、回春院沐葭这三个是例外。于是众人就一直在猜测,连萍会派谁来? 代守是没有副职的。代守本来就是副掌门的身份。她要么就亲自来,要么就只能派个亲传弟子来了。前者仇人相见,想必好戏连台。后者则是严重失礼,就看鬼玄阴和古玄钟会不会善罢甘休了。 大多数人觉得丹阳阁根本就不会派人来。连萍也在丹阳阁闭门不出多年了。以往一切外出之事全部推辞,只是一人在紫韵温泉中苦苦修炼。她派人来也只不过自讨没趣罢了。 没想到这次丹阳阁居然会来人?来的是谁?如果是连萍没来,那么来的人必然只是个普通真传弟子,座次要怎么排呢?恐怕只能坐在下首让那些长老、副长老好好挤兑一番了。 “这是谁?” 他们还见到人,就已经感觉一股并不强烈的紫府威压悄然而来。此人显然是抑制了自己的神识威压的释放,但又特意放出一点点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一名紫府修士。除了连萍之外,丹阳阁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名紫府? 接着他们就看到一名穿着蓝袍的年轻道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翩然而来。 其人身材修长,骨骼清朗,面容清瘦,神采奕奕。唯独一双明眸犹如闪烁的星辰一般,四处打量,扫视四方,看得众人都感觉有点怪异,总感觉口袋里什么东西被盯上了。 “这是……” “这居然是勾诛?那个……贼?” “他居然也能修成紫府?” 大多数人一时惊呆,还没有接受这个奇特的现实。多少年前出身青石街头的那个偷鸡摸狗的小混混,竟然也能修成紫府上人? 他回来之后也有人见到过。但那时他还还只是虚丹,加上他的阴丹诡气导致不少人看不清他的修为,所以无人注意。但几天不见,这人就变成紫府了? 勾诛当然是依然是勾诛。透过这一身仙人般的外表,所有人都还是能看到旧时那个少年勾诛的影子。修士一旦修成紫府,自然便有了仙气。再加上那身绚烂夺目的蓝袍,许多人一时没有认出来。 紫府一成,他的骨骼、血肉都是焕然一新。发若青丝,容颜如玉,胜过一切美容之术。一切人界污秽都会自然被他的身体所排斥。即便他赤足踩在泥沼中,也不会沾染任何污秽。 更重要的紫府上人的神采气质也不是任何凡人能模仿得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哪怕惊鸿一瞥,都足以摄住那些凡修的心魄,这感觉并非言语所能描述。 只是这一切放在勾诛身上,实在太违和了! 而且别人家送的有丹药有法宝,也有罕见的宝材、灵草,唯独他送的是血灵石一盒……也不知道几斤几两。 血灵石当然是好东西,但这玩意是妖修常用的东西,他这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刚从妖界回来,炫耀在妖界发了横财吗? 而且他已经身为紫府,穿蓝袍、带玉冠当然没问题。但怎么这一身仙气在他身上就那么怪异呢?难道是因为他那笑盈盈的表情么?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所有人啊。 他穿过了各堂各院内门弟子和真传弟子的坐席,不厌其烦地微笑和每个人挥手打招呼,一一问候: “穆师兄准备祭祖大典劳累好多天,辛苦了!” “杨师妹还是那么漂亮。最近修行上有什么疑惑没?有问题尽可以到丹阳阁来找你师兄我单独探讨啊。” “杜师弟,你好像又胖了。” 这家伙变得比以前还放肆了!他就好像和所有人都很熟似的。这些人迫于无奈,也只能一一和他尴尬寒暄。 他还继续往上走,和诸位副长老一一问候见礼之后,再上一级。那可就是鬼玄阴、古玄钟等翠玉宫一位掌门、一位代守,八名长老一共十人的坐席了。 当然这时,掌门、代守、真传院长老、回春院长老的坐席都是空着的。 勾诛毫不客气,走到了最上首,先恭贺了鬼谷二位修行有成,然后便直接在鬼、古之间的空座上盘坐下了。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中,他却面不改色地说道: “真传院霍长老今日有事来不了,小弟代他出席,二位长老不会介意吧?哈哈。” “勾道友不用客气,尽管坐!”鬼玄阴冷冷答复。 下面大多数翠玉宫弟子都没来由地心头涌起一股怒火。凭什么让这个小贼忽然就坐到自己上面去了?甚至和鬼玄阴、古玄钟这些大佬平起平坐? 但从礼数上仔细想想,这又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虽然说灵机大兴导致翠玉宫多了不少虚丹道人,但紫府上人并没有多多少。要知道勾诛刚来来到翠玉宫的时候,除了闭关的古玄钟和失踪的连菱之外,紫府只有区区两人,也就是鬼玄阴和霍云而已。剩下的一干长老代长老副长老,都只不过是虚丹修士。 即便到了现在,除去鬼玄阴成就金丹,翠玉宫的紫府修士也只有连萍、霍云、古玄钟、沐葭这四人。勾诛既然成就紫府,那么他也少不了要坐一个长老的位置。只不过究竟坐那个位置,还要走个流程罢了。 这么一想,下面的翠玉宫弟子们只能忍气吞声起来。虽然心中不快,但他们也没人敢对一名紫府上人高声不爽,只是多了一些窃窃私语。 大多数人忿忿不平的是,自己和勾诛差不多同时代进入宗门,甚至更早。他们家世颇好,资源不缺,日日辛苦修行,凭什么像勾诛那种小贼出身也能成就紫府?他们却不过区区一个虚丹,或者连虚丹都成就不了? 很快便有人低语道:“据说这小子自从勾搭上代守连萍,连萍天天护着他经脉一起泡紫韵温泉,你可以想象一下这进展能有多快……” 这话一出口,不少人脑海中的莫名浮现的不是修炼,而是一幅与美人同浴的香艳画面。 也有人说:“他在妖界带回一名实力超强的女妖,不但帮他晋升紫府,还给他无数的血灵石。” 传言纷纷,每个传言都让人艳羡无比。这些听到传言的人疑惑顿解,但也更嫉妒得发狂了。他们都不由自主都盯着上首那清瘦年轻人看,为啥这家伙就这么好命? 就凭借着他会勾搭女人么?无耻啊,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偏偏其人还就真成功了! 勾诛丝毫不在意下面的目光,而是和上首的长老们交头接耳,谈笑风生,时不时举杯给鬼玄阴和古玄钟二人举杯敬酒。这让众人不由得由生出另一个念头: “这小子不会是看连萍的形势不对,打算转投刑堂和传功院一边了吧?如果真是这样,这可真是个五毒俱全的狠人啊!” 以连菱这边的实力,就算让连萍亲自到苦刑宫来参与这个宴席也没有任何问题。鬼玄阴他们若是敢对连萍下手,她立刻就可以出现直接将鬼、古等人灭掉。 但鬼古二人在这种场合下绝对不会出手。因为这事显得异常。 连萍已经在丹阳阁中躲了十多年来避免冲突。她如果主动出现,那不是想要自投罗网,就是形势有了什么变化。以鬼玄阴的四平八稳,绝不会猜不到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同样连菱也不会在这里贸然出手。苦刑宫毕竟是鬼玄阴一脉的地盘。她就是带人强行将鬼、古二人都铲除了,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古家、五行宗、朝廷等各方无法交代,后患无穷。 简而言之,动手可以,但得等对方按捺不住先动。 因此勾诛一个人来倒是合乎礼节又安全的。他既然成就了紫府,被连萍派过来示威就很符合连萍的秉性。鬼玄阴等人也不可能贸然拿他下手。 他们要真动手勾诛还求之不得了。他身上藏着一个连菱,仙荷里还有一位寒碑子,惹毛了他两位金丹双花的神女一起出手,还不得把苦刑宫连根铲平了? 722 泰阳山岛悬汪洋,翠玉堂院决死生 (722 泰阳山岛悬汪洋,翠玉堂院决死生) 勾诛来这里除了让连萍这方的反应显得正常,并且和两位大佬套套近乎,勾引他们动手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藏在他送的那个漆木盒中。 说来令他心痛,那个大约三寸厚、一尺见方的盒子中,整整齐齐码着一块块如骨牌一般的血灵石。那可是他从宝行中取出来的上等货。 这种送礼对方也不可能当场点清,他只不过开盒给几个清点礼品的弟子一观,然后就合上了盖子。接着就有杂役弟子将盒子搬走到刑堂大厅的桌案上去摆着了。 所以勾诛预先准备的这盒子中,只有最上一层是真的血灵石。里边也一样码得整整齐齐的就是货真价实的骨牌了。但在骨牌堆中留着一条缝隙。 盒子被丢在那没多久,那缝隙中就悄悄地伸出了两只半透明的蓝色触手。这自然就是他的蓝寒灵傀了。 蓝寒灵傀出现之后并没有急于翻盖出去,而是先抓住一颗血灵石含在嘴里,吸收殆尽之后,又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另一颗。 直到肚皮圆滚滚的,浑身都开始把持不住地散发出红色的灵光,它才罢手,溜到了血灵石之上盒盖之下的空隙中。然后它用几只触手将盒盖顶起,露出半指宽的缝隙。 这一切当然都是在勾诛的控制之下的。本来刑堂戒备森严,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将蓝寒灵傀放进来的。但现在整个刑堂到处是人,这些各堂院赠送的贺礼中,带有灵性之物也不少,谁能注意区区一个蓝寒灵傀? 蓝寒灵傀就如同一块蓝色的滑溜溜的凝脂,很快从缝隙里滑溜了出来。不过它身体虽然出来很顺利,它的几根触手抱着的一块拇指大小的方形之物却卡在内盒子里。 好在四下无人,它不得不使出浑身力气把盒盖抬高,才把那块方形的碧玉给拉了出来。这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勾诛的传音截音! 有了这个东西放在这里,整个苦刑宫里的人无论说话还是传音,如果不特别提防,都难逃传音截音的掌控。 这东西要早点送来,就是古仲由试图勾连海魔进攻泰阳峰的事都有可能被勾诛探听到。可惜的是那时候鬼玄阴还没有出关,苦刑宫也没有开门迎客,勾诛也不可能穿过重重禁制摸进来。 蓝寒灵傀一边抱着传音截印,一边顺着桌脚溜了下去,往犄角旮旯里一钻,很快消失不见了。 鬼玄阴和古玄钟的宴会结束之后,各堂院的弟子各回各家,但苦刑宗并没有冷清下来,反而是大佬来得越来越多。 古仲缘、古仲法、古仲由三位大佬先后到来。加上古玄钟,古家四位最重要的人物都齐聚在苦刑宫了。这四位,自然也就是木头要寻仇的四位了。 这时候在丹阳阁的封闭静室中,连菱坐在上首,勾诛坐在她身侧。他们对面则是传音玉简射出的灵光构成的一排正在和他们联络的人物的虚影。 除了木头、木萝、木飞,数名从木萝部传送来的木萝部几名紫府长老之外,赫然还有号称妖匪之王的土留犀,以及他带来的一群妖界悍匪。 考虑到木头太过憨直,木萝又极端暴力,怕这两人报仇不成反而搞出大祸来,所以连菱把心思颇为缜密的土留犀借给他们。 土留犀是个老江湖,还能叫来一帮妖匪助力。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妖修,妖修和妖修一起搞事倒也正常。 所以这件事依然是妖族向古家的复仇,和她翠玉宫丹阳阁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最多也就是个牵线搭桥罢了。 在连菱的治疗下,土留犀头上的三个毒瘤已经好了很多,如今只能看到光头上三个浅浅的伤疤了。不过他并没有进入青龙池,所以修为依然停留在紫府五气。 这是因为他自身已经紫府圆满,一旦进入青龙池则必然突破到金丹。金丹是可以抹除妖血契的。百年之期远远未到,连菱当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同样,白虎杀伐也没有青龙池的待遇。好在这两头野兽都不知道树族回光返境的存在,既然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土留犀一直在云天城的地下监视着云天城古家的动向。他们要在云天城强攻灭掉古云堂其实不难,但是要保证百分之百诛杀古氏三老那就不容易了。 正是这三人,当年乘着树皇木野受到重创,躲在无伤山养伤的时候出手偷袭才结果了木野的性命。而从翠玉宫泄露出木野所在位置的情报的,正是古仲由的孙子古问天。 古问天已经死了,那么只要取下古氏三老的人头,就算完成任务。但这并不简单。古氏三老都是老江湖了,不但仇人众多,人脉也众多,他们必然给自己留着后路。 古云堂的产业还在,他们不会离开。但一旦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们肯定有龙木髓之类的快速传送办法,也许一溜烟就不知道传送到哪里去了。那时你就算将他们古家在云天城的产业全部夷为平地,他们也未必会回来送死。 但即便是他们消失不见,只要铲平了云天城的古家的产业,让云天城古家门户不存,木头和木萝也是可以回去交差的。只是这样就不那么完美了。所以他们一直在找一个万无一失的刺杀机会。 如果古家三老全都跑来翠玉宫参与翠玉宫的东海祭祖,那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因为泰阳峰周边百里的镇海大阵范围内,有秦尊阳和黄泉留下的禁制,是无法传送的。他们一旦进入,就是瓮中捉鳖。 木头、木萝、土留犀等这一群磨刀霍霍的妖类,如今早已待在一艘租来的简陋飞舟上,就停泊在东海岸边,等着勾诛他们探听到古家人的动向,就准备去杀人放火了。 这时勾诛在苦刑宫中埋下的传音截音产生了作用,不断地传回在苦刑宫中出现的人物的信息。连菱则不断手指轻点,在玉简放出的灵光虚影中勾勒出一个一个的名字,并写上他们的境界。 鬼玄阴:金丹初花。 古仲法:紫府五气。 古仲缘:紫府四气。 古仲由:紫府二气。 古玄钟:紫府五气体修。 天地灵机大兴之后,古仲法居然没有能乘机突破到金丹,他终究还是年纪大了点,不是人人都有鬼玄阴那么大器晚成的好运的。 古仲由天资了得,但这么多年依然停留在紫府二气分毫未动。坊间都传言是因为他当年动手夺取云天城苏家的产业,中了苏琅的诅咒,不但丢了一只手臂,还导致将来境界不可能再有寸进。这也是玄门相争,有失有得,怨不得别人。 如果只是这一批人,有金丹三花的木萝领队,加上已经在青龙池中成就了金丹初花的木头,再加土留犀、树族和其他妖匪,应付起来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让更多的势力卷入。 她这念头刚起,苦刑宫中又增加了好几个大人物,正是五行宗来人。 金德院院长周踏,金丹双花。 木德院院长孔度,紫府五气。 金德院飞剑堂堂主,陈昂,紫府五气,号称厚土王朝第一剑修! 五行宗三大佬带来的弟子都不在少数,其中也有不少紫府修士,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地去了苦刑宫。 上宗来人,身为代守连萍本来是要去大门口迎接的。但连萍已经在丹阳阁闭关十多年,谁也不见,自然不会出去。所以这回前去迎接的并非是丹阳阁代守,而是刑堂长老鬼玄阴。 他们作为上宗修士自然也不会主动去丹阳阁拜会连萍,于是一个一个都绕过了丹阳阁去了苦刑宫中。这其实也间接表明了他们在翠玉宫内斗中坚定站在了刑堂一方。 对方这个阵容还是大大出乎了连菱的意料。她本以为要对付的只有孔度,却没有想到竟然金德院的周踏都亲自出动了? 周踏可以说是五行宗老一辈中最为杰出的弟子。早在天地灵机大兴之前,年纪轻轻就成就金丹双花。如今天地灵机大兴之后,甚至有成就三花的可能。 这让连菱都忍不住有点皱眉。五行宗果然是孤注一掷地押在了鬼玄阴身上,誓要重获翠玉宫这块风水宝地的控制权了。 如她今刚刚晋升金丹双花,和周踏这个老手较量是要吃亏不少的。好在勾诛手中还有金丹双花的寒碑子,林玫儿也拥有两名金丹的战力。再加上他们这边还有连萍、霍云、沐葭等人,也不缺紫府修士。从实力上说,他们这边并不逊色,只是要小心注意排兵布阵了。 但看到越来越复杂的对阵图,她不由得有点头晕。这时还在东海岸边的木萝等众人还在等着她的决断。 她缕了缕散落在雪白额头上的乱发,伸手把勾诛拉了过来,将他一推,指着对阵图说:“明天的决战,就交给你了!” 723 欲加之罪,尤患无辞 (723 欲加之罪,尤患无辞) 苦刑宫中,密谋持续了一整天。其实这些事早在陈昂等人决心动手的时候就应该提前谋划好。但鬼玄阴既不愿意提前出关暴露自己的实力,又不愿意用传音壁联络五行宗提前沟通,所以只能留到最后一天当面谈了。 使用传音壁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提前确定所有的事。但鬼玄阴不相信任何人。一旦通过传音,所有通讯的一切都会传出苦刑宫外,并被五行宗方面记录下来,成为他阴谋算计同门的记录。 如果连萍等人被诛灭,而他成为翠玉宫掌门,这些“背叛”的证据看似没有什么,但足以动摇他身为翠玉宫宫主的人心威望。而且这个把柄握在上宗五行宗手里。一旦五行宗打算再“换”个掌门的时候,他就会非常被动。 现在他已经成就金丹,即便没有五行宗的助力,他也一样能获得翠玉宫的实权。反而是他明白陈昂等人为了被翠玉宫占去三成股份的宋氏金矿,为了年底交货的金傀早已急不可耐。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自己洗干净脖子进入套中,安然在苦刑宫等着就行了。 这座枯树和黑石造就的苦刑宫,是他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四周的重重禁制都是他亲自督工建造的,绝无可能被人从外部窥探。进入苦刑宫的人若是携带有留影玉简,甚至是任何会神玉为原料制作的法器,通过苦刑宫大门的时候都会被检视出来。 鬼玄阴的态度是:无论你是豪门望族也好,上宗长老也好,反正进我苦刑宫就要守我的规矩。任何具有留影录踪记录神识的法器都不能携带,否则就别进来了。反正我又不求着你合作。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命人将所有人送来的贺礼都全部检查了一番,然后用禁制彻底封存。这其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现,那就是勾诛送来的那盒血灵石,竟然只有最上面一层是血灵石,下面整整齐齐码着的全都是骨牌! 对此他只能哑然失笑。这种事连萍是不会做的,最初给出的肯定是整盒的血灵石。但贼就是贼,即便修成了紫府也是本性难移。所以他一定会中途贪上一笔。 这也就是为什么孔度始终在告诫他,治世的重任永远只能由垚人承担,土人根本就是不可信任的。 周踏以五行宗的双花长老之尊,也只能黑着脸取下了身上所有的会神玉法器,才得意进入苦刑宫中。好在鬼玄阴的最上首的位置已经给他留着了,起码现在对他还是听话的。 五行宗历史上对下宗修士成就金丹是颇为忌惮的。一般下宗的年轻修士若有资质极为杰出,将来有可能成就金丹,就会像唐肃那也给提前被“选拔”进入五行宗中。 而下宗的高层修士如果有可能突破金丹的,他们不但不会提供资源支持,反而会设法打压。 但天地灵机大兴之后,东胜神洲的金丹修士数量暴增了几乎一倍。五行宗本来就比阴阳宗、魂宗要弱上一些,再这么守旧下去,恐怕连五大宗门的位置都要丢掉了。 最近十年间,五行宗老宗主何无极退位,开始避世修炼元婴。原本的三名金丹只剩下文楚萧与周踏两位。好在宗门内又有三人成就了金丹,金丹数量达到了五人。 再加上如今下宗中又有烁阳、鬼玄阴这两人成就,一共有七名金丹,才算勉强和和阴阳宗、魂宗、极武宗维持住原有的平衡。 文楚萧是闲玄首脑,又是新任五行宗宗主,极力拉拢烁阳真人,给出的尊崇几乎不亚于周踏。这让周踏极为不满。他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就是如法炮制地拉拢鬼玄阴了。 可以想见,鬼玄阴只要控制了翠玉宫,在五行宗的地位将不低于他的师父,木德院院长孔度。而且将来孔度寿元一尽,他取而代之就任木德院院长也是大有可能的。 对于这么一个重要的盟友,周踏即便有什么不爽也不好当面表示。连他都不动声色,陈昂等他的下属就更不敢说什么好了。 他们所讨论的内容显然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泄露出去,不但鬼玄阴这个刑堂长老要彻底身败名裂,就是五行宗周踏为首的儒玄派这些人也得被拖下水。 因此真正在苦刑宫中密谈的只有鬼玄阴、周踏、孔度、陈昂、古仲法、古仲由这六人。连古仲缘、薛幽等人都没资格进来,其他人更是一律安置在苦刑宫大门外了。 他们商议的事只有两件:其一,如何动手确保万无一失。其二,成功之后,用什么理由做为交代? 第一桩没有多少争议。无论是陈昂还是鬼玄阴,他们都有一套详细的计划。二者合二为一取长补短,不但没有什么冲突,反而更加周密详实了。 第二桩就比较麻烦了。连萍虽然不是掌门,但好歹也坐着代理掌门的位置十多年。霍云更是从外院长老一直升到真传院长老,为人稳重,在年轻弟子中威望极高。沐葭虽然脾气古怪,但经她手起死回生的,对她抱有感激的弟子不在少数。 这么三个大人物莫名奇妙被自己人联手上宗高手一起做掉,怎么能不给一个理由?如果没有理由,鬼玄阴坐着宫主的位置也太尴尬了。作为上宗的五行宗的面子也过不去。 鬼玄阴说出来的计划是,将十多年前翠玉宫宫主连菱、以及三名长老一名真传弟子失踪之案,全都安到连萍的头上。对外宣布是连萍觊觎自己姐姐连菱的宫主之位,因此联手霍云、沐葭等人偷袭连菱,同时又将知情的陈玄方、白玄妙等人全部诛杀。 这事一旦说出来绝对是惊爆天下玄门的眼球!至于证据么,他鬼玄阴位居刑堂长老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罗织证据。虽然说这种“证据”禁不起调查,但等连、霍、沐三人一死,其他人肯定噤若寒蝉,丹阳阁和刑堂又在他手中,谁又会出来细查那些证据? 可惜这有一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连菱本人不但没死,还下落不明。万一将来有一天连菱忽然出现,他的“证据”可就彻底不攻自破了。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但也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隐忧。 陈昂准备的理由是连萍的弟子以及霍云等人在同州飞扬跋扈,谋夺宋氏金矿的股权。 翠玉宫得到金矿的三成股份那时,宋向乙可是叫了各方大佬前去见证,欢天喜地般签约的。现在要说成是强取豪夺又谈何容易? 但这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宋向乙在翠玉宫的后台倒了,他就不得不倒向五行宗。否则他有多少金子也卖不出去。到时候逼他翻脸,让他说出当时是在霍云的强迫之下不得已才签约白白出让股份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见证过的大佬,只要有钱就可以摆平。钱还不用他五行宗出,他们可以用宋向乙的钱。 但这也同样有一个不确定因素。万一宋向乙宁死不屈,他们就很不好办了。宋向乙做为一个见风使舵的商贾,这样做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虽然两大罪状都不完美,但他们依然打算在祭祖大典中诛杀连萍等人之后,立刻一同向所有参加祭祖的翠玉宫弟子与来宾宣布。 只要祭祖大典上没有人能当场拿出铁证质疑,人心所向就像一条河流,大势已定便难以更改。事后有什么麻烦,事后再解决就好了。 724 古氏轻舟乘明月,秦尊伟力缚沧海 (724 古氏轻舟乘明月,秦尊伟力缚沧海) 四月的天气,又是十五之夜,夜空晴朗得就像一块巨大的蓝玉。皓月当空,地面仿佛染上了一层白霜。在浩荡的灵机冲击之下,一艘艘飞舟吐出强烈的气流,吹得翠玉峰上茂密的林海涌起层层叠叠的树浪。 虽然说只有百里之遥,但是即便是翠玉宫的修士,要去泰阳峰一趟并不容易。 泰阳峰平时都处在秦尊阳亲手布下的禁制的封闭之中。只有百年之期已到的前一天夜里子时之后才会开启。飞舟此时出发,到达泰阳峰时大约刚好子时。但如果子时未到,即便到了山面前也是进不去山的。 翠玉峰山峦起伏,一直延伸数十里到海岸线上。这里的海岸可以没有什么沙滩、港口,都是林立的乱石,海中激流混乱、险滩暗礁无数,不能行船,更无法行人,唯独飞舟可行。 即便是飞舟也不是任何飞舟都可以的。只有持有镇海大阵阵钥的飞舟才能穿过镇海大阵的阵壁。 这种阵钥说是为了防护海疆,避免海魔的袭扰,但其实是开派之后穷得叮当响的秦尊阳在收买路钱。因为阵钥并不难获得,往来客商可以花钱从翠玉宫购买,而且每一枚有效期只有一个月。 可惜的是价格较低,一百枚纯阳丹就可以购买一片。数百年前的纯阳丹可不是如今的价值,要昂贵太多。但翠玉宫也不敢加价,否则会引起众怒。 并没有人约束所有的飞舟应该什么时候出发。但他们都不由自主选择了几乎同一时刻。出发早了没用。出发晚了,到泰阳峰太晚,就可能给对方留下提前布置的时间。 但真正的布置,显然不在泰阳峰,而是很早之前的就提前开始了。 这时古家的飞舟船头,肥嘟嘟的古仲缘在船头望着月色明亮的天空,头顶上灵光闪耀的飞舟群,不由得翘起了下巴,露出不忿之色。 其中一艘五行宗的飞舟尤其巨大,犹如一片巨大的弯月一般重压在他们的头顶,几乎遮蔽了一半的天空。船头的五色旗在头顶的大风中呼啦啦地飘扬。旗杆在强风下几乎弯成了一张弓,却始终不断。 另外一艘较小一些,谦逊地飞行在弯月巨舟的左侧后方,船长只有前者的一半大小,通体黑色,只有两个巨大风轮处发出绚烂的碧色光芒。 其船头飘扬着翠玉宫的旗号,还写着一个幽蓝的刑字。那是翠玉宫的飞舟之一,其上应该是鬼玄阴、古玄钟以及刑堂、传功院等支持刑堂一脉的核心弟子们。 无论是翠玉宫还是五行宗,他们的飞舟都不止一艘。黑压压还有七八艘大型飞舟、数十艘小型飞舟紧紧跟在后面。但连萍等人究竟在哪一艘飞舟中,他们也不是很有把握。 双方都是虚虚实实,让对方摸不清底细。周踏、陈昂等人究竟是否在那艘最为风光的五行宗巨舟内,鬼玄阴是否在刑字旗的飞舟内,其实古家人也是不知道的。 云天城古家的飞舟要远比鬼玄阴的船豪华了太多。雕栏玉栋,精致无比。周边的法阵灵光闪烁,简直是黑夜里的一方仙境。但这时候他们只能比鬼玄阴的船更低调,在五行宗和翠玉宫刑堂的两艘船的下方紧紧跟随。 其实以古家做为五行宗的地方堂口,古云堂的身份,是不应该位居五行宗下宗翠玉宫之下的,至少也应该是并驾齐驱。 但现在翠玉宫有了金丹真人,而古云堂资格最老的古仲法也只不过是紫府圆满。那他们就只能更低头走路了。这就是实力为尊。玄门看起来清高,其实就是这么现实的。 和古仲缘在船头生闷气不同,古仲由正在船舱中,安静地盯着桌案上色彩斑斓,由无数灵机线构成的乾坤宝盘。这一次可不是仿品了,而是宝盘的真身。 真品本来只保存在古家最深的地库之中。平时他们所使用的都是两件仿品而已。但现在已经是古家危亡之刻,再不拿出来使用,那就是等于白白留给自己的敌人了。 来此之前古仲法曾经往厚土城中的古氏宗族总会求助。总宗给他们两个选择:其一是他们把乾坤宝盘贡献给总宗,他们便可以得到金丹三花高手助力消灾。其二是他们拒绝贡献此物,那么总宗只会他们极为有限的支援。 古仲法纠结良久,最终没有舍得此物。这倒不是他的贪念作祟。宝盘在手,云天城古家的命运尚在自己手中。如果宝盘献出去了,那么自己的命运也就落在别人手中了。 不管有多凶险,他总是信奉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好。 想要预知未来命运,其实便是推算这天地万物运转的因果。天地间能推算因果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神识之力。而神识又和寿元相连。神识之力消耗多少,寿元便减少多少。 像刑堂与丹阳阁决战泰阳峰,妖族复仇云天城古家,外加海魔觊觎泰阳峰,这么激烈复杂的事儿,就是任何一桩也是千头万绪,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因果,更何况三件事凑在一起了。 若是用人力推算,就是古家三老全部算到寿元枯竭也算不出来三分之一。好在他们有乾坤宝盘。 乾坤宝盘的推算之力用的也是神识之力,只不过其主要消耗的神识之力并非来自正在操控此物的古仲由,而是其万古以来不断吞噬的生灵的神魂。说来这推算之力也是有限的,但用在当下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古仲由首先推断出的是一条必活之路,这样他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剩下的便是推断眼前的局势。但局势很不明朗。 这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局势实在太复杂了,以至于乾坤宝盘也推算不下去。另一个可能便是有真正的高人,甚至是仙,正在出手混淆因果,不让他们看到某些东西。 这两种情况他们其实都是无力对抗的,但并不完全没有办法绕过。 古仲由所采取的策略便是抛弃繁枝细节,只论主干。比如五行宗与鬼玄阴等人会如何歼灭丹阳阁一脉,这和古家几乎无关,尽可以随他们去。他们所要防范的只有那些树人对他们的突袭。 而要对付这些妖孽,古仲由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紧紧跟着五行宗的人不要分开。 如果有强敌攻击古族,五行宗的周踏肯定会想要保留实力,但也绝不可能看着妖族在人界肆意杀戮五行宗弟子。同时做为本地的地主,翠玉宫的人就算是想袖手旁观也不可能。 那时有五行宗、翠玉宫的人和妖族混战,他们姓古的乘机的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所以他推算的目标,就变成了他古家的飞舟能否紧紧地跟在五行宗的巨舟之下,平安抵达泰阳峰。至于到了泰阳峰之后的事,在那之后再继续推算也不迟。 然而,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他动用乾坤宝盘推算了半天,竟然也总是得出无法成功的结果。乾坤宝盘居然认为他们一路跟上五行宗法舟,平安抵达泰阳峰的可能性极低? 这让古仲由原本自信的双目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难道树族人真的打算在从翠玉峰到泰阳峰之间,这区区一百多里,连半个时辰都不没有的这段路途上袭击他们? 皓月当空,夜空之下的大海一览无余,五行宗和翠玉宫数千名人族修士飞在头顶,四五十艘飞舟悬在头顶,一群妖族竟然能单独袭击他们古家的船?这怎么可能? 那他一定有什么忽略了。究竟是什么?他用乾坤宝盘去推算的时候,偏偏又发觉这其中千头万绪,迷雾重重。虽然时间不多,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推算下去。 而这时候,所有人都感觉身体一沉,紧接着仿佛整个大海都从前方倾斜了下去。这是整个舰队正在抬升。 前方出现了一座山,一座巨山,或者说,一座像山那么高的,在明月夜色下蔓延无边的巨墙,宛如世界尽头一般横亘在了舰队的面前。舰队中的每一首飞舟的船头都抬了起来。 古仲缘盯着这堵巨大到恐怖的黑墙。他并非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来这里都无比震撼。 这些漆黑的被竖立足有一里之高、方圆百里的东西,既不是墙,也不是山,而是海水。秦尊阳留下的镇海大阵,就像一座无形的巨坝,约束着方圆百里的海水,使得这方圆百里的水面抬高了足有一里! 725 幽灵魅影窃阵符,神机妙算偷天寿 (725 幽灵魅影窃阵符,神机妙算偷天寿) 这些被抬高的海水,就是镇海大阵能量的来源。即便是五百年前的秦尊阳,元婴圆满,仙体已成,他有如此大的力量倾天倒海吗?并没有。 若是他有,那么亿万年来成就大能的生灵不计其数,东胜神洲以及周边四洋乃至无极世界,不是早就被毁灭了无数次了? 秦尊阳只不过和黄泉构筑了一种禁制:海水可以涌入,却无法流出。就像在大海上无法有进无出的一个大碗。每次海潮涌来,多少都有一些海水涌入阵中。但没有海水能流出去。 就这样这阵中的海水便越积越多,最终自然会逐渐抬高。而这些被抬高的海水拥有巨大的势能,就成了整座大潮的能量的来源。 一旦有外敌入内,部分海水就会倾泻而出释放力量,将外敌灭杀。这部分能量的损失也不是大问题。反正海潮再来,能量还会持续积累。不用几个满月,它的力量就又恢复如初了。 这才是真正惊天的手笔啊。所谓神,所谓仙,并非自身的能量有多强,而在于对自然之力的利用达到了穷巧尽妙的地步。 船头的古仲缘还在震撼之中的时候,在船舱里操控乾坤宝盘筹算不停的古仲由的指尖忽然被乾坤宝盘牵引,一线光芒如雷电般闪过。他忽然一惊,明白了过来:“镇海大阵?不好,船上有外敌!” 说完他已经起身,身形化作一片残影,往船尾一处位置闪去。古仲法是古家之主,他自然不会轻动。他立刻上前接管了乾坤宝盘的控制权,自己将神识连接了进去。 他感觉整个棋盘如同经纬线一般无限地往外延伸,瞬间就遍布到了整个船身,整片天地。这天地万物,都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就在他们自己的船上,船尾的位置,一个幽暗看似暗淡的白火组成的身影在大风之中飘摇,散发着不祥之光。他原本是早就应该注意到船上有外人存在的。 但一旦乾坤宝盘摆在这里,就会将这天地万物的感知接管过去。 乾坤宝盘的感知之力比他们的神识要强,但这个古怪的身影上有一种来源不明的混淆秘术,在不断地混淆乾坤宝盘的推算,以至于到了现在古仲由才忽然发觉。 古仲由已经到了船尾。外面风很大,船尾上有一座如同烛台似的托盘,其上牢固地嵌着一片残破的黄玉。玉片正在散发着幽幽的黄色光芒,如同烛火一般随时可能在这大风中湮灭。 这就是镇海大阵的阵钥,一百纯阳丹换一片。安装在船尾,飞舟就可以在镇海大阵中安然飞行。否则飞舟就会受到攻击。而修士使用它是没用的,只要在阵中飞遁,便会遭到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船头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光膜。虽然看不见,但船身撞上去的时候,整个船却明显地一晃。然后船身周围便亮起了黄色的光芒,和阵钥上微弱的黄光联系在了一起。 真正让古仲由心惊肉跳的是,他眼前所见和他用乾坤宝盘推算的结果完全一样。就在狂烈的大风中,穿过镇海大阵的阵壁的黄色灵光激荡而起的时候,一个黑影已经出现在船尾的木盘前。 他明明存在,但古仲由双目望去,却总觉得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忽视了他的存在似的。 这人一身黑色的装束,身形瘦长,双腿曲蹲在在船尾边缘,双手抓着船尾的栏杆,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黑色的竹节虫。 听到有人来了,他一回头,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清澈无比的阴寒之气仿佛一团浓云,将四周死死罩住。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古仲由在神意中仿佛听到他眯着双眼嘿嘿一笑,问:“如果我将这片阵钥打碎,会发生什么?” 古仲由右手虚握,闪电隔空一掌。一缕暗灰色如同尘土一般的诡异气息在空中射出了一条笔直的线。然而他还是慢了一点。在这之前,那黑影就已经一指点在了那枚散发着黄光的玉片上。一股冰寒之气立刻如水涌出。 玉片、木盘,甚至整个船尾立刻就结满了如同水晶矿中的晶簇一般的坚冰。紧接着咔嚓一声,船尾一角轰然碎裂成了许多冻结的冰块。那一点飘摇如烛火的阵钥上的灵光随之熄灭。 在此之前,也在他那一线石化遁光射穿对方身体之前,其人已经像一只轻巧的蚱蜢一般往狂风呼啸的夜空中一跃。这再度出乎了古仲由的意料之外。 他首次意外是用乾坤宝盘算出这船上有外人。古家的飞舟飞行时四周禁制全开,怎么可能有人从外面混入?真的是强行突破禁制闯入,他也绝对不可能毫无察觉。 而这一次意外,则是惊讶这人居然能在这夜空里飞遁?他们刚刚已经穿过镇海大阵的阵壁进入了大阵中。在这座大阵内有雨剑风刀,随时凌空杀人,一般修士根本无法在这里飞遁。 想要在这里平安通行,唯一的办法就是乘坐装备有从翠玉宫买来的有效的阵钥的飞舟。要不然像连萍、鬼玄阴这些人,根本没有必要老老实实坐上飞舟,直接御风飞遁就过来了。 为什么这个人居然敢直接往夜空中跳?他这是找死么?古仲由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到了无所依凭的高空中,身影越来越小,眼看要消失在夜色中。 但他将左手一甩,一头通体暗红色如同深色红玛瑙的蓝冠大鸟赫然出现在空中。他则稳稳地攀在鸟背上,就像一片坠落的树叶一样在空中猛然一转折,消失不见了。 “一头活的上古凤血鸢?” 古仲由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这种鸟不是早已灭绝了吗?这人居然骑着一头活的凤血鸢?这种传说中的天界神鸟极善飞行,也难怪这个人能在镇海大阵的雨剑风刀中往来自如! 一种本来就不应存在的鸟再度出现,除非是被乾坤宝盘感悟到,否则乾坤宝盘也是算不出来这其中牵涉的因果的。如今他见到了,则乾坤宝盘也见到了,那么这个巨大的变数就会被加入后面的推算中。 黑衣人为什么能来到这船上古问天也有了一个猜测。他并非是在他们起飞之后才突破禁制来到这船上,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潜伏在他们船上了。这人的气息中有一种诡异的隐藏自己的能力,而古家却没有金丹修士。所以被他给隐藏了下来。 他当然就是勾诛了。不但古家的乾坤宝盘能推算未来,他的九炼之神也可以!他的神识之力远比一般的同境界修士要强,推算起来的速度也远超常人。 但更关键的他用的并非自己的寿元。他用的是秦尊阳传给连菱,然后连菱又传给了他的秦尊阳独创秘术“偷天算日”。 这一秘术的绝妙之处就是,算的是自己要算的事,用的却是别人的寿元! 但他用的究竟是谁的寿元呢?他并不知道,连菱也并不知道。因为此法是秦尊阳所创,也一直掌控在秦尊阳手中。连菱所学的所谓秘术,只不过是这“偷天换日”的使用之法罢了。 真正的术法是秦尊阳控制的。其实无论连菱还是勾诛怎么推算,所耗的寿元都是来自古家那位在天庭任职,曾经分身下界试图杀连萍救古问天,结果反而被连菱斩了分身的先祖古元厉。 当年连菱那一剑斩去的时候,古元厉就被秦尊阳暗中种下了因果。之后连菱和勾诛无数次推算都在消耗这位冤大头的天寿。只不过其中细节,就只能待将来再表了。 勾诛的计划比鬼玄阴、陈昂的计划更简单干脆。不需要寻找理由,也不需要到泰阳峰,直接在半路就先把古家这一支势力先干了。反正出手的都是“妖匪”,要什么理由,要什么机会? 古家这一支势力如果被干净利落地击溃,周踏、陈昂等这些五行宗势力很有可能会见机而退。 无论是连氏当权还是鬼、古当权,翠玉宫名义上都还是五行宗的下宗。双方并没有什么刻骨仇恨。无非是经济利益上的冲突罢了。这些绝对不是生死之争。 如果五行宗的人作壁上观,连菱要拿下鬼玄阴、古玄钟这两人就可谓轻而易举了。翠玉宫内部的伤亡也会少很多。 至于五行宗,等连菱清除了内乱,有的是办法去解决。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杀掉几个五行宗的长老,留下不可弥合的仇恨。 虽然说木萝、木头、土留犀等人实力远超古氏三老,但要在五行宗、翠玉宫、古家三家数千名修士组成的庞大舰队眼皮子底下,单单袭击古氏一家,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好在他勾诛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了! 726 大浪遮天覆古船,巨月横空撞木舟 (726 大浪遮天覆古船,巨月横空撞木舟) 乾坤宝盘近在手边,古家三老的神识都与乾坤宝盘联系在一起。所以这时依然在船尾惊呆的古仲由,是能看到未来即将发生的事的。 但他亲眼看见预见变为现实的时候,依然感觉到了强烈的震撼。这仅仅是视觉上就已经有足够的冲击力了。如此波浪壮阔的大事,乾坤宝盘会算不出来?这不可能。就是他自己去想,都有可能会想到了。 然而乾坤宝盘并没有算出来?这是为什么?那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这其中牵涉到某个位格极高的人物,而乾坤宝盘又只在他们几个紫府修士的手中,那就算不出来了。 这就好像他用乾坤宝盘去推算天帝下一步的想法,这怎么可能?不但乾坤宝盘算不出来,就算你用神识去尝试推算,也是一样算不出来的。 那这个黑衣人究竟是谁?是他本身就有问题,还是他背后有什么大人物做了手脚? 镇海大阵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忽然发出震耳如雷般的巨响,海水就像被煮沸了,滔天大浪汹涌而起。 更可怕的是这巨大海浪起来之后就没有再落下去,而是持续地升高,瞬间就到了数百丈的高处,化作一个通体由海水构成的巨人,伸出一只遮天大手,往刚刚进入镇海大阵的舰队抓来,一瞬间就把古家的飞舟抓在了巨手中。 古仲由站在船尾的甲板上,甲板已经严重倾斜。将他们的飞舟抓住的那只海水巨手比整艘飞舟还大。飞舟四周的禁制受到海水的挤压,发出灿烂的红光,阻止着海水的侵入,但也明显支撑不了太久。 同一时刻,周踏、孔度、陈昂、鬼玄阴、和古玄钟四人其实都坐在五行宗的大飞舟上。鬼玄阴的刑堂旗帜的飞舟上只有一些刑堂的副长老和执法弟子。 他们在苦刑宫密谋之后,就决定将有足够实力的高手都聚集在一起,不给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以确保对丹阳阁一伙人的一击必胜。 但古家的人马并不和他们在一起。因为周踏觉得这三位一个金丹都没有,古仲缘和古仲由甚至连紫府都没有圆满,古仲法又垂垂老矣,所以不够资格。 这些人在关键时刻或许可以做为助力。但同样,在关键时刻当做炮灰来牺牲也是可以的。 古玄钟是古仲由之子,他却可以待在五行宗的飞舟上。这是因为他是紫府圆满的体修。体修的战斗力本来就要强于气修。紫府圆满的体修已经足以和初花金丹一战了。 陈昂的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号,也足以让他上这条船。剑修是有名的杀戮最强,论杀伤力甚至要强于体修。只是体修攻守更平衡,而剑修则侧重于攻杀。 而孔度,他虽然修为不济,身份上却是五行宗的木德院院长,与周踏这个金德院院长平齐。而且他还是鬼玄阴的师父,这里当然有他的一座了。 “快!抬升!散开!远离那条船!” 所谓的那条船当然是古家的那条船了。它已经被一只海水巨人紧紧握在手中。但海面并没有平静,无数的海巨人正在不断地站起来。 十万紧急的指令传遍了舰队中所有的飞舟。在船长们看来这是一个意外,也就是舰队中有船只没有装备能通过镇海大阵的阵钥或者阵钥过期了。 类似的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有人贪便宜花钱从黄牛手中买到了假货或者过期货,有的是自己粗心大意忘记了阵钥已经过期,没有及时更换。 这种情况一旦发生,飞舟想要逃出是不可能的,必毁无疑。舰队想要救援也是不可能的。如果不尽快远离肇事船只,自己也得被连累。 想要占秦尊阳的便宜?这有个本事的人应该还没有出生。 周踏虽然安坐在五行宗的飞舟舱内的主座上,表情毫无波澜,心情却是极为不爽的。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意外。 陈昂和鬼玄阴这两个废物,耗费那么大心神制定了行动的计划。结果呢?对方根本不按他们的节奏走,还没有到泰阳峰就开始动手了。 只不过他们动手的目标不是鬼玄阴,而是古家的船只。这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鬼玄阴在哪里。就算知道了,鬼玄阴在五行宗的船上,他们可能暂时还不想直接和五行宗来的大佬们对上。 但云天城古家的地位就要低很多了。名义上是五行宗下属的古云堂,其实只不过寄人篱下而已。何况连萍已经杀了一个古问天,继续对古家下手,同时也打击古玄钟,或许是个办法。 周踏本来就没打算把古家当做主力。但作为诱饵或者垫背其实是很不错的。古家三位紫府和丹阳阁三名紫府其实实力相当。如果这两伙人先对上,就算无法将丹阳阁三名紫府诛杀殆尽,也足够将对方所有的底牌都逼出来了。 但是古家人居然在这里就要被废了? “连萍和霍云真的是活腻了吗!” 陈昂心中愤怒无比,但又有些瞠目结舌。他原本以为丹阳阁只能乖乖束手就擒,根本就不可能主动出手,最多拉拢一些势力来给自己“讲公道”,求个体面的退场。 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发疯,反而主动对上宗的世家大打出手? 五行宗、古云堂这些上宗势力来到这里可没有明说是要来帮鬼玄阴夺权啊。名义上大家都是来参加翠玉宫百年祭祖的。你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合适吗? 偏偏他们的出手又极为巧妙。这看起来就是一场意外,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周踏和孔度都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周踏只是听着窗外风起云涌,雷电轰鸣的天籁,感觉着这船在风中剧烈颠簸,然后又慢慢平稳下来。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终于,一名侍者一阵风地冲了进来,半跪在了他面前。 “收到消息了?” “收到了,连萍在回春院旗帜的船上,与沐葭、霍云三人在一条船上!” 果然,连萍等人和他们采取了同样的措施,那就是几个有实力的紫府都聚集在一起,避免被各个击破。只不过他们几个人中唯一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只有紫府圆满的霍云了。剩下连萍只有紫府四气,沐葭更是只有紫府二气。就算他们聚集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作用。 “传我令,撞它。”周踏面无表情地下令。 陈昂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撞它?用什么撞它?但那名侍者立刻跑出船舱传令去了。 与此同时,一阵剧烈如同拉动锯子一般的风声从飞舟的两翼传来。船身猛然一震,整体发出犹如被拉扯得要破碎般的吱吱嘎嘎的怪响,再一次开始倾斜,改变航线了。 在座所有人立刻明白了。周踏居然要用这条船直接去撞连萍他们那条回春院的飞舟! 他们这条船比翠玉宫回春院那条船长就大了四倍还不止。如果不用真撞上船身。只要将这艘大船的防护禁制全开撞上去,巨大的动能就足以将那条小船的防护禁制连同船体一起撞成好几截。 陈昂的嘴巴动了动,似乎要发声。但他立刻便收住了,脸上浮现起狞笑来,用拳击掌大笑道:“好一个意外!” 这个时候所有的船只为了避免被古家的飞舟殃及,都在满天乱飞。五行宗的船就算专门找着翠玉宫回春院的船撞上去,也可以解释成一个意外。而且说穿了就算不是意外又如何?我这里两位位金丹三名半步金丹说是意外,谁敢出来说半个不字? 你丹阳阁既然制造意外攻击古家,那么我们也来个意外将你们撞个粉碎好了! 这时整个船身都斜了过来。周踏从窗口望去,看到的是外面明月悬天的夜空,还有波光粼粼如同闪着光的黑玉一般的海面,还有一个接着一个在海面上站了起来的水巨人。 那艘带着暗绿色的灵光的翠玉宫回春院的飞舟刚好出现在了窗口的正中,正在极速地扩大,很快就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727 先机神算定因果,海难余生了恩仇 (727 先机神算定因果,海难余生了恩仇) 这也没有出乎勾诛的意料之外。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从连菱主动挑起金矿之争开始,这场对阵的节奏就在他们手中。 他当然不会傻傻等到大家在泰阳峰聚齐,祭祖大典上鬼玄阴宣布了连萍等人的“罪状”,然后等着五行宗的人出来“主持公道”,最后在全场人心一面倒的情况之下才开始反抗了。 乘着五行宗和古家的船都停在翠玉宫的时候,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众人分头行事。而他则隐藏在了古家的飞舟中。 他并没有打五行宗的飞舟的主意。为什么?因为五行宗有金丹修士。他如今已经升级到紫府,阴丹诡气足以骗过所有的紫府修士,但骗不过金丹。而古家只有几个紫府修士。所以拿古家下手他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即便发生意外他被发现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连菱虽然并没有藏在他身上,但他手中还有寒碑子。这位金丹双花的神女放出来足以保他全身而退了。 他一直潜藏不动,直到古家的飞舟进入了镇海大阵才动手。他只要一离开藏身之处开始行动,就很难逃过乾坤宝盘的监视。但这时才发现他对姓古的来说已经太迟了。 因为他果断毁掉了船尾阵钥,古家的飞舟已经面临没顶之灾! 五行宗和鬼玄阴他们即便有心营救也是没用的。此时根本就没有救援的可能。 按照惯例,飞舟在镇海大阵中沉没之后,船上的幸存者只能暂时在海上寻找岛屿容身,不能飞遁。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海面平静了,翠玉宫才可能专门派飞舟来救援。 在此之前,附近空域都是危险区域,飞舟进入可能会遭遇被殃及的风险。 实际中真正专业负责救援这一带海面的是金州海防处,而且一般得等到明早救援船只才会抵达。所以古家人短时间内是休想得到任何人的救援了。 勾诛这么干是为了一方面将古家人与五行宗、鬼玄阴他们分开,另一方面,激怒五行宗的人,挑动他们动手!只要提前开打,他们的一切计划就成了空谈。 勾诛离开古家的飞舟之后,驾驭着凤血鸢在风雨如刀的大阵中穿行。他自己都不记得这头凤血鸢是从哪里来的了,只隐约记得来自回光返境。 但这东西可真好用啊。在空中上下翻飞几乎与一只雨燕一般轻巧,在阵中乱飞的风雨的间隙中游刃有余地穿飞。他甚至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到身上。 虽然说古家被他给坑了,但诛灭古家并不是他的任务。古家是树人的大仇,更是木头的杀父仇家。诛灭古家这件事他显然要留给木头和木萝,让他们亲自动手。 他很快回到了回春院的飞舟上。沐葭其人个性虽然高傲,但从金玉城外七仙湖回来之后,自然投入了连萍这一方。虽然她并非很乐意的样子。 连菱、霍云、连萍、林玫儿、沐葭等丹阳阁一方的主力,全部聚集在了这条船上。而丹阳阁、真传院的飞舟上也是只有一些弟子。这表面上和鬼玄阴他们采取的策略是一样的。 但勾诛并不是要隐瞒他们具体的位置。反而是因为回春院和真传院里都有不少人早已心向刑堂,因此他们聚集在回春院的飞舟上的消息,迟早要被这些人透露出去。 他不但要将这消息透露出去,还要主动让这条船出现在五行宗飞舟的左侧,挑衅般地在他们的视野中占据一个醒目的位置。 勾诛心中暗笑,我连消息都透给你们了,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吧诸位。 他从舷窗一看,果不其然。右侧巨大犹如弯月一般的五行宗的飞舟,在空中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浑身一震,方向骤变,横着向他们撞了过来! 这时古家的飞舟更处在极度危险中。 古仲由在乾坤宝盘中预演过各种情况,甚至包括飞舟在半道就遭到横天火舰的纯阳火炮之类的武器攻击。但他独独漏过了他们遭到镇海大阵的排斥这种可能。这极有可能是背后有某个大能在故意混淆的结果。 但他为火炮袭击而做的准备也并非完全无效的。这时候执掌乾坤宝盘的古仲法已经直接操起了船舵。因为他能通过乾坤宝盘随时预见短期内的未来,所以他能做出最正确的应对。 而古仲由则捏碎了一颗他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宝珠,然后往上空一撒。 黑色的碎片化成一团冰寒的黑雾,与飞舟的防护禁制结合在一起。四周如手掌般不断收紧的海水遇到这黑雾立刻冻结,在飞舟的四周形成一个巨大的冰球。 这颗“黑水玄冰珠”是他预备着用来对付横天火舰的炮火用的,没想到遇到的却是水属法阵的攻击。不管怎么说,虽然不是专门克制,但这一大坨冰球也极大地加固了飞舟的防护法阵。 虽然轰隆隆的破裂之声不断传来,但这个冰球依然在不断地冻结修复着自己。只是整个飞舟依然被海水组成的巨人紧握在手中,不断地下坠。 飞舟在下坠的同时,四周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不但厚厚的冰层上出现了无数的裂纹,冰层内的防护禁制上也出现了无数红色灵光如同喷泉一般泄露而出的破洞。 到离海面不足十丈高处,飞舟终于支撑不住了。轰然一声巨响之下,冰壳与飞舟的防护禁制先后破碎。好几条至少七八人合抱粗细的巨大水柱立刻涌了进来,冲击在飞舟甲板上,甲板就像薄薄的纸一样被撕成了碎片。 整条大船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一条条组成方格如同棋盘的灵机线笼罩在四周,其上的灵光不断射出浮光掠影,映照出一片虚幻的、飞速变幻的图景。这图景中猛烈的水流与飞舟的碎片四处乱飞,与真实无异,正是乾坤宝盘推断而出的未来。 古家飞舟上一百多人,不能飞行的人在这瞬间就死了。剩下的要么御风,要么借助飞行法器凌空,都根据这图景在空中躲避着乱飞的水柱和飞舟的碎片。随着整个飞舟的解体,众人迅速从间隙中逃往夜空。 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海面简直成了蠕动的山峦,不断地涌起到可怕的高度,或者陷落成无底深渊。海巨人在飞舟崩溃的同时它们也崩溃了。一块块巨大的海水从高空中直接坠落海中,惊起滔天巨浪。 这风雨不是普通的风雨,对飞遁的修士有着不亚于刀剑的攻击力。但古家修士们依靠乾坤宝盘的的预见之力不断地在风雨中穿行。好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座不小的岛屿犹如一头安静的巨兽正卧在几乎沸腾的海水中。 惊魂未定的古族修士们纷纷向这座岛飞去。镇海大阵的攻击并不会殃及陆地。他们只要到了岛上,就可以暂时容身。按规矩,第二天就会有人来救援他们。 果然,他们到了岛上之后,再没有新的海浪涌起了。几乎沸腾的海面,现在只剩下一些余波。轰隆隆的巨响消失无踪,海面一下子陷入了沉寂中。 但这时,就在他们的眼前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什么尖锐竖直的东西带着咕噜噜的气泡从海底升了出来,越来越大。最初出现的原来是一根桅杆,接着是繁复的风帆,再然后是漆黑的船体。 船身上哗啦啦有无数的水流滚下。这居然是一艘不小的飞舟。它就等在水下,在这座岛的旁边,显然等待已久了!正站在船头的,是一名有着碧绿头发、容貌秀美,但双目如同夜空里的红色星辰一样明亮的女子。 728 李本不愿代桃僵,雷击落空飞雁去 (728 李本不愿代桃僵,雷击落空飞雁去) 同一时刻在夜空中,几乎所有船只上的翠玉宫弟子们,都看到了古家的飞舟被镇海大阵的惊天威力击落的场面。但大戏并没有落幕。所有的飞舟都在四散躲避,这时候另一个意外发生了。 五行宗的弯月舟正在斜飞,仿佛是刚刚躲避的时候用力过猛,刹不住车了,正在不可避免地往一艘较小的御风飞舟撞去。后者挂着翠玉宫回春院的旗帜。 这一撞去,以弯月舟那巨大的身板和厚实得已经显出一团光晕的防护禁制来看,它根本就不会伤到一根毫毛。但回春院的飞舟可就糟糕了。那艘船根本就是用来载人的,压根就没有考虑过空战,更不用说纯粹的撞击了。 有些船只已经在靠过来准备救人了。在飞舟被撞碎的瞬间,没有修为的凡人必死无疑。修士如果是足够眼疾手快、有飞行法器或者自己能御风飞行,或者有防护法器比如说盾珠之类,或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时候其他船只在下方打开禁制将坠落的幸存者接住,还是能救下一部分人的。 回春院的飞舟仿佛呆滞住了一样,竟然没有做出任何规避的动作。其实这个时候就算它加速前进也没有用了。五行宗的弯月飞舟船身太长。它这个时候逃不逃,也就是撞上对方船尾还是船头的区别了。 勾诛安然坐在船舱中,看着玄船外弯月飞舟明亮的船身越来越大,很快充斥了整个视野,变成了仿佛压在每个人心头的一个庞然巨物。他几乎要看到对方船舱里坐着的五行宗大佬了。 这时他嘴角微微一翘,捏碎了手中的一枚玉符。一阵惊天的空间波动从他之间荡漾而出。天地万物都一齐随着空间波荡而过。 “挪天符?”就在这阵波荡传出的同时,周踏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时他忽然心中一惊,暗叫不好。 挪天符与大小传送符差不多,都是一次性空遁法器。所不同的是,大小传送符只能用来传送几个或者最多几十个人这样的范围。而挪天符则可以一次性挪动飞舟这样的巨物,只是挪动的距离不能太远。 挪动巨物比传送几个人耗费的能量多太多,因此挪天符比传送符还要昂贵很多。虽然说心痛,但该砸钱的时候勾诛还是不会吝啬的。 就在这一阵波动之后,回春院的飞舟已经从原地消失了,出现在了五行宗的弯月飞舟前方不远处。但弯月舟显然不可能这么快刹车,依然遏制不住地往左面撞去。 而回春院的船挪移走之后,被它遮挡的另一艘黑色的飞舟显露了出来。轰隆隆一连串如雷鸣般的爆响之下,二者撞上了。正是刑堂的飞舟! 这当然不是凑巧。而是勾诛原本就关注着刑堂飞舟的位置,有意飞在五行宗的船和刑堂的船之间,在前者的视野中将后者挡住。 翠玉宫刑堂几乎就是鬼玄阴的私家府邸,外人水泼不进。这条船上更全都是鬼玄阴刑堂一脉的死忠弟子,否则根本没有资格登上泰阳宫来祭祖。对付他们,勾诛本来就不会有丝毫心软的。更何况动手的又不是他,而是五行宗。 两船相撞,原本光芒暗淡或者根本就不可见的防护禁制立刻爆发出灿烂的光芒,变成了一层如同明亮的蛋壳般实质的物体。 但刑堂飞舟淡黄色的“壳”真的就如鸡蛋碰石头一般撞了个粉碎,紧接着就是船体,轰然一声变成了两截。碎屑和杂物满天飞舞,船只燃起了大火。 幸存的修士们就像从被点燃的蜂巢中冲出来的蜜蜂一样身上带着火焰四处乱窜。虽然不少逃入了临近的飞舟中,但也死伤累累。 弯月舟中的众高手都陷入了呆滞般的沉默中。尤其是鬼玄阴。花白的胡子间,他微微开了嘴,半天没有合上。这一轮撞击中,他最亲信的上百名弟子可能伤亡近半。但下令撞船的是周踏,他又不可能冲周踏发火,只能将所有的怒火烧向连萍。 一直云淡风轻的周踏忽然将手中的玉杯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以嘶哑得有点变得怪异了的声音狂吼道:“球闪!给我灭了它!” 他用手指着刚刚挪移到前方的回春院的飞舟。 在将这句话喊出口的同时,他便猛然意识到了对方的计谋。是的,这一连串行动,先是破坏古家船只的阵钥,让他们被镇海大阵拖下水。然后诱导自己去撞击,结果撞翻了鬼玄阴的船。都是为了将他激怒,而他也真的被激怒了。 他被激怒就会对对方出手。而对方也等着他出手很久了。如果说他五行宗作为上宗首先对下宗翠玉宫出手,他也就失去了道义。这和原来计划的在祭祖仪式上先宣布连萍等人的罪状之后再出来主持公道完全是两码事了。 上宗攻击下宗,下宗理所当然是要反抗的,甚至背叛上宗自立也变成名正言顺了。搞不好还可以改换门庭投入别的大宗的怀抱。 他本能地想要收回刚刚的命令,但他没有这样做。作为一个宗门长老,收回自己刚刚下达的命令无疑会显得自己很愚蠢,举棋不定,或者患得患失。作为在五行宗前途无量的大人物这是大忌。 再说对方如此渴望诱使他出手,但他出手又如何?翠玉宫反戈一击或者背叛出五行宗的前提,那是丹阳阁存在下去。如果丹阳阁被诛灭,翠玉宫就是鬼玄阴为首了,又怎么可能背叛。 虽然主动攻击会导致翠玉宫所有原本中立的弟子站到五行宗的对立面,但只要攻击能够得手,丹阳阁势力为之不存,总是有办法弥补的。哪怕有一半的弟子不服,那就再把这一半的弟子全部杀了就是了。 与此同时,一团剧烈的旋风在弯月舟的船头凝固而成。 这是一团空气,在一个直径数丈的狭小空间内剧烈旋转。因为旋转速度过快,空气摩擦剧烈,温度急剧升高。它先是变成了一团火球,然后又引发了电闪雷鸣。 当它变成了一团白色的巨大雷电,就诡异地脱离了弯月舟的船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幽灵般飘忽的轨迹,往往回春院的飞舟极速前进的方向跟踪着轰击了过去。 正是五行宗的攻击玄器中最得意之作,名为“球闪”! 球闪从聚能一直到飞行速度都不快。其最快的飞行速度估计也比虚丹修士飞遁快不了多少。所以用球闪去攻击修士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很适合对付飞舟这种比修士飞遁速度满,但体积又巨大的目标。 尤其球闪虽然速度慢,但本身有特殊灵机,能始终追踪着最初瞄准的物体飞去。除非中途引爆,否则不死不休。所以对方躲避也是没用的。即便他们再来一发挪天符也是浪费。 五行宗炼制的飞舟武器中最出名的应该是装备在横天火舰上的纯阳火炮和雷闪炮。但那些东西被厚土朝廷大量装备之后,朝廷便下令天下玄门使用的攻击玄器中不得带有火遁与雷遁了。 禁令一下,各大宗门的能工巧匠们立刻绞尽脑汁寻找替代之法。其中攻击力同样强劲又尚没有被禁止的风遁被使用得最多。这个球闪虽然带有烈火与雷电之力,却完全由风遁控制而产生,没有用半分火遁与雷遁之术。可谓是“擦边球”中的极品。 但弯月舰一开火,立刻就震惊了夜空中各艘飞舟中的翠玉宫弟子们。 如果之前那一撞可以解释成一个意外的话,那么直接开火而且一用就是最为猛烈的球闪,这又是怎么回事? 五行宗身为上宗,居然对翠玉宫开战了?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是龙王要灭大水? 翠玉宫虽然是五行宗的下宗,但这里大多数弟子都自认是纯粹的翠玉宫弟子。所以本能地,这些飞舟几乎纷纷亮出了武器,对准了巨大的五行宗弯月飞舟。 但周踏并没有把这一点放在心上。他并不担心其他船只的攻击。这艘弯月飞舟是他专门挑选的一条战舟,论战力就是在整个五行宗也是排名前三的。而翠玉宫这些飞舟说穿了只不过是摆渡舟罢了。 他关心的是将他惹怒了的这伙丹阳阁的人。他盯着前方逃窜的回春院飞舟,想象着它被球闪击中时的样子。这时候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是对方故意将他激怒,他才会释放球闪,那么岂不是说对方极有可能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他这念头一刚起来,就看到前方那条本来已经无处客逃的飞舟尾部忽然喷出强烈的火流,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扫把般的形状。在这火流喷出的反向推动之下,这艘飞舟的速度快了三倍不止,在空中宛如一头掠空而过的大雁一般直往泰阳峰插去。 729 球闪滞山壁,弯月沉海天 (729 球闪滞山壁,弯月沉海天) 这诡异的加速显然是对方动用了某种特殊的法器。但法器和飞舟这种玄器在体量上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东西。用法器去推动玄器,这在短时间内可行,但想要持续下去那就是天荒夜谭。 等会这速度没了,球闪依然会追上去。那这段加速又有什么用?周踏暗想,换了正常人的应对,应该是立刻弃船飞遁到空中。可惜这时弃船又就必然遭到大阵攻击。 就算他们不在大阵的攻击中全部完蛋,他的弯月舟的炮火想要摧毁那些没有飞舟禁制防护的修士也是轻而易举。所以对方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应对的。 果然那条飞舟尾部的火焰很快熄灭了。它只是因为惯性而在继续前冲,速度已经慢了下来。球闪也很快跟了上去。 周踏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的弯月舟也把速度开到最大,紧紧跟了上去。一旦那条船上有修士弃船飞遁,他用弯月舟的炮火就足以一个一个地解决他们。 一定要看到这帮目中无人的东西是如何被爆炸的球闪和战舟炮火化为灰烬的,才能发泄他心头的怒火。 前方巍峨得犹如海中巨兽的泰阳峰已在深沉夜色的背景下显露了出来。其身躯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漆黑,但四周笼罩着一圈昏黄的光晕。那是月光照在当年秦尊阳亲手布阵的禁制上的反射。 泰阳峰是秦尊阳当年的飞升之处,也是控制周边百里的镇海大阵的中枢所在,平时并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通过镇海大阵往来海外的商船都会绕开这座岛。这样直接装上去,那就和撞上一堵铁墙没有区别。 但勾诛小心地控制着速度,注意着时间。从弯月舟撞来开始,他就一直在神识中不断推算。如何逃过球闪的攻击,又如何刚好赶上子时进入泰阳峰,都在他精确的把控中。 他用来加速飞舟的那喷火的玩意正是宋如海的神火鼎。这东西虽然不可能持续地推动飞舟飞行,但短时间内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给一把加速还是足够的。这一加速,他们就已经冲到了泰阳峰禁制的面前。 刚好这时间,子时已到。一阵灵机波动而过,这些如同月晕般的禁制上闪过一道光华,就好像什么门户打开了。他们的飞舟一头便钻了过去。 周踏这时才想了他忽视了什么。那就是泰阳峰的禁制!这些禁制虽然会在子时开启,但允许进入的也只有持有阵海大阵阵钥的飞舟,其他的外物依然是不可以进入的。 那么球闪呢?显然也是一种外物。也就是说,对方算准了,刚好这个时机他们的飞舟可以进入泰阳峰,球闪却会被拦在山外! 果然,球闪碰到了禁制上,就好像一颗飞速旋转的水滴落在了油纸上,怎么也穿透不过去,在那徒劳地旋转,与禁制摩擦发出强烈的嘶鸣声。怪声如同无数利剑般往夜空中刺去,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不好!”周踏再度大惊失色。因为弯月舟正同样以极限的速度往前飞去,而他们的前方正是那枚正在猛烈旋转着的球闪。一旦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右转舵!” 这时候他们刹车肯定是来不及了。球闪被阻挡在他们的前方,稍稍有些偏左的位置上。如果全力右转,说不定还能“失之交臂”。要是刹车,恐怕就只能乖乖等着相撞爆炸了。 弯月舟两侧的两个风轮,其中右侧的早已关闭,左侧的也偏转到了极致。 巨大的船体终于吱吱嘎嘎地往右转去,但向前的速度并没有减少太多。依然在斜着往前,眼看这飞舟的尾部必然刚好撞上那枚正在旋转不停地球闪! 就是周踏也没有想到形势急转直下到如此窝囊的境地。这时候他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准备弃船!所有人员准备好飞行法器其中到船头。一旦穿过泰阳峰禁制,立刻弃船!” 这命令一下,这些五行宗弟子们也是惊讶得目瞪口呆,潮水般往船头涌去。每个人都看到了那枚被禁制拦在外面的明亮如一轮太阳的球闪。 而飞舟正在横摆。一方面船头正要穿透泰阳峰的禁制。另一方面,飞舟的尾部马上就要撞上那枚球闪了。 船舱大厅中,周踏、孔度、陈昂、薛幽、鬼玄阴、古玄钟这六人和一些他们所带来的从侍并没有动弹。 他们都是至少紫府级的高手,即便飞舟崩溃,飞遁出去肯定不成问题。需要有所准备的是那些虚丹及以下的弟子们。所以他们坐着巍然不动,只是神色各异。 “是谁在指挥那艘船?” 这时候周踏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他遇上了一个真正的对手。对方虽然没有金丹修为,但仅仅通过一系列的布置就先后毁掉古家、刑堂和他们五行宗三条飞舟。神机妙算,简直多智近妖。 “在下已经派人探听过了。”他旁边一名侍者半跪回道,“其人名叫勾诛,是丹阳阁连萍的亲传弟子,半月之前刚刚晋级紫府,据说修炼阴修功法,具有阴丹诡气。” 鬼玄阴目光中显出一丝异色。勾诛么?这人的名字他很熟悉,有名的“贼道”! 多年之前,就是此人坏了他的得意徒孙唐肃的道心,至今也没有恢复完全。他晋升到了紫府,昨天还得意洋洋地他与古玄钟的宴会上来显摆。竟然是这个人在幕后操盘这一切? 对这个人他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出身奇差,也不过区区紫府一气的年轻弟子还不值得他提起。这时候他也只发出一声冷哼:“跳梁小丑而已。” 周踏冷漠地望了一眼鬼玄阴。但暗地里他双拳紧握,早已对这个叫勾诛的人痛恨到了极致。五行宗这艘弯月舟价值不菲,没想到会折损在他的手上。经济上的损失还在其次,关键是这让他丢尽面子。 飞舟的前部已经无声地穿过了禁制,船头的众人已经开始四散飞遁。 飞舟的尾部刚好撞上了那枚依然旋转不停地球闪。顿时就如同火星引燃了火药桶一般,整个飞舟从尾部开始爆裂出夺目的火光,原本坚固的舟身就像纸糊的一般一片片被撕开,焰火般往夜空中飞散。 在如此惊天动地的动静之下,翠玉宫的弟子们不可能只是吃瓜看戏,他们早已被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是什么情况,五行宗的最强战舟之一就在他们眼前灰飞烟灭,这是彻底疯了吗? 尤其先是古家的船只坠海,然后五行宗的战舟撞毁了刑堂的飞舟,最后又莫名朝着回春院的飞舟开炮。更荒唐的是,这炮居然最终摧毁了他们自己的船? 各堂院的大佬们早就知道内情,自然是能猜到这是鬼玄阴为首的刑堂一脉与丹阳阁势力之间的对决提早开始了。 本来看好丹阳阁的人就不多,他们大多数是站在刑堂这边的。但看着云天城古家、刑堂的和五行宗的飞舟先后被毁,这些人不约而同有了不一样的念头。 难道丹阳阁其实隐藏了实力?逼得五行宗的人都发狂了?无论怎么说,原本他们以为丹阳阁的连萍会乖乖退出这个无底漩涡设法全身而退。现在却摆名了,双方是不顾一切要大干一场了。 既然他们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看看形势再说,又何必急于卷入?无论最终是刑堂一脉得手,还是丹阳阁势力获胜,这两方肯定是要彻底诛灭另一方的。为了稳定人心,剩下的都是胜方要拉拢的对象。 因此他们立刻给弟子们下了命令,将眼前的一切都解释为不明朗的情况导致的意外。并且强力下令所有的弟子都守在船舱中不得外出。在弄清楚情况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出手。 至于飞舟的航向,则依然按照原来的计划,往泰阳峰去。祭祖大典,依然照旧。所有人都开始作壁上观,屏息以待两大势力对决的结果! 730 斩断凡俗就仙体,说破玄机坠天花 (730 斩断凡俗就仙体,说破玄机坠天花) 就在翠玉宫刑堂与丹阳阁对决激烈的时候,遥远的北疆尘部,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女人坐在雪地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绒布,将她全身完全掩蔽在内,完全看不出她的身材。只能看到她原本平常容貌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圈柔和的光芒。如星般的双眸中,荡漾着如同水面反射而晃动的粼粼波光。 任何有情生灵若是见到了这光芒,都会不由自主心生情绪,犹如冰雪见到阳光一般融化,宛如游魂找到了皈依之所。 她脸部柔和的线条,像是丹青妙笔在雪白纸上轻巧几笔勾勒出的极简极美的一个轮廓。只是她眉心多了一颗透明如晶玉般的光点。散乱在白色披风上的青丝,如浓墨泼在了雪地里。 她前方有和自己一摸一样的人身,同样盘坐雪地中,正冒出白色的火苗,在雪中幽静地燃烧。那是她的凡身遗蜕。 “恭喜雪姐姐蜕凡超脱,成就仙体!” 蓝若霜穿着一身暗蓝色,绣满孔雀花纹的华丽袄裙,踏过雪地,在温如雪面前妩媚地跪地一拜,双手抱拳,微笑恭贺。 “我成就仙体,对你来说却并不是好事。”温如雪面色凝重地回答说,“我与魂伤剑之间的血契已经解除了。不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剑灵,而且我会带走剑中玄冰界内所有的生灵。” 蓝若霜目光一转,温柔笑道:“谁说不是好事?雪姐姐肉身成圣,无论姐姐今后去往哪里,哪怕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妹妹我也一样粘光。” 看到她讨好的样子,温如雪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但她立刻收起了笑容:“下面我要授你成仙之道,你要仔细听好。” 蓝若霜也收起了讨好的媚笑,静坐雪中细听。随着温如雪语声潺潺,大片的雪花从空中坠落下来。 世间修道之人无数,但能成就仙体者寥若晨星。这是因为修道就已经极难,又加上成仙之道与修道之法不同。这让不少人即便修道达到了巅峰,依然摸不到成仙的门径。 真正的成仙之道只有仙人才知道。而仙人又因为有某种原因而不能轻易与凡人有所接触,更不能随意传授登仙之法。 一般都是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宗门才有只言片语传下。而后世的众多求道高人,都只不过是在这些只言片语中苦苦求索,其实却依然是盲人摸象罢了。 秦尊阳留下的翠玉宫的传承中则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了。他在杂记中留下了无数修道的心得,但对成就仙体一事只字未提。或者说其实他提过,只是在成仙之前他又将这些抹去了。 但他留下了另一样奇特的东西,那就是极冥草温如雪。 秦尊阳用极冥草做了一场试验。如果这场试验能够成功,他实际上也就留下了成仙之道。但如果这场试验失败了,那么翠玉宫的后辈们能不能成仙也就不关他的事了。 温如雪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她成仙之后,心思澄澈,往来因果再无迷惑之处,当然也就洞窥了秦尊阳在她这里留下的所有的布置。 修士想要成仙,首先是必须修到金丹三花圆满的地步。那时候金丹中便自然会孕育出元婴。这一点是天下玄门修士的共识。但之后元婴的成长与修道就完全不同了。 历史上的修士们很快发现,无论如何吐纳天地灵气,都只能增强自己的法力,对元婴却没有任何帮助。它将永远停留在某个阶段。直到本体寿尽而亡,它也随之灰飞烟灭。 元婴修士的寿元比金丹修士更长一些。金丹修士有三百年寿元,用尽各种手段也许能活到五百岁。而元婴修士则能寿达八百年。然而寿元一尽,依然是白辛苦一场。 虽然元婴如何成长众说纷纭,但有哪些东西会阻碍元婴的成长在玄门却是有共识的。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秽土业力。 所谓业力是任何生灵所做所想的任何事,若是对这天地有了任何影响,那么天地也会自然会反噬到其人自己身上,这股作用便是业力。 元婴修士若是做了任何事,牵涉到凡俗人世,那么这凡俗人世对他就必然产生业力。这种业力是带着俗世污秽,被称为秽土业力。此物会污秽元婴,使得原本可以成就仙体的元婴堕落成凡体。 黄璐便是黄泉的元婴成就的凡体。轮回于红尘之中,虽然本质是仙体,其修为却和凡人无异了。 从上三道到下三道,越是往下,秽土业力就越是强烈。它就像无数只无形的手,从地底的深渊涌出,拉扯着万界中的修道之人,令他们堕落。这却是天道自然的一部分。 修士成仙则是逆天之路。元婴的成长,是绝对要避免秽土业力的。所以大多数修士成就元婴之后,都会斩断因果,避世隐居,从此不问任何世间俗事。 但避世之后,元婴要如何才能成熟生长为仙体?这就没有几人得知了。 秦尊阳虽然飞升,但他无法把他的成仙之道流传下来。因为这种流传也一样牵涉到秽土业力。若是人世间因为他流传的成仙之道而成仙的越多,这业力也就越强大。强大到足以毁掉他的果位,让他重堕恶道。 但他将一个极有可能成仙的极冥草封在传功塔中。如果她成仙了,那么成仙之道不就在翠玉宫流传下来了?而且这股秽土业力将由这株草,而不是他自己去承担。 也许他都没有想到,温如雪的成仙之道,并未传承给他在翠玉宫的徒子徒孙们,却传给了蓝若霜这个离经叛道的毒妇。 但温如雪之所以愿意承受业力的荼毒,也要把成仙之道传给蓝若霜,是因为蓝若霜是她所知雪族唯一的后人。 成仙之道说穿了其实颇为简单,那就是元婴成长的食粮其实是这世间与业力相对的一种东西,那便是“愿力”。 所谓的愿力是有情众生心中之愿所产生的作用。无论是万界生灵都惧你,恨你,还是爱你,或者是敬你,都一样能聚集愿力。吸收了这些愿力,元婴就会不断成熟。 当然,不同的愿力成就的仙体是不同的。甚至不一定是仙体。除了好的愿力之外,邪恶的愿力也一样能成就元婴。成就之后,便被称为魔体。然而所谓好与坏并没有截然的区分,同样仙与魔也是如此。 既害怕牵涉凡俗而产生业力,又需要凡人的愿力才成就元婴。成仙之道本身就是如此一个巨大的矛盾。而且仙人也一样是如此。仙人们始终都在业力和愿力的相互纠结的对抗中渡劫求生。 长生逍遥?那只不过是相对凡人而言而已。 温如雪原本是不懂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执念,那便是让万物生灵不入轮回。而秦尊阳在见到她的时候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许多万物生灵被冻结在某个离界中不再入轮回,或许他们就不会牵涉凡俗,也不会再产生秽土业力。而他们对极冥草那如同神明般的膜拜,又会产生源源不断地愿力。这样只赚不赔的生意,或许就是一条成仙之道? 每个人的成仙之道是不一样的。秦尊阳已经找到了他自己的成仙之道。但既然能再多掌握一条路径,他绝对没有拒绝的理由。 更妙的是这条成仙之道是温如雪的路。将这个人埋在人界是一枚极好的棋子,给他阻挡了九成以上的业力牵扯。 蓝若霜听完也就明白了。她现在只是紫府修为,到金丹三花圆满,再修成元婴还很早。但这份机缘将使得她在元婴之后再无壁障。只要方法得当,她必然可以成仙。 若她将这信息传播出去,温如雪即便飞升到天界,也必然受业力牵扯而堕落。但好在她这种一心为己的人是绝不会泄露半分给别人的。 而且蓝若霜只是知道这件事,而不付诸行动,产生实质的影响的话,也不会牵涉到温如雪。等她真正利用这些信息来成就仙体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但温如雪也即将避世。她的魂伤剑威力最大的来源,这个强大无比的剑灵马上就要离开。这对她来说确实不是好事。 温如雪用手指轻轻一点。就在她们周围,一种清晰笔直、纵横交错如同经纬的灵机线显露了出来。这些线上不断有各色的灵光如同环绕这些线的闪电一般不断闪过。无数的虚影浮现空中,有人有物,有山有水,令蓝若霜目不暇接。 “这是什么?” “这是乾坤宝盘的场线。万里之外,有人正在用乾坤宝盘推算此地。”温如雪手指不断拨动,犹如仙女抚琴,那些纵横交错的光线随之变幻。 “你要记住,乾坤宝盘本是雪族之物。我在避世之前,再助你一次,让此物物归原主。但此物能预算天机,是不祥之物。当年的雪族族主,正是因为自恃有此物而卷入南方战乱,最终全族灭亡。此物归你所有之后,你一定要好自为之。” 蓝若霜目光闪烁,乖巧地点了点头。 731 血肉祭东海,烈火焚山岩 (731 血肉祭东海,烈火焚山岩) 距离北疆寒尘部万里之外的东海,翠玉峰的东侧沿海,这一带原本被称为海魔滩。海中有无数的礁石,也曾是海魔的盘踞之地。只是被秦尊阳清剿之后清净了五百年。 云天城古氏近百名修士落在了一座乱石耸峙的岛屿上。这岛屿方圆数里,被海风淘洗了亿万年,没有任何土壤和植物,只剩下一块一块被磨洗的光滑的巨岩。 在海面上升起树人们的飞舟的时候,古仲法便果断地使用了他们的底牌之一:家族血祭阵法。 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自己还没有到达泰阳峰就被陷在这里,就是想提前做出布置也是不可能的。 这阵法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但其优点是无需事先布置任何灵机。凡有族中弟子之血流过的地方,则是阵法所及之处。 就在古仲法启动血祭阵法的同时,古家除了古氏三老之外,所有的人都忽然像被定住了身形一样,全身凝固不动,连表情都固定了下来,眼睛也不再眨一下。 他们的全身就如同被加热的蜡块一样溶解。红色的血液从他们全身各处涌出,整个身体都化成一团红色的液体,从裤管、袖子顺流而下,顺着岩石的纹路流淌成一条一条的脉络。 除了三老和古玄钟之外,古家子弟们大多数都是筑基修为,最多也就是虚丹的境界。这些人去抵挡树族的七八名紫府、再加上一名金丹三花的树妖,本身也是送死。 既然都是要死,不如死得有意义一些。他们的血肉、生机浇灌到这座岛上,等同将自己的生命和修为献祭给这座本来无生命的石岛。这可以引动强大的家族血祭阵法,甚至也能在一定时间内拥有抗衡金丹修士的战力。 这是古家三位老大早就谋划过的。既然知道要来寻仇的是树人,他们当然要针对树人做出相应的布置。只是古仲由原本的布置是在泰阳峰,要更加狠辣和彻底一些。如今不得已被搬到这座无名石岛上,其威能不免要损失掉一部分。 树人的身躯是木属,只要是木属之物,就免不了被金行术法所克制。这是因为金行术法的锋锐之力能切断树根,中断其赖以生生不息的水土灵气的来源。 树人体内强大的生机则是最容易受到寒炎术法的克制。寒气能遏制生机,而热浪则彻底地毁灭生机。在这二者之中,古仲由选择了后者。他不但预备了对付横天火舰炮火的黑水玄冰珠,还预备了一盏“红炎灯”。 红炎灯并非是法宝,而是一次性的法器。它形如一盏普通的油灯。它不能像炮弹那样用来轰击敌人,只能固定在某处点燃。然后它将释放出大量的热,将方圆数里变成一片火海。它自身也会在这其中被汽化,无法重复使用。 古仲由并非用这个东西来攻击树人,而是用来防护自身。因为它即便放在树人的船只上使用,树人也只需要四散逃开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而他用这片烈焰罩住自己所在的岛屿,使得树人无法攻击,他也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红炎灯也一样能杀死这岛上所有的古族人。但这些古族人都已经死了,他们的生机被整座岩石岛屿所吸收。而整座岛的生机要被红炎灯毁灭是不太可能的。 古仲由点燃红炎灯之后,岛上点亮了一轮火红的太阳。这物没有任何爆炸的威能,甚至没有火焰。它只有一个特性,那就是热。炽热无比,热浪滚滚,周边的空气因为太热而射出滚烫的红芒。红芒所照射之处,海水沸腾,岩石融化。整个岛屿变得火红。 古家三老都以石遁术遁入了岩石深处,他们自生也几乎与这座烈火中的石岛融合在了一起。理论上,只要这座岛不灭,他们也不会灭。但这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罢了。 三老依然操控着乾坤宝盘,计算着后面的每一步。那些古家族人虽然死了,但其残魂依然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在乾坤宝盘最精准的计算中物尽其用。 船上的众妖望着这座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火焰山的岛屿。其上每一块岩石都被烧得通红。而靠近这座岛屿的水面早已沸腾,汹涌的雾气掩盖了整座岛屿。腾腾的热浪铺面而来。 “古家三老,一颗人头一万两血灵石!进去后全部给我散开,见人就杀!” 木萝将手一挥,木头和八名木萝部的树族长老,加上土留犀带来的十多个妖匪,一齐跃下船,穿过浓雾,各自往不同方向搜索而去。 进入岛屿之后,因为温度太高,水雾反而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透明清澈的热浪和无处不在的红色光芒。只是这些热浪翻腾不已,让人看去这岛屿上的一切景象都是扭曲不定的。 越往岛屿的中心温度就越高。有些区域是虚丹甚至紫府修为的树人和妖匪们都无法进入的。这些人散开之后便顺着外围搜索,而其他实力足够的则尽量进入岛的中心地带。 木萝早已将神识展开,覆盖整座岛。但即便如此,她也找不到古家三老所在。这岛上的炽热干扰了她的神识,另一方面,古氏三老可能动用了什么隐匿的术法。 但这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只要距离足够近,无论多好的隐蔽都没有意义。因此她令所有人散开寻找。哪怕只是碰运气,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也能碰到要找到的目标。 和勾诛、周踏他们的策略不同,她并不担心被人各个击破。 这些妖修们各自散开之后,一旦任何人遭遇伏击,斗法时就会产生灵机波动被所有人感觉到。那时候她再过去见一个杀一个就可以了。这就是用所有人为诱饵,把古家人钓出来杀尽。 她手下的长老们当然明白她的意图,但为了给树皇复仇,这对他们来说义不容辞,甚至是无上荣光,他们是绝对不会顾忌自身安危而违抗的。 而土留犀带来的那些妖匪,都是一切为了钱的亡命之徒。有了木萝悬赏三万两血灵石的三个人头在,他们趋之若鹜,根本不会在乎生死。 他们中只有一个人不能牺牲,那就是新任树皇木头。所以木萝让其他所有人散开,却“命令”木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十步处。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新任的树皇了,因为他非常听话。 她和木头都是树体,在青龙池中直接提升修为,无需觉醒。她本来就是金丹初花,直接提升到了金丹三花圆满。而木头是因为原本的修为实在太低,连紫府都没有,所以只提升到了金丹初花,这已经是极限了。 即便是金丹初花的树体,威力也足够骇人了。木头手持着连菱在铁棘林中获得的铁棘弓,跟在木萝身后十步左右处。如今以他的威力,哪怕只是射出一支普通的竹箭,只要是命中,也足以诛杀紫府修士,重创金丹修士。 对他们来说杀古家三老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找到对方。但对木萝来说,她只要将这岛上她能感觉到的生灵全部诛杀就可以了。这炽热的烈焰会给她带来麻烦,但不可能阻止她。 她的神识无时不刻在扫荡着这岛上的一切。从远处感觉,这岛上的生机似乎连成一片,是飘忽不定的。这种情况下并不好攻击。因为没有集中的目标,只能毁掉整座岛屿。 但她若毁掉整座岛屿,一旦古家三老没死,反而更难找。 现在这四周都是凶悍的镇海大阵,连传送都不可能,地下有土留犀用土遁术封锁,简直是一座天然的铁桶。除非有外力介入,古家三老根本就不可能逃脱。所以她没有必要盲目出手。 走进这座水火交融的岛屿之后,她发现这岛上的生机气息并非真正均匀分布在这岛上的。而是有的地方聚集,有的地方稀疏。这就好办多了。 她走在滚烫的地面上。这些地面原本是坚固的石头,只不过现在这些石头就像软糖一样。她的脚踩上去,布鞋立刻被点燃烧成了灰烬,然后她的赤脚便踩入了粘稠柔软的石头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空气中传来了烧糊的焦味。 即便她到金丹三花,又哪怕成就仙体,肉身依然是肉身。肉身再坚固也不可能和岩石同样耐火。 但是她的生机如此之强,在表皮被烧焦的同时就开始再生了。继续被烧焦还会继续再生。只要再生之力超过被烧焦的速度便会无事。 她身上法力一动,一股清凉的水木法力开始弥散四周,把她与木头都笼罩了进去。在她周围百步之内,火红明亮的岩石立刻暗了下去,四周仿佛形成一片漆黑的区域。 木头的木王盾更厉害,直接踏在熔岩中,表皮会被烧成一层漆黑的硬壳,但并不会着火,反而会保护其中肉身不伤。所以他其实并不需要木萝的水木法力的保护。 就在这时,前方轰隆隆一动,地面震动了起来。木萝早已注意到这里有一片生机聚集的区域,所以她才来到这里。 一个由熔岩和尚未完全融化的岩石构成的火亮的巨人从岩石中爬了出来,足有三四丈高,浑身冒出火焰,流淌着如血一般的熔岩。它刚一出现,一只足有人高的火红巨拳便从木萝头顶砸下。 木萝抬手一拳,与它拳对拳一击。双方的拳头还没有撞上,她卷起的拳风呼啸而起,巨人在这风中被撕得粉碎,消失不存。 与此同时,数十头巨人不断地从半融的岩石中爬了起来。 732 幻世如镜,故人如影 (732 幻世如镜,故人如影) 就在树族人和古族在五名的石岛上鏖战的时候,弯月战舟的爆炸构成了这夜空中最壮观的景象。就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金玉城,也能看到东北方向的天空爆出了一片闪光。 弯月舟上至少有一半的五行宗弟子死在爆炸中。好在那部分能飞行的弟子从船头撤离较早,比爆炸提早了大约三四息的时间飞离。而泰阳峰的禁制阻隔了大部分爆炸的威力,所以他们大多数活了下来。 周踏是在爆炸的最后阶段才飞遁离开。以他的金丹修为当然不可能被爆炸所伤。但他弄得悬而又悬的脱逃时机实在让在座的孔度和陈昂、薛幽等人捏了一把汗。 无论是否金丹修士,如果在这样的爆炸中不跑,那也是必死无疑的。问题是周踏还没有跑,他们也不敢先跑。都是要成大事的人,谁也不愿意显得自己比别人胆怯。 最后他们都感觉到了爆炸的冲击波,周踏这时才一闪身形,往眼前不远的泰阳峰飞遁了出去。其他人再赶紧随之撤离。 就在撤离的瞬间,周踏下令道:“散开之后,无需集合。你们自由搜索,猎杀连萍、霍云、沐葭三人即可!” 爆炸的火焰和碎片满天飞射。虽然说船体大部分还在禁制之外,这部分爆炸的余波不会冲入禁制内,但三分之一部分的船体已经进入了泰阳峰禁制内部。这部分中有不少威力巨大的武器,在爆炸中同时被引爆了,动静不小。 众人已经无法在空中自由移动,只能随着强烈的冲击波和碎片飞流同一方向飞遁,以减少受到冲击而受伤的可能。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他们原来所确定的作战计划显然成了摆设。 周踏给他们的命令则是直接将计划废弃掉,免得他们进入泰阳峰之后碍手碍脚。 对方毕竟没有金丹修士。而他们这边,金丹修士有二人,如果算上拥有金丹战力的古玄钟和陈昂,则达到了四人。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之下,无论有没有作战计划,都只有被他们屠杀的份儿。 所以周踏到了这个时候,并不是很在意如何行动,反正丹阳阁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那个叫勾诛的丹阳阁弟子擒住。将来他要夺取五行宗的宗主之位,是需要一个能助他策划一切,料敌于先机的谋算之士的。 这人境界不需要很高,但神识很强,且善于推算。当然他对这种人绝不会信任。但他可以抽取其神魂炼制类似“乾坤宝盘”那样的法器,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丹阳阁势力驾驭的回春院飞舟已经第一个停泊在了泰阳峰顶的泊位上。周踏往空中飞出数里之后,冲击波早已停息。 他从遥远的高空紧紧地盯着那艘停泊的飞舟附近的亮起来的几点昏黄的灯火。看上去就像泰阳峰这头沉睡的巨兽睁开了一只尚有些朦胧的眼睛。 “第一个到达泰阳峰的居然是他们。”周踏叹息一声,心中不爽。他们都是看准了时间,预备着子时要准时到达泰阳峰。如果有人先到,那么极有可能会提前在山上做出某种布置,这样对另一方显然是不利的。 但路上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他们慢了下来。而对方则专门准备手段抢得了先机,一路将他们整得灰头土脸。 “但那又如何?”周踏自言自语地反问道。无论对方有多少奇谋妙策,也无论他们布下任何陷阱,最终的结局还是要依靠修士之间对决的胜负来决定。从这个角度而言,那些人所作所为都只不过失败之前的徒劳挣扎罢了。 他心念稍动,一个瞬移,就到了那艘船面前。但这过程中他感觉好像穿过了什么无形的壁障,然后这个世界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安静并非是声音弱了下去。风声,海浪声都还在,但他神识所感觉到的万物生灵的神识波动和气息却几乎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海阔天空,仿佛忽然之间只剩下他一人独行。 周踏停住了脚步,踏在虚空中,展开神识感悟上下四方,任凭风吹着他的玄色道袍在空中呼啦啦如旗帜一般飘动,这片天地与之前的确是不同了。 “幻世镜影?” 周踏学识广博,他当然听闻过这种出自阴阳宗的空遁法。这种术法能将将无情世界复制多份,相互重叠。中术者将陷入一片“镜影”中。他们的人手将各自处于不同的镜影中,不能相互援手,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也就是说,现在这片天地,只剩下他一人来面对敌人了。因此才会显得如此寂静。但幻世镜影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在镜影中必然能找到操控此术之人。只要他能找到并杀死此人,中断术法,幻世镜影就会崩溃。 当然,对方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派出人手或者阻止他,或者直接击败他。对此他并不畏惧。无论谁来了,杀了便是。 他眼中的万物丝毫都没有改变。甚至空中,弯月舟爆炸的碎片和余烬,依然如一场银色的雨一般,正在不断地下落。 但他忽然发现回春院飞舟的船头,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这时却立着一名披着有着血色纹路的白绫褙子,穿一身月白长裙的女子,其浑身散发着如烟似雾的寒气。目光射来,仿佛一双冰寒的利剑也随之刺了过来。 他却再度大吃了一惊。他想象过对方出动连萍、霍云多人来截杀他,也想象过失踪多年的碧落圣女连菱再度出现,甚至想象过对方雇佣那些江湖上见不得光的高手。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一个阴阳宗的双花长老? “广寒神女南晚辞?” 他知道此人在妖界失踪多年之后,又重出江湖,回到了阴阳宗。但怪异的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更重要的是她为何和翠玉宫丹阳阁的人在一起?莫非……他心中浮现出很多可能。难道丹阳阁背地里已经投靠了阴阳宗?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真麻烦了。阴阳宗的实力一直是稳稳地压过五行宗一头的。如果丹阳阁带着整个翠玉宫倒过去,那这天平恐怕就再也没法扳过来了。 他一时纠结,在这里究竟要不要动手?南晚辞在百年之前就已经金丹双花,是老牌高手。即便境界相似,其斗战经验也可能也要胜过自己一头。但更糟糕的是,他在这里是要代表五行宗向阴阳宗开战么?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冷冰冰地望着他。这个白衣女子的目光如此之寒冷,以至于他呼出的气体已经变成白雾,四周悄无声息地下起了雪。他不得不耐住性子一作揖,说道: “在下五行宗金德院周踏,见过南长老。” 如果是换了寒碑子本人的复制了南晚辞那样的性格,她是不会应下这句,而是会直接回复说:“贫道非是南晚辞,贫道寒碑子!”但她是受勾诛的控制的。勾诛不让她说,她就什么也不会说。 勾诛要的正是这个效果。用寒碑子冒充南晚辞,用阴阳宗将周踏吓得置身事外。 他当然不会“幻世镜影”这样的阴阳宗空遁术。但让黄璐布置一个类似的阵法并不难。尤其在彩泥城的时候,黄璐是曾经被铜头尸幻世镜影困住过的。 这里唯一的麻烦是需要提前布置。好在他们虽然在子时之前无法进入泰阳峰,但泰阳峰的地形、风水的信息,在秦尊阳的笔记中是有详细的记载的。 黄璐根据泰阳峰的山海地势将阵法布置在了回春院的飞舟上。只要他们的飞舟能第一个达到泰阳峰,并停泊在正确的位置上,这座“幻世镜影大阵”就布置成功了。 在幻世镜影中,敌人被一个一个地隔离开。这样,勾诛就能轻松地排布优势兵力去截杀对手了。 但他也无法将所有的人全部派去杀同一个敌人。因为每一个人敌人虽然都被隔离在一片镜影中,但是为了维持这片镜影的存在,黄璐必须在所有镜影都重叠的一个区域中驻守阵枢。而这个区域就是回春院的这艘飞舟。 以黄璐紫府一气的实力。这六个敌人中任何一个都可以杀到飞舟上来灭了她。所以每一个敌人都是要派人抵挡,至少拖延住的。 勾诛并不想杀掉周踏。他们没有必要和五行宗的人杀得不死不休。只要鬼玄阴死了,五行宗的这些大佬们无利可图,自然就会退去。 让寒碑子在这里冒充南晚辞,吓得周踏不敢动弹。然后他们击中火力杀掉鬼玄阴,便可大功告成了! 733 寒刃未可破铜城,飞剑岂能诛鬼魅 (733 寒刃未可破铜城,飞剑岂能诛鬼魅) “南长老不发一言,看来是非要庇护我宗这些叛逆弟子到底了?同州、金州可一向都是我五行宗的地盘,贵宗非将手伸到这里?” 周踏几次问,对方始终不答。终于让他心头火起。你南晚辞只不过是阴阳宗一位长老而已。如今我周踏也是五行宗中仅次于宗主的人物,凭什么被你无视? 同州、金州这两州是五行宗的固有地盘。阴阳宗是朝廷最为倚重的大宗门,总坛在圭州厚土城,势力也大多分布在北方。什么时候伸手到东南沿海了?这不合规矩啊。 寒碑子始终如同雕像一般默然不答。勾诛给她的命令是以南晚辞的身份拖住周踏。但寒碑子复制了南晚辞的性格,何等高傲酷冷,又怎么可能去说谎骗人?所以她干脆一句话也不说。反正对方怎么以为就不关她的事了。 既然谈判完全无效,周踏也只能动手了。 没想到他这念头刚起,便感觉到前方寒风凛冽。那白裙神女已经从手中伞柄内拔出一柄冰寒锃亮的长剑。剑气扫过风雪,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扇形,发出震耳欲聋的音爆声,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周踏一怔,迅疾往后一退,顺势将右手袖子一甩。法力涌动而过,就在他前方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片数十丈高宽的古铜色巨墙。 寒碑子的剑气砍在这堵厚厚的金属墙上,发出一阵怪异的尖啸和数丈长的一线火花。 这一剑之后,墙上出现一道黑色的深痕,但并没有穿透。火能克金,但她的寒气并没有这个效果。越是寒冷,周踏的“万物铜城”反而越是坚硬。 周踏右掌展开。巨墙上传来一阵唰唰的响声。原本光滑如镜面一般的铜墙忽然密密麻麻出现无数巴掌大小一块的方格。 他又将手掌往前一推。这些方格四散而开,化成无数一模一样一块块巴掌大小的铜砖。这些铜砖如同一群数量巨大得恐怖的乌鸦一般飞起,然后又犹如暴雨和冰雹一样往寒碑子砸去。 和周踏一样,五行宗这几位高手弃船之后,大都盯紧了回春院的那艘飞舟飞遁而来。但发觉自己进入了幻世镜影之后,有些人的反应就不相同了。 薛幽是他们这方六人中实力最弱的一个,只有紫府三气。如果单独遇到紫府四气的连萍、紫府圆满的霍云他都未必能打得过。当他发现只剩下独自一人,就不由得头皮发麻起来。 本来有飞剑堂堂主陈昂亲自出手,他这个副堂主完全可以不用来参与此战。但如果他不来,重新“收回”翠玉宫的掌控权、又“夺回”金矿这么大的功劳就完全和他无关了。 这一战实力的天平如此倾斜,他哪怕过来看看热闹也能粘上功劳,何乐而不为?所以他才坚持上了弯月舟跟着陈昂一起过来。 但如果只剩下他一人面对敌手,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谁知道那艘飞舟里究竟有什么人?谁又知道为什么周踏、孔度、陈昂这么一帮大佬忽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这是一个专门针对他布下的陷阱?丹阳阁的人打算把他一个人擒下来作为人质?这让他不禁毛骨悚然。 因此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往回春院那艘飞舟飞去去猎杀对手,而是想原路逃回。只是黄璐布下的阵法,哪有这么容易好逃脱。他虽然原路返回,但永远也出不去了。 他回头看到一切都依然在,弯月舟爆炸之后,两截残骸已经落入水中,空中还飘散着一些余烬。但翠玉宫那些飞舟依然在空中,似乎正在往泰阳峰飞来。 “哼,管你有什么陷阱,贫道可不奉陪了!” 他心下一横,穿过泰阳峰的禁制往那些飞舟飞去。怎么说他也是翠玉宫的贵客,那些看热闹的翠玉宫弟子不可能将他关在门外的吧? 虽然沿路上要遭遇镇海大阵的袭击,但距离很近,短时间内他还承受得住,应该到达那些船只问题还是不大的。 他没想到的是,飞遁进入镇海大阵中,那些呼啸而来的风刀虽然气势上丝毫都没有减弱,但落在他身上没有了丝毫力道,似乎只是虚影。不但如此,他四周的一切都在虚幻化,连他看到的光影也越来越模糊了。 他这时才赫然发现,他看到的空中那些飞舟,其实离开他的距离并没有减少一点。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实在,而是永远漂浮在远方的一片海市蜃楼而已。 这是当然的。无论幻世镜影多么强大,都只能复制一部分的现世,而不可能复制整个世界。黄璐的这一个“幻世镜影大阵”,所复制的就是她所在这一片区域周边不过区区几里的范围罢了。四周远处留下的都只是现世的虚影。 所以薛幽无论怎么往外飞遁,他都只能越来越接近虚无。他的飞遁本身也越来越虚假。无论他怎么飞,他实际离开的距离,也只不过几里罢了。 他没有再白白消耗法力。回头一望,他看到那艘回春院的飞舟依然在原处。既然往其他方向都是徒劳,那么他想要离开,也只能往他最害怕的这个方向来了。 但就在转过身之后的瞬间,他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虚空中,而是在飞舟的甲板上了。而他前方,一个全身紫裙的窈窕女子从昏暗的光影中显现了出来。 他耳边回荡起若有若无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小女翠玉宫真传弟子佟瑶,见过薛副堂主。” 他此时紧张到了极致,哪有心思将这一句话听完,早就祭起了飞剑,如一线银色流光划破重重的黑夜,唰地一声,从那女子当胸穿过。 女子身躯一抖,胸口立刻如同喷泉一般汹涌而出大片血迹,顺着紫裙如瀑布般流淌了下来。她的脸孔显得更加苍白,嘴角也在流出鲜血。但诡异的是她神情丝毫未变,反而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薛幽心中莫名有些发毛。他慌张将飞出的利剑唤回,往那叫佟瑶的女子脖子上一晃而过,寒光一闪,直接将她的脖子划为两段! 只听嗡嗡的怪声响起。这断头女的身躯忽然支离破碎,化成无数嗡嗡作响的黄蜂组成的一个人形。这些黄蜂猛然散开,从四面八方往他包围着飞来。 薛幽心头一凛,脑子完全混乱了起来:“这是魂宗朱老怪的冥蜂!” 那家伙不是早就死了吗?而且为什么魂宗的人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魂宗派了一个死人来支援丹阳阁?荒谬啊,无论从那个角度想都很荒谬…… 飞舟停泊的地方临近泰阳峰的山巅,在山巅之下的一个巨大的、用方石地板铺成的平台。这里大概停下百艘飞舟也没有问题。平台之下是刀削般的悬崖,再往下便是堆满了乱石的海滩。海水汹涌,大浪拍打着乱石,发出轰隆隆的海浪声。 除了勾诛他们所乘的翠玉宫的飞舟之外,平台上空空如也。在月色照耀下,宛如一块巨大的无暇玉璧。而后面跟来的那些飞舟都还悬浮在空中。其实从时间上说,在现世里这些飞舟早已降落在这个平台上。但这个镜影中并没有那些船,所以这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勾诛,他在这里静等鬼玄阴的到来。 如果让寒碑子、林玫儿这些人联手,要诛杀一个金丹初花的鬼玄阴也是没有问题。只不过鬼玄阴毕竟是翠玉宫内部的人,内部的仇怨就要内部解决。尤其是鬼玄阴和连菱之间的争斗,结果把他一起在街上混的兄弟对眼的命也搭了进去。此仇此恨,不能不彻底来个了结。 鬼玄阴和薛幽一样谨慎。他去四方都转了一圈,发现四周的本质都是虚无,唯有这艘船,这片平台是真正的实在,他不得已才往这边来。 但就在他落在石台上的同时,他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机。等他抬头一看,眼前已经弥漫着一堵由碧色光芒所构成的蛛网般的光影。空间就像被打碎的瓷器一样,不断发出咔咔的声音不断破裂,裂纹就像蜈蚣一样不断蔓延。 734 鬼树界隙避生死,碧光爆轰逐魑魅 (734 鬼树界隙避生死,碧光爆轰逐魑魅) “九龙棘,真是多年不见了。” 这当然是丹阳阁代守连萍的招术。自从连萍躲在丹阳阁中十多年不出来,他也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一招了。 鬼玄阴扭头望向四周。四周已经被这种细碎的裂纹给布满了。不但四面八方,连上下左右都是。这些裂纹是透明的,就像水晶中的裂纹一样。虽然没有颜色,却扭曲了光线,所以让人肉眼可见。 裂纹的外面,有许多碧绿色的身影如龙蛇一般地游动,在这些裂纹上反映出碧绿色的光芒。那是九条青龙的虚影。 他就被束缚在这个囚笼之中,看着这些裂纹四处蔓延,却无处可逃。直到这些如同尖爪利压的裂纹触及自身。 空间裂隙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任何实质之物都无从抵御。利刃入体,他的肉身也随之裂开,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散发着几乎纯净的玄阴之气。 这吸收一切的玄阴之气如同浓云一般散开,穿过了无数空间裂隙的包围,将四周变得一片阴森。 玄阴法力并非是如同寒碑子的广寒法力,或者是勾诛的玄冥法力那种冰冷,而是如同黑暗的冷寂。火焰为之熄灭,沸腾的水为之变得冷清,喧嚣的人群变得静寂无声,黑暗无声地蔓延开来。 在黑暗的背景下,九条棘龙依然在不断游走。它们所包围的区域依然在不断裂解,宛如分形般不断分裂,整个区域的空间裂解成无数的碎片,鬼玄阴的肉身也随之分裂成无数更小的碎片。 业力汹涌而来,如巨浪一般,要将鬼玄阴卷入轮回。然而对他来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站在五十步外的连萍骂道:“鬼老贼,只是和你打个招呼而已。知道你死不了。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给老娘看看啊。” 连萍的话音刚落,这整片石台就像完全凌空的地板一样,一块块地陷落了下了去。下面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阴寒无比的玄阴之风,以及无数怪异的尖啸声从下方传来。 仅仅是听到这些声音,勾诛已经觉得极为烦躁,仿佛自身的神魂随时要破体而出,直往这深渊中堕落而去。 一棵树孤立其中,无数的须根就像许多细长的手一样深入这深渊中。同样深渊中也有无数怪异、几乎无法一一言述的诡异的生物,顺着这颗树攀爬而出。 玄阴树,据说是虽然生长在人界,其根系却直接扎入冥界吸取成长的养分。其生命并非纯粹是阳界的生命,而是位于阴阳两界之间的怪异的中间体。 它的在人界的肉身与其说是肉身,还不如说只是它存在与人界的一个媒介。即便被摧毁也不是什么问题,它随时可以用这自然界中的秽物,泥浆也罢,尘土也罢,水也行,空气亦可,凝聚成新的肉身来。 这种堕落污秽的东西,居然也能成道?可以!这就像在丛林中存活的生物,并不一定要成为参天大树,高高在上追寻到阳光才能存活。在积满了腐叶,臭气熏天的泥中,也照样有生灵能成长。 堕落到终极,反而成就大道,这便是阴修之道。这条路从姓鬼的选择了玄阴树做为自己本命法宝,连名字都改成了鬼玄阴之后就已经注定了。 修到金丹之后,鬼玄阴早已废弃了自己的肉身,与玄阴树合二为一。这肉身是根本无所谓物性的。你就算把他活剐成碎片,只要他没有被业力卷入轮回,他依然不算死了。 这道冥界之门打开之后,业风在冥界上空盘旋。理论上,它应该将肉身毁灭的鬼玄阴卷入冥界。但它也出现了犹豫,因为鬼玄阴此人似乎已经在冥界了。 当然,真正的死亡,业风会将死者卷入轮回之眼,在那其中消灭一切记忆和污秽,再推动它转世到下一个轮回。而玄阴树一旦打开冥界之门,它就是站在阴阳两界的交界线上躲避业力的风暴,承载物主的神魂而不死的。 这时候,连萍御风站在空中,脚下就是阴气翻滚的冥界。她虽然全身都散发着九龙棘的青木生机,却一样感觉到了这幽冥深处似乎有无数的手伸了出来,抓摄她的神魂,要拉往冥界去。 狂暴的阴风如同一个黑色粘稠的龙卷风,卷起无数地下的尘埃,聚拢了过来。就在刚刚九龙棘的九龙之爪破坏过的虚空中,再度凝聚。一个苍老的人形再度凝结了出来。四周聚拢的黑气如同飘动的黑火一样覆在他身上,组成了一身奇异的袍服。 连萍将手中的九龙鞭一甩,怒道:“老贼!你能凝聚多少次,我便把你打散多少次!”长鞭如同闪电一般在空中发出噼啪的脆响。空间再次为之破碎。新出现的鬼玄阴的身躯直接消失了一半。 她动用空遁术法,将对方腰斩了!其人上半身被她挪移去了不知何处的异空间。然而阴风再起,鬼玄阴再度开始凝聚了。 以紫府四气的连萍,显然不可能是金丹初花鬼玄阴的对手。勾诛一边在一旁静观,一边疯狂运转九炼之神,寻找他们二人联手击败鬼玄阴的一丝可能。 “不要白费劲了。” 空中开始回荡这鬼玄阴的传音。这时候他的身躯根本还没有凝聚成形,神魂依然漂浮在阴阳两界之间躲避着业力的风暴。 “你打散我的人身根本不起作用。你自己知道的,除非你能消灭玄阴树的本体!” 身周一圈碧绿色的宝光围绕,穿着淡绿长裙的连萍如同天女下凡一样在漂浮在人界的半空中,望着深不见底的冥界中生长而出的玄阴树。 这棵树虽然无比高大,但它完全隐没在冥界深处的黑雾中。以连萍的本事,她还做不到下到冥界而不死。 “想要杀我,你的九龙棘根本毫无意义。”鬼玄阴虚无的身躯中,似乎扭头来冷眼盯了一下附近尚未出手的勾诛,”倒是这小子的玄阴幽火或许还有点用。哈哈,可惜他修为太低。” 勾诛正在考虑如何用玄阴幽火烧死他,被他这么一点,反而不敢动手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股诡异法力从鬼玄阴的残身上波荡而开。在冥界的深处,好像有什么被唤醒了。 无底的深穴中忽然发出许多尖厉无比的凄吼。接着无数飘荡的怪异鬼魅从冥穴中喷涌而出,一齐往连萍汹涌而去! 鬼玄阴完全无视了勾诛。因为在他眼中,这个区区紫府一气的家伙,根本就对自己够不成威胁。 连萍并未慌张,身上法力一涌,保护她的碧色宝光足足扩大了一倍多,把勾诛也一同笼罩了进去。 她的护体法力几乎是精纯的青木生机。鬼魅之类都是依靠死气而存在。生机对它们有着强烈的诱惑,它们全都聚拢了过来,如同狂风之下乌云构成的千军万马围绕着这圈碧光游走。 但当它们伸出手来触及到这圈生机,身躯立刻像蜡碰到火一样融化,一个一个发出极度渴望却又绝望的凄厉吼声。 污秽的鬼道生物就是如此。极度渴水,然而水对它们比烧熔的铜汁还可怕。极度渴望生机,然而生机会毁灭支撑他们存在的死气。 只是他们早已死亡,因此是永远不死的。无论被破坏得如何严重,只要玄阴之风吹过,它们又会恢复如初。即便它们真的再度被打入轮回,只要恶业未尽,也依然是回到饿鬼、地狱两道而已。 终于在这极度的渴望之下,它们再也无法忍受,几乎是一齐嘶吼着往连萍的护体宝光中汹涌而去。 犹如飞蛾坠落入看似甘霖,但又极为炽热的铜汁中,纷纷灰飞烟灭。但即便如烟散尽之前,它们依然忍不住猛吸一口这些对它们有强烈腐蚀的青木生机。 这也导致连萍的护体法力的光芒不断被吸收,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连萍将手一扬,丢出一颗大小如同莲子,通体碧绿的小丸。这碧绿丸子刚被丢到空中,立刻轰然一爆。 夺目的碧绿光芒汹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碧绿的光球。光芒四射,所照耀之处,生机澎湃,那些魑魅魍魉纷纷如阴影般在阳光下消散。 “碧落的碧光爆,居然传给你了?” 即便整个幽冥洞口所有的亡灵鬼物全部被一扫而空,甚至深穴中的玄阴树也被削去了一部分树梢,但这点伤害对玄阴树来说依然没有什么。 它的根部依然扎在冥界的深处,在那吸收着玄阴之气让它不断地成长着,受损的部分不断复原。只要它能继续吸收冥界的玄阴之气,它就永远不死。 没过多久,黑雾凝结的鬼玄阴的人身又如鬼火一般飘了上来,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位紫府四气的女修,回忆着这一记碧光爆的威力。 就算碧落将碧光爆这一神通传授给了连萍,以她紫府四气的境界,刚刚这一记爆轰的威力也太大了一点,几乎逼近了金丹。这让鬼玄阴有点吃惊。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莫非那颗爆炸的碧光丸,其实是碧落事先凝好,连萍只是将它释放出来而已?也就是说,连菱其实已经来了? 735 饿虎吞孔度,凶树屠石岛 (735 饿虎吞孔度,凶树屠石岛) 但鬼玄阴立刻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如果连菱在,无论她依然是紫府修为还是晋级了金丹,都不可能在他这个金丹修士眼皮子底下隐匿行踪。 更何况他的玄阴树在神识感应方面远超一般修士,而且对连菱的青木生机尤其敏感。 那么连萍应该是接受了她姐姐的碧光爆神通的传承。她之所以能使出这么大的威力,恐怕是动用了什么增强法力的秘术。这种秘术用在短时间,一次两次当然可以,但想要用来击败他就是天荒夜谭了。 他虽然不担心此战会败,却始终注视着旁边那个体内存在着玄阴幽火的小子。玄阴三宝:玄阴树、玄阴幽火、玄阴兰,居然有两样在那没用的小贼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他反复想象,如果这三宝汇聚己身,那又是什么一个光景。恐怕自己停留在金丹初花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和鬼玄阴不同,鬼玄阴的师父孔度在对方飞舟的船头看到的甚至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头一丈来长的白毛黑斑的猛虎。 这货浑身上下都流动着某种锋利无比的金行灵气,就像无数金属的细针组成的风暴在他身体四周不断地流转,足以将任何靠近他的生物撕成碎片。 他浑身的细毛也如一根根银色的细针一般。在看到孔度出现的同时,这些毛齐刷刷地就竖立了起来,仿佛他的身体又扩大了一倍。虽然他本来就很巨大了。 “没想到连萍为了保命,把上古神兽的残体都放出来了?”孔度嘴唇干瘪,他有些鄙夷地说了一句,“她就不怕此事泄露出去,迎来天下觊觎,怀璧其罪牵连翠玉宫么?” 但其实他的内心是极为震撼的。秦尊阳在传功塔中私藏了一头上古神兽的残身这件事,只有历代的掌门才有资格知道。但各位接近掌门的大佬也难免隐约听到过一些风声。 尤其是身为传功长老的古玄钟,更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开始觊觎这头白虎了。孔度作为和古家极为亲近的孔家成员,在师承上又是长辈,对古家试图从传功塔中夺取白虎一事也略有耳闻。 对此他是乐见其成的。这种东西,没有掌控在垚人手中,就终究是一个巨大的祸害。 但秦尊阳在传功塔那一层的布置非常严密。不但只有筑基层次的翠玉宫弟子才能进入,而且出来后会丢失所有记忆。这导致古玄钟、古问天这些人都是一代代无功而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这头白虎居然会站在丹阳阁一方,被对方驱使来对付自己!连萍是怎么把他从传功塔里弄出来的? 更奇葩的是,这头据说被秦尊阳关押了五百年的猛虎一直是桀骜不训,连秦尊阳都没有驯服,怎么就被连萍她们给驯服了? 他当然不知道,秦尊阳不是不能驯服这头虎,只不过他并未想去驯服它。将它变成猫,然后又用最能克制他的极冥草将它捆起来足足养了五百年,就是为了让它更温顺点,五百年之后放出来的时候能乖乖听话。 秦尊阳也确实达到了他的目的。 这老虎的面孔拟人化地笑了起来,孔度忽然觉得他并没有长相那么凶,反而有点像是一个玩世不恭但又有些嘴馋的胖老头儿。 他伸出一条硕大无比又灵活得不亚于一只手的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笑道:“泄露?吃下肚子里的肉怎么会泄露消息呢?你这身青木法力还不错,就是老了点儿。算了,将就了。” “当年的杀伐神兽,被下了妖血契?就这样变成了一条狗么?我送你一道妖血契的解除之法放你自由如何?” “哦?”白虎停住了正要扑过来的身形,明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意思。说说看?” “我看你已经到了紫府圆满的境界。只要你能晋升到金丹,则可以自行抹掉妖血契。” “废话,这我能不知道?”白虎露出不耐烦的目光。他当然想晋级金丹。但满足连菱的要求之前,不得晋级金丹这也是妖血契内容的一部分。哪怕他只是生出这样的念头也会受到妖血契的折磨。 连菱所答应的是百年之后恢复他自由。这百年也是妖血契内容的一部分。如今只剩九十几年了。 “我虽然在这里没有办法,但只要你跟着我去五行宗,我自有手段让你突破妖血契中的限制突破到金丹境界。然后你就可以自动解除妖血契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想试试?” 身形佝偻、面容枯槁的孔度,露出慈祥和关怀的笑容,仿佛能化解他的一切苦难。 白虎忽然一声厉吼,整个庞大的身躯一跃就是百步之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作一股白色的风扑了过来。他双掌一齐按住,张嘴一咬,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将孔度佝偻的身躯死死咬在了嘴里。 金能克木。所以对付木德院院长孔度,勾诛特意准备了这头金行神兽白虎。白虎威猛无比,问题就是下手没轻没重,而且极为嗜好血食。 在勾诛的想法中,周踏可以不死,陈昂也可以不死,甚至薛幽都可以放过。唯独孔度不行。因为孔度是鬼玄阴的师父,鬼玄阴又是陈玄方的师父。这一脉相承下来,要拔就连根拔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让嗜血的杀伐对付孔度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猛虎的突袭速度在陆地上几乎是无敌的。虽然都是紫府圆满的实力,但同是紫府圆满差距也是很大的。一个是血气方刚的猛兽,另一个是风烛残年的老头,这中间任何笔墨都将是浪费,战斗根本没有悬念。 白虎一边品尝着这老头的血肉,一边回味他刚刚的建议。他捕猎其实花不了太长时间,但享受美味的过程很长。 如果换了五百年前,杀伐想也不用想,即便有再大的危险,他也会首先去尝试解除那恼人的妖血契。 但被秦尊阳豢养了五百年之后,它变得好逸恶劳,颇为享受那种有一个舒服的猫窝,食来张口的日子。虽然说还有九十多年才能获得自由,但这样的日子再过九十年好像也挺舒服的不是吗? 反而是跟着这个老头去晋级金丹,不知道又要吃多少苦头,还不知道有多少阴谋在内。这种事,想想都是费脑子,更别说亲身去做了。哪有连菱家的猫窝舒服? 白虎在幻世镜影中大快朵颐的时候,木萝正在无名的小岛上大开杀戒。 她身上没有血迹,只是在猛烈的战斗之中,身上的衣袍有些烧焦和破烂而已。她早就把碍事的外袍撕掉了,身上穿着一件短袖的暗红短衫,露出了两截雪白的藕臂,上面一点血都没有。 那是因为她杀的那些东西都是没有血的。否则她现在恐怕早就是一个血人了。 她手上没有拿兵器。任何敌人过来,她都是一拳,拳头带起的劲风就足够撕碎一名紫府级别的修士了。但她撕碎的都是一个一个由碎石和熔岩拼接而成的巨人。 这些岩石巨人的实力并不弱。大多数都有虚丹实力,甚至有少数能达到紫府。如果放在外界,简直是一支强大无比的军队了。 但它们对木萝无效。无论来多少个,她都是一拳一个地结果掉。 木头跟在她身后。他的道袍早就粉碎了,上身打着赤膊,浑身的肌肉早就化成了紫檀色,一块一块地隆了起来,仿佛变成了一个紫色的铜人。他依然手持铁棘弓。任何敌人来了,他都是一箭。 一箭命中,敌人粉碎在地,化为熔岩和石块。 这一对凶树不知道杀了多少石人。这看似是一件没完没了的事儿。因为无论他们打碎了多少石人,都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熔岩石人从被烧熔的地面上站出来,仿佛永无尽头。 但木萝能感觉得到。每当她杀一个石人,这整座岛上的生机就会衰减一分。虽然这一分并不明显,但的的确确在不断地衰减。 所以她没有必要做出任何改变,只要不断地杀下去就行了。最终这座岛屿将变成一片死地,姓古的三人也将无处藏身。 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736 火烟深穴算生路,琼台高处迎飞仙 (736 火烟深穴算生路,琼台高处迎飞仙) 长时间的鏖战之后,隐藏在石岛深处熔岩之下的古家三老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压力。 这里所有的形势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经过乾坤宝盘的预算的。也可以说这里的一切都在他们的预计之中。但推算这种事总不可能是十全十美。他们也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复重算,才能越来越接近真实的结果。 最初他们的预计中,血祭阵法支撑到鬼玄**闭镇海大阵,然后他们三人动用龙木髓逃亡,这就是他们的“必生”之路。 这条路绝对不是最优。他们三人逃亡了,云天城古家其实就等同覆灭。他们在云天城的那么多产业,包括传送阵的经营权,就算树人不动手,也自然有人会取而代之。 从此他们古家三老也就是三个和妖皇结仇的散修,比一般的散修还危险。不但古家总宗在他们拒绝交出乾坤宝盘的同时就有已经抛弃了他们,而且恐怕从今往后也没几个势力愿意和他们粘边惹上麻烦。 但最优的路应该是引得树族和五行宗火并。二者结仇之后,五行宗强力保住他们。但从他们在进入镇海大阵之初就被算计开始这条路就已经终结,明面上的古家就已经注定覆灭。剩下的只是看这三人还能保住一些什么而已。 好在他们还有乾坤宝盘,只要活着就可以继续预演天机,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乾坤宝盘对未来的预演中,他们只看到这座血祭阵法的生机被树人们一点点诛杀殆尽,最终消失无踪。到那时,木萝和木头两个金丹树妖都已经杀到了他们三人面前,但鬼玄阴依然没有来得及关闭镇海大阵。 这种情况之下就根本不用继续推算了。只需要木萝一拳,便可直接将他们三人送入轮回,没有第二种可能。 根据乾坤宝盘的推演,鬼玄**闭镇海大阵只是个时间问题。镇海大阵关闭,传送通路开启,海魔入侵,这是他们唯一逃亡的机会。问题就是现在看来,这逃亡的机会来得太迟了。 “一定要动用那件东西了?”在神意的交流中,古仲法问道。他虽然境界最为高深,但论对乾坤宝盘的掌控,他是不如古仲由的。 “嗯。”古仲由的神意化身点了点头,然后他手上已经多出了一面古铜色的令牌,“恭请那位先祖大人下界吧!” 这令牌便是祭祖令。 云天城古家在获得乾坤宝盘之后,一直是自恃能推演天机,事事铤而走险,招惹各路强敌。为了预备灭门之祸,他们也做足了准备。几枚祭祖令就是他们的底牌之一。其中一枚紫府圆满祭祖令,正是用来给古问天护身那枚,不幸被连菱一剑给斩了。 而他们手上仅存的这枚,是一枚金丹祭祖令。虽然召唤的依然是那位名叫古元厉的先祖,但这次能召唤的一具有金丹实力的分身。 古仲由正要祭起这枚祭祖令,古仲法忽然阻止了他,说:“再推算一次。一旦镇海大阵开启,我们的传送方向。” 这枚金丹祭祖令已经是他们最后有分量的底牌了。他们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古仲法希望在动手之前,就彻底明晰下一步的行动。 虽然他们能召唤来一个金丹级的帮手,但也绝对抵不住金丹三花的木萝和金丹初花的木头两个树妖再加上一堆紫府妖修的联手攻击,最多是拖延时间而已。 拖延到鬼玄**闭镇海大阵之后,他们究竟去哪里?这里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传送去寒尘部落。他们在寒尘部落也经营了多年,有一部分的产业,不算是一穷二白。另一个选择是传送去万流谷,投奔自封妖皇的黑夜王。 两个选择各有利弊,但按乾坤宝盘的推算,寒尘部落比万流谷更好。这一方面是因为万流谷的黑夜王很可能会遭到树族的打击而没落。另一方面,在寒尘部他们有产业,将来还能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 而且寒尘部实力强劲。若是能一统北尘,将来南下争夺厚土帝位也不是全无可能。富饶的中土,可比瘴毒的南疆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多少了。 “但寒尘部有蓝若霜这个毒妇……” 古仲由自身是更倾向于去万流谷的。他毕竟在那里呆了多年,对黑夜王武瑜、圣女红叶都更熟悉。而且蓝若霜是雪国遗孤,与他们仇深似海,这一点他更是再清楚不过。 “再算最后一次!”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时间紧迫,他根本不可能举棋不定。一旦鬼玄阴停止了镇海大阵,他必须毫不犹豫地传送离开。乾坤宝盘再一次预演未来。 第一条路,传送到妖界之后,树人再度称帝,并击败鬼鸮。他们在万流谷部落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而另一条路,传送到寒尘部落之后,他们不但太平无事,隐姓埋名长居下来,而且深得部落高层的重用。没多久,战事爆发,寒尘部忽然举兵南下,势不可挡…… 再往下推演已经没有意义。乾坤宝盘只能推演有限的未来,越往远,越牵涉复杂,结果就越不准确。 “可以了。”古家三老终于下定了决心。与此同时,古仲由捏碎了最后一枚祭祖令。 遥远的高空凭空出现了一堆流星,带着长长的火尾,往这座无名的石岛砸来。 在不知道多少万里之上的东方持国天王天,一片夜幕下的氤氲流光中,有一片如同墨玉般的湖水。湖上有一片琼玉亭台。 虽然是天界长夜最为漆黑的时候,这亭台上无数的明珠发出雪白的光芒,在那些红玉的地砖和紫色的廊柱,还有雕满了无数花簇的墙壁上反射,让这里明如白昼。 玲珑玉雕的阁楼,倒影在如同墨色镜面的水中,上下相倒。远望去,如同湖水中轻轻荡漾的一颗上下完美对称的五彩宝石。 这里名为水漾阁,是持国天王天中东南部的莫毒山脉中十八仙盟的十八个家族的共同的议事之处。 洁净而绝无尘埃的大厅中,白玉的桌案上,摆着两卷金色的卷轴。桌案四周围着十多个衣着华丽而明艳的仙人。他们互不相让,正在为那两份卷轴争吵不休。 那两份卷轴名为“封仙敕”。地上若有人修成仙体,积攒了愿力被天庭察觉,天庭便会颁下此书。获得此书的人就可以平步青云,飞升成为天仙。 这种从人界飞升的天仙与天人不同。天界有天人也有修罗,但他们的修为都是天生,而且是极难长进和修炼的。尤其天人并不善战,大多数天人的修为如果放到人界,恐怕连人界的虚丹修士也打不过。 天人也有天生极强者,天生便是仙,甚至金仙。但远不如人界飞升来的仙人那样具有潜力。一般自行修成仙体,然后获得“封仙敕”而飞升成为天仙者,被称为真仙。是天界各部都垂涎的人才。 有真仙便有伪仙。天庭可以将天人直接赐予仙体,也可以将人界中没有仙体,但“可靠”的人,直接下达“封仙敕”提拔到天界,再赐予仙体。这些便是伪仙。只不过一般为尊者讳,不会有人提这个“伪”字罢了。 即便是在地上修成了仙体,成为天庭所渴求的人才,天庭也不会直接将他们录用进入天庭各部。因为这些自修成仙者,脾气各异,立场难测。如果是分封了重要天职又无法掌控其人,那就麻烦大了。 天庭会定期将“封仙敕”直接下发到一些仙道家族中,让这些家族先吸纳这些人物。等他们在仙道家族中接受熏陶,磨平棱角,建立功勋,成为被驯服的“可造之材”,再从中择优良者赐予天职。 这些仙道家族成员本身也在天庭中各处任职。他们输送的人才越多,势力范围也越广,这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古仲由他们要召唤的这名先祖古元厉便是一名伪仙。他此时是水漾阁中诸个家族中的代表之一。他代表的是度风山的古氏家族。 眼前这两卷“封仙敕”是他志在必得之物。这可是两个从人界飞升的真仙的位置。而他度风山古家,已经多年没有得到过吸纳飞升真仙的名额了。 这不但是两名人界炼就仙体的真仙,更万年难得的是,这居然是两名女仙!能从人界飞升的仙人本来就少,女仙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这居然还能一次两个? 二女其一名为林菡,鹤族出身,其二名为温如雪,草木成道。不用见真人,只要听到这两个名字便知道一定是两位绝色女仙。 古元厉已经在想象将她们归入自家门下后,左拥右抱的情景了。天界陪侍天人的天女多的是,但那些都是些花瓶而已。怎么可能和潜力无限的真仙相比? 737 金玉筑台现怪客,风云摧城送故人 (737 金玉筑台现怪客,风云摧城送故人) 飞升的仙人并没有理由对他的家族唯命是从。但只要接受了他的“封仙敕”,他便有很多手段慢慢“教导”对方,让她们懂得要乖乖听话。这也是天庭需要的。天庭可不需要桀骜不驯、四处惹麻烦的仙人。 她们也有可能拒绝接受他的“封仙敕”。但这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她们即便有了仙体,不飞升也只能成为地仙,最多数千年后便一样寿尽而亡。谁有那么蠢? 即便只是飞升到四大天王天,同样的一天也有人界五十年的感受那么长久。还能这样活上千年,这才是长生啊。 五六个仙道家族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尤其是雪明山刘家,前一次才拿走了全部的飞升名额,这次居然又厚颜无耻地开口索要?甚至还说什么愿意拿未来十年内所有的名额来换这两个女仙? 古元厉只在一旁冷笑,他什么都没有说。其他家族确实比他们更有势力也更有财力。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他已经付出了让授仙使不可拒绝的代价,这番争夺的结果其实早已注定了。 他所付出的代价足以折损自家三成的实力。但能换回这两个真仙的名额,带回来好好培养。将来哪怕是将其中之一献给天庭的某位大员的话,他能获得的利益绝对不是现在自家那三成实力的损失能相提并论的。 “你们都吵够了?” 等席上声音渐渐安静下来,那名一直板着脸的授仙使终于发话了。他所说内容正如古元厉的预料: “度风山古家已经很久没得到过飞升名额了。公平起见,这两个女仙归古家了。就这样,散了!” 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古元厉伸手将两卷“封仙敕”都收到怀里,直接起身,也不感谢那位天庭使者,直接出门上车往度风山去。他给那位使者的代价已经够多的了。 这时候他忽然心血来潮,感觉到了下界激活了一枚他的金丹祭祖令。 在祭祖令被激活的同时,他的分身便直接下界了。这并不是他能阻止的。在他接受祭祀的同时,便必须准备好分身,准备在天界的一处祭祖庙中。 只有这具分身响应祭祖下界完成了任务,或者是祭祖令已经过期或者被毁灭,他才能收回这具分身。 理论上以他的仙体之力,可以和下界的分身直接沟通,指挥其行事。但他也可以不费这个脑子任其自己施为。这时候的他正在紧张和兴奋中,自然懒得分出心思去理会这件事了。 下界这种事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上次下界他的分身很悲惨地被斩了。他还曾调动东胜人曹府的人去寻找斩杀他分身的仇家。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一无所获。 东胜人曹府掌管东胜神洲人界所有的户籍,竟然连两个女人都找不出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这两个女子大有背景,背后有人作梗,东胜人曹府才会给出“查无此人”的敷衍结论。 古元厉虽然恼怒,但他很知趣地没有去继续惹这件事。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更没兴趣去回想了。 与其分出心神去管这些人界琐事,还不如尽快把这两个飞升的女仙接引到他的家族中来。 他坐在车驾上,看着两头青鳞蛟浑身鳞片发出的光芒将海水照耀的如同绚烂的火焰,拉着他的车驾极速游动,他的心情就像这一堆堆被激起的明亮的水浪一样急切。 这水并非是真正的海,而是一路随着他前进的一股精纯的水行灵气所凝。四大天王天的一切都是精纯的灵气构成,仙人们可以随心驾驭,所想即所得。 到了度风山,他根本都没有返回自己的仙府,而是直接往山顶处的接引台上去。 接引台虽然用得不多,但是家族中最重要的建筑之一。每个家族几乎都是靠这些下界接引来的真仙撑起,没有接引这个家族就只能眼看着衰亡。 因此接引台都造得富丽堂皇,守备森严。一定要在这些刚飞升的真仙尚对天界一无所知,处于蒙昧中的时候,就将他们震慑住。他们才会乖乖地投靠这个家族,成为这个家族中兴耿耿的成员。 所以女仙也更受欢迎。一个女仙初到这种一无所知的环境中,最容易对接引人极其家族产生信任和依赖之感,而对家族之外的世界则产生排斥和警惕之心。 只要好好应对,她们就会乖乖崇拜自己,说不定还对他这个接引人产生感情。 而那些飞升的男修则容易对任何东西都抱着敌意和提防的态度,很难对付。 接引台的守卫们都认识这青蛟车是主人的车驾,纷纷跪下拜伏。 层层白玉阶,犹如登天一般。修罗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他根本不管,直接驱车而上。那团明亮得蓝色的海水顺着台阶汹涌而上。 终于到了接引台尚。这一处是度风山的最高峰。可以仰观天穹,俯览大地。白玉凝就,金镶为饰,真正的金玉之台。 在天界白玉和黄金可以随手牵引一缕灵气就能凝就,不含任何杂质和污秽。但这台面上那些复杂无比又美轮美奂的图案就只能耗费巨资请能工巧匠来耗费心神雕琢了。 但古元厉是无心去欣赏的。他已经将两份卷轴都打开,悬浮在接引台上。用手一挥,一股离火灵火气随心而来,将两份已经打开的卷轴吞没,立刻焚化。 没有任何烟雾,两份卷轴化为轻薄无比的两片黑色灰烬,在空中如丝绸般飘荡。唯独其上的两个名字和描述其身份和方位的文字散发着明亮的红光。 林菡,太白林鹤女,位于无极之地。东胜神洲西贾城为标,往西三万六百七十四里,往南一千三百二十一里。 温如雪,北冥雪原极冥草,位于东胜神洲北原。寒尘部王帐为标,往东三十一里,往南五里。 天庭对人界的一些标志地点的位置是很清楚的。但其他的地方,尤其是真仙飞升最多的广阔无边的无极之境,就只能以方位距离来描述了。 就在封仙敕被点燃的同时,一股磅礴的天地之力仿佛被解开了封印。古元厉看到上层的云和下层雪白如云海的大陆,同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圆斑。一道巨大的光柱贯穿其中。 一次接引的耗时很长很长。当然这是对天界的他来说。因此他必须在这里守候很久。但无论如何,只要耐心等候,他总会在这接引台上见到这两位仙子了。 他很快在金光中见到了一个人。这速度有点超乎他的意料。 但这显然不是他期待的绝美仙女,而是一名全身黑衣的高瘦男子的身影。 “谁?”他心中警兆大起,不由得怒吼了一声。在这度风山之巅,古氏仙道家族戒备最为森严的接引台之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怪人? 在地上的天象更恐怖骇人。无极之境中,林菡的洞府上空,赫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漩涡。一层层如同羽毛一般,散发着景色光芒的图案,密密麻麻地在空中围绕了一圈一圈,不断地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而且复杂无比的光轮。 这光轮虽然在旋转,但每一层的旋转方向是不同的。其上图案犹如万花轮一般不断排列组合,让人只是望望都会觉得头昏目眩。 北原寒尘部落的上空也有一样的天象出现。这就更罕见了。一般修士飞升成仙都会远避尘世。但温如雪不同,她在魂伤剑界中修炼,本来就是远避尘世的。 如今她已经和魂伤剑合而为一,她飞升,也就是魂伤剑飞升。 此时她旁边只有蓝若霜,没有其他人。仙人飞升的异象对世间所有的修士和凡人都有强大的排斥之力。没有人会赶来看热闹的。如果没有温如雪的庇护,蓝若霜也早被这股排斥之力推出到数里之外了。 温如雪最后一次拨动了乾坤宝盘的场线,说:“我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推算了。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带着乾坤宝盘主动挪移到这里。我飞升时间已到,往后再也没有我帮你隐瞒天机。你必须靠自己夺取乾坤宝盘了。如果你能成功,将来琼台瑶池之上,我们或许还有再见之日。” 蓝若霜还没来得及道别,一股强大到恐怖的场域就包围了温如雪,她周围的时空法则正在被不断地修改。 广阔无边的漆黑夜空里,巨大的金轮周边,天空电闪雷鸣,一阵阵狂风呼啸而来。温如雪被一团金光笼罩,风雨不动。 而蓝若霜却被吹得心中惶惶。混迹人间这么多年,同为雪族遗民,温如雪恐怕是在这冰冷的世界上,她唯一能信任,而且给了她不少暖意的人了。但偏偏这人也要离她而去,将来仙凡相隔,剩下的就要靠她一人独立去找完成了。 凡事求人不如求己。好在她早就习惯了这命运的恶意,天地的不仁。 738 秀水丝草缠飞剑,黑红毒煞袭体修 (738 秀水丝草缠飞剑,黑红毒煞袭体修) 真仙飞升的动静虽然大,在万里之外的东海之滨也是看不到的。在黄璐布置的幻世镜影中,就更看不到了。 勾诛给他们要对付的五行宗加上翠玉宫刑堂一脉这些人每个人安排了一个镜影。他们每个人面对的对手都是精心选择的。可以活的不必死,必死的不能活,一个一个都要拿捏精准。 比如鬼玄阴、孔度和古玄钟是必死,而周踏、陈昂和薛幽则可以活。 所以对于周踏,勾诛只不过让寒碑子将他拖住。而薛幽的待遇只是让佟瑶和朱六合这两个前魂宗长老去和他玩玩捉迷藏罢了,纯属游戏。 相反地,白虎杀伐正在享用孔度的肉身大餐。这待遇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 陈昂也是可以活着的那一批中的一个。但如何对付这个人让勾诛大伤脑筋。他是不想杀掉此人,但管不住此人杀人啊。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字绝不是白叫的。 反复纠结之后,他让霍云与沐葭去联手对付陈昂。霍云也是紫府圆满,境界上并没有代差。而且重点是他修炼的是水木法力。水木法力就一个“缠”字了得。 满天剑雨进了他的水域,首先威力就要减三成。然后被他漫无边际的丝绦秀水草纠缠,又得再减三成。 即便如此,霍云完全不受剑伤那也是不可能的。受剑伤也没有关系,只要没死,让沐葭不停地动用青木修复术给他疗伤就行了。 面对这么一个以柔克刚的组合,陈昂的狂暴的飞剑完全施展不开,自己反而会时不时受到生生不息的三生草之类的怪物骚扰,足够他喝上一壶了。 古玄钟进入幻世镜影之后,他看见的则是空无一人。甚至从神识感应上,他也没有察觉到一个人的存在。他唯一怀疑的是数里之外已经停泊好的那条回春院的飞舟。那里显然有隐匿阵法,隐匿了其中阵主的气息。 他虽然说有堪比金丹修士的战力,但并没有金丹的神识。尤其做为体修,他比一般紫府圆满的气修神识还要更弱一些。所以如果敌人藏在那艘船上的隐匿阵法中,他是什么都发现不了的。 但这也没什么。既然四周都是空虚镜影,他上去一拳把最实在的那艘船轰碎就是了。 他虽然也是古家的成员,但他并不担心古家三老的处境。他不知道古家三老逃亡计划的细节,但知道他们一定会逃走。 三老逃走之后,树人就是将来找上他也没关系。等鬼玄阴成为翠玉宫宫主,他至少也能成为代守或者刑堂长老这样仅次于宫主的人物。有翠玉宫的护山大阵在,他并不怕树人们打上门来。 至于云天城的产业,他是无所谓的。反正没有了云天城的收入,他还有翠玉宫的资源来供给自己。这一点上说他和古家三老是截然不同的。 他也不隐藏自己,直接踏空而行,到了百步之内,正要一拳凌空击出,忽然感觉自己头顶有一团怪异阴影遮挡了月光。 他抬头一看,那竟然是一个漆黑的人影。然而如此近的距离上,在他的神目之光的照射下,完全感觉不到神识波动的存在。甚至连血肉中散发出来的魂息也没有。那竟然只是一团纯粹的煞气? 那不是一般的煞气,而是某种带着法则之力的煞气。理论上说,只有仙人出手才能动用法则之力。但灭遁是个例外。所谓的灭,就是灭之法则。 为什么会有这个例外?对此修士们理解不一。有人认为,灭之法则是这宇宙间最容易领悟的法则。因为毁灭是改变一切最容易的手段。因此它自身便降级一等,只需要金丹境界就足矣领悟了。 但修炼灭遁术法的人并不多,知名的只有阴阳宗几个修士。 “这是鹤族人的灭世煞气!” 古玄钟不愧是传功长老,对各家各门的玄门功法都熟悉得很。但这个结论让他更加惊骇无比,为什么会有妖修在这里出现?第一个瞬间他还认为是为树皇报仇、要灭杀古家的妖修找上他来了。 但鹤族据说参与了鬼鸮、梦貉攻打眠恶山的妖界联军,应该与树族是对立的才是?难道鹤族人也加入了丹阳阁一边和连萍等人沆瀣一气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思考。那个一团灭世煞气组成的人形已经对他张开手掌。它的十指一张开,立刻不可思议地四面八方伸长了出去,相互纠结,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般往他劈头盖脸扑了过来。 灭世煞气中蕴含的是灭之法则,任何物质触之即灭。它只能被消耗,却是无法抵挡的。但他要是躲避,这些灭世煞气四处飞溅,若是粘上一点点,他的肉身再是强硬也得被蚀出一个窟窿。 他便没有再想,直接以肉身之力,舞动气旋,往上一冲,发出一记体修绝技“空压盾”! 在他肉身带起的劲风的猛烈冲击之下,这一片空气被挤压,温度骤然升高,形成了一片明亮的火盾。他自身则如同蚱蜢般往后一弹,悄然抽身爆退。 那个灭世煞气人形所释放出来的灭世蛛网撞上那面空气压缩所形成的火盾,立刻在其上烙出一条条黑线,但随之灭世煞气本身也被消耗,后面还不断有劲风带着空气而来,它自身就暗淡了下去。 但就在古玄钟疾退的时候,他忽然闻到背后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他心中大叫不好。对手竟然是两个,而不是一个? 他尚未转头,已经感觉到背后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破了自己强硬无比的皮肉,注射了到了自己的身体中?他立刻运气全身气血,聚集到伤处,强力阻止那些异物扩散。 转身之后,他看到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那是一个真正的血人,她拥有一个女子的形体,然而没有皮肤,没有可见的五官,全身完全由鲜血在空中凝成。 她的右手变成了长长犹如蚊虫的刺管一样的长管,锋利的一头扎入了自己的背部。 古玄钟左手迅疾怪异地伸长了,一把抠入自己背后的肉中,将被这血人注入异物的那一块肉一把抠出。自己右手择奋起一记“空爆”拳,直接轰中这个血女躯干正中。 空气爆裂,血人原本就是一团血,飞溅四散。古玄钟身体中挖出的那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肉也迅速化作一团鲜血,飘散空中。如果刚刚不是他行事果断,再迟一个瞬间,化作血浆的就是他的全身了。 好在他肉身气血足够强硬。挖掉这一块并未伤及内脏,立刻又自然长合。 但那些飞散的血液也重新开始在空中凝聚,瞬间一个完整的血女再度走了出来。 灭世黑煞,外加一个血女……两个具有金丹威能的怪物!古玄钟自认多年的闭关让他心性稳如泰山,这时候也不由得感觉到一阵阵生死危急面前的紧张之感涌了上来。 这两个东西并没有急于进攻,而在他不远处的两个方位上缓缓移动。显然它们也正在等待机会,等他犯错的时候一击必杀。 无论是那个灭煞还是那个血女,一个撞上了他的空压盾,另一个中了他一记空爆拳,这二者都不是全无损伤的。但他要通过这样一拳拳地去消耗对方实在太难了。 这两个都是金丹怪物,想要耗死他们至少让它们中自己上百招,自己却一招都不能中。自己一中招必死无疑。这样获胜的机会为零。 但这样的怪物类似于真灵,纯粹的灵气并不能自行维系,一定要有一个神识依托。比如真灵一定有灵核。毁灭了灵核,这团灵气也就自己消散了。 这两个怪物也一定要有依托。只是它在哪里呢? 几乎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浮现了。他注意到原本那艘停泊的飞舟的甲板上是空无一人的,现在却不是了。 一个面容秀丽,嘴角微翘,天然就带着灵动的笑容的女子,眉心有着一个鲜明的红色印记,正站在船头,双手结印,轻松自如操控者这两头煞气怪物。 为什么这个女子明明只有紫府的实力,却操控着两头金丹煞鬼? 739 纵火焚幽冥,弯弓射流星 (739 纵火焚幽冥,弯弓射流星) 古玄钟和林玫儿这一战虽然激烈,勾诛却没有怎么关心。在他的心中,古玄钟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真正有点麻烦的是鬼玄阴。这种一只脚踩在冥界,一只脚留在阳间,要死不死的家伙最难对付。 他是很助人为乐,愿意搭把手,让这这家伙两只脚都落到那一边去的。只是他要寻找机会,看如何才能帮上这关键的一把。 无论是连萍还是他,两人其实都不是鬼玄阴的对手。但好在鬼玄阴完全看不起他的实力,选择性的忽视了他,正在全力攻击连萍的护体青木法力。而连萍看似还能扛得住一段时间,所以他有足够时间思考和寻找机会。 他忽然想到一点:鬼玄阴的本体虽然是玄阴树,现在完全藏身在冥界深渊中,但其人总是试图凝聚出一个人身出来。即便屡次被连萍击散,他也在不断凝聚。 这不合情理。如果鬼玄阴只依靠玄阴树就能存在,他根本没有必要凝聚这个无用的人身。只要不断地从冥窟中召唤各种魑魅魍魉来攻击连萍就可以了。这样连萍攻击不到他,他却可以随便攻击连萍,绝对是立于不败之地。 勾诛猜测,玄阴树本来是一半在阳界,一半在阴间的生物。如果它全部进入冥界了,它也会像寻常的生物那样死亡。它之所以能维持不死,正是因为鬼玄阴凝聚的那个人身始终保持在人界作为依托。 但即便他可以把那个人身打散也没有用。因为这个人身是依靠玄阴之风随时凝就的。即便一记碧光爆将他炸个粉碎,只要玄阴风不停息,他就能随时复活。 而他们在这个冥界之门的上空,如同站在一个大风口上。玄阴之风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又怎么可能断绝? 一般人是无计可施的。修士即便力量再强,也不可能用蛮力抵挡一道冥界之门所吹出来的玄阴之风。但偏偏勾诛是可以的。他有玄阴幽火炼成的真火。如果在这大风口点上一把火…… 这就好像在沸腾的油锅上点一把火,足够把这大风口变成一个巨大的火口。鬼玄阴的人身也必然在这火中被烧成灰烬。 只不过他要掌控着玄阴真火的力道,不能让火势太猛反噬自身,所以要将鬼玄阴彻底烧死,还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和火候的。 玄阴树没有了这个留在阳界的依托,要么直接死亡,要么它就得设法从冥窟里出来。那他和连萍就可以用碧光爆和玄阴真火直接攻击它的本体了。它出来多少,便轰碎它多少,看它怎么个活法? 机会?正是现在! 连萍释放过一枚碧光爆之后,暂时还无力再度发动反击。而鬼玄阴的人身早已凝固坚实,就悬浮在连萍对面不过二十来步远处。 鬼玄阴头上的白发根根竖起,犹如爆炸一般,双手结印,磅礴的神魂之力操控着周围如烟似雾的无数鬼魅,借着冥界之门吹出来的强大阴风,猛烈地攻击着连萍的碧绿色的护体宝光。 该给他点把火了。 和大冬天跳入冰冷的河水之前的感觉类似,勾诛鼓起勇气,一闪身便风遁到了冥界之门的正中。冰冷的玄阴之风吹来,让他浑身一阵战栗,仿佛连魂魄都要被吹出体外去了。 好在他的玄冥法力一运转,四周的寒气都受到了他的控制,像一把伞撑开了,让他躲开了最冰冷的阴风。 他镇定下来,一个响指,亮白色的火苗在他指尖亮起。就像往沸腾的油锅里丢了一个火种,顿时烈火熊然。然而这时候,形势突变! 就在勾诛点燃整个冥界之门洞口的同时,鬼玄阴正在攻击连萍的人身忽然如烟崩散,只不过一个瞬间便到了勾诛的背后重新凝聚而出。 然后他右手如刀般杀出,一把抓入勾诛的后颈肉中,将他死死抓住了。 “你以为我会全力攻击连萍所以忽视你?”鬼玄阴桀桀怪笑起来,“你错了!连萍此人还不值得我全力出手。但你就不一样了。只要夺舍了你,玄阴三宝便尽在我手。我便是天下第一阴修。区区一个连萍,凭什么和我斗?” 他一边说话,手在勾诛的肉身中越抓越深,仿佛要直接进入他的身体中直接将他取代! “错的是你。” 勾诛一面传音回复乱鬼玄阴的方寸,一面拼命运转青木修复术来恢复伤势。 他在成就紫府之后,紫府依然带有阴阳双面的属性。只不过他修炼的大多是阴修功法,阳面的法力几乎全都投入到了青木修复术中。这也使得他的伤势恢复非常之快。 鬼玄阴一愣,忽然发现勾诛身体中有奇怪的东西。 某种锋利如到、灵活如蛇的类似藤蔓的东西反过来攻击了他,甚至沿着他的手臂直接穿刺过来,反过来刺穿了他的全身! 更可怕的是,这种东西虽然如蛇一般在他身上扎了许多孔洞,他却完全看不见这种东西的存在,它居然是隐形的! 连菱以修罗兰的形态藏在勾诛身体中的时候,如果她自身不动用法力,也不抛头露面的话,鬼玄阴即便是有金丹神识也是发现不了她的。当然只要她哪怕露出一个尖芽,也会被鬼玄阴发觉。 鬼玄阴若是发觉这一点,难说这家伙究竟会做出什么。想要干净利落地杀了他,最好还是出其不意。 勾诛的计策除了用玄阴幽火禁绝玄阴风的来源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用玄阴幽火诱使鬼玄阴主动夺舍自己。这样连菱就有出手的机会了。 鬼玄阴一直以为是他和连萍两名紫府对付他一名金丹,这样确实公平。但对勾诛来说,公平是何物?他一开始就安排了连菱、连萍加上他三人来围殴这老家伙。 鬼玄阴身后,幽幽的女人香味夹杂在狂暴的风中传来,一股金丹威压释放而出。他终于明悟,不由得喊了一声:“碧落!你果然没死?还成就了金丹?” 连菱身披五彩灵蚕丝宝衣,右手持着碧绿的兰叶剑,在勾诛控制着的玄阴火海中安如泰山,传音道:“我用青木生机彻底驱逐你身上的死气,没有了玄阴之风的恢复,看你留在那一边的玄阴树会如何?” 说完她手中的利剑一刺而入。 这一时刻,镜影之外的现世中,一堆陨石拖着长长的火尾从天而降。木萝和木头抬头一看,这来势汹汹的陨石天降竟然是直奔他们的头顶而来的。 木萝反身将木头一拉,瞬息之间,两人出现在了一里之外。木头抬手一箭,直接冲着陨石群中最大那一颗射去。 这一群陨石中,最大的那一颗四周环绕着金光,正是古元厉天降的金丹分身。古元厉虽然没有直接操控他,但早已分了一部分神识给他。所以他有神无魂,完全和古元厉一样思考和行事,因此也可以说他就是古元厉。 只不过正在上界准备迎接两位仙女的那个古元厉并不关心这一切罢了。 他还在高空就已经看到了两个他要诛杀的目标。只不过这时距离还远,他也懒得去感悟对方的实力。反正人界的修士在他眼中都是蝼蚁。 他只打算以这具分身天降的威势直接将对方砸死,这样他不用损耗太多寿元,可以直接返回天上,占个巨大的便宜。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前就注意到了他。躲开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用箭射他?这些凡界蝼蚁,居然犯他这个上界天神的天威?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心中愿力一动,伴随他天降的这些陨石就像活了过来一样,在空中偏转,扭出一条弯曲的路径,继续往那两人头顶砸去。而他自己,则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挡,将那只迎头射来的箭挡住。 其实在他天降带来的高温之下,那箭早已经燃烧汽化了,剩下的只有一股气流而已。如果不是天性谨慎,他甚至挡都不会去挡一下。 然而…… 那股气流当胸冲来,他根本阻挡不住。犹如有人用重锤给他当胸一锤,让他胸腔内剧震,发出雷鸣般的爆响,眼前只看见一片火海!只差一点点,他这具分身就要直接从里往外爆开了! 740 萝煞星拳摧鬼神,孔顽固自毁赎罪 (740 萝煞星拳摧鬼神,孔顽固自毁赎罪) 古元厉震骇无比。但他立刻想到,这箭的威力可能并不来自其本身,而来自他从天而降所带的巨大动能。简而言之,他是自己撞上去所以才撞得这么惨的。 这让他更加愤怒了。看着那一连串陨石往对方头顶砸去,他并没有紧随其后,而是另找了一个方位,轰地一身降在这座石岛上。一时之间地动山摇,他在地上撞出一个巨大的碎石坑。 虽然怒火冲天,他也得先让那堆陨石天降去探探对方的底细。 没想到那些陨石还在半空中,就一个个轰然而爆,被那人一箭一箭地射爆了,变成了空中的一连串漂亮的焰火,如火雨一般落下。 他正要自己出手,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怎么,你也姓古?” 他回头一看,看到一个上身穿着暗红色短衫,露出两截雪臂,下身围着青色布裙的秀美的绿发赤眼的女子。这让他心中大动,点头微笑道:“本座乃东方持国天王座下圣君古……” 古字刚出口,那女子早已爆起一拳,往他当头打来。其实木萝本来是不会问的。但这个人是她在和岛上见到的第一个并非石人的人类,所以她忽然想问个清楚。 她那一双白藕一般的胳膊看似柔弱,但拳头挥起来简直锐不可挡。光是带起的那一股劲风,就如同千刀万剐般扑面而来。古元厉立刻感觉到了强烈的生死危机。 “虚止金光!” 他急忙使出他的绝技。这让他身周瞬间被金光笼罩,其中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无论是扑面而来的风,还是风中的尘埃,还是一切运动着的东西,都忽然变慢,然后趋于静止。 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东西,无论有情生灵还是无情之物,都不能逃脱他的静止法则。而他则不受这法则的影响,因此在这范围内,他将成为绝对主宰,为所欲为。 唯一可惜的是,他并非是仙体下界,而是分身下界。所以他现在只具有金丹修士的实力。而这“虚止金光”也无法达真正达到法则的效果。 法则是不可打破的,只能消耗或者设法避让。但他这个金丹神通的“虚止金光”却是可以打破的,只要外力足够就可以了。他上次紫府分身下界的时候,就是被连菱给一剑斩开的。 要论纯粹的力量,在木头的树皇之体达到金丹三花之前,木萝的金丹三花树体很可能已经是这人界中最强的力量了。她的拳头比起连菱的剑来说只有更强。 木萝一拳砸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亮起了一团金光。这金光照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就像掉入了某种粘稠的流体内,全身被某种力量给牵制,一切都缓慢了下来。 她一皱眉头,体内气血一涌,皮肤上浮现出许多红色的血脉,就像纹上了某种华丽的花纹一般。她的力量猛然强大了数倍。面前的金光就像一面脆弱的镜子,哗然而碎。 金光中的古元厉则惨呼了一声。他全力催动的虚止金光被粉碎,连累他也受到了反噬,胸口如同爆炸一般吐出一口血来。但与此同时,木萝的拳头也到了他面前,一拳正中他的眉心,将他的脑袋如豆腐般砸了个粉碎! 就在木萝一拳打死古元厉的分身的时候,连菱也正一剑刺入鬼玄阴的后心。剑上碧绿色的修罗兰生机就好像滚烫的烧融化了的铁水,直接灌入了一个蜡做的身躯中。 鬼玄阴的这具肉身随之从内部开始融化成一种碧绿色的粘稠液体,然后漆黑的表皮开始爆裂,绿色的火苗冒了出来。连菱却皱了皱眉头,这感觉不太对。 即便她是金丹双花修士,想要在玄阴树躲入冥界,并打开冥界大门的时候冒着冥界喷出的猛烈的玄阴之风来杀死鬼玄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生她的木行之身,就不适合面对冥界的环境。 先用玄阴真火点燃冥界之门喷出来的玄阴气,然后一半逼迫一半诱使鬼玄阴对勾诛夺舍,乘这个时机连菱再出现对鬼玄阴一次偷袭得手,这方案在勾诛和她的神识中反复演练过多次。按理说是万无一失的。 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感觉不太对?是了这忽然爆发而出的绿色火苗有诡异。 勾诛尚被鬼玄阴钳制住,一点都没有放松。连萍的九龙棘在他们周围盘旋飞舞。但连菱、勾诛还有鬼玄阴三人距离太近,她投鼠忌器,无法插手。只有连菱,一股青木真气横扫鬼玄阴的人身,却发现一阵碧绿的火苗冒了出来。 这火苗顺着她的剑迅速窜了过来,染指到她的手指。她的手指立刻着火燃烧,腾出诡异的绿火。 “龙舌怒炎!” 一股熟悉的清凉感觉从指间传来。这感觉非常诡异,虽然触之清凉,其实凶悍无比。她体内的青木生机正随之燃烧。 她想起了多年前孔度的教导。东海极远处的岛上,有一种名为“青龙舌”的异草,其叶宽大锋利,状如龙舌。其他植物若是遮挡了它生长的方向,它宽大的叶子上便会腾起一种专门焚烧青木生机的碧绿色异火,将对方烧个干净。 这种火被人称为“龙舌怒炎”,专门克制她体内的青木生机。看来对方也并非毫无准备啊。 连菱并没有慌张,继续以兰叶剑将鬼玄阴的人身搅碎,将勾诛解脱了出来。 “师叔,你现在还不现身,在等什么呢?”连菱淡漠地问道。 青龙舌正是孔度的本命灵草,而龙舌怒炎则是他的拿手神通。 但青龙舌并不像她的修罗兰一样,能再生人身。所以孔度不可能像她一样,直接以修罗兰藏在勾诛身上,就能瞒过鬼玄阴的耳目。那孔度本人究竟藏在哪里?这一点连菱也觉得奇怪。 连菱在神识中听到一声叹息,对方传音道:“我已说过永不再见,你又何必非要我现身?” 果然是孔度,他就在这里。龙舌怒焰安静地燃烧,就包围在连菱的周围,这让她仿佛变成了一根燃烧的灯芯。看起来这绿色的火焰悬浮在她的灵蚕宝衣之外,但其能量的来源却是在不断地抽取自她身体中的青木生机。 龙舌怒炎并不会损坏人的肉身,也不会燃烧任何实物。但一旦被它沾染上,就会不断焚烧体内的生机。一旦生机被燃烧殆尽,火焰就会熄灭,但人体内没有了生机自然也就死亡了。 勾诛点燃的玄阴真火依然在周围燃烧。但两种火焰相互并没有任何作用。玄阴真火可以焚烧一切实物中的玄阴灵气,这却和龙舌怒炎没有关系。 想要灭掉龙舌怒炎,除非勾诛用玄阴真火去烧掉对方的火源。但这火源就是连菱体内的生机,因此他是没可能这样去做的。 “不对啊。”连菱是金丹双花修士,体内生机蓬勃,一时之间还烧不尽绝,“你连肉身都没有,这些龙舌怒炎又是以什么为灵识寄托的呢?” 无论是龙舌怒炎还是玄阴真火,任何这些单纯的灵机之物,要么自有灵核,要么以修士的神识为依托,否则早就消散于天地之间,根本无法自行存在。 但连菱沾染了的这龙舌怒炎却很奇怪,它明明含有孔度的神识在内,却不见灵核,也不见正在操控这火焰的孔度本人,那么它又是何以存在的? 即便孔度有什么办法能隐藏自己,应该也不可能在区区数里范围内,让一个境界高于他的双花修士完全觉察不到啊。 同样的问题勾诛也在疯狂地寻找答案。只要能找到了答案,自然也就找到了破解这死局的方法。如果它有灵核,那么就毁了它的灵核。如果它依托的是孔度本人,那么就把孔度找出来杀了! 孔度的意识自然没有给她回应。但连菱恍然大悟地继续说: “你让玄阴树吞噬了自己的神魂。你在来之前就已经死了是吗?被玄阴树吞噬神魂,最多七天之后就会和玄阴树彻底融合。那时你的神魂也就永远不在了。” 孔度确实是已经死了。在来之前,他的神魂已经被吞入玄阴树中。这使得在七天内,他将通过玄阴树获得金丹战力。如果加上鬼玄阴,他们可以说在这短时间内具备了两名金丹修士的实力。 至于他自己那个寿元将尽,已经老态龙钟的肉身,他已经放弃了。他只分出了一个不强的分神在那身上,继续冒充自己,实力很弱。所以一个照面就被白虎给吃掉了。 他知道连菱如果会出现,就一定会来找鬼玄阴。因此他决心舍弃自己的修为,舍弃自己的肉身,甚至舍弃自己的神魂,以此来诛杀连菱。 神魂虽然是永存不灭,但是可以融合和分裂。七天之后,他的自我意识将完全被玄阴树吞噬而消失。之后他究竟是什么,那就谁也说不清了。 这其实比死亡更决绝。因为死亡还可以进入轮回再度转世。而他舍弃了神魂和玄阴树融合之后,作为他自身的那个神魂便永久地不存在了。 连菱摇头苦笑道:“为了杀我,你连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不要?何必如此?你既然不依不饶地非要杀我,当年又何必救我?” “救你并且把你带到翠玉宫,确实是我最大的错误!虽然说祖师是土族人,但翠玉宫本已回到垚人掌控之下。 “我是一时恻隐,却没有想到你如此天纵之才,竟然会把翠玉宫再度置于土人手中,毁了我孔、古多家联手掌控翠玉宫的数百年大计!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神洲厚土,我垚人已经统治了万年之久,难道要毁在我的手上? “土人数量多于垚人百倍。一朝得势,这世间再无我垚人家族的容身之处!我垚人世家,必将永久灭绝于天地之间! “这是我的罪,我来承担! “这是我的错,我来解决!” 一阵传音如同风暴般袭来,根本不容她回复,这意识仿佛就自行燃烧、爆炸而消散了,剩余的只有萦绕在这火焰中无法断绝的强烈的杀她的执念。 绿色的龙舌怒炎腾起了数丈之高,疯狂地跳动,仿佛一个因为痛心疾首,又濒临绝境而癫狂的灵魂。 741 苍海隐卧龙,玉台现神尊 (741 苍海隐卧龙,玉台现神尊) 幻世镜影之外的现世中。 夜色里,海面并不平静。经过那镇海大阵被古家的飞舟激活的那一番骚动,海面始终没有彻底平息下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东南西北风,吹得海面波浪重叠。一眼往去,仿佛空中的光撒下来,又被打碎了撒在这无数的的海浪上,一片片忐忑不安地荡漾。 离开泰阳峰数里的海面上,安静地抛锚着一只舰队,四周还展开了隐匿阵法。这里没有火光,船队在黑暗里很不起眼,如同一堆漆黑的礁石。但寻常的海船显然是不可能开到这里来的。 这不是普通的船只,而是金州海防舰队,足足十八艘横天火舰。 虽然这东西开起来极为耗费纯阳丹,但它能海能空,火炮威力巨大,已经是厚土皇朝绝对的主战重器。 原本坤元帝把云王放逐到金玉两洲,就是希望他能东向遏住海魔的入侵,南面抵御妖族。这些麻烦事甩给了他,皇朝便可以放心对付北方的风尘两族。 所以皇帝曾特别下旨,云王的金州军可以配备横天火舰。 没想到云王不但扼守得海魔没有脾气,还往东海大开商路,发了大财。然后他又创办“东海机工局”,大量制造横天火舰,军力增长惊人。区区一个金州卫所,居然装备了上百艘横天火舰。 如今坤元帝已经严令东海机工局不得再建造横天火舰。但对云王来说这没什么。不能建横天火舰还可以建别的啊。 这位云王就站在一条横天火舰的船头,望着这些不断波动,让人不安的海面上的月光。 他与泰阳峰的距离并不远,在船头他就能清晰地看到那座笼罩在一圈淡淡的光晕下的神山。翠玉宫的数十条飞舟都还在空中悬浮,他们并没有进入泰阳峰的禁制中。 泰阳峰上散发着异常的灵机波动。那里形成了一个古怪的空间漩涡。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那肯定是有人布下了空间阵法。他们自然不会贸然闯入。他们只需要等,等结界阵法中的决战出来结果就行了。 云王也在这船头等候。理论上而言,泰阳峰甚至整个镇海大阵的范围内,都属于翠玉宫的地盘,是玄门修士控制的地界。这样的地界中发生的玄门争斗,他是不能插手的。 这就是所谓国家机器的中立原则。国家所认同的五大宗门,如果他们发生玄门内斗,只要不影响凡人,就没有理由动用国家机器去干涉。因为国家的武力是用来维持国家和对抗外侵的,而不是用来给某个宗派争利的。 云王虽然几乎自成一国,但他目前为止还是忠于厚土皇朝的。所以泰阳峰上斗争再激烈,他也不能插手。 但他带舰队道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这座镇海大阵是东海上的海防重镇。如果双方争斗影响了海防,那就不是玄门内争的事了。他带舰队来防范海魔的袭击也是完全合理的。 他要真不想插手他也就不会耗费巨资动用整个舰队到这里来了。 将来的翠玉宫是鬼玄阴为宫主还是连萍他们一伙得胜他无法干涉。他们究竟是靠向皇帝还是靠向他这个云王他也决定不了。但是如果杜莉有生命危险,他就得毫不犹豫地出手干涉了。 仅仅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杜莉也从来没有认同过和他有什么越界的关系,他们最多算是熟识的好友罢了。他居然就动用整个舰队来作为威慑,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按理说洪如是这个唯利是图的腐儒应该会极力阻挠反对的。但奇特的是他居然没有反对。 杜莉就在回春院的那条飞舟上。她的情况有内应不断向这位云王汇报。内应是谁?勾诛、黄璐,还有翠玉宫那一大帮和他结拜了兄弟的人全都是他的“内应”。 他甚至怀疑他自己之所以会来这里,也是勾诛这阴险的小子故意撺掇的。勾诛先是救出沐葭和杜莉,然后顺势将她们拉入了丹阳阁的阵营。接着又和他描述这一场大战风险重重。 偏偏他只能乖乖吃这一招,毫无抵抗之力。 洪如是手持一柄羽扇,坐在一张竹椅上,正悠闲无事地摇着扇子。据说海外的谋士都喜欢拿着这种玩意来提升格调。而且他那扇子不是法宝,是拿着货真价实的鸡毛当做令剑,指挥着他这个云王。 “你说这次五行宗支持鬼玄阴和连萍争夺翠玉宫宫主之位,哪一方会胜?”云王忽然问。 “自然会是殿下期望的结果。”洪如是淡淡一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洪如是装模做样地轻轻摇起羽扇,然而一阵大风来差点把他的扇子吹走。他掩饰住自己的狼狈不堪,尴尬笑道: “表面上看五行宗儒玄派精锐齐出,加上鬼玄阴刚刚成就金丹,对付连萍、霍云这么几个紫府修士,应该十拿九稳才是。 “但他们都只是修士,只知道盘算实力,却不懂揣测人心。 “连萍这人表面上争强好胜,但其实心性淡泊,绝不会贪恋一个可望而不可的宫主之位。如果她明知不可胜,又怎么会乖乖来到这里?不是应该早就放弃翠玉峰避世隐居去了才对? “既然五行宗的实力都摆在明面上。连萍等人应该有必胜的把握,否则根本不会到泰阳峰来。 “小生斗胆猜测,碧落圣女连菱很可能不但活着,而且实力非同以往。她可能在幕后操控这一切,打算将鬼玄阴等人一网打尽,彻底结束翠玉宫的内乱。 “反而是五行宗所谓儒玄的周踏、陈昂等人,一帮权欲熏心、趋炎附势之徒,不过见风使舵罢了。只要形势不对,他们就会溜得比兔子还快。 “殿下不用着急,再过不超过半个时辰,应该就有结果。杜大夫……”说道这里洪如是咳咳两声,笑道,“我们的王妃大人,肯定会太平无事的。” 云王回应道:“我总算知道你怎么会舍得让我花费那么多钱,把带舰队开来这里了。” 洪如是双手抱拳恭贺道:“金州的玄门势力被清肃一番,又斩掉五行宗这墙头草伸过来的一只手,殿下又得强援相助,争夺天下有望啊!” 不管怎么说,如果连萍等人能击败五行宗的周踏、孔度、陈昂,还有鬼玄阴,那么这一支力量绝对不可忽视了。云王对连萍还有救命之恩,连拉拢都省了。 云王只要带着舰队在这里,即便不动手,也等同表明了他的态度。所以即使是对他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儒修来说,也是极为划算的。 不但云王在等待这一场翠玉宫内争的结果,五行宗、其他各大宗门、甚至朝廷,都在幕后屏息以待。因为这一战也就决定了金州玄门势力最终的立场。 牵一发而动全身。或许这个中型宗派的偏向,就决定了厚土皇朝将来的命运。 但到了天界,这么一小桩人界凡俗之事,还不至于引起天人们的兴趣。即便是被裹挟卷入其中的古元厉,也只是让分身下去了就没管了,自己一门子心思都放在即将飞升到他家接引台上的两位女仙身上。 但这过程很长。四大天王天的同样一天时间比人界长一万八千多倍。所以她们在人界磨蹭一刻钟,他就在接引台上等得差不多一百天。 这两人真的在磨蹭。林菡还想找林玫儿和连菱、勾诛道个别。而温如雪想再等一会,等古家人带着乾坤宝盘传送到寒尘部之后她再离开,免得蓝若霜出什么意外。 她们要是磨蹭一整天,古元厉就得等上五十年! 古元厉耐着性子等着。他又不能找个人来替代。因为下界仙人飞升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天人显然是他们最信任的人。这是无法替代的。 但在传送金光中,他看到的并非是两名女仙,而是一个身形瘦长的黑衣男子走了出来。这人两手空空,背上却背着一个剑鞘。剑鞘也是空空,里边并没有剑。 这人衣着虽然简单,但是肤如珠玉,面相清瘦,线条苍劲,气质非凡。唯一有些违和的是一双目光犀利无双,不时机灵地往四方扫动。 古元厉明明已经看到了此人,却怎么都记不住他的容貌,就好像他见过的那些大德天尊神颜,他虽然明明看清了那些绝世容貌,但偏偏无法理解,也无法描绘出来。 但这人居然直接出现在他古家的接引台上,不请自来,视这个古家圣地如无物,这足以让他雷霆大怒了。 “什么人?竟敢擅闯……” 那人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恐吓一样,反而是明眸闪动,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然后诡异地将头凑了过来,指着他的脸说道:“你眉心在流血啊。” 742 苦心却作人嫁衣,多情何惧赴幽冥 (742 苦心却作人嫁衣,多情何惧赴幽冥) 愤怒的古元厉这才感觉到眉心传来一阵猛烈的钝痛,仿佛被人猛击了一拳。他用手一摸,发现眉心流出一团黏糊糊的热血。一缕来自下界分身的记忆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的分身居然又在人界被杀了! 这是什么坑爹的后辈,上次召唤一个紫府分身去对付一名金丹初花。这次又召唤一个金丹初花分身去对付一个金丹三花的树妖?这又得损他多少寿元?再这么损下去,他可就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古元厉正要骂人,却忽然感觉自己被一股诡异的强大的神识之力给笼罩了。生死危机感立刻便涌上了心头。显然他最大的麻烦还不是人界那个分身,而是眼前这个诡异的陌生人。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这股神识力量充斥着他的脑子,让他根本无法抵抗。他很想将接引台下的修罗兵呼唤过来。即便不能击退对手,只要事情闹大,来的人越来越多,他自然有机会得救。 但他的神识被遏制住之后,根本无法传音。这时他想到了他是驾车直上这接引台的。他驾驭而来的那辆青蛟车就在他的身后。拉车的两头青蛟也是修罗,战力也不弱。 他艰难了动了动胳膊,对后面这两个畜生做了一个“迎敌”的动作。平时这两头青蛟都极为听话,他挥挥手就会过来。更何况有外敌入侵,只要他显露出任何敌意,它们都会怒吼而来。 但这回他挣扎了半天,身后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缓缓地扭过头去,却绝望地发现,它们已经如同小狗一般匍匐在路边瑟瑟发抖,还像狗一样摇起了尾巴。抬头时可怜巴巴的眼神也不是看向他,而是看向那个金光之中的清瘦的黑衣男子。 黑衣的瘦高个一头乱发束着逍遥巾随风飘舞,面孔清晰却又说不出的模糊,仿佛被一团奇幻隔膜笼罩着。但一双眼睛射出无形的光芒,看得古元厉莫名有些刺痛。 古元厉所有的愤怒顿时消弭无踪,反而满脑子都充斥了对死亡的恐惧,他情不自禁地要跪地求饶,仿佛这才是他唯一的生路。 但这股强大神识并非是要将他杀死,而是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强行搜索了一边。其神意最后落在了他脑子中刚刚才翻来覆去所想象的那两位女仙的名字上。 其一林菡,其二温如雪。 他如同再度确认一般又重复扫了一遍这两个名字和她们的飞升地点。虽然那人的脸孔在古元厉的意识中依然说不出地模糊,他却明显地感觉那人微微一笑。然后一股恐怖的法则之力席卷而来。 这股力道也并非志在杀他。但这股力道扫过之后之后,他身上一切仙宝、丹药、兵器、配饰,甚至是整辆青蛟车,连同那两头青蛟,一概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已经赤条条一无所有了,连全身衣物都被扒走了。 不但如此,依然漂浮在空中的那两枚明明烙印着他的魂息的封仙敕上,他的魂息也被抹去,很明显地被染上了另一人的魂息。 虽然那人明明没有说话,古元厉却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神意中传来的嗤笑,他甚至能自己将它转换为语言: “多谢你古家破费了,要不然要弄来这两份敕书而不惊动天庭,还真不容易……” 他虽然动不了,却不由得吐出一口老血来。老子散尽家财,却便宜了你? 在莫毒山脉里,清平盛世中,十一仙道盟的地盘上,居然还有无所不抢,如此穷凶极恶的劫匪? 古元厉心中望着这一连串不可思议事件,心中呕血叫骂,但紧接着连他自己的人都不见了,仿佛也被偷走了一般。 回到人界,东海上幻视镜影的战斗中。如勾诛所策划的一模一样,古玄钟这个紫府圆满,足以抗衡金丹修士的绝世体修已经死了。 他并非是被林玫儿一人操控血黑双煞给诛杀的。而是因为血煞在之前的偷袭中击破了他的背部,导致他被潜伏在飞舟中的缪其中的魂术所染,结果产生了强烈的幻觉。 在幻觉中对付两头金丹煞鬼再加上林玫儿、缪其中这两个紫府修士,其结局不言自明。别说古玄钟只是堪比金丹战力,就算他真的修到了金丹,在这种局面下也未必扳得回来。 这一对四的局面让他大呼不公。但对勾诛来说,公平对弈?他只能呵呵了。 周踏、陈昂依然在阵中苦战。当然勾诛并没有设计想要杀掉他们,他们也只能暂时就这样继续苦战下去了了。 随着古玄钟的落败身殒,林玫儿和缪其中分别去支援寒碑子和霍云他们了。实力此消彼长,五行宗金德院的这两位高手就是拼死也不可能再打开局面。 薛幽还被困在佟瑶与朱六合联手布下的幻境中接受恐吓,更不值一提。 唯一真正有些麻烦的是鬼玄阴打开的那个冥界之门。这种力量是无法以修士的境界来衡量的。 就好像一个力气不小的人在大坝上挖了一个洞。但你说这汹涌而出水流之力有多少?这就和挖洞之人的力气毫无关系了。 当然,天地有常定之力,注定了鬼玄阴打开的冥界之门不可能无限扩大。否则就是三界混一,重归浑沌,浑沌天劫提前到来了。 但两界之间的结界上只开一个洞,这威力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阳界对亡灵,阴间对生人,都有强烈的吸引之力。所以勾诛、连菱、连萍都被吸在冥界之门附近无法远离。鬼魅们则不断如飞蛾扑火般汹涌去往阳界,又很快被阳界的纯阳之气消磨殆尽。 纯阳灵气如漏水般打着漩涌入破洞中,而玄阴之风则汹涌而出,再加上被勾诛点了一把玄阴真火,这壮丽情景简直是无法言述。 但真正危险的是连菱始终被绿色的龙舌怒炎包围燃烧。她就算化为修罗兰也一样,龙舌怒炎会随之蔓延燃烧,直到烧尽所有生机为止。没有了生机,即便是修罗兰也没有复生之力。 想要彻底杀灭一个身具青木长生功的修士,恐怕没有比这更保险的办法了! 孔度舍弃了性命孤注一掷,除了要诛杀连菱之外,还要保住他这个弟子鬼玄阴的性命。只有身为垚族又是他亲传弟子的鬼玄阴重新掌控翠玉宫,他才能安心地被玄阴树彻底吞噬而消逝掉。 此时鬼玄阴的神魂已经完全回到玄阴树上去了,全部没入冥界中,因此并不会遭到勾诛的玄阴真火的烧灼。这时候孔度的龙舌怒炎才是玄阴树的寄托。 勾诛想要烧灭玄阴树的一切留在阳界的寄托,就等于要烧灭连菱身上所有的生机。他显然不会这样做。因此玄阴树即便面对勾诛、连菱和连萍三人联手,也依然是安然无恙。 玄阴树和龙舌怒炎,前者是后者的灵识依托,而后者是前者在阴阳界中的依托。这二者互相绑定,只要灭掉其中之一,便可以解开这个死结了。 但灭龙舌怒炎等同灭连菱。而要灭玄阴树就要深入冥界。无论是连菱、连萍还是勾诛,想要在这时候进入冥界而维持不死,则他们在阳界也必须有一个寄托。这不是仓促可行,而是必须有提早的周详的准备才可以的。 勾诛虽然算尽各种可能,也没有算到鬼玄阴在升级到金丹之后,居然可以破开阴阳界之间的结界。当然,他更没有算到,孔度为了杀连菱居然会舍弃自己的肉身和神魂与玄阴树融合,导致玄阴树也具备了龙舌怒炎的能力。这人简直是个疯子。 既然没有提前预计,那就临时再算!勾诛脑子中很快再寻到一条求生之路。只是这条路与其说是求生,不如说是前景模糊,不是必死而已。 “你想独自深入冥界去毁掉玄阴树?”他念头一起,连菱已经了然他的想法。 “你才紫府一气,进入冥界必死!”连萍在一旁插不上手,只差自己冲入冥界去送死了。如果勾诛要送死,她肯定先把勾诛制住,然后比勾诛抢先下到冥界。问题是她下去活不过十息,更没实力面对玄阴树的本体。 “不,我和连菱之间有人傀巫蛊咒相连,因果相牵。就算是我要死,她也能拉上一把。” 勾诛不是没在生死边缘走过。当年他替连菱扛住一发缪其中等人的虚灭头骨,本来已经卷入轮回。但连菱已经修成成金丹,已经有了一定牵动因果的能力,拉住因果线,所以他才没有彻底死亡,又给拉了回来。 这事连萍去不了,没有人帮她“牵线”。连菱也去不了。如果连菱去冥界,她身上还燃烧着龙舌怒炎,进入冥界瞬间即死。勾诛的紫府法力动不了因果,两人就只能同赴黄泉了。 他没有再多想,直接跃入冥界之门中。 743 苍茫阴阳界,生死虚妄间 (743 苍茫阴阳界,生死虚妄间) 其实他根本不用“跃”。冥界对所有阳界生灵有巨大的“引力”。无论是勾诛还是连萍和连菱,都是极力御风悬空与之对抗,才能勉强不落入冥界中去。他们想要逃离冥界之门更是不可能的。勾诛只是将风遁术稍稍减弱,就自然被吸进了冥界之门。 “我的九龙棘借给你了,至少能让你多喘几口气!” 就在阳世的感觉彻底消失之前,勾诛听到连萍最后喊了一声,然后回头正看到她将手中的鞭子向他抛过来。一阵碧绿的空遁光芒闪过之后,那条鞭子化成了九条一丈来长的碧绿小龙,在他身周盘旋将他护住。 连萍将鞭子丢给了勾诛,然后便在虚空中御风踏步,走进了包围连菱的龙舌怒炎中,任凭龙舌怒炎将自己点燃。 “我们两个人的生机加起来,至少能烧得更久一点吧?”连萍望了望这四周看似人畜无害,只是带着丝丝清凉的火焰,有些拿不准地说。 连菱摸了摸她的头,说:“傻妹妹,你走进来就和添柴一样,本来我还能遏制生机来掌控一下火势。现在你看这火一下子就旺了一倍。” 连萍往四周看去。她身在火焰中,看不到这火焰有多高,只能看到这四周包围的全都是这清凉透体的碧绿火焰,颜色明显比刚刚要更浓厚了。 “啊,那怎么办?”这时候她情不自禁地要退出去,连菱却一把将她手拉住了,笑道:“没什么。就算这火烧得再旺,我们也没有你姐夫死得快。我们一家人同生共死,这感觉也不错。” 连菱自然知道,连萍要是一人独自离开,她身上已经沾染的龙舌怒炎绝对不会熄灭。而且她的紫府实力控制不了火势,只会死得更快。 “好!”连萍傻傻地点了点头。但她忽然觉得这所谓的一家人,自己夹在中间好像有点碍事? 进入冥界中,勾诛的感觉真的是恍如隔世。这就像从水面之上忽然坠入了水面之下。虽然绝对的距离只有薄薄一面之隔,但水面之外的天地便立刻远去,就只剩下头顶那一片模糊而且不断波动、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波光了。 一息左右的时间之后,他回头再望,阳世已经只不过是是深黑的世界中远处的一点星光了。 这天地的底色虽然是纯黑的,但四处星星点点还是有不少光点在闪烁。那是被那点阳世之光吸引而来的无数的鬼魅,各种古怪的玄阴之身上散发着微薄的灵光,蜂蛹而来,如同满天飞舞的萤火虫。 它们渴望着阳界。然而被纯阳之气湮灭之后,它们还是会再度转生回到鬼道中。所以这只是个死循环。 四周充斥着牵扯所有生灵的业力。这业力直接作用在魂魄上,让他耳中仿佛充斥着众生万物在轮回中挣扎往复的痛苦呻吟,让他烦躁无比,厌世之心迅速滋长。 如果不是他好歹有着紫府修士的定力,九炼之神的强大抵御力,恐怕不用肉身溃灭,他自己就先精神崩溃而自杀了。 狂暴的玄阴之风让他通体冰寒,仿佛要将他体内所有的阳气吹得一干二净。 好在连萍的九条碧绿小龙始终在他周围游走,不断释放出温暖的生机,这让他得以运转青木修复术,不断修复受损的肉身,与这冥界的侵蚀对抗。 虽然冥界深处对他的吸引力越来越强,但他并没有直接被吸走。因为他身上牵着一根线。这根因果线就像放风筝一样,另一头在阳界的连菱手里,拉扯着他。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所以他说不出现在代表着阳界的那个光点,究竟是在他头顶还是在他脚下。但更糟糕的是,这里一片模糊,任何方向除了星光都是黑色,他根本无法找到玄阴树在哪里。 “快,快,快!” 他内心催逼着自己。无论是连萍的九龙棘还是连菱手上的因果线都不可能坚持太久,他必须马上想到一个办法来找出玄阴树在冥界中的位置。否则他们就会一起死! 灵机线,他可以看到灵机线! 他有眼阵之力,可以看到天地间灵机线的分布。但进入冥界之后他忽视了。因为冥界的灵机线并不像人界那么循规蹈矩,而是一片乱麻。 他专注要找玄阴树相关的灵机线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玄阴树在阳界还有依托,二者之间必然有灵机线相连。所以他只需要关注那些通往阳界的灵机线就可以了。 他将法力注入双眼中,全力往阳界的那个点看去。这时他的脑子一阵强烈的眩晕。 阴阳两界之间的牵扯本来就很多,远不止玄阴树。那里的灵机线千丝万缕,多如乱麻。他想要把玄阴树的灵机线分离出来,简直难比登天! 他还必须找到另一种特征,通过另外的特征加上灵机线双重判断,才能将玄阴树真正的位置找出来。 冷静,冷静……勾诛竭力稳定下几乎要乱掉的心绪,将九炼之神几乎运转到了极致。 对了,紫璃镜! 阴阳两界之间的牵扯以自然之物为多。这些无情之物没有灵识。玄阴树不同。玄阴树吞噬了孔度的神魂,在阳界施展龙舌怒炎,那这些灵机线上一定要有神意在流动。 他的紫璃镜是可以直接看到神识和灵识的,比自身的神目要强很多! 虽然他还会看到满天狂飞而来的鬼魅身上闪动的灵识,但是这些和顺着灵机线流动的神识还是很好区分的。 勾诛立刻把紫璃镜唤出了来。当幽暗的紫色光芒照亮这片漆黑的深穴的时候,加上他所能看到的灵机线,冥界的本来样貌终于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这里有蜂拥而来的无数奇异生灵,他所见的灵识波动与人界截然不同,其中的怪异无以言说。 但他确实看到了一组线条,在空中划着狂放的轨迹,从遥远的阳界星辰一直落往冥界深处,其上流转着紫璃镜的光芒被反射而散发出的五颜六色的反光。只有这一组线条是独特而且明晰的。 冥界中的远近似乎和阳间不可同日而语。在他的感觉上,那线条很长很长。但他只是一个意念,瞬间便几乎移动到了终点。 终点那里并不是虚空,而是一团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大黑云。云层重重叠叠,云层之间有许多巨大的空隙。进入其中,头顶是云,脚下也是云。 但勾诛拿不准这些是真正的云气,还是坚实的土壤。他落在一片云上,他立刻便感觉这世界重新有了上下左右之分。他脚下踩着的仿佛是怪异的黑色积雪,踩上去松软而且嘎吱嘎吱直响,留下了极深的足迹。 就在他面前,一棵黑暗的、枯枝横生、树叶稀少的巨大的树就耸立在他的面前。庞大的主根直接盘踞在一堆黑雪之上,无数蛇一般的分支则深深扎入冥界的土壤中。 它高耸的枝丫上牵连如同狂人笔墨般直接挥洒长空的线条,联系着仿佛无边远处的那点星辰 “这就是玄阴树?” 勾诛对玄阴树的树叶其实是很熟悉的。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极寒银叶,数千两血灵石一枚啊。 但鬼玄阴的这棵和妖界阴龙山脉上后来被蓝若霜带走的那棵并不相同。那一棵是真正的万年玄阴树。而鬼玄阴的这一棵,只是秦尊阳从那一棵上折下一枝,花了数百年在翠玉峰重新长成的罢了。 “毁了它!” 勾诛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立刻拔出剑来,直接往这棵树奔去。 就在前方,昏暗中走出一个黑影。身形虽然有些佝偻,但他骨架宽大,依然不失魁梧。一件深色的斗篷披在身上,额上露出散乱的白发和沟壑般的皱纹,他声音嘶哑而低沉地冷笑道: “小鬼,我可以帮你斩断你身上的人傀巫蛊因果线。这样即便连菱死了,你也可以活着出去。或者,我也可以直接杀了你。你选哪样?” 与这意识传音而来的还有一股金丹神识的强烈威压,让勾诛原本疾行的脚步被硬生生阻止了。这人正是成就了金丹初花的鬼玄阴! 744 终得快意了恩仇,仍留执念怨人间 (744 终得快意了恩仇,仍留执念怨人间) 他的神魂已经和玄阴树融合,玄阴树也已经和孔度融合。所以现在他有孔度的全部记忆。当年陈玄方的人傀巫蛊秘术,就是从孔度这里搞来的。 在鬼玄阴看来,勾诛冲到冥界来送死,只不过因为连菱和他是一根绳上的两个蚱蜢。如果连菱死了他也得死。但只要勾诛肯配合,他解开人傀巫蛊咒轻而易举。 但勾诛没有理他,反而全身颤动,气血翻涌,法力萦绕,似乎在竭力冲破他的神识阻扰。 “你区区紫府一气,想挑战金丹?自己想找死,我也不拦着你。” 鬼玄阴举起一柄剑,一柄看不出任何锋芒、犹如枯枝般的一柄木剑。四周的阴寒之气仿佛被他所引导,一齐聚拢了过来,将锋芒对准了勾诛。 “白痴!” 勾诛心中暗骂了一声,懒得和他废话。紫璃镜光芒照而来,一切如他所猜测的一样。金丹威压是假的,鬼玄阴的身躯也是假的,他手中的剑,连同剑上的威能也是假的! 只不过金丹神识之能,借用这冥界的环境而生出的幻影罢了。 鬼玄阴的确是有金丹神识,但这神识现在非常虚弱,只能用点障眼混淆之法。他的混淆之法当然能骗过紫府修士,然而怎么可能骗过专门窥视神识的紫璃镜? 勾诛本来就猜测,以这棵玄阴树的实力,想要用龙舌怒炎困住金丹双花的连菱,那至少要有和连菱近似的实力。无论是鬼玄阴一人的金丹初花,还是孔度舍弃了性命强行拔高到的金丹境界,他们中任何一人都是不够的。 只有这两个人的金丹威能一起着落在那龙舌怒炎上,连菱才会无法挣脱。否则的话,连菱凭借自己的实力碾压,也能把龙舌怒炎给灭了。 所以他只要到了这棵玄阴树下,鬼玄阴绝对无法凝聚出一个金丹分身来。不但金丹分身没有,恐怕连紫府实力都不会有。如果有,那一定是幻觉。 紫璃镜一照之下,眼前的鬼玄阴只不过一个虚妄缥缈的气魄分身,他的神识束缚便立刻挣脱了。他手中冥火剑一剑刺去,正中鬼玄阴这个分身的心脏。 即便是气魄分身,其感官和本身也是完全一样的。鬼玄阴还来不及发出一声绝命的嘶吼,其身形便如烟雾般消散无踪了。 鬼玄阴的冥界之门这一招就是如此。威能奇大,但是一旦有人真的深入到冥界没死没迷路还找到了玄阴树,他就基本没有什么抵抗之力了。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神通。威能越离谱,其弱点也是越无法弥补。 勾诛到了树下,冥火剑一剑便刺入到树干基部。熊熊的玄阴真火立刻沿着树根和树干蔓延,仿佛在这幽深无比的冥界深处,点起了一堆雪亮的篝火。 在这灼烧中,一个一个带着恐怖和痛苦表情的人头从树干上钻了出来,正是玄阴树所吞噬过的灵魂。最上的两个正是孔度和鬼玄阴两人。他们高声嘶喊,威逼利诱,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勾诛还嫌不够,在这树身上找到一个树洞,直接把身上所有能找到的雷珠、火珠、雷火珠,全都从树洞里倒了进去,然后引爆! 雪亮的篝火,雷鸣般的爆响和闪电,四处绽放的烟火。亿万年深黑的幽冥界,从未如此喧闹过。 这棵如同死人一般的枯树不断地爆裂,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宛如一具正在被火葬的老者的尸体。 复仇的快感就像电流一样流过了他的全身。孔度、鬼玄阴、陈玄方,这师徒三代处心积虑给连菱安排的死局,结果整死了他在青石街上最亲密的弟兄对眼! 那家伙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他苟且偷生逃命而出,连自己的兄弟都放弃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这些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视凡人性命如草芥的修士,看似高尚的垚人,名为修士,名为贵族,其实才是真正的恶鬼! 砸死了陈玄方,烧掉了这棵鬼玄阴和孔度这两人寄生的树,亲眼看着这团已经无法言喻的不知道还算不算魂魄的东西被天地业力卷走,这一切情绪终于在他心中平静下来。 勾诛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虚,身体被奇怪的凉意包围了。 连萍借给他的那九条充满了生机的碧龙早已被冥界阴风侵蚀得连一片鳞也不存在了。而他的身体正在遭受玄阴之风的侵蚀。刚刚他热血沸腾地对付玄阴树,竟然一切都没有感觉到。 伸出双手来看的时候,他的双手竟然没有了皮肉,只剩下骨骼和残留的血丝了。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冥界的生物是没有血肉之躯的。它们只有一团阴气裹挟着这冥界地底中的各种污秽之物勉强凑成一个单薄的形体。而勾诛这样的血肉之身,自然就会受到侵蚀。 但他并没有即刻死亡,反而神识就像是被剥开了一层封印,无数的记忆涌上脑海,他的境界立刻提升到紫府二气!紫府阳面的青木法力疯狂涌动,连同青木修复术的能力都提升了。 白骨上重新生出血肉,再度修复! 正常人当然无法如此晋升来抵御冥界阴风的侵袭。勾诛却可以。因为他的境界本来就在回光返境的青龙池中提升过了,只要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就会被迫觉醒。 但他在青龙池中究竟提升到了什么境界,这就无从得知了。除非他真的死亡,否则是无法测试出来的。 解开封印、刚刚晋升的瞬间,原本被隐匿而忽然汹涌而出的法力是最多的,一个刹那就将他的肉身恢复到了七八成的样子。然而即便是紫府二气的修士也不可能承受这幽冥深处的侵蚀。他的肉身再度开始腐朽了。 但这没关系。既然紫府二气不够,他也就再度提升到了紫府三气! 如此快速而毫不留情的境界觉醒,阵痛的记忆不断冲击着他的神魂。从理论上而言,这根本就是不承受的,完全可以导致他精神崩溃。但他并没有,他是九炼之神,尚能承受。 与此同时,那根因果线也被拉动了。显然连菱已经脱身,只要将他拉回阳界,就可以保全他的性命了。在连菱的拉动下,他的身体极速往正在关闭的那扇冥界之门而去。 肉身再度朽坏,紫府四气! 紫府圆满,五气朝元! 不断觉醒境界的猛烈的神识冲击之下,在他的幻觉中,仿佛整个宇宙的日月星辰都都往他冲击了过来,一点点星辰变成了无比巨大、无比众多的火球,将他拥挤在宇宙的中心,爆发出明亮无比的光芒。 他的意识,就在这毁灭性的光芒中,彻底融化,消失不见了! 冥界之门彻底关闭之后,平整的泊舟石台上显露出鬼玄阴苍老的尸体。他就像一个在噩梦中死去的老人,身体上毫无伤痕,但面部表情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肌肉狰狞而扭曲。 他手中依然死死地抓着一只捏碎了的金色海螺。他在临死之前心中极为后悔。因为他没有听古仲由的建议早点将镇海大阵关闭,引入海魔来对付连菱等人。 古仲由曾经告诉他,只要海魔进入镇海大阵,不但会将丹阳阁势力诛杀殆尽,他还能获得抵御海魔,诛除叛逆的美名。 翠玉宫失去的只不过一片礁石横生的无用海面,而他依然可以得到翠玉宫的宫主之位,甚至还能再暗中得到海魔这支庞大势力的支持。 然而他终究还是不够狠厉,而且也太过自信了。而且连菱始终隐匿不出,在关键时刻才黑了他一把。这让他失去了太多的机会。如果他一到泰阳峰就直接召唤海魔,绝不至于落败至此啊。 最后时刻,他终于关闭了镇海大阵,捏碎了海螺。既然我注定得到不翠玉宫宫主之位,那么你们,也一样休想得到! 即便已经死亡,鬼玄阴的执念也依然无声地萦绕着这片天地,久久不散。 745 执掌汪洋十万年,挥向孤峰三千甲 (745 执掌汪洋十万年,挥向孤峰三千甲) 掌控东海海魔的,是一个真正强大的世外妖族,也就是龙族。 和妖界几大妖族并立,共尊妖皇不同,龙族的子孙几乎独占性地统治了整个海洋。一头龙,要么是龙王,要么是贵族,龙族中不存在平民一说。 海中其他各族的族妖,都成了各地龙王手下的虾兵蟹将,很少有完整强大的独立族群存在了。 靠近金州东岸的这一片海域,在龙族之中称为幻海。幻海的古龙宫所在地,正是如今翠峰海边的泰阳峰。而幻海古龙宫,则是这世上的第一座龙宫。 龙族是忽然兴盛于十万年前的。在那更早前,海中并没有龙。十万年前天界息壤坠落在幻海附近形成眠恶山之后不久,海中龙族也出现了。 那时幻海的范围比现在广得多,包括了如今的金州、玉州,一直延伸到妖界,大片都是海域。幻海龙宫正是龙族们崛起的标志,是他们征服海洋的起点。 只是后来十万年间,出现了怪异的地壳隆起,海水退却,直到幻海龙宫离着海岸线只剩下一百多里了。 虽然龙族的中心势力早迁徙到远去,但是幻海一脉的龙族,往前推两代的幻海龙王敖匡,依然在他们称之为幻王山的泰阳峰坚守到五百多年前。直到他被横空出世的秦尊阳给一掌拍死。 在那之后,幻海的海魔势力受到重创。幻王山成了秦尊阳的地盘,海魔被逐往深海。休养生息五百年之后,如今年轻一代的幻海龙王名为敖勒,是条热血青龙,他正在盘算着夺回幻海龙宫。 敖勒正和一帮下属与盟友,商讨按照事先和云天城古家的约定,攻打泰阳峰,夺回幻海龙宫的可能。 幻海龙宫历史上确实有过巨大的财富。但是很显然,被秦尊阳扫荡过的地方一根毛也不会剩下。幻海一脉龙族想要拿回幻海龙宫当然不是为了钱,更多的是为了他们幻海一脉在龙族中的地位和声望。 对龙族来说,一个连龙宫都弄丢了的家族犹如丧家之犬。幻海龙宫作为龙族历史上的第一座龙宫,尤其具有特殊意义。 所以当敖勒在龙族间宣扬要夺回幻海龙宫的同时,幻海一脉的龙族的地位就已经大大提高。附近各大龙王都派来了不小的助力,光是金丹老龙就来了三条。 龙族威力最大的还不在于自身的实力,而在于海中数之不尽的水族。这些东西在龙族的指挥之下前仆后继,在海中根本无人可挡,但是要除了横天火舰。 横天火舰能将大片海域直接烧沸,令龙族也胆寒无比。 这时候敖勒正横坐在他的镶满了珠玉和珍珠的宝座上,将小腿翘起,睁着惺忪睡眼横瞥这下面正襟危坐的各位水族大佬和其他龙王派来的长老和手下们。 他是真的等得要睡着了。他虽然生活在海底,但也遵循着他所向往的地上人类的生活。那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这一次,云天城古家只是通知他,今晚泰阳峰附近的镇海大阵将会被人关闭,这是他夺回幻海龙宫的最好的时机,却没有说具体是哪个时辰。 他其实对古家没什么信心。但表面文章是要作的。就这样穿着一身披挂,随时准备出击的样子,他一直等到了深夜,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陛下,镇……镇海大阵……真的关闭了!” 就在他眼皮都抬不起来,就要睡着的时候,消息终于传了过来。这时候他就像弹簧一样坐直了。他的大厅里各位水族大佬们纷纷精神大振。 “消息确实么?” “确实。甲将军一直带人在墨流谷下盯着,现在镇海大阵真的已经失效了。他派出的探子已经深入了数里,都还还平安无事!” “嗯。”敖勒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一旦拿回幻海龙宫,不但他这一脉声威大振,而且他们这一支将成为龙族中唯一有机会染指中土大陆的一支。 “陛下,夺回我幻海龙宫,在此一举,臣请立刻出击,和那些盘踞旧龙宫的人修决一死战!” “爷爷我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尝过人族修士的血肉了,哈哈。” “幻海一脉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 敖勒望着兴奋不已的部众们。他们满脑子中都是幻海,以及夺回龙宫的荣光。 但他其实更多地不是考虑这个。他根本就没想入住幻海龙宫。他想把龙宫搬到翠玉峰顶! 龙族一出现就生存在海洋。他们花了十万年的时间才彻底统治了海洋。在此期间,他们统治了海洋,也失去了大陆。 大陆上几种资源是龙族化形所必须的。以往他们不得不付出巨大代价和大陆上的人类交易去获取。如果他们能往大陆发展势力,就有可能永久摆脱这种依赖。 而且他发现这几种资源都和眠恶山的仙树有关。仙树和龙族之间,应该存在某种渊源。他们所缺失的东西,几乎都可以在仙树上找到。仿佛这些仙树就天生是供养他们的母体一般。唯一可惜的是,这些树居然是长在陆地上,被人类掌控的。 眠恶山虽然远,但仙树近在眼前,翠玉宫就有!只要夺取了泰阳峰,翠玉峰就近在眼前了。如果他成为翠玉宫之主,他实际上也将称为龙族的共主。 这道理是很简单的,如果龙族化形所必须的资源都掌控在他手上,那他就有太多的手段来号令这些五湖四海的龙王了。 如果说幻海龙宫是龙族统治海洋的开端,那么就把翠玉峰当做龙族登陆神洲大陆的第一个台阶吧。他甚至有可能会是真正的龙族的中兴之主! “陛下,赶紧下令出击吧?” 敖勒此龙看似随便,很不正经,但越是紧要关头,便越是冷静。而且他是能承受失败的人,输了还可以再来。他绝不会把孤注一掷。 这件事看似完美无缺,但完美无缺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云天城古家信誓旦旦,但这一家人非常歹毒,根本不可信任。 “传令:给甲将军十头大鬼王鱿,让他进去试探一下。如果他活着上了泰阳峰,再报。” 大鬼王鱿是王鱿家族中战力最强的一类。体型巨大,能轻易掀翻海船,尤其还能登陆抹平城池,尤其其触手上的“金钩盘”对付人修最常用的纯阳禁制有奇效。其战力差不多相当于高阶紫府修士,而且其大规模的破坏力比起一般的紫府修士还要更强一些。 十头大鬼王鱿就算是他的先头部队了。如果云天城古家的说法可信,这十头王鱿足以破坏掉泰阳峰的周边的禁制和山上其他的防御设施。 此外甲将军手下还有三千头龟甲兵,完全可以用强大的防御力的优势来压制翠玉宫的修士们。 等他们打得难解难分,这个龙王再带着手下的虾兵蟹将出击,那时足可以稳操胜券。至于敌人中的高阶修士,就让三条金丹老龙去对付就可以了。 军令传出之后,他斜眼望了一眼激动的众人,用手一挥,立刻有两名甲兵抬来一个足有三尺见方的一个巨大的蜃蚌。 蚌壳微微张开,露出五彩流光。这些光彩漏到空中,立刻形成了一片圆月普照之下之下、波光荡漾的海面虚景。 神山一般笼罩在光晕中的泰阳峰就屹立在不远处了。附近除了波光,就是黑乎乎一团一团的山岛和礁石。空中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漂浮着不少翠玉宫的飞舟,正在不断地进入泰阳峰的禁制。 即便泰阳峰的禁制对这些飞舟暂时是开放的,但对于海族依然是一个坚固的屏障。 “都给我瞪大眼睛看好了,看清有没有埋伏?我说出发再出发!” 敖勒装出满不足在乎的样子,用手上的金锏敲打着宝座面前的地面,一面斜靠着微眯眼睛,为自己的表现洋洋自得。 在蜃蚌释放出的虚影中,海水中忽然暗流涌动,莫名地鼓起了一个一个巨大如山的浪包,静默无声地往前涌去。 746 笑谈间真相大白,高坐处干戈复起 (746 笑谈间真相大白,高坐处干戈复起) “周长老请坐。” 面对这位位高权重但又相当年轻,风度翩翩的五行宗大佬,连菱抱拳一礼,然后衣袖清扬,命身后弟子抬来一张紫檀雕花大椅,请这位长老上座。 “连宫主多年未见,没想到今日仙容更胜以往。” 周踏并没有和她动手,而且颇有些尴尬地坐下了。他既然已经带着人马在这里开动了,又岂不知既然与此人结仇,斩草不除根,迟早大祸根的道理。 但并非是他不想动手,而是他现在面前对方的战力实在是突破了他的想象力。在送死和好好说话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两名金丹双花神女,其中一个他以为是广寒神女南晚辞,另一个就是这位身着淡青襦裙、飘然若仙、清冷如水、温婉如玉的碧落神女了。 还有一个全身白裙的灵动女子,虽然只有紫府实力,身后却漂浮着一红一黑两头金丹煞鬼。加上二位神女这等于是四名金丹站在他面前,威压骇人。他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说的也不都是客套。连菱本来就是五行宗的下宗中有名绝色美女。从紫府圆满到金丹双花,几番脱胎换骨,仙女落凡般的颜容绝不是一般女修姿色所能相比的。 连菱微笑一挥手,身后两名翠玉宫弟子抬过来一个木桶,其上盖着一块黑布。两人将黑布掀开,其中赫然是孔度、鬼玄阴、古玄钟三颗人头。一股血腥味立刻翻腾了出来。 连菱不像周踏一样立刻掩住了鼻子,她只是微微一皱眉,说道: “上宗长老孔度、其弟子鬼玄阴,以及上宗下属古云堂古家,勾结海魔,擅自关闭镇海大镇,引来海魔入侵金州海岸。 “孔度、鬼玄阴、古玄钟三人已伏诛,人头交于上宗处置。古家三老下落不明。 “这事关系重大,翠玉宫为下宗,不敢擅自处置,望上宗能公告此事,上报兵部,请朝廷下旨缉拿余孽。” 周踏本来就有被胁迫着接受各种“说法”的心理准备,但“勾结海魔”这个巨大的屎盆子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斤。 他心中不由得大骂,这种遗臭万年的事你们居然也忍心往自己上宗头上扣来?这要是认下来,孔度这家伙死了不打紧,身后名也没了,还得被挖出来挫骨扬飞多年啊。 你们人也杀了,黑锅也扣上了,还说“不敢擅自处置”?这都处置完了好不好?剩下给我的就是要认定你们做的都是对的,孔、鬼、古三家都是罪大恶极? 这三家可都是垚族世家。鬼家虽然有些没落,孔、古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四大垚姓之二,势力在整个厚土皇朝都是盘根错节。你们自知得罪不起,就拉我垫背吗? “你们有证据吗?” 周踏弱弱地问道。这时候即便他怒火冲天他也不敢多半句废话。万一对方四个金丹一拥而上把他的人头也放到这桶里,现成的巨大黑锅岂不是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扣在他头上? 他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这位连宫主给出来的证据靠谱一点。锅可以扣下去,但得扣得踏实点。否则将来被人揪出来反攻倒算,连菱可以轻而易举脱离五行宗自立,他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有。” 连菱展开手掌,雪白掌心上露出一只已经捏碎的金色海螺,继续说道: “海螺中还有一缕残存的神念,已被我摄出烙印在玉简中,应该是古家三老中的古仲由所留。但这只海螺最后握在古玄阴的手中。 “如果镇海大阵不关闭,那么海魔无法进入此地。而鬼玄阴掌握有镇海大阵的阵枢之一,正是他度入灵机关闭了大阵。从大阵内部还能找到他操作的痕迹。 “我们重新开启镇海大阵至少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这段时间如果不抵御住海魔的攻击,泰阳峰就会沦陷。” 连菱又以灵光显影显出她用玉简记录的画面,正是死亡的鬼玄阴手中握着这只传音海螺。 “孔度的魂魄与鬼玄阴的本命法宝玄阴树融为一体。如今鬼玄阴虽然死亡,但体内依然留有孔度的魂息。此事我也已经命人用留影玉简留存为证。 “相关证据,我会全部复写三份,一份送到上宗宗主处,一份送到金州府,另一份送到兵部通天总局。” 周踏不由得大感佩服,一看就是老手,这是要做成铁案啊。勾结海魔的确是罪大恶极,证据办得如此之铁,孔古二姓虽然有所不满,明面上也一定会撇清关系。 至于暗中,这事都是翠玉宫做的,两家人去找翠玉宫去,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连菱这是有意让他也能放心下来啊。 虽然一切周详,但还有一件事是做不了假的。这也是周踏最担心的地方。他不得压低声音,小声对连菱说道:“至于海魔,他们……” 他的意思是你们再怎么编织证据,总不可能找一帮人去扮演海魔吧,那也太假了? 没想到连菱双手抱拳一躬声,正色回道:“海魔入侵在即,云王殿下已经率海防舰队部署在山下。还请周长老代表上宗,向我翠玉宫所有弟子通传今夜冲突始末,以安定人心。然后请周长老主持大局,同仇敌忾,迎击海魔!” 说完连菱一双纤纤玉手,捧着一枚大传音玉如意递了过来。 这枚玉如意显然是可以向翠玉宫所有的飞舟同时传音的。他作为上宗长老,直接宣布这件事,也就彻底定案了。日后他也不好反悔。 翠玉宫的弟子们,不管以前是不是跟着鬼玄阴的,现在都只能彻底和鬼玄阴撇清关系。同时又加上宫主连菱回归,大权重回她的手上,从此翠玉宫上下将成为铁板一块,再也不会有垚、土之争的内乱了。 周踏心想我本来是带着人马来助力鬼玄阴夺权的,现在倒好,逼着我在这里宣布孔度和鬼玄阴的罪状,反而助力你连菱一飞冲天?就算是胁迫也不要这么明显啊,这么明显我很没面子啊? 现在连菱自己都到了金丹双花,再加上身后两头金丹煞鬼,还有勾搭上了阴阳宗,将来完全可以不把他这个上宗五行宗放在眼里。至于宋家那份金矿则更不要想了。搞不好宋家还会闹着要涨价。 周踏把传音玉如意握在手中,手心有点出汗。他如果现在忽然大声在玉如意中训斥连菱不尊上宗,背叛宗门会如何?这事如果传出去了,连菱顾忌到五行宗和朝廷,也不敢杀他。 问题是谁知道这枚传音玉如意会传音到哪里?现在还在幻世镜影中,他大喊大叫外面可能也一个字都听不到,只不过把他的声音录下来。如果他规规矩矩地说完,连菱拿去对外重新播放一次就好了。 “周长老,海魔已经进入镇海大阵范围,估计不到小半个时辰就要迫近泰阳峰,火烧眉毛,事不宜迟!” 连菱居然催促了一次,这次她目光已经不再那么温婉,反而露出一丝寒意。连菱身旁的“南晚辞”握着剑柄的手也握紧了一些。更要命的是那一红一黑两头金丹煞鬼,虽然看不见眼睛,但脸孔明显地朝向了他。 “好说,好说!” 周踏果断开启了传音如意,慷慨激昂地宣布了孔度、鬼玄阴、古家众人的罪状,号令翠玉宫以及五行宗门下同仇敌忾,准备迎击海魔。他只是对这玉如意说的,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但连菱等他说完,温和一笑,将如意收回,然后谢道:“周长老果然深明大义。贵门下飞剑堂堂主陈昂、副堂主薛幽,因为今夜之事与我翠玉宫门下有小冲突,还请长老调解安抚。” 周踏连连点头:“连宫主放心,此事包在贫道身上。” 连菱袖子微动,又有人抬来两副担架,放在周踏座位前面的地上。两人都昏死了过去,但是看气息受伤不重,都是受了某种神魂术法的打击,应该昏睡一会就好了。 周踏这时才发现,幻世镜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除了。空中的数十艘飞舟正在往他们头顶飞来,要降落在泊舟平台上。空中则回荡着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他的声音,正在大声宣布孔度、鬼玄阴等人勾结海魔的罪状,还是无限循环播放的。 而他则坐在泊舟平台的边缘,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如同黑玉般的海洋。海面不断地泛起涟漪,一股股隆起的海水,就像野兽夜行一般汹涌而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让他来“主持大局”,指挥众人对抗海魔?但这儿哪里轮得到他开口? 连菱与众多翠玉宫的长老、弟子正在他的两旁,一齐盯着海面上的汹涌而来的战局,同时也盯着他让他无法轻举妄动。他除了坐着看戏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 (求助:书后的负面评论大多是说本书“虐主”,“主角智商不在线”之类。现在诙谐轻松的写法是主流,很多读者是根本看不了主角吃一点点亏,一定要一路见人杀人见鬼灭鬼的书才会爽的。 对这样写法的书我也喜欢过,但很容易腻,而且读不到什么实在内容。所以我是不会这样写的。 人各有好,无法强求,我也不指望我能满足所有的读者。但是类似评论多了,别的新读者一点开评论就不敢入坑了啊。 恳请已经读到这里的读者,帮我在书后发发评论,只要说说你们能读到700多章的真实理由和看法就行了,至少能稀释一下这帮无敌平推流读者的抱怨,让后来的读者能了解这本书的优点啊。 千万不要去回复那些差评,要独开主题。否则就是帮人顶上来了。) 747 孤王守株待兔,双姝蜕凡飞仙 (747 孤王守株待兔,双姝蜕凡飞升) 五行宗的木德长老孔度、翠玉宫的刑堂长老鬼玄阴、传功长老古玄钟,居然会勾结海魔!这说法简直是如同一枚炸弹,在数千名翠玉宫弟子中炸翻了天。 无论是忠心耿耿跟着刑堂的,还是偏向丹阳阁的,或者是中间派的弟子,都不太相信会有这种事。 毕竟内斗是内斗,如果说刑堂长老鬼玄阴和丹阳阁连萍相互看不顺眼这很正常,都想踢了对方当宫主也正常。但是说其中一方勾结海魔,还都被另一方杀了,连人头都献上了? 如果这事是连萍宣布的,刑堂一伙人早就义愤填膺,大呼荒谬,甚至找上宗申冤去了,但这事居然是五行宗金德长老周踏亲口宣布的? 他们一下子都长大了嘴,但又像嘴里被塞满了东西一样,吐不出,咽不下,纠结不知该如何应对。 翠玉宫的弟子们心情还在混乱中,警报就不断传来:“海魔入侵!海魔入侵!” 不光翠玉宫的飞舟上,就是人类世界所有需要渡海的海船、飞艇上都装着一种叫做“海魔灯”的警戒之物。一旦附近有海魔出现,海魔灯就会亮起,有的还会发出当当的响声。 海魔既然出现,就意味着一场血战在即。翠玉宫和幸存的所有五行宗弟子们都不得不收起了惊骇无比的心情,厉兵秣马准备迎战了。 连翠玉宫的运输船都能感觉到海魔的逼近,云王的海防舰队显然会警醒得更早一些。就连云王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有先见之明,事先就准备着舰队在这里等候? 如果没有横天火舰,要对付这些蜂拥而来的海魔还是很麻烦的。 他立刻将消息传送往厚土城枢密院,同时下令整个金州沿岸的海防都进入了最高戒备的状态。 这一支海魔袭来让洪如是兴奋不已。他们苦心经营的横天火舰的舰队,最大的问题就是整天巡逻,但哪里都找不到海魔啊。 那些海魔大多数早已遁往深海,远离人类的航道了。所以坤元帝才能下令他们不得继续建造横天火舰。 现在他正苦心编织继续扩建的理由,居然就有海魔来袭?这是正要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 若是击溃试图登陆的海魔,那可是罕见的大功,不管坤元皇帝如何看待,云王的声望必然飙升。 到时候云王趁热一份奏请上去,要求恢复扩建舰队,水到渠成。坤元老头当然可以拒绝,只要他愿意背上不顾沿海万民和海上商队安危的骂名! 云王并不知道这位痴狂的幕僚又开始做梦了。他早已回到船舱中,淡定地发出一条条军令。 巨舰们悄然从海面升起,看上去不像是实在之物,反而像是许多空中投到海面来的暗影,几乎贴着海面开始移动,沿着与海魔来袭垂直的方向,转往泰阳峰的背面,然后不断抬升。 这次来袭的海魔规模不算太大。他不打算迎击,他打算请君入瓮,然后给这帮海魔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从金州登陆! …… 在北方万里之外的寒尘部落附近,温如雪等候已久,直到她终于感觉到了遥远的空间中传来的那一缕波动,就像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她知道古家三老已经启动了传送,瞬息之后就要达到寒尘部落了。 她终于放开了掌心中所掌控的灵机线,多年来她一直用这个办法给蓝若霜隐藏玄机。因此即便古家三老掌控着乾坤宝盘,也阻止不了他们这位大仇家之后在寒尘部混的风生水起。 她放手之后,古家如果动用乾坤宝盘,很容易就能算出他们前来寒尘部落凶险重重。但应该是迟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应变了。 温如雪在这里也不能牵涉太深。在这件事中,她卷入的每一刻都在给她增加秽土的业力,这些必将成为她继续攀登仙阶的大敌。 凡事适可而止,她也应该要放手了。或许这一去就是真正的了断,从此仇根深种的雪国的历史,将再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但这份大仇不会泯灭。有人做下的恶业,自然就得有人去承担。只是她要置身事外去了。 对天空中正在强烈召唤她的那个能助她飞升成天仙的天门,她没有必要做什么特殊的操作。一切都决定于她的一念之间。 她如果心中拒绝,那天门就会立刻消散,永远不会再度出现。她如果接受,则会立刻飞升天界。 如果她尚未做出决定,那么天门会持续等候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提醒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为止。这段时间可以持续十天半月。 温如雪如今心中已经没有了牵挂,这一念一起,天门立刻被激活了,庞大无比的时空法则之力汹涌而下,将她死死罩住。 她周围就像起了一阵狂风,地面都已经被大风撕扯得粉碎,被风卷起来,变成了一圈惊涛骇浪。在这浪涛中,空间破碎了,看上去就好像变成了浑沌一体的一个灰色圆柱。 但这圆柱上的一切还在继续粉碎,变成一颗颗虽然微小,她却依然肉眼可见的许多五彩的灵子。每颗灵子都有光晕在环绕流转,时空变得影影绰绰,奇幻而玄妙。 恐怖的法则波动只持续了不过十来息的时间,飓风就渐渐缓和了下来。四周就好像盖满了彩色的粉尘,风不断地将这些粉尘吹走,露出此地真实的面目。 她原本盘坐的林间草地已经消失不见了,眼前所见地面竟然是光滑如镜的整片白玉,一望四方,足有数里之宽。 这么大块毫无瑕疵白玉是如何开采出来,又是如何被磨洗得如此完整最终平铺在地面上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充满了犹如冰雪般清凉的味道。对了,这并非人间,已经是天界了啊。所以有什么事不可思议的呢? 空气中的味道居然在随着她的思绪而变化。当她想起北冥边拍打冰岸的海水,这气息中又传来一丝海洋的咸味。当她想起极冥宫中纯阳灯的温暖,空气中又有阵阵暖意渗透了出来。 她可以看到各色灵光在虚空中流转不定,宛如盛开的春花,或是繁复华丽的裙摆。灵气充沛得随时都可以凝成实质,而且纯净透彻,不像是人间那么污秽混杂,需要动用术法费劲提炼才能使用。 她随手往空中一抓,一缕水灵气便被她抓在手中,凝结成了一块如同水晶般的冰晶。再一个念头起来,这冰晶便消散不见,直接升华成灵气在空中消失了。 无需动用法力,只要有一个念头,虚无的灵性与和实在的物性之间就可以自由转换。 法力是生灵在自然实在的束缚之下,动用天地自然之力所需要的力量。而在这里虚实之间可以随她心意沟通,她所动用的是心中之愿直接带来的力量,也就是愿力。 但这并不是说她修炼的法力已经毫无意义。从她成就仙体开始,她的法力的本质便已经变成了愿力。她继续修炼仙体,不断增强的就是愿力了。 只是和相对物性的法力不同,愿力是直接受到她自己所作所为,牵扯到的业力的牵制的。 就在她开始感悟天界的不同的时候,眼前的天门传送的余波终于渐渐散尽。白玉地面之上的景象完全显露了出来。一个黑色修长的人影在远处张望,恐怕就是前来接引的仙尊了。 这个身影让她觉得很眼熟。 她这才发现飞升之人不止她一个。就在她身后,还有一个身姿柔若无骨的窈窕女子,身着一身薄如云气的白色绫纱裙,黑发如墨,肌肤如雪,尤其眉心一点血红的朱砂印,极似这白玉台上的一点傲雪红梅。 为什么世上居然有如此纤弱又绝美的女子。即便她是个女人,也不由得感慨。 她尚没有来得及打招呼,那黑衣瘦高男子已经到了眼前。温如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奇怪的是此人的名字仿佛就在她的嘴边,但怎么都说不出来,甚至在脑中默念都做不到。 她身后那个身着白纱的女子也有些惊讶,几乎和她同一时间问道:“是你?”但她声音更小,语气中更拿捏不定。 那背着空空剑鞘的黑衣人先对温如雪微微一点头,然后对她背后的林菡笑道:“你认错人了。我是我,那小子是那小子。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走近之后面容一直在慢慢地变得清晰,直到与常人无异。林菡也发现了,这人与她见过的那人是有些相似之处,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但也明显有所不同。 才登临天界就认错了人,她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烧,雪白的脸颊上起了一层红晕,微微低下头来。 温如雪对此是不吃惊的。她多年前就见过此人,而且相似那人她也见过。那时她便发现这一点了。世上相似之人很多,她并没有在意。 黑衣人将两枚玉符一抛,不待她们伸手,这两枚玉符就已经到了她们二人手中:“这就是二位仙子的天人符了。” “从四大天王天一直到忉利天,有这两枚玉符你们便可以畅行无阻。但若没有这两枚玉符,你们便是等同无主修罗,任何人都可以擒下你们为奴。” 748 洞彻前因知今果,冰雪魂剑得归处 (748 洞彻前因知今果,冰雪魂剑得归处) 林菡还没什么反应,温如雪却是微微一皱眉。妖界以妖为奴,人界以人为奴,这是她最看不过眼的地方。没想到到了神仙天界,居然也一样有为奴之说。 黑衣人看出了温如雪的不满,反而有点幸灾乐祸,雪上加霜地说: “只有利用天庭的封仙敕,才能取得天人符。没有天人符到了天界也是寸步难行。否则我何必非要你们走这条路呢? “但这天人符中还有绝妙灵机,不但让天庭随时能找到你们的位置,而且你们的身家底细、实力境界,都无时不刻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这回就是林菡脸色也有点微变了。原来接受天庭的封仙果然不是没有代价啊。想想也是如此。既天庭要给她们赐下仙果,岂能不严厉掌控? 没想到这黑衣人双眼一眯,嘴角微微翘起,小声诡笑道:“放心,这两枚天人符被我做了手脚。里边的内容是你们自己可以随意设置的,感悟一下就知道了。” 温如雪将神识探入,果然发觉这玉符内的灵机原本极为复杂,禁制重重,机关叠叠,但这一切都只剩下一圈圈残迹。就像一副极为巧妙的锁扣,如今早已被人层层剥开,内中的一切玄机如今早已如溪水般清澈见底,完全随她自心控制。 两人都将这玉符收下。温如雪望了望一眼这四周。虽然仍是夜晚,但夜色从来不会阻挡天人的视线。 她看见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的白玉楼台,远处如同凝固的云海般的重重山峦,还有长空中数之不尽的五彩云霞,和林菡对视一眼,两人四目都露出迷茫之色。 温如雪只得有些茫然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那人微笑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问我。不过你若是肯回来,我也求之不得。”说完他指了指他背后空空的剑鞘。 温如雪脑中就像划过了一道闪电,让她贯通了很多记忆。当年这人找到她,说是可以满足她的愿望,让这天下生灵都不再死,不再生,不再轮回,她于是欣然跟着他离开了北冥岸边,来到中土。 她确实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在一个永无死亡之地,在那里所有的亡灵的轮回都被冻结了。她守护着那片地方,足足守护了五百年。终究她也带着所有的这些灵魂飞升了。 只是她想要这世间再无轮回,这目标还远得很。毕竟她收纳的亡灵只不过这天地亿万生灵中的一小部分。 而且即便她如今飞升成仙,她也并未达成永生。除非她不断攀登上境,否则终究还是难逃一死。那些生灵也一样难脱轮回。 但这只是从她的角度看到的事实罢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就是她作为一株极冥草,被炼化到了一柄法剑中,实际上成了这柄剑的剑灵,这剑也就成了此人手中用来杀人的武器。 只不过那人飞升之后,并未将她带走,反而将她留在了地上,直到她也飞升成仙。当然她之所以能够成仙,也是有这人的布置在其中。 这么多年,她竟然没有意识到过这一点。如今飞升成仙,神识也突破了,一些以往的记忆才更清晰明澈了起来。 “我将玄冥九死阴修功传给那个人,其实也是你的安排?”她微微扭头问道。 “呵呵。那是因为我不想他和我修炼同样的功法,和我走一样的路。他应该有自己的路。”这人并未隐瞒,爽快地回答。 温如雪忽然又抬起头来,问:“为什么我始终无法说出你的名字?” 这人难得地皱了皱眉:“如果你在这里提到我的名字,天庭就会注意到这里,然后麻烦就来了,你懂的。” “好吧,”她温婉地点点了头,她其实并不懂,但本能地觉得这个天庭很坏。她任凭天界的风吹得她的黑发散乱在雪白的额头和身上厚厚的白色披风上,抱紧了披风,“我跟你走。” 五百年前她已经回答过一次这个问题,五百年后这人就算再问,她的答案也是一样的。对她来说,天地虽然大,但可信的归处却是唯一的。 随着她心念一动,她的身体化成一团银光,然后片片淡去。 淡去的光芒中,露出一柄锋利无比,绝美无双,如同水晶镜面般清澈的宝剑。剑上反射着天地光华,将整个宇宙都映照了进去。仿佛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连人带神魂都给吸了进去,永远出不来。 她悬浮空中,然后随着一声金玉之鸣,稳稳地落在了那人背后原本空空的剑鞘中。 和温如雪一样,林菡也想起了一些东西。看到温如雪化为宝剑落入剑鞘中,她才开口问道: “十万年前,天界坠落一块息壤大陆,成为大眠恶山,树族从此出现。后来这些息壤被众族联手,封印在太白林上空。如今这些息壤又被我飞升而带回天上。 “仙尊似与树族渊源不浅,偏偏又在这里接引,这应该不是巧合?想来小女不过是区区一枚棋子。这十万年间的故事,是早就有执棋之手预定?仙尊是其中之一?” 那人嘴角微微抽动,然后尴尬笑道: “非也非也。十万年前那么久的事我怎么知道?我也不过早飞升数百年而已。 “人生世间,一意一念,一举一动,又有谁能肯定,究竟是我的本意意,还是他人操控?就算是我的本意,又如何能说就不是这天地大道给我设定的本意? “我确实是在这里等你飞升。但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呵呵。莫非我还能挟持你把那些东西再吐出来不成?” 他说完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相。 林菡掩嘴轻笑:“仙尊带路便好,林菡愿意跟随。” 她的性格犹如飘飞的一颗蒲公英种,若是飘在空中,那便无法心安。只要有一片可依傍的地面能落下,她就能生根发芽,并不挑剔。 这个人给她强烈的熟识之感。虽然他说与那人并非同一人,但明显有着极深的渊源。 她相信那个才见过一眼的温如雪。温如雪是那种一看就让人无比安心的女子。她既然能选择成为这个人手中之剑,那么这个人也是一样让人安心的。 更何况她讨厌为奴,或者蓄人为奴。她讨厌这个敕封她飞升成仙,却又给她戴上枷锁的天庭。早知有这种规矩,她就安静地在无极之地做个地仙了。 既然讨厌,那就躲开。这人显然有避免天庭窥视之法。否则温如雪不会连这个人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灵光流转的无尽苍穹中,两人化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两道流光,穿越苍茫云海,消失于红霞笼罩的天尽头。 因为时空的不同,对林菡、温如雪他们来说,人界的世界慢得如同静止。 如果她们低头往下看,能看到人界世间的话,就会看到古家三老还在传送过程中。而东海上鼓起的一个个浪包简直就是固定不动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涌到泰阳峰。 当然,她们不可能看穿他们脚下厚厚的坚实的天界大陆,也就是人界的天空和云。 而对人界来说,海魔抵达泰阳峰岸边的时候,天界已经过去很长很长的时间。那云中的黑白两道流光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那些不正常的浪包鼓起涌来的时候,翠玉宫能飞遁的弟子都已经做好了飞遁迎敌的准备。而那些不能飞遁的筑基弟子则在地面上依山势布阵,准备保护自己。 但连菱下令,任何人不能主动出击。即便泰阳山的防护大阵崩溃,也严禁擅自出击,一切听从她的号令。 所以在众人惊悸的目光中,看到一个根根如同巨蟒般的触手扒开了水面,泼水而出,就像蚯蚓一样蠕动着攀附上了泰阳峰周边的纯阳阵壁。 这些触手上长着一个个圆形的吸盘,每个吸盘上还有一对让人头皮发麻的锋锐金钩。紧接着随着哗啦啦的水声,王鱿们的巨大的脑袋也露出了水面。 它们并没有往上攀附得很高,而是集中在泰阳峰的海岸线附近,就像一只只巨大的手掌紧紧地贴在了虚无不可见的纯阳阵壁上。 对于纯阳阵壁这种介于虚无和实在的东西,一般东西东西根本就攀附不上去。 但这些王鱿的吸盘释放出诡异的灵机,就像皮碗吸附玻璃一样,啪啪啪地一个一个贴了上去。吸盘内的一对金钩上的乾金灵气释放出璀璨光芒,在吸盘的巨大挤压下,嘎吱嘎吱地刺穿了阵壁,狠狠地将阵壁抓住了。 然后王鱿们一齐发力,纯阳阵壁发出如同玻璃破裂般的嘎吱巨响,一块块被扳落,在空中发出阵阵红光,消散成灵子四散而去。 749 云王纵舟煮海,神女挥剑降魔 (749 云王纵舟煮海,神女挥剑降魔) 这些玩意能成块地将纯阳阵壁剥落,不用一点点消磨,效率比常见的突破方式要高了太多。所以王鱿往往是海魔进攻修仙门派的先锋利器。 泰阳峰的纯阳禁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无形的玻璃钟罩,只是这时候临近海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破洞。这些破洞的边缘都有着明亮的红色灵光,犹如皮肤破裂流出的鲜血。 纯阳阵壁一旦破裂,边缘就很容易消散灵气。只不过这速度不快,暂时还不会导致整个护山阵法崩溃。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连菱也没有下令任何人出击。除了少数人还留在飞舟上之外,大多数人都在山坡和泊舟平台上,数人一组布阵。他们大多数能看到下面的海岸线外爬满了足有数十丈一头的巨大鱿鱼的恐怖景象。 这些鱿鱼体型太大,它们尚没有钻过这些破洞。但破洞中,数千头刺甲鳄龟,远远望去就像一大群令人发毛的甲虫,以极快的速度潮水般涌了进来。 虽然远看就像一群蠕动的虫子,但是刺甲鳄龟体型其实很大,每一头都有一丈来长。 其全身上下的龟甲不但坚硬无比,而且甲上长着许多锋利的芒刺一般人类士兵就是穿着铠甲被它撞上,也得被扎一身窟窿。 它的头上和四肢也覆盖着鳞甲,嘴长得一个巨大的鹰喙。一嘴下去,碗口粗细的木头都是应声而断的。 而且这东西看似笨重,但四条腿伸出龟甲之后,在山林中奔驰如飞,还能攀爬悬崖,是海魔们攻城洗地的最佳炮灰之一。 眼看刺甲鳄龟们上了滩头,开始攀缘山壁,海中翻腾的王鱿也越来越多。其中有一头半边身体已经钻入了纯阳阵壁的破洞中。 就在这时,泰阳峰背后忽然升起了一轮红日。血红的阳光几乎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山上的修士们惊骇地发现,他们看到的满目都是红光,整个泰阳峰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红色的火流如同瀑布一般从他们头顶喷射而下,在泰阳峰海岸线的前方,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火焰之弧”。猛烈的火焰与海水汹涌相激,立刻将海水汽化,腾起的白雾变成了云海。 这是云王的舰队刚刚从泰阳峰背后升起,到了山顶上空之后十八艘横天火舰便一同开火了! 按理说,既然云王的舰队能发现海魔的来袭,那么海魔也应该能发现云王的舰队的存在才是。但实际情况完全不是如此。 云王到达泰阳峰附近之后,立刻在附近数十里范围内布满了探子,随时监控。而海魔根本就无法进入镇海大阵的范围,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等到镇海大阵关闭之后,云王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海魔的来袭,便立刻施展了他风骚的走位,让整个舰队相对来袭的海魔移动到了泰阳峰的背后。海魔军对人族舰队虽然是有一定的探测力,但是视线被泰阳峰挡住的情况下,他们无可奈何。 如果敖勒手下的甲将军不是贪功冒进,先把泰阳峰周边全部侦查一番再动手,也不至于完全落入对方的陷阱。但在收回幻海旧王宫的巨大功劳的刺激下,他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进攻。 横天火舰的炮火倾泻而下,泰阳峰前的整个海面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火海,海水变得滚烫。十头鬼王鱿和其他尚未进入泰阳峰的龟甲兵立刻在沸腾的海水中翻腾挣扎起来,就像煮了一锅真正的海鲜乱炖。 往后退是不行的。横天火舰喷出上百条火流,如同从天而降的巨大火帚,扫荡之处连水带水中的生物一概汽化。而且这些火流大多数落在海魔军身后,让他们无处可退。 往前,纯阳阵壁虽然有了许多破洞,但还没有崩溃。一头鬼王鱿堵塞了最大的一个洞口,其他的小洞口也充斥着争先恐后往孔洞中逃窜的龟甲兵甚至是鬼王鱿。 由于过分拥挤,只部分龟甲兵钻了过去,然后所有的洞口都被死死地堵住了,剩下十头鬼王鱿在沸腾的海水中徒劳地挣扎。 泰阳峰上的修士们士气大振。海魔没有了后援,他们要对付的就是眼前攀爬而上的这几千头刺甲鳄龟了。 横天火舰的威力虽然猛,但只适合在空旷的场合下施展。如果对着泰阳峰来一发,那么整个泰阳峰,包括上面的修士们和秦尊阳当年亲自带人建造起来的泰阳宫,都要被烧个干干净净了。 想要保住这座祖师遗迹,一场激烈的白刃战是少不了的。 有人心中难免有些抱怨。他们头顶这些横天火舰威力如此之大,如果在泰阳峰的阵壁破裂之前就下手,那么也许一头刺甲鳄龟都进不来。那他们就根本不用出手,只需要看着海魔们被煮成一大锅海鲜汤就可以了。 但连菱并不这样想。海魔入侵本来就是这时代极为罕见的机会。如果所有的军功都被云王拿去了,但战事又因为翠玉宫发生了内讧而起,并且是发生在翠玉宫的地盘上,那样翠玉宫是相当没有面子的。 所以云王你动手可以,但不能你一人包圆了。至少大部分龟甲兵得让我翠玉宫来处理。 此事连菱和云王一直保持着传音沟通。云王动手的时机也是拿捏得极准。等着大部分刺甲鳄龟已经穿过了禁制,他刚好将舰队升到了泰阳峰的上空。 刺甲鳄龟兵有一定的灵性,但也只相当于七八岁的人类孩童。它们不会因为后路被抄而紧张。它们接受的命令是击杀泰阳峰上一切生灵,不完成它们就不会停止。 连菱身形一飘,离开了泊舟平台,静静地站立在夜空中,望着汹涌而上的鳄龟潮。 金丹双花的神识威压就如同空中同时出现了两轮烈日,肆无忌惮地释放开来。 翠玉宫和五行宗的所有弟子们顿时感觉心中一阵猛烈的震撼,仿佛自己站在了一个庞然巨物的脚边,随时可能被一脚踩死,而自却完全无法动弹,连逃跑都做不到。 即便是那些原本忠于鬼玄阴,心中依然有不忿的弟子,在如此泰山压顶般的威压下,也在震恐中渐渐放弃了将来继续反抗的打算。 一般金丹修士都会收敛自己的威压,避免给周围的无辜人士带来困扰。而连菱可以说刚刚回归宫主的宝座,不立威是不行的。 众人纷纷抬头仰望。只见碧落神女凌风站在空中,手握一支红艳如火的长剑,身周的宝光就像是繁复无比而且极有规律的重重莲瓣,不断地往四周扩散开去。轻薄如纱的碧绿长裙如同入水般无风飘动。 真是灿若繁星,惊若天人,九天玄女下凡,不过如此。即便是在上百条巨焰洪流的背景之下她也毫不失色。 她掐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来,从夜空中直接滴落。虽然只是一滴血,却仿佛重若千斤,直坠而下,丝毫没有受到一路强风的干扰。 “青帝龙蛇!” 她在龙骸谷恶战中施展青帝龙蛇的时候还只有紫府圆满。那时施展一次再加上大量失血,又中了砒寒之毒,差点身陨道消。现在她的境界已经高达金丹双花,施展青帝龙蛇已经轻而易举了。 一滴鲜血下去,就如同火星丢入了油中。泰阳峰半山坡上那些密密的植被如同被点燃了,开始疯狂吸收地气,极速生长出各种不可思议的枝条藤蔓,仿佛给山坡披上了一层不断蠕动的而且爆炸般增厚的毯子。 这些鳄龟体型庞大,若是冲击阵势,撞击城墙都是无往而不利。但面对这种被林莽包围的缠绕,它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巨喙般的利嘴将阻路的枝条树干咬断。 但方圆数里之内的植物疯狂生长,而且每一棵植物像是受人操控一般,都是见东西就缠。这种情况之下,它们咬断多少也没有意义了。 很快数千头刺甲鳄龟都被五花大绑,捆在狂长的林莽中动弹不得。但他们聪明地放弃了挣扎,一齐将头和手脚都收回了龟壳中,浑身上下变成了一个铁甲刺球。 反正你的怪异的木遁术法需要动用法力,而我们缩进壳里又不需要法力,看谁撑得久?这些刺甲鳄鬼缩进壳里就是不吃不喝,埋入土里,也能活上千年。 只可惜这一招在野兽水族的丛林法则中行得通,面对诡计迭出的人类就没什么用了。 连菱早已将手中的朱刃剑举起,一剑斩下。无数炽热如火的剑气,变成一阵火雨般落在了被青帝龙蛇控制的林莽中。 烈火熊燃,躲在龟壳里也无非就是个火烤蛤蜊的感觉了。 750 新皇飞箭枭敌首,老古大梦落囹吾 (750 新皇飞箭枭敌首,老古大梦落囹吾) 连菱并未让这烈火烧得太久。只不过十来息之后,她右手握着朱刃剑往着火的山坡一指,左手掐诀,念动法诀。山坡上的熊熊火焰就像得了指令一样,往空中涌起,浓缩,汇聚成了一条火蛇,涌入朱刃剑中。 山坡上只剩下一片焦土。烧焦的枯枝藤蔓中还有不少鳄龟在抽动。它们皮坚肉厚,这么短暂一场火本来就不能将它们彻底烧死,只不过将它们烧个三成熟罢了。 然后连菱的传音传遍了山上所有的翠玉宫弟子:全体出击,击杀海魔!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里哪里还是出击对敌啊,这就是去捡人头啊。平时一个修士如果能在海边击杀一头扰民的海魔,都会被地方衙门记上一大功劳,无论是官府还是宗派内的奖励都不少。可惜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可以遇到的。 但现在数千头半死不活的海魔就躺在山坡上,完全是白捡啊。 众人反应过来,立刻用了他们各自所能使用的最快的方式,有飞遁的,也有疾行的,也有撒开两腿直接狂奔的,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去。 同样正在冲刺的还有敖勒手下先锋大将甲士戎,他骑着一头游速极快的分水豚,在海浪中如箭一般穿梭,只不过是背对泰阳峰的方向。 作为先锋官,他唯一做对的事,就是自己没有在最前面冲锋陷阵,而是躲在后面观察形势。看到形势不对的时候,他果断命令身边所有的侍从都上前救援,自己则乘没人注意的时候开溜。 人数越少,目标越小。与其带着大队人马逃窜,他独自逃亡反而是最有希望逃出去的。 他自身也是一头刺甲鳄龟,只不过他已经达到了紫府境界,化为人形。水中游泳的速度并不是鳄龟所长,所以他情愿以人形骑着分水豚逃亡。 这时候呼唤援兵是毫无意义的。他根本不用呼唤,幻海龙王一直在注视着这片战场。当十八艘横天火舰从泰阳峰背后升起的时候,敖勒就一直在狂呼: “撤!撤!撤!” 敖勒根本就没有打算派一兵一卒来救援。在他看来,既然古家给的情报就是一个坑,既然人族早有准备,那么投入多少都是打水漂的,还不如及时止损。这些先头部队就看能逃回来就算多少了。 骑着分水豚的甲士戎犹如水面上的一支箭一般穿浪而行,他背后的被烈火包围的泰阳峰已经越来越小了,但火光依然强烈,他背后的半片天空都是红的。 四周并没有敌人追来。虽然时不时有些诡异的黑影在海面之上飘荡的薄雾中出现,但每当他凝神看去,就会发现那只不过是海面上静止不动的礁石,甚至是远处深黑的岛屿而已。 再有一两里,他就要穿过镇海大阵陡峭的边缘了。 偏偏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不知道哪里的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弓弦响。这让他心头警兆顿起。他不由得回头一看,看见的却是一团猛烈的火球,已经追到了他的后心,轰然一爆。 甲士戎虽然化为人身,但他身上龟甲的防御力还在。他后心皮肤上的厚甲比一般的刺甲鳄龟有强无弱。 没想到这后方射来的一箭威力无穷,直比金丹修士一击的威能,他的厚甲应声而碎!他整个身体直接在胸口处被开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巨洞,并飞了出去,落在了水面上,气息断绝。 大约十余息之后,一条通体漆黑的残破飞舟飞了过来。为了看起来更像是潜入人界的妖匪所为,勾诛给木头和木萝他们安排的飞舟并非是从翠玉宫调拨,而是在黑市租赁的。破是破了点,但飞一飞是没问题的。 “找到了!找到了!” 一身甲的甲士戎虽然沉了下去,但是浓厚的血腥味依然残留在这一带的海面上。几名妖匪下到水底,很快把这位海魔将军的残尸给捞回了飞舟上。 如果是按木萝的脾气,杀了人自然是毁尸灭迹。连菱却叮嘱她一定要将这海将军的尸体捞回去。好在这事不用她自己动手,让土留犀手下几个妖匪去做就可以了。 真正让她烦躁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就在她很快就要找到古家三老的时候,这三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居然发动传送消失不见了。 勾诛可是给她保证过,这方圆百里是完全无法传送的啊。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去之后先把勾诛锤个半死,然后再逼迫他另外想个办法,把已经消失的古氏三老再找出来。 他们这一行也不能说是完全失败。毕竟古家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云天城的古云堂也实际上已经灭亡。这种情况下她带着木头回去登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算完美无缺。 但不管木头是否登基为皇,那三个姓古的她都一定会继续追杀下去。凡是让她吃过瘪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木萝恨恨不已的时候,她所厌恶的这三个姓古的老头儿,已经捏碎了一小块龙木髓,在空间与时间的裂隙中乘着激流飘然远去了。 龙木髓绝不是那么好得到的东西,但又是修士们最喜爱的最后的保命法宝。古家三老如此惜命的人,不惜代价也只是储备了两块而已。 其中一块的另一半被他们预先放在了寒尘部附近一个无人知道的小村落中。另一块的传送目标在万流谷中一个不起眼之处。这两处地方都是绝密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无任何人能知道他们传送抵达的具体位置。 他们到达时会激起巨大的空间波动,那一带附近所有的人都必然会知道他们传送去到了那里。但因为没有人能预先定位,所以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立刻撤离。无论是到了万流谷还是到了寒尘部落,他们都会先找个地方先躲起来观察形势,确保没有问题才会现身。 这传送瞬间跨越万里,击穿了时空。出乎古仲由的预料之外,他们到达了原本设定的目标地,那个荒僻的小村落之后,传送仿佛并没有立刻停止下来。 时光飞逝,如同那上万里的空间一瞬而过一般。他们在时光的长河中极速前进。几乎一落地他们就联络上了寒尘部落的高层。 只是瞬息之间,寒尘部前来迎接的骑兵就上门了。前来的不但有高规格的骑兵队伍,还有同样极为高规格,简直是迎接国君的倚仗和车驾啊。 古家三老中古仲缘没什么脑子,但古仲法和古仲由都是人精,按理说他们不会轻易洋洋自得。但这会却不知道怎么了,就像是快进中来不及思考,他们几乎是立刻上车被带到了寒尘部落王帐。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袭华美的地毯,上面绣满了西贾人所喜爱的规则、繁复、深奥,但其实毫无意义的花纹。 四周的银架上点着很多精致的灯。空气中飘着北方尘部中那种独有的仿佛带着尘土味道的粗狂的酒香。被烤得布满了厚厚油脂的整只肥羊摆在了长案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一群身着各色轻薄透明的轻纱,妖娆身姿若隐若现,但都蒙着头巾和面纱的北原女子围了过来,开始给这三人灌酒。 醉眼迷离中,古仲由忽然对自己身旁这位穿着繁复的蓝色荒原女袍、戴着面纱的女子,面纱之后的容貌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借着醉意将这女子的面纱一拉。 这妩媚入骨的面相好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那个苦寒毒体的雪国遗孤蓝若霜?”古仲由忽然莫名一惊,浑身冷汗冒了出来。如此同时,他所见所听所觉的一切,都犹如虚幻的泡沫一般破碎了。 一切散去,他们居然依然待在传送在刚刚传送结束的那个偏僻小荒村里中的原处,根本就没有按照原计划撤离。这时候一看天色,居然已经微微天明! 空气中残留着某种依然在消散的灵机。古仲由心中大叫不好,这是一种覆盖范围极大的幻阵的残留。对方虽然不知道他们传送的目的地,但布置了这个超大范围的幻阵之后,让他们一落地就处在幻境中无法行动,然后找到了他们。 四周影影绰绰竟然已经围满了人。 “三位上人,万里迢迢,辛苦了。”对方为首的那名身姿妖娆,媚骨万千的女子,用他正觉得有点熟悉的声音,娇媚地笑道。 751 长夜尽终复故都,清晨起已为长老 (751 长夜尽终复故都,清晨起已为长老) 当东胜神洲的东海岸边微微天明的时候,天界的某处也同样刚刚天明。只不过对天人们来说,已经有人界数十甚至上百年那么长的时光飞逝而过了。 一座苍郁的青山上,砂土洁白如雪,树木的一枝一叶都葱郁犹如翡翠,微明的天空如同蓝色水晶般一尘不染。清凉的晨气在草木上凝结成了一颗颗如同水晶般的露珠。 天界漫长的黑夜终于消退了,东方持国天的东方天际呈现一片明亮的火红。一群人已经坐在树下,目光中闪烁着强烈的期待之色,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五百年前,那人从他们这里取去一些重要之物,并曾经承诺要带回给他们一样同样的东西作为回报。他们已经苦苦期待五百年了。这人界的五百年在天界放大了近两万多倍,变成了近一千万年。 好在这人言而有信,从未失约。当第一缕火红的晨曦如同一道利剑一般刺进这幽静的林间的时候,这位身材高瘦,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也随之走了进来。 他走进这片林间的同时,一股强大的愿力,如影随形一般地荡漾开来。他每走一步,这团愿力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大一分。他走到这些人面前的时候,这团愿力已经将整个天地都吞没了。 天地已经消失,他们众人都处在一个奇异的空间中。这空间中一无所有,但也并非一片漆黑,无论从任何方向看去都是明亮的白色。所有人依旧在原处未动。 他们这才看到这黑衣人身后跟着一位身材纤弱修长,长相温婉,绝美无双,眉心有一块如同红宝石般血红印记的女仙。 女仙款款往他们做了一个万福,这些人也匆忙起身还礼。等他们再度坐好的时候,她已经将右手食指伸出,指向她头顶的方向。 几乎无穷无尽的息壤从她的指尖喷薄而出。就像作画一样,一切在这个空白的世界中从零开始创建出来。 一座通体雪白的、如同天柱一样浩荡无边的巨山的山腰,一片稍显平缓的巨大坡地上,无数如同绿豆大小般的洁白的沙粒中,碧绿如同玉雕般的嫩芽们生长了出来。 生长,生长,不断地生长。 植被起初就像皮肤上稀稀落落的汗毛,然后像剃过的胡茬,再然后树木越来越粗壮,越来越高,如同高楼大厦一般拔地而起,重重叠叠,构成了竖立起来的城市。 这景象在这些坐着旁边的人的眼中,也越来越熟悉了起来。他们记忆中被彻底摧毁、崩落人界的故乡,正在一点点地重生。 “真的是翠玉城!” “一模一样啊。连每一棵树都没有什么不同。”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翠玉城坠落前那一瞬间的样子。” 他们熟悉这片区域的一藤一蔓,一枝一叶,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在他们的记忆中想象了无数次,但从未如此清楚地具现出来过,只在随着天界漫长时光的流逝不断地磨洗,消失细节,变得更加璀璨如同钻石。 但当它再度具现出来,并没有他们记忆中那么灿烂夺目,反而带着一种不可想象的简单和古朴的风范,就像收藏了多年依然崭新的古董,无需做旧,就透着真实和厚重的感觉。 这就是十二金仙道殒,无数族人陨落入轮回才保住的这片故土么。可惜故土回来了,那些人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尤其人已不在,故土却依然如同往昔,只是空空荡荡的样子让他们忍不住眼睛都有些模糊,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不过没有关系,终有一天,这里会如同往日一样,到处都是逍遥生长着,无忧无虑的族人们。因为长夜毕竟已过,漫长的黎明已经无法阻止地到来了。 就在同一次天明的时候,勾诛同时也醒了过来。 他的情况并不那么糟糕,尤其比起当年龙骸谷中砒寒之毒,或者比起在根窟中替连菱接虚灭头骨,情况要好了太多。他的肉身在觉醒紫府五气圆满之后恢复了九成,同时又被连菱拉出了冥界,所以并无大碍。 他所受的主要的伤害是在短时间内从紫府一气一直觉醒到紫府五气圆满所带来的神识冲击。在区区几息的时间内一连进阶五重,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正常情况下肯定是神识崩溃直接变成疯子了。 这样的情况即便是九炼之神也未必承受得住。但他和连菱的神魂是相互联通的。有连菱这个金丹双花的神女来和她一起承受这冲击,力度就小了很多。 所以他只是昏了过去。等到第二天天明之后,就醒了过来。刚醒来的时候,除了目光所见一切都感觉明亮得有些晃眼,头有点疼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过了一小段时间之后,这两种症状都消失了。 这时刚刚天亮不久,鱼肚白颜色的晨光从窗口放下的竹帘缝隙中透了进来,照亮了飞舟中并不宽敞的卧房。他正睡在靠窗的一张木榻上,连菱就睡在他的旁边,侧卧向里,面朝窗口的方向。 但外面很吵,不断有人声喧哗,喊着口号,机械吱吱格格以及重物拍打水面的声音传来。 他小心地越过连菱,想拉起窗帘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时连菱如同梦呓般地嘟哝道:“不用看了,是云王带来的人,他们在打捞那些海魔的尸体。一大早就开始吵,你居然还能睡到现在才醒。” 说完她有些疲惫地坐了起来,秀美乌青的黑发有些胡乱地披在白皙的脸上,目光有些冰冷。 她一般起得很早。但如果在她还没起的时候就被弄醒,就会进入一个仿佛对什么都看不顺眼,极易发脾气的状态。不过她所谓的发脾气,也就是冷冷不愿说话罢了。而且等会就自然恢复原状。 勾诛不用回答,直接将她脸上的秀发拨开,在她露出的如同软玉般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就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情好了一点儿了。一缕神念传了过来,他脑中忽然多了不少记忆。 而连菱则有些淡漠地起来,梦游般披上了衣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铜镜,端来一盆清水,坐在镜子前,开始女人早起最标准又耗时的梳洗流程。 勾诛从这缕记忆中才知道翠玉大部分飞舟都已经飞回去了。只不过他的神识处在微妙的状况下,连菱担心飞舟飞行时风轮的巨大的轰鸣声会将他吵醒,所以将这一艘飞舟留了下来。 所谓的祭祖大典,在他们清剿海魔的龟甲兵之后,持续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昏迷不醒的勾诛自然是错过了所有的精彩片段。 对于勾诛这么喜欢大场面的人这当然是非常遗憾的。所以连菱非常贴心地把所有的影像都留在这缕记忆中,让他感觉宛如亲历。 这一次祭祖非常特殊,最奇特的是祭品就是孔度、鬼玄阴和古玄钟这三个人的人头。连菱的意思简单明了,将来谁还敢在翠玉宫内搞内斗的,这几个人头就是榜样。 翠玉宫中几个尚未表明态度的长老,比如百草堂的谷玄真、藏宝洞的苏玄璧都是噤若寒蝉。 连菱主持完祭祖典礼之后,直接了当地宣布,她与连萍两人都将成为翠玉宫的太上长老。翠玉宫的新一任宫主将由木头担任。 但是木头这个名字实在太不正经,因此连菱给他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木实,取春华秋实、实诚厚道之意。 大多数人从未听说过木实这个人的存在。而且没有公开的功绩评定,没有各堂院的事先勾兑,更没有长老会的决议,什么都没有。就这样直接任命宫主? 换了以前,以守护所有规则为己任的鬼玄阴等人早就跳出来反对了。但现在这位大佬的头就血淋淋地摆在祭坛上,他自然跳不起来,台下也一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明白了,所谓太上长老,就是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长老。她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既不能商议,更不可能反对的。 就在沉闷死寂的气氛中,连菱如同开闸泄水般公布了一系列新的任命。 原真传院长老霍云被任命为为新任刑堂长老,从此执掌刑堂,纠察派内不法之事。宗门今后一律严禁私斗,敢于私斗者废去修为,永逐出山门之外。 接下来是宣布的是勾诛接任霍云的真传院院长之位,成为真传长老! 752 昔年外院少男女,今日各部为栋梁 (752 昔年外院少男女,今日各部为栋梁) 这个任命一出,下面沉闷的空气反而有点压不住了。刚刚连菱任命了一个他们都不知道是谁的人来坐宫主的位子,他们一声都不敢吭。但看着勾诛这个小贼坐上真传院长老的位置,不少人开始忍不住要说话了。 虽然说他们已经接受了勾诛成为紫府上人的事实,但真看到他坐上长老的位置,不少人的还是感觉到了超出想象的不适。尤其这其中也确实有不合理之处。 勾诛即便是紫府也只是刚刚突破,最多也就是紫府一气,属于翠玉宫几名紫府上人中最弱的。就算坐长老的位子,也应该是外院长老,最多内院长老这样排名靠后的长老坐起,凭什么一上来就坐上在长老中仅次于刑堂长老的高位? 真传长老名义上统领近百名真传弟子,统帅翠玉宫最核心的战力。更要命的是直接掌控真传弟子的资源供给、山峰洞府的分配。这么巨大的肥差,你居然交给一个贼…… 但连菱接下来再度亲口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事实:仙树为证,她已经和勾诛结为道侣! 这一晚从与五行宗爆发意外,弯月战舟沉没开始,再到鬼玄阴和古玄钟两位大佬被枭首,接着又是击退海魔,然后又是新宫主上位,被各种状况和消息轮番轰炸的翠玉宫弟子们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这消息还是再度炸翻了所有人。这是什么事?原来高高在上的碧落宫主居然也是可以抱回家的?早知如此这么多玉树临风的男修为什么不提前动手?居然便宜了勾诛这个街头小贼?简直是悔之莫及啊。 而且以前的消息和这个完全不同啊。和勾诛有绯闻的不是连萍吗?为什么又换成了连菱?难道这恬不知耻的恶棍竟然将一对姐妹花都纳入后宫了? 如果说他的道侣居然是连菱,那他能成就紫府、坐上真传院长老的位置当然也没有人敢质疑了。从此翠玉宫就已经是夫妻店了啊。 各种窃窃私语在一阵爆发之后归于沉寂,变成了鸦雀无声。毕竟河已入海,现在任何人都已经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了。就算现在反应过来再去追求这位神女也不可能了。 倒是她妹妹连萍可能还有几分希望。只是她手中那条多刺的鞭子又让每个人不由得心中一寒。 宫主之下,排名刑堂长老和真传长老之后的是丹阳阁代守。但代守这个身份很特殊。在宫主在的时候只能排在真传院长老之后。而宫主不在的时候,代守则立刻代行宫主之权。 被连菱宣布成为丹阳阁代守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名为林萝。她原本并非翠玉宫弟子,但她已经是信任宫主木实的道侣,也就自动成为翠玉宫弟子。所有人再度陷入懵逼中。连木实是谁他们都不知道,那谁又知道他的道侣是谁? 但巫瑕知道这个人。她坐在前排,沐葭的旁边,目光中显出复杂的神色。那天连萍将她叫去,说木头要成为翠玉宫的宫主,但她还以为这只不过是木头拉上连萍搞的一个手段,想要逼迫她答应嫁给木头。 但转眼之间,那个叫林萝的女子就和木头当着她的面在仙树见证之下滴血盟誓,简直让她吐血。 如今木头居然改名木实,已经真的坐上了翠玉宫宫主之位?这个叫做林萝的女子还成了丹阳阁代守。等将来连菱飞升,翠玉宫就是他们家的了啊。想当年木头那土憨笨拙的模样,他怎么会居然会有今日? 而她所能指望的,就是唐肃尽快给她回信,让她成为五行宗的弟子了。但就算成功又如何?五行宗人才济济,她和唐肃恐怕想要做到木头他们这样的身份,恐怕根本没有可能吧? 就在巫瑕混乱的思绪中,一个身材虽然不高,却壮实得像一堵墙,面相虽然普通,却处处透着刚毅和勇猛味儿的男子走进了泰阳宫。 他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如同紫铜般的肌肉,身上背着一张足有一人高,布满了繁复的铁刺般的雕饰的巨大铁弓,右手上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直上祭坛,把手中的人头丢在祭坛上。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暗红短褂,一双藕臂露在外边,身材看似纤弱,一双红目中却透出无穷杀气的秀美女子。两人一前以后两股金丹威压肆无忌惮地压迫着全场。 背弓的男子发出浑厚、低沉有些支吾的声音:“海……海魔将军的人头……我拿来了!”连菱微笑点了点头,他便转身回头,和身后的女子一起坐在最前排。 “这是木头!” “就是宋如海、勾诛他们伍院的那个木头吗?” “他居然都金丹了!比勾诛还夸张?他改名叫木实了?难怪他能当上宫主!那个女的从哪里来的,他的道侣吗?” “他身边那个女的是谁?新代守林萝吗?居然也是金丹!而且这威慑,怕不止金丹初花了吧?” 翠玉宫的弟子一般都是从小培养而来,极少有成年而且带艺的修士直接加入。就算来了,一般也是做为客卿长老,想要直接成为代守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以翠玉宫弟子道侣的身份,随时都可以自动加入。道侣唯一,而且结不可散,与从小成长的弟子待遇绝无差别。 代守只是暂代宫主之位,一般都选择宫主最亲密最信任的人来担当。比如连菱选择的就是她妹妹。如果木实是宫主,那他的道侣来担当丹阳阁代守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木实从此接受翠玉宫宫主之位,再加上他的道侣林萝,还有太上长老连菱,岂不是翠玉宫已经有三名金丹了? 三名金丹修士的宗派是什么概念?灵机大兴之前,五行宗也不过区区三名金丹修士,便能盘踞三州多年,成为四分天下的玄门势力之一。 就算是现在,五行宗如果不算下宗,也只不过有五名金丹修士而已。翠玉宫现在有三名金丹,足够脱离五行宗自立了! 厚土皇朝的惯例,一旦有某个宗派拥有的金丹修士达到三名,皇帝便会赐下牌匾,牌匾上有观名。从此这个宗派便可以自成一家道观,不用再依附既有的宗门了。 皇帝乐此不疲。最初阴阳宗和魂宗便是如此被赐牌匾而独立出来。后来的五行宗和极武宗又是各自获得牌匾从阴阳宗中独立出来。 这天下宗门越多,玄门势力便越是方便被朝廷掌控。如果众人所料不差,只要等这次大败海魔的消息传到厚土城,这块牌匾很快就会被打包送来了。 所有翠玉宫的修士们心中都一阵狂喜,竟然短暂地忘记了他们对勾诛、木实伍院的强烈的羡慕嫉妒恨。 接下来的消息虽然依然重要,但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和勾诛、木实同一伍院的女修黄璐,接任古玄钟死后空出传功长老一职。她本来就是从传功塔出来的,接任传功院院长正是合适。而且连菱也打算选拔一批有天赋的弟子跟着她学习阵法。 金州宋家子弟宋如海,接任苏玄璧的藏宝长老之职! 苏玄璧是云天城苏琅的弟弟。苏琅被五行宗抛弃,然后被古家诛杀之后,他本来应该与五行宗结仇,和云天城古家不共戴天才对。但这家伙趋炎附势、贪生怕死,只当这一段家仇不存在。 连菱极为看不起这种软骨头,乘着这个机会就直接将他撸掉了。 他唯一做对的是虽然没有找古家复仇,但决战泰阳峰也没有站到五行宗、鬼玄阴和古玄钟这一边为虎作伥,只是骑墙。因此他被撸掉长老之位之后,依然保有真传弟子的身份。 藏宝长老除了负责管理藏宝洞收藏翠玉宫所有的法宝等物之外,更重要的是经营翠玉宫的生意。无论是外院产出的纯阳丹、内院产出的玄阴丹,还是百草堂产出的奇木异草和灵种,都是先交付藏宝洞,由藏宝长老负责对外出售的。 苏玄璧这种人格局太小。用宋如海这个商贾世家的弟子来替代他正是合适的。且宋如海他爹宋向乙正在同州混得风生水起,翠玉宫的生意也可以乘机得到不小的好处。 百草堂堂主的位置连菱没有变动,依然让原来的百草长老谷玄真担任。这个人是个和稀泥的高手,在丹阳阁和刑堂之间两面骑墙,滑得像一条泥鳅。 虽然人品被连菱看扁,但他并未恶劣到危及宗门的地步。何况栽培灵草他的确是一把好手。若是没有了这人,连菱恐怕要亲自下地种田了。她可没空去干这个。 下一个就是回春院了。这个位置毫无疑问,依然是沐葭担任。除了她也不可能有更好的人选了。 然后是负责近千名内门弟子吃喝拉撒,并管理他们产出玄阴丹的内院长老,居然是第十九! 754 玄机理不尽,此生无他求 (754 玄机理不尽,此生无他求) 这么年轻、甚至有点呆萌的内院长老,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第十九自己也有点发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所谓的“长老”了啊。而且她这特殊的身体也是永远不会变老的。 连菱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既然真传弟子都归于勾诛的掌控之下了,那么内门弟子干脆也管起来吧。第十九是勾诛的傀儡,只听勾诛的话,那么第十九成为内院长老,就等于说内院也是勾诛的了。 前任内院代长老白玄绝,是当年试图刺杀她的四人之一的白玄妙的弟弟。对这种隐患,她当然不会留下。先拿下他的职位,将来再好好算账了。 至于需要管理数千名外门弟子的外院长老的职位,连菱想也没有多想,直接就交给了慕容清。这样勾诛他们伍院,不但是每个人,就连傀儡都成了长老了。好在知道第十九是傀儡的人并不多。 这一堆长老除了古玄真之外,其他都是连菱、勾诛两个伍院的连带关系。这本来是惯例。在翠玉宫,讲究伍院同进同退。一个伍院得势,那么这个伍院的人就会全体荣升再自然不过了。 当年鬼玄阴成了刑堂长老,他同伍院的三个师弟都成了长老,只有陈玄方是个例外,位置不够,他只好屈尊继续做个真传弟子了。 而连菱成为宫主之后,和她同伍院的霍云、沐葭也都成了长老。 连菱梳洗还要很久,勾诛一个人走出卧室到外面去吹吹风清醒清醒,走过走廊就要到甲板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鼾声,正从走廊对面一间卧室里传来。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十多年前,他在生死危机中暂时脱险,认识了这帮师兄弟妹。每天晚上这个鼾声都不绝于耳,他早习惯了。一度没有这鼾声他还睡不着了。 这是木头。木头一定是因为他还昏迷在这里,坚持不肯离去,所以才留在这艘船上。但他又熬不过倦意,才鼾声连连地睡着了。别人或许不在,木萝一定在一旁陪着。这两人现在形影不离。 不,木头这个名字太过儿戏了,应该叫他木实才对。 四代树皇木野如他的名字,一定是一棵非常“野”的树。只有他那么有“野”性,才会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决定来。也只有他才取得出“木头”这么怪异的名字。 连菱之所以让木头成为宫主,明显是将强大的树族势力和翠玉宫进行了绑定。以根深蒂固的树族做为后盾,将来不管是翠玉宫遇到什么强敌,树人们都会冲在最前面来抵挡。 在平时你就是想让树皇来做宫主那也是不可能的。这机会千古难得。这代树皇是如假包换的翠玉宫弟子,而且对翠玉宫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只要让木萝成为树后,她什么都不反对。 树族那一大帮长老是会反对的。但他们现在压根就不在这里。等新树皇登基,一切都已经成了既成事实,也轮不到他们反对了。 新树皇一定要去眠恶山的妖皇殿登基。到时候连菱会给他一枚化妖丹,让他伪装成一个真正的树人。到时候木头就有两个身份。在人界,他是翠玉宫的宫主。在妖界,他是至高无上的妖皇。 不管是眠恶山的木野部落还是万流谷的鬼鸮部落,都不太可能阻止木实回去登基了。他现在有木萝部的强力支持,而且他是真正的木野之子。即便木野部的榕千紫敢反对,他下面的人也会集体倒戈。 至于黑夜王,最多裂土而治,做个独立的藩王。毕竟攻打眠恶山失败之后,他就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妖族的支持。既然真正的树皇归来,他虽然不一定臣服,但管不住其他的妖族部落臣服了。 但木实即便坐上了皇位,这里还缺某样重要的东西。勾诛好想忽然想起了什么。但仔细去思索时,又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不由得挠了挠脑袋,遏制了敲门进去看看木头的冲动。这家伙一定也很累,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好了。 走到外边往山下一望,他果然看见岸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飞舟。舟上都是人,正不断地将大量的刺甲鳞龟的尸体运到飞舟上。 大部分刺甲鳄龟都是翠玉宫弟子所杀。鳄龟尸体的价值都归翠玉宫所有。但翠玉宫可没空去搬运这东西。云王将它们搬走只是为了“展览”几天。等一切盘点清楚,他再把对等的价钱付给翠玉宫就行了。 根据兵部的条例,诛杀海魔还能获得朝廷的奖励。根据海魔等级不同,奖励从数百到上万枚纯阳丹不等。这笔钱是奖励给个人而非宗门的。 但是将此事上报到兵部再等奖励颁发下来流程极为麻烦。现在就简单了,云王先将这笔功劳一一登记,然后云王府中拨款把这笔奖金先发了下去。事后他再统一呈报到兵部去走领赏的流程。 这不用说肯定是洪如是的主意了。 如果让修士们去朝廷领赏,最终得到赏金感激的是朝廷,和他云王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云王先垫上,事后不过是再叫人到兵部跑几趟腿,实际上一文不用花,但人心全归自己。这种好事,何乐不为? 果然昨天晚上云王一宣布此事,翠玉宫这些修士都欣喜若狂,就差高喊云王万岁了。 至于那些已经沉入水中的巨大的大鬼王鱿,太过沉重,想要直接搬运根本不可能。 最终云王手下一帮高人们给出了方案:让人潜到水底,将巨大的铁钩勾在王鱿尸体上,然后从船上缓缓拉起到水面之下,但并不拉上船来,而是直接用船拖回去。 这附近礁石太多,海船无法进来。所以只能动用飞舟,将飞舟悬浮到海面以上数丈处,绳索拖着海中的王鱿尸体回去。这操作需要许多人配合,非常麻烦,所以一早来就吵闹得很。 勾诛看着海中忙碌的那些人,已经能想象金玉城外,十头巨大的大鬼王鱿,外加数千头刺甲鳄龟的尸体挂在岸边,引来人山人海的情景了。这绝对是洪如是这家伙的常规操作了。 这并非只是一个展览,更多的是一种示威。自从当年在夜盲山大败妖军之后,云王再度发威,痛斩海魔一臂。他的威名,必然在那无数围观的人群中再度传播发酵。 而且这种传播比二十年前那次要更具震撼性。因为二十年前那次发生在人烟稀少的夜盲山。虽然树族带来的联军几乎全军覆没,却没有什么好展示的。 而这一次,人口稠密的金玉城外,无数双眼睛会亲眼看到那些体型巨大,长着无数吸盘和金钩,让人头皮发麻的王鱿,和那些浑身硬刺、甲胄奇厚的巨大鳄龟。这种震撼不是任何传闻能相比的。 再下来,就会有无数张嘴,将眼见的一切各种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 很快不光是金玉城,就是皇都厚土城也得传得沸沸扬扬。那时候不管坤元帝愿不愿意,他都得厚赏云王。否则民心不服啊。 可笑的是坤元帝一直看不起这个体弱多病的二王子,想方设计扶植长子昊统上位。但这么多年过去,昊正这个次子不但没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反而越打越强,变得尾大不掉了。 不知道坤元帝最终会不会改变对云王的成见? 天色大亮,红日在东边吐出万丈光芒,海面潮涌,反射着阳光,一片如火般的波光粼粼。勾诛望着这火海奇景,心头一阵放松。 他忽然醒悟:为什么我脑中翻腾的,都是木头的树皇之位、云王的天下之争,这么一些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神识发生了奇异的改变。仿佛只要眼睛看到了什么,他脑中就会不由自主对推算未来之事。 即便这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看到这些局中人一步一步的算计,相互争斗,一步一步地走向结局。这似乎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这过程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如同树干上分出枝丫来一样,各种可能,不断分叉。但它们也有可能再度合并。 他在脑海中看到各种线索各种可能相互纠缠,牵扯,如同一团乱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地玄机? 这和他的眼阵之力看到的遍布世间的灵机线不同。灵机牵扯着水流往低处、风吹起浪涌,决定着万物的去向,但玄机不同。 玄机牵扯着每个生灵的命运,决定着每个生灵的去向,是某种比灵机更高一层次的东西。 他不再去想,脑中那团乱麻就消失了,变得清明无比。 比起木头和云王这二位来说他轻松太多了。他不需要去拿回什么属于自己的皇位,不需要处心积虑地去收拢民心,不需要去讨好一位身为君王的父亲。 他不需要管着这一大片土地上万民甚至万种生灵的生计,更不需要巡视广阔的领地和国土。 他几乎生来就是无牵无挂的。只是十多年前,他来到翠玉峰上,第一次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只可惜那时群魔环伺,凶险万分,他是死里逃生,才苟活到现在。 如今仇敌的脑袋们都已经祭奠给了祖师,未来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她了。 他的愿望随之满足,再也没有一丝遗憾。刺目的阳光洒在脸上,他浑身轻松地将袖子一甩,便不再看云王的船队,而是转身回自己的船上去了。 马上就回翠玉宫去吧,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只要有连菱就够了。 755 淡看风起万点尘,枯坐水间一赌桌 (755 淡看风起万点尘,枯坐水间一赌桌) 接下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大多数和勾诛的预想一致,但也有一些意外的。 木头服下连菱的化妖丹之后,跟着木萝回到黎山,黎山一脉很快向天下树族人宣布了新皇血脉的事实。四分五裂的树族终于万众归心,开启了第五代树皇的时代。 当木萝带着新皇和木萝部一众长老来到眠恶山的时候,木野部包括槐无心、桐风这两名金丹长老在内的绝大部分部众都已经归顺树皇,还有一名原本是保皇派而被排挤出走的金丹长老枯木春也一并回来了。 但枯木春的兄长枯木荣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本是被勾诛和黄璐用八荒锁龙阵困在了无名裂谷。木头和勾诛后来去那里找过,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木萝等人簇拥着树皇进入妖皇殿的时候,发现妖皇殿已经人去楼空,大长老榕千紫和长老楑郁两人下落不明。妖皇殿内也变得尤为干净,几乎一无所有。 妖皇殿本来就只有树皇和大长老才有资格进入。因此即便变得空余四壁,他们也无法知道这妖皇殿中究竟丢失了什么。但不管三七二十一,木头还是在那威风八面地登基了。 妖界三大族与三强族中,除了鬼鸮态度暧昧之外,其他妖族都已臣服,妖界从此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宁静时期。 只是木头并不喜欢妖界,他情愿继续住在翠玉峰丹阳阁中,和师兄弟们在一起。木萝也无所谓。反正木头不管在哪里都是妖皇,而她不管在哪里都是妖后。木野部和木萝部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有那些长老们去处理。她和木头待在翠玉峰上修炼,乐得清净。 林玫儿也是一样。鹤族的事有他爹林茁处理。除非鹤族遇到大规模的外侵,她是不用回去的。所以她也情愿跟着师父连菱继续修炼,省得去理那一摊子杂事。何况在这里她还可以经常看到勾诛。 云王被坤元帝封为“平海大将军”。虽然没有多拨给他一兵一卒,但规格上一下子提高很多,还专门给了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特权,无期限。这等于认同了他听调不听宣的做法。除非通过枢密院下达军令征调迎敌,再也无人可以动用他。 这有可能是坤元帝真正的恩宠,考虑了由他来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只是还要再考察一番。毕竟这个儿子才三十二岁。但也有可能这位皇帝只不过顺应民心,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罢了。云王本来就是听调不听宣的。 坤元帝的牌匾早已挂在翠玉峰悬门顶的大门上,其上是三个巨大的烫金大字:“碧云观”。 不管叫碧云观也好,叫翠玉宫也好,反正从此翠玉宫就是一个真正被朝廷认可的道观了,理论上和五行宗的五德观是完全平起平坐的。 五行宗知趣地撤走了金州境内的所有的五行巡防所。从此金州就完全是翠玉宫的地盘了。 接下来勾诛都没有想到的是,五行宗的宗主文楚萧出面,和宋向乙、翠玉宫做了一个巨大的利益交换:他用云天城的传送阵、阵下的冥穴和传送阵周边生意的经营权,换下了宋向乙的金矿。 文楚萧虽然是闲玄,但周踏、陈昂等这帮儒玄惹来的麻烦,他做为宗主还是不得不将屁股擦干净。他不可能毁了和朝廷的契约。 而那时五行宗四面出手,都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不可能再拿出足够的钱来购买宋向乙金矿中的黄金。 没有黄金,他们就不得不向朝廷延期交货,那时候违约的罚金算下来,会更可怕。他又不敢赖朝廷的账,所以只能壮士断腕了。 在泰阳峰一战之后木德院孔度连同其弟子鬼玄阴勾结海魔,导致五行宗在金州一带的名望一落千丈。而且古家设计诛杀沐葭的事彻底激怒了云王。五行宗和云王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同以往。 云天城属于金州,是云王的地盘,五行宗这些在云天城利益不交易出去,迟早也是保不住的。 冥穴虽然可惜,但其中最值钱的冥路婴藏已经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值钱之物都拿走了,所以即便交易掉损失也是有限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座婴藏中最具价值的法宝,也就是那座血痕留身碑,早就被勾诛捷足先登了。 宋向乙把大半个云天城的生意都包了下来,不用再担心一座金矿被各方觊觎,日入斗金,背后又有翠玉宫做为靠山,从此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 翠玉宫则得到了传送阵和地下的冥穴。连菱花了不少钱让黄璐在传送阵中秘密布阵,打通了和鹤族太白林,树族木萝部黎山之间的直接传送通道。 直通妖界的传送阵是被朝廷严令禁止的,但是只要不被发现便不会有事。连菱是求稳之人,真是到了危急关头,多两条后路是总不会错的。 有了冥穴之后,翠玉宫派了不少内门弟子到那里驻扎凝炼玄阴丹。玄阴丹的产出大大增加了。再加上经营传送阵的收入,翠玉宫现在的日子和以往的紧巴巴不可同日而语。 北方战乱频繁,但因为妖界和海魔都各自不闹事,云王治下金玉两州天下太平,勾诛在丹阳阁与世隔绝,更是过着轻松闲逸的神仙日子。 凡是好日子都是过得很快的。三年一晃而过,转眼已经是坤元三十九年的金秋,这一天是九月二十日。 金玉城外,北郊的一片山坳中,有一座府邸。这座府邸太大,以至于看起来不像是一坐私宅了,倒像是一片城池。这是宋家的大宅,所以被人叫做宋城。 宋城内的风格杂乱而不统一。既有金玉城中常见的阁楼亭台,小桥流水的江南温婉的园林,也有西贾的方方正正、形制简单,其上花纹图案却极度繁复让人眼花缭乱的那种大厦。同样也有厚土城金碧辉煌的大气厅堂。 这是因为宋家历代家主品味不同,喜好也不同。再加上宋家又有钱,所以凡是对前代家主的建筑不满意的,就扩一片地再建。“宋城”就这样越滚越大,风格也越来越五花八门了。 深秋时节,清风徐来,宋城内的一处,四周大片红色枫叶随风摆动,秋高气爽。枫叶簇拥中有一片清澈的池塘,一座被木柱竖立在水中的江南风格的三层木楼上,每一层都摆着许多桌案。每一张桌案上都有两个人如同下棋一般在对弈。 其中一桌上两名对弈者中,一人正是勾诛。他是在翠玉宫闲得慌,赔宋如海来“玩”的。但坐在他对面那人并不是宋如海,而是一名面相圆润发亮,但双目中透着精明的宋家中年男子,名为宋钱。 他们并不是在下棋。案上没有棋盘,只有一个黑色的倒扣着的碗。碗中之物也极为简单,里边是一枚铜钱。 厚土王朝的铜币是最为普通的货币,一千枚才等于一两白银。换了现在,勾诛都有些看不上眼了。这种铜币有两面,一面写着坤元年号,另一面是坤元帝的人头像。 他们这玩法叫做“猜钱”,简单得令人发指。 其中一人手握铜钱放到黑碗之下,不让对方看见,将铜钱放好,扣好黑碗,称之为“埋”。另一人猜出埋好的铜币是年号向上还是人头向上,称之为“猜”。猜对则胜,猜错则埋币之人获胜。 一把输赢利益重大,直接就是一百两银子!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勾诛当然不会放过了。 他虽然已经是紫府圆满大修士,但即便以神识之力透过一个普通的碗去探查碗下扣着的东西,也最多能感悟到那一缕污浊的铜锈气,大致猜测其中有一枚铜币。至于究竟是年号在上还是人头在上,那除非他修炼了某种透视的秘术,否则断然是没办法的。 在这里他真有透视术法也没用。因为他早就用神识试探过,发现宋家这些碗没有一个是凡物。碗的材质中都混有昂贵无比枯灵铁髓,能隔绝灵机。遮挡之下,他的紫府神识也被隔绝得一干二净了。 “这位道长请猜吧。” 宋钱已经将碗扣好,轻松惬意地往后靠了过去,端起案上的茶杯小泯了一口,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对面这位衣着虽然普通,却极有些仙风道骨的年轻修士。 赌桌上不用通报姓名。他只知道这位是跟着宋如海来的翠玉宫修士,但并不知道他是谁。看他穿着的道袍非常普通,宋钱猜这位可能是宋如海带来的随身侍从。 在这赌桌上,不但修士没什么用,任你神仙下凡也是没用的。因为这里拼的不是神通术法,而是脑子。 神仙神通广大是很了不起,但神通再厉害只能抢钱。那和江洋大盗又有什么区别呢?真的要源源不断地赚钱还是要靠商人的头脑。而这一点正是他宋钱可以碾压所有修道人的。 他真的很讨厌这些修道人年纪轻轻就老是装着一一副云淡风轻怡然自得的样子。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可以看到这位现在看起来还风度翩翩的修道人输到抓耳挠腮老羞成怒的样子了。 756 细查秋毫得胜机,突发奇案争家主 (756 细查秋毫得胜机,突发奇案争家主) 第一局宋钱只是随意做了一个选择。这一局对他来说基本就是拼运气,输赢是无法控制的。 他所擅长的秘技叫“应势利导”。无论前几局是输是赢,都要让对方以为猜到了他的“定式”。比如他连续出“人头”。等到对方认为下一个肯定是“人头”了的时候,他便出年号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破定式反击就可以轻松获胜。等对方认为他有意违反定式的时候,他又故意遵循定式就又能继续获胜了。总之只要把对方的想法像牛鼻子一样牵在自己手里,就可以一直赢到对方吐血为止。 他刚放下茶杯,就听对面的修士说了一句:“年号”。这意思就是年号朝上了。对方这个说法让他不露声色地心中一喜。没想到连运气也站在他这边,他竟然能第一把就赢了。 他立刻将手伸出,但正要碰到黑碗,对方忽然又微笑吭声道:“不是不是,是人头。” 到嘴的鸭子飞了,宋钱努力掩饰自己宛如被人敲了一闷棍的心情,脸上颇为不屑地说:“小道长拿定主意了?确定是人头?最好不要再反悔啊。” 按照规矩,只要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那碗,对方就是可以随意改变主意的。但只要他开始掀碗了,那么对方再说的一切都属无效。 宋钱最讨厌这种犹犹豫豫瞎猜的对手。但这种人有个好处,那就是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即使猜对了,只要你言语上稍加恐吓,他就会推翻自己已经猜对的结果。 所以这会他当然不急于摊牌了,最后再努力看看这人是否还能被他吓回去。 没想到这人怡然自得地一笑,说:“不反悔了。你开吧。” 宋钱只得硬着头皮将碗掀开,自然是人头朝上,他输掉第一局。一百两银子立时灰飞烟灭。对方那淡漠的表情更让他讨厌了。但这不是太大问题。 他也大致猜到了对方之所以能赢的原因。他虽然极力隐藏自己心中的情绪,表情显得淡然老道,但是当对方说“年号”的时候,他动手揭碗的速度太快了。 速度快本身就暴露了心情的急切,对方如果能注意到这一点,及时反悔就是必胜的。 他立刻就改变了这个错误。无论是赢是输,他都不再说一句话,而是慢条斯理,用几乎恒定的动作和速度去揭碗,再也不露出一丝破绽了。 但他还在输!第二局输了,第三局又输了。转眼间连输十局,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灰飞烟灭!无论他遵循他所虚构的“定式”还是故意违反,结果都一样,除了输还是输! 这让他真正目瞪口呆,几乎要老羞成怒了。但他老羞成怒也没有用。宋家的规矩先不说,就算是动手打人,他一个如假包换的凡人也绝不可能是这个修士的对手的。 他最终呕出一口血来,甩掉手中的铜钱,认输出局了。 勾诛其实赢得很容易。他本来就善于察言观色,很容易通过别人的动作、神情推断出别人的想法。当然,无论他怎么厉害,都不可能直接看出对方埋下的铜币是人头朝上还是年号朝上的。 但只要他随意瞎猜一个结论,对方的反应就很容易暴露出真实的结果。虽然宋钱已经非常小心地保持不动声色了,但他的心跳、呼吸、细微的动作,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神情,甚至是神识波动,都免不了要暴露出他的心情来。 而且他慢条斯理的揭碗的动作,也给勾诛留足了改变说法的充足的时间。他怎么可能不输? 宋钱白白送出了一千两白银,一脸怨毒地下去了。对他来说,这一千两白银的损失事小,更大的损失是,因为这个有着诡异必胜神通的道士的无聊挡道,导致他几乎永远地失去了成为宋家家主的机会。 这是因为他们参加的这一场赌局并非是普通的赌局,而是宋家有名的决定家主位置的“猜钱大会”! 宋家和一般的商贾世家不同。宋家的先祖认为商家之力在于家大业大。一旦分家,家业变小,其势力也就随之衰弱了。所以宋家是极度反对分家的。无论宋家如何开枝散叶,宋家遍布天下的产业永远只属于主家。 主家的主人就是宋家的家主。家主事唯一有资格分家的人。只要他活着还能掌控宋家他就是宋家巨大产业无可置疑的主人。即便他死了,主家更替,他的后裔也能从这笔产业中永久地分去一成作为遗产。 除了主家之外,宋家所有其他的家室都只能依附家主而存在,和雇工没什么区别。只要你做得好,就跟着主家吃香的喝辣的。如果做得不好,那就对不起,集体卷铺盖走人了,以后不要跟人说你是姓宋的。 像宋如海的老爹宋向乙那样能脱离了主家还在云天城开个分号混得风生水起的那是极为特殊的情况。 宋向乙曾经是宋家的大掌柜,替家主经营多年,声望极高。新任家主也就是他侄子宋如青上位厌恶他他功高震主,就给他一笔钱将他扫地出门。宋向乙就是拿着那笔钱去同州,投中大金矿,才重新崛起的。 而宋家的家主位置的归属,正是以这么一次“猜钱大会”来决出! 简而言之,只要某人在这次猜钱大会中一场不败地赢到底,那么他就会是宋家的新一任家主。如果输掉任何一场,那就和家主的位置无缘了。 因为宋家老祖认为,所谓商道,大道至简,就是要猜出对方的底牌,同时又能确保自己的底牌不被对方猜到。只要做到这两点,那么他在商道上就是无敌于天下的。 很多商家大佬喜欢让自己的子孙去经营不同的产业,相互比较成果来决定谁继承家产。这在这位宋家老祖看来根本就没有意义。 因为不同的产业,不同的时势,不同的气运,结果根本就没法比较。而且这样比斗,孩子们用心根本不在经营,而在相互下绊子,相互倾轧上。 所以他发明了这个“猜钱”的游戏。一切不论,唯以猜钱胜者为主! 家主一旦确立就是终身制的,他就是宋家所有产业的主人。任何人不得质疑,更不能随便发起挑战。所以平时根本不会有这个宋家“猜钱大会”的。 只有家主去世,或者因为重病等各种原因导致神志不清,已经无法再承担家主之任的时候,这个猜钱大会才会召开。这也是宋家所有人唯一争夺家主之位的机会了。 只要是宋家的子弟,无论是否已经被踢出家门,都可以参加这次猜钱大会。连不姓宋的外人也可以参加。只不过外人来了,必须先缴纳白银一千两。而且即便获胜也只能赢钱,不能获得宋家家主之位。 勾诛是跟着宋如海来“玩”的。宋家家大业大,对勾诛这一千两门票费自然是免除的。所以他赢宋钱这一千两就是白赚了。 要命的是外人参与,虽然最终获胜也不能担任宋家家主,但是淘汰了宋家的子弟却是有效的。如果最终所有宋家的人都被淘汰,那么最后一个被淘汰的送家人就是宋家家主。 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宋家人精于此道是出了名的。既有常年累月去赌场专门猜大小锻炼心性的,也有专门研究不同人的心性、埋钱猜钱的心理定式的。甚至还有专门入玄门修道,苦研筹算之道就为了猜钱的。 宋向乙将宋如海送入翠玉宫修道,也部分地是为了能弥补自己虽然善于经营,却短于猜钱之道,屡战屡败,与家主之位无缘的遗憾。 宋如海在翠玉宫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呆的。他不但深入学习了推演筹算玄机之道,也和勾诛学了不少察言观色,推测他人想法的伎俩。而且随着他境界提升到虚丹圆满,心性比起凡人来说也稳固了太多。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怎么都突破不了紫府。屡次失败之后,这三年就一直卡在虚丹圆满境界了。好在他的藏宝长老位置坐得不错,将翠玉宫的产业经营得也算风生水起。 对宋家家主的位置他本来也没有报太多的希望。猜钱大会可不是他想有就会有的。宋家家主宋如青现在年纪不过二十几岁,比他还年轻,又怎么可能再来一次猜钱大会? 但偏偏机会就来了。半个月前,天下三大商贾家族之一的宋家家主宋如青,在最后一次露脸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从此下落不明! 757 无主家财群雄觊,棋逢对手是女流 (757 无主家财群雄觊,棋逢对手是女流) 宋家的人马自然是在疯狂寻找家主的下落,官府衙门甚至是宋家的大主顾极武宗也没有闲着。但如此多方强手强力搜寻了十天半月,也没有找到宋如青。 宋家是商贾大家,和宗门不同。家主是绝不能玩失踪的。哪怕请假也得告知长老会啊。 家不可一日无主,宋家长老会扛不住压力,于是立刻举行“猜钱大会”。这样一来无论宋如青能不能被找出来,势必是要选出新的家主来了! 宋如青是宋向乙的侄子,宋如海的堂弟,也就是将宋如海老爹宋向乙一脚踢出家门的罪魁祸首。 对于这么一个刻薄寡恩的主儿,宋如海对他的失踪不但不紧张,反而是幸灾乐祸。他立刻磨刀霍霍,跑来争夺家主的位置。 他老爹为了宋家呕心沥血数十年,将宋家产业扩张了不止一倍,结果却落个被扫地出门的结局。这口气是他绝对咽不下的!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毛头小子,就算是赢得了这个家主的位置也未必坐得住。但现在他身为翠玉宫藏宝长老,有翠玉宫为后盾,我就是坐上这宋家之主的位置,你们能奈我何? 到时候他老爸受了多少羞辱,他都得一分不少地全奉还给宋如青手下那帮人。唯一可惜的是宋如青这个最大的祸首失踪不见了,真是便宜了他。 勾诛赢了宋钱之后,又一鼓作气连赢了四个宋家子弟。只是他并非每一轮都能赢得这么轻松。宋钱这家伙显然是宋家猜钱水准最不入流的那一批之一。 他有些对手已经开始能控制自己的动作、想法和情绪上的波动,来对他进行误导。还有一些人和他一样,竟然从他埋币的动作和眼神中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勾诛甚至怀疑有个对手单凭他将铜币放在桌面上发出的轻微的声音,就听出与桌面相撞的那一面年号还是人头。这简直是神乎其技啊。 只是这样的技术虽然匪夷所思,他要化解起来也太容易对付了。勾诛将铜币小声轻放,不发出任何声音之后,那人就变得一脸迷茫,然后错误百出地败下阵来。 他连晋五轮,近万两白银落袋!勾诛得意洋洋,脑中不禁露出一个搞笑的画面。那就是最终这场猜钱大战的结局,最终的胜出者居然是他勾诛,这岂不是让宋家尴尬致死? 当然他不会做得这么绝。在这场大会中,只要连赢八场就可以夺冠了。他已经赢了五场,他打算再赢一场,然后就故意落败,免得给宋家太大的尴尬。 如果他能碰上宋如海就更好了,他就直接输给宋如海,可以多送师兄晋级一步。 勾诛这才想起他自己只是来“玩”的。真正要赢的是宋如海。如果宋如海真的赢下宋家的家主之位,那么翠玉宫的藏宝长老和宋家家主将会是同一个人。 这么一来,虽然宋如海不会直接把宋家的钱“送”给翠玉宫。但有双方合作相互勾结,赚起钱来岂不是无往而不利? 翠玉宫的财力肯定要飙涨,恐怕真是足以和四大宗门并驾齐驱啊。 而且这事看起来不难啊。他忽然想到,他根本不应该来参加这场赌局。他应该坐在宋如海旁边,看着师兄对手的反应,然后直接给这位大师兄传音答案就可以了。 赌局的监督远比他预想的要宽松。不但不禁止旁边有人观摩,就是观摩的人暗中用手语提示,在“赌场”内巡视的那些宋家执事也是视而不见的。 这是因为旁边即便是有人围观,也不可能看到埋币的人藏在碗下的手。所以围观的人和参赌的人一样,都是靠自己本事来猜的。别人的提示不一定正确,反而有可能是误导。 而且宋家先祖认为,在商场上无论你自己实力如何,如果真是有实力强大的盟友真心实意地愿意帮你,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之一。所以他并不禁止旁边有人暗中协助。 当然这都是些水面之下的规则。如果是赌桌周围围了太多的人,或者是围观的人里直接开口提示,引起对方的抗议,执事们还是会出手驱逐的。 勾诛拂袖起身,上楼梯前往三楼。宋如海的下一场,正是在那里的。而他的下一场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开始。但即便开始了,他也不打算来了。与其自己继续赢下去,不如用这本事去帮宋如海。 这座阁楼不小,每一层都有数十个席位。只不过一连经过五轮两两对决的淘汰战,绝大多数席位上都已经没有了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桌还有人在继续赌斗。 宋如海正跪坐在东北角的席位上。他运气和实力都并不亚于勾诛。虽然屡屡遇到强敌,依然是屡屡惊险过关,最危险的一次只不过险赢一局而已。 他所对阵的不止有凡人,也有修士。甚至还有怀揣神识法器的修士。宋家因为有钱,师父可以直接雇,资源直接用钱买,比起翠玉宫这样的宗门来说其实也是不差的,只是底蕴差了些。 但每赢一局,宋如海都切实地感觉到了命运眷顾的存在。应该说上天已经让他父亲忍辱负重那么多年,现在是他们拿回这一切的时候了。 宋如海不是一个人在。她旁边端坐着一名青春靓丽的淡鹅黄襦裙女子,一身透明白纱褙子轻披在外,白玉般的脸蛋上泛着丝丝红晕,一双醉人明眸却痴痴地盯着眉头紧锁的宋如海,一副酒不醉人酒自醉的样子。 这位迷姐不是别人,正是非要一路跟来的黄璐了。虽然从传功塔中出来已经过了十五年,她和勾诛一样也老大不小了,她的容貌依然保持着那时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 修道人就是这点好处,在年龄超过某个临界点气血开始衰落之前,相貌不会随着年月增长而变老。 问题是这位小姐姐的心性也一直留在同一个阶段了。她对宋师兄一如既往地痴迷,但始终没有结为道侣。归其原因,在于她无论表现得如何痴迷,始终不愿自己开口。 而宋如海不是耽于修炼,就是沉迷于藏宝洞生意的经营,对男女之情似乎毫无兴趣,他自然也不会开口了。所以这两人就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勾诛坐到宋如海的另一边,暗自传音问道:“怎么样?你师弟我战无不胜啊。不如我来帮你看着,保证你胜了这一关!” 宋如海却是神色一片凝重,抬头没有看勾诛,却扫了一眼前面的这位对手。这个对手并非修士,而是一名精明的凡人。宋如海不动声色地传音回答说: “我胜此人有九成的把握。你要真想帮我晋级,就去帮我把你的下一个对手淘汰掉。你的下一轮对手是主家的人。主家的人都是此道高手。少一个,我就多一分把握。” “呵呵,小意思。”勾诛微笑起身,又调头下楼,找他自己的对手去了。 这时候只剩下三轮,也就是留在场上的赌手已经只剩下真正的八强了。勾诛和宋如海已经占了四分之一江山。如果他再淘汰一人,他有很大可能和宋如海一起进入四强。那时候不管他在哪一层相遇宋如海,宋如海获得家主之位的概率都暴增。 “主家的人?”勾诛表面泰然,心中却是摩拳擦掌。宋如海讨厌宋家主家的人,他也一样同仇敌忾地对宋氏主家讨厌了起来,“看我是怎么让你输掉底裤!” 但他刚坐下,就把这话收了回去。因为对面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淡黄丝绢襦裙、披着一件月白色披风的端庄女子。 宋家一向重男轻女,极少看到宋家女子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的。什么时候连女人都出来争夺家主之位了? 这女子大约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纪,显然不是修道之人,相貌普通,肤色有些发暗。 但是她面相轮廓极好,线条柔和,双目炯炯,一头青丝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插着一只简单的白玉发簪。一身素色衣裙整齐洁净,一尘不染。走过来便微微一鞠躬,道:“在下宋兰,请道长赐教了!” 758 舍弃身家只为情,穷尽机巧皆败绩 (758 舍弃身家只为情,穷尽机巧皆败绩) 宋如青其实并不是失踪,他只是堕入爱河了。不管他是不是宋家的家主,他都是一名二十多岁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自然会有不经意就陷入爱河的时候。 他本来只是一名普通的宋家子弟,是宋如海的堂弟。他们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十五年前,他才十二岁的时候,忽然在猜钱大会上以不可思议的全胜战绩一举夺魁,成了宋家的家主。 从那时起他的人生就和宋如海完全不同了。 在他坐上这个位置的最早几年,他还需要担心自己的地位被那个声望极高的大掌柜,也就是自己的叔叔宋向乙架空。那时候他还是需要绞尽脑汁去应付的。直到他终于找到理由把宋向乙扫地出门了。 他找了一个对他毫无威胁、俯首帖耳的人来充当大掌柜之任。其实在这个位置上,手上有那么大的本钱,控制着那么多能动用的产业,只要不是太过作死,正常人都会做得不错的。 从那之后他的生活从此便变得百无聊赖了,整个人生仿佛都变成灰色。 宋如海是在玄门中辛辛苦苦地修炼了十五年,而宋如青则是无所事事地生活在宋宅中穷奢极欲,享尽了一切能享受的东西,终于进入了做什么都无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做的地步。 度日如年,但他又不想死。就像睡太多了怎么睡都睡不着,但是又起不了床的状态。但让他去做任何事他又都没有兴趣。因为能享受的他都已经享受过了。他甚至没有兴趣去修道长生。 老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受够了自然死去,转世投胎…… 当然他现在是这样想,到临死的时候是不是这样想就难说了。所以他时不时也会找一些玄门高人来教他吐纳调息。但是太辛苦了,这样长生也是受罪。还不如等明天再说吧。 直到他重新看到人生中的那一抹亮色。 那天他正在窗前无聊地望着庭院中,虽然是深秋了却依然繁盛如春的花花草草。这时候一个穿着黑纹比甲的侍女从长长的走廊上走过。 她个子不高,身材纤弱,却有着惊人完美的比例,犹如风中亭亭玉立的一株墨竹。 一缕青丝有些倦怠地卷曲在她的耳边,就像某种美丽的藤须。她的双瞳如同泉水般清澈,恬静的脸上,紧抿的朱唇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这个叫做夜奴儿的侍女不是凡人,是个女修,在宋家府邸服侍家主不知道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到底服侍了多少任家主。宋如青自然不可能是第一次遇见她。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平时对此女视而不见,偏偏这一眼就直入心髓了。 他的生活终于有了色彩。他们很快在一起海誓山盟。 “我讨厌宋家。”有一天夜奴儿说。 “我也讨厌这里,这就是一个钱堆成的牢房。我早就受不了了。”在这方面宋如青和她倒是一拍即合。 “那带我走吧,谁也不要告诉,我们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好,一言为定!” 于是两人悄悄地跑了,跑得神不知鬼不觉,从这一夜之后,整个宋家再也没人知道宋如青的下落了。只是不好说到底是谁拐带了谁。 如果他不是走得那么干净和悄无声息,只是和长老会请个假,比如说出去玩乐一年就回来之类的,宋家长老会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任家主去疯的。这种情况下产业有大掌柜经营,家主的决策之权有长老会暂时代理,只要他的命简还太平无事,宋家还可以继续维持。 但他溜之大吉,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这种情况下一旦遇到需要家主决策的情况就卡死了。长老会除了开启“猜钱大会”重选家主之外,是毫无选择的。 所以当宋如青在不知所踪的地方继续和夜奴儿缠绵的时候,宋如海正在枫涛阁上继续苦战,一步步接近他的宋家家主之位。 又经历了极为惨烈的一战,双方你来我往杀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谁也不肯认输的情况下,宋如海终于完全凭运气赢下了最后关键的一局。 宋如海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杀入四强了!再赢两场,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宋家之主!唯一可惜的是今天的赌局到此就结束了。最后的四强之战极为重要,不会在这里连续举行。 按照惯例,最后的四强之战会在一个众人可以围观的地方,在众多宋家子弟的见证之下决出新任家主,并获得宋家老祖传下的法阵的认可。从此他的地位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挑战了。宋如青可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而同一阁楼里另一个席位上,勾诛正在膛目结舌之中。 他无论做任何事,几乎都是事先在脑中推断好一切的。他首先会如何做,然后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会如何处理,最终的结局将会是什么。所以即便是败,也会在他的预料之中,从不会如此反复地超出他的预料之外的。 世事就是一棵不断分岔的树,他看到的每一种结局都只不过只不过是一片树叶罢了。只要他看到了每一路分支的走向,自然也就看到了结局。 然而,在这里一切都失灵了!就好像他预先就勾画好了整棵树,也看到了每条枝丫的走向,但是每次走到终点,看到的那片树叶居然都和自己事先画的不同? 每次他试探过后,认定了对方的反应,明确了那碗下朝上的是人头,然而那人轻描淡写地掀开之后,他看到的却是年号! 勾诛冷静地思考,这只能说明他所想象的推断的逻辑出了问题。他心中勾画的世事之树,一开始就和实际是不符合的。 也许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早已看出他判断的方法。无论是手上细微的动作,还是内心的波动,其实都是假装的。她只要刻意伪装,勾诛的确是会有上当的可能的。 那好,既然你伪装,那下一局我就反过来判断。 但他又输了! 他暗想,既然他认定对方会伪装各种表现来诱惑他上当而采取相反的策略来猜测,所以对面的宋兰也会意识到这一点。那么宋兰有意再度翻转策略就可以让他上当了。 那么下一局怎么办?勾诛脑子疯狂转动。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他那套察言观色、通过神识波动来判定碗下之物的方法失效了。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他们已经站到了同一个层面上,开始互相赌心态了。 宋兰确实抓住了他的思维定式,但也未见得比他更强。因为思维的定式都是愚钝之人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他要突破这种定式是很容易的。即便不一定能战胜这个诡异的女子,但回到纯粹靠运气的地步他还是做得到的。 他决定不再根据对方的表现来做任何判断。因为那些判断无论正反都是对他思维的一种干扰和牵引。 他想好了,接下来连续三局他都猜人头。无论看到什么,无论输赢如何,他都矢志不移。 那女子温婉的脸上微微带着那种让他恨透的笑意,每次有点生涩地小心地握着铜币放到碗下、翻转。勾诛甚至能通过她手腕的动作判断出来她翻转了多少次。 但这是没用的。他并不知道那枚硬币原本的朝向,甚至这动作也可能是一种伪装。 “人头!”勾诛根本就没有再想,直接按既定的计划出牌。然而他又输了!又是一百两! 连输三局!她竟然连续三局都埋了人头。她难道是一个能预知未来的神? 勾诛有些狠厉地挠着自己的脑袋,挠得沙沙作响,他看着自己赢来的银子如水流逝,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肉痛。偏偏这个女子依然温和地笑着,不断地继续赢。 他埋币对方来猜更是恐怖,无论他埋年号还是埋人头,对方根本就不看他的眼睛,也不出任何言语试探。只要他将碗一扣住,宋兰立刻便说出正确的答案,就好像这碗对她来说是透明的一样。 一共输了五十多次,勾诛叹了口气,他彻底认栽了。眼看着原本赢得的近万两白银只剩下一半,好男不与女斗,他果断选择投降。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宋如海想夺取宋家家主之位?还是放弃吧,有这位兰姐姐在,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759 投钱认输纳重礼,提灯引路入黄泉 (759 投钱认输纳重礼,提灯引路入黄泉) 勾诛当的一声,将手中的铜钱丢入桌案上的空盘中,所谓投钱认输。 与此同时,桌案上位于宋兰一侧,摆在案上的一枚红色玛瑙立刻就亮了起来,表示已经接受了宋兰获胜,而勾诛落败的结果。 这个结果也将被联络在一起的灵机汇总,汇入一座宋家老祖亲自打造的法阵中。 这座法阵布置在宋城之中的宋家祠堂,其核心是一座看似普通的花岗岩碑,名为“宋主”。碑上刀刻斧削,苍劲有力地刻着历代家主的姓名。 每一代家主的名字都占据碑上的一行。但这一行并不只有一个名字,而是有四个名字。只是其中三个仿佛被人用刀干干净净地刮掉了,只剩下一个,就是最终的家主。 随着两缕灵机如水汇聚,碑身微微震动,传来呲呲呲如同磨石的声音。就好像有工匠在亲手操作一样,一片片石屑自动掉落。不一会儿,名单末尾一行上又先后出现了“宋如海”、“宋兰”两个名字。 虽然名为“宋主”,但碑上名字并不只有家主。只要进入猜钱大会四强,名字就会自动在碑上出现。四强中任何人被淘汰,名字就会同时被抹去。最后剩下的那人就是当之无愧的家主了。 一切都是阵法中预设灵机自行完成。这严格地竖立了规矩,也就避免了“猜钱大会”的组织者徇私舞弊的可能。家主的名字最终出现在碑上的时候,其人手中的身份石也就自动成了掌控宋家的钥匙。 宋家不是玄门世家,而是商贾大家,但宋家老祖凡事都相信灵机阵法,而不相信人。他认为人必有欲,必有私。如果无私,自然也就无法成为商贾了。 所以从那时开始,宋家就耗费了巨资请玄门阵师布阵,设置种种灵机,掌控家族中一切关键的事务。 出纳、入账、盘底、复审,虽然都需要人协助操作,但关键之处几乎都有阵法灵机自动控制,也就最大限度地杜绝了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从中渔利的可能。 整个宋家,就是一个巨大的、自动赚钱的机器。当然,这其中起关键作用的究竟是人,还是那些法阵灵机,这已经很难辨别了。只是二者缺一不可。 就是这么一场“猜钱大会”的赌局,每一局都也都是由赌桌上的阵法自动组合对手、判定输赢,而无需裁判的。那些在赌桌旁巡视的执事,主要是起维持秩序,免得有人破坏赌局的作用。 甚至每个人输赢的银子,也并非是要带在身上亲手交割,而是都记在阵法的灵机中。等猜钱大会结束,他就直接去宋家的账房领取就可以了。 让勾诛觉得肉痛的是是他手持的红色玛瑙中的灵机。这在宋家是一种阵枢,代表了他的身份,名叫身份石。这其中也记载了他所赢的银子,数量急剧减少了。 损失五千三百两,还剩下三千六百两。勾诛叹息一声。对现在的他来说,数千两银子虽然只相当于几千枚纯阳丹,几两血灵石,但对他来说并不是小事。因为他的钱都在连菱手里啊。 虽然说连菱给了他开元宝行的宝戒告诉他可以随便取用,但用宝戒的后果是每一笔开销都会直接回送到连菱持有的同一账户的宝戒上。 她还会时不时笑盈盈地问:“八月十三,子时,金玉城中大明街头,取现白银三十两……这深更半夜你取钱做什么用了?” 本来他们神魂相通,她直接将神识探进来一读就好了。但是结为道侣之后,她便忽然有了“隐私”的观念,极少再这样粗暴直闯心扉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每次解释起来也非常头大。 好容易有一笔万两白银入手,不在宝戒之内,却忽然输掉一大半,而且还是输给一个女流之辈。这还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勾诛没好气地一作揖,正要告辞,却看见宋兰小心地将手在手心玛瑙石上一抚,将一缕神念传了过去。他掌心的石头随之微微一热,其中的银子猛然多出了一万两! 他颇为意外,但也毫无惊喜。他想要钱么,可以去赚,可以去偷,还可以找老婆要,但从来没习惯过别人随手给小费的啊。 虽然我为了低调特意装扮得比较朴素,看上去也不是长老级的人物,但你宋家一小姐就真把我当服侍宋如海的小厮了?摆阔?羞辱我?他脑中崩出一连串念头。 再说这种钱拿在手里,回家被连菱察觉怎么办?根本无法解释合法来源啊。说谎根本瞒不了她,后果更严重,不说谎么,说是一个女人给的?那不是要翻天? 他这种宋家账上的金钱流转是受他们自身神识控制的。其实他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把这一万两白银转回给宋兰。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决定先冷静处理…… “宋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宋兰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将腰身躬了下来,用旁边人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小女别无他意,只是有一事相求!” …… 回到十多天前,宋如青正在和夜奴儿认真地考虑如何逃离宋府,也就是这座宋城。 私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当然可以大白天带着夜奴儿从大门出去,肯定不会有人阻拦他。但不过多久,就会有一大堆保镖前呼后拥上来,无论他走到哪里,他们都会跟着。 他们跟来也就罢了,很快宋家长老会的人也会跟上来。无论他走到天涯海角,这些人都会时不时跟来几个,递上一片玉简,躬身道:“此事请还家主决断!” 他可不想在外面和夜奴儿正玩得开心的时候,长老会的人忽然出现在旁边这么来上一出。 处理这种事并不难,他只需要接过玉简,将神意在里边转一圈,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然后渡入一缕神念,说明“是”或者“否”就行了。他甚至可以不管不看,直接认可或者直接否决。 但就算如此也够烦的,只要这种事出现就足够让人烦了! 他也可以直接将权柄授予长老会,之后由长老会代行处理。但这种授权是有期限的,最长一年。 他要和夜奴儿在一起生生世世,又岂能忍受平安一年之后又被这帮老家伙骚扰? 所以白天走是不行的,必须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但宋城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四周布满了禁制。而且他对阵法、结界、禁制这类玄奥的玩意儿一窍不通。他自己闯出去不是找死么? 他想了一大圈,最终无奈地盯着夜奴儿美丽得让他无法自拔的双眼,说道:“抱歉,我走不了。我根本没有办法能不让人知道离开这个牢房啊。” 夜奴儿却小心地望了望四周,伸出纤细玉指在红唇边轻轻嘘了一声,说:“青哥小声点,跟我来。”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紧紧牵手,一前一后,避开人多的地方,往宋家大院最核心的祠堂走来。 夜里,祠堂中点着长明灯。天井中,漆黑的天空里一颗星星也不见。夜色笼罩下的是一块古朴的花岗岩石碑,正是宋家家主碑。 夜奴儿右手提灯,左手松开情郎,在碑上某处一摸,地下传来轰隆隆的一阵闷响。不一会儿,地面上看似陈旧得至少有几百年没有人动过了的厚实的花岗岩地板竟然自己就塌陷了下去,露出黑漆漆的一个洞口。夜色下长明灯的幽暗灯火照亮的入口处露出一小段石台阶。 “这是什么?密道?我的好乖乖,你是怎么找到的?” 宋如青简直有点大惊失色。家主碑下居然有这么大一个洞口,他身为家主都不知道,但夜奴儿只不过一个婢女,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入口的? 夜奴儿用袖子掩嘴一笑,说:“奴儿当时得罪了管后院的赵三婆婆,被发配到这里来扫了半年的祠堂,有一次擦碑的时候发现的。” 宋如青还没有细问,夜奴儿早已将他一拉,两人一起走进了那漆黑的地道中。他们的身影就像入水一样沉入幽深的黑暗中的时候,地上的花岗岩石板又轰隆隆地恢复了原状,就好像从未有人动过。 宋家的这一代家主,从此失踪不见。 760 百年种树错失果,当时未能辨雄雌 (760 百年种树错失果,当时未能辨雄雌) 宋城西北角上,有一堆密密麻麻如同整齐的巨大的墓碑般的立方形建筑,每一座都有数十丈高,通体铁灰色,其上绘制着银白色的纹路。 这些纹路规则而繁复,实则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任何人一眼看去,目光都会集中在这些银色的纹路上,而忽视了铁灰色的墙面上,一样铁灰色,只不过颜色稍深的一个一个整齐排列的方格。 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方格其实是窗户,略微有些透光。这种西贾人贩卖的用来封窗的材质名为“望眼欲穿”,无需动用法阵,其物性就是如此。从里望外是透明的一览无余,而从外往里便是这样铁灰色的墙壁。 若是目力极佳的修士,还能凭借这些墙壁上透出的微光,隐隐看到屋内影影绰绰晃动的人影。 其中一个屋内的一面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玉简,无数的玉简都不断投影出灵光,幻化出一幕幕场景,都是宋城内各处正在活动着的一切。 人来人往,钱进钱出,宋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心脏不断地搏动。不断有白银、黄金、丹药,甚至是血灵石,人们一切认可为财富的东西,运往地下的秘密金库保存起来,到了合适的时机再花出去。 房间内本来很明亮,因为整个墙都是全透明的,外面的阳光可以直射而入。但这时候黑色的窗帘完全放下了,所以房内充斥的只有这些玉简发出的灵光,显得非常昏暗,只能看到光影中两个隐约的人影。 其中一个是一名老者,语气中颇为不满地对另一人说道:“五百年了,花的钱都数不清了。这么大的生意,居然会出这么大篓子,让我们连人都搞错?” 另一人穿着连帽斗篷,眼睛之上都被帽子遮蔽了,只能看到他嘴唇微动,操着并不太熟练的中土语言有些不屑地回答说: “大长老有点过虑了,一切都还在掌控中。既然不是宋如青,那必然是这一届四强中的一个。现在决出几个了?你只管把人都拿下送来,剩下的我们来处理。” “决出两个了。但哪有你想的得那么容易! “我们自己的人倒是好说。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宋向乙的儿子宋如海。他们这一脉是十五年前被这代主子亲自踢出门去的,已经不算是我们自家人了。 “现在此人是翠玉宫太上长老连萍的亲传弟子,还是翠玉宫的藏宝长老,想要强行留下没那么简单吧? “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那个女子是翠玉宫的传功长老,有紫府修为。万一这事再惹来翠玉宫的连菱,那女人可是连五行宗的木德长老都敢杀。 “而且翠玉宫和云王关系密切。要是事情再闹大惊动云王,怎么收场?这地方可是在云王的眼皮子底下。” 斗篷下的人冷笑一声,说: “大长老就算还想要要讨价还价,也不用这么谦虚。这事要是在外边,或许是个麻烦。但在宋府之内,对你们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至于将来翠玉宫和云王那边,我们自然会负责到底。翠玉宫连菱现在只是个双花修士,说穿了,也就是一个中型宗门的实力。你还怕我们处理不了?” 老者一时没有答话。他其实并不怕翠玉宫这边的后患。这件事一成,宋家这片老宅其实就已经功德圆满。接下来他们便会迅速迁到厚土城里去掌控一门真正巨大而且长久的生意。 到那时候,有朝廷罩着,没有人能再动得了他们。要不是为了这件事,他们才不会死死地守在这个地方不走这么多年。 他所心烦的是眼下这件事,究竟要如何才能瓮中捉鳖,找出那个他们必须找到的人,稳稳得手?要是这一件事失败,家族五百年来的计划居然泡汤在他的手里,这可不是花点钱就能弥补得了的了。 “你要是觉得宋如海暂时还不方便下手,那就先把另一人拿来试试。如果那一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宋如海也就不用去动他了。如果不是,再拿下宋如海也不迟。只是暂时不要让宋如海返回翠玉宫。” 斗篷下的那人见他不回答,又接着提了一个建议。 大长老这时倒是点了点头。已经决出的两个四强选手中,除了宋如海之外,宋兰只是一介凡人,而且是个女流之辈。 她是宋如青的姐姐。但这女子一直待在深闺没嫁,和外界没什么牵扯,平日都极少露面,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宋如青和她的父母都是早逝。这样的一个女人就算从此从宋家消失得一干二净,除了宋如青这个亲弟弟之外,还有谁会关心?而宋如青这个废物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来关心这事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觉自己一直都忽视了某些事情。 他们守在这里这么多年,一直都觉得稳如泰山,最终的大功果手到擒来,就是因为一切都按计划稳步执行着,直到最近才发现古怪。 十五年前,才十二岁的宋如青在猜钱大会上大放异彩,一局未负,一举夺得了宋家家主之位。这符合他们所有的预计,明确了宋如青就是这个他们等着的人。 所以他们才制造了那些意外,让宋如青的父母早入轮回,留下这个少年便于他们掌控。然后到了这一天,再让他乖乖地走上那条路,他们的大事也就成了。 结果却不是他?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说明十五年前他们就弄错了!这可正是让这位大长老头顶唰唰直冒冷汗啊。 但这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年那许多局赌赢的结果,根本都不是凭借宋如青自己的本事。没有人可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的。 还有谁会帮他?当年猜钱大会上,有一个人可是一刻不停地陪在他身边了。正是他那个比他年长一岁的姐姐宋兰! 只是宋兰当时也不过十三岁的一个普通少女,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罢了。 大长老心中大震,但表面并没有露出声色。他又仔细想了一圈,回忆自己对宋兰此女的印象。他心中有些不安。 因为他们一直以为那人是宋如青,所以小心提防和掌控的人也是宋如青。至于这个叫宋兰的小姐姐,他们根本没有怎么去关注过。如果宋兰才是那个人,那他们的计划就有可能已经泄露了。 他努力回忆这十五年间与宋兰的一切交集。但他几乎什么都回忆不起来。因为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但即便事情不从他这里泄露,从其他的人,比如夜奴儿之类的人那里泄露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好在那些人对此事知道的都是有限的。 他忽然宽心一笑。其实就算宋兰已经掌握了部分消息,直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场,那又如何呢?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凡俗女子而已,而且她就在宋家。关在笼子里鸭子还能飞掉不成? 于是他只是唤了一个灰衣下人进来,说:“去把主家大小姐宋兰请来吧!” 那人受命点头便去了。而他和斗篷人都安静地坐着,等候。不用再过一刻钟,这事情就会再度回到他们掌控之中。 761 内会知心人,外围不善客 (761 内会知心人,外围不善客) 勾诛有些警惕地跟在宋兰的后面。按理说这是大师兄宋如海的老家,即便宋如海和这里的主家关系并不融洽,但远来是客,宋家着实没有理由能将他怎么样。 奇怪的是他心中总有紧张之感,就好像危机始终悬在头顶,却不知道会如何爆发出来。这种预感牵扯到玄机,在他晋升到金丹之前,是不可能真切地抓住的。 他认为这种紧张感应该来宋府这独特的法阵。这里几乎无处不在地密布着由阵法所牵引的灵机线,机巧到了极致。有一些细微的布置甚至他的眼阵之瞳也难以察觉。 走在宋家的庭院里,他就好像走进了一团由灵机线构筑的乱麻之中。他不断地穿过这些在他眼中显示出五彩缤纷颜色的细如毫发的丝线,就像拨动琴弦一般,灵波就顺着这些线传递了出去。 宋家很大,有山有水,有楼台亭阁,甚至还有菜园田野。这些明显由阵法牵引的灵机线始终无处不在。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一般家族护院阵法都是外紧内松。对外主要是防范外敌侵入。对内则要宽松很多,因为没有人愿意生活在阵法的监视之下。宋家则相反,仿佛对内的监控比对外的防范还要更严密。 但这是别人家中的事,他管不着,自然也不会再去想了。 宋如海和黄璐也跟在后面。他们四人同行。勾诛是个讲义气的人,一万两白银这么好的生意自然不会一个人独吞。 只是宋如海看向宋兰的目光更是不善,简直有一种若你不是一个弱女子,我早就拔剑约你决斗了的激越神情。 黄璐则更是丝毫不演示对宋兰此女的警惕和厌恶之感。她每次望向宋兰的时候,那灵动的阵眼之瞳都是横着的。但她一转向宋如海的时候,就立刻恢复了温柔似水和痴迷的神色。 宋兰说一万两白银请勾诛做一件事。但并未说做一件什么事,只是说请他们去一个地方,就能自然知晓。 勾诛的身价当然没有到一万两白银都请之不动的地步。只是他也要看具体让他做什么事他才能答应下来。如果这事做不了或者他不爱做,还是会无效退款的。 无论是他还是宋如海,都不觉得宋家内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他们,更何况宋兰只是一个凡人女子,所以他们并没有拒绝这一行。 宋兰居住的“紫英村”其实是一小片田地,在春天的时候会长满紫云英。田地中有一座别致的三层木楼,名叫紫英小舍,是她出生的地方。原来是父母和他们姐弟一起居住。现在就是她一个人的闺房了。 宋兰带他们走入一间清雅的小房内,入座、上茶,然后她将墙上一根绳索轻轻一拉。 一层轻薄的黑纱从天花板上垂落了下来,刚好罩定他们四方,就像一个较大的蚊帐。宋兰这一举动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威胁之感,所以勾诛、宋如海和黄璐三人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没动。 宋兰看了一眼勾诛,淡然说道:“勾上人和黄圣女都有眼阵之瞳,想来看得一清二楚,知道为什么小女非要请诸位到这里来才能开口说话吧。” 勾诛心中一惊,宋兰知道黄璐的身份也就罢了,怎么会知道他是也一名紫府上人,而且还成就了拥有眼阵之能的阵瞳? 他从来就不用真实身份在江湖上行走。每次出来都要服下连菱配置的药物,少许改变容貌和气息。这次他还特意换上了低阶的服饰,看上去就像是宋如海的随从,来避免引人注目。 而且他随时可以转阴修,可以隐藏自己的修为。只要没有遇到金丹修士,很少有人会看出他的真实修为的。 但宋兰居然直呼他“勾上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层黑色的“蚊帐”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他一眼就看出,所有的灵机线遇到这层黑纱就被其吸引,没入黑纱中消失无踪。这是用昂贵的枯灵铁髓拉成细丝之后编织而成的。 坐在这里边交谈,也就隔绝了内外的灵机,不会再被宋家内部无处不在的阵法所监控了。 联想到自己在猜钱大会上的惨败,勾诛忽然有了一个莫名的猜测。但他还没有开口,宋兰已经神情微变,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说道: “上人猜得没错,小女宋兰,正是一名‘读心者’!” 所谓读心者,是能直接阅读别人的想法,而且完全不会被别人察觉的人。 这在玄门是一个千古疑案。玄门并非没有能够阅读他人心思的术法,但那些都是神识术法。没有一定的修士的神识之力做为基础,根本就是无法施展的。 而且一旦动用了神识之力入侵对方的识海,自身的神识就不可能不被对方察觉和抵触。而且你的神识越强,对方的抵抗就越明显。 如果你自身的神识之力非常弱,比如一个凡人,潜入了对方的识海,倒真有可能不被发现。因为弱小的东西总是很没有存在感的。 但凡人又不可能施展任何神识术法,更无力入侵别人的识海,所以这是一个两难。 奇怪的是,不少野史传说和上古修士记载的奇闻中,都时不时有读心者的身影出现。但读心者都是凡人,寿命有限,所以不可能活到现在。 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血脉继承的天赋异禀。也有人认为这是某种功法修炼过程的副产品。但也有人认为,就连读心者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其实也是说不清的。 如果真有,那无论是在赌场、商场还是官场,甚至是战场,都是无敌的存在了。 哪怕你是神机妙算,如同乾坤宝盘一样将未来的可能全部推算得一清二楚,但读心者能一眼就看出你心中所想而丝毫不被你自身察觉。只要他做出针对性的布置,你就会比毫无计划,一通乱闯死得更快更惨。 所以勾诛这种脑子反而更是被宋兰克制。在猜钱赌斗的时候,勾诛早就计划好了自己会猜什么。而宋兰一望便知,故意选择相反的方向就可以轻松取胜了。 “读心者!”勾诛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一个读心者价值多少?绝世之宝啊!当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正看到宋兰脸上泛起尴尬之情。 “那你把我们叫来是为什么?”在震惊之余,勾诛才想起了眼下最为重要的事。 宋兰起身,躬身作了一个深揖:“请三位上师至此,只是小女不甘心白白被人摆弄,性命难保的下场,求三位上师救小女一命!” …… 宋家大长老宋玉鳞派出的那名灰衣仆也不是一般的凡人,而是一名虚丹修士,名为宋七奴。平时为宋玉鳞跑腿杀人办各种杂务,非常得力。 宋七奴已经到了紫英村小舍的院子外,透过稀疏的树枝搭建的篱笆,他都能从木屋二楼的窗口直接看见里面的黑纱账,和里边坐着的人了。 他立刻觉得情况不太对劲。紫英村在宋府中是个极为冷僻之地。宋兰又是深居简出,极少有客上门的。怎么偏偏他要上门的时候,宋兰家里就来了客人? 本来以他的虚丹神识一扫,他便能清楚地知道宋兰的客人是什么人。但他非常谨慎,并没有这样做。 他拿出一枚玉简,这枚玉简联系着宋家的阵法。想知道这附近有些什么人在活动,甚至他们在交流着什么,他只要将一缕神意渡入玉简中,就能一念了然。 但他再度一阵诧异。因为通过阵法来看,紫英村小舍中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其中明显有一块黑斑,黑斑中空无一物,被人隔绝了灵机。 这就更可疑了。他本来以为宋兰只是寻常会客。但寻常会客又何必隔绝灵机?他立刻用玉简给宋玉鳞传讯,寻求老板的指示。 宋七奴传去的消息让正在长老会中期待着的大长老宋玉鳞心中一惊。 他立刻调看阵法中监控的记录。虽然宋兰在房间里用枯灵铁髓的纱账隔绝了灵机,但也只是账中发生的事情他无法窥探而已。 宋兰究竟带了什么人去和她密谈,他完全可以通过调阅从枫涛阁一直到紫英村一路上的监控历史来了解。 结果让他心中更紧张了:宋兰居然和宋如海,还有两个翠玉宫来的修士呆在一起! “她这是打算勾结外人,吃里扒外么?”宋玉鳞不由得一阵沉吟。片刻之后他才做出了决定。 他让宋七奴在一旁潜伏监视,不要有任何动作。然后他立刻调拨属下高手,偷偷地将紫英村给包围了起来。 如果宋如海和那两个翠玉宫的修士会主动离开,他就会命人在那之后去拿下宋兰。对于翠玉宫,当然是能不惹这个麻烦就不惹最好了。 但如果到了天黑,宋如海等人还没有离开,他也只能被迫动手了。既然要动手,就动如雷霆,将宋兰和宋如海一并拿下,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翠玉宫的人走脱,否则后患无穷! 762 看破虚妄终太晚,惊觉凶兆犹未迟 (762 看破虚妄终太晚,惊觉凶兆犹未迟) 时间线回到半个月前,宋如青正激动和夜奴儿手牵手,走向宋府地下的深处。 对他枯燥的生活来说,这真是沉闷的夜空里的一线闪电,把他整个人生都重新给照亮了。他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刺激这么冒险的事情。 这地下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几乎没有一处不是湿漉漉的,到处都在滴着水。越往下,洞穴里就越是潮湿。 这个地方应该是多年前被仔细修缮过的。铺在地上的都是一块一块厚重的花岗岩,被打磨得很平整,并且没有太多的磨损。 但是这地下也太湿了,无处不在是透湿,无处不在滴水。走到深处,甚至变成了一个个积水的池塘,水深没过膝盖。 夜奴儿一手将灯笼稍微提高,一手将裙摆卷起,打结捆好,露出一双曲线绝美的腿来,不顾鞋袜,直接走进冰凉的水里。 宋如青最讨厌黑暗、潮湿和阴风。在这里这三样可都是占全了。但他越是心里发毛,便越是觉得刺激。他也将裤腿卷了起来,紧紧跟了上去。 一切都是阴冷的,唯独夜奴儿的身体还有些温暖。他不由得和她靠得更紧了。 “这里有路可以出去?” “当然有。”夜奴儿肯定地说。 他们越走越远。这地下就像一个迷宫一样。虽然看到了很多奇异的东西,但他并没留下什么深刻的映像。他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个温暖有趣又美丽的小女子身上了。 最终他们到达了一个大厅。这里四面墙壁和穹顶都经过了极为仔细的雕琢,布满了一个一个小小的人像和无数的符咒,给他一种可怕的密集的压力感。地上的水刚好没过脚踝,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但最引人瞩目的,是这大厅内陈设着许多的石台。每座石台上都摆着一副精雕细琢的华丽的檀木棺材。虽然说在这潮湿的地底摆设了这么多年,这些棺材依然完好,并没有腐朽。 十多具棺材地位并不相同。中间有一座石台最高,棺木也最为华丽,最为厚重,最为陈旧。四周的棺材都环绕着他,层层降低档次,一圈圈分布开去。 夜奴儿涉水而进,走到那副最大的棺材附近,把灯笼放在了石台上,然后转过身来,背对着灯笼的光芒,映照出一个绝美的影子。 在这个环境下,宋如青本来是毛骨悚然的。但是看到这微光为背景的温暖靓影,他心中的恐惧平复了下来。他正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靓影却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我们两合为一体,从此再也无法分开,可好?”夜奴儿抬起脸来,眼中的深情如同深潭般不可见底。 “那当然好。”宋如青真心实意地回答。 夜奴儿抬头来,灯火中隐约能看见她的一对如血红唇轻启,幽幽说道:“吻我。” 宋如青和她激吻起来。一股股暖流传遍他的全身,他仿佛进入了某种真实的美梦,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幸福美妙不可言说的感受。 这时传来了吱吱格格厚重的木板被推动的声音。夜奴儿身后那副最大的棺材,在飘荡不已的昏黄灯光中,掀开了一条一指宽的缝隙。 黑色的浓烟般的异物从这缝隙里如潮水般滚滚而出,与此同时这地宫中的温度也猛然下降了一大截,让宋如青感觉浑身发抖。但激吻中的他显然不会有任何警觉,只是把怀中的夜奴儿抱得更紧了。 那股奇异的黑雾汹涌而出之后,在夜奴儿的背后渐渐汇聚,变成了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形状。但它依然只是一团浓雾,也只是徒有其形而已。 黑雾老人看了一眼眼前拥吻的年轻恋人,他并没有犹豫,往前跨了一步,一步就走进了夜奴儿的体内。 一阵神识波荡汹涌而出,有人施展了元神吞噬! 元神吞噬除了双方的元神要相互匹配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二者都是完全自愿的。如果有一方有抵触之心,那么吞噬就不可能顺利地完成。否则他直接派几个人把宋如青抓来吞噬就行了,根本不用出动夜奴儿这么麻烦。 对宋如青来说,这过程本身并没有什么痛苦。他如愿以偿地和他的所爱相拥,感觉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他们都在越来越近,最终真正合二为一。 但是他惊恐地发觉,自己有一缕神念被排斥在这合并之外了。而且这一缕神念还极为清明,几乎让他看清一切。 这一缕神念其实是他的神识中最为执着自我的那部分。对方为了减少元神吞噬的后遗症,特意将他这部分给排斥了出去。这部分残存的神魂也就当即死亡,进入中阴界了。 中阴界的残魂是无限清明没有任何迷障的。这时他就清楚地看到了所有事实的真相。 真相就是他所激吻的夜奴儿自身没有任何神魂。她的身体是一个死物。无论是骨骼、肌肉还是皮肤,其实都是死的,只是其上的灵机和一团充斥着腐朽味道的诡异神魂联系在一起。 她是一个被人牵着傀儡线的木偶。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眨下眼睛,动动嘴唇露出皓齿,都是被牵引着她的傀儡线拉动的。 而牵线者,是一个充满了腐朽、贪婪、丑陋而衰老的神魂,宛如地狱中爬出的饿鬼,和美丽、温暖之类的词语根本就粘不上边。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情愿没有看到这一切,依然生活在他相信的幻境里会是多么美好的事啊。为什么命运要将这一切撕毁给他看呢? 但他的痛苦还没有涌上心头,一阵冰凉的业风吹来,就将他卷入轮回里四散而去了。 在现世中,昏暗的灯光下,此时的夜奴儿虽然依然保持着激吻时的样子和神态,却变得极为僵硬,木然地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 她对面的宋如青却尝试动了动自己身体的各处零件,目光越来越古怪了。这是怎么回事,这和预想的完全不同啊?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宋如青从小活到大,并不知道自己的神魂和身躯早就被地下某个大人物给预订了。宋兰具有阅读人心的能力,但也没有及早知道这件事。 因为知道此事的人本身就不多,与宋兰的交集更少。而且他们自己也很小心。并不会随意在脑中去回想至关重要的细节。 读心者的能力并不是没有限制的。首先只有和对方在一定的距离内,她才能读到对方的心声。 并且这个能力与搜神一样。如果对方不在脑中去想某事,她也是读取不到的。 甚至对方如果知道她是读心者,故意在脑中回想虚假的情报来欺骗她,也是可以做到的。 宋兰的心性颇为早熟。当她九岁时意识到自己的读心能力的时候,就同时意识到,这种能力最好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她并不是那种渴望出人头地的人。相反她极为淡泊,只要有紫英村的一亩三分地,让她能过着平安的日子就好了。 但“猜钱大会”依然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从这个大会的规则上看她就知道自己是必胜的。但她没想自己成为家主,她决定给她那没出息的弟弟谋个出息。 所以她自己早早输掉了自己的比赛,然后陪着弟弟赌斗。而宋如青则完全按照她的手势操作,十二岁就成为宋家之主。 但不幸接踵而来,不久之后,她父母的马车就莫名坠落悬崖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她具有读心者的能力,但依然是一个出了宋府就寸步难行的小女子而已。宋如青虽然耗费了不少钱去调查此事,但也没有什么结果。看起来这就是一个意外事件。 对未知的恐惧让她更逃避现实了。从此深居简出,甚少与外界打交道。宋如青的家主位置似乎坐得津津有味,也很少再来问候她。 就这样似水流年,一切仿佛会这么永久地太平无事下去。但偏偏某一天,宋如青失踪了。 宋兰终于坐不住了。她时不时在宋府内走动,小心偷窥宋府内大佬们的心思,希望能找到宋如青的下落,但是她一无所获。 猜钱大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她决定孤注一掷。如果她在猜钱大会中获胜,她就能成为宋家家主。那时她便可以调动宋家所有的力量去寻找宋如青的下落了! 在枫涛阁赌斗的时候,一个人的心思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浑身披着灰色连帽斗篷的人,他的头发和眉眼都被斗篷上的帽子遮住,只露出一个高耸的鼻子,宽大的下巴和红得有点不太正常的脸色。 但更奇怪的是他的心声,翻来覆去的并不是中土的语言。 那是西贾语。宋兰深居简出,她并不是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而是找了一些东西来打发时间。其中她就学会了西贾语言。 那人内心极为焦灼,一闪而过一连串的话: “宋如青这家伙死得可真冤。 “原来十五年来都搞错了人? “宋玉鳞也太白痴了! “希望那个人还在这里。 “抓到他,一切还可以挽回! “我得小心,那人能直接阅读我的想法。 “还好,这里的人并不懂西贾语。” 之后他的念头就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763 出卖己身求破局,布下罗网待脱兔 (763 出卖己身求破局,布下罗网待脱兔) 宋兰当然会明白,既然宋如青已死,那么下一个就必然是她了。 她的读心者的能力根本就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某些人早已预备的设计,她最多也就是他人随意操弄的一个试验品罢了。 宋家的通过“猜钱大会”来决出家主的规则也是这实验的一部分。 显然具有读心者能力的那个人只要愿意,就一定会在大会中得胜并成为家主,从而被他们监视和控制起来,随时取用。 这些幕后操控者唯一失算的是,她没有自己去争这个家主,而让给了她的弟弟!当然,也因此害死了她的弟弟。 她遏制住了父母和弟弟全部因此事而死的悲伤,将注意力集中到仅剩的自己的命运上来。 无论她再怎么憎恨这些操弄她一家命运的凶手,如果想要报仇,那就要活着。想要活着,就得先逃出这鼠笼一般的宋家。 现在她直接出门已经不可能了。即便她能走得出去,也一定会被人轻而易举地抓回来。她已经进入八强,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只剩下八个人了。 这八人肯定已经落入他们的监控的范围,除非找到他们真正要找的那个人,否则绝不可能放跑一个的。而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了。 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隐隐有着某种超凡气质的翠玉宫来的修士,她尝试着读取了一下这个人的内心。 其人终究没有成仙,内心难免还是会闪过一些凡俗污秽的念头。但总体而言,摈去这些繁杂欲念不提,这人心思已经称得上纯净而且善良的。 与其等着别人来处置自己,不如自己主动出手,自己把自己卖了! 在枯木灵髓的纱账中,勾诛耐心听她讲完了她的故事。冷静地分析,她说的一切与事实都吻合,也是宋家眼前的情况的一个完美的解释。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但她可信不可信还在其次,勾诛纳闷的重点是:“我今天才认识你。我凭什么为了你卷入宋家的家务事,身陷险境,为了救你一命而得罪偌大一个宋家?难道就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和那……一万两银子?” 对勾诛来说还只是有点犹豫,对宋如海来说就更是反感了。 他本来就厌恶宋如青将他和他老爹一起扫地出门。现在即便知道宋如青已死,这段恩怨可以就此放下,但也绝对对宋兰这个人喜欢不上来,更不可能为她直接就和宋家动起手来了。 但让他们完全袖手旁观,这事又似乎做不出来。 “一万两白银固然请不动上人。”宋兰不用他们开口,就知道他们的犹疑之处。她一咬红唇,直接说出了一个让勾诛无法拒绝的代价: “小女愿意立下玄血契,以读心者之能,为上人效命五十年。但凡上人有命,小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上人觉得如何?” 她盯死了勾诛。这是因为她读过这三人的内心。宋如海对宋如青的厌恶根深蒂固。而黄璐对她的戒备之心远胜于同情。 只有勾诛,虽然谈不上明显的同情,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读心者有什么用处,值多少钱! 效命五十年,其实做为一个凡人,基本上也就是她全部的寿元了。这也是她的一场豪赌。但她没有退路。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一线生机。 对勾诛来说,有一个读心者效命,尽可以将翠玉宫上下的人心都读一遍,以后也就再也不怕出鬼玄阴、陈玄方等对连菱图谋不轨的内奸了。 宋家肯定是费尽心血、处心积虑才整出来的读心者,结果却和他勾诛签了玄血契被他带走?这又怪异地让他产生了一种偷窃得手的强烈快感。 “好!成交了!” “哼,你这是乘人之危!” 在黄璐极为不屑的吐槽中,勾诛当场一拍桌子,急不可耐地取出了玄血契。 勾诛和宋兰在枯灵铁髓纱的笼罩中结下契约,外面的人当然无法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但宋七奴一直忠心耿耿地潜伏在附近的一片茂盛的稻田中。 宋玉鳞安排的众多高手也先后就位了。依托着附近的地形,他们遏住了所有的必经之路。他们出动的人马实力也是足够的。 他们已经秘密在紫英小舍百步之外布设了一套法器,名为“杀生罗网”,这是从尸魂教弄来的一套邪宝。一旦展开,一瞬间就能将这座小楼连同方圆百步内的范围全部罩住。 杀生罗网上牵扯着强烈的死气,对翠玉宫这种修炼生机的修士极为管用。这些死气会首先被实力最强的修士体内的生机所吸引,迅速沾染上去。 一旦沾染了这些不断蔓延的死气,木遁修士生机不断流逝。即便暂时扛住不死,其实力也必然大损。 他们也不用担心杀生罗网会误伤了宋如海和宋兰。因为宋如海是虚丹修士,而宋兰是凡人。杀生罗网一定会首先攻击最强的紫府修士。 等紫府修士死亡之后,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他们及时收网就可以了。剩下的人只能束手就擒。 杀生罗网只是他们的布置之一。宋家的老宅经营了数百年,除了手下这些修士之外,法阵本身的力量也很强大。而且一些法器也足以爆发出能击杀金丹修士的威能。他们并不担心拿不下区区一个紫府修士。 但如果他们直接强攻动手,即便有阵法可以隔绝部分法力冲击,依然难以确保不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宋家内每天天量的金钱出入,只要出乱子后果一定损失严重,还容易走漏消息,被翠玉宫察觉。 他们打算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影响要小很多。 当然,最好是天黑之前,宋如海和另外两个翠玉宫的人就会自己离开。 这件事是由宋玉鳞亲自坐镇的。他依然待在长老会监视着这里的一切,不断和最前方的宋七奴联络,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宋七奴虽然修为不是最高,但他行事谨慎,又是宋玉鳞的耳目和亲信,被授予了临场指挥之权。 他们耐心地等了两个时辰,时近黄昏,局势终于有了变化。 “老大,宋如海和翠玉宫的那两人终于出来了,”宋七奴稍有放松地给宋玉鳞传音,“看来没有必要和翠玉宫的人动手了。我等会就去把大小姐请出来。” “你上当了。”没想到宋玉鳞一声冷笑,“出来的那三人不是正主,只是三个分身。” “这三人气息和原来的三人都有细微的不同。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三人的真身和宋兰都依然留在宋兰的黑纱账内!” 宋七奴暗自一惊,问道:“他们想做什么?” “调虎离山,让我们分出人马去对付这三个分身。同时我们会以为房中只剩下宋兰一个凡人,从而让你掉以轻心。 “在你们出手带离宋兰的时候,宋如海等人便有了理由出手反击。到时候完全可以将你们的攻击留下影响做为证据,并以受到袭击为由强行将宋兰带离宋家了。” 如果不是阵法有极为精细的监视之力,单凭宋玉鳞自己的神识,也是很难辨认出来的。但这是在宋家,他们有经营多年的阵法,这种伎俩很难逃过阵法的监控。 “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就算他们只是分身,如果把宋兰夹带着出去了……”宋七奴有些担忧地问。 “夹带一个活人出去必须要用到死活玉棺,那东西非常罕见,是尸魂教出产的邪宝,他们这些正派修士很少会有。 “他们恐怕就是期待你这样想,以便你把注意力从这座房子上引开。而且就算这真是一个计中之计,也无所谓。他们跑不出宋家大院。” 就算这三个分身真把宋兰夹带了出去,宋玉鳞也并不担心。护院大阵早已被他开启,宋府的出入门户已经封闭,现在任何人都是无法出入。 想要强行破阵,除非是派大军来用玄器轰击。否则就算是个别金丹修士出手,一时半会也无法建功。 这三个离开这里的分身无论做什么,都会在法阵的监视之下,如同笼中之鸟。他现在什么都无需做,只需要盯着房间内的几名本尊就行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估摸着宋如海等人的假身已经走远,宋玉鳞传音给宋七奴,下了最终的命令。 “你带十名虚丹修士先上,其余人包围在外。先礼后兵,你恭恭敬敬请主家大小姐到长老会来。 “如果她不肯,你专心擒拿宋兰,另外十人一起对付宋如海等几人。 “对方紫府修士现身出手时,外面的人会降下杀生罗网,其人必死无疑。所以你们只管动手抓人就行了。” “在下领命!” 764 布陷阱金蝉脱壳,夺躯身故主归座 (764 布陷阱金蝉脱壳,夺躯身故主归座) 宋七奴回复之后,十名穿着暗褐色,隐藏在田野中几乎如同岩石和土块一般难以分辨的修士,各自紧握兵器,如同蛤蟆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接近宋兰的木屋。 有人堵在门口,有人潜伏在窗下,他们将木屋所有出入口都封锁了起来。这样不但防止房内的人突然破窗而逃,而且只要宋七奴一个信号,他们就会一拥而入。 宋七奴则是从稻田中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谷粒,整了整服饰,然后点起了一盏灯笼,踏上了前往木屋的石板小路。 到了屋子前,他先是敲了三下门,然后鞠躬行礼,口中唱道:“大长老有令,恭请主家大小姐往长老会一行,有要事相商。” 耐心等了片刻,他听到里边一阵冰冷的女声回答:“没空。” 宋七奴又鞠了一躬,说:“十万紧急,还请大小姐不要推辞。” 没想到里边宋兰冷笑道:“我是主家的人,还轮不到宋长老呼来喝去吧?” 宋七奴一愣。其实宋兰说得是没错的,至少名义上,在宋家主家是至高无上的。 长老会只有在家主死了或者重伤无法继续承担家主之责的时候,才有组织猜钱大会重选家主的权力,但也仅此而已。平时根本都是没有任何资格直接召唤主家的人的。 所以他这个先礼后兵,其实礼数就是不对的。如果真有要事,应该是宋玉鳞亲自上门来协商,哪有将主家小姐直接叫到长老会去说话的道理。 既然礼数本来就错了,那他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于是他啪地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一脚揣去,那扇本来就不是很结实的木门一下子就松脱了活页,直接啪地一身倒塌了下去。 只一个闪身,他就到了房内。他那一个响指就是信号。四周十名高手有的翻窗,有的闯后门,也有人跟在他身后,都是一拥而入。 宋兰就站在门后五步处,看着门板倒塌下来,她双目似乎中有些惊恐。宋玉鳞所猜没错,厅中有一道轻薄的黑色纱账,其中有三道人影,应该就是宋如海和那一男一女两名翠玉宫的修士了。 宋七奴并不管那三个人。那三人自有那些一拥而上的宋家修士们去对付。他一瞬就闪到了宋兰身后,先一脚踢中她的膝盖窝,让她跪倒在地,两手则迅速扭住她的一只胳膊往后一扳。 “大小姐,得罪了!”轻而易举得手之后,他一声冷笑。 他本来就很讨厌宋家那些养尊处优的家眷。她们除了花钱和将他这样的下人当做狗一样呼来换去之外什么也不会。 能把这个主家大小姐擒拿在手里,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感,不由得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容立刻就凝固在脸上了。 他感觉到一股灵机正在迅速消散,然后他紧抓着的宋兰的胳膊就像是纸糊的一样,咔嚓一身便碎裂了。不但碎裂,还立刻着火燃烧了起来。 这玩意轻飘飘的,其实是一个纸人! 长老会的修士们也杀入了黑账中,但他们遇到的也是三个纸人。 “不好!快撤!” 宋七奴一边喊撤,一边想要呼唤主子宋玉鳞。但他两句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地板下腾起了许多雷芒。瞬间之后,地板下早已布设好的数十枚雷火珠一起爆鸣,整个木屋被蓝白色的雷电和火光彻底吞没! 宋玉鳞在宋七奴踹门而入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只不过那时他已经来不及去阻止宋七奴了。 与其在这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去挽救几个下人的性命,不如立刻发起反击,抓到他们要找的人才是关键! 既然留在屋里子的是假人,那么刚刚出去的就一定是真人了。这果然是一个计中之计。这伙人有意在自己的气息上做了一点细微的手脚,让他自作聪明把目光集中在了木屋中。 他立刻调动大阵的监控信息在整个宋家内搜索。但他惊异地发现,宋如海等三人进入宋家的宾客馆舍之后,就竟然就消失不见了。 宋家的宾客馆舍本来并不会住这么多人。但是因为猜钱大会决战在即,各地宋家的子弟,还有一些商道上的盟友、亲家家族都前来观战,所以把馆舍给住满了。 他这时才惊觉过来。这三人能随意改变自己的气息!而宋家宅院内的监控阵法是通过人的气息来锁定目标的。 所以宋如海等人回到馆舍之后,只需要再改变一下气息,也就在馆舍中本来就住着的上百外来宾客中失踪不见了。 气息追索失败,就只能依靠影像的判断了。但大阵灵机本身并不具有识别每个人的影像的能力。他只能将大阵所记录的影像调出来自己查看了。 与此同时,一阵猛烈的空间冲击在宋府的东北角上爆发而出。这是大传送符! 大传送符激起的强烈的空间波动,就如同巨石入水,将整个宋府的法阵都激荡得要沸腾了起来。宋玉鳞在房间内看到所有的玉简所释放出的灵光的影像都变成了黑白交错的无意义的雪花图案。 “东北角大瞭望塔,所有人都给我往那里去,封锁周边所有的通路!” 宋玉鳞震惊而起,几乎是吼着发出了命令。宾客馆舍在西边,而这次猛烈的传送发生在东北角上。这难道又是一次声东击西? 甚至存在这么一种可能,他看到的那三个离开的人真的是分身。这些分身若无其事地回馆舍去,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目光,让他们注意不到对方的真正行动。 而宋如海这三个人改变了自己的气息,其实是直奔东北方向,试图破坏防护大阵去了。但他们一定是千方百计都无法破坏掉防护阵,不得已才使用大传送符进行最后的尝试。 有些阵法布阵不严,大传送符是有可能自己找到通路,将人传送出去的。 他们显然失败了。即便是用大传送符也是不可能穿透宋家的防护法阵的屏障的。否则就不会激起如此猛烈的震荡了。 这些翠玉宫弟子一定不会想到宋家整个防护阵法是全封闭的。大传送符只能将他们猛烈地撞在阵壁上,即便不死也会重伤。 宋玉鳞将所有的人马都调了过去。不管是人是尸,他都要找到!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一个风度优雅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绣满了精致金色铜钱的大红锦袍,板着脸走了进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踪了十多天的宋家家主宋如青。 宋如青相貌一般,但面相圆润柔和,略微发胖,眉细唇薄。他双目布满血丝,细眉倒竖,眉头紧锁,看似极为不爽。 大长老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口中小声道:“老奴拜见家主!” 宋家的特色,除了主家之外,其他即便一样是宋家子弟,但也是奴才。他们只是比真正的外来奴婢身份要高罢了。这位进来的虽然不再是真正的宋如青,但远比真正的宋如青更让他俯首帖耳,甚至有些胆寒。 宋如青伸出一条腿来,在他肩上一踢,踢得他身体猛然往后一弹,然后不悦地说道:“又办砸了?赶紧,赶紧去给我抓人!” “奴才遵命!”宋玉鳞磕了一个头,额头将石地板砸得嘭一声闷响。 765 一尊先祖成道果,十八子嗣代苦功 (765 一尊先祖成道果,十八子嗣代苦功) 勾诛当然可以放出寒碑子,几个人合力一路杀出去。但这对他来说不是最优的选择。 一个好的计划,应该是知己知彼之下才能肆意行事。宋家是天下三大商贾家族之一,而他对宋家的修士的实力知之甚少。 他决定用“和平”的方式出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相安无事。但如果有人攻击宋兰的木屋,那就别怪他准备的用来防贼的雷火珠“不小心”被引爆了。 宋玉鳞的手下们正在往宋府的东北角大瞭望塔狂奔的时候,勾诛正在宋府的西门,放倒了西门所有的守卫,抓住一个管门的老头,扼住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说吧,开启西门禁制的秘钥是什么?” 秘钥可以记载在会神玉中制作成玉钥,也是可以记在脑子里,用一串天干地支来描述,然后用神识就可以直接开启禁制了。 老头被捏住了脖子,只能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心中不断叫骂:“你掐住我脖子,我他娘还怎么能说得出来?” 他本来就是说不出来的。他们这种负责掌管门户的看阵老头,都立下过玄血契,秘钥他们只能记在脑中,开启和关闭门户的时候使用。任何人逼问他们都是无法说出口的。 他说不出口,并不等于他脑中不会想起来。只是即便他脑子里想了起来,只要别人侵入搜神,他就会立刻死亡,一点信息都不会漏出去。 但有宋兰在,他们是不需要搜神的。勾诛逼问过这一句之后,就直接把他打晕丢在了地上。宋兰已经将他想要知道的秘钥告诉他了。 勾诛和宋如海两人一齐将厚重的巨大铁门推开。宋宅周围的围墙是一堵厚重的石墙,上面可以站人,已经快接近真正的城墙了。而且门也是数千斤重的厚重铁门。 勾诛将凤血鸢唤了出来,四人全都坐到了鸢背上。巨大的血鸢轻快地穿过了空中无形的阵壁,就像叼着鱼儿的翠鸟穿过了水面,扬长而去。 宋兰回头一望,她还能看到宋城中她的紫英小舍上冒出的火光和黑烟。长长的黑烟宛如一根巨大的黑色手臂,弯曲在黄昏的长空下。 父母已殁,弟弟也死了,房子也烧了个一干二净。从此她就和那地方再也没有一点关联了。 正常的情况下,西门发生的一切事,都一样会被阵法监控下来送到长老会,宋玉鳞也是会看到的。但在勾诛的计划中,这一带的阵法早就不正常了。 法阵虽然能监控一切,但并非是不可破坏的。只要小心移动一部分阵枢,将原有阵法的改变四周的灵机线牵引的方向,这个部分的监视功能自然也就是失效了。 勾诛他们在紫英小舍里呆了很久。他当然不是在和宋兰闲聊,而是蓝寒灵傀给放了出来。蓝寒灵傀的隐蔽性很强,气息的强度只相当于一只老鼠,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用蓝寒灵傀大摇大摆地摸清了对方的布置,然后就开始考虑带着宋兰脱身的办法。 他一边操控蓝寒灵傀悄悄破坏西门附近的法阵枢机,另一方面,拿出了一些纸人替身和能改变气息的生天瓶,开始了他的虚虚实实的计谋。 他们以真身出去,把纸人替身留在屋子里。真身的气息被他用生天瓶微妙地改变了一点点。他相信宋家的法阵不会那么弱,对方一定会察觉到这一点异常的。 一旦察觉,他们就会犯下一个大错,将真人反而当成了替身。 这计划只有一个问题,那宋兰是个凡人,不太好隐藏起来。好在人是可以装在死活玉棺里带出去的。虽然说这东西很罕见,勾诛还真有一副死活玉棺,那时当年在云天城地下的冥穴中,王家别院中顺手牵羊得来的。 那么大块玉,他当然不可能放过。只是这件东西后来用得比较少罢了。 三人夹带着宋兰大摇大摆出了包围圈之后,勾诛立刻放出一个纸人替身拿着大传送符去了宋府的东北角。大传送符放出空间波动惊天动地,能把个宋府轰得鸡犬不宁。 那时候对方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东北方向,自然不会注意到西边法阵的细微改动了。 他们几个人则正常地回到馆舍,然后用生天瓶再度改变了气息,直奔西门,一路通关。 这诡异的宋家,再也不要回来了吧。勾诛看了一眼宋如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还幸存下来的。 如果不是宋家和他的关系真的不大,对方也并没有直接拿自己下手,还送了不少银子,他还真想路见不平,把整个宋城都给烧了。 宋城中,那座铁灰色的方形建筑内的一个大厅里,宋如青已经抹平了脸上的烦躁,换成了原本温和闲逸的表情,看着宋玉鳞在下面处理四面八方发来的消息,忙得一塌糊涂。整个宋城也变得一塌糊涂了。 紫英小舍的爆炸中有多名修士身亡,宋七奴也受了重伤,半边手脚都炸没了,人已经彻底废了。不过这都是小事。 东边被宋玉鳞的手下们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这一次传送显然只是一个幌子。 搜索的范围被立刻扩大了,整个宋府上下都开始翻箱倒柜,挨个房间搜查宋如海和宋兰等人的下落。他们给出的理由相当惊悚:家主的姐姐宋兰,被翠玉宫的修士们给绑架失踪了! 在宋家大院内,有人动手帮了家主的姐姐? 足足在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发现西边的阵法被人做了手脚。一群守门人早就被人弄昏了过去,大门敞开,他们要找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消息传回到宋玉鳞那,宋玉鳞正要暴怒地下令追击,但他怒瞪的双眼和张开的大嘴忽然呆住了。他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望家主。 “不用追了,追不到的。你们都忙坏了,下去休息吧。”宋如青温和地笑着,圆润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意。同时他手中仿佛牵着许多看不到的线。 宋玉鳞惊恐地发觉这些线死死地牵着自己,操控着自己的脸部肌肉和口舌,拉扯着他收敛了脸上的怒意,转而低头说道:“遵少主子的命,奴才下去了。” 宋家离金玉城并不远,出门左手数十里便能到达金玉城。这可是云王的地盘。出门右手三百里就是翠玉宫。无论对方左走右走,他们都能轻易逃脱。 这时候追击已经没有意义。在别人的地盘上动手,不管他们实力多强都会吃不小亏的。 宋如青坐在紫铜打造的家主的大椅上,考虑着下一步的计划。他其实并不叫宋如青,他名叫宋大富。他觉得这名字太土了,他醒来后,决定以后就叫宋如青。 他就是宋家的老祖。宋家对老祖一直都只称老祖,从未说过老祖的名字,其实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虽然很贴切,但太土了。 五百年前,他除了赚钱之外一事无成,穷得只剩下钱了。等到年华老去发现钱财其实是身外之物的时候,已经迟了。连修士老了都要气衰寿尽而死,更别说他了。 但无所谓,既然有钱能买来一切,那么应该也能买来长生。所以他直接找了西贾人,要买长生! 即便是号称能出售一切的西贾人也没有无尽的寿元可以出售。但是他们能出售玄门功法。一种就算他这样的老头,也能修到长生的功法。 简而言之,这种功法你只需要掏钱,自己不用修炼就能成就! 就像没有无源之水,这世界上当然没有不需要修炼就能成就的功法。任何功法想要成就都需要修炼。只不过修炼方式不同罢了。 西贾人出售给他的这门功法名为“十八嗣代功”,从名字上来说就已经非常恶毒了。 因为所谓的十八嗣代,是指这功法不是自己修炼,而是自己的血脉后裔一代代的生命替代自己修炼,一共要十八代人共同、持续的修炼,才能最终功成。 功成之后,所有的功果则会全部由他一人吞噬,成就他一人的道行。 十八嗣代功一旦成就,直达金丹三花,成就人界极品三花金丹!至于三花之后的元婴阶段,西贾人就不包服务了,但可以自己继续修炼的。 766 血亲为玩偶,小别胜新婚 (766 血亲为玩偶,小别胜新婚) 他花了重金购买了这部功法之后,还必须不断地出钱购买西贾人的服务,因为这事自己是无法操作的。 西贾人首先就改变了他的血脉,种上了“十八嗣代”的功业之种,改造了他衰老的身躯,使他可以娶妻生子,传下后代。 从此他在传承后代的同时,便会分出一部分神魂到后代身上,如此代代相传。之后他所有的后代都和他有着血脉和神魂上的联系。 他会像一般人那样老死,但神魂被这些活着的后辈的因果线牵扯,并不会堕入轮回,而是沉睡在地下渡过漫漫长夜。 如果他这些后裔继承他的遗志,一代又一代地接力做固定的某一件事,对宋家来说也就是努力经营生意赚钱,那么这件事就会成为他修行的替代,逐渐积累功行。 同时他这些后代的神魂也会不断地提升。虽然他们依然是凡人,但是只要被他吞噬,他就会极速地提升境界,成为所谓无需修炼的修士。 宋家人老死之后,都会被秘密送到地下墓地中,元神被沉睡的老祖吸收,肉身则成为老祖的躯壳或傀儡。老祖在这过程中不断地提升着修为境界。 数百年过去,他已经提升到了金丹双花境界。只剩下最后的一步了。到了宋如海、宋如青这一代刚好已经是第十八代。 第十八代中有一个集大成于一身的元神。只要他吞噬掉,立刻就可以成就人界极品三花金丹。 但如果他失去这个元神,则永远也无法成就金丹三花,也不可能再以任何方式攀登上境。 等同于五百年沉睡的苦工,只换来一个区区数百年寿命的金丹双花境界罢了。 没有任何其他办法能识别出那个真正大成的元神。唯一的线索是,拥有这个元神的人会拥有读心的能力。 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在“猜钱大会”上全胜而成为家主的宋如青就是这个真正的集大成者。 等到他吞噬了宋如青的元神之后,才发现并不是! 如今他被固定在了金丹双花的境界上。数百年的沉睡让他变得非常虚弱。但这不是问题,他还可以不断地吞噬其他还活着的宋家子弟来恢复自己的身体和增长自己的法力。 但如果找不回宋兰,他这辈子的境界也不可能再突破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白皙、细嫩、年轻的双手。 以连续十八代后人的神魂和肉身来成就自己一人的道果,恐怕普天之下也独他一人了吧? 但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这就是一场自产自销的生意而已。只是结局出了一点意外。 他现在并非一无所有,他依然拥有宋家庞大的产业,和至少五六百年的寿元。他还有足够的实力和时间,去把那只煮熟又飞掉的鸭子再找回来的。 宋玉鳞下去了,只剩下一身俏丽黑裙,身姿娇小,面庞秀美的夜奴儿服侍在他的身旁。 现在的夜奴儿眼中没有任何灵动,眼珠甚至不会转动一下,只是呆滞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夜奴儿原名叫宋夜儿,是他最喜爱的一个孙女。这个孙女也极爱他这个爷爷。 数百年前,他寿元已尽,“临终”的时候,正是这个孙女在床前照顾,看着即将断气的他哭得死去活来。 他咽气之前,对这个孙女说:“如果你做一件事,就能让你爷爷不死,你愿意吗?” 她当然愿意。元神吞噬是需要完全自愿的。他乘机吞噬了这个孙女的神魂。于是这个孙女成了他的木偶夜奴儿。 即便他在漫长的沉睡中,他也可以随时操控夜奴儿负责守护她的地宫。 更重要的是他要经常吞噬宋家的后代的元神来维持自己不死。这种元神吞噬一样需要自愿。利用夜奴儿进行色诱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屡试不爽。 所以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不去控制,夜奴儿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 他怜爱地看着这个孙女木然呆滞的眼睛,轻抚过她乌黑的头发和如同精致娃娃的脸。 然后无数的黑气潮水般从宋如青的口鼻中涌出,进入夜奴儿的身体中。 无论是夜奴儿还是宋如青,以及每个宋家被他吞噬了元神的后裔,都是他的躯壳。 他的本体可以在他们之间随意选择调换,而且能操控其他的躯壳为傀儡。 宋如青本来就是个凡人。如今忽然成了一个金丹双花的修士,在外人眼中看来会非常怪异的。 所以需要外出的时候,他决定栖身在不那么起眼的夜奴儿身体中。 “走吧。”他自顾自地让宋如青和夜奴儿对话了起来。这就像一场他习以为常的角色扮演。 “现在可是很晚了,主人要去哪里?”夜奴儿关切地问。他甚至有点分不清究竟是他在扮演夜奴儿,还是夜奴儿的神魂依然活跃在他的神魂中。 “我要去知府衙门报案,”宋如青冷笑着说,“我要告翠玉宫的弟子绑架了我姐姐宋兰!” …… 勾诛他们回到翠玉宫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连菱本来已经睡了,忽然被叫醒,裹着一身单薄的白布衣裙,披着一件淡绿褙子起床来到客厅,秀发有些纷乱,脸上满是不太愉快的倦意。 又带回一个女人,这可不是什么让她高兴的事,勾诛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她又会生闷气几天呢? 不过当连菱看了这个端庄、娴静,双眼中仿佛充满了智慧的小女子一眼,满脸的倦意都消散了。她微笑问道:“你是读心者?” 读心者是凡人,所以并不是任何神识感悟能发现的。连菱也发现不了,只是勾诛在进门叫她起床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大致的梗概,她才知道的。 宋兰俯身一礼,回答说:“小女宋兰,的确是读心者。” 连菱目光中微微闪过一丝同情。但似乎不想让对方太过尴尬,她立刻又换成了温和的微笑。 秦尊阳曾经在西贾混了不短的时间,在笔记中虽然没有明确记载过“十八嗣代功”,但写过西贾人有一些用后代做为替身来进行修炼的功法。 连菱很自然就想了起来,也就大致能猜测出前因后果。 生在这种家族中,简直是巨大的悲剧。因为你从一出生,就是别人的用来炼功的器具和祭品。 但这一位居然自己抓住一线生机逃了出来,确实是个难得的聪明又有勇气的女子。 “被我家男人落井下石立下了玄血契?”连菱一边微笑,一边冷眼看了一下勾诛,“别理他。我会教训他的。” 勾诛脸上不由得一抽搐。这怎么说是落井下石啊。 他心中嘀咕,我要是分文不取直接英雄救美,回来不是被你教训得更惨?我还不是看你被陈玄方等人算计围杀那么悲惨,才找个可信的人来帮你提前清除内奸吗? 连菱双目微凝,一股温和的神识之力笼罩而来,轻而易举地将宋兰神识上的玄血契给抹去了。 然后她一边捏玩着自己肩上垂下到腰边来的秀发,一边对宋兰说道: “你的玄血契已经没有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如果你想留在翠玉宫,我可以收你为弟子。” 连菱显然是不想束缚她。但也不能让她觉得翠玉宫不愿收留,所以就以愿意收她为弟子来安她的心。 宋兰不用她开口也知道这其中的意思,立刻跪下一个稽首道:“小女愿意留在翠玉宫,能拜神女为师,三生有幸!” 连菱开怀微笑,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旁边,提醒她说: “你如果跟我修道,一旦成就虚丹,将失去读心者之能。你是想一直拥有者读心者之能呢,还是修炼玄门长生?” 宋兰说:“弟子已无牵挂,愿意修习玄门道法,以求长生!” 其实宋兰即便成就虚丹,也并非就会失去了读心者的能力。 那时她的神识已经更强,自然也更容易侵入别人的识海。只是自身的强大也会容易暴露自己,想要像现在这样悄无生机地读心就不可能了。 宋兰当然知道这种天赋虽然有用,但终究还是不如属于自己的修为。天赋可以为人所用,但自身反而被这天赋所束缚,那就成了累赘了。 “那好,今天开始你就是丹阳阁弟子了。”连菱让林玫儿将她带走,在丹阳阁中给她安排安顿之处去了。 以前连菱的贴身丫头是第十九。第十九成了内院长老之后,就换成了林玫儿了。 林玫儿带着宋兰一走,客厅里只剩下连菱和勾诛两人了。 小别胜新婚,勾诛这时候便不再客套,更不喊“师父”,而是一声“菱儿”,将美人拦腰一抱起,就往卧室里的榻上去了。 连菱的身体本来并不重,对他一个修士来说抱起来更是轻如鸿毛。 但这时候她法力忽然往下一沉,顿时重如万斤。勾诛脸色一变,两个胳膊上都传来了骨骼断裂的脆响。 但他应变很快,极速下沉了一寸,两只胳膊得到了卸力的机会,断裂处也接合上了。青木法力涌出,运转青木修复术,两只手臂迅速便复原了。 法力充斥在他身体中,力气猛然大了许多倍,继续抱着连菱,往前如风般连踏几步,把她放到了榻上。 “不错啊。你的紫府五气圆满,终于根基稳固了。”连菱难得地赞许道,“这么说来,你倒是可以考虑晋升金丹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浑身上下的衣物都已经不知所踪了。 “要金丹干什么用?”勾诛将她搂在怀里,“有老婆就够了。” 767 只为钱财服丹丸,从此肉身为傀儡 (767 只为钱财服丹丸,从此肉身为傀儡) 坤元三十九年,十月初一,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在同州,五行宗神器堂,宗主兼堂主的文楚萧依然不在。他一向是不喜欢和朝廷打交道的。但副堂主和金德院、火德院等人一干人等都来了。 真正负责打造火熔傀兵的苏羽信一脸肃穆地坐在四处都是被烟火熏黑,空气中飘着碳火和铁锈味道的大厅中。这一年过去,他容颜苍老了不少,蓄发变得雪白。 但他目光中依然闪烁着得意的自信。他个人修为一般,至今也只不过一个紫府三气。年岁却太大了。但论法器的打造,他自认并不亚于宗主文楚萧。 更重要的是,他是金丹双花长老,金德院院长周踏的师父。 夜澜则坐在另一角,冷眼盯着场中。此时已经身为玄铁卫的副都指挥使,作为朝廷的代表,他必须看到关键的进展了。 如果还是老样子,无论是他还是在座的各位处境都不会太妙。 除了他们之外,周踏、陈昂等人都静静地坐在一旁,各自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 在场观看的除了他们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凡人。一个真正的年轻、甚至带着幼稚的公子哥儿。他是江南宋家的家主宋如青。 在座的大能们自然没有人看得起他,但又不得不忍受他坐在这里。因为他将是这个生意最大的金主! 一名套着金银二色马甲,一身灰袍的神器堂弟子领着一个打着赤膊,孔武有力的壮汉走了过来。 那人长相极为粗狂,浑身肌肉,大大咧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进来之后他也不看众人,只是盯着中间的桌案上的一个漂亮的玉盒。 “你说好了啊,马师兄,试过这药,那就是五百颗纯阳丹啊。”然后他又看了一圈周围的长者们,一拱手说,“各位前辈大佬,也请做个见证。” 苏羽信点一点头。这壮汉将玉盒打开,里边显出一枚鸽蛋大小、黑红双色光芒不断流转,宛如烧红了的木炭一般的椭圆形物。 他将这东西摸在手中,感觉虽然有点温热,但并不烫手。他横下心,便将东西丢到了嘴里,闭着眼睛咽了下去。 但紧接着他就后悔了。这东西一到肚子里,就仿佛撑开了无数滚烫的利刃,将他开肠破肚般痛苦。更可怕的是,这痛苦并不局限于腹部,而是顺着经脉往全身蔓延。 他全身气血汹涌上涨,皮肤变得血红,青筋都鼓胀得要炸裂,眼睛瞪得就要爆出眼眶。他虽然张大了嘴想要惨叫,但胸腔中的气息无法出来,根本喊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他的皮肤一块一块爆开了,但涌出的并不是血,而是明亮、火红的某种金属融化的液体。这些汹涌而出的液体极速地覆盖了他,让他的身高又增加了一个头,胳膊手脚都粗了三分之一不止。 一个浑身冒着火焰,很多地方被烧得通红的铜人就这么出现在众人明前。整个房间的温度随之升高,热浪汹涌仿佛令人要窒息。这就是所谓的火熔傀兵! 火熔傀兵并非是真正的傀儡,而是一种能极大改造人体的法器。它能把一个人变成一个类似傀儡的铜兵,威力无穷。其目的是为了让普通人也具有和修士类似的战力。 这当然不会是五行宗的修士们自己的需要,而是来自朝廷的订单。五行宗虽然是天下炼器最强的宗门,本来也是打造不出这么古怪的东西的。 但苏羽信和陈昂等人意外找到了数百年前“天机神工”朴老九留下的一些傀兵手稿,又从西贾人那里买到了傀机融合肉身的技术,再加上他们多年的苦功改进,才敢接下这个朝廷下的巨单。 火熔傀兵和傀儡不同的是,一个人即便变成了火熔傀兵,也依然是具有自己的意识的。 所以这个初次融合了火熔傀兵的壮汉在猛烈的痛苦之下,首先就将目光转向了让他服下这诡异东西的马师兄。 “师兄,你居然害我?” 他话不多,一拳就砸了过去。拳头挥过之处,离火灵气汹涌,荡起一圈一圈的赤色光芒。 马师兄已经成就虚丹,实力远比他一个干杂役的凡人强太多。但一看他变成了这个浑身是火的铜人的样子,也不敢怠慢,双臂交叉,遁光一闪,顿时唤出了一面蓝色如镜子般的盾牌。 轰的一声巨响,这一拳砸穿了他的盾牌,轰在了他的护体真气上。马师兄的身体立刻如落叶般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 这一击虽然猛烈,但那面盾牌抵挡了大部分威能,余威并没有击穿他的护体真气。所以即便撞到墙上,他也就是肺腑受震,尚不至死。 但那傀兵又挥起一拳。这一拳他们的距离足有二十步之远,根本就不可能触及。但傀兵在挥动这一拳的同时,胳膊上噌地射出了一支火红的飞剑。 虽然说是飞剑,但其实这剑既没有剑柄,也没有剑格,两头都是剑尖,两侧全是剑刃。它通体火红,就好像是这傀兵身上掉下来的一块碎片。 飞剑如雨燕般飞在空中,变成了一串红色的流光。只听噗嗤一声,马姓弟子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上。这个刚刚成就虚丹的弟子,连一招都没来得及出,就这样呜呼哀哉了。 火红飞剑轻巧地飞了回去,重新插回傀兵的手臂上。 虽然在座有这么多高手,但并没有人去阻止傀兵杀人。一方面他们都想乘机看看这傀兵的真正实力。另一方面,在场有太多的人和太多的秘密,他们并不想被人泄露出去。 原本坐在墙角的夜澜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出现在了火熔傀兵的正前方。 他是必须要出手的。因为他是朝廷的代表,这货得由他来验收。其究竟达到了什么实力,是否合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亲自试试。 傀兵感觉到一阵莫名火热的威压袭来,立刻翻手一拳就砸了过去。 夜澜在虚空一抓,一团烈火几乎被他凝成了实质。对方一拳打来,他手中的火球随之猛烈爆开,激发出一股反弹之力,刚好与对方的拳劲抵消。 “不错,这力道居然勉强达到了紫府!” 夜澜心中暗暗吃惊。修士能炼到紫府的实力的都是资质卓越,凤毛麟角之辈,还都要数十年的苦功。 这套“火熔傀兵”能在转瞬之间就让一个凡人达到这种战力,堪称是改变了规则的武器啊。 更恐怖的是,先不论成本,这东西是可以批量生产的。 虽然批量打造的版本不一定有这一具不记成本地投入试制而出的这么厉害,但只要数量多了,其合力也是难以想象的。 傀兵这一拳没有建功,只听一连串的金属摩擦之声,四把飞剑同时从傀兵身上啾啾飞出,往夜澜脖子、四肢疾划而去。 夜澜身形如电,从剑网中脱身而出,略带失望地说道:“力道还行,接近紫府境界,但身法一般。剑术尤其差。” 一般修士如果到了紫府级别,而且用剑的话,剑术绝对不会是虚丹修士的剑术。如果真是这样,他自然也就不会用剑,而选择其他的武器了。 这具傀兵却不是这样。明明有着紫府的力道,却只有虚丹修士的剑法,介于虚丹和紫府之间的敏捷。总之不像是一个完整的修士,倒像是某种程度的拼凑。 陈昂嘴角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傀兵以飞剑为主武器这可是他强烈要求的。现在成了傀兵上最大的短板,他就显得难辞其咎了。 其实傀儡运用飞剑之术远可以比现在做得更好。但是五百年前的朴老九把制作剑傀的关键技术写在一个秘匣中,那个秘匣他至今没有成功打开,所以只能用其他手段凑合了一下。 好在夜澜又点点头说:“虽然还有不足,现在也堪一用了。” 所有人包括陈昂都松了一口气。其实最为释怀的还是夜澜本人。这是他投奔了大皇子虹王之后,虹王给他派下来的第一个任务。如果做砸,他以后就很难混下去了。 北方的战事越来越僵持。朝廷急等着他们的火熔傀兵成为破局的利器。 傀兵一连串的攻击失效,正要变得更加狂暴。苏羽信手中握着的一枚玉符上灵机闪过,这傀兵身上的火光猛然暗淡,他整个身体就这样站立并变得静止不动了。 紧接着这位身上的冒着红焰的铜壳,就像烟雾一样飘散而且,露出这层厚重金属之下,已经被烧得焦黑并割裂得支离破碎的原本的肉身。 但这层焦黑的外壳也随之消散,他身体上巨大的伤口正在愈合。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个布满了让人触目惊心的疤痕的凡人肉身。 768 重金请得鬼推磨,小恩买下士归心 (768 重金请得鬼推磨,小恩买下士归心) 他们虽然买来了西贾人的法器与肉身融合的技术,但这技术并不完美。对肉身的伤害是显然易见的。但有些人并不会在意这些伤害,因为他们对力量更感兴趣。 这个壮汉也是如此。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大的力量,而且他意识到,这力量是完全受自己控制的。这种感觉一旦有过,他就再也不愿失去了。 将火熔傀兵的外壳褪去之后,他一皱眉头,心头意念再起,那股烈火一般的力量就再度从他内心激发了出来。这让他的皮肤上又一次爆裂出那些如同融化了的铜水一样的液体。 但是苏羽信不动声色地再度激发了手中的玉符,一股不可抵抗的遏制之力就像电流一样流过了他的全身。那股烈火的力量就立刻萎靡了下去。 “这感觉很不错吧?”苏羽信冷笑道,“你可以拥有并自己控制这股力量,前提是你要听命于这枚玉符的主人。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你的力量取出来给别人使用。同时,你就会死。” 这名叫做张逵的壮汉有些不服地看了一眼苏羽信手中的玉符。他眼睛一转,考虑的是自己有没有本事把那玉符抢夺过来。这样不但他有了力量,同时也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但他放弃了。无法施展出刚刚的力量,他根本不是这些老手的对手。其实他就算能展开火熔傀兵,他也打不过在场这些人,但他只是一个凡人,对此并没有概念。 不管如何,先混下去,迟早有机会抢到那枚玉符! “好说好说!”他故意豪爽的大笑道,“谁拿着这东西,谁就是俺老大!” “那你乖乖进去吧。”苏羽信手中白色的空遁光芒扫过,地上出现了一副青色的死活玉棺。 死活玉棺可以用来装活人。一个人若是被装进死活玉棺就会沉睡,没有玉棺的主人唤醒的话,就永远出不来了。因此命运会被操控于别人之手。 张逵虽然不知道这棺材是什么,但也脸色微变,犹豫了一下。 “放心,最多三天就放你出来。我只是不想着几天内,有人知道你的事情。”苏羽信补充了一句。 他走了进去,棺盖一合,消失不见了。他虽然不想被人控制,但他更不能死。 真正由火熔傀兵所构成的军队是没有必要一个一个装入死活玉棺的。对方的性命都直接捏在他那枚控制玉符手里,又怎么会不忠心耿耿呢? 只是目前苏羽信并不想这事被人传扬出去,所以先把这人控制起来。 “不知道这第一批火熔傀兵,除了刚刚用掉的这一具之外,还打造了几具?”一直在旁无人理会,甚至显得有些局促的宋如青忽然开口问。 “包含这一具在内,一共打造了七具。”苏羽信有些冷漠地回答。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对这个凡人还是一个公子哥儿的家伙很看不起,回答只是应付。 “呵呵,”宋如青笑道,“那我全要了。” 苏羽信一呆,在座周踏、陈昂等人也是呆了一呆。其实他们打造出这七具来已经耗尽了他们手上预备的所有的财力,开支大大超出预计。 之后收集更多的材料要钱、聘请技师要钱、建设大规模的厂房要钱,他们一个个心里都没有底。 宋如青直接一来就要七具,连价格都不问,这就是真正的财大气粗啊。怪不得朝廷非要把他拉进来,这就是一个源源不断来送钱的主啊。 有了卖出这七具火熔傀兵的钱,他们就有希望在最近一个月内建成工厂,然后开始量产了。 “宋少主倒是豪爽。” 苏羽信犹豫了一下,依然是很冷淡地嘟哝着说。即便计划得到了资助,他作为一个玄门超级炼器师,对这种浑身铜臭不学无术的家伙依然是很看不起的。 “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宋如青圆润的脸就是一个面团一样,给人毫无棱角而且善变的感觉,而且对对方的冷漠毫无介怀。他将手一挥,他身后的侍从,正是宋玉鳞,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金色托盘。 宋玉鳞有着紫府的实力。但他居然对一个凡人俯首帖耳,这自然让在场的修士更看不起了。 但金灿灿亮瞎人眼的托盘上摆了一堆华丽的锦盒。宋玉鳞的一张老脸已经微笑得皱了起来,给每人个人恭恭敬敬地发了一盒。 “果然是这种人还不认识,就先送礼摆谱的套路。”苏羽信暗中冷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打开锦盒撇了一眼。一颗血红色的丹丸上密布着金色的斑点,渗出一阵阵血腥味。 这是一颗紫府气血丹。此丹是紫府修士梦寐以求的压箱底之物。紫府修士如果在斗战中服下此丹,瞬间便可以恢复一身气血,重新达到完美状态,几乎接近于多一条命了。 即便是金丹修士服下,也可以瞬间恢复不少的气血。 苏羽信对这种送礼的套路极为不屑,但说到手的东西要退回去又觉得不太舍得,勉为其难收入到仙荷中。周踏却洒然笑道: “宋少主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宋如青忽然脸色微变,神情激昂说道,“在下家姐宋兰,十几天之前被翠玉宫弟子虏去翠玉宫,至今音讯全无。现在既有夜指挥使和诸位上师在此,还请同往翠玉峰,替在下寻一个公道!” 他这一话出口,众人都变得有点面面相觑。这事和火熔傀兵的事完全不相干啊。要知道在座的那个不是叱咤风云的大佬,你居然说自己姐姐都被人绑票走了要我们出面去讨? 苏羽信等人都在想,所谓翠玉宫绑走了他姐显然不可信。翠玉宫莫名绑走他姐做什么用?为此还得罪偌大一个宋家又拿不到什么好处这种事谁会干啊。 倒极有可能是这人和自己姐姐不知道闹出什么矛盾,也许是争夺家产?然后他姐自己上山修道去了,对他避而不见。这人无可奈何,只能拉上他们一大帮人去解决家务事了。 如果真是如此,这人虽然有钱,但也幼稚得太严重了吧?苏羽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刚拿了人家的丹药,他都恨不得要下逐客令赶人了。 “令姊应是凡人,”这时夜澜想到一件事,“翠玉宫身为玄门宗派,竟然绑架凡人,宋少主应该告到府衙,由府尹出面处理才对。” 宋如青冷笑道:“十多天前我就将状子递到了金玉府衙上,然而府尹申大人至今没有任何动作。同样的状子我也递到了金州刺史府上,也是如同石沉大海。否则我何必在这里劳动各位大驾?” 其实这件事牵连到翠玉宫,金玉府尹根本不敢擅自处理,立刻便报给了云王。云王了解过之后回复说是宋兰乃是自愿上山修道,无需过问。府衙当然也出面答复了宋家。宋如青也当然会对这一节避而不谈了。 无论宋兰是否是自愿上翠玉峰修道,他的目的都不会变,他是一定要把宋兰弄回来的。他的金丹不能圆满,他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他当然可以花钱雇一大批杀手去抢人。但宋兰如果待在翠玉宫不出来,翠玉宫禁制重重,高手又多,以整个宗门之力防守,他是毫无机会的。 他如果能拉上这么一大帮人,一齐汇聚到翠玉宫,一方面给翠玉宫以压力,让天下人都觉得翠玉宫无理绑架了他姐,另一方面给翠玉宫承诺不小的好处,翠玉宫的人只要还有理性,应该是会乖乖放人的。 “这事简单。” 夜澜大笔一挥,写下一封信给了宋如青。眼下宋如青就是整个火熔傀兵计划的大金主。没有宋家的钱财支持,他根本就不可能办成这件事。所以现在宋如青的事就是他的事。 “宋少主可以持此信到金玉府衙交给府尹。三日之后,你我到翠玉峰下青石街会面,届时一同上山讨人。”他冷眼一望在座众人,“在座各位想必都没有意见吧?” 对于这么一件无厘头的事,众人都无言以对。 宋如青之所以是个凡人,是因为此时的夜奴儿才是真正的宋家老祖。她没有进入五行宗,一直在坐在五德观大门之外的轿子里,控制着宋如青的一言一行。 他到了外面,就把刚刚买下的死活玉棺里的张逵给放了出来,问道:“你家里有事?否则你也不会为了区区五百枚纯阳丹就来试这种要命的东西。” 所有宋家人都是有一定的读心的能力的。只不过比起集大成者宋兰来说要弱了很多。宋如青可以隐约感觉到他的想法,但并不能窥见详细的内容。 张逵犹豫了一下,说:“家里有个妹妹,卧床几年了,要钱治病。” “这事好说。”宋如青圆润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我会把你妹妹接到宋家,今后她就是宋家人,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说完他将手上的玉符丢了过来,张逵接住了。 “你自己的玉符你自己拿着。以后你改名叫宋九奴,帮我做事,这样如何?” 他毫无架子地凑过来拍了拍张逵的肩膀。他是个生意人,知道如何收买人心,并不想自己还要心烦去掌控着一个别人的命门。 张逵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口中喊道:“今后我张……不,宋九奴这条命,就只认您一个主子!” 769 愿得再会了余愿,未料相对为木偶 (769 愿得再会了余愿,未料相对为木偶) 对勾诛来说,除掉了鬼玄阴等人之后的三年,在翠玉宫的日子才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无需出去流浪,也无需把自己关在丹阳阁里。唯一不爽的地方就是每天早晨都被连菱揪着耳朵起来炼功。 现在晨炼也无需去和别人抢夺位置了。丹阳阁上就是整个翠玉峰上灵气中集中的地方。 翠玉宫的弟子们的处境也改善了很多。在以前连菱充当掌门的时候,她很少实际管事,大多数规则都是刑堂制定的,相当严苛,现在已经不再那么严苛了。 以往每日需要上缴纯阳丹,现在已经不再那样要求。只是上缴纯阳丹可以换取功绩点数,没有纯阳丹就没有功绩。 勾诛他们刚来时都以为如果欠债太多,就必须到地下去做苦工。其实翠玉宫地下并没有什么苦工矿场。 那些欠债太多的弟子是签下血契,永久不得再提自己是翠玉宫弟子,也不得返回翠玉宫,并被逐出师门,自寻生路去了。 虽然不再有欠债一说,但如果功行不到家,又不愿意干杂役,还是外院还是会请他“出师”的。毕竟翠玉宫并不是凡人养老之地。 但如果能成就虚丹,那就可以终身留在翠玉宫了。 真传院的事他都交给几个副长老了。无聊的时候,勾诛就和木头去附近山中打猎玩耍。 翠玉峰范围很大,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的山峰数十座,倒是够他们玩个够的。 这一天晨炼结束,勾诛正要找人出去游山玩水,忽然听到了丹阳阁里的钟声。 如果不是忽然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钟是不会敲响的。勾诛颇为无奈,只能暂时收了玩心,往丹阳阁中的观想屋中来。 到了观想屋中,他才发现连菱已经坐在首座。不但她在,连萍、木头、木萝、霍云、林玫儿、宋兰、宋如海、黄璐、第十九等人也都在了。 看到他来了,连菱笑道: “今日有贵客来访。” “谁?” 连菱拨开衣袖,露出手上夹着的一堆名帖,一张一张地念道: “宋家家主宋如青,玄铁卫副指挥使夜澜,金玉府府尹申昆,五行宗神器堂副堂主苏羽信,还有金德院院长周踏、飞剑堂堂主陈昂、副堂主薛幽……” 她念了半天还没有念完,一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意思的是,宋如青的名帖之后,还附着一张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银票。 勾诛一边坐在蒲团上,一边纳闷说:“宋如青不是死了吗?不知道是被人夺舍还是做成了尸傀?”连菱点了点头说道:“宋家确实有古怪。” 她转向宋兰说:“我会去打发掉他们。你最好就待在丹阳阁不要出去。虽然说现在你身在翠玉宫,安全是没问题的,但很难说宋家有什么古怪手段对付你。” 宋家来讨人其实她是完全可以不理会的。 五行宗现在已经不再是翠玉宫的上宗,因此苏羽信等人过来也就是看个热闹。金玉府府尹则是一切听命于云王,也不可能和他们过不去。 但宋兰低头小声身说:“弟子还是希望能与弟弟再见上一面。” 她当然知道现在的宋如青已经不是以往的宋如青了。但是心中又总是抱着一线期望。如果宋如青其实没有死呢?万一他得到什么机缘,又活过来了呢? 如果如今的宋如青真的不是以前的宋如青了,她可以一望便知,读一读他的内心就知道了。这种事,总要亲自试试才能放心。 “那就得非常小心了。”勾诛挠了挠头,考虑着这其中的变数。 会面并不在丹阳阁,而在山腰的翠阳殿后院。那后院已经禁止凡人进入,环境清幽,又一间较大的会客厅,可以迎接上百人同时到访。 木头作为翠玉宫宫主坐在主座上首。他旁边坐着丹阳阁代守木萝。但在他的座位身后,还有两个更高的座位,坐着太上长老连菱和连萍。 下面是宾主对座,每人一副桌案,案上焚香、上茶。勾诛、霍云、宋如海、宋如青、夜澜、苏羽信、周踏、陈昂,以及金玉城府尹申昆等人全都在在列。 众人还没有开口,便看见一张密布着繁复印鉴的银票如同蝴蝶一样轻轻飞来,悄然落在了宋如青的案头。连菱有些冷漠地说: “我翠玉宫无功不受禄,不能受宋少主厚礼,还请少主不要介意。” 二十万两白银不算太多,但其实是表明他宋如青的态度。 意思是只要你们放人,要多少钱可以商量。但连菱直接把银票还给了他,意思也很明白,那就是不接受金钱交易了。 宋如青吃了这个瘪,圆脸上表情依然柔和:“贵派弟子挟持带走家姐,至今未归。在下我别无所求,只求与家姐见上一面。” 连菱也是微笑回答:“这事我已经给申府尹交代过了,令姐宋兰,是自己拜入我门下为弟子。哪有挟持一说?” 申府尹点了点头:“此事下官早已了解。只是宋少主并不放心。既然我们都来了,连宫主不妨让宋小姐出来见上一面,解释清楚,让宋少主放个心。” 府尹申昆正满头大汗。翠玉宫他是绝对不会得罪的,云王也早都打过招呼这件事不要去管。但宋如青不依不饶让他极为难办。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连菱把宋兰叫出来,这姓宋的小姐自己当所有人面说清楚,她是自愿上山修道,这样也就堵住了宋如青的嘴了。 连菱点点头,将手一招,命人去唤宋兰。 穿着一身简洁灰色道袍的宋兰从影壁之后走了出来。她一出现,就抬头望了一眼众人,然后低头做了一个万福,轻声说道:“小女宋兰,见过诸位大人、上师。” 申府尹一本正经地问:“宋兰,你为何会出现在翠玉宫,是自己上山修道,还是被人挟持而来?” 宋兰走到申昆面前,跪下一拜,说:“民女宋兰,并非被挟持上山,确实是自己随堂兄宋如海一起上山修道的。” 申昆松了一口气,正要望向一直不依不饶的宋如青,没想到宋兰又接着回头向连菱等人拜道: “小女在此地修道十余日,深感凡俗之心未净,修道之日艰苦难熬,如今已决定还俗下山,还请师父恩准。” 说完她又啪啪啪地磕了几个头,态度极为坚决。 宋如青那圆润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立刻开口说道:“你既然想回家,那这次就跟我一起回去吧。碧落神女是玄门大家,宽慈如海,又怎么会怪罪你。” 说完他笑眯眯地对连菱等人说:“这几日多承蒙诸位照顾家姐了。我这里有黄金万两,不成敬意,还请诸位笑纳。”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又拿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桌案上。对他来说,这是第二次给翠玉宫台阶下了。 宋兰这样的表现让连菱也有一点愕然。 难道宋兰见到宋如青安然无恙,就改变了主意,打算回宋家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宋如青施展了什么术法,让宋兰被其人操控了。 神奇的是,即便以她的金丹双花神识来看,眼前这个宋如青也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是怎么控制住宋兰的? 和连菱不同的是,宋兰从见到这个宋如青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现在这个宋如青已经不是以往那个宋如青了。 因为他脑中几乎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念头,空空如也。一般而言,一个人即便可以刻意地不去想任何事,但他想说的话,要做的动作,都难以避免会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而这个宋如青,脑中一无所有。他所有的动作、说话都并非出自他的本心,而是受人操控的,如同一个木偶! 她当即就想要往后退去,离开这个可怕的东西。但她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了。从她见到宋如青的同时,全身的肌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一样。 紧接着,这些拉扯她肌肉的东西,竟然完全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念头,开始自己拉扯着她的肌肉运转起来。而且这些动作极为灵活,一点都没有生涩之感。 她的动作,她的表情,她所说的话,一切都不受她的控制。她居然自己说要离开翠玉宫,跟着宋如青回宋家去? 她完全没有想到只是出来见上一面,竟然就会发生这么恐怖和诡异的事! 770 木萝铁拳殴宋少,玫儿飞遁寻邪祖 (770 木萝铁拳殴宋少,玫儿飞遁寻邪祖) “既然如此,那就是一场误会。”这时候夜澜开口了,“此事和翠玉宫无关,都是宋家小姐自己的决定。那么宋少主把人带回去,给翠玉宫诸位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结束吧。” “不可!” 原本他们以为会很好说话的连菱此时偏偏强硬无比,冷冰冰一副水火不侵的模样:“宋兰并非是自己要回宋家,而是中了这位宋少主的某种神识术法被控制了。” 夜澜也吃了一惊。这可是在翠玉宫的地盘上,一位金丹双花神女的眼皮子底下,宋如青是疯了吗,敢在这里动手脚?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眼前这个宋如青明明是一个凡人啊。即便有什么隐藏的手段,他也不至于连凡人和修士也分不清? “哈哈哈哈,”夜澜还没有说话,宋如青已经站了起来,“连长老贵为金丹神女,莫非看不出在下只是区区一介凡人吗?我一个凡人,又能用什么神识术法?” 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宋兰的手腕,宋兰则配合地如同受惊的小猫一样地躲到了他身后。他抓紧这个机会大声说道: “姐姐别怕!现在我就要带你走,我倒看谁敢阻拦!府尹大人,你身为金玉城百姓的父母官,难道要坐视这些修士欺压我辈凡人吗?” 说完他作势就要往门外走去。 周踏等人都是一副不动声色但又玩味的表情。宋兰一事他们并不在意,但他们都在翠玉宫吃过瘪,对宋如青也看不起,乐得一边看这两方的尴尬。 连菱表情丝毫未变。宋如青既然是个凡人,无论他玩出什么花样,只要门口禁制不开,就绝对是出不去的。不但宋如青出不去,就是在座宾客联手,想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只是她得想个办法,将宋兰从控制之下解脱出来,这个局面自然就解开了。 就在宋如青开始他的表演的同时,勾诛招手将林玫儿招了过来,手中遁光一闪,将一件法宝塞给了她。 林玫儿抬头望了望坐在上方的连菱。连菱也微微点了点头。她就直接起身进入后堂,消失不见了。 现在的宋如青当然是一个凡人。只不过他身上有因果线与山下的宋家老祖本体,也就是夜奴儿相连。 这位老祖自从种下十八嗣代功的业种开始,就和他所有的子嗣都有这种因果相连。 如果他没有亲眼见到宋兰,就无法定位因果所在,也就无法控制宋兰。但宋如青在这里见到了宋兰,他瞬间就可以以宋如青为中继,将宋兰控制住了。 人与人之间的因果线,即便是金丹修士能感悟玄机,也只能看到与自己相连的因果。别人之间的因果牵连,只要没牵扯到自己身上,就是看不见的。 因果线上如果有神识流动,理论上连菱也能察觉。宋如青和宋兰都是凡人,控制一个凡人需要的神识流动极为微弱,很容易被修士所忽视。 宋如青早就知道在这里斗法肯定不是翠玉宫诸多高手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宋兰主动跟他回家了。 “你说你是凡人?我想试试。” 一直一言不发的木萝站了起来,根本没人能看清她的身法,一转瞬就到了宋如青面前。一双火红的眼睛盯着宋如青上下打量了一番,说: “如果你是凡人,那就是我打你,你也不会还手的了?” “怎么,你敢打我?” 木萝的境界高达金丹三花,而且还是体修。速度快得夜澜的念头都还没有跟上。他还没有来得及做点什么,木萝已经闪电一拳挥了过去。 她这一拳打在宋如青的左脸上。如果她全力一拳,宋如青的脑袋早就碎成粉末了。好在她黎山一脉比起树皇一脉来说,力道虽然要弱一点,但强在精于控制。 她小心控制着力道。宋如青被她打了这一拳,就像一个陀螺一样旋转了起来。然后她又左手一拳,这样刚好打在他的右脸上。陀螺停住了。 宋如青两个脸都肿了起来,脸部的面积仿佛扩大了一倍,紫得发亮,就像一个巨大的紫色萝卜。他立刻不省人事,像死猪一样瘫倒在地上。 夜澜正要发作,忽然宋兰全身一震,整个人如同从噩梦中醒了过来。她本来是被宋家老祖通过宋如青以因果线控制。但宋如青昏死过去,这控制自然也就中断了。 她浑身大汗,猛一挣扎,大喊了一声:“师父救我!我不想回去!” 连菱轻轻将手一招,立刻有一股柔和的法力裹了过去,几条没人能看见的修罗兰藤将宋兰缠住,一拉就到了她身边。然后她冷眼一扫当场,说: “诸位都看见了。宋如青没死,你们把他抬走吧。送客!” 事情到了这一步,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尤其是夜澜,心中不由得暗骂宋如青,你居然敢在人家的地盘上耍这些小手段?那是自取其辱,神仙难救! 林玫儿一出后堂来到庭院中,立刻便纵身一跃,如同展翅的白鹤一般飞了起来,轻轻落在最高的一棵松树的树梢。 紫色光芒闪过,紫璃镜如同一轮紫色的圆月,浮现在她头顶上空。 紫光扫荡之处,有一缕细不可查的神识,从山下青石街某处牵连而来,在紫光中隐隐流动。 她背后一双白色的大翅虚影生长而出,借着风势,纵身一跃,沿着一路郁郁葱葱的山坡翩然滑翔而下。 “看!翠玉宫的仙女!”一路去翠阳殿上香的香客,都被这一幕直接给惊呆了。 林玫儿本来就是姿容绝美的鹤妖,一身雪白衣裙,一双白色羽翅,眉心一点血红,一面紫色明镜,翩然从树梢头飞过,自然就是天仙下凡了。 不少香客直接就地焚香跪拜,也不上山了。 只可惜如此美景只持续了不到一瞬。空中的林玫儿急剧加速,很快便化作一线白光,消失不见。 转眼之后,人群熙熙攘攘的青石街上,空中忽然如同流星一般坠下一团白光,人群轰然散开,却兴致勃勃一旁围观了起来。 街边有一顶红色的绫罗大轿,上面布满了金色的铜钱图案,七名身着灰色短衣的仆从和轿夫正守在周围。唯独他们见到这白色光团坠落也面不改色,待在原地没动。 白光消散间,在众多围观群众惊诧和艳羡的目光中,只见一身雪白的衣裙飘动,卓绝身姿,冰雪容颜的林玫儿走了出来,径直往那顶轿子走了过去。 翠阳殿香火如此旺盛,青石街上的香客总是那么人挤人,勾诛当年在街头总是可以轻松得手,和时不时有“女仙”经过青石街其实是有很大关系的。 但林玫儿出动这样的大戏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了,四周围观的看客眼睛都直了,全然忘记了自身的安危。 “你是什么人?” 一个轿夫阻挡了上来,将林玫儿拦住。这很不合理。虽然林玫儿刻意压制着自己的神识,但这个轿夫只是一个凡人,不应有勇气当面质问一个紫府圆满的女修。 林玫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眼看就要撞上,她伸左手在那人右肩上轻轻一拨,似乎是要将拦路的人拨开。 别看她轻描淡写地一拨,如果对方真是个凡人,人得飞到十步之外,肩头至少是粉碎性的骨折。 但当她指尖碰到对方肩头,那肩头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金火灵气汹涌而起。这人的肩头瞬间已经变成了火红的铜块,沉重了不少。 种下了火熔傀兵的凡人虽然依然是凡人,但只要肉身受到攻击而受损,就会自动激活体内的火傀。 林玫儿微微一皱眉,改拨为拍,玉掌上凝聚而成一团模糊如同快速旋转着的雾气一般的音波,轻轻往这怪人的肩头一拍。一阵猛烈的尖啸身爆发而出。 这人整个身躯都变成了火熔的铜,咚地被拍了一下,如同巨大的铜钟一般发出嗡嗡的颤音,和林玫儿掌心的尖啸声混合在一起。 他自身则如同醉酒一般往一边踉跄而去,把路给让了出来。 就在这时,轿子一边的帘子轻轻一动,一线黑影如同闪电般飞了出来,往如洗晴空疾飞而去。 这飞遁的速度一般凡人根本都看不到发生了什么。林玫儿以自身的神识也只能勉强捕捉到一线身影。这要么是极其善于飞遁的高人,要么就是金丹修士了。 林玫儿没有犹豫,眉心黑光闪过,灭世黑煞从她眉心飞出,往那飞遁的黑影追去了。 771 长空万里走魂魔,闲玄三千征蛮荒 (771 长空万里走魂魔,闲玄三千征蛮荒) 她自身只有紫府境界,就算是亲自去追也是追不上的。但黑煞的肉身近乎虚无,重量极轻,飞遁速度比一般的金丹修士速度还快一点。 如果黑煞能及时追上将对方缠住,即便不能拿下对方,能多了解一下这个对手的身家底细也是好的。 玄门中这么诡异的控制之术威胁还是很大的。今天用来陷害她师妹,明天就会去祸害别人了。 黑煞本质并不是生灵,即便受到攻击也只是受损。 无论受损如何严重,只要丹顶冠还在,假以时日,它也总能从丹顶冠中再生出来。因此林玫儿并不担心黑煞一去不回。 但黑煞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离她的距离不能过远,远离丹顶冠超过一定的距离黑煞就会失去大部分力量。所以她必须尽快跟上。 偏偏这时除了被她一掌拍开之外的另外六个轿夫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们身上的轿夫短衣莫名就开始着火燃烧,身体上一块一块烧熔的金属不断地爆裂而出,膨胀成了一个个高大强壮的铜人,将林玫儿围在了中间。 这些怪异铜人身上气息飘忽不定,林玫儿辨不出他们是紫府还是虚丹的境界。但即便是七名虚丹修士,也是一股极为难缠的力量了。 很快翠玉宫的大批修士就会赶来。她当然没有时间和这些东西缠斗,朱唇一启,口中发出一阵清丽悠长的鹤鸣,正是仙鹤神音。 这声音悠扬而空灵,但瞬间就变得极为爆裂,掀起一股猛烈的气浪,将这些铜人全都吹翻,就像风卷落叶一样扫荡了出去。 四周无数的围观群众在听到第一声的时候就昏迷了过去,之后受到的神识冲击并不猛烈。但气浪汹涌而来的时候,还是有不少昏迷者被大风吹得到处翻滚。 究竟有没有人因此受伤甚至丢命,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玫儿展开背后双翅,刚一跃起,就感觉到右脚踝一阵滚烫,被什么既烫又沉重的东西给死死拉住了。 她低头一看,竟然有一个火铜人还没有彻底昏迷,他挣扎着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手中银光一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出一支银白的长剑,剑尖至刺这个铜人的头顶,一刺便透入半尺之深。 这人脑袋被利剑贯入,双目都是白眼一翻,他却没有死,依然死死地拽着林玫儿的脚踝。 林玫儿将剑拔出,又是挥手一斩。这银色利刃上带着仙鹤音波,削铁如泥,一剑便将铜人的手腕砍断了大半,只剩下一小部分连接着。 她正要补上一剑,这人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真是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 已经断了大半的那只手腕也开始融合了。快要烧化的金属粘连在一起,本来就是很容易融合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家老祖手下七名火熔傀兵之首的宋九奴。 他已誓死效忠宋家主子。主子让他拖住追兵,除非他死,否则他绝不会放手。偏偏火熔傀兵这东西是很难死掉的。 火熔傀兵的器身融合之术是从西贾人那里购买的,恢复之力比它的攻击之力要强上太多了。 当年秦尊阳能创出滴血重生的青木长生功,和他在西贾学到的一些旁门术法也是分不开的。 林玫儿只得放弃继续攻击这铜傀的肉身,而是再度从口中吐出一串激烈的音波,击入这个傀兵的头顶。 仙鹤神音在他头颅内猛烈震荡,直接摧毁他的神识! 宋九奴第二次吃到仙荷神音一招,这一次还是他的私人订制,终于扛不住了。只感觉眼前一黑,暂时性地失去了意识。 他两手松开,往地上坠落了下去,轰然落地。 林玫儿飞到空中,却只能叹息一声。长空万里,远处只有一个模糊的黑点。那是黑煞停留在它所能及的最远的边缘等待她的下一步命令。 对方根本就没有做任何缠斗,直接一路狂飙远去,消失不见了。 她只得将黑煞收回,回到青石街上。这时候街头除了那顶空空的轿子之外,几个被她击昏的铜人竟然也消失无踪了。 一身藏青色道袍的勾诛已经带着数十名真传弟子来到这里,只可惜来得太迟。 在翠阳殿中,宋如青正被几个宋家男仆用担架抬起,放回他的轿子上要抬下山去了。 他的二十万两白银和一万两黄金的银票都还放在桌案上,没有人敢去收回。 宋如青在翠玉宫下黑手控制翠玉宫的弟子,而且还是太上长老连菱座下的弟子,这已经是极大的挑衅了。这些钱当然只能留下来做为赔礼。 要不是宋如青是宋家家主,而且还是宋兰的弟弟,翠玉宫也不好彻底与之结仇,他命都得留在这里。 苏羽信、周踏等人和翠玉宫本来就没什么交情,还颇有芥蒂,继续坐在这里也是做如针毡,当然是立刻脚底抹油,赶紧开溜回五行宗去了。 只有夜澜留了下来,他要求单独面见翠玉宫太上长老连菱,有事相商。 他也看出来了,虽然翠玉宫新任宫主是这个叫木实的年轻弟子,但真正管事的还是连菱。找其他人也是没什么用的。 连菱没有拒绝,她让其他所有人退下,只留下夜澜一人,然后在四周布下隔音禁制,然后冰冷望了一眼此人,说:“指挥使大人有话可以说了。” 她与夜澜碰面应该不止一次。在夜盲山大战妖界联军的时候,玄铁卫的人也出现过。但她见过的人太多,早已记不清楚了。 她记得的只有她潜藏在勾诛身上缓缓恢复的时候,在青阳镇玄市上见到的那一回。但那时她是隐形的,夜澜并没有见到她。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此人还身居玄铁卫副指挥使这样的高位。 玄铁卫是皇帝的亲军,不受军方管辖,同样的品阶,这个副指挥使和其他卫所的副指挥使的实权是不不可同日而语的。 能坐上这样的位置,修为境界不重要,重要的是行事缜密干练,处世稳重老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忠心。 夜澜应该是五行宗火德院弟子。只不过资质一般。明显已经老态,境界却停留在紫府四气,比十多年前也只不过区区提升了一气。 即便现在天地灵机大兴,他的修为也已经到头了,再也没有提升的可能。 像夜澜这样为朝廷往来奔走呕心沥血却耽误了自己的修为,在她眼中这是十分可悲的一件事。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走儒玄的道路。 勾诛那时才筑基一重,现在却已经紫府圆满。当然,勾诛那种逆天的气运实在是无法解释。她简直怀疑是不是秦尊阳预先就策划了勾诛所有的造化。 夜澜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述了一件和翠玉宫有关的事。 那就是朝廷计划征调天下三千闲玄参与北方战事! 一贯以来修士并非不参与战争,只是厚土皇朝征调参战的都是儒玄。这些儒玄有些是听命于官员或者衙门,有些直接就是有官印的。 当然朝廷也不会亏待他们,给的俸禄比起普通的官员来说只多不少,还有种种修士特供的资源,在各地行事也大开方便之门。 如今儒玄最多的就是阴阳宗,几乎整个宗派上下直接都是朝廷的爪牙。同时魂宗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小,尤其直接听命于皇帝。 但每个大宗门也都有不听命于朝廷的闲玄在混迹。小宗派就更多了。很多小宗就是闲玄不满受制于朝廷而自己开辟山门的。散修则几乎百分之百是闲玄。 至于翠玉宫,自从鬼玄阴、古玄钟被连菱铲除之后,翠玉宫就再也没有吃朝廷供奉的儒玄了。 现在北方战事吃紧,朝廷不断投入人力,砸进去的修士可都是儒玄。损失越来越大,就有可能导致玄门中儒、闲两派的势力失去了平衡。 战事胜负还在其次,万一朝廷彻底失去对玄门宗派的掌控,那不用外敌入侵自己也完蛋了。 所以朝廷征调闲玄出战是迟早的事情。这些连菱也能大致猜到,只不过看朝廷的旨意什么时候下来和如何下来了。夜澜提前和她打招呼,她并不吃惊。 “夜大人不妨直言,打算让我翠玉宫如何做?” 连菱没时间和他客套,直接询问他的本意。他的本意自然也就是朝廷的本意了。 772 往后再无逍遥仙,从此须防千日贼 (772 往后再无逍遥仙,从此须防千日贼) 夜澜取出了坤元皇帝下达给玄门道观的圣旨。他负责传旨的范围是同州和金州,一共两份。 其中一份给五德观也就是五行宗,他已经交给了宗主文楚萧。另一份就是给碧云观,也就是翠玉宫了。 如今五行宗占据同州,翠玉宫占据金州,极武宗占据易州,已经成为在南方三足鼎立的三大玄门势力。 征调闲玄并非是像征调民夫一样,直接一纸征调令下来,就被编入军队,听从将领的指挥上阵杀敌的。 闲玄都各自有各自的脾气,让他们听命于官员,本身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坤元帝的圣旨上邀请每个宗门都选送一批不领朝廷俸禄,境界为紫府或以下的修士。 这些修士会被派去厚土城,参与一场盛大的斗法大会,美其名曰名为“逍遥会”。 这只是邀请,并无任何强迫。你爱去就去,不爱去就不用去。 斗法中优胜者,将获得朝廷丰厚的赏赐。排名第一的赏赐,是一份皇家御赐的极品金丹外药! 而且这些修士会组建一个不受任何宗门控制的新的势力,名为“逍遥仙盟”。 根据“逍遥会”中斗法的战绩排名,最优者为逍遥盟盟主,其次为副盟主、再次为坛主,如此等等。 这里值得玩味的一点便是金丹修士被排除在逍遥仙盟之外了。 大概是因为朝廷认为金丹修士一方面本身就不缺资源,想要用利益来控制他们很难。 另一方面金丹修士在盟里会拥有强大的威信影响到整个仙盟,朝廷再想要在背后操控就困难了。 紫府修士渴望着晋升金丹,那么我用金丹外药作为诱惑就可以轻松牵住你的鼻子。 在战争中,朝廷并不缺儒玄金丹好手,这些人也不容易道殒。他们缺的是大批虚丹、紫府这些能作为炮灰的中阶修士。 将来逍遥仙盟的成员不受朝廷的制约,也不听命于任何人,依然是一副散修的做派,却照样可以从朝廷得到极大的好处。 因为朝廷以国力保证,逍遥仙盟拥有对天下宗门的“税收”之权!这个所谓的税收,并非金银铜铁,而是一切修士攀升境界所需的资源。 只要到了战时,逍遥仙仙盟颁布仙盟令,就可以向天下任何宗门收税。至于收税的对象、种类和分量,由逍遥盟自行议定。这税就名为“逍遥税”。 朝廷不会染指逍遥税半分,这笔税由仙盟亲手征收,并自行分配,全部用在仙盟成员的修炼和境界提升上。所以仙盟成员得到的好处是巨大的。 他们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当国君颁布圣旨征调仙盟参战的时候,逍遥仙盟必须做为王师的盟友参战。 但即便是出战,仙盟也只是由盟主等高层指挥。仙盟本身并不听命于朝廷。所有的盟员只受制于盟内定规,并不听从朝廷军令。 朝廷只根据战果的大小来给予不同大小的好处,并无直接指挥之权。 如果仙盟战果寥寥,朝廷不满意,自然以后也就不会再支持仙盟的征税了,仙盟就免不了自行瓦解。 反之如果仙盟战绩了得,朝廷还会给予更多的赏赐。 非战时,入盟者都是逍遥的状态。即便是盟主也无权征调他们。但朝廷依然会给他们调拨一些资源,供奉不如儒玄,但也比不参与仙盟的闲玄强。 这对天下的散修显然是有好处的。散修以往获取资源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哪怕你个人实力强劲,却无力对抗宗派的群殴。 现在只要参与了仙盟,散修依然是散修,却可以获得“逍遥税”和朝廷的特供了。这笔税只会向宗门征收,他们做为散修却能分一杯羹。 唯一的代价也就是战时必须出力。但相对修士漫长的寿元来说,战时往往不会太多。 对宗门里的闲玄就不一定有用了。他们在宗门里有足够的资源,又不用给朝廷做事,本来就很逍遥。 加入逍遥仙盟之后虽然能多得到一份资源,但要他们受制于人去参战,总归是不自在的。 各大宗门尽可以选择不派任何人参与仙盟,那后果自然就是不但什么都得不到,还得多交一笔税收去供养别的宗门的修士甚至是那些散修。 在仙盟中没有“自己人”,那仙盟在议定税收的时候极有可能给自己课以重税。那时候有朝廷在背后压制,想不交也是不行的。 如果多派人去了,一方面有话语权,可以设法少交税。另一方面,还能指望交出的这笔税收,最终回流到仙盟中的自家的修士身上来。 所以根本不用猜测,天下的大宗门都会争先恐后派出闲玄登场参与这一届“逍遥会”,去争取自己宗门在逍遥仙盟中的权利的。 而逍遥仙盟刚一诞生,就可以向天下玄门收上一大笔逍遥税,然后直接奔赴胶着的北方的战场了。 这才是真正“以玄制玄”的国策啊。说穿了朝廷只付出少量资源的代价,组织一帮闲玄来向天下宗门收税,就让天下闲玄乖乖自己出来为国出力了。 这在道义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你身为修士,虽然不领国家俸禄,但并未超脱凡俗。国家有难,生灵涂炭,你们不肯出力也就罢了,连几个钱也也不愿捐了? 不等夜澜解读完圣旨的精髓,连菱已经领悟了其中的关键,点头微笑将圣旨接下: “多谢夜大人详释,贫道领旨了。这一届逍遥会,我翠玉宫必定派出精锐弟子参与。” 夜澜亲自来颁发圣旨,就是担心翠玉宫和云王关系颇为密切,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闲玄大派,怕他们对朝廷组织的“逍遥仙盟”生出抵触之心。 既然连菱许诺会派人参与,他也就没有别的事了,抱拳一礼,便起身告辞。 夜澜离开的时候,勾诛正和林玫儿一起上山归来。可惜他们这一次出手,并未来得及拿下那个能控制宋兰的正主。 宋兰莫名其妙被控制,在他看来,应该是血脉上的联系导致被牵连了因果。 同时对方又掌握了一种极为强力的以活人作为傀儡的术法,类似于缪其中的千里定魂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恐怖了。因为宋家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宋兰下手,而是想要通过猜钱赌局来选出真正的人选。 那就说明这种血脉联系并非针对宋兰一人,很可能所有宋家族人都受到影响的。 宋家这么多年来开枝散叶,生意做遍天下,受到这影响的范围究竟有多少?根本无人得知。而且那个能控制宋家人的邪魔他们并没有抓到。 现在你去和宋家人说有个邪魔能控制你家任何人,而且你们家主也已经被控制了?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是有意挑拨宋家内乱呢? 而且说不定整个宋家本来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喜欢受控于某人? 真正让他们紧张的是宋如海,勾诛订着宋如海看了好久还问了他几个只有宋如海才可能知道的问题,才相信了他依然是完好无损的。 从宋兰被控制的过程来看,这是一种纯粹的肉身控制,而并非控制神魂。所以如果宋如海能说出慕容清的绰号和勾诛改名之前的名字的写法,那基本可以肯定没被控制了。 除了宋如海之外,另一个人也很危险。 他们立刻用传音壁与云天城联系,找大财主宋向乙。宋向乙曾经执掌整个宋家的产业,经商真是一把超级好手,将整个云天城的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 他现在虽然不如金玉城的宋家,但也差不多是金州排名前十的大富豪了。 翠玉宫控制的传送阵早就交给他经营了,每年给翠玉宫上缴的利润不可计数。他是对翠玉宫极为重要的一个人物。对宋如海来说这个人就更重要了,毕竟是他老爹。 宋向乙虽然年过半百,但是是个精力极为充沛的老者。这时候正在自家开的青楼里快活。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才赶到云天城传送阵下的传音壁下。 宋如海问了他几个问题,确认这个老爹依然是原来那个老爹,便命令驻守传送阵的翠玉宫修士们将他“扣下”,暂时放在传送阵下的地宫中重重保护,禁制全开,防止任何人接触。 从宋兰的情况来看,那个古怪的能控制宋家人的邪魔,如果不见面是无法控制别人的。否则他就不用上门,直接控制宋兰自己跑出去就行了。 宋向乙被关起来之前,还在不屈不挠地大喊着:“别这样啊儿砸,到红月楼叫几个姑娘来吧?” 但就算被宋向乙关起来,这要关到何时才是一个头呢?天下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如果不把这个邪魔除掉,迟早都是一个隐忧。 勾诛不由得又开始挠头了,心中有一个钓鱼的计划隐隐成形。 773 事足功未满,影至形无踪 (773 事足功未满,影至形无踪) 数日之后,宋家老家祠堂地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地下呆了太多年的原因,现在的宋如青感觉自己特别讨厌阳光,也讨厌到处是树木生机盎然的样子。像翠玉宫那种地方简直要让他疯掉。 他现在很喜欢潮湿、黑暗、阴冷的地下,甚至恨不得睡到那满是积水的墓室里的棺材里去。 但作为一个人,他还是要有人的样子。所以他只是让夜奴儿在地下浅处清理出一些不大,头顶有着透光的天窗的地下室,其中摆有简单的木榻、桌案与蒲团,当作他的日常居所。 这里只是有点潮湿,地面并无积水。但阴冷的感觉还是让额头罩在连帽披风之下,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的西贾人图勒息感觉很不舒服。 他对面的宋如青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原本柔和的圆脸,冷漠得像冻结了。 “图勒息,我白白在棺材里躺了几百年,现在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境界,究竟要怎么办?你们收了我那么多钱,不会就打算这么算了吧?” 图勒息将一片玉简丢在案上:“你自己看看。我们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从翠玉宫弄出宋兰的计划。但是你偏偏着急上火要自己去,结果呢?” 宋如青用神识往玉简中一扫,才发现西贾人已经在翠玉宫中买通了不止一个内应。 他们的计划是用内应设法将一个可以作为“中介”的宋家的凡人伪装成杂役送到翠玉宫内,让他可以找机会控制住宋如海和宋兰。然后让他们自己从翠玉宫中偷跑出来。 玉简中计划的细节极为详尽。那时翠玉宫并不知道他对宋氏后人有这种神妙的控制之术。即便是连菱有金丹双花的神识,也未必会发现一个杂役竟然能有如此奥秘。 这样的计划成功率是极高的,可以说万无一失。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宋如青拉上五行宗等人的出手打乱了他们的步骤。翠玉宫知道了宋兰能随时被他控制,后面不可能不严加防备,他们想要这样得手几乎没有希望了。 宋如青还有些青肿的脸上眉眼再度舒展开来。他对自己的行动并没有什么后悔。因为曾经他也认为他的行动也是十拿九稳。 在地方官员和其他宗派修士在场、宋兰又主动要求还俗下山的前提下,翠玉宫几乎没有可能阻止他带走宋兰的。何况他又惑之以重利。 他没想到的是连菱的态度如此强硬,又加上他们居然有一面紫色镜子能看到他本体和傀儡之间那么微弱的神识流动,让他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图勒息的计划也一样。无论看上去有多完美,实施的时候谁也没法预测究竟会发生什么。 但西贾的商会的商誉不是盖的。只要他们认下了此事的责任,并且的确在设法解决,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最终给个交代。这让他放心了许多。 他最担心的是图勒息背后的图兰商会不承认此事是他们的责任,甩手不管或者退款了事,这都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这已经没用的计划就不用提了。”宋如青习惯性地摸了摸脸上一块像紫色葡萄一样的伤肿,“后面怎么办?” 图勒息露出的一半脸上浮现出不完整的冷笑: “如果宋兰待在翠玉宫不出去,的确不好办。 “玄门大战逍遥会在即,她有读心的能力。这能力虽然不能上场斗法,但用来获取情报是无敌的。我猜测翠玉宫上层一定会派她出战。 “那时就有机会了。” 翠玉宫的弟子可以买通,参与逍遥会的其他宗派的弟子、散修们更可以买通。宋家和图兰商会的人也都可以混入逍遥会。里应外合,这事也是把握不小。 宋如青想了想,看来唯一的变数就是宋兰会不会去厚土城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敲门停息之后,是夜奴儿温柔又充满灵性的声音: “少主子,有人送来一样东西。” “进来。” 夜奴儿递过来一只简单的木匣,然后便退出去了。 宋如青和夜奴儿其实根本不用相互说话,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神魂的两个分身。但宋如青偏偏喜欢她悉心服侍自己的感觉,一切都要有模有样。 送来盒子的人并不知道是谁委托也不知道其中是何物。但夜奴儿刚入手的时候将神识往其中一扫,就知道里边是什么了。 “你先回避一下。” 图勒息一点头,自己退去了里间,将门虚掩上。但外面房内的声音他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盒中是一对形影珠的影珠。这种法器一般是别人想要当面协商,但又不便或不敢亲自前来的替身。他打开盒子的同时,影珠便被自动激活了。 一名身穿明亮的蓝色道袍,其上锈有金色的翠玉宫藏宝洞的金叶花纹,头戴白色玉冠,高大俊郎的年轻道人仿佛是从影珠中走了出来。 四顾一望,看到宋如青的位置,他便转身了过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宋如青的堂兄宋如海! 宋如青看到这名堂兄,第一反应就是先利用血脉导致的神识联系控制了他的肉身。他手心悄悄一握,就如同抓住了许多的傀儡线。 这是他吞噬了宋如青,彻底从沉眠中觉醒之后拥有的本体之能。只需要一个照面,对方的肉身就用完全成为他的傀儡。 而对方的元神就会被禁锢在这傀儡之中,被当做木偶操控生不如死,迟早被消磨了一切抵触之心,自愿被他元神吞噬,成为他的一个分身。 这样他能夺取所有被吞之人的一切记忆和经验,包括修为、神通和术法。 他复苏之后已经用这办法吞噬了宋家长老会不少的神魂,其中就包括大长老宋玉鳞。 而他沉睡时,吞噬的都是死去的宋家人的神魂。那样不能吸收记忆和修为,却可以不断增强他的神魂之力。 这使得他的法力越来越强。现在他至少可以分出两个金丹初花和数十个紫府的分身。这可是宋家数百年的积累。 但即便他把所有的这些分身的力量全部收回到本体,也只有金丹双花的境界,而且无法继续突破。 他的整个功法中缺失最重要的一块拼图,那就是宋兰。这不是吞噬任何东西可以弥补的。 然后宋如青的双目中的黑瞳瞬间就扩大了,犹如墨水染黑了整个眼球,眼白消失无踪。两线黑色的闪电猛射了出来。 这在对方是根本看不见的。因为在看见的之前,对方身体就被他拉住因果线控制了,双目已经无法转动。 两道黑芒只是他在分出部分神魂入驻对方身体,以后即便他们不相互见面的时候,他也能继续操控对方。 宋如海却清楚地看见了,因为这两线黑芒虽然射中了他的眼睛,却穿了过去,丝毫也没有影响到他。 宋如青连忙将手中的因果线一扯,才发现这些线根本不存在于现实,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 宋如青这才想起来,他看见的宋如海只是从影珠里走出来的一个虚影。其真身这时候应该是含着形珠潜藏在周边某处了。 他当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但他心中太过渴望控制宋如海再拿下宋兰了,直接的反应根本不是理性所能控制的。 “你果然修了邪法!”宋如海手指着他的脸,怒目圆瞪说道:“如果你敢动我爹一根毫毛,我发誓让你这怪物永不得超生!” 形影珠的有效范围和传音玉简差不多,都有百里左右。他想要短时间内在这百里范围内把宋如青找出来是不可能的。 “那又怎么样?”他温和地笑了起来,拿出一个铜钱摆在桌案上,“这个铜子儿是正是邪?我只是个商人,用钱买命而已。” 他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指向桌案对面的坐席:“何必这么激动?有话坐着说。我对宋向乙那样的老男人没有兴趣。我只要宋兰一人。” 他所说的是没错的。 他的十八嗣代功的功业之种种下之后,虽然会遍及他所有的后代,但是积累的功业却只会不定量地汇聚到不同的后代身上,有人多有人少。 宋兰是集大成者,自然是最多也最关键的一个。而宋向乙则是路人乙的角色,根本无足轻重。反而他对宋如海更有兴趣些。 宋如海修为是虚丹圆满,虽然不强,但其身份可是翠玉宫的藏宝长老。 如果他吞噬了宋如海,这肉身比宋如青好太多。他还能从翠玉宫获得更大的利益,也轻而易举就可以接近宋兰。 宋如海有些不爽地跪坐在他对面的席位上,目光变得闪烁不定起来。似乎犹豫了一会,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说: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但我有一个条件!” 774 根牵世代果,命系先祖魂 (774 根牵世代果,命系先祖魂) 这并不出乎宋如青的意料之外。宋如海既然私自来和他交涉,自然不可能只是来恐吓他,应该是本来就是打算来交易的。 如果宋如海肯和他交易,那么他们就变成了商道上的合作伙伴,这事就回到了他擅长的轨道上来。 “说吧,你要什么?” 宋如青自忖没有什么不可能用来交易的。他花了一辈子才搞明白,没有命花的钱根本就没有意义。所以他愿意用他所有的钱来买长生不老。 “我要整个宋家!”宋如海斩钉截铁地说道,“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产业。你,彻底滚蛋,永远离开宋家,去修你的魔道,和宋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宋如青情不自禁鼓起了掌来:“不错不错。你的交易条件设定得很好,刚好拿走了我能拿出的最多的东西,同时又在我能接受的底线之上。” 他只要能长生,即便失去整个宋家的产业也无所谓。反正他人活着,钱总是可以再赚来的,反过来却不行。 这里麻烦还是不小的。宋如海怎么把宋兰给他,他又如何把宋家完整地交给宋如海,都是些牵涉很大的操作,一不小心就会鸡飞蛋打,不可收拾。 “你打算什么时候宋兰送来?”他试探着一问。 宋如海直接把宋兰送来那是不可能的。即便宋如海能把他的某个分身带进翠玉宫去操控宋兰将她带走,也不可避免地要连累到他自己。一个弟子消失不见,连菱不可能不加追究。这是宋如海不能接受的。 “宋兰马上会出战厚土城的逍遥会。到时候我找个机会让你们下手。如果是一群修士的混战中宋兰失踪,太上也无法怪罪谁。” 他只是提供一个小小的机会,却借此要换取整个宋家所有的人和财产。但即便交易如此不对等,宋如青脸上也没什么不满的异样。 反而是宋如海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呢,你打算怎样把宋家给我,又怎么让我相信,你和宋家一刀两段,再没有任何关联?” 宋如青手上遁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枚玉简:“你读完这里的内容,就知道我会怎么做了。” 玉简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他花了巨资从西贾的人的图兰商会中买来的《十八嗣代功》。 他删去了十八嗣代功中许多关键的部分,只是把宋如海需要了解的东西留了下来。 宋如海的要求,对于十八代嗣功来说刚好是完全可行的。 修炼十八嗣代功的人拥有的和整个家族所有后裔之间的这种神魂因果联系,名为“血魂根果”。 他持有的就是“血魂根”,而他所有后辈持有的就是这根上生长而出的“血魂果”。 这种因果联系无法斩断,但他可以在他的宋氏后裔中“转让”。 换而言之,他可以将“血魂根”转让给宋如海,之后宋如海便成了“血魂根”,他变成了“血魂果”。 从今往后,能控制所有宋家后裔的人就变成了宋如海,而不是他这个宋家老祖了。 但这也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他宋如青变成了“血魂果”,也会受到宋如海的控制。 好在十八嗣代功在种下业种的时候就已经为原主考虑过,给他留有一种手段可以将残留自身的“血魂果”抹去。这样他也就不再受血魂根果的控制了。 不但如此,没有了血魂根果,他依然可以吞噬宋兰的神魂来补齐他最后的短板,突破瓶颈,达到金丹三花的境界,继续追求长生大道。 宋如海读着这份玉简,浑身却是冷汗爆出。原来这个古怪的能控制宋兰的东西居然是自己数百年前的老祖! 这是一种纯粹的魂修术法。修魂而不修身。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因为神魂远比肉身要脆弱得多。但他却把自己所有的后代当做了自己可以随意取用的肉身。 “血魂根果”极为毒辣,比起勾诛和连菱之间的巫蛊人傀因果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何一个宋家子弟死亡都不会影响老祖。反而因为“果落归根”的原则,会奉献自身的神魂给老祖来增强其神魂的道行。 但老祖一旦死亡,宋家所有子弟都会因为“无根则无果”的原则,全部死亡。 等于说眼前这个邪修,在转让出“血魂根”之前,宋如海甚至不能杀了他。杀了他,所有宋家人,包括宋如海、宋向乙和宋兰,都一样会死! 如果不是勾诛想出这个让他来假意和宋如青交易的计谋,他和他老爹的性命时时刻刻都得被牵在别人手上,而自己却茫然不知。 “我给你血魂根,你给我宋兰。有了血魂根,你可以轻而易举操控宋如青把家主位置转让给你。这样宋家也是你的。” 宋如青笑眯眯地说着,就好像在谈论一桩平淡无奇的生意。 “可以。”宋如海有点咬牙切齿地将神识从玉简上收回,“在逍遥会中,我们当面交易。一手交人,一手传功。” 这所谓的传功就是转让“血魂根”的过程。这算是“十八嗣代功”中一部分功法的传承。 “可以。”宋如青笑眯眯地点头。这其中其实还有不少不清楚之处之处。所谓一手交人、一手传功也没那么简单。 血魂根的转让需要复杂的法阵和仪式,交一个人出去也不是像货物那么简单的。这其中变数还是很多。 但他相信事到那时一定有办法可想,没必要提前约定得太细。 宋如海也点了点头,说:“逍遥会中,我也会用这对形影珠单向联系你。你不用联系我,我不想给自己带来麻烦。但你得把一切都准备好。” “当然,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地。” 宋如海的虚影便消散不见了。 宋如海刚刚消失,里间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图勒息走了出来,他听到了整个过程。 “你就不怕这小子是在假装交易,只是为了把你这条大鱼钓出来除掉?” 图勒息冷哼了一声,他对宋如青上次将事情出手办砸依然不满,总觉得这个心急的客户并不怎么好相与。如果放手让他去做,只会坏更多的事。 “那又如何?” 宋如青洒然一笑:“只要宋兰去了,你们就都做好准备抓人就行了。钓鱼人下鱼饵钓鱼,却不知道水下的鱼儿想吃的不只是鱼饵,还有背后的钓鱼人。” 图勒息忽然声音变得冷漠:“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们图兰商会只会帮你拿下宋兰,让你功行圆满,其他的事可绝不会卷入。” “那是当然。你们只要把逍遥会的事安排妥当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 宋如青什么都没有再说,心中所想的却是他的功法成就完整之后的美好景象。 如果有一天翠玉宫的藏宝长老宋如海境界飞涨,突破到了金丹三花? 他最终如愿以偿坐上了翠玉宫宫主的位置。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宋如海已经不是原来的宋如海了。 人们关心的只不过是表相罢了。剥去了表相,一个人又还剩下什么呢?即便那躯壳下的东西换成了他又如何?谁会在意? 然后再过去几年,翠玉宫上上下下,都成了他的傀儡,那可真好玩了。 如果没有一片灵气充沛之地继续修炼并成就元婴,将来他如何飞升呢? 那些灵气充沛的名山大川,可以没有一个能用钱买下来的。 他都有些庆幸,自己未雨绸缪的东西,居然有人会主动送上门来。 775 春秋虚度无限好,清闲只是难长久 (775 春秋虚度无限好,清闲只是难长久) 翠玉宫的秋夜,不只是夜凉如水。如墨染一般的那些山谷中冰寒的山气上升,加上秋风呼啸,冷得有点像冬天了。 但丹阳阁内点着灯火,热气腾腾。勾诛他们在一楼的长老议事堂中的长桌上,中间烧起了一盆铜火锅。 锅里翻腾的沸水煮着的主菜的来源是一头真正的达到了灵兽级别的灵猪。这在翠玉峰已经是上百年都没见过的珍贵猎获了。 宋如海跑去金玉城找宋家老祖交易的时候,勾诛正和木头他们满山去打野猪。 毕竟宋家的事情他已经确定了应对的策略,宋如海去金玉城和宋如青交易也带着形影珠,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果然宋如海到傍晚时间便返回了翠玉宫,只是脸色并不那么好看。 在议事堂吃饭是从秦尊阳的时代开始的,并不是他们的首创。所以用来议事的那张大长桌总是油光发亮的样子。 到了碧落一脉,因为住在丹阳阁的人多了,所以就干脆把议事堂当做食堂了。 现在这张大桌子不但是餐桌,而且也是案板。案头另一边放了一大块灵猪的肉。拿着菜刀切肉的正是系着围裙的慕容清。 如果完全无视修士的身份,慕容清那圆滚滚的身材外加一件血淋淋的围裙,和手中锃亮的菜刀,看起来真是一个标准的屠妇。 她其实非常抵触做这件事。但无奈只有她出刀最快最稳,每刀下去切出的肉片轻薄如纸。 勾诛夹起肉片,只是往沸水中一烫,立刻便散去了所有的血腥味,只剩下灵猪一身气血中蕴含着的生机精华所带来的馨香。 别人都在吃吃喝喝,只剩下第十九在老实地给慕容清打下手。 火锅周围和往日丹阳阁的晚餐一样,除了两个“切菜工”之外,还围坐着连菱、勾诛、连萍、木头、木萝、林玫儿、黄璐、宋如海、宋兰。 他们都属于碧落一脉,平时都居住丹阳阁。其他如木飞、缪其中、佟瑶等都算是客卿长老,各自有自己的山峰洞府修炼。 还有一只胖猫在地上舔骨头。虽然它不能上桌子目光很幽怨,但每舔一口,都眯着眼睛露出陶醉的表情。 林玫儿和黄璐坐在离“案板”很远的地方,谨防着血腥沫儿粘到自己洁净无暇的裙子上,虽然身为紫府修士的她们根本就不会沾染污秽。 连菱披着一身淡青色褙子坐在勾诛旁边。她喜欢素食但也不忌荤腥。但她不喝酒。平时勾诛如果喝酒也是要挨打的,但今晚这告别宴可以例外。 木头、木萝和林玫儿和黄璐都是好酒贪杯,而且木萝酒量奇大。所以靠她管教木头是不可能了。 连萍和木萝坐在对面。宋如海和宋兰坐得不远,中间隔着一个黄璐。但姓宋这两人的情绪明显比其他人要低落不少。 无论换了是谁,知道自家老祖竟然是个魔头,而且全家所有人的性命通通吊在这个魔头身上,都不会怎么好过。 勾诛认为,他们不可能把宋如海他老爹一直关到死,也不能让宋如海和宋兰这两人永远待在翠玉宫不出去。所以他们必须主动出击。 简单地说,用宋兰做诱饵,把背后的魔头钓出来,一举歼灭。 但从宋如海带回来的消息来看,这事没有这么简单。既然魔头死了宋氏族人都会死,就只能设法欺骗这个魔头,让他以为已经得到了宋兰,然后把血魂根转移到宋如海身上。 这事虽然复杂,但并非不可行的。他们这边人才济济,总是有办法可想。只是现在逍遥会会如何斗法,大家一无所知,所以也无法提前预想,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顿火锅既是丹阳阁中普通的一顿晚饭,也是一次告别之宴。因为第二天,勾诛和宋如海等人就要启程去往圭州厚土城,参与坤元皇帝主办的逍遥斗法大会。 勾诛其实并不愿意去打打杀杀。他情愿天天在翠玉峰这片方圆百里的福地中逍遥自在,每天过完全一样的日子。 但无论什么福地都并非一成不变的。比如以前翠玉宫有鬼玄阴、陈玄方这些凶悍阴险之辈的时候,可就没有现在这样自在。同样现在这样也不是永久的。 如果到了北方战场崩坏,厚土皇朝灭亡,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时候,翠玉峰也不可能再保持一个世外桃源的景象。 即便厚土皇朝不灭,但一日比一日衰落,这个国家也会难免要拆西墙堵东墙。 朝廷肯定会增加对玄门宗派的征调和税收。那时翠玉宫无论是顺从还是反抗,好日子都到头了。 还有一桩,只有连菱与勾诛等少数人知道。那就是浑沌天劫一天比一天逼近,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逍遥多少年。 从秦尊阳示下的越来越急迫的提示来看,他们只有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提升到天界,祖师才能给予更多的线索,告诉他们如何渡过浑沌天劫。 而勾诛的《玄冥九死阴修功》只要晋级必然触发大劫,死伤无数。他摊上这么个功法也是无话可说了。 他结丹的时候,大劫送给了鹤族,一帮金丹修士殒命,地仙林菡为此都丢了一条胳膊。他升级紫府是在回光返境中进行的。大劫基本上由被倾天而灭的树族修罗天国所承受。 他现在要晋级金丹,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 从逍遥斗法会上,皇室给出的是一份极品金丹外药来看,他这个真正的金丹大劫,恐怕是要北上送给昊族皇室了。 这总比留在翠玉峰突破,结果毁了翠玉宫要好。 宋如海是一定要北上的。他必须借此机会解决宋家老祖给他们全族留下的邪恶诅咒,同理宋兰也得北上。 既要在逍遥仙盟中夺得大权,让勾诛顺利晋级金丹,又要保得宋兰平安,他们反复斟酌,最后决定派出超强阵容参加逍遥斗法大会。 除了勾诛和宋如海之外,连菱也会亲自前去,勾诛还带着金丹双花的寒碑子。林玫儿和黄璐也会同行。 为了应付宋家老祖的魂术,连菱决定将精通魂术的前魂宗长老缪其中带上。白虎杀伐、妖匪土留犀这两头各有特长的凶兽也会同行。 缪其中、杀伐、土留犀等人并不清楚宋家的瓜葛,也不知道宋兰有读心术。他们只是被带去充当打手罢了。 拥有雷玄剑的慕容清也会同行。因为她听说除了号称第一飞剑大师的陈昂之外,真正的剑术大师都在厚土城中的阴阳宗中。她要借这个机会去好好讨教一下剑术。 第十九刚刚突破紫府,她也被连菱带上了。连菱很喜欢这个乖巧的丫鬟。 虽然说连菱这一次带走了翠玉宫中不小的战力,但她并不担心会有人乘虚袭击翠玉宫。 她留下来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尤其木萝这个金丹三花的体修就很少有人能正面硬扛了。 再加上金丹初花的木头、紫府圆满的木飞,还有连萍掌控着翠玉峰的大阵,还有霍云、沐葭、佟瑶、朱六合等人协助驻守,实力依然是极为可观的。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是一场告别宴。勾诛和木头等人,要暂时分别一段日子。他和每日轻松游山玩水的逍遥,也要告别不知道多长的时间了。 一群人大快朵颐、酒醉饭饱之后,除了慕容清、第十九和宋兰留下收拾残局之外,其他人都低调地溜回各自房间睡觉,连那只白猫都知趣地消失不见了。 丹阳阁灯火渐熄,渐渐地隐没在了夜色中。勾诛听着窗外鬼嚎般的风声,在枕头上抚玩着连菱丝滑的长发。 “你说要是每天都和今天一样,永久不变,我们哪里也不用去,那有多好?”勾诛说。 连菱原本安静的眼眸忽然一转,瞥了他一眼,说:“如果天天这样,你这人就彻底废了。” 勾诛也笑道:“我情愿废了。” “你可以选啊。 “逍遥会你可以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天天和你在这山上清闲度日。你的金丹也不用炼了,免得引爆大劫。 “数百年后,浑沌天劫的时候,你我都没有自保之力,只能相互看着去死。 “你也可以选去。成就金丹,金丹之后再双花,再三花,再元婴,再飞升。飞升之后见到祖师,问问有没有渡过浑沌天劫之法。 “这条路一步比一步辛苦,一步比一步凶险。也许还没有走到下一步就已经身陨道消。也许走到那一步,也只不过比清闲度日多活一点日子罢了。 “但千年、万年、千万年也好,无论有多辛苦,你我寿元必有尽,该道殒的还是会道殒的。你我缘分也必有尽,该相忘于轮回,终究也还是相忘于轮回。 “你怎么选?” “我去。” 勾诛毫不犹豫地说完这两字,就不再说话了。 776 千年垒巨城,万钧凝一丹 (776 千年垒巨城,万钧凝一丹) 第二天,他们一行传送到厚土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刚走出厚土城的传送大阵,勾诛看到的就是一座座巨大的桥梁架在半空,无数的夜明珠组成的光带将它们照亮了,如同一座座通往天界的光桥。 外面都是重重叠叠,鳞次栉比的巨大的楼阁。点着灯火的飞舟就在这些巨大楼阁之间穿行。那些相互之间连接的桥梁上,各色车马和人流如潮水一般流动。 和金玉城比起来,圭州厚土城的历史要久远得多。 千年前这里就开始建城。为了防备来自北方的袭击,最开始,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堡垒,坚城厚壁,几乎都是附近大山上采来的巨大石块堆垒而成。 有些是人力造就,有些则是大能修士施展法力的奇迹。 古往今来城市不断扩建,重重叠叠。人们在废弃的堡垒上修建新的高楼,将本来已经坍塌的废城重新加固夯平,再不断修建上去。 台上筑台,楼上垒楼,整座城市就像有生命一样不断往天空生长,长出许多越来越逼近天空如同巨笋一样的巨大塔楼。 为了便于交通,他们不得不修建天桥,将那些巨大石楼之间相互连接起来,形成了一片繁复如同森林的石城。 如果你有钱就不用费劲走路,可以租用飞舟。但空中的交通也相当拥挤。 整个圭州一州,就有金、玉、易、同四州加起来那么大,而且都是平原沃土。论面积只是不如西北荒凉的失州。论人口占据了整个厚土皇朝的一半以上。 圭州和周边其他州的人口都在往厚土城汹涌而来,可以想见这里有多么拥挤。 连菱并没有露面,她依然以修罗兰身隐藏在勾诛的脖子里。其他人也都各有乔装。 一行人出了传送阵之后,就直接奔赴朝廷为了逍遥会而准备的“逍遥会馆”住下了。 朝廷也知道修士们的喜好,所以逍遥会馆坐落的区域正是玄市集中的区域。 住在那里的修士们晚上步行不远就能看到厚土城大玄市。附近的街区都有特殊的警戒,一般的凡人不允许进入。 勾诛第一夜就出来逛玄市了。为了低调起见,他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凡人宋兰,另一个是已经成为还魂尸的前魂宗长老缪其中。 拥有阴丹诡气的勾诛,修为看起来只不过是虚丹四色左右。缪其中倒是并未隐藏自己的修为,别人都能看到他紫府二气的境界。宋兰则是凡人。 在藏弄卧虎的厚土城玄市,这点修为是很寻常的。 他们这一次从云天城传送到厚土城,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勾诛相信,在他们从翠玉峰出发的那一刻起,宋家的人就已经盯上了他们。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他有意带着宋兰出来,就是告诉宋家老祖:“你要的人就在我手上,你馋不馋?” 如果宋家老祖忍不住对他出手,这就更是他想要的了。 他身上藏着连菱、寒碑子两个金丹双花高手。而且这是在厚土城大玄市,可以说是天下防备修士斗殴最森严的地方。 如果宋家老祖出手受挫,他就更会清楚:和宋如海交易是他染指宋兰的唯一途径。其他小聪明都是没用的。这样宋如海和他的钓鱼交易也就能更顺利一些。 厚土城玄市,并不像青阳镇的玄市那样,卖家都在坟地里摆摊。 这里每一栋建筑都有着高高的穹顶、宽阔无比的空间,和晶莹剔透的水磨大理石地面,雍容华贵犹如皇家的殿堂。 无数这样的殿堂被笔直的长廊连接在一起。站在长廊中间往前后一望,宛如站在两面相对的镜子的正中,看到的是一间又一间往无限远处汇聚而消失的大厅。 每个大厅中交易的内容略有不同。比如有专门交易奇花异草的,也有专门交易兽核的,也有只交易兵器的。而勾诛这次来不为别的,他只为自己将要凝就的金丹寻找金丹外药。 金丹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坚硬最沉重的东西了。 如果放在上古时代,修士们是要在紫府中一点一滴地淬炼虚丹所汇聚的法力,最终化虚为实,耗费数百年才最终成就金丹的。 而到了现代,玄门修士早已发现了可以凝聚金丹的外药,也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真正的金丹若是能够取出放在物界中,枣核那么大小的金丹便能达到数万斤的重量。 只可惜此物不能稳定存在。如果搬移到现世中,就会轰然爆开,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但如果说穿了,金丹其实也是灵气凝结而成的普通的物质。 只不过这些物质被修士的法力极度压缩,形成了巨大的密度,以至于会发出强烈的光芒,看上去几乎与太阳无异,因此被称为金丹。 修士的紫府内自成一片天地,近似于离界。金丹存在于其中,与现世隔离,才不至于让每个金丹修士的体重暴增到数万斤。 修士如果道殒,金丹会很快湮灭于紫府离界与现世的天地之间。 那些能把金丹中的部分物质挪移到现世当做武器使用的术法,都是罕见的秘术,正常的修士是不会如此自杀般地使用的。 勾诛的紫府已经毫无问题,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凝聚金丹。 金丹外药比凝结虚丹的外药要简单很多,天下的金丹外药全部是一样的,而且只有一种,名为“天引石”。 天引石本质上和金丹就是同一种物质,密度巨大,沉重无比。 这种东西只要挪移进入自己的紫府中炼化,就会成为金丹之种。金丹会在其上生长成形。 在现世中,每一块天引石都细如微尘,需要用特殊的法器保存。如果直接暴露在现世中,会爆炸而湮灭。 好在天引石的体积一般不到千分之一颗芝麻的大小,威力不会太大。 这么奇异的物质自然不是地上能有的。天引石都是大能仙人从天上获取的。据说天界之上灿烂的群星中,有不少星星整个就是由天引石构成。 甚至有人推断,等太阳到了衰微之时,整个也会化为一颗由天引石构成的星球。 和金丹三花外药不同,天引石并不罕见。此物可以长期保存,每次成就金丹又只需要细如毫末的一丁点儿,所以市面上存货不少。 凡是成就了紫府的修士,都会预先给自己购置一块天引石备着。甚至有些世家修士从进入玄门的第一天开始就准备好天引石了。 但天下真正能用到天引石的又有几个呢? 到了紫府圆满的时候,就可以“服下”此石。至于什么时候能成就金丹,那就是看个人功行了。 连菱就是在紫府圆满后就已经服下天引石,却一直等到沐浴了仙树根髓,才真正成就金丹。 但勾诛一直没有服用天引石。原因除了连菱不想他根基不稳之外,还有就是他的虚丹品级太高。 如此完美的虚丹,如果不使用完美的天引石,那就太浪费了。 真正好的天引石大多出自厚土城。这原因很简单,谁家祖上出过更多的飞升仙人,谁家便有可能留下更多的天引石。而厚土城汇聚的大世家是最多的。 谁家祖上的飞升仙人最多?自然是厚土皇朝的皇族昊家。厚土皇朝的历代皇帝很少有死亡的。离世的方式几乎全部是飞升。 当今坤元帝昊汉已经是金丹三花圆满。据说他很快就会成就元婴。一旦成就元婴,他就不得不飞升天上了。厚土皇朝的整个产业,他终究是要交给他儿子的。 天帝也姓昊,地上的昊家只是天上昊家的一个分支而已。因此他们拥有最好的极品天引石也不奇怪了。 所以厚土城大玄市是勾诛必然要来的地方。 他抵制了很多诱惑,来到一个专门出售晋级外药的大厅。这里的晋级外药简直是应有尽有。从虚丹一直到金丹,除了金丹三花外药之外几乎应有尽有。 (勾诛第一次来到厚土城的感受就是我第一次来到上海的感受。刚好也是晚上,我走出梅陇镇火车站,第一眼就是看到很多巨大的高架桥。 厚土城玄市的原型是义乌小商品市场。那里我看到的就是连绵不断一座座连接起来的楼,每个楼里全是商铺。我还记得一整个楼全是箱包,直直的走廊里望不到尽头。 每个州的名字都来源于一种矿物。比如金州是金,玉州是玉,易州是锡,失州是铁,圭州则是硅。) 777 本是垂钓人,亦成上钩者 (777 本是垂钓人,亦成上钩者) 金丹三花外药是玄门中的终极秘药。在人界只有皇室和五大宗门可以持有,在玄市是不可能看到的。 勾诛来到一个柜台前,问店掌柜要看天引石。这个店老板是个枯瘦老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铜锈斑斑的眼睛,眼睛正盯着柜台上的算盘算个不停。 有客人来了,他也只不过抬起眼睛,从眼镜上面的空隙处望上一眼而已。 一个细皮嫩肉的清瘦年轻人,穿着一身看似朴素其实纨绔的青色布袍,虚丹修为。 穿着不起眼的淡黄布裙的清秀女子,看似又端庄又贤淑。但居然是一个凡人?这明显是给这位公子哥儿白天打杂,晚上暖床的陪侍丫鬟角色。 真正有点分量的是那个面容方正,长相有点乡土味道,到目光却深邃无比,有着一份远超其年龄的成熟和世故的黑袍年轻人。 他的气息缥缈不定,所到之处仿佛又阴风缠绕,透出很强的魂力,说不定是个魂修。其修为至少是紫府。这人不用说,是那个纨绔年轻人的随身护卫了。 像这样的组合他见得太多了。年轻人好高骛远,才区区虚丹就开始挑选天引石了。殊不知最终能用上这东西的人,天下有能有几个? 但这种人来了,他倒总是可以大赚一笔。 他将手上的算盘啪啪啪地全部拨回原位,然后一声不响地从柜台下拿出四个盒子,整齐地排在了柜台上。然后便笑吟吟地盯着眼前的纨绔公子。 这些盒子都是整块水晶,大约巴掌大小的正方形。 每一块正方形水晶的最中心,都有一个芝麻大小的光点,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块水晶都染上了颜色。 那个光点便是一颗极为细微的天引石颗粒所发出的光。这颗粒真正的体积远比能看到的光点要小。如果它不是能发光,那几乎就是肉眼不可见的。 作为金丹之种的天引石颗粒不但不能太大,反而是越小则越值钱,因为越小则越容易炼化。 四个盒子唯一的不同之处在天引石光的颜色。从红色、橙色、黄色到白色,是四种不同的品级。 红色为最下、橙色为下,黄色为中,白色为上。据说这和天引石自身的密度有关。密度越大,温度越高。 温度从低到高,天引石会呈现从红到橙,到黄,到白,最终到蓝色的过程。 这个店家一次性摆出来四枚天引石并不简单,五种颜色中就覆盖了四种,从下下品一直到上品。 虽然天引石在很多地方都有售,但能一次性全摆出来,尤其包括了上品的店并不多。 勾诛并非是瞎撞,他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这家店面并不起眼,但说到出售天引石,以这家店最为有名。如果这家店里没有,那其他店里也不用去了。 “掌柜的,有没有品级更高的?” 掌柜的精瘦老头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凝固,有些不悦地说道:“客官这是嫌弃小店的货品级不够?那您可以先去别的店,有个对比也好。” “不,”勾诛摇摇头,“要看就看最好的。我要看看蓝色的极品天引石。” 掌柜老头忽然目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有点烟黄的眼睛紧紧盯了勾诛一眼,摇了摇头说: “那玩意儿用于凝固金丹,比起上品天引石来说好处微乎其微。但价格却是上品的百倍以上,极不划算。莫非……” 他忽然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之色但又瞬间消失了:“莫非尊驾是极品虚丹?” 如果有极品虚丹,那么使用极品天引石确实是有极大的好处的。但他在这里阅人无数,从未见过真正的极品虚丹。 他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极品虚丹给他的是什么观感。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比上品无有虚丹更加玄妙罢了。 勾诛的虚丹被他自己做了手脚,又有阴丹诡气笼罩,其中还若隐若现地显露出一个阳面,并非纯粹的阴丹。 这就显得有点不伦不类,浑浊不堪。在这位掌柜老头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下品丹罢了。 下品丹想用极品天引石?不但是浪费钱,而且是暴殄天物。 勾诛未置可否,他只关心这店里到底有没有极品天引石。如果他能在逍遥会之前就得到极品天引石,就可以提前了却一桩事。 到了逍遥会中,他无需再去争夺此物,就可以把重点放在和宋如海一起对付宋家老祖上了。 宋兰没有说话,却直接给他传音道:“这个掌柜的店里没有极品天引石。” 她虽然已经开始炼气筑基,但她的第一枚纯阳丹尚未炼出,现在也只是凡人。因此勾诛把传音截印给了她,借助这个法器增强神识,她也能和勾诛相互传音。 勾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极品天引石是皇家之物,是很难流入市场的。他没有再和那老者答话,转身就走。 老者也懒得再理他们,低头正要继续看着账本打起算盘,他脑中忽然浮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有人来问极品天引石,为何不留下?” 老者一边拨打算盘一边轻蔑一笑,传音回复:“主子要找的是极品虚丹。一个下品虚丹的公子哥儿而已,留下做什么用?” “周掌柜,上面交代的事你别当作是好玩的,更不要自作主张。所有来问极品天引石的人都必须留下!” “好吧好吧,反正留下浪费的也是你们的功夫。” 周掌柜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柜台上,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在勾诛后面说:“客官留步!小店其实还有一份极品存货。尊驾可以留下来看看的。” 勾诛正要回头,宋兰传音道:“他没有。他想留下你另有图谋。” 这让勾诛心中一惊。他只不过在这店里问下有没有极品天引石,怎么就惹来别人的算计了? 他想钓出来教训的是宋家老祖。宋家老祖不可能知道他想要极品天引石,也没有可能在这家店里提前埋伏。 所以这一家如果有什么想法应该也和宋家没有关系。 勾诛当然不怕他一个小小店掌柜,但也不愿意节外生枝,莫名其妙惹出别的事来。于是他没有再回头,一步不停地走远了。 老者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家店里。他刚戴好眼镜,想要继续把账算下去,忽然感觉背后脖子一紧。他居然被人从后面抓着脖子提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 “你们这是……”一股强烈的神识从背后压迫而至,让他浑身发抖,几乎不能呼吸。 “你自作主张把人给放跑了。老板觉得你不够聪明,让你回去休息休息。” 说完他感觉眼前一黑,竟然是自己被装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布袋中,然后便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另一个打扮稍有不同的老头从后堂出来来到柜台,继续翻阅账本,打起了算盘。 没有找到极品天引石,勾诛有些失望。这时候离他们约定的某个时间还早,他打算再逛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就听缪其中低声说了一句: “我们被人盯上了。” 缪其中是魂修,神识之力远比一般修士要强。 他不但在宋兰身上下了魂术,只要有异常神识入侵无论强弱都会示警,自己还一直展开紫府神识盯着宋兰的周边,防备宋家老祖忽然出现。 虽然只是有人远远地跟着盯他们一眼,他也能感觉得出来。 勾诛小声说:“我也看到了。”自从青石街上做贼的时候开始,他视野范围内任何人做的小动作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也是他敢公然带着宋兰出来钓鱼的理由之一。但窥视他们的人应该不是宋家人,而是刚刚那个店里出来就被粘上的尾巴。 一座酒楼赫然出现在两座高大的玄市大楼的中间。敞开的门窗内传出喧嚣的声音,飘出酒肉的馨香。勾诛眼珠一转,带着宋兰和缪其中走了进去。 他们找了一间靠窗的桌子坐下,很快吃起了宵夜。 在远离酒楼的一座玄市大楼的顶端,有一个完全没有了窗棂和窗扇,彻底洞开的窗口。里边站着两个穿着不起眼的灰褐色长袍的男子。 在他们的眼中倒映着万家灯火,繁复而盛美。在复杂的光点中他们看到了一座酒楼,酒楼二楼有一扇窗,窗口有一桌三人。 这两人都是修士,眼识敏锐。即便距离遥远,他们也能看到他们要找的人。 其中一人方脸阔眉,面相颇为刚毅,杀气暗含,给人感觉极有可能是军队中出身。 他取出一颗烟黄色大约指甲盖大小的水晶样的物体,放在自己右眼前,然后透过这块“水晶”往目标看去。 “果然!极品虚丹!甚至比极品还更极品一些,简直是完美!” 这个透过烟黄色水晶看人的面相方正的中年男子惊叹道。 778 换纸替勾诛脱身,寻高人宋兰刻魂 (778 换纸替勾诛脱身,寻高人宋兰刻魂) 在大玄市中开设一家专门出售天引石的店铺,并坐等着来询问极品天引石的人,这是他们寻找拥有极品虚丹的修士的途径之一。 他手中这块东西并非真正的黄水晶,而是名为“窥丹晶”的一件法器。它没有任何别的用处,唯一的用处是透过它,就能看到别人内丹的品级。 有了这件东西,即便对方有阴丹诡气或者是故意隐匿都没有用。除非你专门修炼窥丹晶的破解之术,否则虚丹的真正品级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可惜的是它只能看到内丹的品级,却无法识别境界。所以他们依然看不出来对方其实已经紫府圆满,只能看出他的虚丹是真正的极品。 另一人更为年轻,脸庞更加精致,相对文弱,在一旁问:“通知大家动手?” “他们有一个紫府修士。师出门派也不清楚。既然我们盯上了,他就不可能逃脱。我们再看看,弄明白他们的底细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好。”年轻人简洁地回复。 但这一看看,就是差不多大半个时辰过去。除了偶尔离席可能去小解之外,那三人几乎始终坐在那吃喝谈笑。这两个灰衣人远远地监视着,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他们真有闲心,居然能聊这么久?”稍微年轻的那人明显耐不住性子。 方脸中年人忽然目光中露出异色,连忙取出那块觅丹石放到眼前透过去一看,轻声叫了一声: “不好!” 他透过觅丹石看过去,发现对方的极品虚丹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那三人体内都没有内丹。除了一个凡人之外,连那个紫府修士体内的内丹都消失不见了。三个人都是空空的躯壳。 方脸人将手上晶石一收,轻声说:“跟我来。”说完便无声地跃出了空空的窗洞。另一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都没有飞遁,而是如同壁虎一样贴在灰褐色的大楼的墙壁上,连跑带攀爬极速移动,又时不时地在绝高之处不同的大楼间跳跃而过。 他们本来就穿着灰褐色的袍子。在这些巨大石楼的灰褐色外墙上完全融入,夜间几乎没有人能发觉他们的存在。 只不过十来息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到达那家酒楼的窗外,无声的翻了进去。方脸男子轻轻地往这三人中一人身上一点。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三个惟妙惟肖的纸人而已。 寻找极品天引石不是勾诛这晚出来的主要目的。他只是顺路逛逛罢了。如果知道这也能引来别的事端,他肯定是不会去的。 既然知道已经被跟踪上了,他就要设法摆脱。他和缪其中、宋兰三人一起到酒楼吃喝谈笑。过程中三人都曾经独自离席。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纸人替身了。勾诛特意安排三个人离席的时间间隔很远,监视的人即便再怎么精明,也看不出来任何不自然之处。 这会时间也已经到了。他们在玄市中左拐右绕,一层层往下走去。勾诛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地下几层了。 厚土城中本来就很难确定地面的所在。地面往往深埋在许多建筑之下。但那些建筑也有可能往地下挖掘,扩展空间。 勾诛唯一确定的是,四周已经看不见天空,抬头能看到的只有漆黑的、巨大的石梁和石块所构筑的顶。地下空间内依然是一格一格的店铺。 到这里一直都是缪其中领路。他也只是多年之前来过这个地方。好在经过这么多年,这里的变化并不太大。 地下店铺的装潢就明显没有他们刚进来的那些那么富丽堂皇了。同样是大理石地板,上面已经布满了磨痕,很多人走得多的地方都已经磨得凹陷了进去。 最终他们来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小店面前。这一看就是黑店,门口有一块竖立匾,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神魂保养,十枚玄阴丹一次。” 勾诛一看就纳闷了,问道:“神魂保养,这是什么意思?” 缪其中硬着头皮解释说:“据说神魂保养能让人身心愉快,有美容养颜的效果。但这也只是在女修中口口相传,没有男修来做这个的。” “那魂魄整容又是什么鬼?”勾诛指着另一行颜色不同,写在后边的字: “魂魄整容,一百玄阴丹,不满意可退款。” “面有面相,魂有魂相。” 缪其中皱了皱眉头,搜肠刮肚整理了一下措辞:“若魂相本就丑陋,面相再怎么整容也只能维持一时。不如直接修整魂相,相当持久。” “竟然魂相也可以整?那我能整吗?” 缪其中擦了擦汗,说:“蔡淹魂号称整魂圣手,只整女修的魂魄,对男修一律拒绝。你看,”他一指入门内看到的一块木牌,上面竟然写着“男士免入”。 看到这个,宋兰的脸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这是让她一个人进去的意思?但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善地。 好在勾诛和缪其中完全无视了那块木牌,直接跨门而入。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边。 进了这个四面墙都布满了霉斑,脏兮兮散发着怪味的房间,在一盏飘摇的油灯灯火的照明下,勾诛才看到一张陈旧的木桌。 木桌后坐了一个巨大黑色脸盘,整个脸盘油光发亮,头顶寸草不生,下巴上却长满了如同茅草一般雪白胡子的油腻老头。 老头首先从头到脚打量了宋兰一番,微微点头,露出满意之色。但他立刻看到旁边还有两个男子。他正要下逐客令,忽然看到了缪其中。这让他目光一滞。 “缪其中?你小子不是早就死了?怎么,居然换了一身躯壳还魂?真是阴魂不散啊!你挑肉身的品味可真是垃圾……” 按理说缪其中这个时候用的是贺仓实的身躯,正常人是认不出他来的。但蔡淹魂是直接看魂相,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早就死掉的老熟人。 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勾诛的一个主意。那就是为了能和宋家老祖交易,他计划来一个毒招,给宋兰做一个“神魂复刻”。 神魂当然是不可能复制的。但可以将一个魂魄经过各种修饰之后,使得它和另一个神魂非常相似。也就好像后者被复刻了一样。 这事有不少黑市的魂师能做。但想要骗过宋家老祖这种修炼了不知道几百年的魂术大师,一般的水准是不行的。也只有蔡淹魂这位整魂圣手才行了。 真是让蔡淹魂做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他会狮子大开口要多少钱。 好在多年前他曾经欠了缪其中一个人情,这是不得不还的,所以不但他无法拒绝此事,还得免单。 缪其中将事情说完,蔡淹魂伸出手来,说:“替身呢?替魂呢?我还你的人情,免人工费可以,但材料不能让我出啊。” 所谓替身是一具躯壳。神魂复制了之后,和真人一样,需要一具躯壳才能容身。所谓替魂则是用来修饰的魂魄。 替魂不能用人的魂魄,那等同于杀人。但也不能用太过弱智的动物的魂魄,那样整修出来效果也会很差。 一般都用已经有灵识,但还没有产生神识的灵兽的魂魄。这样只要将人的部分神识复刻上去,就能很像了。 灵兽在妖界随处可见,但在人界是稀罕的东西。好在勾诛早有准备,立刻拿出了一枚蓝色的魂珠递过去。 魂珠中有一道完整的灵兽神魂,正是前一天他们刚刚涮过的那头灵猪。 虽然说吃了人家的肉连魂魄也不放过显得很残忍,但总比真拿个活人魂魄去给宋家老祖吞噬了要好。 如果这事可成,宋家老祖在吞噬了这头灵猪魂魄之后,应该会要经过一定的时间才会发现异样。 在这个期间或者更早,只要能骗得他把血魂根转让给宋如海,这件事就大功告成了。 蔡淹魂将那颗魂珠在手中摩挲了一会,面带轻蔑地笑道:“这个替魂还可以,凑合用吧。那躯壳呢?” 779 连环计宋兰换魂,箱底招黄璐改阵 (779 连环计宋兰换魂,箱底招黄璐改阵) 勾诛看了一眼宋兰,然后把蔡淹魂面前的桌子往外一拉,就在蔡淹魂快要震怒的目光中,将他的桌子一直拖到了房间中间,然后手中白色的遁光闪过。 桌子上立刻多出了一具精致的躯体。 但和朴老九从仙树液中捞出第十九不同,这个躯体内有心脏,有呼吸,是活的,无需浸泡。宋兰事先就给她穿上了一身素白睡裙,并非裸体。 这个身体看上去和宋兰一模一样,只是双目紧闭,面无表情,皮肤也不是像第十九那么洁净无暇,而是故意做出了一些更接近真人的瑕疵。 蔡淹魂原本要发怒的目光豁然变得明亮,张开的大嘴变成了○形,脸上的油光都随之明亮了起来。接着他嘴唇一合,咕隆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他伸手就向这个躯体的脸捏去,想试试手感。但还没有碰到美人脸,就先碰到了勾诛的中途拦截的手,一股彻骨寒气从他触碰到对方的指尖猛然侵入。 “这么精致的傀儡?当年天机神工朴老九的作品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准吧?你们这傀儡还有没有多的啊?卖我一具吧? “多少钱都可以啊!要不就把这具给我吧,我另外给你们找一具替代的……” 虽然手都冻得快要断了,他竟然还成功地掏出了钱袋。 他的目光确实很毒。因为这一具傀儡真的就是朴老九的作品。 朴老九并非如同外界传闻的数百年前就死了,而是一直被秦尊阳留在翠玉宫的传功塔中。 这具傀儡之身是连菱带着勾诛到传功塔第一层,动用了某些手段向朴老九要来的。 在第十九之前,朴老九已经制作了不少傀儡。这些傀儡论精细程度并不比第十九差,只不过是没有灵魂。连菱就选了一具来用,这一具的名字叫第十八。 但朴老九做的所有女性傀儡的容貌都和传功塔中第四层中的某个女人一样。 因此他们不得不请朴老九将第十八的容貌进行了一些修改,变成了宋兰的样子。 朴老九做得很仔细,不但相貌,连皮肤上的微小瑕疵也一一做了精确的复制。 就在蔡淹魂神情猥琐急不可耐地要买下这具傀儡的时候,宋兰早就面红耳赤,七窍生烟。 她知道的还不止蔡淹魂口中所说,连他心中所想的种种画面也看得一清二楚。她当然无法忍受了。 “走走走,我不做了!” 连一向说话小声的宋兰都大声喊了出来。 同一时刻,逍遥会馆中,黄璐被关在房间里,正闷得要发疯。 她是第一次到厚土城,急不可耐地想要出去转转的。但偏偏刚一到,勾诛就叮嘱他们这一晚绝对不可以外出,到第二日一早再集体行动。 这是因为勾诛将两个金丹双花高手都带了出去。他又是去找蔡淹魂这样隐居的世内高人,路上还可能遭遇宋家老祖的袭击,不想带更多的人来引人注目。 如果他放任黄璐她们出去闯祸,那要是她们和别人动起手来,他更是两头难顾。 逍遥会馆是朝廷开设专门给修士们住宿用的,非常安全。他们只有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才能确保这段时间内不出事。 黄璐可不这样想。在她看来,就是勾诛带着宋兰出去玩了,却把她和林玫儿她们锁在会馆里。这不仅仅是厚此薄彼,简直是喜新厌旧! 她盘坐在榻上,将腹中的炽火珠吐出,然后又吸纳回去。这些年来,她就是用同样的做法不断吐纳,缓缓恢复着黄泉的金丹之力。 但最近几年,到了紫府圆满之后,她遇到了壁障,无论怎么吐纳也无法突破到金丹。 按理说她是用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金丹来成就,这是无需外药的,但不知道为何就是成就不了。 她也专门请教过连菱。连菱说她是机缘未到。 所以她心乱时,就再把炽火珠拿出来吐纳吐纳。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忽然砰砰砰地响起了敲门声。 她本以为会是林玫儿或者第十九。但转念一想,这三更半夜,她们早就睡了。还有谁会来敲她的门?她的神识感悟透出门去,却感觉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的气息。 “宋大哥?居然半夜来敲我的门?难道是……” 她心中大乱,几乎是狂奔到镜子前,缕了缕额头上的乱发,整了整因为独自在房内烦躁而纠结得皱褶起来了的明黄色、看上去有点鲜艳的襦裙。 “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怎么穿了这件!要不要换一件?啊不行,来不及了。” 砰砰砰…… 她只得把门打开。宋如海果然穿着一身干净清爽的蓝色直缀道袍,玉树临风地站在她卧室的门外。只是他双目有点发红,眼袋有点红肿,似乎这几天睡得并不太好。 “师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黄璐有些扭捏地问,心中纠结无比。虽然是同伍院的师兄妹这么多年,但宋如海从未半夜独自来找过她。 万一他是过来表白怎么办?要不要答应他?答应他会不会让他得手太简单?万一他得寸进尺,趁夜就要做点什么怎么办?如果拒绝了他,会不会让他伤心? 她心中翻腾起千万朵浪花的时候,宋如海却有点如同梦游地走了进来,在案前的蒲团上跪坐下,淡声说道:“师妹,我有一事相求。” 听到宋如海的语气,黄璐心中稍稍有些失望。但这位男神师兄有事情来单独求她帮忙,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特殊的信任。 她安定心神,在师兄对面坐下,问:“宋大哥尽管说。” 宋如海拿出一枚玉简,将一缕神识注入。玉简上灵机涌动,很快投射出一幕虚影。这是密密麻麻的红、蓝两色光线所组合而成的一副复杂无比的图样。 这是一幅阵图。是宋如海从宋家老祖给他展示过的《十八嗣代功》中截取的,正是用于交换“血魂根果”的阵法。 宋家老祖之所以给他这幅阵图,是为了让他相信血魂根果确实是可以在他们之间相互转移的。 有了详细的阵图,只要他能读懂这个阵法,自然就能清楚其中所有的玄奥,明白血魂根果是如何互换的,这本身不存在造假的可能。 但这对宋如海来说有点困难,毕竟他并不精通阵法。而且以他的虚丹圆满神识去解读如此复杂的阵法也太勉为其难了。 就是黄璐看了一会,也觉得有点头昏眼花。她本想说:“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一定帮师兄你解读得清清楚楚的。” 可她又害怕她这样一说,宋如海就先起身回去了,因此她只好聚精会神,硬着头皮解读下去。 “师妹你精通阵法,能不能告诉我,是否有可能在这阵法中做点手脚……” 宋如海的想法是将这个阵法稍加改动,但又不能让老祖看出来这个阵法被改动过。 等老祖进入阵中,以为阵法还是原样,按照原来的运转之法开始运转的时候,实际上就中了他的计。 黄璐擦了擦额上细微的汗珠,说:“这并非不可行,只是我需要时间去改动这个阵法。但……” 她忽然想起对付宋家老祖一事一直都是勾诛在谋划,“这是勾师兄的的想法吗?还是太上她……” 宋如海摇了摇头:“这事是我宋家的家事。我怎么好老是去麻烦师弟?而且这是我最后压箱底手段,知道的人越少,也就越可能起作用。” 有一点他并没有说。当他心情沉重地从宋家回来的时候,刚好也是勾诛和木头他们打猎归来,开始涮野猪肉,一片欢喜的样子。 这让他忽然感觉到,虽然勾诛等人也确实在为他家的事操心,但出事的毕竟不是他们家。他感受到的恐怖和沉重丝毫也不会落到别人的心上。 所以这件事想要最终解决,还是得靠自己,不能完全把希望放在这些同门身上。当在阵法上做手脚的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就决定这事不告诉任何人,除了必须知道的黄璐之外。 “所以,还请师妹一定替我保密,此事千万不要告诉你我两人之外的任何人。” “这……” 这个阵法杀机按含,又是与虎谋皮的交易,黄璐真是觉得这其中风险巨大。 但是宋如海和她共享一个秘密的幸福感又让她觉得心中甜蜜无比。纠结了一下,她一咬嘴唇,点头答应了。 780 斩断凡尘俗世忆,铭刻忠贞效主心 (780 斩断凡尘俗世忆,铭刻忠贞效主心) 从蔡淹魂的破店里出来的时候,跟在勾诛身边的宋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已经是一具傀儡了。 虽然宋兰对蔡淹魂反感至极,但勾诛和缪其中还是设法说服她完成了灵魂复刻。全程有勾诛和缪其中监视,蔡淹魂并没有什么揩油的机会。 蔡淹魂的“整魂圣手”称号绝非浪得虚名。经过他的修整之后,那个灵猪的魂魄已经和宋兰的魂魄几乎完全一样,无论是魂相还是魂息都毫无差别。 复刻的魂魄可以被设定成自主地像真人一样做一些普通的事,比如行走、对话、吃喝,足以以假乱真。 在有限的距离上,它还可以被当做分魂来控制。 它无法和修士一样拥有修为,能够斗法。但宋兰本来就是凡人,所以这并不重要。 宋兰的真身则被勾诛装入了死活玉棺中。但真正神奇的是,现在跟着勾诛的虽然只是个傀儡,体内的灵魂却是宋兰本人的真魂。 所以这个傀儡才是真正的宋兰。 勾诛料定宋家老祖在“拿走”宋兰的时候一定会极为谨慎。虽然朴老九制作的傀儡极为逼真,但也并非毫无破绽的。 等宋家老祖发现破绽,就一定会认为他们送去的“宋兰”是假货,就一定会转而夺走宋兰的真身。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宋兰的假身内的魂魄才是真魂,他夺去的真身体内却是一个假的替魂! 宋家老祖想要交易的只是宋兰的神魂,对她的肉身并没有什么兴趣。 因此他们尽可以让宋家老祖把她真身体内那个“假魂”夺走,留下肉身给她恢复本身就行了。 最坏的可能就是,宋兰肉身无法取回,她会一辈子以傀儡为躯。这对一个凡人来说,并不完全是坏事。 这是圈套之中的圈套,陷阱中的陷阱,就等着宋家老祖来上钩了。 他们并非是原路返回的。勾诛不想原路返回经过地面上的大玄市的时候,再度碰到那些试图跟踪他们的人。 玄市的地下极为复杂,四面延伸,和整个厚土城的地下遗迹连接在一起。 缪其中在厚土城待过一段时间,对遗迹还算熟悉,于是带着他们从地下绕路回去。 厚土城地处北方,没有江南那么湿润。即便地下阴暗,也并不潮湿,没有积水。 只有无数倾斜的石柱,倒塌的石墙,古老的岩石地板上布满了裂纹,又被尘埃填满。 在许多年前这些地方并不是地下,多数就是建设在阳光之下的高楼大厦。只是它们废弃之后被填埋,但又遗留了许多无法填满的空隙。 勾诛和缪其中,宋兰三人都带着夜明珠,在这些尘封的历史的孔隙中前进。 起初他们走过去的地方还偶尔有人经过。后来渐渐地除了他们再也没有一个人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里越走反而越空旷了起来。 现在他们的夜明珠只能照到四周灰尘密布的地面,远处的黑暗粘稠得就像浓雾,百步之内空空如也。 勾诛尝试以神识感悟一番,发觉这里前方数里范围内都是巨大的空间,头顶也至少有半里之高。这是古代遗留下来的某个巨大的建筑。 巨殿之类的建筑为了结构稳定,都会依据地势请阵师构筑强大的法阵。 这些古老建筑废弃之后,法阵并不会随之消失,拆除也麻烦,往往就一直存在下去了。 所以多年之后,即便深埋入地,这些空间也不会坍塌。 勾诛已经是紫府圆满,神识扫荡一圈,能达到数十里之遥。这一番扫视却让他吃了一惊。 因为前方数里外有两个人影。这两个人影他并不陌生,一个面相方正的刚毅汉子,一个稍显稚嫩的白脸小生。 两人都穿着一身灰褐色袍子,在这灰色岩石构筑的堡垒般的城市里毫不起眼。 他们就是从大玄市那家专门出售晋升材料的店铺开始就一直跟踪的人。这两人的修为在勾诛看来并不太高,一个紫府,一个虚丹。 勾诛忽然想到,对方虽然在那家酒肆被他甩掉,但他们肯定会想到一点,就是他们跟踪的人是参加逍遥会的外来修士,一定是要返回逍遥会馆的。 所以只要返回逍遥会馆的路上等待,就十有八九能拦截到他们。 他们选择在这地下的路上等待,很有先见之明。当然,地面上的道路他们未必放过,也许派了其他人在守候着。 除了这两人忽然出现之外,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勾诛没有再设法摆脱,而是带着缪其中和宋兰一起走了过去。 在地面上他故意甩掉对方是不想引起混乱让自己成为人群目光的焦点。 在这深黑的地下,四周又没有别的人,他就算在这里将这二人毁尸灭迹,也不会引起任何注目。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正在走来,所以没用多久之后,这两个人的身影就走近了百步范围之内。 勾诛手中夜明珠发出的微弱光芒已经照到了这两个人的脸上。 “这二位道友,你们跟了这么久,有事不如直说?” 缪其中让勾诛在后护住宋兰,自己走了过去。 他一边双目微眯,盯着这二人,淡声问话,一边负手在后,手中微不可察的法力流动之下,两枚“千里定魂针”悄然凝成,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 他虽然只有紫府二气的实力,但那细如毫发的微针最适合击穿护体法力。一旦千里定魂针入脑,就是金丹修士也无法摆脱他的控制。 方脸汉子双手抱拳,作了个作揖,然后面向勾诛说:“这位年轻的道友,我们主子想请你走一趟。” 勾诛漠然一笑,说:“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我们有你想要的东西。” 勾诛一怔,不由得看了一眼宋兰。宋兰目光中闪过一丝亮光,不动声色向他传音道:“他没有骗你。他们确实有极品天引石。” 真有极品天引石?这倒是让勾诛心中一动。但他不是利令智昏的主。虽然极品天引石对他来说很有用,但他有其他的途径可以获取。 为了对方抛出的一个诱饵,就跟别人前途未卜地跑一趟,这绝对不是他做的事。 他大概率会拒绝这个邀约。但他愿意把这件事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只要知道谁有,不通过交易,他通过职业的手段去获取也是一样的。 “你们主子是谁?” 奇怪的是这两人目光中都闪过一丝茫然之色,然后方脸男子回答说:“主子就是主子,我不能擅自说出主人的姓名,我也不知道主子的身份。” 这个回答勾诛并不在意。因为他只要提问了,他根本不需要在乎别人怎么回答,只要宋兰告诉他对方心中的念头就可以了。 他没想到宋兰传音道:“他们主子名叫厚生。他们心中有很强烈的为主人肝脑涂地的信念,但并不知道主人的身份和来历。” 勾诛脑子开始运转了起来。如果宋兰的读心是正确的,那么这两个人的脑子好像不那么正常。他决定再问问看不能让宋兰看到更多的东西。 “你们是谁?什么身份?” “我叫孙五。” “我叫朱十八。” “我们是主人的奴隶。” 两个人先后回答。两人报上的姓名和废话没有区别,这些名字显然不是真名。至于最后一句话,就完全是废话了。 “他们没有隐瞒,说的是真名。身份……也是真的。”宋兰的传音神奇了反驳了勾诛的结论。 “至少他们认为是真名。他们只记得要完全效忠他们的主子,但在这之前的记忆几乎都是空白。” 勾诛明白了。这是某种魂术的作用,让一个人失去部分记忆,只记下真正“有用”的事情。 在一些隐秘组织中常用这种手法。既可以确保这些人的忠诚,又能保守许多秘密。 但这些方法只对“自愿”接受这些术法的人才有效。也就是说这些人本来就是无比忠诚,愿意失去自己部分记忆的。 否则一个人大部分记忆消失掉,连自己的身份来源都忘记了,他大概率只会是疯掉。 勾诛眯起眼睛,摸了摸鼻翼,冷笑道:“我既不知道你们主子的身份,也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我感觉很危险,所以我不去。” 两人脸色微变,相互对望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沉寂了一息时间,勾诛已经甩袖回头要走,那方脸男子追了两步,再次作揖,说道: “我家主人患了丹毒。愿意以极品天引石一枚,请尊驾解毒!” 勾诛脚步停住。他脑中传来宋兰的传音:“他说的是真的。” 781 凭空生厚土,艰难寻本来 (781 凭空生厚土,艰难寻本来) 丹毒是一种让修道人谈之色变的东西。无论是虚丹也好,金丹也好,都一样是有可能自己产生也有可能从外部感染丹毒的。 一旦受染,不用说修为,命都难保。而且这并非是某种有毒的物质,而是从神识中产生的所谓“心毒”,所以不存在解药的。 虚丹原本就是神识凝炼真气而成,一旦某种不良的情绪混入了凝炼虚丹的神识中没有清除干净,就会在虚丹的环境中茁壮成长,最终毁掉一切。 这就是凝丹的时候,都要神游天界去寻找洁净之处的原因。但即便有神游天界的办法,也总是有极少数人会将恶念带进去,产生出丹毒。 排出丹毒的唯一办法,是找一个比自己虚丹品级更高的人,将丹毒“吸引”出自己的虚丹。 这是因为丹毒本身是一种恶念,其带有某种自我意识。越是品级更高的内丹,越是对它有不可遏制的诱惑力。 只要它离开了原本的宿主,就有办法用魂珠将它禁锢起来,就不会再遗祸他人了。 勾诛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上他了。他们的“主人”肯定有着极高品级的虚丹。 如果他们找不到一个比这个虚丹的品级更高品级的虚丹,那是绝对无法抽出丹毒的。 这事并没有太大的玄机在内。抽取丹毒是当今修士们很常见的操作。 如果双方更有信任感一点,让勾诛免费助人为乐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他没有任何安全感,也不会为了这点利益就轻易答应上人家门去。 即便这不是个圈套,万一碰到其他意外呢? 勾诛虽然停了一下,却没有转过身来:“抽取丹毒的确是小事。能拿出极品天引石,诚意也够了。可惜我不想跑这一趟,抱歉了。” 方脸男子连忙紧追了几步,双目一瞪,脸上肌肉变得峥嵘了起来,气冲霄汉地大声说道: “这位道兄,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请你出手救我主人?只要我孙五能做到的,不管你是要我的手脚还是脑袋,我吭一声就是废物!” 勾诛回头看了这人一眼。他身上脸上横肉暴起,气血汹涌,法力鼓荡。但他并非是想要出手杀人,而是情绪激动所致。 他所有的情绪直接表露在外,显然并不善于交涉,只不过是一条耿直汉子。 勾诛丝毫都不怀疑他只要动动手指,孙五就会立刻摘下自己的脑袋奉上。 这种忠诚绝非是虚构或者经过裁剪的记忆能够形成的,而是某种刻骨铭心的东西。 即便他其他的记忆全都消失了,刻在神识最深处的那些东西也是无法改动的。 “这样吧,”勾诛心中稍动,不知道是贪财还是被这个义薄云天的大汉打动了。 “我等半个时辰。如果你的主人拿着极品天引石来到这里,我就给他解除丹毒,然后我们两清,各走各路。” 解除丹毒并不需要太久,一刻钟足矣。这个地方非常隐蔽,而是他是一时兴起即时选择的。他不相信对方会提前在这里设下什么陷阱。 而且他目光扫过这里,看到的也的确是一无所有。 对方真的要做什么他也无所谓。连菱和寒碑子两个金丹双花高手在他身上,除非对方有三花高手亲自出手,否则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举手之劳,助人为乐,他还得到一份极品天引石,解决一桩大事。 这样即便逍遥会中得不到皇家提供的那份也无所谓了。如果得到了,那多出的一份就给林玫儿。林玫儿紫府圆满很久了,虚丹品级也不低。 他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一直是一个助人为乐,不计较得失的好青年? 孙五脸上露出疑犹的神色。他担心的是他主人的安危。 他家主子一直在遭受来源不明的高手的追杀。他们这么多年都是靠躲躲藏藏才让他家主子存活下来。 他们在厚土城中找到了极为隐蔽的地点,摆脱了追杀有一段时间了。 如果将主子叫来这里,他就必须离开那个隐蔽之地,有遇到危险的可能。 甚至他们找到的这位不知底细的极品虚丹修士,说不定就是危险的来源之一。这份风险是需要权衡的。 孙五握住一枚玉简,以传音玉简将相关讯息传送了出去。 这种传音逃不过传音截音的监控。但宋兰无需通过传音截印,她只需要读取对方的内心就能了解一切。 “你们在那稍候片刻,我马上就过来。” “主子,这可能有危险。” “比丹毒发作更危险吗?” “这……” “把所有人都叫到附近,以防万一。” “是!” 即便是通过传音玉简,最终也是直入神识的。只要话语在对方脑海中响起,宋兰就能读取出来。 所以这人和他的主子通过玉简的对话,她也清晰地读取了出来传给了勾诛和缪其中。 对他们的担忧勾诛倒是不以为然。他们主子的风险是他们需要承担的事。如果他们不愿意,大可以不来就是了。 请示结束,这人收起了传音玉简,然后沉声对勾诛说:“那就请道友等候一刻钟,我家主人很快就会到这里。” 不一会儿,陆续有人抵达。但首先来的不是那所谓的主人,而是和孙五、朱十八一样的灰褐色服饰的男子,大约有二十来人。 所有的这些人都是修士,最强的是两个紫府修士,名为陈三与孙五,剩下的还有虚丹修士五六个,其他的都是筑基修士。 他们并未穿玄门道袍,反而一个个都是豪门内的家丁打扮。 这些人各有所长。他们很快在这个巨大空旷处的边缘找了一处被残破石墙围住的院落,展开一副阵盘,撑开了一个隐匿阵法。 阵法展开之后,石墙之后的一切活人气息和神异灵机便已经消失无踪。 勾诛有眼阵之力,从里边能看到相互交错如同渔网一般展开的灵机线。 但如果他在外边,因为视线被石墙遮挡,他也看不到这后边竟然会藏着一个隐匿阵法了。 紧接着他们又在石墙内壁贴上了一张张的黄色符箓。这些符箓名为“金刚符”,在一定的时间内,能将这堵看似脆弱的石墙变成真正的铜墙铁壁。 石墙之外的空旷场地中,被他们埋入了许多暗目,分布极远。数里之内,如果有人接近,外面不会有任何反应,但院内的人很快就会提前发觉。 他们果然很很小心的。 勾诛的神识虽然注目着这一切,但他并不是很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连菱对此也是认可的。 对方的实力远远弱于他手上的战力,就算交易完成之后忽然反水,对他也没有任何威胁。现在他只要等那个人带来极品天引石就可以了。 不多久之后,院落中轰然闪过一阵空间波荡。一名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肤白唇红的少年从如同水波般荡漾着的空间中走了出来。 厚土城中禁止传送,但这深黑的地下没有人管,也就可以随便传送了。 少年眉心盘旋着一团淡淡的黑气,神情有些憔悴。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墨绿圆领绸衣,腰上缠着一条宽大粗犷的皮带。他的头发没有梳成发髻,却在头顶处用白绳捆成一束,然后往脑后披散了下去。 他的修为大概是虚丹接近圆满。但显然被丹毒困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目前的状况已经极为严重。 勾诛已经盘坐的地上的蒲团上,宋兰坐在他旁边。他对面有一个空的蒲团。在两个蒲团之间,已经立好了一个烛台。 烛台上点着一根蜡烛,蜡烛下放着一颗莲子大小的、淡蓝色的魂珠。 英俊少年走了进来,看到那位坐着的修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在下厚生,见过这位上师。” 勾诛懒得起身,用手一指对面的蒲团,说:“告诉我你真正的出身来历,然后我就给你解丹毒,最后你给我天引石。” 有宋兰在他的身边,只要这个人在讲述中心中露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企图,他都会当即将这个人拿下,然后自己脱身而去。至于怎么处置这个人,会由连菱来决定。 “真正的出身来历么?”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不记得他十岁之前的任何事。在十岁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厚土城的街头徘徊,脑中有不少记忆,但也缺失了很多记忆。 他很有钱,那些钱都保存在宝行中。此外他也有一定的势力,一帮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追随他,几乎是为他誓死效忠的。 另一些人却开始不断地追杀他。如果不是前面那一帮人的誓死保护,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但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没有找到任何知道他来历的人。因此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厚生”,凭空出生在厚土城之意。这是他唯一面对的现实。 他残留的记忆中有三条规则:第一他不能离开厚土城。第二他必须活下去。第三必须不断地以极品晋升,直到成就极品金丹三花! 如果达成极品金丹三花,他就可以恢复他的一切记忆,知晓他的本来身份。所谓真正的出身来历,他不正是为了这个才生存至今? 782 极品仙路极凶险,凡俗人世凡事忙 (782 极品仙路极凶险,凡俗人世凡事忙) 到目前为止,他的挑战一切顺利。极品筑基、极品虚丹,成就极品紫府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需要的一切功法、外药都是极品,早就有人在宝行中给他保存着了,从来都没有缺少过。只是来历不明而已。他的天资本来也是极品。 但不知道为什么虚丹即将圆满的时候,他却染上了丹毒。为了解除丹毒,他才开始四处寻找比他的虚丹品级更高的极品虚丹。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极品虚丹本身就已经很少见了,何况还要找到比他的极品虚丹更高一点点层次的极品。 他没想到自己在大玄市设下的钓饵居然会有效,真的找到了一个虚丹品级比他更高的高人。 所以即便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他也一定会来。 “他说的都是真的。”等厚生说完,宋兰在一旁传音说道。 “要成就极品三花?” 勾诛对这种人也只能无言以对。他自认为自己的机缘已经是逆天的了,但也是他和连菱一起数万里出生入死才换来的。 这个人连自己的来历都不知道,所需要的一切就早有人给他准备好了?这就是所谓的躺着成仙啊? 但其实也并非如此,至少这个人屡屡被追杀,又会感染丹毒陷入险境,说明他这条路的风险比起别人其实也少不了多少。 凡事总是有利有弊。他既然有了这些诡异的优势,必然也得付出了与之匹配的代价。 他的敌人可能持有他的寻血盘之类的法器,所以总是能找到他。而他又不能离开厚土城,几乎无处躲避。 好在他终于找到了一种混淆血脉感应的办法,暂时性地摆脱了追踪。 这种混淆的方法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才能有效,所以他无法随意走动。这是他打算把勾诛请到他那处去帮他解决丹毒的原因。 可惜勾诛拒绝,他只好按勾诛的要求来到这里。这地下虽然隐蔽,但不能隔绝血脉感应。因此存在追杀他的敌人找上来的风险。 勾诛还没有表示什么,他已经将一块其中散发着蓝色微光的方形水晶递了过来,说: “上师肯冒险替晚辈解除丹毒,请先收下此礼,略表心意。至于排出丹毒的报酬,在下可以另行支付。” 勾诛并没有立刻接受,反问道:“有什么危险?” “我的仇家可能会杀来。” “既然是你的仇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勾诛不动声色地将装着极品天引石的水晶盒拿到手中,仔细看了一眼。 他能感觉到盒中那一点处致密的灵机涌动,仿佛天地间原本相对均匀的灵机都被压缩到了极小的一点上。这种感觉是不可能伪造的。这是真货无疑了。 一边把盒子在手里摇了摇,一边靠了过来,勾诛压低脑袋,低声问: “你只是把这东西当作诚意金,那事成之后,你的报酬是什么?” 他真正关心的是这个啊。一个连极品天引石都能当做见面礼的家伙,他真正给出的报酬怎么想象? 如果不是有这份想象,在听到说“我的仇家可能会杀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才不想卷入这种连本人都搞不清形势的仇杀之中,但走人之前,可以先听听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我会给你一份完整的金丹三花外药的原材料,所有材料都是极品,并且配置三花外药的完整药方也会随之奉上。” 这人说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在勾诛听来是石破天惊啊。 金丹三花外药,不要说原料了,就是药方本身也是绝对的禁物,在整个厚土皇朝,也只能在四大宗门和皇室才能保存。 任何其他人物持有,都是重罪,会遭到朝廷和四大宗门的倾力阻止。 就算在妖界,也只有鬼鸮和梦貉才能持有。这里三大族中树族是一个例外。因为树族一贯都是依靠回光返境来成就三花,所以无需三花外药,也不曾持有。 但任何三族之外的种族试图获取三花外药都会遭到三大族的联手强力打压。 原料中更有多种知名的珍惜材料是禁品。不用试图去配置外药本身,只要持有这些材料被发现就会给个人甚至宗门带来没顶之灾。 但任何人无论用任何方法,只要成就了三花,那么朝廷和四大宗门就会立刻承认此人在玄门的地位,绝不会有人去提其非法使用禁药的罪责,这样做本身也是找死的。 这就是所谓真正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居然直接奉送全套极品材料和药方? 如果不是宋兰在旁边告诉他这人说的全部是真话,勾诛是绝对不会相信有这种好事的。 金丹三花外药他暂时是用不着,但对连菱很重要。连菱在回光返境中达到的极限也就是金丹双花。她的双花迟早会成就圆满。 有了三花外药就可以悄悄地再进一步,不用将来血雨腥风地去争夺三花外药了。 勾诛平复了一下心境,暗中询问了一下连菱的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成交了。” 就在勾诛和厚生成交的时候,厚土城中的另一处,玄武门内的玄铁卫抚镇司后方的官邸内,镇抚使座下缉事,出身魂宗的张乾,正忙完一堆事回来。 他脱了袍子和靴子直接往床上一躺,连里衣都不换,往枕头上一靠,立刻便感觉沉沉的倦意把他给浸没了。 正要浑身舒坦地睡去,忽然他怀中玉简灵光大作。犀利的灵机如同鬼嚎一般直刺脑海。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处发泄的闷火,无可奈何地从即将到来的美梦中挣扎着醒来。 张乾本来也修身养性的修道人,风雨不动,处变不惊。但自从进入了玄铁卫抚镇司当差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每日心烦气躁四处忙碌的工蜂,再也静不下心来。 他的修为也就固定在虚丹六色没有被再动过了。 成为儒玄就是这样,部分人会因为世间凡俗之事牵扯而导致修为再也无法提升。但儒玄也有儒玄的好处。至少丹药和其他各类珍稀的资源都不会缺少。 儒玄还会得到各种法器,即便是修为真是提不上去,也能用法器辅助达到更高一层的战力。 而且儒玄还能通过立功不断地积累功绩。功绩达到不同的等级,会有不同的好处。 有的会得到寿元丹的赏赐,有的会得到高人的醍醐灌顶来强行突破瓶颈。 更重要的是功绩只要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就一定能得到天庭敕封,授予仙体,直接飞升的资格! 事成则会积累功绩,事败则会扣除功绩。因此自从得到官印以及上面记录的功绩之后,张乾满脑子就再也没有修炼,只剩下那个数字了。 他万般不爽地将神识探入玉简中的时候,人却猛然弹了起来。因为这涉及到一个重案,是皇帝直接下旨送到他这里,让他去务必在三日内诛杀一个叫做“厚生”的人。 皇帝亲自下旨的案子,如果能完成,得到的功绩都是海量。但一旦事败,被扣除的功绩点也是一样惊人的。他这几年可能都会白干了。 整个白天他费劲心力,四处寻找。他有此人相貌、气息,甚至有此人的寻血盘,而且知道此人必定在厚土城内,但怎么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有寻血盘、人就在厚土城内,但寻血盘没有任何反应,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要确保人在厚土城中还能让寻血盘失效,能用的方法并不多,大多数方法只能在固定的位置才有效的。他带着手下调查了所有的可能,忙了一整天。 就在他稍微有点进展,打算先睡眠两个时辰明天再战的时候,居然有人用传音玉简通知他,那个所谓“厚生”的寻血盘有了反应。 他把一身黑色皮革的黑鱼直身罩在身上,一边如风一般出了卧室,一边用玉简将调令发到了九门提督属下的雷火营,和兵部的通天总局。 作为玄铁卫抚镇司下的缉事,张乾拥有向任何衙门发出调令的权力,所调用的力量一旦接受调令,就必须服从他的指挥。 正是因为如此,他即便只是一个虚丹修士,拥有了相应的权柄,也能直接指挥紫府、甚至金丹修士出手。 只是调令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他必须付出相应的功绩点数才能驱动这些人。对方也可以拒绝调令,只需要将自己同样的功绩点数扣除给他就可以了。 没过多久,数百名雷火营的玄兵和不少修士出现在了大玄市的地下,空旷无比的古斗法场遗迹中。许多火把点了起来。 2020年新年感言 人家是上架感言,我就新年感言一下算了。 这本书是我写的第五部网络小说了。我自我感觉是我写得最好的最成功的书了。 还记得多年前还有一个写手群,整天和一群kubi写手交流心得。有人一部作品居然达到了400收藏,在我们看来那真是惊艳到天上去了啊。 以我的个人经验来看,新手在qd写作,十万字之前如果收藏能突破10(自己拉来的人不算),真正的读者评论能突破0,那就是让我震惊的成绩了。 我这部小说在三十万字的时候收藏量还在20以下徘徊,还经常有掉的。读者评论则始终保持着0的记录(发广告的不算)。 其实我能理解,几万字十几万字的书会有谁去读?那点字我可能一个下午就读完了。我根本不会去点少于200万字的书。 我有点不理解的是一些新书才5万6万字,就能数据爆棚,编辑盛赞,读者狂捧,冲上排行榜,哈哈,人比人气死人,不是一个世界无法相比。 我都不记得多少字才看到真正的读者评论了,还可能是差评。 但现在几乎每天都有评论,而且收藏居然能上好几万?这种成绩在我以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啊。而且每天还有100左右的增量。 这么说可以三年上十万收藏罗? 比起大神们一天增几千上万,我这小小的步子也是不错的,看起来就像是走在成神的小路上啊。 这就好像用头皮去撞一把大锁,一直撞得头破血流,但那锁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反应,你早就想放弃了。但是忽然现在你发现,每撞一下,它就要松脱一点。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这就提示着,你可以继续撞啊,迟早有一天它是能被你撞开的啊。 希望各位读者帮我多宣传宣传吧,点点圈,贴吧,论坛,群里…… 我每天都搜贴吧,可真没人提到过啊。我也每天看龙空论坛,有个书单里有,可里边只有一堆人在骂啊。 最后祝每个能读到这里的读者新年快乐。 783 持令跋扈玄铁卫,破阵穿行空遁者 (783 持令跋扈玄铁卫,破阵穿行空遁者) 遗迹中显得空空荡荡,除了他们的人之外,只有火光飘摇、空隙中四处乱飞的风带来的重重鬼影。 张乾并不受这些表面现象的干扰,他只盯着寻血盘,在空旷的场地中四处走动。不一会儿,他抬眼看到了一堵大约两人来高的古老石墙。 “把这里轰开。”他用手一指。 他话音刚落,猛烈的爆炸和火光就爆发了出来。但这并不是这些雷火玄兵们开始动手了,而是遗迹中地下原本有人预埋的许多爆炸符箓发威了。 勾诛也听到了爆炸声。 孙五他们知道得更早一些。自从玄兵们在地下遗迹中出现,他们就从暗目中看到了。尤其看到雷火营的暗红色制式轻甲的时候,他们还吃了一惊。 在他们的记忆中,主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各种来历不明人马的追杀。但直接来自朝廷的力量,这应该还是第一次。 而且这并不只是九门提督辖下的九门卫。为首的是那些一袭皮革黑袍的武士。这种着装更让人觉得恐怖,是玄铁卫的黑鱼服。 穿着黑鱼服的玄铁卫是整个厚土皇朝中最让人胆战心惊的存在。他们几乎可以做任何事,但没有任何衙门能节制他们,除了皇帝本人之外。 好在厚生的护卫们的记忆中并没有恐惧的存在,即便是面对来自朝廷的力量也是如此。他们很快按照既定的计划投入了战斗中。 深黑的地下遗迹中,一团团灵光爆裂而开,光芒就像闪电一样,时不时照亮了那些布满尘埃,被尘封千年的巨大石柱、神像和残破的宫殿,以及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孙五的心中如火灼烧。如果敌人来得更早或者更迟一点都没有问题。如果更早,他们完全可以放弃此事以后再说。 如果更晚一点,主人的丹毒已经被拔除,他们更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撤离。 而目前这个时间,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朱十八他们与外面的雷火兵、玄铁卫等人马短兵相接的时候,他冲到了三层石屋的顶楼中。 他的主人和他们找来的拔毒者二人都将自己的虚丹力量小心地展开,充斥在这个房间里。一股粘稠犹如黑油的东西,就像章鱼一样小心地伸出了触手。 它从厚生的印堂伸出,探索着前进。但它前方的极品虚丹犹如一个明亮的太阳,无比强烈地吸引和诱惑着它,使得它不断地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恐惧。 直到它撞上那颗魂珠,就不可避免地被魂珠给吸引了进去。 这时候两人都不能收功,否则前功尽弃。但这个时候他们并不需要动用多少神识,只需要保持虚丹的运转,等待丹毒彻底进入魂珠就可以了。 “主子……” 孙五一进来,就小声地开口说话,但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厚生打断了。厚生反问道: “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孙五犹豫了一下,说:“不好说。最短半刻钟,最长恐怕也不会超过一刻。” “那足够了。你准备好撤离的大空遁符,半刻钟之后我们撤离。” “遵命!” 孙五把大空遁符握在手中,一闪身便原路返回了。他必须去抵挡外面的围攻,否则他们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住。 同时他心中已经开始倒数,半刻钟之后,他会动用大空遁符,将整座石屋都传送走。 勾诛对此也不甚在意。他既然收了对方的诚意金,同时对方也并没有隐瞒,早就告知他可能会有危险,他就不会半途毁约。 根本用不了半刻钟,丹毒的拔取很快就会完成。然后他拿下金丹三花外药直接和缪其中一起走人。宋兰早已被他当做傀儡收入了仙荷中,并不会构成累赘。他不信有人能留下他。 就在这时,空间中传来一阵极为难听,宛如锯木的声音。就在这怪声的来源处,飘摇烛火的照耀下,房间内悬浮的空中,出现了一条从上而下的白色的光痕。 那是一条空间裂纹。一个瞬间之后,这条裂纹就像被撕开的伤口一样敞开了。一名道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裂纹随之消失不见。 厚生感觉心中一沉。他知道通过传送离开的后路将不再有效。这一位明显是空遁修士。有这一位在,可以轻而易举干扰掉大传送符的传送。 他不安地说道:“心存侥幸,连累上师了。” 勾诛眼睛一瞥,看着那个道人走了过来,淡然笑道:“这是你的事,未必会连累我。” 忽然闯入的道人看似四五十岁年纪,面容犹如烟黄老玉,双目极为怪异。两只眼睛都看不见瞳孔,一只眼睛全黑没有一丝眼白,另一只全白则没有一丝眼黑。 一身黑白丝绸道袍披在他身上,精致华丽的道袍上仔细绣着繁复的日月星辰的图案,在晃动的烛火中闪闪发光。 他头戴纯阳巾,纯阳巾正中是一对黑白玉石组合而成的阴阳太极图。相互纠结和撕裂的两股浩荡法力,激发而起的空间波荡就像连绵不断地水雾缠绕在他身体周围。 这让他的道袍并非紧紧垂在身上,而是宛如沉浸在水中,仿佛正不断随水飘荡。 何入空是空遁高手。孙五等人在四周布下的禁制中并没有抵制空遁的阵法,所以他直接撕破空间就走了进来。 他首先看到的是房内正在拔除丹毒的二人,其中一人正是他要缉拿的厚生。 他又看到房内一个石柱后的阴影忽然晃动,另一个人的模糊黑影从中走了出来,惹得摆在地上的烛台上的烛火一阵不安地晃动。 黑影是缪其中。勾诛给厚生拔除丹毒的同时,缪其中在房中警戒。 何入空的直观感觉是,除了厚生之外,另外的两人都不好惹。他虽然看不出勾诛的真实修为,感觉只不过虚丹的层次,但心中的紧张却告诉他并非如此。 石柱之后那个虚幻的黑影就更明显了,至少有紫府的修为,是个魂修,身上正持有某种让他内心有些发毛的利器,只是没有放在明处。 他一振双袖,作揖道: “贫道阴阳宗何入空,在兵部通天总局下当差。今日领命缉拿一名名为厚生的钦犯,还请诸位无关人等先行退让,以免误伤无辜。” 厚生笑道:“何道长,能否告知,在下是如何成了钦犯么?”他这时忽然泛起了一丝希望,朝廷既然把他当做钦犯,那至少朝廷是知道他的出身来历的吧? 就连勾诛都有一丝兴趣,莫非这个人是某个背叛朝廷的大家族的遗孤?被人抹掉了记忆,留下大笔财产,等着在厚土城成就了极品三花之后伺机复仇? 何入空冷漠地回答:“我只奉命缉拿你。至于你是谁以及为何成了钦犯,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 其实他并非来“缉拿”此人。因为任务是杀掉这个人而并非抓回去。 问题是这个行动真正的主官是张乾,人得由张乾来杀。否则他抢了别人的功绩点得罪了玄铁卫,得不偿失。 勾诛却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插了一嘴说:“何道友,我只是来给他拔除丹毒。等我给他拔了丹毒,拿到我应得那份,我立刻就走,怎么样?” 何入空一瞬间漂移到了厚生的背后,刚好站在厚生坐着投在墙上的阴影中,让勾诛一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漠然说道:“可以。” 他情愿再等一等。 他只不过办事拿功绩罢了。任务目标是厚生。没有张乾下令,他再多对付两个人功绩点数也不会增加分毫。何况这两个人都并不好对付,非要挑衅他们是吃力不讨好的。 时间也在他这边。玄铁卫和雷火营的人攻势凌厉,说不定很快就攻进来了。 他们进来之后,杀人的事就交给玄铁卫。他依然是第一个进入此地的,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除了张乾之外其他人中的首功。 他静静地就这样站在厚生的背后,眼看着他体内的丹毒就像一头扭曲无形的古怪生物,又像一团粘人的沾满了污垢的黑色油脂,被硬生生地扯了出来,又像贪吃的人吸面条一样被吸入了魂珠中。 烛台上蜡烛下放着的那颗原本蓝色的魂珠,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色。勾诛眼睛一亮,把那枚魂珠拿在手中。 “厚道友,这东西不如算个添头送给我吧。” 厚生点头有点黑色幽默地说:“这个你随意,里边那东西可千万别再还给我。” 784 问世间贪为何物,总叫人生死相许 (784 问世间贪为何物,总叫人生死相许) 说完他摊开掌心,用空遁术从仙荷中取物。只不过他刚刚被拔完丹毒,眉心的黑气虽然不见了,脸色却更惨白了。 刚脱丹毒,就入囹圄,估计他内心也不会怎么欢喜。 何入空就在他背后,警惕地盯着他。如果他从仙荷中取出什么法宝兵器之类忽然反扑,他随时可以在背后先下手为强将他制住。 简单地从仙荷中取个东西,竟然也花了一息的时间,最终他掌心多出一个形状奇特的玉盒。 虽然没见过,但勾诛认识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生灵玉盒。 一般的生灵玉盒通体都是白色、黄色或者青色,但这个玉盒却是许多不同颜色的小块立方体组成。有红、青、白、黄、黑,显得非常繁复。 不同颜色的生灵玉石可以用来储存不同种类的生灵宝材。这个盒子设计得如此复杂,显然是为了同时保存多种不同的材质。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个盒子里。里边还有一片玉简说明一切。” 厚生将盒子递了过去,勾诛拿在手中。按他小心谨慎的性格,这时候应该打开盒子一一核对盒子里的东西和药方才对。就算他看不懂,连菱也是懂的。 但这个场合下这样做显然就不适合了。他只是草草用神识往这盒子里一扫。生灵玉盒并不能隔绝神识扫描。 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好多种昂贵而罕见的材料的气息。不管这是不是真正的金丹三花外药,他这次都是发大财了。 光是这几种他能认识的材料价值就不亚于极品天引石。送给连菱,她一定会开心不已吧? 如果连菱能晋升到金丹三花,那实力更强,寿命也更长了。翠玉宫将史无前例地拥有两名金丹三花的修士,在东胜神洲都可以说是顶级宗门了。 “厚兄,将来你在狱中我也会去探望的。现在离大赦也不久,你待几年就出来了。” 勾诛双手抱拳。他是诚心这么说的。这位厚道友这么厚道,自己马上被抓还不折不扣地履约完成交易,这种人值得深交。 因为和他打交道有的是便宜可占,却从来不会吃亏啊。 大赦也是真不久了。现在都传闻坤元皇帝的金丹三花已经日渐圆满,元婴不日可成。 昊姓皇族是不用等到元婴成熟长成仙体的。只要有了元婴,他们也不用去无极之地找偏僻之处修炼,直接一封天帝的“封仙敕”下来就飞升去了。 皇帝飞升,太子就要登基即位。那时按照惯例,都是要大赦天下的。这位厚生就可以出来了。 勾诛起身要走,忽然何入空一甩袖,将一片空间波荡如同浪花一样甩了起来。这个黑色的屋子好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给屏蔽了起来。 “何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勾诛冷眼一望何入空。 何入空并没有对厚生下手,大概是察觉了他的虚弱,所以暂时放一边了。他对勾诛一作揖,微笑道: “道友请留步。刚刚贫道亲眼所见,这位钦犯给了道友一物,其中不排除有禁物的可能。 “为了稳妥起见,刚刚的东西,还请给贫道查看一番。如果其中确无禁物,我自然会归还给道友。” 三花外药当然是禁物!但其实何入空并不知道这盒子里的东西和金丹三花外药有关。 但他和勾诛一样,也将神识探入一扫,发现其中有好几种极为罕见、价格也极为高昂,几乎可以堪称是有价无市的宝材。 钦犯身上的东西,官方很少会去查究最终下落的。尤其是这种一定要死的钦犯。 他本来就打算等勾诛一走,他就逼迫这个厚生将身上一切之物交出,值钱的他都拿走,留下一些平淡无奇的东西给玄铁卫去充数。 但这位勾道友倒是好了,值钱的你全一把拿走,剩下空空的仙荷留给我? 好在他一转眼就想出了这个“查禁物”的借口。他们这些朝廷的爪牙要对付修士多少是要“合规矩”的。查禁物就是最合乎规则的一个要求。 当然,说查是查,但只要东西经过了他的手,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回到对方手里了。 他这话一出口,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尤其石柱后面那道黑影,简直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弓一样紧紧地崩紧了。 他并不害怕。这两个人虽然不是很好对付,但对方对他更是忌惮。他是朝廷的爪牙,外门还有一大批朝廷的人。 如果对方在这里自己动手,就等于站在钦犯一边公开反叛,后面的麻烦不可想象。 而他不用动手,只需要这一道空遁屏障,禁止对方离开就行了。 “好,”勾诛微笑将盒子拿在手中,“你过来,尽管查。” 勾诛已经决定了,谨慎是要有的,但是任人欺凌就不可能了。只要何入空真的敢过来拿东西,他瞬间就会给这个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虽然惹上朝廷很麻烦,但他的相貌、气息都是假的。只要不动用神识和法力,用剑或者法宝给对方留点残疾是没问题的。 看到了勾诛目光中的异色,何入空有点犹豫。在他眼中对方只有虚丹四五色的实力,但给他的感觉毛骨悚然。他自身有紫府三气的实力,想不通这理由在哪里。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他往前走了一步。 外面忽然轰地一声巨响,血红的光芒通过空空的窗口倾泻而入,瞬间就把整个房间染成了血红色。三层的小石楼就像纸糊的一样摇晃了起来,灰尘和碎石簌簌而下。 一阵猛烈的空间波动如大浪拍岸一般汹涌而来。 但在何入空云淡风轻地一挥衣袖之下,这股力量就好像被什么分开了,一分为二,往两边卷去,刚好避开了这座石屋。 应该是外面孙五他们布置的防护大阵已经彻底被爆破了。孙五还在最后时刻发动了大传送符试图将整座石屋传送走。 但这显然是迟了。有何入空这个空遁高手在这里,是不可能让他们传送逃脱的。 防护大阵被破开之后,外面连绵不断地爆响也传了进来。他们面前的一堵墙瞬间就消失了,就好像被人从下面抽走了。 尘土飞扬之间,一道道穿着束身黑皮革劲装,戴着黑色乌纱,手持单刀的玄铁卫的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中为首的正是抚镇司缉事张乾,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厚生。 厚生这个价值几万功绩点的大鱼,让他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发达了的感觉。 这时他最担心的不是对方的反抗,而是混战中有人先下手为强,把厚生给杀了。 朝廷一向是按实际功劳分配功绩点的。如果厚生死在别人手里,这几万点功绩大半都得被别人给分了去。 所以他一定要给他的手下还有通天局来的何入空等人找点事做,免得他们抢先。 这时他灵机一动,用手一指勾诛和石柱后面的缪其中,对其他人下令:“你们负责干掉另外两个人,跑掉一个都唯你们是问!” 然后他手指轻轻一弹,一枚黑色的弹丸在空中划过一条笔直的线,直射厚生。 与此同时,刀光剑影,真气法力一齐涌动,法宝祭出,狭小的空间内,所有人一起动手! 黑色弹丸到了厚生肩膀前一尺来处,一股寒气早已倏忽而至,在黑色弹丸前进的路上瞬间凝固成一枚枣大的六棱形坚冰。 这股寒气是勾诛的玄冥寒气。在这些玄铁卫声称要干掉屋内所有人的时候,勾诛就已经决心要动手了。管你什么卫,躺下也一样是死人而已。 但既然他们要杀厚生,那他就得让厚生活着。这些玄铁卫虽然是要死的,但也不能让他们踌躇满志地去死。怎么能让他们郁闷抓狂,他就要怎么做。 两物猛烈一撞,虽然这两件东西都不大,却发出剧烈如同雷电击中般“轰”一声巨响,整个房间再度一震,几乎坍塌。 785 冰冻三尺一瞬寒,从此仕途是飞灰 (785 冰冻三尺一瞬寒,从此仕途是飞灰) 黑色弹丸爆裂之后,空中形成了一团四处飞溅、闪闪发光的黑雾。地面的烛火随之湮灭,空中的灵机就好像被什么吸收了一般,几乎是一同黯灭了下去。 “不要碰那个黑雾,那是玄铁卫专门用来对付修士的枯灵坏髓尘!” 缪其中向勾诛和厚生传音。他曾经是魂宗高手,魂宗又和玄铁卫关系极为密切。玄铁卫对付修士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张乾之所以选择用这一招,正是因为这办法杀修士最简单明了,也最难以躲避。只要厚生一死,他就大功告成。 缪其中在传音的同时,手指尖两枚他早已凝成的千里定魂针便激射了出去,一前一后,一正一奇。前面那枚速度极快,直接瞄准了何入空的眉心。 后面那枚轨迹则极为飘忽,如同极速飞行的胡蜂一般在空中绕了一个巨大的圆弧。如果是何入空聚集心力去防范第一枚,那第二枚他肯定要中招! 对缪其中来说,保护勾诛才是他的要务。张乾杀不杀厚生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而对勾诛威胁最大的还是这个紫府三气的空遁修。 他的威胁不在攻击,重点在于能布下空间屏障导致他们无法逃出。 如果被此人的空遁术给束缚在这里,外面来的玄铁卫、玄兵和其他修士越来越多,他们还是有点麻烦的。 可惜的是第一枚千里定魂针眼看就要到达何入空的眉心的时候,何入空脸上泛起一丝冷笑,然后身形稍有飘荡,立刻就消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线迅速闭合的空间裂缝。 因为他本人消失,那么第二枚的攻击再如何巧妙也失去了意义。 空遁修士就是这样,撇开攻击和防御之力不说,躲闪和逃亡的本事恐怕是无敌的。 他如果不想打了,抬脚就能挪移到数十里之外去。你除非是境界碾压,否则连追都不追不上。 但这么多功绩点数在这里,他当然不会立刻离开。在消失的同时,他就在石柱附近展开一条空间裂缝闪身了出来。 这时候房间里早已经没有了烛火,外面的爆炸引起的电与火光也沉暗了下去,只剩下远处的玄兵们布置的一些火把射过来的微弱光芒。 那个魂修的身影就像融入了四周的黑暗中,如同一片如水流动的影子,绕着柱子始终躲在相对他的柱子的背后。 何入空眼中厉芒一闪,双手手掌相合,在空中做了个手刀的姿势斜劈而下。他两手之上流转的阴阳法力相互冲击,顿时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空间割裂而成的薄刃。 薄刃所至,整个石柱连同黑影被倾斜着切为两段。 石柱咔嚓一声,开始从顶端滑落,露出光滑如镜的切面。但两片黑影就像真正的黑影一样,一切而过之后又自然融合,然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黑影仿佛是微微张了张嘴,便仿佛有无穷的鬼魅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呼啸而出,往何入空卷席而来。 就在何入空和缪其中激斗的时候,一股恐怖的寒气扩散了开去,所到之处,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了。 那些正在往四周飞散的枯灵坏髓尘瞬间就被无数的冰晶给包围冻结了起来。 枯灵铁髓能吸收一切空气中与液体中的灵气,对固体的实物却是无能为力的。被冰晶一冻结,它们也就被禁锢在其中了,失去了所有的作用。 张乾一招没有得手,吃了一惊。这时候他感觉四周都变得极冷,整个身体仿佛坠落了冰水中。四周的寒气犹如无数的钢针一样透过黑鱼服,扎入了自己的皮肤。 他们疯了?敢对玄铁卫下手?他们不怕被诛灭九族? 作为玄铁卫他杀过无数的人,但大多数人都不敢反抗,很多是束手就擒之后被他杀掉的。 他忽然想了起来,自己刚刚下令动手杀人过于急躁,居然没有用传音,而是直接喊出了口? 这样一来,对方也就知道要被杀,自然会誓死抵抗了,果然是性急又导致出了乱子! 一个修士如同鬼魅般站在他的面前,正是刚刚他下令杀死的二人之一。这人身材高瘦,但他已经完全看不清其人的相貌。 “你……竟敢……”他想说你竟敢杀玄铁卫? 对方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但也许是他的话并没有说出口来。他只看到这人浑身上下不断有冰寒的雾气如水般流淌而下。 这些冰雾就好像有生命和感觉一般,如同一种粘稠的生物往他抚摸而来。所到之处,吸走他身上所有的余热。 “杀……了……他……”他命令四周的玄铁卫,但他依然不知道这话只是是再自己脑中跳动,还是被他缓缓地说出了口。 他体内被外界的寒气侵入,这些寒气就在自己血脉中流转。不但自己一身真气被遏制,他所有的动作,张嘴、吐气、说话,全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他想拔刀,可他的动作慢得像蜗牛。 好在之前他闯入这里下令的时候,四名玄铁卫就已经拔出春月刃。四片反射着微光的冰刃,犹如弦月之弧,瞬间杀至。 但当对方身上的寒气往四周铺开而去的时候,这四人的飞鱼刃竟然停在了半空中。四个人都如同木像一样停止了下来,既没有动,也没有倒下去。 四名玄铁卫中有两个虚丹修士,还有两个也是筑基五六层的修士。 他们手中是玄铁卫配备的春月刃,专门破修士的护体法力,身上黑鱼服能防御修士的法力攻击。怎么可能一下子动都动不了了? 张乾虽然办案无数,但真正和高人斗法并不多,都是用身份腰牌唬人。但现在他想要再取出腰牌也来不及了。 不对,他现在穿的可不是便装。就算没有腰牌,对方也能认出他身上明显的玄铁卫服饰。 要么这位根本不知道玄铁卫是做什么的,要么,他想杀的就是玄铁卫了。 那个浑身飘散着如同纱雾般寒气的高个清瘦修士对四个杀来的玄铁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只是顺手一挥衣袖,四人的头颅便哗啦啦地碎了,就像打碎了一堆瓷器。碎片在已经结冰的地面上滑动,满地都是。 张乾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已经冻结了。他还能看到东西,还能理解眼前看到的事实,但是眼睛已经不能转动。 那人走了过来,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捏。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毫无痛感,但是他发觉自己的整个下巴已经掉落了下来,捏在那个人手中犹如一块三角形的石块。 那人显然对他的下巴没有兴趣,丢在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然后这个冰寒的修士便伸手摸去了他身上的腰牌、佩刀、仙荷。 紧接着随着哗啦啦冰渣掉落的声音,他身上的黑鱼服、靴子、头上的乌纱帽,全都被扒走了! 话说来虽然长,但其实只不过一个瞬间,他浑身上下便已经被扒了了精光,再无他物之后,只见对方往他眉心一点。 他的意识就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样分裂,再无完整可言,接下来就如微尘般迸散了。 瞬间杀了五名玄铁卫,也顺便摸走了五名玄铁卫身上的东西,勾诛看了一眼旁边的战局。缪其中虽然是老手,但他毕竟境界比对方低了一个小层次。 那空遁修士一面不断地切换着位置,减弱对方魂术的效果,另一面以空间裂缝作为利刃不断地发起反击。 但是他想要在缪其中连绵不断地幻术的干扰下击中对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个是魂修,一个是空遁修士,都是很不地道又很难缠的家伙,境界虽然有所差距但也不大。就这么打下去,不知道他们要多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来。 勾诛没有再去理会他们,而是双手结印,身上法力汹涌,将玄冥寒域展开。 如今他紫府圆满,玄冥寒域可以扩张到数十里的范围。但现在不用这么大,聚集在数里范围内效果更佳。 数里之内,紫府修士会受到明显影响,至于虚丹、筑基甚至是凡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空气中几乎所有的水汽都凝成了细小的雪花,而且这些雪花还在不断地组合拼凑,变成在空中飘飞的一片片细小的利刃。 在他心念一动之下,所有的冰雪利刃都如同飞剑一般破空疾飞,往玄冥寒域中所有的敌人猛刺而去! 786 尺步挪千里,瞬息化尘埃 (786 尺步挪千里,瞬息化尘埃) 何入空正在不断空遁,躲避着缪其中掀起的一股股魂力飓风。在他的怪异魂术之下,各种幻觉怪异层出不穷。 但只要他不断穿空,缪其中找不准攻击的目标,攻击常常中断,他就能在本来连续不断的幻术中时不时找到一些清明的片段。 偏偏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恐怖的寒气给包围了。 因为这寒气并非是有明确目标的攻击,而是覆盖了整个战场的范围,所以无论他穿到哪里,都一样是在这寒气中穿来穿去。 这让他感觉浑身冰冷,经脉中的法力流转都明显便慢了。尤其是他的阴阳法力正在失衡。阴的那一面被强化了太多,而阳的那一面则明显被抑制了下去。 他本来就是通过把握阴阳交错的微妙平衡来在空间中穿行,这样一来他的空遁就变得异常生涩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面对另一个魂修一阵比一阵狂暴的魂风,他明显不可能坚持太久了。心中一定,他决定放弃这一切。 什么功绩点数,什么灵药宝材,有命重要吗?没有。他立刻使出了自己的箱底本事,一抬脚,尺步千里! 这一步被称为尺步千里有点夸张了。如果他修到金丹,可以做到尺步百里。如今他紫府三气,能尺步二三十里的样子。但即便如此,也足以一步就脱离战团,回到地面上了。 到了地面上,对方绝对不敢继续追杀他。否则皇城卫们蜂拥而至,加上城内各种防护禁制,绝对不是一般的修士能应付的。 但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寒气入体之后,他体内气血凝滞,法力的运转缓慢了太多。加上和那个魂修连续不断地斗法,也消耗了他太多的法力。 这一步迈出,让他感觉艰难无比。原本数十里的跨越距离,居然只剩下了不到一里! 他刚跨越完这一步,就看到那个浑身寒气笼罩的修士,全身都化成了一团缥缈不定的寒气,唯独一双冷目,如同雾气中的两颗蓝色星辰,居然已经立在他的面前,冷冷盯着他。 这人飞遁的速度,竟然比自己破空挪移的速度还快? 勾诛的飞遁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比何入空直接空间挪移的速度要快。只是何入空落在他的玄冥寒域之中,动作慢了太多。 他又具备眼阵之力的“阵瞳”,能看清他身周的灵机的变化。这种慢动作般的挪移,在一开始,就被他算出了目的地的位置。所以他就早点飞遁过去等在那儿了。 距离越近,他的玄冥寒气对对方的抑制力越是强。何入空落到了这个范围内,就只剩下被他戏耍的份了。 何入空正要再次挪移逃走,却感觉全身肌肉一僵,这一步竟然怎么都挪移不动。而他的面前,那个冰雾中的人影伸出右手,手中握着一条盘曲成球的仿佛完全由冰构成的小龙。 他微微将掌心一张开,何入空立刻听到了一声尖锐咆哮,如利刃一般刺入他神识中的龙吼。紧接着那人手心的那条龙瞬间变得巨大了。 这是什么?难道就是一个简单的水龙术?连他何入空都能使出来的入门的水遁术法! 一个清晰无比的完全由坚冰构成的龙头当胸冲来,冲入他的心脏。他的身形还未来得及被这猛力冲击后退,整个胸腔就完全冻结然后被粉碎了。 当胸一个巨大空洞,被冻得僵硬的躯体失去了法力的依托,向后平躺着往地面上坠去。然后哗啦一声,就像一尊泥土神像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勾诛站立在空中看着这个让他觉得颇有些诡异的空遁修士粉身碎骨,手中多了一个仙荷,心中指望着这家伙能有几样不错的空遁法宝。 整个被玄冥寒域覆盖的地下遗迹变成了一片寒冰地狱。 张乾为了确保稳胜,带来了三名紫府修士,十多名虚丹修士,外加近四百名雷火玄兵。 如果组织恰当的话,对付厚生的手下,再加上没有唤出连菱或者寒碑子的勾诛外加缪其中,其实是胜负难料的。 尤其是四百名雷火玄冰如果辅之以阵法,外加有足够的雷火箭稳步推进的话,就是面对勾诛这样的紫府圆满修士,也未必就不能一战。 他们的战绩确实也不差。勾诛以神识扫过这片天地的时候,发觉厚生所有的护卫包括孙五他们都已经道殒,无一幸存。 但这支朝廷的队伍毕竟是和厚生的护卫们惨烈火并了一场。孙五、陈三等人的舍命反击让他们损失惨重。 雷火兵的雷火箭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修士们的真气和法力也损耗严重。 好容易攻破了阵势,他们又万万没想到会碰上勾诛展开玄冥寒域。修炼场域的修士本来就罕见,又是大面积刚好克制群攻的术法,让他们应对不及。 凡人没有阵法的保护处在玄冥寒域中,直接就无声无息地冻成了冰雕。剩下的修士大多数在和空中如同长了眼睛一样的冰晶飞剑做生死搏斗,没死的也一个个伤痕累累。 勾诛看了一眼下面的形势。他既然要动手,而且对付的是朝廷的人,那就一个都不能放出去。跑了一个都是后患无穷的。 还是近百人在寒域中苦苦挣扎。整个寒域就像一个冰冷的磨盘。 这些人无论是筑基修士还是虚丹修士都迟早得被寒域吸光体内的真气,最终被数不清的冰剑给磨死。 但这过程比较耗时,勾诛对此并不太满意。所有人死了之后,他还得毁尸灭迹。又不是一两个,而是近四百人,一个个去毁尸简直累也累死了。 勾诛心念一动之下,一个穿着雪白袄裙,外披着一件血色裂纹披风的绝美女子从他眉心走了出来,出现在他的正前方,正是寒碑子。 寒碑子手握竹伞,肌肤犹如冰雪,一头黑发如同雪中飘扬的黑色丝绸,双目如同寒星坠落人间。她从手中的玉竹伞伞柄中抽出一支冰寒的长剑。 勾诛看不清她一剑斩去的动作,只能看到剑光亮起的时候,如同明月之光挥洒到了整个遗迹的空间中,将原本黑暗的地下照得一片雪白。 狂风随着剑光尖啸而起,就像无数的芒刺充斥了整个空间。但在遗迹中挣扎的所有人都没有听到这尖啸,因为在他们的耳膜震动之前,他们就会剑气所粉碎了。 每一缕光,就是一缕剑气。所到之处,一切冻结,一切化为齑粉。方圆数里内一切都消失了,全部变成了狂飞乱舞的雪。 包括遗迹中的一切,连同那些巨大的石柱、神像、石墙和他们待过的那间石屋。除了无数的被粉碎的冰粒之外,什么都不剩下了。 玉竹剑的剑气比起他初次在留身碑中见到南晚辞的时候,明显要更强了。 寒碑子吸收了那近二十万两的血灵石恢复了破损之后,这三年间也在自行吸收天地灵气。暂时还不知道她要究竟能提升到什么境界。 如果缪其中不是已经御风将厚生托着一起到了寒碑子的背后,他们也一块完了。勾诛不可能误伤自己人,他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 寒碑子神识扫过下方的遗迹,确认绝对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连老鼠都没有一只了,便回过头来。 她虽然一贯表情清冷肃杀,但转身看到勾诛的一瞬却转为微笑,乖巧地做了一个优雅的万福: “主人吩咐之事,奴婢已经做好了。” 勾诛脸上一抽搐,心想你堂堂一个金丹双花女修,能不能不要老自称奴婢啊。而且这谄媚的笑是什么意思,我老婆正在盯着看好吗? 他只得赶忙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寒碑子再度莞尔一笑,然后身形虚化,遁入他眉心消失不见了。 787 十年大梦红尘里,一朝觉醒帝王家 (787 十年大梦红尘里,一朝觉醒帝王家) 狂风渐息,空中飘飞的尘埃都掉落了下来,地面上很快就积满了厚厚的一层。 勾诛让缪其中引路,两人在地下各种间隙中飞遁,很快脱离了战场,回到了地面上。 这是在一座巨大的桥下,。虽然桥上不断有轰隆隆的马车兽车碾压而过,桥下却是空空荡荡,石板的裂纹中生长着荒草,碎石和土块堆积在墙角。这个位置极高,除非飞遁不可达,自然不会有一个人。 勾诛问厚生,如何把他送回他的隐蔽处,厚生却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看他苍白的脸色,不但比之刚拔掉丹毒的时候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问题出在他的脖子上。他几乎整个脖子都变成了黑色。而且这黑色在不断向四周蔓延。 这是因为沾染了张乾丢出来的枯灵坏髓尘。枯灵坏髓尘是用昂贵的枯灵铁髓磨成粉末炼化而成,本身就能吸尽一切灵气。 炼化枯灵铁髓粉末而形成的枯灵坏髓尘,尤其能被灵气充沛的修士肉身所吸引。一旦入体,就会破坏一切灵机。 修士被沾染上,只能自己以法力强行排出,没有解药。这是玄铁卫专门对付修士的利器之一。 当时张乾丢出那枚黑色弹丸,勾诛只觉得那东西一团漆黑,神识也感悟不到任何灵机,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暗器,所以只是阻挡了一下。 没想到这东西被撞上便爆裂开,粉末四溅。等缪其中提醒他这东西不能沾染,他动用玄冥寒气将其冻结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粉末沾染到了厚生的脖子上。 如果只是沾染了手脚,将手脚斩去还能活。但厚生被沾染的是脖子,就没有办法斩掉了。这种情况就是连菱、沐葭这种医药大家也是无药可救的。 从那时起他就是必死的结局,这也是张乾选择这个武器的原因。 连菱都说无药可救,让他吃更多苦头自然是没有必要的。勾诛把厚生平躺,头靠在一块砖石上,说道: “厚道友,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可以告诉我。只要我能做而且风险不是太大,我一定帮你做了。” 勾诛尴尬地加上了“风险不是太大”的限制。他暗想,如果你让我去给你找皇帝报仇,那就还是算了。毕竟就是一份买卖的交情吗,我也不可能承诺太多。 厚生脸部微抽,勉强一笑,断断续续说道: “多谢道兄相救……我蒙昧中来……又蒙昧中去……真的没什么……遗憾。反而我如果知道了……自身来历,牵挂更多……,那就遗憾……。 “我那极品天引石……和三花外药,绝无问题,……道兄可放心使用…… “但我身上的宝钥,……道兄万万不要……使用……想必朝廷早已……在宝行设下埋伏……到时连累道兄…… “只求道兄……将我肉身……焚化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在这世间……” “放心,这事好说。”勾诛点点头回答。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厚生便已经气息断绝。 如果是坏髓尘的作用,他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死。他是动用残余的真气之力,主动中断了心脉而死的。 他这样不死又不能活,会连累救他的这两人,还不如主动进入轮回,了结这一切。 他自己的身世来源等等,干脆让它永远成迷,与身俱灭,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勾诛念起御火诀,施展起一个火球术,瞬间就把厚生的肉身烧成了灰烬。这火光远望去,只不过厚土城中苍茫如海的万家灯火中的一点,谁也不会注意到。 他叹息一声。像厚生这样谜一样地出生,谜一样的存在,然后又谜一样地消逝的极品存在,算是存在过吗? 勾诛和缪其中回到逍遥会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他有些吃惊地发现,黄璐的卧房里,门缝下面还透出灯光来。 宋如海已经回去睡了,但黄璐一直精神大振地在帮她的男神修改阵图。 她要设计出一个绝妙无比的阵法,让宋家老祖看不到任何端倪。直到他入阵之后开始运转一切,已经无法脱身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迟了! 她眼睛布满了血丝,眼圈黑了,眼袋肿了,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隔着门,勾诛当然是不会知道这一切的。他只是有点纳闷,这个平时晚上睡得超级死、早上起不了床的师妹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会熬夜? 但他没有多想,直接回自己的卧房睡觉去了。乘着还有完全天明,还有时间再和连菱睡一会儿。 …… 厚土城中有一座城中之城,名为土禁城,位置正在方方正正的厚土城的正中心。 土禁城是一座金黄色的城池。如果从高空看去,形如灰褐的厚土城中心的一块巨大金砖。这是整个厚土皇朝中戒备最为森严的所在。 但土禁城的最中心则是坤离宫。这一带的主色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金黄,而是金色覆外,红色饰内,黑色为底。 坤离宫是整个皇朝的中心,也是六合至尊虚空大阵布阵的所在。在这里掌握阵枢的坤元皇帝昊汉就是真正无敌的存在。 坤元皇帝戴着一顶黑色的乌纱皇冠,穿着精致无暇的金黄色龙袍,龙袍上绣着的是真正的五爪金龙。 和某些历史上传闻中的酒色过度、形容憔悴枯槁、年老气衰的皇帝不同,昊汉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正当中年的他面如冠玉,发如墨染。露出在乌纱之下的鬓角也梳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不带任何瑕疵。双目精神炯炯,壮硕魁梧的身材就算是宽大的龙袍也掩盖不住。 如果他不言不语,简直是完美得如一尊精心雕琢的神像。 但真正让人惊叹的,是勾诛如果在这里也要自愧不如的“完美三花金丹”。 昊族一族中,无论是虚丹还是金丹,极品内丹比比皆是,只不过并不怎么为外界所知罢了。 即便都是极品内丹,也是有一定的差别的。这取决于修士结丹的时候,神游大道所接近大道的程度。 即便一样是到了非想非非想天,真正近极顶的程度也是有所不同的。 这位皇帝昊汉,不但金丹三花圆满,而且其金丹的品质甚至高过勾诛,属于可以帮勾诛拔除丹毒的存在。 他此时并不在他的皇位上,而是在坤元宫地下深处的密室中。 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神龛,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暗红色会神玉外镶引魂金髓所铸就的神主牌。 这两样材料在外界可都是以微末的分量掺入其他材料中来打造法器的,在这里居然直接当做材料使用,奢侈程度令人咂舌。 每块神主牌上的称谓极为简单,一律为“某某之神位”。昊汉站在神龛前,眼睛就落在某个神位上。 昊汉与神龛之间,是整整齐齐地摆着的一排华丽的紫红色棺材。 就在他悠长的呼吸之间,眼见着那个神主牌颜色变得鲜艳,红艳欲滴,接着真的有一滴血红的液体低落在了墨玉般的基座上。 基座下面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一个巨大的法器被激发了。某种无形的东西牵连了出去。虽然无色,无味,无声,但昊汉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众生所有的业汇聚而成的无边业海被某种外物侵入了,就像滚油里被注入了一线水流,它狂怒地咆哮了起来。 神主牌猛然一亮,既而暗淡了下去。接着就风平浪静了。 吱呀一声,一副棺材的棺盖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淡蓝色蟒袍,头戴玉棺,风姿卓绝的垚族少年坐了起来,他的目光还稍微带着一点迷离。 一场十余年的梦境,居然就这么醒了。许多的记忆就像原本沉淀的沙石一样忽然被搅和了起来,让他满脑子都是。缓缓地澄清的过程耗费了他不少的时间。 但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心中如同潮涌般不断地翻腾。厚生,厚生……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厚生! 他再一抬眼,就看到了棺材前站着的穿着金色龙袍的男子。他立刻一翻身,跌跌撞撞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给这位皇爹跪下了。 “儿臣昊统,叩见父皇!” 788 坐拥王位得肱骨,手握始玉待天劫 (788 坐拥王位得肱骨,手握始玉待天劫) 父子相逢,昊汉似乎并没有什么格外惊喜之意,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 “我派人去把你提前唤回。派去的人马也算不少,没想到所有人全死了。而且死不见尸,完全湮灭无声了。好在他们并不全是废物,毕竟还是把你弄回来了。” 昊统已经完全想了起来,他所谓的身为厚生的一场大梦,只不过是一场历练罢了。 昊家资质不缺,资源也不缺,只要肯认真修炼,一路极品晋级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唯独有一样是昊家最缺也最难以通过资源来弥补的,那就是心性。 他爹把他放出去当做不知道自己由来的厚生,然后又不断地追杀他,还让他染上丹毒,只不过是为了磨炼他的心性罢了。 他无论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但他也要面临巨大的危险和艰难的坎坷。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刻依然能翻盘取胜,才算他心性的磨炼圆满完成。 这种历练可都是玩真的,极为危险。所谓追杀、所谓丹毒都是丝毫不假的。但是本质的危险一点也无,因为他所用的肉身并非是自己的。 昊氏皇家,要弄出一个极品虚丹的肉身供他历练来说轻而易举。而这场历练本来就必须要以死亡才能结束的。 所谓极品金丹三花为目标,只是设定一个目标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罢了。真的走到极品金丹三花?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定会死。 一般人死亡,神魂立刻卷入业海,入轮回而去,再也寻不回来了。但昊家是个例外。 昊家有独有的九死还魂之术。只要预先制作好还魂神主牌,放置在他们的九转还魂龛上,死多少回也都是可以还魂归来的。 只是这个归来有一个限制,那就是他必须在方圆百里内死亡才能被正确地召唤回来。厚生的历练范围被严格地限制在厚土城范围内,正是因为如此。 听到皇帝老爹的抱怨,昊统淡然一笑说: “区区几个玄铁卫,几个贪婪又没用的修士,还有一批军士而已,父皇怎么会放在心上? “儿臣这一回历练,遇到一个真正的人中龙凤。年纪与儿臣相差不大,修为一样的紫府圆满,内丹一样的极品!儿臣和此人真是一见如故啊! “此人一诺千金,不惧生死。只为了一份助我拔除丹毒的承诺,面对玄铁卫带来的人马重重包围,内外夹攻,他也没有毁约,始终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换了儿臣处在这样的境况下,怕是做不到的。” “而且这人杀伐果断,令人惊骇。几个玄铁卫想留下他性命的时候,他丝毫都没有犹豫,几息之间就把数百人屠戮殆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还顺带把我救了出来。 “要不是我沾染了要命的枯灵坏髓砂,父皇派去的那点人马恐怕还不够把儿臣召回来。” “极品内丹,不是昊姓?”昊汉目光微变。天下人才出众的他见得多了,能搜罗的他早就收罗了,个把所谓杰出的人才还不至于让他在意。 但是这个极品内丹让他心中颇为不爽。这里其实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并没有公开宣布过,但一万年来都被严格遵循,而且皇族和四大宗门都默认的。 那就是厚土皇朝所有范围内,只有皇家昊族才被允许拥有极品内丹。 从结丹开始,如果有任何非昊族成员获得了极品虚丹,那皇族是一定会秘密动用国家之力让他提前“夭折”的。 在昊族之外,极品虚丹本来就极为罕见,一千年也出不了几个。纵然真的有人结成极品虚丹,一般也不会张扬,而是小心隐瞒。所以这条规则执行得并不多。 除了皇室五大宗门的高层之外,玄门中大多数修士并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规则存在。 但拥有极品虚丹,又被皇帝本人知晓,此子就是必死无疑了。昊统作为皇长子,这点他是知道的。 当他看见自己老爹脸色已经变了,心中已经知道这件事究竟有多严重。他连忙磕首一拜,正色说道: “虽然只是一场历练,但此子对儿臣有救命之恩。他没有昊族血脉却持有极品虚丹,确为死罪,但儿臣愿分一缕昊族血脉给他!” 他身为昊族人,自身的资质和血脉是有很大的关系的。他若是分出血脉给别人,也就等同将自己的资质也分出一部分给他人,对他来说是相当严重的代价。 “哼,我昊族的血脉这么不值钱,是你想分就分出去的吗?” 皇帝双目中射出寒光,再度扫视了一下这个儿子。他简直怀疑这场历练不但没磨炼他的心性,反而让他变得幼稚了? 但在他充满威慑性的扫视之下,昊统丝毫没有退缩,抬头仰望,目光中透出坚定不移之色。 其实作为皇长子的昊统如果能拥有一个极品虚丹的修士的辅佐,的确可以大大增强他对整个朝廷的统摄力。 至于其人拥有极品虚丹的事,只要他和昊统二人隐瞒,别人也不会知道。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觅丹晶玉”可以到处去找极品虚丹的。 既然没人知道,就不算坏了规矩。为了后辈根基稳固,这个后门他是愿意开的。 “如果这个人对你忠心耿耿,那我可以当不知道此事。但如果稍有异心,我必杀之,永绝后患。” 天子无戏言。他一旦这样说了,这个定论就下了。昊统连忙点了点头,说:“儿臣心中有数。父皇放心,将来此人必是儿臣肱骨!” 坤元帝终于将这件事先放到了一边。他转身往后走了几步,上了三道台阶,坐在了一张红黑两色的大宝座上,俯身望着这位刚刚归来的长子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提早将你唤回?” 昊统眉头一皱,如白玉般印堂上仿佛泛起了一层阴云:“莫非是浑沌天劫,可能提前到来?” 他是十多年前,当昊奇、昊正这两个弟弟在翠玉宫的自身碑界中决战之后,他才进入这次历练的。 那一回霞王昊奇几乎被云王昊正这个毫无修为的废物给废成了废物之后,他便确信不会再有人对他的皇位继承权构成任何威胁了,所以他才安心进入这次历练的。 他老爹三个儿子,其中一个昊正天生就是废脉无法修炼,本来就是废物。另一个被废物打成了废物,那岂不是两个废物?他何必再担心有人和他争夺皇位? 虽然说皇家资源充足,昊奇伤重也很快就恢复原样了,但废物这概念并非只是身体上的。 只要他被昊正打废一次,在坤元帝这个任何事都追求极度完美的父皇心中,也就是永远都是废物了。 那时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浑沌天劫将影响他继承皇位。一旦天劫爆发,万物一同毁灭,这影响可不是旁支末节的影响。 昊汉没有点头,只是将手心摊开,他手上立刻多了一物,看似是一块普通的黑色岩石。 他将手中这石头往地上一丢,立刻叮当一声坠落在了黑色的石板地上。 “你试试将它捡起来。” 昊统走近,才发现这不是一块简单的黑石。其形状怪异,不成方圆,倒像是某个完整的石块破碎而掉落的一块碎片。 更神奇的是它的颜色,毫无任何反光,简直是纯黑的,如同枯灵铁髓所打造的能吸收灵机的盒子一般,一眼望去,仿佛连目光都要陷入了进去。 但虽然说它没有反光,里边却自身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这些星芒并不是出现在岩石的表面,而是悬浮在这块岩石体内漆黑的空间中。 他一眼望去,感觉如同洞窥宇宙。其极致之大,又无比之小,如浩瀚星河宏大无边,又如叶中菩提细微而具体。 昊统大致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皇石”?传闻得皇石者得天下。他不禁心中猛跳,这位父皇今天是脑子搭错了线,打算提前把皇位传给他? 还是说,这是一种试探?不,因为皇位的继承人并没有竞争者,所以这不可能是试探。 他放心地伸手抓了过去。当然,他要装得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的样子。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抓了一个空。 这个东西明明是存在的,它丢在地上还有声音,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虚影,他看得见却摸不着!莫非这真是一个试探么? “父亲,这是皇石?”他硬着头皮,低声问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诚实,把他所想都问出来。 “皇石只是世俗之人的称呼。”坤元帝有些不屑地回答,“此物名为浑元始玉。它认主之后,谁也拿不走。” 说完他将手一握,仿佛捡回了什么。地上那块浑元始玉就消失无踪了。 “持有浑元始玉者,其意识在浑沌天劫中不会消亡。浑沌天劫之后,万物化为浑沌,持有此物者,即为创世之主。他将再度创世,观想一切。 “凡他所观想之众生众物,都将重现于新世。而他拒绝者,则再也不会现世了。” 昊统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老爹以前给他暗示过的,渡过浑沌天劫之法。 对浑元始玉的持有人来说,这根本就不是劫,只不过是随心所欲,重新创世的契机! 789 诸天创世互侵夺,明珠暗投乞生机 (789 诸天创世互侵夺,明珠暗投乞生机) 所谓万物化为浑沌,但浑元始玉本身和其持有者的意识却是除外的。 浑沌世界本是无色。它之所以能幻化出有色万物,就是因为这浑沌世界并非彻底浑沌,其中还有这浑元始玉在,寄托了创世者的意识,才演化出色界一切。 进入浑沌天劫,浑元始玉依然会保持原样。而浑元始玉的持有人肉身虽然一样化为浑沌,其神魂却可以寄托在浑元始玉中存在下去。 于是浑沌大劫之后,整个色界就会以持有者意识的愿望为蓝本而重生。 换而言之,他想要还原的一切,一切都可以还原。他想要再现什么人,想要再现什么历史,想要再现一洲、一国,只要他一个念头就可以再现。 他想要谁化畜生、做凡人、成大罗金仙,还是直接封圣,都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而他所厌恶的一切,可以消灭得干干净净,永远也不会再复现出来。当然,他若是尤其仇恨某人,将其人重现出来永世受苦,也不是不可行的。 而他们这些人如今之所以还在这里存在着,恐怕也得感谢上一次浑沌天劫中,浑元始玉的持有者观想了他们,至少观想了他们的始祖,才使得他们得以存在。 倘若当初那位一念厌恶昊族,那么昊族自然不复存在,他们也就不可能存在了。 而且昊族如此强大,世世代代统治三界,极有可能之前那位持有浑元始玉的创始者便是昊族的始祖。 但现在,这浑元始玉就握在他老爹手中?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石头要是握在我手里多好。老爹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到时候我再把你观想出来就好了。那时我已经是创世之主,自然不会在乎区区一个皇位。 但他第二个念头便是,如果我惹得老爹一念不爽,大劫之后我就永久不复存在了?连入轮回的机会都不再有?这念头一起,他不由得背后暗暗一颗颗大汗爆出! “但是,”坤元帝有些遗憾地将浑元始玉握在手中,摩挲了一会,“这枚浑元始玉的光芒过于暗淡。” “即便渡过天劫到了创世,因为其愿力过少,所重现的世界也会相对虚弱,从而容易被其他的浑元始玉所创之世侵夺。” 这一枚?原来浑元始玉还不止一枚?那就是说,会出现多个浑元始玉的持有者同时创世?而且这些世界还会相互侵夺? 由于每一枚浑元始玉的愿力大小不同,那么这相互侵夺最终的结果也是不相同的了? 昊统的脑子极速转动,理解着他老爹的每一句话中的含义。这一切和他的未来息息相关。偏偏他又不敢多问。 因为他非常清楚这个老爹的脾气。他想说的,自然会说。他不想说的,你问也只是惹他白眼而已。 “若是东胜神洲万众归心于我厚土皇朝,那么这枚浑元始玉就可以强到极致。只是最近几百年来,皇朝出了一些问题,它才暗淡了下去。” 坤元帝不疾不徐地说着:“闲玄越来越多,他们不尊皇室,对朝廷只不过敷衍应付、阴奉阳违。 “民间凡人,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不尊正统,反而整天拜祭祈求这些闲玄的。 “以前为了天下太平,我还可以忍一忍。现在浑沌天劫近在眼前,此事已经到不解决不行的地步了。” 昊统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个逍遥斗法会……” 他的肉身躺在棺材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他作为厚生,一直在厚土城里混迹,对皇帝征调三千闲玄参与逍遥会大斗法这么大的事,他当然是听说过的。这个时候听坤元帝说起,他立刻就联系了起来。 坤元帝原本冰冷的表情,终于露出了少许赞许之色: “你还算有点脑子。所以我才决定这件事由你去办。 “解决了这批闲玄,剩下的不足为惧。我厚土皇朝再度人心一统,这枚浑元始玉,就可以恢复它原本应有的样子了。” 这么大的事交给了他,他当然愿意去做。这直接关系到浑沌天劫之后他是否还存在,他敢不尽心尽力?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表情上把自己的那一丝疑虑给泄露了出来。 即便他老爹手中的浑元始玉恢复了原本的威力,他老爹所观想的世界不会被别的创世者所侵夺了,那又如何? 他并不关心那世界究竟如何,他只关心他自己是否还存在?万一他爸再度创世的时候把他给忘了呢? 能否问他老爸要一个承诺,承诺那到那时再把他观想出来,最好能免了修炼,直接来个大罗金仙? 就算有这样的承诺又有什么用?连宇宙都一片浑沌了,玄血契之类的玩意恐怕也早连废纸都不如了吧? 坤元帝明显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如果你这件事办得不错,我赏赐你一样东西。”坤元帝简直是像给狗丢骨头一样随手一丢,就丢了一样东西过来。 昊统当然不敢让那东西掉在地上,赶忙就像狗叼骨头一样伸手接在手中。 这东西入手冰冰凉沉甸甸,手感就是普通的半个巴掌大小的一块岩石碎片而已。问题在于他一眼看去,心中巨震,这居然是另一块浑元始玉? 浑元始玉不止一块他自然能猜到,但是他这个皇帝老爸手中竟然就有两块? 自己也可以成为创世之主?这个世界他如何想就如何安排?一切万事万物都由他心想事成? 念头转到这里,无论他心性如何坚韧淡定,这时候心中都掀起了滔天大浪,甚至忍不住要浑身颤抖起来。 但是他手中这块石头和他刚刚见过的浑元始玉的不同之处也是很明显的。 一则这一块的黑暗的空间中,那些星辰密集和明亮了许多,使得整块石头都显得明亮了许多,在黑暗中甚至可以当做夜明珠来使用。 另一点,也是更重要的一点,这一块在他触来不是虚影,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实物!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另一块浑元始玉。它本属于妖皇木野。但木野放弃皇位然后又死了,它失去了物主,便显露出实物之相。” 原来如此。昊统明白了。也怪不得这一块要明亮许多。 因为妖界和人界不同,几乎所有的妖修都尊妖皇为主。不服的只是个别。这和人界玄修中,闲玄几乎占了一大半大不相同。 人心所聚的程度,就直接代表了浑元始玉的愿力的大小。 “树族榕千紫和楑郁这两个奸贼想要乘着妖皇没有后继之人,炼化为己用,”坤元帝鄙夷地大笑两声,“皇位哪是这些天生的凡夫俗妖好觊觎的?” “如今新任妖皇已经登基,他们想要炼化已经不可能。不过这两贼颇知变通,将此物献给了我。我们父子既然能各得一块,也就可以同渡浑沌天劫了。” 当年木野在放弃皇位,离开眠恶山的时候,做了一件相当实诚的事。那就是他将树皇世代相传的浑元始玉让了出来,留在了妖皇殿。 他作为树皇,所承载的就是在浑沌天劫之后再度重现树族的命运。但他不想再干这个树皇了,也不愿意再承受这个命运。 所以在他看来,他要吐出浑元始玉这是理所当然的。树皇一脉本来就都是这样的厚道人。至于浑沌天劫?创世的机会?重现的机会?人家不在乎。只要能过好这一世就足矣! 浑元始玉一旦认主则不可夺,但并不妨碍原主自身放弃它。放弃之后,它就成为实体之物,被保存在绝密的妖皇殿中。 妖皇殿只允许妖皇与树族大长老进入。因此代为看守者就成了树族大长老榕千紫。榕千紫并非树皇一脉,为树就不如树皇一脉的人那么厚道了。 即便他原本非常忠贞,在成为创世之主如此巨大的诱惑之下,也难免要被侵蚀了。 但他想要直接成为浑元始玉之主是不可能的。浑元始玉之只能聚拢众生愿力的人皇或妖皇为主。你要么自己成皇,要么弑皇取而代之。这两条对他都不容易。 或者请命魂使转运,将下一任妖皇之命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和楑郁两人密谋,占据眠恶山,请来命魂使转运。然而多年的折腾过去,他们还没有成功,就遇到了木萝部找到了妖皇血脉,扶植木实成为妖皇的事。 此时木实已经成为妖皇,妖界万众归心。浑元始玉其实已经认主。 只不过木实此时并不知道浑元始玉的存在,他也没有见过这东西。所以这块浑元始玉如同被物主遗忘,依然是一块实物,流落世间。 当新任妖皇来到妖皇殿的时候,榕千紫和楑郁带着浑元始玉逃之夭夭。 在榕千紫看来,如果是新任妖皇获得浑元始玉,那么浑沌天劫之后,以他的所作所为,恐怕是永远也不会再有重现的机会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浑元始玉献给人皇,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也比毫无希望要强! 所以榕千紫和楑郁这两个往日的树族大佬,如今已经彻底效忠了人皇昊汉。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忠心投效,能换来浑沌天劫之后的一线重生之机。 790 重金打造火熔体,傀儡束缚逍遥仙 (790 重金打造火熔体,傀儡束缚逍遥仙) 昊统心中暗想,榕千紫已经是金丹三花的顶级大妖了,原来在父皇眼中只不过是“凡夫俗妖”罢了? 问题是这石头就算给了我,连榕千紫那种大妖都无法炼化,我又怎么能炼化得了……他正要问,听到坤元帝又自顾自地说道: “榕千紫炼化不了,不等于我昊家炼化不了。但这里有一个前提条件。 “因为新树皇已经在妖皇殿登基,这块浑元始玉其实已经有主了。 “只不过其主并不知道此物的存在,所以此物仍是实相。如果是他见识了此物的存在,只要一个念头也就召去了。 “你想要炼化它其实不难。只要诛杀其主,取而代之,我就可以找命魂使助你夺取未来的妖皇之运而炼化它,成为这块浑元始玉的主人。 “新任妖皇在登基之后便下落不明。他虽然掌控着妖界,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但任何一块浑元始玉的主人,都能感应到其他浑元始玉主人的存在。所以我能找到他。 “等你在逍遥会中替我解决掉那些闲玄的麻烦,我就给你这块浑元始玉和妖皇的位置。以厚土皇朝倾国之力,你还担心有什么做不到的吗?” “儿臣明白了。” 其实昊统明白的并不只是他老爹说的这些。 按理说他爹手中有还有另一块愿力足够的妖皇的浑元始玉,他又知道妖皇的位置,直接去杀了新妖皇就可以自行炼化。 那他又何必去搞什么逍遥大会,直接去杀妖皇不就可以获得一块愿力足够的浑元始玉,达成他同样的目的? 这里很可能潜藏着一个规则。那就是一块浑元始玉只能有一个主人,一个主人也只能拥有一块浑元始玉。 倘若要炼化另一块,就必须“转运”。如人皇转运成了妖皇,极有可能是一定会导致放弃了手上这块的。 坤元帝手中这块虽然愿力不足,但肯定能保得他自身渡过浑沌天劫。最多也就是他所观想的世界万物被别人侵夺一部分而已。 手中已经掌握着稳稳的保命符,又何必冒着风险丢了碗里的,去觊觎锅里的?万一落得个两头空就惨了。 所以他爹的意思,你老老实实帮我把手上这枚的愿力恢复了,算是锦上添花吧。只要你乖,我就给你拥有另一枚的希望。 昊统恭恭敬敬地弯腰,双手将这枚浑元始玉奉上,递还给他的父皇。 很明显如此重要的东西,只不过给他看看来馋他一下罢了,不可能让他保存的。 但这个机会是值得争取的。如果他能争取到,那获得的福祉简直是不可想象。 如果他争取不到,他未来的命运,也就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了。他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第二天,他来到厚土城中,玄武门内,一片由削尖的木料所构筑的栅栏围起来的棕色木屋内。 这些屋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临时构筑的军营,所有的房子都是木料和布料搭建而成,仿佛随时都可以拆下来搬运上辎重车,然后随军而行。 他看了一眼门口森严的警卫,便抬步走了进去。 一个轻甲卫士正要过来阻拦,另一人低声喝道:“你疯了,那是指挥使大人!” 在玄铁卫指挥使司,一切都按军营的规矩行事。即便是大皇子在这里,也只称指挥使大人。 坤元帝一度想让霞王昊奇担任玄铁卫指挥使。但他被云王废了之后,这个位置就归虹王昊统了。他从那时起就一直担任玄铁卫指挥使。 “不对啊,”那名卫士嘟哝着道,“指挥使大人不是一直待在衙门里的吗?” 昊统当然不会理会他。他径直往里走去。不一会儿,他便到了玄铁卫指挥使司内专门用来议事的“麒麟堂”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屋子里坐满了人。尤其尽头的主座上,已经坐了一名“指挥使”。所有人都齐刷刷往门口看来,目光中露出惊讶神色。因为另一位指挥使大人正在从门口走进来。 昊统双目盯着那个主座上的“自己”。那其实是他的一道神魄分身。只不过这个分身被剥夺了分化时的记忆,所以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分身,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昊统。 此时四目相对,他自然也就想了起来。一种恐慌和绝望的情绪涌上了他的脑海。他还来不及做点什么,就感觉自己开始瘫软了下去。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主座上的那位“昊统”就像被点燃了一般,虚化成淡蓝色的火焰,飘散空中,被吸收入新来的这位昊统的眉心。 昊统大步上前,坐到了主座上。吸收了这道分神的记忆,整理了一会涌入他脑中的千头万绪。 他这才想起来,原来他的分身一直在这里筹备着这场即将掌控大部分闲玄的所谓“逍遥会”,已经数年的时间了。 这几年的时间里,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就是打造一千具“火熔傀兵”。因为工艺复杂、耗资巨大,所以这也是整个计划的链条中最不确定的一个环节。 他望了一眼会议上的众人,有大半并非是他玄铁卫中的人。以前和他打交道不多,反而和云王关系有些密切的五行宗,倒是有不少人在这里。 五行宗神器堂堂主苏羽信、金德院院长周踏,飞剑堂堂主陈昂,甚至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纨绔子弟,来自江南豪富之家的宋家少主宋如青。 有了这些人成为玄铁卫的助力,他不但势力大大增强,连财力也猛增了。 据说他们在厚土城中筹备了半年的工坊,如今已经产出了第一批样品,而且效果不错。 “逍遥会预计会在明年年初开始。” 他环顾了一下这批他一直不太信任,但削尖了脑袋想来投靠他的众人:“还有大概三个月的时间。我想要三千具。能做到吗?” “三千具?”苏羽信第一个弹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说的难道不是一千具?” 昊统微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时势不同,需求也不同。 “据说这次逍遥大会陛下准备了三千人的名额,结果来的人接近一万。 “这么多的闲玄愿意为国效力,我们还能冷了大家的心吗?而且我要纠正一下,此物的名字,将改为火熔金体,火熔傀兵这四个字我不要任何人再提。” “逍遥大会?”苏羽信当然知道正在厚土城搞逍遥会,但他并不知道打造火熔傀兵与逍遥会之间的关系。 火熔傀兵的确是能凡人之力提升到修士之力的利器。但它也并不是只为凡人准备的。 事实上它本来就不是任何凡人都能使用。他们还要专门选择有一定气血作为基础,能承受火熔傀兵的凡人。 如果凡人和火熔傀兵结合能得到如此巨大的提升,那么修士如果和火熔傀兵结合呢? 不但无需担心肉身不能承受,而且战力还在修士原本的基础上再提升一大截。 但火熔傀兵之所以叫火熔傀兵,就是因为它本来是按傀儡打造的。虽然融合了肉身之后,其人自主意识还在,但也完全是可以被从外部控制的。 现在要改名叫做火熔金体?将受控的细节隐瞒掉? 苏羽信顿时觉得信息量有点太大了。难道朝廷订购这么一大批火熔傀兵,其实不是为了凡人,而是为了控制那些修士而准备的? 像这么复杂能直接和肉身结合的法器,即便叫做“火熔金体”,但凡是个正常的修士,都会怀疑这其中有没有留下什么被别人控制的后门。 如果知道所有的“火熔金体”都被他们预先打造的法器所控制,那还不闹翻天?哪个修士会愿意成为小命都拽在别人手里的傀儡? 但其实也不尽然。 来的近万修士中,筑基散修肯定占多数。这些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结丹的。如果赏赐他们所谓“金体”,即便有从此被人掌控的可能,他们也是大有可能接受的。 一旦接受,那就名义上还是闲玄,可以加入逍遥仙盟,实际上就成了被朝廷控制的棋子。而且这些人实力还相当强,完全可以钳制逍遥仙盟的不服朝廷的闲玄们。 而且朝廷是永远不会承认这些“金体”有“后门”被他们控制着的。 如果是和逍遥会联系起来,苏羽信心中不仅大震,莫非朝廷真打算把几千闲玄都牢牢掌控起来么? 791 望雪原暗流汹涌,扫尘虏报恩来迟 (791 望雪原暗流汹涌,扫尘虏报恩来迟) 这事从立场上来说对他是好事。因为他是领取朝廷俸禄的儒玄。这么多年来,在五行宗和文楚萧为首的闲玄斗争得也是死去活来。 如果经过逍遥会一役之后,文楚萧手下的闲玄弟子们大多数变成了被朝廷控制的了…… 那对他简直是大利好。闲玄的势力很可能会彻底消亡,他的弟子周踏必然再升一步成为五行宗的宗主。他也就成为坐享清福的太上长老了。 但朝廷对闲玄一向是怀柔的态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激进了? 苏羽信决定不去深究这件事。反正这是朝廷和闲玄之间的斗争,并不会波及到他身上。 他望了一眼在场的宋如青,回头对昊统说道: “指挥使大人:一千具还是三千具关键不在贫道。贫道的工场已经建好。关键在钱。只要砸进去三千具的钱,那便是三千具。” 他决定甩锅。这不是他打造速度的问题,而是金主愿不愿意给钱?金主给多少钱,我就能造出多少来。 “嗯,你们都下去吧。宋老板留下。”昊统点了点头,明白了。 不一会儿,会场中便空空荡荡,只剩下微胖脸蛋就像面团一样白皙的宋如青,和气宇轩昂的昊统两人了。 “宋老板,我知道你有钱,但也有条件。你直说吧。只要是本指挥使能办到的事,你都可以尽管提。” 宋如青谄媚地笑道:“殿下放心,这是军国大事,草民就算倾家荡产,也绝不敢怠慢。 “但眼下草民也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望殿下在这次逍遥斗法会上帮我讨回一个人……” “什么人?”见他支支吾吾,昊统有点不耐烦地问。 “被翠玉宫诱拐去修道的家姐宋兰。”他不动声色地回答,“草民只不过希望家姐放弃道途,会我家主持经营家业罢了。宋家缺不了她。” …… 逍遥会说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的玄门斗法大会。但实际的进程远比所有人预想的要慢得多。 勾诛他们十月就已经来到逍遥会馆,但眨眼就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还没有一点点进展。 修士们之所以磨磨蹭蹭,迟迟没有开启斗法,是因为他们都是闲玄。 一帮各自不服的闲玄要通过一场斗法,建立起一个“仙盟”,谈何容易? 首先斗法的赛制和规则就难以确定下来。 实力强的要打淘汰赛,实力弱的则希望可以进行分组配合群战。体修希望能加入单纯肉搏的项目,而法修则要求可以无限制地使用法宝。 大门派的备足了丹药,散修却要求限制在斗法中服用丹药的行为。 逍遥会馆中不但有住处,还有各种广场、擂台,谈天说地饮酒喝茶之处,也有不少环境清雅的议事会厅。一切都给他们准备好了,只等他们谈出一个结果来。 但他们终日在这悠闲环境中吵吵嚷嚷,却始终没有吵出一个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结果。 朝廷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那就是他们只负责提供场地、食宿,不参与整个逍遥会斗法大战的组织。 这是为了确保“逍遥仙盟”一开始就是闲玄自己的盟会,而非被朝廷所背后控制的。 但勾诛明白,这只不过是朝廷故作姿态罢了。因为这些闲玄们根本就不可能议定出一个结果。最终还是得朝廷说了算的。 这对他来说无所谓。他已经得到了极品天引石,只是尚未炼化。同时他也给林玫儿准备了一份上品天引石。 他如果炼化极品天引石,随时可能成就金丹。万一金丹成了,就无法进入逍遥仙盟。 因此他和林玫儿两人虽然都是紫府圆满,却暂时没有炼化天引石。 金丹三花外药也给了连菱。她的双花金丹尚未圆满,但也差不远了。 勾诛等人虽然也常常被拉入争执中,但他们始终秉持着一副看热闹的态度,并不偏向任何一边。 他们几个就这么在逍遥会馆中足足逍遥了三个月,就坐等看那些闲玄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但谁也没有料到年底一过,画风突变,所有闲玄都离开了厚土城的逍遥会馆,通过传送来到了北疆。 这是厚土帝国的极北之地,风都。 坤元四十年正月初六,勾诛正在风都城的城墙上,遥望四野。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厚土城的繁华盛景历历在目,但他大多数时候都乖乖地躲在逍遥会馆中修炼,还没有来得及去好好享受享受,就匆忙来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放眼四望,整个大地都被厚厚的积雪笼罩,宛如铺上了一层奶油做成的毯子。天空同样雪白,被寒雾笼罩。远处天地混同在茫茫的浑沌雾气里。 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片血腥的战场,一切都被大雪所掩盖了。 北疆的游牧民分成两大族:尘族与风族。但最早北疆最强大的既不是尘族,也不是风族,而是崛起于更北,位于北冥之侧的雪族。 五百多年前,雪族有一统整个北疆的趋势。厚土帝国果断出手,联合尘族部落北上攻击雪族,将雪族人屠杀殆尽。 联军大军南归的时候,路过这片草原,见这里水草丰茂,便在这里筑城,名为“风都”,并迁移来不少垚族和土族的人口。 当时的领军大将、如今的坤元帝昊汉的叔叔昊风,在那时受封第一任风王。他从此没有南归,而是负责驻守风都。 后来附近有一些尘族部落先后被征服,垚族、土族与尘族混合居住,便形成了风族。风族的地盘不断扩大,被称为风国。 风国名义上附属于厚土帝国,但是天高皇帝远,风王权势又大,大多数时候是独立的状态。 和风族对立的尘族诸多部落,也是时而向厚土帝国称臣,时而翻脸南下侵扰。 坤元帝执掌权力的这四十年,玩的是平衡之术。只要尘族强大,便扶植风族。如果风族强大,便扶植尘族。 只要北疆不能统一,就不会威胁到厚土皇朝的存在。 但三年之前,形势突变。尘族中的寒尘部传奇般崛起,短短两年内便灭掉尘族中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统一了尘部。 这期间坤元帝不断派兵和风族一起阻止寒尘部的崛起,战事胶着了三年,耗资无数,但依然无法阻止寒尘部几乎统一了所有的风、尘两族的部落。 整个北疆,只剩下风都一城还在坚守了。 风都南面之地都已经被寒尘部落所占据,风都已经是陷在尘族人包围中的一块飞地。如果不是风都中有可以连通厚土皇朝的大型传送阵不断得到支援,早就灭城亡国了。 勾诛正欣赏这在江南的翠玉峰上难得一见的茫茫雪景,忽然旁边一名甲士行了军礼,吐着白气对他说道: “上人,殿下有请。” 所谓的殿下并非是风王。这一任风王昊劲在尘族围攻之下身先士卒,殊死抵抗,已战死了。 风王之子昊胜虽然还在城中,但授权他继承王爵的圣旨却迟迟没有到达。所以此时风王之位是空闲着的。 甲士所说的殿下是云王昊正。自从风国被尘族人围攻开始,云王就一直在上表请求带金州军支援风国。只不过是最近一个月才得到圣旨的许可。 云王昊正和风国有特殊的感情。 昊正出生之后被认为是废脉。本来在昊族这种对血脉的苛求到了极致的家族中,不但不会被承认是昊家子弟,还会丢弃荒野喂野狼的。 那时刚好风王昊劲正在厚土城觐见坤元帝。他在宫中听闻身为土人的德妃生了个废脉皇子要被丢弃,风王不知为何突发恻隐之心。 他便请求坤元帝把这个废脉皇子赐给他带去北疆,给自己同年出生的儿子昊胜做个玩伴。 对坤元帝来说,北方的安稳极为重要。昊劲既然已经把要求说出了口,他当然不能不给面子。再说真要把刚生的孩子喂狼,德妃伤心致死也不是他想要的。 昊正十岁之前就这样在风国长大。风王昊劲是他的义父,而堂兄昊胜则是他的义兄。 十岁的时候,昊正返回国都,受封云王。但他毕竟是个废脉,坤元帝并不怎么喜欢他,更不愿他和风国勾搭,所以将这个云王封到了南方偏远的金州。 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废脉王子会如此英明神武。镇压南方的叛乱、击溃妖族联军,最近又击败海魔,简直堪称神将。 在风王意外战死、风都危在旦夕的最后时刻,坤元帝终于把允许出兵的圣旨送到了金州,同时枢密院的调令也到了。 坤元三十九年十二月底,云王不负众望,率金州军在风都城下大败尘族,据说当前勾诛在城墙上目光所及的整片雪原,当时都被染成了红色。 史称风都喋血破围之战。 只是几天的大雪之后,这一切便全部被掩盖了。看上去又是一片洁白如同缟素般的雪原了。 792 巫女神算扫荒域,病王奇谋征溟沧 (792 巫女神算扫荒域,病王奇谋征溟沧) 对勾诛来说,这里不是个善地。这里太靠北了,离着金州和翠玉宫都太远,而且中间还隔着个强大的圭州。如果没有了传送阵,他们连跑都跑不掉。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见云王,而是因为逍遥大会。 在这帮闲玄自己组织逍遥会,长达三个月都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的情况下,朝廷提出,将逍遥会搬到风都举行。 所谓的斗法,不再是修士之间的互斗。而是所有参加逍遥会的闲玄一律送到云王刚刚解围的风都,加入到到尘族的战争中。 修士们将在风都战场负责斩杀尘族的非凡力量。无论是斩杀兽师还是尘族人控制的战兽,都按对方不同的境界折算成不同的功绩点。 三个月之后,统计功绩点,便可以决出斗法的结果,组建逍遥仙盟了。 既不用修士们相互斗法折损自己人,又能决出一个相对公平的结果,还能借此打击威胁越来越大的尘族,这可谓一举三得。 但勾诛可不这么觉得。问题出在这里实在是太复杂了。尘族人包围之下的一座孤城,又有风王旧属、云王、皇帝、闲玄们的势力相互纠结,外门还有尘族人袭扰。 这其中千丝万缕的玄机牵扯,哪怕他有九炼之神,也算不出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原本可以不来的。但如果不来,将来逍遥仙盟中翠玉宫必然没有一席之地,也是一个潜在的麻烦。 连菱说他修炼的玄冥九死阴修功,根在北冥。想要成就金丹,就要到极北之地才能找到机缘。 再加上宋如海想要彻底解决宋家老祖的麻烦,这一场逍遥会也是不得不来的。 大雪刚停,空中还稀稀落落飘着残余的雪花。城里城外都是一片雪白。 云王并不是呆在某座宫殿中,而是在城正中的传送法坛周边的空地上拉起帐篷,直接带领金州军安营扎寨。 虽然风都极冷,但尘族人随时可能再来,士兵们丝毫不敢怠慢,都将冰冷的轻甲披在身上。甲上结冰,一动起来咔咔有破冰的声音。 很多士兵正轮番打扫,将帐篷顶上的大雪扫落,然后用铲子铲出帐篷间往来的通路。 帐篷间一阵阵低沉犹如呜咽般的笛声随着残雪在这些帐篷间飘荡。不同于江南那种声音清亮明快的笛子,这是没有笛膜的尘笛。 勾诛看到一间最大的帐篷,赫然是一个灵堂。门口挂着一幅白纸黑字:“疾风劲王”。 可惜这位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北疆的疾风之王昊劲已经道殒。据说他是死在寒尘巫女的手下。 大帐篷的侧面有一顶小帐篷。勾诛掀开厚厚的帷幕步走了进去,感觉到一股暖意迎面而来。 帐篷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中间是一个架起来的硕大的碳火盆。 火盆上有烟囱,直接伸出头顶的帐篷外。盆中烧着通红的碳火,把帐篷中烤得暖烘烘的。 那寄托哀思的笛声也戛然而止。云王见他来了,放下了手中的尘笛。 云王比起数年前来变化不大,只是相貌更显得成熟了一些。 勾诛抬眼一看,一身米色棉布袄裙的杜莉坐在一个蒲团上,正在云王的旁边。他不由得惊讶道:“原来杜师姐也来了?” 杜莉脸上一红,说:“还不是某个药罐子时时刻刻离不开大夫?” 除了杜莉外,还有云王的幕僚洪如是、一直跟随他的两名修士,鎏金派的穆远和离火殿的赵冲。这些人对勾诛来说都不是陌生人。 云王裹在一身厚厚的裘皮大衣里,有点不服地说:“这里虽然冷,我却觉得和回家一样,精神清爽了很多啊。我们的勾上人来了,那就开吃吧。” 一声令下,帐篷后面的帷幕被掀开,两名侍者抬过来一张桌案,放在火盆边,然后一鞠躬便出去了。 帐篷里的几人围了过来。桌案上除了酒,就是一大盆看似没有任何佐料,直接用清水煮熟的羊肉,散发着朴实而浓厚的肉香。 这是北疆人的吃法。一人一把小刀,直接从大块熟肉上割下来吃。佐料则是一种用野韭菜花揉碎做成的酱,有着怪异的让人口腔酥麻的香味,放在自己的碗中蘸着吃。 一块肥软多汁的羊肉刚刚下肚,云王忽然说出一句话来:“明日我要往北三千里,去寻找雪都遗迹……” 勾诛差点没有噎住:“你这个凡人之身,要去北冥?找死?” 北冥其实没有地,就是整块亿万年的浮冰浮在海上。盛夏时节,边缘露出北冥的海水而已。如今是隆冬,恐怕连海面都见不到。 那地方寒气深重,越北越少阳光,极北之地则是终年长夜。不但凡人无法生存,就是修士也很难熬过太久。 雪国之所以能在北冥边缘建都,是因为那地方有一株能在极寒环境下分解出纯阳之气,使得整个范围能获得温暖的极冥草。 温如雪被秦尊阳带走之后,自然就没有另一株了。那里只剩下一片万年冰雪。而且北冥的冰山并非静止不动的,每年都会随着海流、降雪而变化。 如今五百多年过去,那片遗址还能不能找到都是个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来就能击败尘族吗?”云王反问道。 勾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心想你打仗是很强,但也没有必要整天和我炫耀啊。 “因为寒尘部巫女不在。击杀风王之后,她拿走了开启雪国遗迹的阵匙,然后就北上离开了。” 云王关注北疆的局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研究了北疆尘族部落和风族大部分领地被逐渐蚕食的所有战例和情报,结论只有一个。 那就是那名寒尘部的巫女简直太强了,真正的多智近妖。风王的数万大军基本上是被她几千蛮族乌合之众在戏耍中彻底歼灭了。 她所长不在统兵布阵,而在料敌于先机。风王无论如何骁勇善战,将令军行几乎步步落在对方的陷阱内。云王简直要怀疑这位巫女有预测未来之能。 对付这样的敌人,云王自己也是没什么把握的。然而对方的目的似乎一开始就不在攻破风都,而在风王身上。 历代的风王都是雪都遗迹的看守者。手中持有一枚至关重要的阵钥。没有此物,是无法打开雪国遗迹的。 寒尘巫女击杀风王获得阵钥之后便不知所踪。这时候恰好云王到来,才一举击败了尘族的围城大军。 但紧接着枢密院的第二道调令也来了,命云王迅速带兵北上夺回雪国遗迹,重新封印! 这道调令有些没头没尾。它并没有说雪都遗迹下到底封印着什么,为什么尘族人要去开启,开启了又有什么后果。 但调令上赫然盖着三枚白虎印。一枚白虎令只是代表军情危急,两枚白虎令代表有伤亡数万或失去一州的风险。而三枚白虎令则代表了亡国之危。 枢密院并非是皇帝一人能控制的,院中好几名德高望重的老者。即便皇帝能下旨让他们发出调令,代表着杀伐四起,生灵涂炭的白虎令他们是决不会随便盖的。 这也是云王愿意听从枢密院的调令却不听从皇帝的宣召的原因之一。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去了吗?”云王一边喝汤一边问。他只喝热汤,并不喝酒。 “不明白,”勾诛连连摇头,“还是去送死。” 他这一说,旁边的杜莉脸都吓白了。 在勾诛看来,三枚白虎印算什么?管他风国亡不亡,管他什么雪国遗迹?只要你乖乖待在金州,拥兵十万,谁也动不了你啊。就算盖上十个章又如何? “我会用飞舟运输,一路建营,百里一座。”云王没有理他的质疑,继续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只要在风都继续往北,极地寒风的猛烈就很快会达到修士凡人无法生存的地步。就是飞舟在那消耗的丹药也会暴增,而且还不能持续飞行太久。 每百里扎营,营中可以布置阵法,储备丹药和粮食、停放飞舟。消耗一定量的纯阳丹,营中就可以维持人能生存的温度。 大传送符和玉简传音的最远距离也就在百里左右。这些营寨之间可以用大传送符或者飞舟往来交通。 一路建造下去,数十个营寨就能绵延数千里,直到他们抵达北冥之滨,找到雪国的遗迹。 这方法虽然耗资巨大而且慢,却是进军雪国唯一的正确途径。尘族人虽然得了先机,但他们想去雪国也得用类似的办法,并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至于贤弟……”云王看了看勾诛这愈发老道而精明的仙风道骨的面容。 “你只要帮我守住风都城,尤其是传送阵不失就可以了。 “只要传送阵还在,无论发生什么危险,我都可以随时回转。一念时间就传送回金州去。 “但如果没有了风都城的传送阵,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冰原上!” 793 战火焚故园,寒冰驱梦魇 (793 战火焚故园,寒冰驱梦魇) 到达风都的八千多名闲玄修士中,虚丹境界的有三千多人,紫府的也有三百余人。 除去一双手能数得清的几个不参与此事的金丹老怪之外,这些人就是整个厚土王朝中闲玄的主要战力了,几乎占了厚土王朝修士战力的三分之二。 参与逍遥大会的虚丹以上修士,每人得到一张掺有会神玉的令牌。每诛杀一名尘族的兽师或者一头战兽,都会有一缕对方的魂息被收纳进去,变成对应的战绩点。 半年后,每个修士都可以凭借着这枚令牌来领取自己在逍遥仙盟中的座次。 筑基修士没有资格获得令牌,但可以选择跟随任何一名拥有主令牌的修士。他们所获得战绩也将纳入令牌持有者的战绩中。 为了防止这些修士们相互掠夺,令牌被设计成了每个令牌都有固定的物主,无法转移他人。其中的记录的战绩点也是无法转移的。 青色的令牌上,还镶嵌着一枚血红色如玛瑙般的椭圆形法器,名为“火熔金体丹”。此物是负责此次斗法大会安全的玄铁卫给每个修士的“保命”之物。 只要一念注入,这枚“火熔金体丹”就会与修士的肉身融合。 无论修士重伤还是垂死,只要魂魄还没进轮回,“金体”都会极速修复肉身。肉身被修复之后,还会获得极大的战力提升。 将肉身融合法器的事在西贾那边是见怪不怪。但对中土修士来说,肉身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多数人是不愿意随便被改造的。 但做为保命之物就不同了。如果都要死了,那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云王出征的第二天,每个派系都有大宗门或者有名的散修中紫府五气圆满的修士领头,开始了各自猎杀尘族兽师和战兽的历程。 大部分修士紧跟云王北征的队伍而去。跟随大军对他们来说感觉更有安全感,而且尘族人一定会不断袭击阻截这支军队,他们有望收获更多的战绩。 勾诛就不一样了。他受云王的托付要保住风都不失,那就注定不能离开风都太远。 好在他不用终日守在城里。云王率三万人救援风都,带走两万人北征雪国遗迹,风都城中还有一万之众的金州军,一万多的风族残部。 这些人由洪如是坐镇亲自控制。他们想要扫荡北疆是不太可能,但守住风都足矣。 打开地图,勾诛要找的是一片离开风都不是很远,有尘族人神异力量存在的可能,又方便和宋家老祖完成交易的地域。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扫来扫去,最终手指轻轻一磕,定在了风都城南面五十里左右的安度山。 冬度山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虽然不高,但是兜住了南方来的暖风,又阻挡了北面来的寒潮。山脉南麓相对风都来说更加温暖,长满了落叶松。 这是以前许多风族部落度过冬天的理想之地。被寒尘巫女的军队占领并屠戮一空之后,就成了进攻风都的前哨基地。 目前尘族军队已经溃散,不少风族人已经回到自己的部落在冬度山的故地过冬。但云王又分不出太多军队来控制这一带,所以局势依然非常混乱。 勾诛估计,如果尘族人想要反击风都来牵制云王的北征军,就不可能不从冬度山入手。因此他去那里清剿一番,应该能获得不少战绩点。 而且在那解决宋家老祖,也比将风都城变成金丹修士之间的战场,结果搞得一片狼藉,甚至毁了至关重要的传送阵要好。 他计划黄璐等人先去冬度山踩点,依据地势布好阵法和陷阱。然后他带着宋兰等人前去“狩猎”。 宋如海则在恰当时机将他们的路线“出卖”给宋家老祖。 等宋家老祖等人伏击他们“得手”,宋如海和这位老祖的交易才正式开始。宋如海得到血魂根,而宋家老祖吞噬一个假的宋兰。 到那时,连菱、寒碑子、林玫儿等同四名金丹战力,合力围攻宋家老祖。再加上其他还有那么多紫府人手对付宋家老祖的爪牙,怎么说也是十拿九稳。 这其中关键是必须让对方误判自己的实力。好在连菱始终潜伏,寒碑子和林玫儿丹顶冠中的血黑二煞更是深藏不出,对方没有提前感知的可能。 “这个计划不错。但我打算和师妹一起提前去冬度山布阵。要布设宋家的血魂根果阵,最好有宋家子弟参与。”宋如海说的师妹是指黄璐。 “这……”勾诛一皱眉头,有点犹豫。这一点并没有在他的预算之内。 自从离开翠玉宫以来,宋如海和宋兰这两个宋家子弟一直都是重点保护对象。任何时候,都有林玫儿和缪其中看着,防止宋家老祖的偷袭。 宋兰自不用说,宋如海如果碰到宋家老祖直接给控制了,他们又不能及时发现,就可能酿成难以预计的惨祸。 如果宋如海先跑去冬度山,无论是他还是黄璐,都没有金丹实力。遇到宋家老祖不但没有一战之力,只怕连逃都逃不掉。 他又不可能把连菱、寒碑子给宋如海“随身携带”。寒碑子那冰冷的脾气,宋如海即便得到原主的首肯使用留身碑,也没法把寒碑子唤出来。 “那让林玫儿和你们一起去吧。”勾诛脑子一转,只能想出了这个唯一可行的办法。 黄璐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在她眼中和男神宋如海同游冬度山的梦幻之旅,再带上一个如花似玉的鹤族妖女?这算是什么? 林玫儿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她早已注意到黄璐的异样目光,冷冷一哼,白眼翻到了天上,说:“我才懒得去。” 这让黄璐变得火冒三丈,二女隔空用目光交火,只差在空中迸出火星了。 最后勾诛决定,让宋如海、黄璐,外加神识颇为强大的白虎和缪其中,三人一猫同去踩点。其他人随他行动。 …… 坤元四十年三月十五,雪住之后,幽暗的丛林里点起了许多的火把,围绕着许多一座座用木料和树皮搭建而成的三角形的简陋屋子。 逐风部落的少主康度西披着厚厚的毛皮,和许多族人一起坐在柔软的草垫上,看着眼前暖烘烘跳动的篝火,在眼中画出很多闪烁的光影。 火上烧烤着一块硕大的鹿肉,在火焰中不断发出滋滋声,琥珀色的油脂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火中,散发出让人食欲大开的香味。 逐风部落是风族人最大的部落之一,以驯养驯鹿为生。驯鹿喜欢吃生长在松林中的苔藓,他们在冬度山脉上占有广阔的地盘。 但这一片曾经的繁荣之地被战争给毁了。如今虽然尘族人溃散了,但是家园只剩下满目疮痍。这些树皮屋都是他们最近几天才搭建起来的。 好在这里的篝火依然如同往日一般温暖。如果战争结束,往日生活还是可以再重现的。 饥肠辘辘的康度西从篝火中切下一大块肉,正坐下要送入口中,忽然听到一阵粗重的呼吸声。他往左一看,所见之物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这根本就不像是现实中的动物,完全是从噩梦中走出的怪物。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因为腐烂而缺失了嘴唇,即使紧闭着,口中也露出足有三寸来长,一根根如同匕首一般的肮脏、发臭的尖牙。 它的头部很像是狼,但是要大得多,狼头足有牛头的大小。它身体的就像是足有一条牛那么大、被剥掉了皮的血肉模糊的狼,不少内脏血淋淋地裸露在外。 康度西一下子愣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梦?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但这东西张口咬来,一口咬在他的左臂上,这感觉可一点都不是虚幻。 他立刻感觉左臂一麻,紧接着就像被烧红的烙铁贴上了骨头一样剧痛起来,整个左臂热乎乎地,血就像喷泉一样涌出。 恐惧的叫喊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是一个瞬间,无数的这种怪兽就无中生有地产生了出来,开始袭击毫无防备的族人们。 有人胳膊被咬断了,也有人腹破肠出,还有人一次就被咬断了脖子。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和惊恐的尖叫声。 “为什么岗哨没有一点反应!” 康度西脑中闪过这个强烈的疑问,但他并没有过多纠结。 他将已经落在这怪物口中的左臂破罐子破摔地往前架住狼头,右手迅速从腰上抽出一把短剑,噗嗤一声直捅而入。 他并不是凡人,气血充沛,骨骼也非同一般。左臂被狠咬之下,虽然血肉模糊,却没有断,将狼头死死地抵住了。 右手持着短剑,他一剑一剑地捅去。他能隐约感觉到这怪狼的“要害”所在。 只是对方在不断在挣扎,而且他自身的力道也无法精准地控制。所以七八剑之后,他才碰运气般地刺中了对方的“核心”。 只听噗地一声轻响,就像某个气泡破裂了。他感觉到全身一轻。刚刚狠咬着自己的怪兽竟然如同幻觉般消失不见了。 只是怪物虽然消失,他的伤口却依然是实实在在的。左手上热乎乎的全是自己的鲜血,小臂到指尖完全失去了感觉。 “是魇兽!” 魇兽是尘族兽师的战兽中的一种。只是你很难说清魇兽究竟是什么。它是从兽师的噩梦中被幻化而出,化虚为实的东西。它的形态取决于兽师印象最为深刻的梦魇。 这也怪不得它们能不被周边的岗哨所发觉了。实力强大的魇兽师能在数里之外,凭空将这些魇兽直接“幻想”到他们的部落中来。他们的岗哨只是凡人驻守,什么也不会察觉。 营地中惨叫一片,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的时候,在附近一颗大树上,出现了两个漆黑的人影。其中之一身材强壮,是一个壮汉。另一个则身形佝偻,是一名老者。 两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魇兽不断地啃噬逐风人,双目中充满了嗜血的笑意。 “姆昆的这些魇狼还不错吧?”那老者得意地说道,“虽然他是叛逃过来的风族人,但他的魇狼真是用来偷袭的极品。” 壮汉嗯了两声,他似乎不太善于言辞,嗯了几下,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啃死这帮狗玩意儿!” “这番逐风人吃了这个惨痛的教训,洛该很快就会在他们部族里煽风点火,让他们自立。到时候风国军队和他们打成一团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来收拾残局了。” “好!好!好!”壮汉脸上狞笑,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他们的身影变得虚幻,消失不见,化为两只不起眼的黑色的飞蛾,往夜空中飞去。 空中不断出现一团团如同空缺般的黑影,梦魇般的怪兽正不断地幻化出来。 康度西手持短剑,正要冲出去舍命一搏,忽然感觉一阵寒意笼罩了四周。地面原本还在跳动的篝火,竟然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空中出现了另一轮明月。其实那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笼罩在如同明月之光中的年轻道人。 他穿着一身如同夜色一般深沉的道袍,手中持着一柄雪白的长剑,剑上隐隐有白色的火苗在跳动。 不可思议的寒气从他身周的白色光芒中喷涌而出,几乎是瞬间就笼罩了他们的整个部落。 这股寒气足以将他瞬间冻成冰疙瘩。但对方小心地控制着这些寒气,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已经不那么刺骨。 寒气中还带着一股如同春风滋生万物般的生机勃勃灵气,开始修复他的伤势。 这种程度的修复虽然不能让人能起死回生或者断肢再造,却止住了他左手臂上的流血。那如同烈火灼烧般的痛苦也好了很多。这让他精神大震。 寒气真正攻击的目标是那些个头巨大、身躯恐怖的魇兽。它们身体上很快结起了厚霜,行动也明显缓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康度西眼前清晰地看到,一根根锋利的冰锥在空中凝结而成。半息之后,它们就像得到了统一的命令,一齐直刺而下。 每一支冰锥都刚好刺中了支撑这些魇兽存在的核心,几乎毫无偏差。瞬间之后,所有的魇兽一齐消失了。 这是来自南方中土的神明!康度西膝盖一软,就向着那位“神明”跪拜了下去。 794 雪原飞骑逐兽主,冻土玄冰诛地龙 (794 雪原飞骑逐兽主,冻土玄冰诛地龙) 就在康度西跪拜的同时,空中一片雪亮,一条巨大的飞舟从空中显露出来。 集体行动总是比孤胆奇侠要麻烦许多。即便勾诛是正午收到宋如海的传音就打算立刻出发,一行人磨磨蹭蹭也到天黑才抵达了冬度山脉。 冬度山脉的范围很大。他们抵达的区域和宋如海他们所在不是同一个地方。 他们显然不是一来就直接找宋家老祖交易的。想要迷惑敌人,至少装也要装得像是来猎杀尘族的非凡力量的。 宋如海已经开始和宋家老祖联络,并把勾诛等人往冬度山的消息“透露”给了对方,只是暂时还没确定具体的路线。 因此宋家老祖的目光说不定已经注意到这里。他们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得像一点。 何况勾诛是真的要多积攒一些战绩点,用来争取翠玉宫将来在逍遥仙盟中的地位的。 勾诛让第十九他们乘坐飞舟在后,他则一个人飞遁在前,把紫璃镜悬在头顶,一面飞遁一面往四方扫荡。 他的阴丹诡气越来越强,已经足以实质性地影响身周的光线。虽然他无法做到像连菱那样完美的隐身,但悬浮在空中,身周发出的微光变成近似夜空的颜色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他从空中飘忽而过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团有点透明的薄云。 就像在安静的夜里人们总是能听到更遥远的声音一样,在夜里他的神识也能感悟得更远。 不出他所料,尘族人的非凡者果然会从冬度山,而且是冬度山上人烟最为密集的地方入手。 逐风部落尽管经过了战火摧残,但至少还有十万之众。 这个部落以往主要是依赖风国军力的庇护。如今风都都差点被攻陷,自顾不暇。他们没有了庇护,想要靠自己重新组织起战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隔着很远他就感觉到怪异的神识在逐风部落的核心部分不断波动,在夜色里如同燃烧的野火一般显眼。他立刻赶了过来,将玄冥寒域展开。 就在他这一击之下,一百多头古怪的战兽就像被刺破的气泡一样消失了。他顿时有些遗憾,还以为是击中了什么幻影。 但这时候他身上的令牌不断微震,其中的战绩点数开始不断增加,每次增加十点,几息之后,豁然达到了数千点! 魇兽虽然是梦魇中所化,但一旦化身出来,就是真正的实在的战兽。和所有的战兽一样,它是有魂息的。因此它们被击杀当然会转化为逍遥会令牌中的战绩点。 但是和这现世中土生土长的兽类不同的是,它们一旦被击杀,就会回到魇兽师的梦魇中去了。 而且魇兽师只要还有神识之力,就能不断地观想梦魇,将魇兽不断地释放出来。 这对他刷战绩点有很大的好处,但是对逐风部落的这些凡人来说就不妙了。 魇兽师就是尘族人中的魂修,只修神魂,不修气,不修法,也不修身。这种藏头不露尾的家伙是最难对付的。 勾诛用神识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传达了下去。在众多逐风部落部民的跪拜中,飞舟轰隆隆地降落在了部落中的空地上。 第十九、慕容清和土留犀他们留在部落中对付后面可能出现的突袭。而勾诛则和林玫儿顺着神识波动去寻找魇兽师真正的位置。 如果一头魇兽价值十点战绩,那么一名能不断产生魇兽的魇兽师价值多少?勾诛忽然对此充满了好奇。 风族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兽师了。他们大多数强者在南方厚土王朝的引导下开始转为体修,以锤炼肉身为主,崇拜极武宗那些以武入道的高人。 因此魇兽师必然是尘族人。尘族人直接攻击冬度山上人口最多的部落,肯定是有着某种目的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在计划制造混乱,然后趁乱重新占据冬度山,以便攻击风都,截断云王的归途。 如今大多数修士的力量都北去了,这里的确是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档。否则昊正临走之前,也不会有意和他千叮万嘱要守好风都城了。 勾诛和林玫儿两人踩在凤血鸢上,在月光之下顺着他用紫璃镜照到的那许多细微的神识流往前疾飞。 每一头魇兽一旦幻化出来,就是具有独立意识的单独的个体。兽师完全可以预先就把命令植入它们脑中,所以根本不需要传递神识来控制。 这些细不可查的神识流,是兽师用来和这些魇兽相互定位,尤其是收回这些魇兽所用。 一旦这些魇兽被杀化为单纯的神意之力,靠这定位还可以在完全消散之前,将其中一部分收回到本体。 因为非常细微,所以即便敌人有着紫府神识,也很难追踪出他们的位置。 尘族兽师没有想到的是勾诛有紫璃镜。紫色微光照射出去,这些如蛛丝一般的神识微流便显露了出来。 十余里的距离,凤血鸢几乎是瞬间即达。但这还是超出了勾诛的预料。能在超过十里的远距离上释放魇兽,那对方的实力应该不弱于紫府了。 神识微流的末端飘荡在空中,正在不断散去。对方果然也是高人,察觉到有追兵到来,毫不犹豫将所有的细微联系都斩断了。 一旦斩断,他们也就失去了所有释放出去的魇兽,必须自己再在梦魇中重新凝炼了。 看着寂静无比,毫无人气的一片林海雪原,勾诛心中相当纳闷。 即便对方能果断斩断这些神识连接,应该也不至于瞬间就跑出他的神识追索的范围。怎么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呢? “要不我把黑煞释放出去追追看?”林玫儿美目闪动,望着月明星稀之下静悄悄的旷野,“他们应该会往南跑。” “不对,他们跑不了这么快。” 勾诛望着地面,想起了土留犀的躲藏绝技。 土遁修士是最善于躲藏的存在。因为厚厚的土层最方便隔绝神识感应。 尘族的兽师说不定也利用某种方法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他降落在地,就在神识连接被斩断的地方,身上玄冥法力汹涌而起,聚集到掌心,皎洁冰冷的玄冥灵光四射而出,让他仿佛握住了一轮明月。 紧接着他掌心传出一声龙吟。一头完全由玄冥寒水组成的冰龙呼啸而出,腾空而起三四丈,又调头往下,一头砸入雪地中。 雪地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甚至土地下的泥土也没有。 北疆的冬天,地面早已变成冻土。只是土壤的冻结只是表层,深处依然是温暖的。 但随着冰龙入土,寒气不断地向地底深处蔓延。原本松软潮湿的土壤,正在不断地化为极为寒冷的坚冰。 在地下大约十多丈的深处,一头形如巨大蚯蚓的怪兽忽然感觉到了寒意的来临。 它不由得浑身一抖,身上一环一环的肌肉立刻紧缩起来,然后一头猛地伸长,往更深的地下钻去。 但它还没有来得及钻入更深的土中,四周的土壤就已经变得坚硬冰寒,不断地吸收它体内的热量。 很快,它变得僵硬不动,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噗地一声轻响,这条巨大的蚯蚓已经化为一团虚无的神意,消失不见。而它身体中一个穿着华丽大袍的老者身躯翻滚而出。 他落在蚯蚓般怪兽所挖出的地下深穴中,脸上结着白色的霜,早已被冻僵,消失了所有的生机。 在地面上,勾诛完全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他本来以为寒气能把可能潜藏在地下的敌人逼出来,却没想到几十息过去,他认为他的玄冥寒气已经到达他所能到达的最大的深度,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勾诛有点失望地说。 “好。”林玫儿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仿佛只要跟在他勾诛身后,她就天然觉得什么事儿都让她觉得高兴。 两人站在凤血鸢上回逐鹿部落去。勾诛感觉令牌又微微震动了两下。他将神识探入一查,心中暗暗吃惊。居然又增加了八百多点的战绩! 795 久已铸剑为犁,今又释兽成魇 (795 久已铸剑为犁,今又释兽成魇) 在逐风部落中,第十九他们正在一间豪华的帐篷内。 虽然大多数逐风人住的还是树皮屋,但他们专门把最大最豪华的圆顶帐篷给腾了出来,给来自南方的“神明”们居住。 这座帐篷中是有间隔的,被隔开了一个大厅,七八个互不相通的卧室。大厅里烧着碳火,地毯上摆满了美酒和美食。 勾诛和林玫儿刚进入帐篷里,便有一个逐风部的皓首老者在门口跪拜道: “尊贵的神明,我们部落刚刚回到故地,供奉过于简陋,还请神明担待。” 勾诛回头看了一眼,说:“我们不是神明,只是修士。你们的招待已经很不错了。你回去睡觉吧,我们只借宿几天。” 这老者目光中似乎露出犹豫之色。但看到勾诛的眼神,他再度一拜,就离开了。 勾诛神识往四周一扫,周边百步内还有几个逐鹿人,但距离都不是很近。 他低声说对众人道:“刚刚门口那个老头,目光不是很信任我们。不要碰这里的食物,小心行事。” 以他的紫府神识,如果一探对方的情绪,或许能知道更多。不过这样也显得相当霸道,并无十分必要。 对勾诛来说,他只要看到对方的眼睛,就能察觉出不少的东西来。至少这个老头对他们并不信任。 不管怎么样,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逐风部落的对他们小心防范,他一点也不会吃惊。他对对方也是如此。 只是这让他隐隐有些担忧。如此巨大的一个部落如果局势不稳,又被尘族人利用的话,云王的后方可就危险了。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的一个山洞中,十来个人围坐在洞内。洞外点燃的篝火投射进来,在人影之间乱窜,将几个扭曲的怪异人影投射在洞壁上。 这里的人明显分为两伙。 其中一伙人有七八个,以逐风部落的老族长康拜为首,这些人大多容颜苍老,身形佝偻,身上披着厚厚的鹿皮袍子。 另一伙是三四个年轻人,以少族长康度西为首。他们身体健壮,即便这隆冬的季节,也只不过披着薄薄的灰白布袍,半个肩膀和胳膊都裸露在外。 只是他们不少人身上带伤,用一种宽大的树叶包扎着,空气中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不一会儿,一名白发老者躬身走进了洞里。他名叫洛该,是整个逐风部落资格最老的长老之一,是族长康拜的左右手。 洛该一进来,昏暗的洞里,火光跳动间,看不清众人的相貌。他只听到康拜压低了声音问: “怎么样,南方的神明们都安顿好了吗?” “大人放心,都安顿好了。他们都在主帐内。四周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他们要是出来走动,立刻会有人报过来的。” 康拜点了点头。如果这些南方的神明在他们的营地里走动,他根本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说错什么惹怒这些神明。 他们这些族长和长老们原本可以住在温暖舒适的主帐中开会,现在却只能在这冰冷的山洞里才能确保隐秘了。 “死伤多少?”康拜忽然开口问。 “已经清点过,死三十一人,伤一百零二人。” 康度西早就打算开口,但是康拜一直让他们等着,直到洛该回来:“岗哨并没有问题,这些魇兽其实也并不强。只是忽然被释放在我们……” “已经发生的事就不用再说了吧,”洛该声音有些嘶哑,有点生硬地打断了康度西的辩解,然后将脸孔朝向族长的侧影。 “族长大人,赶紧下令解封吧。想想换了五十年前,谁敢用魇兽袭击我们部落?就是尘族人那些魇兽师,哪个不是学了我们家那些叛逆的术法?” “解封?解什么封?”康度西本能地感觉不妙,但他并不知道洛该到底在撺掇什么。 魇兽之术的确是出自逐风部落的驯兽之法。数百年前,这个部落还是一个尘族部落的时候,它并不叫逐风部落,而叫逐魇部落。 这是一个疯狂追逐恐怖的梦魇的部落。 那时他们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要遭受各种恐吓,各种恐怖的折磨。这是为了让他们在心理上产生恐怖的阴影,他们的噩梦才会更可怕。 只有可怕的梦魇中,才能诞生恐怖的、战力更强的魇兽。 归顺于风王,他们成为风族部落之后,驯养和出售驯鹿给他们带来了财富和优渥的生活。风国的军队保障了冬度山一带的平安。 舒适和和平的生活下,愿意修炼魇兽的人越来越少,驯养魇兽这种折磨人的传统开始逐渐消失。渐渐只剩下一些坚守传统的老人了。 大约五十年前,风王决定结束血腥驯兽的残酷传统,下令各部落将战兽一律封印,不能再使用。在风国范围内使用战兽将并认为是非法的。 战兽包括魇兽都不能消灭。一旦彻底消灭,那么驯养他们的兽师的修为也彻底完了,连寿命都要大损。 封印了之后,他们依然可以继续修炼,延长自己的寿命,战兽的修为还能继续提高。只是风国的法律禁止他们再使用战兽进行战斗了。 现在部落中的年轻一代大多学习“南方神明”带来的修炼功法,尤其以极武宗的体修功法为主。康度西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数百年间他们族中也有人叛逃到尘族部落去,所以魇兽之术在尘族的兽师中还是存在的。所以才出现了他们部落居然遭到魇兽袭击这种事。 “解封我们的魇兽!”火光中洛该目光闪烁,神情激动,“现在风国自身难保,根本无力管我们的死活。 “土国的援军往北去了,一定会在雪国那边和尘族人决战,两败俱伤。 “我们只要释放出魇兽,占据冬度山自立,从此我们就是北疆的第三大势力!” 洛该说出这番话来,所有人包括年轻的康度西都被震撼住了。逐风部落占据冬度山自立?自成一国,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有诱惑的一件事。 但是一旦自立,他们也就等同抛弃了风国人的身份,以及和厚土帝国贸易的资格,也就等同失去了优渥富裕的生活。 这毫无疑问是叛国,风国的军队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其次是尘族人,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没有了风国的庇护,他们能抵抗尘族人的侵袭吗? 还有南方的强大的厚土帝国,他们会怎么对待这件事?会容忍他们的北面出现一个新的国家吗? 一瞬间,四面皆敌。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自立一国的理想,值得吗? “你疯了!”康度西沉默了几息,脱口而出,“这是叛国。我们不可能是那些南方神明的对手,也不可能打得过疯狂的尘族。” “年轻人,你头脑太简单了,”洛该收敛了激动的神情,冷笑起来。 “来自南方的神明封印了我们的魇兽,建立了风国,说他们的军队可以世世代代保护我们的牧场。 “结果呢?他们一败涂地,差点亡国,连风王都死了。 “至于尘族,他们忙着去和土国来的援军战斗,哪有空来打我们? “我们起兵自立,就能占据整个冬度山。不管风国也好、土国也好、尘族人也好,都得来拉拢巴结我们。否则我们就可能投向他们的敌人。 “族人们被南方来的布料和瓷器腐蚀了头脑,以为我们天生就应该过着舒适的生活。所以才会有如今被赶得到处跑的惨败。 “我们是草原上的野兽,我们要恢复逐魇部落的名字,我们要建立一个国家,维护自己的利益,从此再不听任何人的蛊惑。 “这是数百年来最好的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拥有!” 洛该的一言一辞中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将这些老人和年轻人心中的某种热血都激活了。所有人再度陷入了沉寂中。 “那些南方来的神明现在正在主帐中。”沉默良久,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思考之后,族长康拜小声说,“如果现在解封魇兽,很有可能被他们察觉。等过几天他们离开了,我们再启封。” “不可!”洛该神情激动地打断了族长的话。 在魇兽被封印之前,他是族中实力最强的兽师之一。魇兽被封印之后,他只不过一个寿命比凡人要长的老不死的老头而已。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迅速解封他的魇兽。这么好的机会近在眼前,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放过? “必须马上启封!这些南方神明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重新控制我们。在风国的军队再度控制冬度山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走的。 “现在就去把所有的魇兽释放出来,包围主帐。如果他们肯让食忆兽吞噬掉他们在冬度山上看到的一切的记忆,就放他们离开。 “否则就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跳动的火光中,洛该烟黄的眼睛中反射出嗜血的光芒。 796 螳螂捕蝉图冬度,黄雀在后谋风都 (796 螳螂捕蝉图冬度,黄雀在后谋风都) “洛该,你疯了?这是反叛!而且他们刚刚救了很多我们族人的命!” 康度西并不反对自立,但他修炼的是南方神明传授给他的体修术法,对气修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他看来,今晚一次灭杀上白头魇兽的那个一身寒气的修士绝没有那么好对付。他绝对不愿与之发生冲突。 所谓抹去记忆只不过是开战的托词罢了。那些南方神明是绝不可能乖乖让他们抹去部分记忆的。 “释放魇兽本身就已经违反了风王的禁兽令,就已经是反叛了。 “对那些南方人你还要知恩图报吗?别忘了五百年前我们可是独立的部落。难道不是他们侵夺了我们的土地才建立了风国? “你以为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别傻了!他们只不过希望我们世世代代成为他们的附庸而已。” 洛该严词反驳。 “不要争了!”族长康拜做了最后的决定。 “记住,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叛国自立,我们依然是风国人,我们永远也是风国人! “但现在局势危急,我们遭受尘族魇兽的袭击,所以我们必须要有自保之力。 “安高长老,你和康度西一起,带五百名勇士,在主帐周边守卫,请诸位神明们暂时待在主帐内。稍后我亲自去和他们交涉,请求他们的认可。 “洛该和其他的长老,你们立刻回到自己的家族,让家族中的长者带着众人往冬度山深处撤离。 “命令他们撤离之后,所有的长老和兽师全都到主帐前集合!” 康拜内心也是很想解封魇兽的。因为他虽然寿元依然绵长,但还是越来越老了。不愿意作为一个无力的老酋长长久地存在下去,他渴望着力量。 逐风部落的魇兽并非只是他们这一代老人的力量,而是从上古时代开始,就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那些来自古人梦魇中的恐怖恶兽,有不少都传承了下来,现在依然存在着,只不过是被封印罢了。 一旦释放,他就能再度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迅雷不及掩耳占领冬度山,他们就能立稳脚跟。 他将不但重获自己的力量,还成就部落的千古大功。 风王之所以下令封印所有的魇兽,显然也是忌惮他们这个部落这些魇兽的。 在以往,他们从风族的身份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既然想要持久地拥有这些好处,他们就不能直接违逆风王的禁令。 但现在,风王死了,风国王庭摇摇欲坠。这好处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且他们又遭受了尘族魇兽的攻击,这简直是一个绝好无比的借口。 他内心早就做出了决定。从他选择的议事地点就能看出来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山洞叫做祖洞,只有他和极少数的几名长老知道,这就是魇兽的封印之地。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那些意外到来的南方神明。 所谓的“请求认可”只不过他的敷衍之辞罢了。 就算对方能认可,一旦这些所谓神明察觉到他们启封了魇兽,那么最多一两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风国。 风国在风都的驻军极有可能会有所行动。更要命的是冬度山上其他的部落也会立刻戒备起来,甚至和他们一样解封战兽。 他们就不可能以最快速的速度将整个冬度山纳入他们的新的国土范围了。他冒着风险做这件事能得到的好处就会急剧减少。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些恐怖魇兽的完全苏醒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它们需要吞噬生灵的气血之力才能恢复得更快。如果是那些南方来的神明作为第一轮祭品,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已经疏散了所有的民众,没有多少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到时候这些神明的失踪,真有风国的人查起,他也可以推到袭击他们的尘族人身上去。 看着所有的人都走出了洞口,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物件。那是一个只有核桃大小的石头雕刻的兽头。 他用力一捏,并不坚固的兽头裂成了两半。地面有细微的震动随之传来,仿佛某种东西也随之破裂了。 恐怖的灵机波动从地底一闪而出,但又随即湮灭了。 在另一边,洛该举着火把,走过静寂无人的密林里。 他们的祖洞离开部落的营地有不短的距离。只有康度西等年轻人才修炼过气血,能疾步行走。他在这里只不过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罢了。 一只黑色的飞蛾从不知道哪里飞来,然后就绕着他的火把绕了两圈,然后啪地一声,炸裂开来,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团人形的黑雾。 一股阴冷的神念传了过来,让他感觉全身都像掉进水里一样冷战不已。 “洛该,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你们刚刚回到故地,没有任何防备,这次袭击绝不会有危险?” 洛该强行直起了身体,说:“本……本来就……没什么危险。只是今天意外来了几个土国来支援的修士。” “哼!你知道么,因为你的所谓意外,姆昆老儿死了!” “姆昆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死的?”在洛该心中,姆昆是他羡慕的对象。这家伙和曾经他一样是魇兽师。 姆昆的魇兽中,拥有以群攻取胜的尸狼,还有能将自身吞下钻入土层深处,将厚厚的土层作为隐匿和防御的土龙兽。谁能轻易杀了他? “他死在三十丈深的地下,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挖出来。直到那么深的土地都被冻成了坚冰,他是被冻死的。” 洛该想起了在那名悬浮在空中,穿着一身深蓝色道袍,浑身射出冰寒之光的修士。他不由得口中喃喃道:“是那个人?居然这么强?”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所以那些修士出现的时候,他只能用凡人的神识去感悟,无法了解那些南方修士的实力。 对方一招就秒杀了那一百多头尸狼并未太让他吃惊。因为他自认如果解封了他的魇兽,他也有类似的实力。 但姆昆居然被冻死在地下,这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了。 就是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心头似乎点亮了一盏明灯,自己的意识就如这灯光一般往四周的黑夜中延伸了出去。 他双眼所见变得更加清晰,整个密林里数里的范围仿佛都在他的视觉和听觉的掌控之下,一清二楚。 那是他的魇兽被释放出来了。 这些被封印的魇兽一旦解封,就会迅速进入原主的梦魇之中,与他的神识联系在一起。所以它们引发的灵机波动只持续了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他虽然不修气血,但肉身可以借用魇兽的部分力量。这让他身体不再佝偻,腰身挺直了起来,全身就像年轻时那样充满了力量。 “虽然姆昆死了,但并不影响大局。” 他冷笑着说道。 “康拜比我还渴望力量。他将魇兽解封了,一定会将那些南方来的修士当做第一波祭品。部落和风国之间很快就会开战。 “你们只需要到时候把姆昆的头送来,部落一定会和你们结盟。有数百头魇兽,再加上好几万的凡人炮灰,你们还怕拿不下风都吗? “你把所有的人马都准备好,随时准备来支援我们就可以了。时机到的时候,我会给你传讯。” 交代结束,洛该顿了一顿,又补充说道:“那个土国来的寒遁修士,我会亲自去解决掉的。” “希望如你所说。否则你也知道会怎么样!”那人冷哼一声,这团人形的黑影便消散不见了。 洛该仰头一笑。在他的魇兽存在的时候,他总是自我感觉没有任何事能阻挡他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轻轻一抬脚,他身形就已经化作一串虚无的残影,在密林中消失不见了。 797 大意毁了百年计,小心使得万年船 (797 大意毁了百年计,小心使得万年船) 逐风部落的部落民们很快疏散干净了。整个营地变得空空如也。 主帐没有灯火,看上去一片漆黑。里面所有的人都应该已经睡着了。 五百多名逐风部落的年轻勇士们守护着主帐,但距离主帐还有数百步的距离。他们不敢靠得太近,怕有动静会影响神明们的睡眠。 他们是真心来护卫这些神明的安全的。风族部落的部落民大多数憨厚耿直。对这些在魇兽袭击中救过他们的神明,他们是衷心感恩的。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如果有尘族人的魇兽再度来袭,他们必须殊死抵抗,保护这些神明的安全。 如果神明们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他们也必须竭力阻止。因为外面并不安全。 但他们的首领康度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族长和长老们希望在他们成功解封魇兽之前,用五百条人命拖住这些神明一段时间,以免他们出手阻止魇兽的解封。 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带着魇兽来逼迫这些神明抹除记忆?神明们不可能接受的。然后就是开战了。 康度西心中反复翻腾着一个想法。那就是干脆他直接冲入主帐中,以主人的身份给这些神明下逐客令。 说不定他们会按他这个主人的要求主动离开,这件事就消弭于无形了。 如果他们真是赖着不走,他就干脆带着五百名部落中的年轻体修将这四周包围住,自己来做人肉盾牌阻止双方开战。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跨步疾行,往主帐疾行。 但他只不过迈出两步,便感觉身体一滞,仿佛是脚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他低头一看的同时,利刃已经在手,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噗地一声,一条缠住他双足的碗口粗细的蟒蛇已经应声而断。 但与此同时,他感觉背后冰凉,另一条差不多粗细的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背后缠绕而来,从他的脖子上横卷而过,就像一只巨大的手将他的脖子给扼住了。 他正要再度挣扎,眼前的暗影里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的黑影摇摇摆摆地竖立了起来,口中低沉而又严厉地说: “别让我怀疑你对部落的忠诚!” 这人正是他的父亲,逐风部落的老族长康拜。他头发依然是雪白的,满脸的皱纹就如树木的年轮一样一圈一圈。 但他的身体仿佛变得高大而柔软了起来。他已经可以部分地借用他魇兽吞天魇蟒的力量了。 “你们全部撤去红月山谷的隐蔽营地,把少族长也带到那边,捆好,不要让他大喊大叫。安高长老,今晚你负责看着他。” 康拜将康度西丢给守卫在外的年轻人。 这些人都是康度西的手下,但康拜这个族长的话他们不能不听。他们只能将康度西塞住嘴巴捆绑起来,被安高长老带领着离开了。 许多黑影无声地从密林中走了出来,他们都是重获魇兽的兽师。他们随时可以将魇兽召唤出来,但付出的代价就是第一批血祭的祭品。 如果没有祭品,这些魇兽被召唤出来这事本身对刚刚苏醒的它们就是不小的伤害。 除了康度西差点搞出乱子之外,至今主帐周边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对方一点都没有发觉。 康拜甚至能隐约听到到里边那些人依然沉睡所发出的平静的呼吸声。 他拿出一枚玉片,将从魇兽身上吸取的一部分气血之力注入了进去。整个主帐周围立刻泛起了一圈红色的灵光。 这个巨大的圆形主帐并非是逐风部落的传统住处,而是西贾人专门为尘族人打造的王帐,他们只是买来的。 主帐周围的纯阳阵壁非常强大,不但能阻止敌人从外部攻击,也能阻止里边的人出来。 康拜走上了上去,按北疆的礼仪以手抚胸,微微鞠躬,大声说道: “诸位南方来的神明啊,今夜敝部落发生了一些不便外传的事。我恳请诸位神明将关于此事的记忆抹去。 “否则将来因为我部的事而导致诸位神明卷入麻烦,我辈万死难辞其咎。” 里边传来了一阵洒然的笑声。一个年轻男子笑着回应道:“万死?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康拜脸色一变,旋即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对方傲慢自大到了痴狂的地步,完全陷在自己的囹圄里,竟然还不知死活。他将那枚玉片紧握在手,再度注入了一缕气血之力。 只听轰一声闷响,主帐中爆发出猛烈的白光。 他在给这些南方人安排住处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个时间,帐中早就做好了布置。 这爆炸的猛烈程度如果是直接发生在他们部落的营地,恐怕能把方圆一里范围夷为平地。但是因为主帐外面还有一个强硬的纯阳护罩,所以爆炸的威能都被聚集在护罩内了。 猛烈的火光在半球形的护罩内翻滚,却怎么也突破不出来,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个足够照亮夜空的明亮半球,然后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半球内的火光消失之后,变成了浓密的烟尘,就像粘稠的浓汤一样在半球型的护罩内蠕动。 康拜撤去了护罩。这些所谓的神明如果已经被灭了,那么这些“浓汤”中释放出来的丰厚的气血和灵机就是他们的魇兽最好的食物了。 如果他们没死,那么重伤的他们作为祭品也是正好的。 然而他接着吞天魇蟒的神识扫视而去,却大吃了一惊。因为那里除了真正的尘烟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 附近一座高耸的山峰上,在一团阴丹诡气的包围中,勾诛感觉着从密林中疾奔而来的蓝寒灵傀,手中早已准备好了一小块血灵石。 等这滑腻腻的家伙跳到自己掌心的时候,他便把血灵石塞进了它那触手包围的嘴中。 “你果然说得没错啊,那叫洛该的老头不但有杀意,还勾结尘族人。”他对旁边的宋兰说道。 洛该在他们帐篷门口的时候,宋兰就读出了他心中的诡异。勾诛经过的时候,就顺手把蓝寒灵傀附在了这个老头的脚背上。 那时候这老者还是个真正的老头,没有任何神异之力,当然不可能感觉到蓝寒灵傀的存在。 老头对他们的杀意勾诛并不是非常在意。但整个逐风部落的向背是很重要的。 如果这个有着几十万部落民,雄踞冬度山脉,离风都只有五十里的大部落背叛,对风都的压力可不是一星半点。 等到魇兽被释放出来,这些人重新获得神异力量的时候,勾诛及时让蓝寒灵傀离开了洛该的脚背,只是远远监视着。 “那帐篷也果然有问题。”他虽然不怵,但这些风族人阴毒的心思也让他心中一寒。 明明是他出手救了不少风族人,这些人却转身就把他送到一个陷阱里。不管在哪里,也不管里实力如何碾压,都得小心从事为妙啊。 另一边,康拜和他手下所有的兽师都大吃了一惊。帐篷里刚刚还有人在说话,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了?难道都在爆炸中粉身碎骨了? 这是不可能的。康度猛然感觉到四周的温度急剧下降了。一股寒气悄无声息地袭来。又是那个大面积的寒遁术法! 回头一望,他又看见那穿着一身深蓝如同夜空般的道袍,浑身散发着如同明月之光的年轻道人。 其人头系逍遥巾,相貌清朗如仙,举止飘逸,手持雪白长剑,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我来对付他吧。” 洛该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走一步。他每走一步,空中就由一团燃烧着的火球显现出来。 这些每一团都有数尺大小,四散着炽热的光芒,在空中如同鱼儿围绕着他游动。 火光的出现抵消了部分寒气,包括康拜在内的所有逐风部兽师,原本被寒气所凝滞的气血,又恢复了不少。 “你们快去找到他们所有的人,千万不要跑掉了一个。”洛该一边走,一边嘟哝着说。他心中对自己的大意相当懊悔。 主帐里的人早就跑了,他安插的眼线竟然没注意到?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把这些南方人全找出来杀掉恐怕不容易了。冬度山这么大,无论他们是躲起来还是拔腿逃回风都都是很容易的事。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族长大人,看来得提前动手了。” 他所说的提前动手,就是先快速拿下冬度山上风国军的驻地,然后连夜攻打臣服其他的部落。这样相当仓促,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康拜一点头,便和兽师们分散而开,在密林里消失不见了。 勾诛有点好奇地看着漂浮在空中的这些怪异的火团。他对北疆人驯养奇兽来进行修炼的方式是非常好奇的。 “这就是魇兽?” 798 水魄有形克魇火,仙鹤无声猎梦蛇 (798 水魄有形克魇火,仙鹤无声猎梦蛇) 火球看上去是一团无形的火,但近了勾诛才发现并非如此。火焰覆盖之下是一头浑身被烧得焦黑,不断滴落着油脂的浑身肉球一般的怪兽。 它没有四肢,身体和脑袋是浑然一体。球体面向前面的一方有一个明显的口。 那口张开,其中却没有火,只有无数锋利的尖牙,和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无穷无尽的恐惧感如秽物一般被呕吐而出,直入对方的心神。 不光是物性上真实无比的火,而且自身带着强烈的神识攻击。 只要它进入周边十步的距离内,你便会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恐惧、烦恼、悲伤就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这种攻击估计是魇兽的基本属性,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来自恐怖的梦魇之中。 勾诛有点拿不准的是对方的境界。 一般的修士你从他的气息和神识就能判断出其人的大致修为。 而这个披着鹿皮的白发苍苍的老者自身所散发出来的神识波动和空中飘忽着的那些火球似的魇兽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忽高忽低,如同火焰一般不断跳动。 每一头魇兽和老者本体都是差不多虚丹修士的修为。但是如果这所有的魇兽都加起来到底有多少能量,那就说不清了。 毕竟是这是一个群体而不是简单的个体。 那老者抚胸一鞠躬,说:“逐风人洛该,携几头火魇兽,向尊驾讨教了。” 勾诛微微点头,淡笑道:“翠玉宫勾诛,见教了。” 就在他点头的同时,空中原本缓缓飘忽的十来个火球,忽然迅如流星,往他猛然砸来。 虽然处在玄冥寒域中,但这些火魇兽的速度并没有降低多少。火自身对寒气有强大的抵御力。 这倒不是说这些火魇兽的火焰之力强于玄冥法力,而是火焰的威能聚集于它自身周边的狭小区域,相对更聚焦。而玄冥法力则是遍布整个场域的,分散了威能。 但这点速度,对吃了踏水蜥那快到无与伦比的某个部位而炼成超乎自身境界的速度的勾诛而言,还是太慢了。 他决定不和这些魇兽纠缠,直接诛杀兽师本体。这应该是最干净利落的办法。 身形一闪,他从原地消失了,简直如同空遁修士穿空一般,瞬间就已经出现在洛该的背后。 手中冥火剑振剑一刺,浑身燃烧着白色的玄阴真火的玉质长剑已经刺穿了对方的后心。 他这剑如果刺入对方体内,就等同把无法熄灭的玄阴真火也送了进去。 这火如果在肉身中燃烧,那可不比在体表还能舍弃部分皮肉来摆脱,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让勾诛有点意外的是,他这一剑下去,对方的肉身骤然变形,变成了一团在烈火中焦臭无比的肉球,正是一团火魇兽。 虽然玄阴幽火在它体内燃烧,但它并不在意。肉球表面猛然裂开,露出一张布满了无数尖牙的嘴,喷吐着恐惧和火焰,往勾诛猛然咬来。 空中另一头火魇兽微微一扭曲,化成了洛该肉身的形状,站立在林间,冷静地盯着眼前的战局。 这是他期待的状况。他的魇兽论独立个体的战力其实并不强,本体就更弱了。但是他的本体和魇兽之间可以随时相互转化。 除非将他所有的魇兽消灭干净,否则他的肉身能在这些魇兽之间随时挪移,你不管怎么杀也杀不到他身上。 如果对方认定他的本体好对付而专门来诛杀他的本体,就容易着了他的道儿。 他的魇兽来源于一场真正噩梦。那时他才五岁,深夜家中忽然燃起大火。所有的家人都被烧成了焦尸。 唯独他被某种神异力量所保护,虽然他被烧得皮开肉绽,但并没有死亡。 此后他只要一睡着,就会处在那恐惧无比的充满了火焰、焦臭与死亡的噩梦之中。即便魇兽被封印之后也是如此。对他来说,就如同那一场大火从未熄灭。 他由此而修炼成的火魇兽身上的火焰已经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恶魇之火。物理上的烧灼还在其次,可怕的是会以恐惧点燃神魂。 一旦沾染,除非魂入轮回净化,这梦魇般的恐惧火焰将如同他的恶魇一样,终身缠绕,永无止息,不断地消磨神魂,又从神魂中燃烧而出烧灼肉身,至死方休。 那头火魇兽张口将对方咬住之后,便轰然爆裂,变成一团红黄相间的灿烂火舌,将对方紧紧裹住了。 “咦?”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立刻在火焰中化为焦尸,而是仿佛水入火中,发出滋滋的声音,腾起了一团水雾。对方的整个身体就此消失不见了。 空中只剩下一柄白色的冥火剑。勾诛将手在虚空一握,冥火剑已经回到他的手中。他的真身悬浮在半空中,身周围绕着阴丹诡气,宛如一团模糊的浮云。 “水分身?”洛该豁然醒悟。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水面上。一滩冰寒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平铺而来,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湖泊。 原来对方其实并非是寒遁修士,而是水遁修士。 他之所以主动选择对付这个人,是因为他相信火能克寒。他的恶魇烈火刚好克制这个人的寒遁神通。但如果对方其实是水遁修士那就糟了,因为水能克火! 他心头骤紧,扭头想寻找一条能全身而退的路。他却看见这水面上微微波动,一个个和他之前所见的自称“翠玉宫勾诛”一模一样的道人,从水中站了起来。 每个人身上都寒气汹涌,手中持握着一柄冰晶所化的长剑。见他有些慌张,这些人却丝毫也不慌张,各自对着一头空中的魇兽,一齐拱手行礼道: “洛道友,手段不赖,见教了。” 他们话音刚落,便见空中一滴滴豆大冰寒的玄冥寒水,暴雨倾盆而下! 洛该心中大震,正要有所行动,却感觉全身僵直,根本无法移动。 他脑中诸多意识似乎在随着所有恶魇之火的熄灭而消散,残留着一个念头:火灾的那一夜,如果有这样一场寒雨,那就好了。 康拜就像蛇一样在林中极速穿行。他召唤出许多蛇,选择了很多方向追击,扩张着他的神识,扫视冬度山上的一切。 南方人如果是御风或者传送而走,一定会有法力波动传来。但是没有。 对方也有可能疾行前往风国军在冬度山上设置的驻地,那是一个易守难攻,而且能得到支援的地方。他也正往那个方向而去,希望还赶得及。 他忽然感觉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抬头一望。 空中居然有一个有着宽大翅膀和纤细身躯的女人,似乎一直跟在他的头顶,在空中滑翔,也不知道跟着他有多久了。 那人并没有隐身,也没有施展任何混淆之术,如同鸟儿一样静静地飞翔在月光下。 如果他不抬头就不会看到。但他即便抬了头,没有认真地去看,也就当作真正的鸟儿而忽略了。 “这位道友,”他用有点生涩的厚土语言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盘旋而下,落在他前方的一棵大树的横枝上,正对月光,他终于看清了这是谁。 其人是那些“南方神明”中的一人,是一个身着雪白襦裙,外门罩着一层白色透明如同薄雾般披风的女子。 乌发如瀑般垂在左肩,面容如玉,线条柔和,眉心有一处血红的印记。她往大树干上一靠,明眸转动,有些不耐地说: “他让我在杀你之前,先看看你想去哪里。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免得我在这里等半天。” 林玫儿说的“他”是勾诛。勾诛自己对付洛该的同时,让她跟着逐风部落的族长康拜,看看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有没有更多的底牌。 无论有没有,这个族长康拜都是要死的。而且不能让逐风部落的部众看到这一幕。否则逐风部落的人看到自己族长被杀,立刻反叛也是不无可能的。 现在荒山野岭,四下无人,林玫儿觉得动手的时机也差不多了。 “杀我?”康拜一声冷笑。他觉得对方搞错了主次。是他来杀这些南方修士,而并非是对方来杀他的。他们竟然反过来猎杀他? 799 巨蟒吞仙鹤,血煞融蛇身 (799 巨蟒吞仙鹤,血煞融蛇身) 林玫儿将手中玉音剑拔出在手,背后双翅消失,纵身一跃,身形便消失了。 康拜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个绝美的白裙女子便到了自己面前。她手中利刃不断释放着怪异的音波,如同千万芒刺直灌入耳。 这让他不但听不见任何东西,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全部的五感和心神几乎都被这种如同鹤鸣般的尖啸声给填满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任何反应都是徒劳的。哪怕是他动手反击,他也无法感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所以他只能任凭对方一剑刺来。 林玫儿到了翠玉宫之后,翠玉宫修士都是用剑为兵器,连菱也让她融合了一支灵剑。她练剑之后,把仙鹤清音的神通和剑法融合在了一起。 利剑出鞘,仙音不绝。除非对方有办法克制这种音波带来的神识干扰,否则就几乎无抵抗之力。 她的剑法不喜欢拐弯抹角,没有勾诛的剑法那么阴毒,喜欢直来直去。只不过一个瞬间玉音剑就穿透了对方的眉心,剑尖从后脑钻出。 但这时,她忽然感觉四周猛然漆黑了下去。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双目中灵光亮起,才看清不但眼前刚被刺穿的人头已经消失不见,而且连四周的山峦和密林、头顶的月光也都消失不见了。 四周充满了腥臭的味道,她面前是一堵柔软的墙,淡玫红色,就像一块巨大的肉。 她处在一个长长的巨洞中,整个洞壁都是这种淡红色的肉质。四处流淌着粘稠、带着刺鼻味道的粘稠的液体。 一缕缕诡异的灰雾从那些液体中冒出,在空中萦绕不休。 玉音剑刺中之处并非那个老者的人头,而是这道奇怪的肉壁。她将剑拔出,一缕暗红色的鲜血从墙上流出。这东西居然是个活物。 无论是那些流淌的液体还是空气中的古怪酸雾,都有强烈的污秽和腐蚀的作用。这让她感觉身周的护体法力不断地遭受侵蚀。 好在她身为紫府圆满修士,法力绵长,这点损耗还承受得住。 但这些酸液正在不断地增加,如同涨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汹涌而来,很快便淹没一切。 她的护体法力犹如一道白色的光环围绕着她,自然为她排开一切秽物。她静立在虚空中,明眸转动,心中好奇之心大起。 这些北疆人的奇兽之术,还真是奇啊。她在太白林混迹那么多年,见了不少江湖妖类,也好像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古怪的能改变天地的术法。 “吞天蟒?” 她忽然想起来某个江湖妖和她闲扯起说有一种形如蟒蛇的妖类,能将一切生灵吞入它的腹中,缓缓消化。 无论你有多大,一头牛也罢,一头象也罢,哪怕是一座山那么大小的东西,只要是个生灵,它都能将你一口吞下。 吞下之后,它也不用费劲,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慢慢消化就好了。 一条吞天蟒,无论它自身多大,都没有理由能直接将任意大小的生灵吞下肚去。这种事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反正吞天蟒本来就罕有人见识过。 但林玫儿忽然想到,这有可能是一种空间术法。若是一个并不比你大的空间容纳了你,那么要么空间变大了,要么你变小了。 如果这只是在一条吞天蟒的肚子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斩破这肚皮直接出去就行了。 她全身法力汹涌,双目变得雪白,爆发出夺目的白光,将整个浊液汹涌的蛇腹照得雪亮。每一束光芒都是一道强烈的音波,将整个洞穴都轰击得颤动了起来。 手中玉音剑如电狂舞。如潮的白光中就像有人将闪电当做长鞭,一鞭一鞭地挥舞了出去。电光轰击在洞壁上,留下一条条鲜血淋漓的伤口。 “看来还是不够啊。” 将法力收回,她抬头看洞壁上留下的那些伤口。 洞壁是肉质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厚。她的玉音剑的音波锋芒刺入之后,就好像利刃刺入了棉花里,被重重束缚。虽然能刺出极深的伤口,这厚厚的肚皮却始终没有穿透。 这些伤口虽然鲜血淋漓,但在肉眼可见地不断地愈合中。而且在她不断攻击的刺激下,洞壁上还在不断地分泌出那种有着强烈腐蚀力量的液体。 冬度山上的密林中,一条足有数十丈长的巨蟒,正盘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中,一动不动,几乎隐没了所有的气息。 它正在“消化”。要么他将对方消化掉,变成自己的修为,要么它被对方杀死。它每次与真正的敌人对决的时候,都是这么简单而安静的。它甚至都不用动一下。 康拜被剑刺中的同时,立刻将自己的肉身换成了自己的魇兽形态。和洛该的火魇兽一样,所有的魇兽都是可以和本体随时互换形态的。 他的魇兽被称为吞天魇蟒。他那个有些疯狂的老爹,曾经反复把才五六岁的他丢给林中的巨蟒吞下,然后又极速猎杀巨蟒将他从蛇腹中剖出来。 这让在他心中留下极大的阴影,终于从梦魇中炼出这“吞天魇蟒”。 五十年前风王下令风国禁止驯兽,他其实是一件不错的事。至少到了康度西这一代的少年们就不用承受这种惨无人道的修炼的痛苦了。 他们只需要按照南方人带来的“道法”,循序渐进地打磨自己的肉身,也能炼出相当强悍的战力。安全又可靠。 但没办法,他出生早了一点点。他已经修炼了魇兽,而不是体修。封印了魇兽之后,他没有任何力量,对他来说,这个族长有名无实。 他要找回自己的真正的力量和地位,就要把整个部落拉回原来的道路上,而不是走向南方人给他们设定的方向。 吞天魇蟒的神异之术只有一招,那就是在瞬间将对方整个囫囵吞下。 从体积上说这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林玫儿猜对了,吞天魇蟒有一种强烈的缩小空间的能力。它能瞬间将以敌人缩小,然后一口吞没。 这个术法虽然看似强大,但其实限制也一样大。理论上,你若是能将别人缩小,那就可以直接一脚将对方踩死,根本不用去吞噬这么麻烦。但吞天魇蟒只有“吞”才能缩小空间。 它一旦施展此术将对方吞下,那就别无它法,只能承受对方在自己体内给自己造成的伤害,强行将对方消化掉。 敌人在被缩小的同时,神通的威能也变小了。这就好比一支能捅死人的长枪,猛然缩小变成了一根针。针扎的威力可比用枪来捅差远了。大多数情况它是能忍受的。 林玫儿遇到的就是这个状况。无论她怎么动用音波功,能造成的破坏都比原来小了无数倍,怎么都破不开这魇蟒体内厚厚的内脏和血肉。 “还真有点意思啊。怪不得师兄说,碰到魇兽,要多琢磨琢磨,别一下子就杀掉了。要是能捕捉一头,还一定要给他留着。” 她不由得喃喃说道。 本来她真是想捉一头回去让好好讨一回这个师兄的欢心的。但到了这个时候,四处铺天盖地的刺鼻腥臭味让她肠胃翻涌,她只想骂一句: “我呸!这么恶心的东西,你想要自己来取啊。让你姑奶奶给你来抓这种东西!” 如果不是有师父看着,她真想回去把勾诛吊起来用鞭子好好抽一抽。无论是讨好他还是吊打他,林玫儿都一样能开心。 将玉音剑收回剑鞘中,这位鹤仙子眉心的丹顶冠红光一闪,一个浑身只有血色的女子形体走了出来。 对付一个蛮荒魇兽,她本来不想动用丹顶冠中的金丹煞鬼的。但是这场斗法实在让她觉得太恶心了。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血煞抬起那张浑然血色,如同精致的血珀雕琢而成的脸,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便化作一线血光,飞射到了淡红的洞壁上。 那淡红的肉质的墙壁上立刻沾染了一大片血红。不但如此,这血红的色斑还在不断地蔓延开去。 理论上,黑煞和血煞虽然拥有金丹战力,但是在形体被整个缩小的情况下,它们的物理攻击的威能也随之变小了。 但对血煞来说不存在这个问题。血煞是混乱的生机,是一团变异的病疫之源。它能沾染生灵的血肉,变小一点是无所谓的。瘟疫本身就是会不断蔓延的。 如果是在外界斗法,她用血煞攻击,对方还能躲闪或者用法力来阻挡。在这里,血煞简直是魇蟒的克星。对方躲都没法躲。 这片血色不断地蔓延,整个肉墙渐渐变成大片的暗红的血色。不但如此,它就好像被融化一般,化作鲜红的液体,大滩大滩地滴落下来,露出巨大的破洞。 灌木丛的巨蟒终于坚持不住了,开始疯狂地翻滚,挣扎,肚皮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孔洞。林玫儿从中飞遁了出来。 她在离开蛇腹的同时就脱离了空间术法,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一大滩腥臭的血液在林中无声地流淌,渗入土壤中消失不见了。逐风部落的老族长康拜,身为部落最强的老一代兽师,就这样悄无声息永远地失踪了。 800 西尘人誓夺祖地,逍遥仙退守天池 (800 西尘人誓夺祖地,逍遥仙退守天池) 冬度山中段南麓有一处布满了荆棘的山谷。在树叶和枝条搭建的临时住处中,坐着相貌粗狂,面相犹如一个大黑圆饼、长满络腮胡子的西尘部落族长耶雄。 他眼看着手中的会神玉石中的两个光点渐渐消失了,不由得大骂道:“洛该和康拜这两个废物,竟然死了?他们到底怎么死的?” 几只黑色的飞蛾从外面扑腾而来,在点着灯的简陋窝棚里盘旋了几圈,飞到在角落里蹲着的一个裹着棕色破布的枯瘦老者的手背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老者叫做录攀,是西尘部落的大祭司。他双颊隆起,眉角的鱼尾纹就像水波一样皱了起来,笑道: “没必要丧气。这两个人是自作死。他们的魇兽刚刚解封,没有足够的祭品,实力大降。他们不用人数优势碾压,却一个个和厚土皇帝派来的修士单挑,都死了。 “这事并不影响大局。逐风部落的人大多去了红月山谷隐蔽营地。那地方虽然易守难攻,但是位置偏僻。 “一旦去了那里,如果出口被堵住,他们又没有战兽,也就再也出不来了。 “现在逐风部落死了族长,他们的兽师又在和土国的修士开战,正在一片混乱之中。这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只要拿下天池要塞,我们就等于掌控了冬度山的中枢。到时候把没有了牙齿的逐风人围困在红月山谷逼降易如反掌。 “我们现在就在逐风人醒悟过来之前立刻进攻天池要塞,一举拿下要塞,然后逼迫逐风人投降! “但如果等到逐风部落被那些土国修士掌控,部落的人被组织起来死守天池要塞,我们想要咬下来恐怕就要被磕掉几颗老牙了。” 老头又舔了舔干枯起皱的嘴唇,补充说道: “你别看那几个修士战力不错,在数万大军的碾压之下也只不过是蝼蚁而已。我的战兽们很久没有享用过这么好的美味了。” 几百年前,西尘部落原本位于西北,所占据的位置正是风都平原一带。风国崛起之后,这个部落分化了。 一部分愿意归顺风王统治的尘族人留在分度平原和冬度山上,形成了现在这一带大大小小的风族部落。 另一部分尘族人则东迁了。因为他们从西边来,被东方的尘族部落称为西尘部。 寒尘巫女统一尘族之后,他们被派到这里占据冬度山,负责前锋部队后勤的安稳。 但云王击败前方的尘族人之后,他们几乎被前线崩溃而下的溃军给冲散了。耶雄不断收集溃军,并主动撤离了冬度山,才保留了大部分实力。 这时寒尘巫女的命令发了过来,命令他们乘着云王北上雪国和尘族争夺雪国遗址,从后面攻占风都! 只要他们拿下风都,寒尘巫女就承认,风都平原是属于他们西尘部的永久的领土。 一个部落的巫女本来是有很多个的。但现在寒尘部只有一个巫女了。 而且这位寒尘巫女的兵锋纵横北疆,无人可当。这位巫女早已经是北疆公认的女皇一样的存在了。 她如果认可风都平原属于西尘部,那比来自厚土皇帝的分封更有价值。 毕竟和崇尚名望和身份之类虚无的东西的中土不同,北疆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世界。 这么好的机会,作为族长,耶雄怎么可能放过?就算是拼个粉身碎骨,他也要去试试的。 他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在自己指尖一划,挤出一滴血来,滴在一块粗糙的牵引石上。然后他把石头捏碎了。 在山谷中,连绵不断地震动不断传来。但这并非是山石、土地在震动,而是空间波动汹涌而起。 月夜之下,山谷仿佛是一口不断波动的深潭。在波光荡漾中,无数的人,兽,从黑夜里无中生有地涌现出来,几乎站满了山谷。 他们正是来自东部荒原的西尘族人,和被云王击败的尘族溃军,又重新组织而起的一支强大的军队。 其中有刚刚武装起来的凡人,也有经验丰富的战士和猎手,更有不少拥有奇兽的神异力量的尘族兽师。 这支军队他当然不敢直接放在冬度山。当时云王军队横扫风都平原,前锋已经到了冬度山北麓。如果他们敢在冬度山集结,极有可能被云王一举歼灭。 他们藏在这里往南一百里外的一片人迹罕至的湿地中修整。如果当时云王挥师南下,他们还得继续逃窜。但云王没有,而是北上去了。 大祭司录攀往自己手心一吐,吐出一只油光发亮的大蝈蝈来,顺手一丢。族长耶雄在空中将这蝈蝈抓住,塞进嘴里。 然后他脸色一正,走出木棚,登上一块巨石,望着下面汹涌的人潮激越的人潮。 他一张嘴,雄浑有力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就从他口中的“热血蝈”中传了出来。他张嘴做动作,录攀负责传音,他们一直就是这么配合无间的。 “你们一路上看到这些长相和我们一样,穿着一样的尘袍、放牧着一样的牛、羊、鹿的人了吗? “你以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尘族人? “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同族,是叛徒!他们本来是尘族人的后代,但他们数百年前的先祖,背叛自己的部落,投靠了南方来的垚族人。 “他们和南方来的垚族人狼狈为奸,杀戮我们、占据了我们的草原,把我们驱逐到了东边的荒漠上。” 人群被这沉重而慷慨的声音所感染,都想起了数百年前北疆西部的风国建立,而尘族人被驱逐的悲苦历史。 事实上这里除了一些寿命超长的老兽师之外,绝大多数人并没有亲历这段历史。但他们能感同身受那尘封中的无限痛苦、哀嚎和仇恨。 至于真正的历史如何,那些在冬度山优渥地生活了几百年的风族人或许有答案。然而他们是不会关心的。 热血已经涌起,在心中无限澎湃,每个人都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从头顶一直到脚趾间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人群愤怒地回应着大族长的呼喊。紧接着咚咚咚震撼人心的战鼓就这样被敲响了。自古以来,只要战鼓响起,就一定要血流成河。 “就在现在,进攻!进攻!进攻!我们去拿回冬度山!拿回风都平原,拿回我们祖先的土地!” 耶雄振臂一呼。他浑身如同古铜般的肌肉,在火光里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这一夜他宛如神明,点燃了所有这些尘族人心中的战意。 “杀光他们!拿回土地!” 这么猛烈的空间波动,让刚刚诛杀了洛该不久的勾诛,也在寒雨中抬起了头来。 虽然比预想的要早,但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既然洛该和尘族人本来就有勾结,那么尘族人攻击冬度山就是迫在眉梢的事情。 他在用蓝寒灵傀监听到洛该与尘族人的密谋的时候,就已经给北面的风都守将洪如是传去了讯息。 但风都也不可能派太多人到冬度山来进行另一场决战。 冬度山并非风都唯一的屏障,四面还有很多方向需要把守的。而且就算派人也需要时间。 勾诛抬头望去那明亮的月光之下,山脊最高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缺口,名为冬度山缺。 那地方虽然处在高处,却有一个大湖,被称为天池。有天池在,所以那里水源是不缺的。 风王在天池边上依着山势建设了一座石城,派有驻军。那里城墙不高,但位置极为重要。掌握了这里,就扼住了整座大山的咽喉。 他最初抵达冬度山的时候,就是在那里歇脚的。那里驻军不多,大概只有几百人,是云王击溃尘族人之后,派来驻守的风国的士兵。 在他的推演中,不管怎么有多少种可能,既然尘族人耗费巨资挪移来大批军队,那他们第一件要做的就是一定是攻下天池要塞。 所以他早已预订好的下一个战场就在那里了。 801 五百孤军悬虎口,一枚银丸定人心 (801 五百孤军悬虎口,一枚银丸定人心) 冬度山天池旁,要塞门口,忽然来了一名面相忠厚、穿着银色轻甲、褐色道袍的年轻道人。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直接落在城门下,双手抱拳一礼,然后亮出手中一枚玉简,大声说道: “我乃厚土云王座下忠武校尉穆远,受云王殿下之命,前来接管此城!” 他手中那枚传令玉简清晰地传送出灵机波动,那是无法作假的。 他们开了门。穆远冲他们简单行了一个军礼,便四下看了一圈,径直往中帐走。 他一边走一边丢下一句话:“所有总旗以上、修士、阵师,全部到中帐听我号令。” 号令一传开,这些人不敢不来。但路上都议论纷纷。 “为什么是土国人来接管?我们不是风国人吗?” 现在是厚土帝国在支撑风国顽抗,两国基本上是主仆的关系。 但一个厚土帝国王爷属下的校尉跑来直接接管他们一个风国要塞的权柄,这依然是很让人不爽的。 “风王已经道殒!现在是云王代理风国事务。他们不来接管谁来?” “为什么是云王代理?世子哪里去了?” “唉,世子还没有得到圣旨,暂时不能继承王爵。也不知道上面那是怎么了。这样下去军心不稳啊。” 众人走进帐中,却看到这位云王座下的校尉,已经坐在正面最高的座位上。 从军衔而论,他的确是最高,坐那个位置也不过过。 但他毕竟不是风国人,只不过外域援军,尤其城中守将王守备还在,他理论上可以坐客座上首,但不应该把那个主座给坐了。 王守备走了进来,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坐在了副首的位置上。 他的不满完全没有引起那位银甲年轻人的注意。只听其人简洁干脆地问道:“城中还有多少守军?修士多少?都什么修为?阵师多少?” 副守备刘前人出列,淡定地回道: “现有营兵五百五十一人,小旗以上十八人,其中修士十五人,都是筑基修为。六重一人,筑基五重一人,三重四人,二重六人,一重三人。阵师一人。” 副守备刘前人是个心细的人。好在有他,王守备几乎什么都不用管。这些数字换了他可是答不出来的。 但是刘前人是自己手下,现在却被别人呼来喝问,王守备心中颇有些不快。 “阵师何在?”穆远急促地喊道。 一名老者嗯了一声,慢慢踱步走了出来。还没等他走到中间,穆远已经下令道: “城上阵法大多残破,赶快去修理!” “这位大人怕是不知道吧?”他脸上肌肉一扭,慢吞吞答复道,“这不是我不想修啊。城上的阵枢大多已经被破坏了,想休也无法……” 他话还没说完,穆远手中空遁光芒一闪,一个木箱已经落在他面前。 箱子落地的同时,箱盖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块块牵机玉,甚至还有龙木钉。 “军情紧急,限你半个时辰内修复城墙防护阵法,否则军法处置!” 阵师脸色一白,慌里慌张地抱起箱子出去了。 这时候整个中帐里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既然穆远让阵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修复阵法,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敌人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们被派到这里就是来接管敌人败退之后留下的地盘的,根本就没想过要遭受敌人的反击。 风王何其骁勇善战?十万的风国大军又如何威猛?还不是被尘族人给杀得片甲不留。 现在云王把尘族人狠杀了一刀之后北上去了,难道就留下他们这帮炮灰来抵挡尘族人的复仇之火? 联想到夜空里传来的一阵阵空间波荡,他们都想到了,难道是尘族人的大军来了?是冲他们来的? 其中一个副千总壮着胆子问道:“他们来了吗?来了多少人?” 穆远脸上毫无波动,冷静回答道:“前方来的消息,尘族人出现在南麓荆棘谷中,人数不明。但应该在一万以上。” 他的消息来自勾诛。勾诛自己到那附近盯了一眼,然后传讯给了他。茫茫夜色里,勾诛也只能看到山谷里挤满了尘族人,究竟有多少他也无法估计。 这消息他当然可以隐瞒。但与其让这些人到时候看到汹涌而来的敌潮的时候吓得屁滚尿流,不如让他们提前有所心里准备。 “一万人!” 他们虽然没有没有喊出口,但每个人都给震撼住了。他们这里只有五百多人,对方兵力是他们的二十倍,而且这只是个下限。 一万这个人数本身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此大规模的军队,不可能就是一万赤膊上阵的凡人。按照尘族人惯常的配置,大量的战兽、兽师是不可能少的。 那时候就算防御阵修好也是无济于事的。在大量攻城战兽的轰击之下,就算有阵法又能支撑多久? 原本根本就不打算说话的守备王不凡站了起来,他眉头一扬,昂起头来,清了清嗓子,慨然说道:“穆校尉,本人乃守备王不凡。下官以为,此地不可守,应该退守风都。” 穆远双目变冷,盯着他问道:“为何这么说?” “数万人的尘族大军,必然配置有数名大兽师,甚至可能有超过十名大兽师,数十甚至上百名中阶兽师。我们连一个紫府上人都没有,绝对守不住的。” 尘族人的大兽师大约相当于中土修士紫府的实力。但因为一个兽师能操控大量的战兽,战兽又都有不同的特点,因此实力其实很难衡量。 穆远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本校尉就是紫府修士,到时会与诸君一同抗敌。此外还有五名紫府修士,会很快到来。” 他说的五名紫府修士不是从风都调来的修士,而是勾诛、林玫儿、第十九、慕容清和土留犀这五人。 王不凡感觉舌头有点僵硬。他本想以没有紫府修士为理由搪塞一下,让他们赶紧撤兵。他没想到这个理由就这么简单地被抹杀了。 问题是就算有紫府修士对付那些兽师,数万人的尘族人和部分数量多的战兽肯定也得靠他们区区五百人来肉搏。到时候死的不会是那些能飞来飞去的修士,而是他们。 “就算有修士也不行,我们人数太少了!”他犹豫了一下,继续反驳。既然留下就是死,他死也不会留下。 “至少一万援兵,很快就会赶到。” “哪里来的援兵?” “逐风部落。” “逐风部落?笑话!这些人能不倒向尘族人一边,只是袖手旁观就很不错了!” 王不凡这个时候已经决定放手一搏,因为他发现言语根本就不可能说服这个执拗的校尉。他直接一蹦站到了穆远前面,对下面所有的人说: “兄弟们,我才是天池要塞的守将,按风国军律,这里我说了算。我说撤兵,那就是撤兵。这个土国校尉根本就……” 他话没有说完,只听噗地一声,一颗明晃晃的弹丸从他背后飞来,从后脑击入,从眉心飞出,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血花四溅。 这人双目变得呆滞,直直地倒了下去。穆远那高大厚重的身影背光站在了众人面前。 那颗刚刚击穿王不凡的银丸依然悬浮在空中,如同一只眼睛,正在紧盯下一个目标。 “守备王不凡,阵前退缩,动摇军心,已军法处置!”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诸位还有别的话要说的吗?” 802 泥沼满地伏众兽,大雪覆山兵临城 (802 泥沼满地伏众兽,大雪覆山兵临城) 勾诛发现,他诛杀洛该十余头火魇兽,居然也有战绩点数入账,点数还不低。现在他已经有三千多点战绩点数了。 看来逍遥会中战绩的计算纯粹就是以击杀战兽来计算的,并不管他们属于哪一方。 这大概是因为风国五十年前就已经禁止使用战兽,所以认为使用战兽的一定是敌方。 魇兽师的性命是和魇兽绑定在一起的。当所有的火魇兽都被玄冥寒水之雨浇灭了之后,洛该也死了。 勾诛用了一个火遁术将他的肉身烧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计划是由他和林玫儿各自杀死对方兽师中最强的二人,土留犀困住其他的。第十九和慕容清负责去救出逐风部落的少族长康度西。 然后由康度西组织这个风族部落的人来抵御尘族人的军队。 但尘族人的行动远比他预想的快。洛该刚刚死掉,尘族人就已经被传送到山下了。 如果尘族人占据了冬度山,就能肆无忌惮地挥师北上攻打风都。云王的后路被抄,整个战局就有彻底崩溃的可能。 没有云王,就没有金玉两州相对宽松的环境。到时候翠玉宫要直面坤元皇帝的统治。 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说不好他们得全转为儒玄,一个个乖乖接受朝廷赐予的官职。这是勾诛绝对不能忍的。 即便是有阴丹诡气护体,他也不敢太过接近这支尘族的军队。他如果被上万的军队缠住,要脱身也非常麻烦。 他只远远地观察了一番,一路留下许多暗目,并将消息传给了穆远。穆远应该已经赶到风池要塞了。 整个北疆局势的关键,就看他能不能守住要塞了,等到逐风人的援兵了。 勾诛一路飞遁回来,林玫儿正斜靠在一棵树上,在等着他。 “那些兽师呢?” 她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说:“都被土包子给缠住了。” 她说的土包子是土留犀。土留犀头上的脓包被连菱治好之后没有头发,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如同包子般的光秃秃的脑袋。 勾诛伍院自古以来就有取外号的传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他取了一个“土包子”的大号。 “就他一个人?你怎么不去搭把手?” “呸!”林玫儿美目一瞪,“这些蛮人修炼的都是些令人呕吐的东西,把我一身都弄臭了,你别想再忽悠我去!” 她对被吞天魇蟒吞到肚子里这事依然耿耿于怀,反复地在自己衣袖上闻来闻去,担心沾染了那头魇蟒血肉的臭味。 这其实是不会的。有护体法力的保护,再加上紫府修士的肉身自然能排斥污垢沾染,她就是掉到粪坑里也不容易弄脏自己。 对这个有洁癖的鹤仙子,勾诛总忍不住要逗她两下。他隔空吸了两口气,然后认真地说:“什么味道都没有,挺香的。” “求求你别再恶心我了。”林玫儿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康拜死了?留下尸体了吗?” “没有,都变成血水了,干干净净。” “那不错,跟我来吧。” 听勾诛说“挺香的”,她其实心情舒适了不少。这会儿跟在勾诛后边她并不担心。反正不管再有什么恶心的东西过来,有这位师兄在前面挡着就可以了。 前方的大片平缓的山坡上,笼罩着一团诡异的迷雾。就好像天上的乌云被挪移到了地上。 那并不是真正的云,而是无数从地面被扬起来的尘土和雪的微粒,将这一带方圆数里完全罩住了。 尘雾覆盖虽然不算太广,但每颗尘埃都牵扯着玄奥灵机,会混淆人的神识。 只要被罩在这尘雾中,就总是会兜兜转转转怎么都走不出去。不但是人,就是鸟儿飞进去,也会始终在那转圈,就是飞不出来。 尘雾之下,看上去依然是黑夜里的一片树林,山依然是山,树依然是树,土依然是土,就连一块块的碎石也依然在原地没动。 但恐怖的是只要有人一踩上去,就好像踩到了水面上一样,完全无法着力。而他只能不断地徒劳挣扎,沉沦下去。 数十名兽师和许多不同的魇兽被困在其中,有些在泥沼中挣扎,有些借着魇兽的飞行之力在尘雾中疯狂乱飞,却怎么都飞不出去。 更要命的是,他们连对手都找不着。 这是土留犀的一个土遁神通,名为“浑天泥泽”。这个神通虽然旨在困敌,但杀伤力也是不小的。 你若是会飞的,我便让你陷在这浑天尘雾里怎么都飞不出去,迟早你灵气耗光还是得回到地面上了。 你若是在地上跑的,泥足深陷,看你能挣扎多久?挣扎完了一身气血之力耗光,还是要慢慢沉下去的。 沉下去的,那就是活埋了。 土留犀自身躲藏在土层深处,别人根本找不到他在那里。即便能知道他在土下,想要攻击到他也不容易。 唯一可惜的这是个神通,并非勾诛的玄冥寒域那样的场域。 场域只需要少量法力就可以维持,而他这个“浑天泥泽”全靠他气血之力支撑,只能支持一段时间,他已经渐渐撑不住了。 “他娘的,老大不是说会有援兵来么,怎么搞这么久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气血之力已经几乎见底。一旦把神通撤了,他都没有气血可以发动土遁维持自己躲在土下。 到时候任自己再皮坚肉厚,也受不了上面那一堆人的拼死围殴啊。 这些兽师正在“浑天泥泽”中晕头转向的时候,忽然一阵神念传音了过来: “刚刚山下峡谷中的空遁波动你们都觉察到了吧?尘族人已经到了山下,马上就要攻山了。 “康拜、洛该这两个被几万尘族人围攻,杀了无数敌人。可惜敌人实在太多,他们已经道殒了! “你们呢?你们是继续和我们内讧下去? “还是为了你们的部落,为了风国的存亡,听我号令,和我们一起去阻挡尘族人?” 勾诛还想要拉拢这些风族人去抵抗尘族人,康拜和洛该两个大佬之死他肯定不会老实交代。风族人可是相当记仇的。 既然尘族人来了,就推给尘族人好了。干干净净,合情合理。 这批兽师正一个个焦头烂额,以为要死在这里。听说尘族人来了,谁还愿意在这里等死? 而且下令他们对付这些神明的正是是康拜和洛该二人。这两人都战死了,那局势已经大不一样了。眼下只有对付尘族人才是真正的要紧的事! “南方的神明大人,我们愿意听您的号令!” “我们愿意去杀尘族人!” “杀尘族人给族长报仇!” 漫天的尘雾终于散去了。兽师们没有一人死亡。大部分人收回了自己的魇兽,拍拍身上的尘土,灰头土脸地站起来。 也有一部分人被埋在土下。被埋最深的,也还有半张脸露在地面上。众人七手八脚,很快把这些人都挖了出来。 土留犀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会呼吸的泥土,从土下“浮”了出来,横躺在地上。 他一边将一块血灵石含在嘴里缓缓地恢复气血之力,一边大口地喘气。挣扎了好几下,他都没有能成功地站起来。他实在是把气力都用光了。 勾诛将飞舟展开,让众人合力把如同死猪一般的土留犀抬到了飞舟上。然后所有人上了飞舟。 他驾驭着飞舟在树林中缓缓升高了起来。苍茫的冬度山脉,一座座峰峦早已被白雪覆盖,在月光下宛如一堆羊脂玉雕成的兽群,尽在眼前。 从飞舟上望去,明月照耀下,没有下雪的晴朗天气里,这些山峦的触感仿佛如同绵羊一样柔软。 “那是什么?”忽然有一个风族兽师指着雪地上,一大片茫茫无边的正在蠕动的黑点问道。 那些黑点不断在雪地上移动,就好像在白纸上滴了画了一笔,如同长舌般不断往前渗透。 没有旗号,也没有点起任何灯火,没有鼓声,甚至声音都没有。这些人大多数披着白色的衣袍。 但在明亮的雪地里,月光照耀之下,留下阴影,变成了许多的黑点。 在崎岖的山地上,即便距离很近也未必能看到他们。但当飞舟升到高处,这一切也就一览无余了。 密密麻麻的黑点,几乎覆盖了大半的山坡。 “是尘族人!”有人小声说道。 803 媚骨妖仙惑众生,布衣医女伴凡王 (803 媚骨妖仙惑众生,布衣医女伴凡王) 同一个夜里,在风都往东北方向四千五百三十九里处,北冥的边缘。那里已经无所谓日和夜,整个冬天都不会有任何阳光。 天空一片漆黑,只有南面的地平线上泛起一丝模糊的微光,仿佛在提示着虚空的存在。黑夜里的风就像呼号的野兽一样,在无边又黑暗的冰原上狂奔。 呼啸的风中,如鬼影般的寒云卷席而过。但就在这影影绰绰的风云中,有一点灵光如同飘摇的烛火在不断闪烁,却始终不灭。 这远远看去只是一点灯火。近了才能看到,竟然是一艘巨大的横天火舰。其前后上下左右一共有六个红色的光点。 这些灯并非是照明用,而是标识这艘火舰在空中的位置和大小。如果有其他的飞行法器往来,就可以避免撞上。 船上其他所有的照明几乎都关闭着,只在部分舱室中还点着一些不太明亮的夜明珠。也有人直接就用灯笼凑数了。 火舰在北冥行驶比在南冥火海中还艰难。火海温度虽然高,但火舰本身的材质和四周的阵法都能承受得住。 而在北冥的寒风中,灵机急剧流逝,纯阳丹的消耗暴增。 两个阵法构成的风轮在暴风雪中疯狂运转,其发出的轰鸣和吹出的狂风成了暴风雪的一部分。风轮中充斥了雪花和冰渣,就好像两个雪球在旋转。 这种情况对横天火舰的法阵损耗极大。所以横天火舰也只能以低速飞行最多几百里,就等找地方停下休整保养之后才能再度出发。 好在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在前方布下阵法设立了营地。他们只要不丢失方向就没有问题。 “前方十里,有异样!” 茫茫暗夜风雪中,人的视力再好也看不到十里之外的情况。但横天火舰上安装有感灵法阵,能察觉数十里范围内的灵机和神识波动。 这极夜的风雪之下,应该没有任何生灵才对。一旦有信号出现,就立刻可以提高警惕了。 不久之后,船头的哨兵看到浓稠的黑夜里,出现了一点闪烁的蓝色星辰,在风暴中明灭不定,越来越越近。 “准备炮火?” 横天火舰如果单凭防御阵法,很难扛住一个金丹修士的几番攻击。如果怀疑有强敌接近,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用炮火迎击。 “不用。那只是一个分身。” 一名穿着火红色道袍,双鬓斑白的道人看了一眼夜空中的蓝色寒星,谨慎言道。此人正是离火殿殿主,金丹初花的烁阳真人。 枢密院调云王北上支援风国之后,洪如是设法请动了这位有名的金丹闲玄来亲自护卫云王的安全,才勉强赞成云王的北上之举。 烁阳感觉到那分身最多也只有虚丹修士的实力。用横天火舰的炮火去轰击,浪费大量的纯阳丹不说,也伤不到对方的真身。 不一会儿,蓝色星光到了前方不远处,众人终于看清,这其实是一个女人。 虽然外面极致寒冷,她却穿着一身单薄的淡蓝色罗裙立在虚空中,笼罩在一圈护体的蓝色灵光中。但这灵光也只不过堪堪抵御四面威逼而来的寒气,挡不住狂暴的风雪。 她任凭大风吹起裙摆,吹开一头青丝,皎洁的脸就像是寒夜中的明月一样显眼。 “来者何人?” 她在空中优美地作了一个万福,妩媚一笑,双目中仿佛射出万种摄人心魄的魅惑。 “我乃寒尘巫女,有事求见云王殿下。” 这船上所有人都是一呆。这位实际上的北疆女皇,北征军最大的敌人,征服尘族所有部落,又几乎灭亡了风国的寒尘巫女,竟然自己来到了云王的炮口前? 那一炮轰死,战争不就结束了吗? 不对,烁阳真人都说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分身而已。 寒尘巫女的修为境界到底有多高暂时还无人知晓。但众人普遍猜测不会下于金丹。否则在强者为尊的尘族中她根本不可能崛起。 这个分身只不过虚丹境界,还不知道有没有借助什么外力而造就。就算一炮击毁,其本体的损失也极为有限。 但她居然要见云王?云王可是凡人。把她给放进来了,给云王下了手段怎么办?云王这些手下一时都愣住了,不知应该如何处理。 这女人忽然将头一低,衣袖抬了上去,在眼下一挤,眼角竟然挤出光芒烁烁的一滴眼泪来:“你们殿下就这么冷血无情,看着我一个弱女子在寒风中受冻?” “哈哈,”云王这时正坐在主舱中,通过玉简传影看着外面的景象,不禁笑了起来,“巫女大驾光临,倒是本王招待不周了。快她请进。” 他身后杜莉美目一瞪,站了起来:“见到美女你就不要命了?” 但烁阳真人却不识趣,笃定地和云王说道:“可以放她进来。这个分身境界不过虚丹一色。老夫神识罩定这里,她如果有任何异样,一个念头就灭杀了她。” 对这位纵横北疆巫女,云王其实是挺想当面见识见识的。在重男轻女的垚族掌控的厚土皇朝中,从来没有女子成为封疆大吏的先例,更别提裂土成王了。 他心中笃定这种人物不可能用如此自投罗网般的刺杀方式。 既然来了,其人必然是想和他达成某种协议。无论协议能否达成,听听对方有什么说的总不会错的。 不一会儿,这个穿着简洁蓝裙的女子便款款走进了船舱里。她一进来的同时,四周所有人的气场,便仿佛被她的妩媚给沾染了,沉沦了下去。 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她服饰简洁,并没有太多华丽配饰。一身轻的蓝色绸裙紧贴在身,显出柔若无骨的身姿。 精美的瓜子脸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她并未浓妆艳抹,只是点了一点淡淡的红色眼影。 但就是这点红色眼影,和一双如水眼神,那种妩媚仿佛从骨子里生出,又通过这眼神如雨润物,直入人心。 整个船舱中半晌无人说话。只有烁阳真人坐姿依然挺拔端庄,冷哼了一声:“不要被这尤物所惑!” 然后一股如火烧灼的神识便扫荡而开,众人才纷纷被惊醒。 “原来是你?蓝若霜?” 杜莉盯着这个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她认识这个人。 此女竟然也是翠玉宫弟子,比她还早入翠玉宫一年。只是后来这人擅自离开了山门,后来就不知所踪。 这许多年过去,蓝若霜和当年的相貌气质已经大变。但面部骨骼差不了太多,杜莉还是可以认出来的。 一个几乎一统北疆,将风王昊劲都斩于马下的女皇一般的人物,居然是她当年的同门师姐? 蓝若霜举起袖子到嘴边,掩嘴轻笑道:“没想到几年不见,杜妹妹原来和云王……” 杜莉脸色一变,立刻跳起来辩解道:“你少胡说,我只不过是这个病秧子王的随行大夫而已。倒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位师姐转头笑吟吟地看着云王,说:“我远道而来,只是有些悄悄话儿要和殿下说。” 看着她说话举止的一股子媚劲,杜莉就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她自己一身灰布衣裙,一头乱糟糟的黄发,简直是相形见绌,心中郁闷至极。 但云王明白了蓝若霜的意思,点了点头,对身旁侍卫,烁阳上人、赵冲这些人说道: “你们先到外边回避一下。” 烁阳真人一拱手,说:“老夫就在外间,只要殿下一念生变,老夫瞬间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云王还礼道:“辛苦真人了。” 烁阳真人和赵冲等人出去的时候,云王却一把把杜莉拉住了。 “你干什么?”杜莉正一脸不爽等着发作,只等云王撞上枪口了。 “你留下来。”云王看着她正要爆发的脾气,立刻随机应变地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保护我啊。” 他心中却想,我和这么一个妖媚美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呆在这里看着,谁知道你会脑补出什么情节来?到时候无凭无据,让我怎么解释呢? 杜莉本来是一甩袖子就要走人。但一听他说“你留下来保护我”,不由得一怔。 云王是凡人,而对方虽然是个分身,但也有虚丹修士的实力。烁阳真人不管多厉害也还隔着一堵墙。万一真出事救援迟了一点点怎么办? 所以让她留下是有道理的。她心中一软,就没有再走。 但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云王紧紧地抓着。云王和她拉拉扯扯是常有的事。但她还并未答应和这位王爷结成道侣,又是在蓝若霜这个旧同门面前,她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挣扎了两三下,不但没有挣脱开,云王反而抓着她的手坐在了自己身旁。这什么意思?她脸上一红,却听蓝若霜说: “殿下,我要说的可是关系到你们昊家的绝密,你就不怕……” 云王淡笑道:“这里留下的只有我最相信的人。就算再大的秘密,我也不怕泄露出去。” 804 历尽万劫求浑元,远征千里封冰穴 (804 历尽万劫求浑元,远征千里封冰穴) 蓝若霜不服地瞪了一眼杜莉,心中冒起火来。这位云王殿下这是给他撒狗粮了?但杜莉也是冷冰冰地回瞪她。 “哼,暂时不和你们计较。” 想到所来要交涉的更加重要的事,她暂时把这个丢到了一边。心中神念一动,这位寒尘巫女眉心便闪出一道蓝色的灵光。 蓝色的微光将云王和杜莉二人都笼罩了进去,许多神念、画面和情绪就直接出现在了他们二人的脑海中。 这些秘辛当然不是蓝若霜本来就知道的。而是蓝若霜得到了温如雪的指点,又到了雪国的遗迹中才获得。 画面中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浑元始玉。 浑元始玉原本是完整的一块,如同其名,你可以认为它是浑圆的。但那只不过是它的具象而已。它的本体是有限有始,但无有边界的。 它之所以完整,是因为这世界创世之初,只有一个意识。这个意识本就是浑然一体的。是它崩碎之后,幻化出万众有情的意识。 万众生灵的意识中最精华的那一部分便是神识。如果拥有神识的众生万心一致,那么浑元始玉仍然能保持完整的一块。 最初的原始世界中,六道尚未分化,众生都是天人。天人共尊天帝,所以那时的浑元始玉是完整的。 但终究天界两分,出现了天人和修罗的区别。修罗又有堕落到人界。人界众生又有人、畜之分,之后又有生灵堕落到饿鬼道甚至地狱道。 众生各行其道,浑元始玉也就随之崩裂成了许多碎片。 历史上这宇宙究竟经历过多少次浑沌天劫,又是如何重新创世,这是无人能说得清的。 在这一轮天劫中,天庭既然掌控着六道之中最多的众生之心,那么天帝手中的浑元始玉的碎片的数量显然是最多的。但这并不符合天帝所属的昊姓一族的期望。 昊家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所有的浑元始玉都必须保持在昊家手中。昊氏家族有血脉契约的方式,来控制整个天劫之后的重新创世。 他们认为这个宇宙只有由一个统一的家族来创造和控制,才是完整无缺,也就是所谓的“浑元”。如果有别的不受控制的意识参与进来,那就是“有缺”。 若这世间还有不完美之事,那就是“有缺”的原因。以往的创世一定是“有缺”的,所以这世间并不完美。 众生之间有争斗,有仇恨,有求不得,有爱别离,有五阴盛,有生老病死,有种种残缺不完美之事。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一切都是因为浑元始玉的创世“有缺”而造成的。 而不断地追求“浑元”,让万事万物都归于昊家的控制之下,成就真正的完美宇宙,这便是昊家责无旁贷的命运。 在他们的想法中,其实众生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你们都乖乖遵从我昊家的统治,让我昊家掌控所有的浑元始玉,重新观想创世,那么这世界就一定是完美无缺的。 纵然还有不完美的生灵或者事物存在或者产生了出来,我昊家也能轻松把他们给消灭了,这世间也就完美了。 昊族人生生世世,无论经历多少个劫历,都要将这件事继续下去,直到宇宙最终回归“浑元”为止。 这一个劫历中,大部分浑元始玉碎片本就都掌握在昊族手中,然而远远不够。 在天界,除了忉利天之外,四大修罗天国也汇聚了不少的生灵。 不但如此,许多修罗界的“异仙”,甚至人界的地仙,也得到了不少下界众生的香火。这都使得部分浑元始玉认一些非昊姓的人为主了。 在平时这种事还可以缓缓图之,一旦浑沌天劫即将降下,那就变得刻不容缓了。 而且在以亿年为计数的“劫历”中来说,数十万年后会到来的事,就已经是非常急迫。 天界战争的大幕就即刻拉开了。四大修罗天国中,第一个灭亡的正是实力最强的北方玄武天国。 玄武天国灭亡之后,天庭并未找到对应的浑元始玉。这块浑元始玉仿佛随着整个被灭亡的种族,从此销声匿迹了。 这块浑元始玉依然在,玄武王族的血脉也没有断绝。玄武坠落在东胜神洲北面的北冥之中,改名为玄冥。玄冥潜伏数十万年,流传有血脉在人界,即为雪族。 为了寻找遗落在人界的浑元始玉,天庭将目光集中在了东胜神洲,并且在昊姓家族中选择一支下凡人界,建立厚土皇朝。 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并没有找到玄武遗落在人界的浑元始玉。所以这个王朝虽然存在了数万年,一代一代的皇帝其实是并不持有浑元始玉的。 直到五百多年前,雪族在北方忽然崛起,发起统一北疆之战,才意外地暴露了浑元始玉的存在。 于是当时的厚土皇朝,便以倾国之力,联合雪族南面的一些尘族部落,将雪国灭亡于北冥雪都。 换句话说,当今坤元帝手上那块浑元始玉,其实原主是雪国人。他们是灭绝了雪族人之后抢来的,其上沾满了雪族人的血。 雪族人虽然已经被族灭,但还留下了一个遗孤,那便是眼前这位寒尘巫女,也就是蓝若霜。 “怎么样,我身为雪国后裔,去雪国遗迹下取回玄冥的传承,这天经地义之事,并不为过吧?”她魅惑地眨了眨眼睛,温柔如水地看着云王说道。 云王和杜莉都震惊于这巨大的信息量还没有回过神来。 光是关于浑元始玉创世的力量就足够他们震撼了。还不用提昊族要控制整个宇宙的宏图大志,以及天界众族为之相继灭亡坠落的历史。 半晌之后,云王就像被重击过依然眼冒金星的人一样,渐渐清醒了过来。他郑重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不为过。” “殿下果然是个通情达理之人。那奴家在雪都之下求取祖先传承之事,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切勿阻扰。” 蓝若霜微笑醉人。她的长长的丹凤眼变得眯缝,微微弯曲起来。 “尊驾想要获得先祖传承,其实本王并无任何干涉。”云王想了一想,他只做枢密院给他交代的任务,因为枢密院认为这事关系到厚土皇朝的存亡。 “我只奉命将镇原塔在雪国遗址上竖起并展开阵法。完成这件事之后,我就会回金州去,从此这北疆之事,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镇原塔”是一个巨大的玄器,拥有封印一片广阔土地,使之与世隔绝的力量。 雪国遗址上原本是有一座“镇原塔”的。只是风王昊劲手中的阵钥被寒尘巫女夺去了,所以这座塔已经失去了意义。 枢密院给出的解决方案也很明了,就是再造一座镇原塔去替代已经报废的旧物。 但是这么巨大的玄器是没办法装进空间法宝的。而且雪国遗址上也没有他们能控制的传送阵。所以只能由人力运输过去了。 云王的军队所搬运的就是这东西的组成构件。云王必须将它们全部搬运到雪都遗址之上,然后再竖立起来,激活阵法,这个任务才算完成。 “王爷,奴家在遗迹下获取传承还需要一段时间。您若是把雪都遗址给封印了,那奴家不就困在里边出不来了嘛?”蓝若霜身形一扭,几乎要哭出声来。 云王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个遗迹下封印着极端危险的东西。若是不尽快封印,厚土皇朝恐怕有亡国之忧。” 枢密院从来没给他交代过这雪原之下到底有什么。但云王现在猜测,就算雪原下真的封印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难道还有这个获得了玄冥传承的巫女可怕? 这巫女出来之后要干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去杀坤元帝,夺取那块浑元始玉。 这浑元始玉本来就是她家的东西,她拿回去是无可厚非的。问题就在坤元帝显然不会主动归还,那么她想要取回,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坤元帝。 想杀坤元帝,靠法力去刺杀是没用的。那皇城的阵法就没有突破的可能。只有掀起一场战争,将厚土皇朝彻底覆灭,然后找一帮阵师来慢慢拆阵。 想也不用想,这又是一场更胜北疆战争的血雨腥风,中土万众生灵必然涂炭。 所以枢密院急匆匆让他来封印雪国遗迹,无论有没有别的理由,光是这一个理由就足够让他义不容辞了。 805 不欲长生念苍生,苦待救兵化傀兵 (805 不欲长生念苍生,苦待救兵化傀兵) 蓝若霜一听“亡国之忧”四个字,就不由得一声娇嗔,媚笑了起来。 “这所谓的亡国,亡的是土国,和您云王有什么关系?莫非殿下还以为,这厚土皇朝,还有殿下您的份儿么? “将来坤元帝掌控始玉,会把他那个昊族血脉之耻的废柴儿子,再观想出来被人嗤笑么? “殿下,您就乖乖地坐在金玉城里,清凉山上,看着奴家灭亡那个龌龊皇朝不是更好? “奴家只要长生,对厚土皇朝里那个宝座可没有什么兴趣。将来殿下想要身登大宝,也是你我一句话的事儿啊。 “再说奴家可不像昊族那么挑剔血脉。殿下虽然是废脉无法修炼,看上去有点气血亏虚,但骨骼清朗,气质出众。你爹介意,奴家可不介意哦。 “将来天劫之后,奴家再把殿下观想出来,让您稳坐江山,普佑万民,有何不可?但换了姓昊的,”蓝若霜掩嘴娇羞一笑,“哪有殿下您的位置?” 蓝若霜这话越说脸就越靠近了云王,简直就差爬上来了。杜莉早已忍受不了,一脚踹了过去。 她被踢了这一脚翻滚这倒到了地上,却并未发作,而是回头继续和云王说道: “殿下下不了决心,这事可以慢慢想吧,有的是时间呢。奴家一片痴心,会一直等着殿下的答复呢。 “只是这次北征之事,还请殿下稍稍缓进几天。等奴家给殿下传了讯息,殿下再去竖那什么塔,便一切安好了。” 云王知道,蓝若霜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不管坤元帝对他如何,作为一个废脉,昊族是绝对不可能在重新创世后,让他还能存在的。 蓝若霜给他设计的这事对他来说也是很简单,看似也极其符合情理。 因为他一路北进已经耗时三个多月,本来也没有时间期限。枢密院也不可能控制期限。 如果他再多耗几天,蓝若霜已经获得了传承走了,他再去竖起镇原塔,真是各得其所,没有任何人能质疑他。 就是将来蓝若霜要南下进攻厚土皇朝,他也不用明目张胆和蓝若霜合作,只需要坐在后方按兵不动,坐视厚土城沦陷就可以了。 蓝若霜的目的只是浑元始玉,拿了这东西就会走人,根本不可能继续南下来攻打金玉两州。 但他不是修士,他是儒生。儒家是不讲究来世的。儒家只讲究现世。 凡人在世,只不过不到百年的光景。把这百年时光过到问心无愧,想做的事都做了,不想做的事都避免了,他们便自认已经得道了。 昊家人自己是玄修,但以儒学治国。这大约是因为他们希望别人都不求长生,只让他们长生。但这和云王没关系,他学了儒学,从此便以儒学为立生之本了。 他既不求来世,也不求长生,更无所谓天劫之后的自我是否还能存在。 “你说不动我的。我只会按原计划行事。你可以走了。” 云王伸手做了个送客的姿势,便不再说话了。 蓝若霜求长生,这是不奇怪的。他行他的道,这也是不奇怪的。但二者不可调和,他们也就注定只有一战了。 他到这里来并不容易。参加逍遥斗法会的修士们和他带来的军队都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场血腥厮杀才来到这里。他越靠近真正的雪国遗迹,对方的抵抗也越猛烈。 真正的雪国遗迹想必就在前面。否则这位雪国遗孤,寒尘巫女根本就不会屈尊出现。 蓝若霜也没有再做任何努力,只是有点恋恋不舍地回眸一望云王,然后便踏着优雅的步子转身出了船舱,化作蓝色的流光划破黑暗的风雪而去。 云王是否会接受她的协议与她联手,她早已在乾坤宝盘中推算过。她此行成功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些事,她无需云王直接答应。只要她的话说了出来,点明了事实,就在对方的阵营中就埋下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无论是对她获取玄武的传承,还是将来南下诛杀坤元帝夺取浑元始玉,这都是有极大的作用的。 同一时间,在南面,离着云王的飞舟大约一千多里的一片雪原中。 已经接近天亮了。虽然北疆冬天极度地昼长夜短,这里的东南方向的天空依然泛着微微的鱼肚白。 如此微弱的晨光在南方的凡人眼中看来和黑夜无异,但在修士们眼中,已经足够他们看到四周的惨烈景象了。 五名服饰各异的修士正背靠背围坐在他们临时搭建而成的一座简单的纯阳阵法中,看着四周一片狼藉的雪地。 雪地上布满了各种怪异野兽的尸体。有体型较小的白狐、也有肥壮得就像山一样的白熊,还有更多说不出像什么的怪物。残肢遍地,血流成河。 这时飘起了雪,狼藉上很快覆盖了一层薄纱似的冰雪。这五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他们都是参加逍遥斗法会的闲玄,跟随云王的军队北进而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并没有勇往直前,而是离着最前线还有千里之遥,在附近的一个营地中驻守。 他们平时只在营地周边巡防,诛杀一些前来袭扰的尘族人和战兽获取战绩点数。 但这一次,为了追杀一头受伤的尘族战兽,他们一路追袭,渐渐放松了警惕,结果落入尘族人的埋伏中,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五个人都受了重伤无法移动,而且他们离开营地已经达数百里,无法传音回去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坐等纯阳丹耗光,然后慢慢在雪地里冻死。 “一艘飞舟!”就在这绝望时刻,有人缓缓指了一眼天空。他不是不够激动,是实在没力气抬起手臂了。 另一个人颤颤悠悠地逃出了一支竹筒。这种原本是凡人使用的信号筒中有火药。只要抠掉上面的蜡封,碰到空气自燃的白磷就会点燃火药发射出去。 信号弹在空中爆燃而开,发出明亮的红色光芒。路过的飞舟并没有飞过来,而是盘旋开,然后降落了下来,只是没有降落在他们这一边。 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所在的这个区域山峦起伏,地面坎坷不平。他们所在附近这一小片空地并不适合飞舟降落,反而相当适合尘族人的战兽埋伏。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的纯阳阵已经形同虚设,离彻底崩溃只差一步了。五个人都是寒气入体,连眉毛上都结满了冰花,终于有几个人来了。 这几个人都穿着黑色皮革的直身,外面披着白色的连帽披风。几个被冰雪困住的修士一看到他们,心头就浮起不祥的预感。 来人不是闲玄,也不是云王或者风国的军队,而是玄铁卫! 整个厚土皇朝的控制区域内,玄铁卫几乎无处不在。偏偏玄铁卫又是最不好应付的衙门。因为其他衙门不管怎么做,总归还是有条例可依的。而玄铁卫则不用讲任何规矩。 “几位道长,你们身受这么重的伤,我们就算救了你们,也没法把你们带回飞舟了啊。”其中一名玄铁卫一见他们就开口说道,“你们何不激活令牌上的火熔金体?” 五个生死边缘的人都有些面面相觑。这名玄铁卫所说并不假。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脱离了这岌岌可危的纯阳法阵,几个呼吸间就会被冻成冰尸。 火熔金体有强大的恢复肉身的力量。一旦激活,他们虽然还不至于能飞遁数百里回到营地,但去到这艘玄铁卫的飞舟上暂时歇脚,再图下一步问题就不大了。 但火熔金体这种东西谁都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法器,而是有西贾人的器身融合之法在其中。这种能直接融合肉身的东西,谁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 逍遥斗法会的修士们中一直都有一个传闻,那就是火熔金体这玩意,其实是玄铁卫背后控制的。一旦使用,自己也就永远落入玄铁卫的束缚中了。 这五个人犹豫了几息,其中一人干咳了一声,说:“我听说……火熔金体……本叫做火熔傀兵……” 一名玄铁卫冷笑道:“这是朝廷给你们闲玄配备的保命的东西。你们爱用不用。如果几位确定不用的,我现在就用木鸢载几位去飞舟上。” 806 前线生死皆用命,后方瘟疫断归途 (806 前线生死皆用命,后方瘟疫断归途) 这几个人不约而同都是心头一凛。他们现在的重伤之身比凡人强不了多少。阵外的温度可谓滴水成冰,他们放到木鸢上一吹,直接就得死。 他们都想到,这些玄铁卫会不会是故意等到他们只剩下最后这一口气才过来的?如果对方有意如此,那么自己再想其他任何办法都是没用的。 心中一横,他们先后将令牌上的“火熔金体”抠下,吞入腹中。这东西激活的唯一方式就是吞下。 小半个时辰之后,五个修士终于都来到了温暖的地方。他们也没有想到,路过的居然是一艘巨大的飞舟,而且装饰得颇为豪华,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战舟。 虽然外面极寒冷,但飞舟上温暖如春。这艘飞舟经过特殊的改造,四处安装了许多滚烫的铜管,往各个舱室传输着热量。主舱中更是铺着厚厚的白熊皮毛地毯。 这当然要花更多的钱。先不说保持暖气所耗费的大量的纯阳丹,光是这房间地上的熊皮,就不知道要多少头白熊的皮毛拼凑而成。 但昊家的特点就是如此。无论在那里,任何环境下都要享受精致的生活。这种享受本身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没有这些,就无法彰显出家族特殊的地位。 飞舟的主人正是大皇子昊统。他坐在案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玉简中传出的虚影。其中一名文吏模样的人对他说道: “启禀殿下,那五名闲玄都已经签署了暗卫身契。” 暗卫身契是玄铁卫的一种文书,签上名字即可。这东西不像玄血契那样对神识有制约作用。但签上了暗卫身契,自身就成了玄铁卫的一名“暗卫”。 所谓暗卫是明面上不在玄铁卫衙门从听命,暗中却领取玄铁卫的俸禄和赏赐,为玄铁卫办事的人。 成了“暗卫”自然就要暗中听命于玄铁卫。如果拒不受命的,抚镇司便可以拿出这身契来直接惩办。除非是皇帝下了圣旨,否则谁也庇护不了。 这些闲玄的肉身已经被融合了“火熔金体”,完全在昊统本人的控制之下。只要稍加警告和劝诱,他们自然会乖乖地签下身契成为暗卫。 这位大皇子到北疆来,为的就是将这些闲玄们收入囊中。 不过形势没有他预料的那么顺利。虽然一路苦战,但深陷绝境激活了火熔金体的闲玄并不多,迄今为止也不过一百来人而已。 又多了五个,昊统点点头表示认可。这画面便消失了,换成了宋如青和一名披着连帽黑袍的西贾人。 他们首先在房中布下一座阵法,然后一名灰衣仆从西贾人手中接过一个构造极为复杂,青白两色的玉盒, 走进了阵法中,将玉盒放在了案上。 案上已经有一个普通的铜盒,打开之后,里边是数颗丹药。 开启那玉盒,里边是一个水晶小瓶子,其中有一种淡青色液体。灰衣仆小心地将水晶瓶取出,将液体滴在铜盒中的丹药上。 这一切弄完,他又将两个盒子原样封好。但他并不立刻走出阵法,而是回头看着宋如青,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宋如青手中握着阵枢,一念注入,一股红色的焰光铺面而来,阵法中燃起了烈火。但火焰完全控制在阵法之内了。 火焰烧过之后,玉盒与铜盒依然在,但灰衣仆连同木案都烧成了一堆灰烬。 这个灰衣仆本来就是宋如青控制的傀儡,因此即便被火烧灼,他也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乖乖被烧成了灰烬。 马上又有另一名灰衣仆进入,将地上的灰烬打扫干净之后,将被火烧灼过的玉盒捧起归还给黑袍的西贾人,自己则拿起铜盒走了。 大皇子并不事事躬亲,但他习惯在幕后旁观一切。真正操办事情的人越是让他看到更多的细节,他便越是放心。 比如那青白两色的玉盒中,装的是从西贾人那弄来的“疫源”,他就得足够小心地盯着,千万不能让这疫源沾染了自己的船。 这些被污染过的丹药将作为必要的补给发放给那些刚刚入伙的暗卫。然后新暗卫们很快会回到云王的营地里。 这些“疫源”会引发可怕的瘟疫,但对融合了火熔金体的修士无效。 虽然无效,但这几个暗卫如果服下了丹药,身上依然会携带瘟疫瘴气,并在悄无声息中传播给其他的人。 对普通修士来说,因为自身气血够强,染病之后也就是卧床几天,如果能够静养,终究还是能恢复的。 倒霉的会是云王军队中占绝大部分的凡人。染上此病基本上就是必死了。 五个携带着这些丹药的修士会被他们送回最近的营地中。至于他们什么时候服用这些丹药就是以后的事了。 不久之后,一场瘟疫就会在营地中悄无声息地传播开,而且最初所有人都不会有任何症状。 云王这一路上的营地都不断有军需往来运输,相互传染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按照他的估计,最多半个月之后,整个补给线路就会完全崩溃。这段时长刚好是云王竖起镇原塔所需。 修士们虽然不至于病死,但没有了凡人依托的补给线,他们也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中。到时候必然有更多的人会吞下火熔金体来保命了。 这事本身其实是颇为奇怪的。 云王身为厚土皇朝的二皇子,听命于枢密院,带着军队和一帮闲玄在前方拼死阻止寒尘巫女。 而他身为厚土皇朝的大皇子,皇位的第一继承人,直接听命于皇帝,却在背后捣毁云王的补给线,反而助力寒尘巫女的崛起。 其中关键的原因是,坤元皇帝本人,与那帮老儒生所组成的枢密院,其目标并不总是一致的。 儒生总是以天下太平为己任。一旦有事可能要引发一场波及整个厚土皇朝的战争,他们总是会拼着命去阻止。对北疆这事他们的态度正是如此。 坤元帝表面上当然要和他们保持一致,但背后的想法,就只能靠他这个值得信任的皇子,以及他所掌控的玄铁卫去实现了。 他要做的是,让云王这个拥有不败神话的神将在北疆陷入身败名裂,绝大部分闲玄收归玄铁卫的麾下,同时乘势收回金、玉两州的统治之权。 这样坤元帝手中那块浑元始玉中汇聚的愿力就会大大增强! 尘族崛起后,势必要南下夺取圭州。这样的一场大战不但不会导致人心离散,反而整个皇朝进入战时,一切以战事为先,皇帝反而更能将人心凝聚起来。 至于巫女会夺取厚土城吗?那绝无可能!以厚土皇朝一统八州的倾国之力,战场又在中土,他们拥有主场的优势,尘族人一点机会都没有。 不用劳师远征,而是诱敌深入,直接在圭州就把尘族人的主力歼灭,然后再北上对将整个北疆都纳入统治,这才是坤元皇帝的完美策略。 那时北疆也会竖立起昊家的天帝庙,将北疆异神信仰全部连根拔除,坤元帝手中的浑元始玉的愿力还能再进一步,甚至接近圆满。 显然,这样一场战争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主战场放在人口密集、农业兴盛的圭州,战火过后恐怕要饿殍满地、赤地千里。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人心凝聚了,愿力收拢了,城市与农田毁掉了又有什么关系?那些繁华都是表面的东西,迟早是能重建出来的。 但这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指挥玄铁卫暗中所做的这些事,是绝对不会漏出风声,甚至和坤元皇帝扯上任何关系的。 一旦名声败坏,人心离散,那所有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他绝不能自己去接触西贾人购买“疫源”,也不能动用玄铁卫去做这件事。所有的事情都让宋家,以及和宋家关系紧密的西贾人的商会去做就好了。 就算以后真的被人找到把柄,这把柄也在宋家身上。 故事就是不知情的玄铁卫从宋家手里购买了被污染的丹药,丹药分发给了玄铁卫中的暗卫。 谁知道这些倒卖军火的奸商,为了生意而和西贾人、尘族人勾结,在背后传播瘟疫,甚至引寇入城?这故事不管怎么推敲,都是无懈可击的。 不一会儿,舱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宋如青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对着昊统鞠躬一拜,笑眯眯地说道:“殿下,一切都办妥了。” 807 宋如青赴会风都,林玫儿血战天池 (807 宋如青赴会风都,林玫儿血战天池) 坤元帝和他说过,商人很好用,尤其是办脏活的时候。 昊统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宋如青仔细地办好了所有的他只不过粗粗交代,甚至语焉不详的事,却没有多问半句不该问的。 这个宋家少主的圆滑老练,根本就不像是二十几岁的人,简直就是不知道混迹多少年的世故老手。 而昊统虽然有十多年作为厚生在外奔命,磨砺的是心性。他对这些世间俗务却不是很通,所以正需要这么一个帮手。 “这事你办得不错。” 宋如青却把腰弯得更低了,一边微笑一边从袖子中拿出一枚玉简,说:“属下已经收到翠玉宫宋如海的传音,说可以在风都城南面的冬度山完成交易。” 大皇子情不自禁眉头一皱。这些商人的确很会办事,无奈的是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相应的利益可以获取,他们是什么都做不动的。 而且这位宋家少主不缺钱,他要的并非是钱,而是一个叫宋兰的女人。 他身为整个皇朝二把手的人物,居然要为了一个民间商人去绑一个女人而操心,这让他也颇为无奈。 “好在这边的事你的确办得不错。”昊统考虑了一下,“我也正打算去风都了。” 他在这条补给线上是以监军的身份带着玄铁卫“巡防”。如果他巡防的期间,刚好瘟疫爆发,这也是不太美的一件事。 尽管出了事也有宋家奸商兜底,他还是希望这事最初就不要扯到和玄铁卫有关。 风都的守将洪如是让他有点不放心。洪如是是大儒冯充门下,绝对不可小觑。 其人手下依然掌管着风都数万兵马。一旦这位智囊发觉补给线上有瘟疫传播,果断出手扑灭瘟疫,他的努力也就浪费了。 他这时候去风都,多少给洪如是制造一些麻烦,牵制一下也好。 “殿下恩典,草民没齿难忘啊。” 这位奸商无论言辞怎么诚恳,昊统都觉得,他那面相看上去就天然地不真诚。 宋家老祖当然是个谨慎的人。 翠玉宫有三名金丹修士是众所周知的,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力量。如果这回宋如海的交易只是为了钓他上钩,那么对方几乎必然会出动金丹修士,很可能还不止一人。 宋家只有他一人有金丹双花的实力。花钱即便能请来一些金丹修士,也未必可靠。只有大皇子动用玄铁卫力量来助他保底,才是万无一失的。 他宋家加上西贾人的图兰商会,再加上玄铁卫的强大实力,无论交易是否顺利,他都可以团灭对方。宋兰即便在混战中死了,只要能找到神魂,他就能成功! “翠玉宫的弟子,这次逍遥斗法会中表现很不错啊。”昊统忽然说道。 逍遥斗法会中,每个持有令牌的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的战绩点,无法看到别人的。但昊统有一块总令牌,是能看到所有人战绩的排名的。 翠玉宫的勾诛,这时候正排名第一,战绩一万三千八百九十点。而排名第二这个叫梅儿的女修也是翠玉宫的人?翠玉宫这是要成为闲玄领袖么? 昊统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想要亲眼去看看这两人。他不能让翠玉宫的这些天才弟子,坏了他收服所有闲玄的大计。 梅儿是林玫儿在翠玉宫用的假名。她和勾诛还真没想到这到底攒了多少战绩点,问题是天池要塞阵前,绵绵不断的战兽实在太多了,简直是杀不尽绝。 勾诛根本没有空去注意战绩点数到底是多少,他心中在大骂云王。 你一顿羊肉收买,就让我去对付这么多尘族人?说穿了风都城你连自己都不管,关我屁事啊? 但云王自己都上最北的前线去了,杜莉也去了,真的坐视尘族人的潮水般涌向风都,这事他也是做不来的。 天池要塞的防御阵法在第一轮轰击之下就变成了蜂窝状。 尘族兽师召唤了一种火红色蝙蝠形状的小兽,一只只飞过来抓在了阵壁上,纷纷自爆,阵壁上亮起了无数明亮的红点。爆轰之后,到处都是破洞。 关键还在阵师太少了。要塞唯一的阵师临阵脱逃,已经被穆远爆头。剩下的阵法都是勾诛仓促修补的,时间上就来不及。 阵法出现破洞之后,无数的尘族人从孔洞中钻入,一条条简陋的木梯就像河边的芦苇一样竖了起来。尘族人把厚重的木盾顶在头顶,顺着梯子往上爬来。 要塞上的守兵用箭射、用长矛捅、砸石头、将烧沸的水往下浇,无所不用。下方的尘族人惨叫连连,但还是有不少人爬上了城楼。 勾诛忙于修补阵法的时候,穆远的生水流银虽然如雨一般爆射,但目标并不是冲上来的尘族人,而是漫天扑来的火蝠。 这些火蝠在爆穿了阵法之后更加麻烦,它们会飞下来紧贴在守军的身上自爆。一旦中招,立刻就变成火人。就算不死,也是个半熟。 要塞城上的守军本来就只有几百人,如果是这些火蝠全降落下来,第一个波次之后就会一人不剩了。 穆远精准地控制着生水流银。虽然看似如同满天暴雨般乱飞,但他几乎每一击都凌空击爆一头火蝠。 他所击杀的每头火蝠也会留下敌人的魂息而增加战绩。 但是穆远作为忠于云王的修士,并未参加这次逍遥斗法会,他手中没有令牌,所以这些魂息会自动被就近的令牌所吸收。 结果就是这些战绩全都记在了勾诛和林玫儿两人的账上,导致二人战绩点数飙涨。 火蝠自爆虽然可以将穆远的银丸打散,但他依然可以凭借金行法力将它们重新凝聚成丸。 这样就变成了双方的法力比拼。一方不断召唤火蝠,另一方则不断击发银弹,看谁的法力先耗光了。 城楼上,守兵们的人数对比爬上来的尘族人还是占据着巨大优势的。 但看到城墙之下密密麻麻如蚂蚁般涌过来的尘族兵,每个人内心都是无比恐惧,仿佛连手中的刀剑长矛都变软了。 危急时刻,一阵仙鹤的鸣叫荡涤而开,白裙天女林玫儿立在城头,右手持剑背在身后,左手掌心向前,握着一团明亮的、不断旋转的白光。 那白色的光球不断发出鹤鸣一般的清亮鸣声,所有人都恨不得立刻捂上耳朵。 这时候林玫儿左手一松,这枚白色光球直坠而下,掉入了城下的尘族人群中。白色光球顿时爆开,化作无数的白色细针往四周飞散而去。 白色的细针看似细长微小,如同一段段轻薄的丝线。但每一根都找准了尘族人的头颅。无论是头盔还是头盖骨,都是一扎而入,直入脑中。 被击中之人立刻听到一阵破耳钻心的恐怖音波。有的人头颅当场便爆开了,有人虽然头颅完好,两颗眼珠却是飞射而出。大多数人七窍流血,当场就死了。 城楼下的尘族人倒了一大片,数百人当场殒命。竖立着的木梯如同被砍倒的树木一样纷纷倒下。城楼上岌岌可危的形势终于平复。 “那些人,居然又活了!”忽然有人看着城楼下面堆满的死人,大喊了起来。 死掉的尘族人并非是活过来了,而是尸体发生了诡异的变异。 躲在人群后面的尘族兽师释放了一群诡异的紫色的老鼠。鼠群蜂蛹而来,无视了后面活着的尘族人,直扑死在前面的尸体。每碰到一具,它们就从尸体口中钻入。 紧接着尸体就发生了变异,浑身变成紫色,肌肉狰狞地收紧,四肢着地,整个人就像动物一样匍匐了起来,如疯狗一般狂暴地往前跳跃了出去。 两丈来高的城墙,它们根本不用梯子,像蜘蛛一样攀着墙面而上。青色的砖石上留下一串串被手指抓出来的窟窿。 尸体被紫鼠入体之后,变成了体力暴增,完全无视自身伤害的怪物。 这躲在人群之后兽师几乎无需动用自己的法力。他利用了所有死者遗留的气血之力和肉身,用来做为对敌的武器。战场上死人越多,他的兽群的战力也就越强! 林玫儿手中玉音剑飞舞,激射出许多音波利刃,将飞身攀上了城楼的几头变异怪尸撕成了碎片。 808 久攻唯不溃,进退两皆难 (808 久攻唯不溃,进退两皆难) 那些怪尸虽然被撕碎,其中的紫皮鼠却能从碎尸中鼠窜而出,钻入城楼上其他的尸体中。城楼上血战不断,尸积如山。 更可怕的是,这些尸体会不断地爬起来。即便砍掉头颅、砍断手脚,它们都能继续战斗。直到四肢全部砍断或者干脆被剁成碎片无法再战斗为止。 空中依然下雨一般,不断有火蝠降下。整个将尽黎明的灰白天空都被火焰色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城楼上下各种怪异奇兽层出不穷,既有尘族人的战兽,也有被勾诛裹挟进来的逐风部落的兽师们召唤出来的与之对抗的魇兽。 要塞上血流成河,顺着城墙的砖缝流淌下去。分不清敌我,甚至分不清是生是死。 虽然伤亡近半,但风国的守兵和逐风部落的兽师们都没有逃亡。半个长夜过去,他们依然坚守到了黎明。 这倒不是他们不想逃。只是他们的西面是山壁,南面和背面都围满了尘族人,东面的天池冰面上也全都是敌人。 逃也是死,还不一战!而且打下去还有希望。每个人都在期待着逐风部落的大军来援。 神奇的是,在勾诛不断的修补之下,虽然被打得如同蜂窝,但防护大阵始终没有彻底崩溃。 不断有敌人从大阵的破洞中汹涌进来,但通道其实非常狭窄,依然存在的阵壁还是阻挡住了大部分敌人。 这使得对方每一波的攻势始只有数百人,成千上万的大部队被阻挡在外了。 林玫儿和穆远这两人站在城头,仙鹤神音和生水流银不停地扫荡。逐风部落的兽师们也在城楼上不断地召唤魇兽,与尘族人的战兽混战在一起。守兵们前仆后继,生死用命。 要塞始终稳稳地守着,居然并没有崩溃的迹象。 直到第一缕从东南方来的晨曦升起的时候,北面的山坡上终于出现了举着蓝色的逐风部落旗帜的逐风人。 第十九和慕容清两人去红月山谷救康度西的过程中,她们的半个夜晚的时间全花在在地形复杂的山上找路了。 她们抓到的兽师宁死不屈,找到其他部落的风族人又不知道红月山谷的入口。而逐风部落的凡人们一个都不见,全都躲到红月山谷中去了。 这两个真正的路痴在冬度山上徒劳地御风飞了无数个来回。 最后在慕容清的建议下,两人分头将所有从地形上看像是山谷的地方都搜寻了一遍,最后才终于找到了逐风人的藏匿之地。 然后她们就走了进去,谁挡杀谁。 第十九看上去只是一个身材娇小如同娃娃般的可爱小女孩,但她身边数十步外就围绕着一种淡红色几乎不可见的细丝。 任何人敢贸然走近,被那红线一划,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手脚齐断。 她旁边那个圆滚滚的悍妇就更可怕了。她手中有一柄蓝色的剑,竟然能召唤雷霆! 雷霆对逐风部落的凡人来说,这是可怕的天罚。天罚降下,不但不能抵御,甚至尝试躲避都是一种罪孽。 当慕容清的雷玄剑施展了第一次雷击之后,所有的逐风部落的人全都跪下了,一片任你处置的样子。 唯一做了抵抗的是长老安高。但他一人的魇兽也经受不了第十九和慕容清两人的联手攻击,很快被击败。康度西被救出来了。 没有了族长也没有了大长老,部落自然是少族长说了算。勾诛本来就打算利用这位少族长将逐风部落的部落民们组织起来,去抵御尘族人。 康度西这些年轻一辈和那些老一辈不同。他们一开始修炼的就是中土传来的体修功法。他们更倾向于偏向南方人的生活,而不是回到尘族人的传统。 更何况守护他们自己的地盘,给被魇兽袭击而死的部族人复仇,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去做的事。 武装起来的逐风部落大军杀来,和漫山遍野的尘族人杀在一起。冬度山上重量级的一场大战来临了。 逐风部落的年轻一代中并没有兽师。但他们有许多经过体修功法修炼的年轻人。 他们接受的功法正是来自中土极武宗的“刺客”传承。只不过“刺客”的功法本来极为复杂,包括短兵、暗器、用毒、隐蔽、易容等等。 厚土皇朝怕这些风族人学去太多,只传授了基本的功法和短兵术。但这也足够了。专精一项,有时比样样精通还可怕。 这些人手持短剑,身形极快,犹如蚱蜢般跃入尘族的人群中,或捅、或抹,剑光闪过,便诛杀一人。 再加上无数的逐风人如潮水般涌来,尘族人的人数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没有人数优势,又没有地利,他们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晨曦照在远处雪白的山坡上,让天地显得格外地明亮。但是在天池要塞周边的山坡上,遍布着混乱猩红的狼藉。 大片雪地被血染红,犹如一床花纹斑斓的红色大毯披在了冬度山的山坡上。 族长耶雄坐在山坡上一处不太起眼的乱石丛后。他虽然长相凶蛮,但上阵对战的时候并不如同他的长相那么勇猛。 他四周都是正在预备着轮番冲锋上阵的尘族人,但他除了发表演说鼓动人心之外,从来都不会亲自上阵。 尘族人的兽师大部分都是如此。在尘族中,兽师受到凡人的崇拜,而凡人的命并不值钱。 所以冲锋上阵的永远都是战兽和凡人。而兽师则躲在后方的人群中,遥控自己的战兽攻击敌人。 耶雄和录攀两人的位置是整个战场中最安全的。他们下面就是一段完美的斜坡。如果前方不妙,他们随时可以一路滑雪溜走。 但这时耶雄还没有到考虑逃亡的地步。他震惊于局面与他所想,以及智囊录攀所说完全不同。 “都按你说的,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怒火难平地抓着录攀的胸口的皮衣胸襟摇了摇,然后将这个枯瘦老头丢在了地上。他每一步都听了录攀的建议。 他们原本的计划打算勾结洛该,突袭逐风部落,再让洛该煽动逐风部落占山为王,引发风族人内乱,然后他们再来收拾残局的。 但眼前所见完全不是如此,风族人同仇敌忾,几万逐风人如同无中生有般冒了出来,而且刀枪矛戈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对方占领着制高点上的要塞,他们则被困在山坡上。继续混战下去迟早要崩溃。如果现在撤退,对方如果从山坡上居高临下追击,他们一样损失会惨重。 原本他在这里收拢尘族人的残兵,势力已经扩张了一倍有余。这些人马不用参战,直接带回西尘部落去,西尘人的实力也能大幅度攀升。 但寒尘巫女给他许下了风都平原的诱惑,又加上长老录攀给他制定了所谓万无一失的计划,导致他踩进了这个大坑来。 如果这支军队在这里全军覆没的话,他西尘部在东面荒原上留下的那些老弱妇孺,都将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们花了数百年,一点点血战夺取的在东部荒原上占据的安身之地,将成为别的部落眼中的肥肉! “这只是一个变数……”人称“老狐狸”的录攀表情却没有这么慌乱。 “我们都只知道云王去北方了脱不开身,没有想到他会派了这几个厉害的修士过来。 “是他们杀了康拜和洛该,要不然逐风人绝不会把刀口指向我们。这是一个谁也料不到的变数!” “变你个鬼!我只要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怎么保住我们的人?”强悍的耶雄把丢在地上的老狐狸又抓了起来。 老头指了指山坡上那面蓝色的鹿头旗帜,说:“看到了吗?那面旗帜,那时逐风部落少主康度西的旗帜。我能把你传送到那旗帜旁边。 “你的赤目犼威力惊人,论单挑,能和土国人的金丹修士相比。 “只要你释放出赤目犼,在十息内杀了康度西,砍断那面旗帜,逐风部落必然人心动摇。我那时命令大军反击,我们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809 雪原飞重骑,冰河截孤主 (809 雪原飞重骑,冰河截孤主) 耶雄把录攀丢到了一边,抬眼往那蓝色的旗帜望去。 东面来的阳光照在一片狼藉的山坡上,那面旗帜在离着天池要塞不远的地方,四周重重叠叠围着许多的逐风人,树立着的长矛就像一片荆棘组成的丛林。 康度西这人喜欢冲锋在前,未必就在那旗帜下。但即便他杀不了康度西也没关系。 只要他砍了那面旗帜,再随便砍下一个人头丢出来,大喊康度西已经伏诛,这位少族长即便还活着也阻止不了逐风部落的人心崩溃。 那时候西尘人在这气势之下奋起反击,还是有希望拿下天池要塞的。 “为什么让我去送死,为什么你不去!”耶雄愤怒地咆哮着,一面将滑雪板穿在了脚上。他最终的决定不是去那拼死一搏,而是准备溜之大吉了。 只要逃走了,他回到西尘部落依然是族长。无论部落会变成什么样子,如何地任人宰割,他都是族长,他的生活变化不会太大的变化。 但如果他留在这里战死了,或者是沦为风族人的阶下囚,那可真的是一落千丈。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狼符归你了。”他甩手一丢,把一枚麻石制作的粗糙的狼头牌符丢了过来,“你负责带他们回去。老子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往山坡上一跃,顺着白雪皑皑的山坡直接就往下滑了下去,在素白的底色上画出了两条越来越长的线,直至消失不见。 录攀手握着狼符。这东西是尘族人掌兵的信物,部落联盟议定兵权的时候颁发。当然现在所谓的部落联盟会议,也就是寒尘巫女的一言堂了。 最下层的尘族人很随意,跟着谁就信谁,对信物什么的没什么认可。 但在多个部落首领争夺同一支军队的领导权,以及总结战绩论功行赏的时候,这东西就很有用了。 手握狼符意味着统领整个尘族部落联盟西征军的权力。这原本是寒尘巫女亲自持有的。她去了雪国遗迹之后,这枚狼符几次流转,才到了耶雄手上。 狼符在谁的手里,一切功劳和罪责就算谁的头上。耶雄把狼符丢给他,尘族人西征大军溃败的“功绩”就可以算在他头上了。 他既不能拒绝主帅赋予的狼符,更不能丢弃。因为他的部落长老身份刚好是足够资格持有这枚狼符,但又无资格再度“转移”给别人的。 当然,他可以带领大军取胜,然后回去用战绩彻底将这个族长拿下马,拥立一个新族长,而自己成为背后掌控一切的大长老。但他知道眼前的形势下是不可能的了。 录攀冷冷一笑。耶雄那木瓜一般的脑子,居然以为能给他安排好一切? 一阵意念从他脑中传出,他身边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团盘旋着围绕他乱飞的飞蛾。 尘族人的战兽除了从自己的梦魇中炼化而出的魇兽之外,还有通过召唤从异空间召唤而出的召唤兽,也有直接驯养而成的驯兽。 召唤兽和魇兽一样可以战斗。稍有不同的是,召唤兽来自异空间,而非自身,因此与兽师自身的肉身并不能互换。 录攀所召唤的此物名为“虚空蛾”,能自由穿梭虚空,还能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将人或物在空间中进行传送挪移。他就相当于中土的空遁和虚遁修士。 被一群虚空蛾围绕之后,空间波动随之而起,他连同乱飞的黑蛾都一起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穆远已经离开了城楼,站到了城下高高竖立着的蓝色的逐风部落少主旗下。 逐风部落的人杀来的同时,他命令城里的守军也杀了出去。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这时候同仇敌忾是必须的。 现在城楼上只剩下几十个有伤的守军,其他人都杀出城来,和逐风人一起狂冲尘族人而去。他们士气高涨,山坡上杀声震天。 穆远站在旗下,展开神识罩定这周边一片区域。一旦有人试图来夺旗,他就会第一个发觉。 刚好这时他心神微动,仔细一看,灰白的天空中出现不少的黑点。 不一会儿,这些黑点坠落下来,在地上盘旋飞行,竟然是许多黑色的飞蛾。它们像旋风一样组合在一起,幻化出一个人形。 人形尚未稳固,数十支箭便如同飞蝗一般射来。但这身影立刻虚化,再度崩散称许多飞蛾,又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凝聚而出。 这是一个身形佝偻,腰几乎成了直角的老头。他左手拄着一条枯枝拐杖,右手却拿着一个狼头石牌。 箭雨飞来,他身形却波动不定,仿佛并不存在于现实中,飞来的箭一支支都穿了过去。 这人正是录攀。他看了一眼旗杆下站着的人,并不是康康度西,而是一名土国修士。 那人穿着一身明亮的蓝色道袍,外套着轻便的银色铠甲。金行灵气就像许多锋利细线围绕着他,在初升的红日下散发出彩虹般的光芒。许多银色的莲子大小的银球,在他四周不断旋转。 就在录攀目光投过去的时候,那些银色的球体一个个迅速改变形状,变成了一柄柄锋利的飞剑。剑尖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老夫西尘部长老录攀,尘族西征大军统领。”他将手中的石符一举,用有点生涩的土国语言说道,“伟大的南方来的神明啊!” 他将拐杖丢到了一一边,直接冲着穆远双膝跪下,将手中石符捧高:“请接受西征军的投降!请接受我永久、坚贞的效忠!” 录攀带着整个西征军数万人果断请降的时候,耶雄也一路滑到了冬度山脚下。这里离战场已经很远。战场喧嚣的嘶吼和风中飘来的血腥都消失不见了。 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洁白的雪原上有一条冰封的河流,在雪原上蜿蜒,如同一条玻璃飘带一般反射着上午的晨光。 耶雄从包裹中拿出一条白色的披风裹在了身上。然后喃喃地念动了咒语。瞬息之间,一团白色的雾气在冰雪上融合,化成一头站立起来足有三人高的白熊。 他骑在白熊上,在冰原上一路往东南方向狂奔。远远望去,就像是雪原上刮起的一阵风雪。 这头白熊虽然笨拙,但足以日行八百里。一天就可以渡过这片冰原。半天过去,他就可以安全无忧了。 但他才出去不到半里,路过那条河流的时候就出了问题。白熊在河边逡巡,但就是不肯下河。耶雄狂抽手中的鞭子,才强行把它赶到了河上。 到了河上,起初没有出现任何怪异。但是等他走完三分之一距离的时候,河面厚厚的坚冰居然发出了吱吱格格的响声,仿佛要裂开一样。 在北疆,这个时候,河面的冰厚达数尺,坚硬无比,就是要用战兽强力打破都不容易,更别说踩上去直接开裂了。 一阵刺骨寒风吹来,四周温度急剧下降。但相反地他面前的冰面并不是被冻得更硬,而是一块块轰轰巨响地裂开了。 冰寒的水就像某种生物一般,在冰缝中攀爬而上,黑色的灵光在其中飘忽闪动,不断幻化。 它们很快变成了数十个一模一样,身穿藏青色道袍,头系逍遥巾,手持长剑,浑身如同白雾般的寒气萦绕的年轻道士。 这些道士看见这位族长,一齐转过身来,飘然而至将他围住,剑尖向下,双手一合,微笑行礼,齐声说: “你们的人都不打了。这位尘族的兄弟,不如和我一起回去有酒有肉有火烤的地方?” “老东西居然投降了?真是没用的废物!” 耶雄双目圆瞪,怒火冲天。他能听懂对方说的土国语,但并不擅长说,只是叽里咕噜吼出了几句对方听不懂的尘族语言。 他本以为录攀这人足智多谋,会带着西征军不说翻盘,再也足以纠缠个半天,让他有时间逃出这片雪原。谁知道这条老狐狸竟然二话不说就投降了? 换了他,死也不会降。而且他要降也晚了。 这一场血战死了那么多人,剩下的尘族人又都降了。怒火冲天的风族人是一定要找一个人出来泄愤的。谁?剩下唯一没有投降的他这个族长自然是不二人选了。 勾诛也正是因为发现来降的并非是对方的族长,所以火速来这里堵截。有了这个族长的人头带回去,就不用再担心逐风人无处报仇,人心不稳了。 当然,如果他愿意乖乖投降,那就先打晕再捆起来,把活的带回去交给逐风人泄愤用那就更好了。 所以他只是展开玄冥寒域,用水分身将他围住而没有直接动手,算是给他一个投降的机会了。 810 红炎烈日晒冰河,御风人修猎荒兽 (810 红炎烈日晒冰河,御风人修猎荒兽) 勾诛只是没有想到耶雄这人看似鲁莽而又惜命,但人并不蠢。这人不但没有投降,而是眼神骤变,伸手摸向腰间吊着的一块黑色吊坠。 但他不摸则已,一摸手中则是头皮一麻。原本那块吊坠是用一根结实的绳子穿过孔洞挂在腰上,一抓就能入手的,现在却抓了一个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腰带上已经一无所有,连绳子都消失不见了!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勾诛手中举起那枚黑色的、四分之一个巴掌大小的石片吊坠。 它古朴简单得就像一块被只是被摩挲久了变光滑的碎石,只是上面草草刻着一个他看不懂的兽纹,有一片暗红的血迹。 耶雄心中大震。对方的分身虽然很多,但最近得也离着自己有二三十步之远,这是什么神奇术法,竟然能隔着这么远能把自己身上的东西摸走? 勾诛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注意到,这位尘族的族长并未打算投降,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腰间的这个吊坠上。所以他便先下手为强摸走了。 他当然没有隔空取物之法。他作为下界修士想要施展某人传授的“神偷”之技,必须要消耗仙息。 而且他本人也没有掌握“神偷”的真正诀窍,几次施展都是无意中利用了仙息才施展成功的。 但他是水遁修士。在这四处开裂的冰面上,河中所有的水都可以说是他的分身。悄无声息地从冰下伸出一只手来拿点东西,尘族大汉根本就察觉不到。 这时耶雄嘴唇翕动,极速发出了一连串叽里咕噜的古怪咒语。 他伸手去够那枚召唤符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在大战的时候,他总是习惯了将召唤符握在手中, 但他并不是一定要把召唤符握在手里才能进行召唤的。只要他的咒语能传到这枚“召唤符”中,他也就可以召唤成功了。 如果对方窃走了召唤符收入到仙荷中,他就真的无可奈何了。但这个年轻道人居然把东西拿在手上,那他就只需要念动咒语就行了。 勾诛顿时感觉凭空一阵雷暴,眼前原本空荡的虚空中,无中生有地出现了某个灵机波动强烈的巨物。他立刻把召唤符收了,御风往后疾退。 一头形似巨犬,肩高至少有数十丈的怪物豁然出现在冰河之上。 此物两个眼睛一红,一黑,如同两个巨大的灯笼。獠牙与大口与犬无异。 它身体遍布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鳞片。红色的火焰就像飘动的毛发般从鳞片的缝隙中冒出,根根竖立着。 “这就是赤目犼?” 勾诛顺手牵羊得到了东西,一般都会收到稳妥的地方,更不会拿出来在别人面前显摆。但这枚石片儿一入手,连菱就在他脑海中说道: “这是赤目犼的召唤符。赤目犼是北疆难得的好东西啊。” “哦?”勾诛顿时来了兴趣。 连菱在秦尊阳的笔记上见过这位祖师爷写着:“北疆有奇术,可召唤无极之境中的四大奇兽。其一吞天蟒,其二虚空蛾,其三赤目犼,其四独角狰。” 赤目犼这东西居然能让秦尊阳产生兴趣,是因为它可是无极之境的大能之兽啊。 但更重要的是它极端喜欢单挑。你若能在它被召唤而出的时候单挑将它击败,并诛杀它的主人,它就会认你为主。 好在即便召唤了出来,其真身也依然在遥远的无极之地。尘族人的召唤石召唤而出的只是它的一个投影,威力比真身要小很多。 勾诛有意把东西拿出来在耶雄面前显摆,就是想让他启动召唤。 一方面他会乘机记下召唤的咒语,免得还要搜神的麻烦。另一方面,如果赤目犼不被召唤出来,他是无法降伏的。 赤目犼出现的同时,耶雄便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热浪袭人,冰河上的冰面轰然坍塌。 这巨兽四足踩在冰水中,冰水随之沸腾了起来。高温下,勾诛的十多个水分身随之解体消失。 它两个巨大的眼睛放出强烈的炽热红光。明明是明亮的白天里,勾诛头顶却忽然多了两个巨大的红日。 红日的光芒犹如烈焰一般炽热。如果不是有玄冥法力护体,只不过一个瞬间他也就被蒸发成气体了。 这头赤目犼投影威力并不是太强,以勾诛的估计,也就是金丹初期样子,比他高上一线。 只可惜这一线也就是天堑了。从紫府到金丹的这一线,意味着本质的区别。 他当然可以让连菱或者寒碑子出来杀了对方。但这样就不算是单挑,无法降伏此兽了。 他毫不犹豫地唤出了重极聚水珠。巨量的水汹涌而出包裹了他,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 赤目犼的双目爆射而出的红光虽然不含火焰,其温度却比火焰更胜。 这炽热的光刚好压制了勾诛的玄冥寒气,同时又并非火,并不受他的水遁术的克制。 凌厉无比的红光将整个水球穿透,但它无论多么猛烈,想把如此硕大无朋的一团寒水完全蒸发那是不可能的。 水的执着之处在于,只要它不全部汽化,那它就维持在最多被烧开的温度上,一丝都不会再增加。这是因为水的蒸发会带走大量的热。 在赤目犼炙热无比的红光照耀下,整个水球变成了一团雪白的、沸腾的雾。 这对勾诛来说不是问题。虽然对他重极聚水珠中水的损耗很大,但战场位于河流之上,有的是水可以补充。真逼急了他还可以躲进冰河里。 我有源源不断的水,而你哪怕是神兽,灵力也绝对不是无限的。 问题在如何杀它。要杀真正的赤目犼是不可能的,除非追杀到无极之境去寻找它的真身。但只要斩杀了这个投影,召唤它的主人就无处可逃了。 赤目犼双目紧盯着勾诛的同时,一只足有数丈大小,如同钢铸的巨爪直接扑了过去。 在耶雄的记忆中,他很少用到这一招。因为他碰到过的所有的敌人都是被赤目犼双目的红色光芒一照就灰飞烟灭了。他根本无需操控赤目犼做更多的事。 但眼前这个烦人的水球让他恼怒无比。他本以为这个水球会瞬间化为气体,但烧了有一会儿了,水球虽然剧烈沸腾,却并没有怎么减少。 很快他发现河流上升起了一条倒流的瀑布,冰冷的河水正冲开冰面,在水遁之力的作用下不断流入沸腾的水球中。一面补充了蒸发掉的水,一面还降低了温度。 既然烧不干,那我干脆把你拍散好了!无论是一双赤目中的明炎遁术,还是这一只巨爪上单纯的力道,赤目犼对对方的优势都是压倒性的。 但让耶雄抓狂的是,这巨爪还没有拍到水球上,整个水球都消失无踪,敌人也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形体巨大带来的灵活性上的损失了。 一头战兽,可以很小很灵活,但力量肯定会差一些。也可以形体巨大,拥有摧山倒海之力,但无论你怎么灵活,都赶不上体型小很多的对手的速度。 赤目犼的神识之力并不差。即便双目看不到,耶雄也能通过赤目犼的神识感觉到对方忽然御风飞行出现在了赤目犼的脖子的后方。 这是个盲区。赤目犼也无法用眼睛看到自己的脖子后面。这也就导致赤目的威能无法对他释放了。 勾诛只是想试试,自己的玄冥寒气,对这么一头明显是金火二行属性的巨物有多大的抑制之力。 近了才发现这东西到底有多大。它的每个鳞片都能站上好几个人了,当然鳞片之间的缝隙也大得惊人,勾诛怀疑自己使出缩骨功之后都能钻进去。 它的鳞片之间的缝隙里火焰汹涌而出,足有一丈来高,热浪袭人。但对寒水包围之下的勾诛来说这不算什么。他顺利地靠近了这怪物后颈的鳞片。 耶雄意识到不妙,操控赤目犼猛然就地翻滚! 赤目犼的速度并不弱,和经过强化的勾诛的速度不相上下。问题在勾诛的体型在他面前就是一只可以围着它骚扰的老鼠,他想要正面攻击反而无比艰难。 就在他让赤目犼扭动脖子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生涩,传来某种机器被卡住的巨大的咔咔咔的声音。 勾诛的寒气已经控制住赤目犼的后颈,那里如同红色毛发一般的火焰已经被一片癣疥般的白色冰雪所替代。 他还觉得不够,把冥火剑直接捅入了赤目犼鳞片的缝隙中。 一条酷寒的冰龙,四周燃烧着玄阴之火,迅速在赤目犼的鳞片中成形,无声地嘶吼着,赤目犼的脖子中爆开! (昨天一个字都没有写,读了一天姬叉的《问道红尘》,发现原来不用打打杀杀,多写点打情骂俏日常情趣也不错啊。 开始还以为是小清新爱情故事,看完第一章才豁然发现,原来是后宫文啊。而且一路攻略,但最终攻略目标居然是一根狼牙棒?不但是棒,还带刺的?这是什么感觉? 第一卷故事还不错,第二卷就通篇变成和明河同居的日子了。 相比而言,本书虽然枯燥了一点,但是坚持单女主,比那些太监文、后宫文地道好多了吧?) 811 欲成金丹隔天堑,先斩此兽固道心 (811 欲成金丹隔天堑,先斩此兽固道心) 勾诛所猜不错,这头怪兽是金行之体。它身体中并非血肉,而是一团金行灵气所凝聚的金属而成。这倒是和他见过的千年金魄,以及火熔金体有类似之处。 金行之体必有高温才能维持。如果它体内不是烧熔可以流动的金属和某种耐高温材料所构成的骨架,那就是一坨坚硬的钢铁一样的玩意,自己连动都动不了,又何谈战斗? 这一记玄冥寒水之术直接打入了它的鳞片之下,它的半个脖子都凝固了。这家伙的脖子无法再转动,不但无法扭过头来反咬他,而且想甩头来甩掉他也不可能了。 它体内依然充斥着金行灵气,炎阳火行灵气也澎湃无比,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半个被封冻得脖子重新冲开。但玄冥寒水的冻气能控制住它一会儿也足够了。 冻结这怪物脖子的同时,玄阴真火也在赤目犼体内烧灼了起来。 可惜的是玄阴真火擅长焚烧玄阴树那种阴属之物,在这种金火之身上蔓延要缓慢很多。这兽又极为巨大,真要产生可观的伤害不知道要耗费多久。 赤目犼猛烈翻滚的时候,勾诛依然抓着它头顶的鳞片,爬到了它的额头上。不管它怎么在地上翻滚,这时候这蠢物只要无法甩头,就不可能将他甩下去。 刚好它的额头也同样是自己一双赤目射出的红芒无法照射到的地方。耶雄在这困窘局面下不由得大怒,操控赤目犼巨大的前爪一抓朝自己额头拍去。 轰地一声巨响,五个鲜红的爪印出现在怪兽的额上。但毕竟是攻击自身,虽然耶雄下的命令这一击要全力施为,但赤目犼依然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自然也就被速度极快的勾诛给躲开了。 赤目犼在地上已经翻滚了好几圈,自己的脸都快被自己打肿了,但这个人修依然如附骨之疽般吊在它的脸上! 勾诛心中也在暗叹,对付这种巨大的怪兽,果然还是凶险至极,简直一步步都在刀尖上行走。 如果他任何一步失误,从这东西身上掉落下来,立刻就会遭到那毁灭性的红光照射,也可能直接被几只巨爪拍死。 但局势到了现在这一步,他已经十拿九稳了。 他在躲避兽爪扑击的同时也不断在移动自己的位置,很快就到了赤目犼左眼眼眶的上方。稍微往下一探,就能看到这头巨兽的眼睛了。 勾诛早就发现,赤目犼的左眼似乎比右眼要黑一些。而赤目犼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并非如此。 虽然那时间只不过一瞬,在勾诛识海中这情景却无比清晰。那时的赤目犼正如其名,双眼都是火红的。 到这么近了勾诛已经看得更清楚了。其左眼显得要黑一些,是因为其竖瞳中多了一个人影。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操控着赤目瞳的那个蛮族酋长! 杀这么一个人,远比灭杀这么一头巨大的兽要容易。而且赤目犼是被这人召唤出来的,这人正是这投影在这世间的依托。杀了这个人,它的投影也就自然崩散了。 它的眼睛与人眼一样,最外层是一层透明的薄膜。这层薄膜其实是一层纯阳阵壁。 这阵壁虽然有一定的防护之力,但比起它浑身上下坚厚的鳞片与炽热的火焰的防御力可差远了。 阵壁之下,是一团柔软明亮的水银似,但火红颜色的金属。红水银中有一个气泡,蛮人的身影在气泡中。水银围绕着一个黑色的竖瞳。正是这竖瞳射出那种足以烧灭一切的红色光芒。 唤出赤目犼之后,耶雄一直悬浮在一团透明的灵气中,就如同漂浮在水中。 无论外面赤目犼的动作如何激烈,他看到的始终是一个透明的半球状的“窗”。窗外景象剧烈变化,天旋地转,他却安如泰山。 但这时耶雄正惊讶地呆望着“窗顶”。因为他分明看到上面出现了一个站立着,手持长剑的道人的身影。那人剑尖上寒芒毕露,似乎把一身的法力都聚集到了剑尖。 而且那人剑尖向下,那就和剑尖直接对着他自己的眼睛没有太大的区别。恐惧感如同泉水般从心中涌出。他完全呆滞着没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赤目犼能抗住这一击了。 这时他的左眼感觉到一阵剧痛。原本稳定的“座舱”开始猛烈地震动。他看到那人的剑尖已经刺破了他头顶上的薄薄的纯阳阵壁。 白玉般的剑身大约刺入了一尺来长。剑上如同血脉般的纹路立刻亮起,整个剑身变得雪亮,然后传出一声尖锐的龙吟。 一条冰龙从剑上汹涌而出,冰寒之气把赤目犼的整个眼球都充满了。耶雄瞬间被冻僵,身上的生机如水流逝。 将剑拔出,勾诛看到整个赤目犼都如同一具木像一样呆滞不动了。它与现世因果正在断开,这投影也就没有继续驱动下去的力量了。它整个都在化为碎片,不断解体。 勾诛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浑身滚烫,那曾经让他胆寒的红光再一次笼罩了他。头顶再度亮起两轮火热的太阳。 “重极水界!” 他几乎是反射般的再次祭出了重极聚水珠来保护自己。光是靠自己的护体法力,在这一对金丹赤目如同烈焰般的光芒的照耀下他也坚持不了超过一息。 抬头一看,重极水界之外,那头赤目犼活力四射,和最初被召唤出来几乎毫无差别,一双火热的眼睛正盯紧了他,重极水界中的水正在极速消耗。 他再一看地面上。地面不见了,他现在在布满了裂纹的冰河之上。刚刚费了不小力气诛杀的赤目犼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重新召唤了?还是重生之术?” 这一瞬间,勾诛竟然觉得脑中有点迷乱。自从“九炼之神”稍有点开窍之后,他已经很少陷入这种境况了。 “祖师爷的笔记上没有?” “这点小事还要求助祖师?”连菱在他的识海中微笑着说道。 这一场显然是为了历练他。联系到他正要突破到金丹境界,连菱不说,他也大致能领悟了。 就算耗费海量的血灵石进入留身碑去找寒碑子感悟,其过程也是差不多的。 从紫府晋级金丹的一个巨大麻烦就是这一场跳跃太大。 紫府圆满虽然说名为“半步金丹”,甚至可以和金丹初花的修士一战,但这鸿沟很大,绝大部分紫府圆满修士是难以跨过的。 这一步外药也就是一个天引石,并不难找。问题在于道心。将紫府中反复凝炼的虚丹凝实为金丹,最重要的便是内心对自己不能有丝毫的犹疑。 连菱紫府圆满多年,是因为龙骸谷下死了一次,几乎放下所有,才顺带舍弃了杂念,最后在根窟中沐浴了根髓才成就金丹。 如果没有前面那一步机缘巧合,光是有根髓的激发也是没用的。 勾诛如果能做到第一步,那么第二步就可以在留身碑中去完成了。 如果他能完全不依赖外力自己降伏一头有金丹实力的战兽,实际上也就是坚定了自己能晋级金丹的道心,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怀疑。 这就是有师父的好处了。如果是作为散修自己摸索,这种经验根本就不可能摸索得出,只能凭着机缘乱撞。 而他有师父在,言传身教也罢,笑而不语也罢,他总是走在师父曾经走过的路上,至少走到和师父同一境界之前,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这肯定不会是重新召唤了。” 召唤符在他的手中,早已收入到仙荷里。他还没见过任何人能隔着别人的仙荷直接催动法宝的,就是连菱也不行,更何况一个北疆的蛮族人…… 那就是重生? 这个怪兽的肉身刚刚明明崩溃了,现在却又重生了?如果是重生,那这重生之术比起连菱的青木长生功的重生还更强大。 连菱动用修罗兰来重生自己,总是要耗费自己法力的。而且这耗费远远超过可以补充的速度。 所以她每重生一次,法力都要暗弱一截。真的碰到能反复斩杀她的对手,重生若干次之后法力耗尽,终究还是要死的。 奇怪的是勾诛神识扫过,感觉这兽身上汹涌的灵机,与初见之时毫无二致。这兽居然能毫无损失地重生?这怎么可能? 更神的是这货不但重生了自己,连召唤师,那个蛮人,也一起重生了出来。 勾诛没有再想更多,像刚刚那样留一个分身在水中,自己真身则用一团阴丹诡气裹住,御风飞出了红光笼罩之下的战团,然后将重击水珠收了。 既然它身上灵机不减,要么是有什么灵药宝材之类在替它补充灵气,要么是它有某种术法遮掩自身的损耗。 管他呢?它能复活一万次,那便斩杀它一万次!看它死不死? 812 赤焰焚日月,玄剑斩长河 (812 赤焰焚日月,玄剑斩长河) 并没有到一万次,在连续斩杀了这头无极荒兽三次之后,勾诛的要斩杀它一万次的豪情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但他倒是也更加冷静了下来。 这是真正不可思议的完美重生!被他一共斩杀四次之后,赤目犼再度重生出来,与首次出现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是生机、神识还是灵力,仿佛都在重生的一瞬间恢复到了原初状态。 勾诛自身的损耗则是实打实的。无论是神识还是法力,甚至是身上越来越严重的疲惫感。他也消耗了不少丹药。 如果按这样消耗下去,对方无限重生,灵力无限。而他法力不断消耗,死一次就是一了百了,那赤目犼就算躺着不动,也足够把他给耗死了。 他已经大致有所猜测,只是还没有想到该如何破局。 每当这个时候,赤目犼都会变得极为狂暴,对他疯狂进攻。他则保持着耐心,御风在这巨兽身周的死角中躲避,和它周旋。 他的元神却在自己的识海中漫步,吱呀一声推开了一闪古朴破旧,仿佛随时要掉落下来。 在他的记忆的最深处,这一片地方原本是一片废墟,只有一些没有拆除干净的残垣断壁。但现在却到处爬满了青藤,有了一种春意盎然的味道。 门内虽然只有一床草席,一个古朴桌案,和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旧物,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无论是在修道上碰到疑惑还是战斗中遇到困境,勾诛都会到这里来寻找答案。 最重要的是那个身着一袭青色长裙的女主人就安坐在草席上。 连菱不像林玫儿那样喜欢手肘撑在案上托腮,她总是端庄静坐,最多手指尖绕一绕垂到腰间来的发梢。 这位师尊兼道侣的性子冰清如水,沉静如兰,是如他内心不可缺失的依托。 如果他们在现世中相距百里之内,那这位就是连菱本尊。如果他们相距太远神识已经无法沟通,那这里就是连菱的留下的一道分神。 “这是时光术法?” “嗯,”他识海中的师尊微笑点头,“赤目犼双目中的红光名为岁焰流光。” “那岂不是凡身根本无法触及的不可解之术?” “无论仙凡,法则恒定。” 凡人本身无法触及时光法则,哪怕金丹三花圆满也不可以。如果借助仙息,那就等同是仙人在借凡人之手操控时间而已。 但这头赤目犼虽然只是一个金丹威能的投影,其本体却是无极之境中的荒兽,有地仙之能,所以能触及到时光法则。 这恐怕也是当年秦尊阳觊觎这东西,还煞有介事地写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的原因。 但不管是谁在操控时光,有多少改变便要付出多少的代价。这便是所谓的“法则恒定”了。 如果说这怪兽能每次被诛杀便回到过往,重新来到自己未被击杀的过去再次开始,那等同改变已经发生的历史,重塑时光长河的走向。这要付出的代价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上界的仙人或许有实力做这种事。这个最多金丹初花的投影之身是绝对没有本钱付出这样的代价的。那就是说这其中一定有投机取巧之处。 其实勾诛早就发现一个明显的线索,那就是这种岁焰流光并非无限制地回到过往,而是只能回到他被岁焰流光所击中的那一个时刻的。 回到那一个时刻,天地万物包括赤目犼本身都回归了那时的状态。唯独有一人以及相关之物被改变了,那就是勾诛。他消耗的法力、损失的丹药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也就是说,最终时间长河中被改变的东西很少,改变也并不大。所消耗的代价极有可能并非是赤目犼,而是他自己付出的。 这让勾诛心中一亮,终于悟通了其中的关节:“被岁焰流光击中之后,我其实被卷入了一条岁月长河的支流之中。” 虽然这只是支流而不是主干,但如果无限地流淌下去,自然也就成了主干,那要付出的代价也变成无限了。 但如果适可而止,在某个地方直接将它斩去,回到开端的那一点,那这就只不过是岁月长河的一条盲支,绝大多数事物都不会受到影响。 唯一受到影响的就是勾诛。他在这段盲支中消耗的法力、受到的伤害、付出的代价都被保留了下来,成为开辟这些盲支本身所需付出的代价。 就在这样的无限循环中,他的法力不断被消耗,而对方则始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最终将他耗死。这才是赤目犼无敌的杀手锏啊。 一旦悟通,也就有了解法。 因为这个时光的支流是不可能无限制地流淌下去的,所以无论如何,它迟早都得回归原点。 最关键是原点的那一刻,被岁焰流光照中之人会被再次卷入时光的支流中。 那么只要在那一点上设法避免被这红光射到,后面就变成真正凭实力而不取巧的斗法了。 片刻之后,耶雄坐在赤目犼的左眼中,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五次了。 因为每次时光支流被斩去回归主干上的时候,除了勾诛之外的一切都回归原点,所以这时候他的记忆一直都保持在刚刚召唤出赤目犼时的状态。 “南方来的妖人,受死吧!” 他尤其厌恶南方来的中土修士。他们总是穿着繁复无比的服饰,梳着比草原上的女人还要精致的发髻,充满了娘气的脸却总是能吸引那些不懂事的草原少女。 土国修士喜欢称尘族人为“蛮人”,而没骨气的那些尘族人却反而称他们为“神明”。 在他眼中这愚蠢至极,他更愿意将这些人称为“妖人”。因为无论装束还是举止这些人都是妖里妖气的。 他操控赤目犼双目射出最强烈的红色厉芒。但他并不知道被它照射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只知道这光芒不但融化一切物质,还有一种神奇的效果,那就是会瞬间将对方的法力消耗得一干二净。 所以即便有法力护体也没用,对方几乎一眨眼就会变成没有法力或者遍体鳞伤的凡人,很快化为灰烬。 就在他的怒吼声中,对方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在血亮的红光中燃烧起来,而是召唤出一块古怪的方形巨石挡在了前方。 以光芒作为武器的术法即是“风雷炎寒,明灭虚空”这八大阴阳遁术中的明遁术。明遁比五行遁术中的火遁就强在光芒的速度是宇宙无双的,根本不可能躲避。 但为何这个人来得及召唤法宝阻挡?难道在他召唤赤目犼之前,这人就预见到要被这红光照射? 他怎么也想不到,勾诛是能预见这一时刻的。因为回到原点的时候,他在支流中的记忆依然保留着。所以他能提前祭出陨铁定方砚将岁焰流光的光芒挡住。 这块陨铁在以往的战斗中破损很多,表面变得坑坑洼洼的。但作为一块纯粹的陨铁,只要注入足够多的法力,用来遮光总是能遮住的。 只不过岁焰流光即便没有照耀到生灵,并不会激活开启时光支流的法则之力,也具有极高的温度。所以陨铁立刻变得火红,行将融化。 但勾诛并不理会这一点。这块陨铁虽然颇为宝贵,但终究只是外物罢了。这在修道之途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外物是不可舍弃的。 耶雄吃惊地看着那块被烧得融化已经变成一团铁水的陨铁离自己越来越近。偏偏这个时候,除了让赤目犼继续发出红光之外,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是操控赤目犼躲避,也不可能来得及了。对方是直奔自己的位置,以极快的速度飞遁而来的。 理论上这团铁水会被蒸发干净,但这需要时间,至少不是这样的一个瞬间就能做到的。 他感觉他的整个“座舱”猛然一震。那团融化的铁水就像一团粘稠的泥浆,粘在了他面前的透明窗口上。与此同时,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冰寒无比的雪白利剑从外部一刺而入,紧接着一条冰龙怒吼而出!他对这重复出现过好多次的一幕毫无记忆。而且这一次,时光再也不会逆转了。 813 降伏一荒兽,收得万众心 (813 降伏一荒兽,收得万众心) 在赤目犼的身躯消散的那一刹那,勾诛感觉到了某种灵机触动。 这时候他再将那枚召唤石拿在手中的时候,他神识已经可以自由出入这枚召唤石所相连的另一片空间了。 虽然看不见任何实在之物,但他能感觉到一个极强而暴虐的灵识的存在,仿佛听到了那沉重而充满了危险的呼吸声。 任何有情生灵都存在最基础的求生求存的意识。如果寿元悠长,天长日久,这意识提升了就会变成灵识。在妖界,拥有灵识就是灵兽。 拥有灵识的生物已经有一定的智慧甚至可以极为狡诈,但它绝对无法理解“道德”“人性”之类为何物。除非灵兽化形,与其他有了神识之物有所沟通,获得神识。 但无极之境的灵兽是一个例外。它们就没有见过几个人,自然不会化为人形,也不会拥有神识,而是如同洪荒时代的蒙昧众生一样,无论多强,始终只有灵识。 这种超强的“灵兽”,在无极之境被称为“荒兽”,在妖界则是“野妖”。荒兽的实力很不一定。最弱的也就只比灵兽强,最强的则没有上限,就是金仙碰到它们也会头疼。 勾诛尝试沟通了一下这头强大的荒兽。他确实可以将这头巨兽给召唤出来,但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即便是短时间的操控,他的神识也难以避免地受到荒兽灵识的影响。 尘族人之所以能自如地操控这些蛮荒之兽,一方面他们有自己的术法来避免一些副作用。另一方面,兽师这个修炼途径本身就是更倾向于“暴虐”而并非清静和理智的。 秦尊阳当年想获得一头赤目犼的召唤之力,所想的不是要用它来战斗,而是设法接触时光法则。这东西让他感觉到有很多妙用。 比如,如果他在一条时光长河的盲支中修炼一百年,然后带着修炼的成果回到主干中效果会如何? 虽然这并不节约他的寿元,但对同时代的修士来说,他莫名其妙就比别人先修了一百年,别人还丝毫都无法察觉其中的玄妙,岂不是大占便宜的窃天之举? 秦尊阳虽然没有得到赤目犼,但很可能用其他的手段达到了同样的目的。否则他那无法解释的“窃天神算”之术哪里来的? 勾诛也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些。但现在他并不着急,只是悄无声息地将赤目犼的召唤石收到了仙荷中,然后来查看这个尘族部落年轻族长的境况。 他的玄冥寒水之术击穿对方所在的“座舱”之后,玄冥寒气聚集在整个舱中,冻成了一个坚硬的冰球。 而酋长被冻结在冰球中,依然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但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 这冰球内含污秽,没法收入到仙荷中。好在它丢在雪地上它也不会融化。没多久之后,就来了一批逐风部落的人,连拖带扛,将这一坨冰拉回去了。 十多天后,勾诛、林玫儿、慕容清、第十九、宋兰、土留犀,都住在天池要塞中。宋如海和黄璐,还有缪其中则在外边布阵。 在逐风部落住过那一回之后,勾诛就再也不想住在任何部落中了。谁知道这些蛮族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可不想上半夜被奉为神明,下半夜又被人包围追杀。 相对而言,已经被他们彻底控制的天池要塞倒是个相当安全的地方。 这里除了原来的数百驻军之外,逐风部落和云王都派了人来,一共有了两千多守军,统一由穆远统领。 投降的尘族人有不少被冬度山上风族各个部落瓜分去了。但一些精锐的战士和高级兽师被穆远留在要塞中驻守。其中就包括老狐狸录攀。 反正有宋兰在,勾诛并不担心这中间会有尘族人的内奸,身怀异心的都宋兰举报给穆远,杀鸡骇猴了。 加上防御阵法已经完全修复,储备的粮食和丹药也足够,除非对方有金丹实力的高手再带着数万人来攻打,否则暂时安如泰山了。 穆远被调回风都之后,天池城的守将之职由勾诛暂代。勾诛当然是不愿意淌这趟浑水的。但是穆远和他约定,最多让他暂代十五天。 十五天之后穆远就会从风都回来。如果他不回来,那勾诛可以将职责抛给副守备刘前人,然后自行离去。 勾诛考虑到他确实答应云王助他确保风都的安全,不得不勉强应下这件事。 还有一个原因。他还要等黄璐布下“血魂根果阵”,再把宋家老祖诓来转移血魂根到宋如海身上。布这个阵并不简单,还需要一些日子才能完工。 在此之前,他如果作为天池要塞的守将,掌控上千兵马,控制一座要塞,被宋家老祖提前算计的可能性也要小很多。 但真是十五天之后,到了三月结束,无论穆远来不来,他都要离开这里去对付宋家老祖了。 在此之前,他坐镇在这里,也没兴趣去刷逍遥会的战绩了,只要确保风都的南面太平无事就行。 坤元四十年正月廿五,离穆远回来的期限只有五天了,却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这一天正午,天池要塞的大门外,聚集了来自大大小小不同风族部落的人,各自举着自己部落的旗号,吵吵嚷嚷地聚集在天池要塞下。 他们这架势不像是要联军攻城,倒像是要在城下展开一场群殴。 其实这是冬度山大捷之后的一个副作用。因为逐风部落吃不下那么多尘族壮丁,所以这多达五六万的尘族战士和兽师,是被数十个风族部落瓜分的。 有些部落人丁缺少,就愿意多要一些。有些部落担心外来的尘族人难以融合,反而给部落带来麻烦,就会少要一些。 但无论如何,这样之后,各个部落之间的实力就出现了不同的消长变化。 如果只是在冬度山过冬,问题不大。问题大在冬天过去马上就是春天,各个部落很快要划定牧场了。 以往,各个部落都很清楚自己和其他部落的实力对比,在草原上划分牧场并不难,按实力分多分少了。 但是这一次,各个部落的实力都发生了变化,争议就变得极为激烈。 逐风部落实力上升最快,自然要求更多的牧场。而其他部落不可能坐视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联合起来反对。激烈的争执下,差点就酿成了风族内战。 以往这种争议都是由风王来裁决的。但现在风王已经死了,新风王还没确立。代理风王的云王又远在北冥。逐风部落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勾诛。 这其中的原因,就牵涉到风族人的信仰了。 风族人历史上的信仰极为混乱,而且人云亦云,可以说“随风”也不为过。不但各个部落供奉不同的神明,各个部落中不同的家族也可能供奉不同的神明。 在尘族入侵之前,他们本来官方要求供奉的“神”是历代风王。风王昊劲是紫府圆满修士,也是足够位格的。但是风王战死之后,几乎瞬间就从神坛上跌落了。 在风族人的心目中,神明是无敌而且不死的存在。即便历任风王那也是“飞升”而去。但这一任风王昊劲居然是败于寒尘巫女而战死? 那就只能说明风王其实只是一个凡人。既然这一代风王是个凡人,那么前面许多代的风王究竟是不是神也值得怀疑了。 所有风族部落一下子便失去了信仰,回到了供奉各种杂七杂八异神的时代。但这关键时刻勾诛横空出世了。 他在尘族人的魇狼入侵的时候救出了不少逐风部落的部民,然后又斩杀尘族人西征军的统领耶雄,这让不少逐风部落的部落民忽然找到了绝好的信仰的替代品。 逐风部落在康度西的主导下已经将历代风王的神像撤下,将勾诛的形象制作成偶像供奉在神庙里了,并称之为“风雪之神”。 当牧场之争不下的时候,康度西就提出,此事必须由“风雪之神”来裁决! 814 老狐狸强献忠心,真神兽大震诸部 (814 老狐狸强献忠心,真神兽大震诸部) 勾诛刚一走出营帐,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枯槁得如树皮一样,皱巴巴但又写满了阿谀的笑脸。 他平时整天看到的不是连菱就是林玫儿,或者是第十九这样的大美女脸蛋,一时之间哪里能适应得了。 但这个外号老狐狸的录攀,看似弓腰驼背,手拿拐杖,但身形极为灵活。自从投降了之后,每天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以勾诛的小心谨慎,当然不会和这种不明来路的人走得太近。但是有了宋兰在身边,对这个人的念头一看便知,他也就暂时忍住了。 录攀此人自恃有点脑子,一直想跟随寒尘巫女做条牛哄哄的走狗。无奈压根没找到机会获得巫女的青睐。 所以他才把赌注都压在了耶雄这个年轻的族长身上。好不容易帮族长争取到了西征军的统帅之位,没想到运气差到彻底,这位族长又临阵脱逃。 他倒是百折不挠,明知道西征军已经完了,转瞬就投靠了土国来的修士们,并盯上了穆远走后,在天池要塞充当代守备的勾诛。 这种人你要说有用吧,他纯粹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忠诚可言,随时可能叛变。你要说没用吧,他很聪明,很会灵机应变,而且对北疆非常熟悉。 现在风都平原、冬度山脉就是云王的大后方。在后方不稳的情况下,的确需要这种人出来做事。好在有宋兰盯着,暂时也不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录攀投靠之后,很快献上各地的部署图,指挥一帮降兵将潜藏各地的尘族残兵清理得干干净净,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但这个人说话和表情都实在是太谄媚了,让勾诛都觉得又是肉麻又是烦躁。 “上人今天神清气爽,必有大喜之事上门……” 勾诛想将他一脚踹开,但忍住了,心中骂道:“大喜个鬼啊,听这架势就不是容易摆平的。” 他在这里都已经听到城外的喧哗声了,只能急急忙忙往城楼上赶去。他怕去迟了,外门的风族人耐心丧尽,开始攻城那就不得了了。 没想到录攀比他动作还快,从后面搬了一张铺着兽皮的椅子,已经狂奔过去放在城楼,自己则乖乖地侍立在了一旁。 走过去一看,勾诛看到城下黑压压地一大片,到处都是风族人,不少人已经跪地在拜,还有些人则不服地站立着盯着城楼。 他知道这时候尤其不能露怯,否则根本就镇不住场面。于是他稍正衣冠,往那兽皮大椅上一坐,将紫府圆满的神识威压,稍稍释放了出去。 他身旁林玫儿、第十九、慕容清、缪其中等人也恰到好处地将各自的神识威压给释放了出来。 一大堆紫府上人加圣女同时释放神识威压,这也就铺天盖地让人根本分不清这是一群紫府还是几个金丹了。 城下黑压压的人群立刻鸦雀无声。跪拜在地的把头磕得更急了。那些抬头仰望的,也仿佛是一眼望到了刺目的太阳,不得不压低目光。 他们看到的是城楼上一张大椅,坐着一名穿着深蓝道袍、头戴玉冠、形容清瘦、玉面明眸的年轻道人。 他身周环绕着如烟似雾的寒气,如同云雾组成的瀑布般飘荡而下。所有人都明显感到四周变得更加寒冷了,明明是大晴天,空中却凝出了许多细碎的雪花。 这就是逐风人中传说的“风雪之神”? 他左边是一名全身白色衣裙、体型匀称、青丝如瀑的绝美女子,眉心的那片鲜红如血的花纹和两片朱唇相互呼应,一看就让人沉醉不已,简直是画上走出来的人儿。 右边那位淡黄衣裙的女子个子稍矮,但面容极为精致,比南方人制作的那些最精美的人偶还好看。她的瞳孔并非是黑色,而是碧绿色的。 她们毫无疑问就是神明的侍女了。就连随便一个侍女,放在北疆都是天姿国色般的存在。 但神明的品味也是不拘一格的。比如左边还有一个一身黑衣的侍女,即便黑衣也掩盖不住那肥硕如同土鼠般的身材。 唯一不谐的是有个佝偻老头,穿着布满灰尘的粗布麻衣,头上捆着尘族人最常见的头巾,强行插在风雪之神和那位碧眼神侍之间,在神耳边窃窃私语。 听录攀在耳边说了一通,勾诛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部落利益之争可小可大。处理得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处理不好,风族人陷入混战,就等于是云王屁股后面起火,绝对没有好事。 录攀给了他一连串的建议。法子有点膈应人,但还是不错的。 被尊为神他是无所谓的。反正逍遥斗法会一结束,云王办事归来,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你们爱拜就去拜去呗,与我何干?你们拜的是“风雪之神”,又不是我。 勾诛点了点头,传音给慕容清。慕容清会意,往前走了一步,噌地一声,将背后的雷玄剑给拔了出来。这雪亮的蓝色银剑发出嗡地一声,每个人都感觉头皮一阵刺痛。 剑上盘绕着一阵闪烁不定的蓝芒。紧接着一道从天而降的蓝色电芒如同龙坠九天,从空无一物的晴空中凭空出现,轰然一声击在城门前的空地上! 所有的风族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在他们眼中,雷霆是来自神之怒的力量,和一般的非凡力量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位胖女难道是雷霆之神?而且雷霆之神,居然是逐风人崇拜的这位风雪之神的侍从? “你们面见神祇,为什么不跪下?” 一个神念随着雷霆传递了出去。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三分之二的风族人跪下了。但还有三分之一的人依然在观望。 他们不是不畏惧雷霆,而是他们中有不少人本来就是雷霆之神的信徒。 北疆的信仰虽然混乱,但雷霆之神的形象差不多都是一个蓝脸背后有翼的怪人,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胖女了? 勾诛无奈地一笑,心想只能使用录攀给他支的最后大招了。他悄悄将赤目犼的召唤符握在手中,口中低声念出那一串咒文。 咒文并非北疆语,甚至也不是任何一种语言。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只要照此一念,他就感觉自己的神识与通过这石符联通的另一端的暴虐而强大的灵识连接了起来。 这他让觉得很不舒服,但只要时间短,一次两次,并且不操控这怪物去战斗的话,问题还是不大的。 就在无数风族人惊呆的目光中,他们巨大的赤目犼凭空浮现了出来,轰隆一声四足着地,人群如同潮水一般四撒而开,然后纷纷跪拜! 秦尊阳所描述的北疆四大奇兽,在北疆风尘两族的万民心中是有着不同的印象的。 虚空蛾这东西非常低调,没有人会去崇拜,甚至见到了在他们眼中也和普通的虫子没什么区别。 吞天蟒就不同了。但真正的吞天蟒谁也没有见过。在风族人中,康拜一家只不过从梦魇中修炼出一条似是而非的“吞天魇蟒”,就已经有着足够的震慑力,以至于成为一个大部落的族长了。 赤目犼这样的巨兽,几百年前曾经让耶氏家族称雄尘族,现在却不知道多久没有露面过了。这是因为耶家兽师的实力一代不如一代,拥有赤目犼反而是怀璧其罪。 如今赤目犼这样足以统御风尘两族的神兽,居然也已经被风雪之神降伏!那他们还有什么敢质疑的呢? 所有的部落都跪拜了下来,而且在内心中,已经彻底地更改了信仰。很快这些人就会回到各自的部落,将这个新的信仰传播出去。 虽然惹出了这么大的风浪,但勾诛反而感觉如释重负。 因为这所谓的牧场怎么划分,关键不在他的划分是否公允,而是他在这些风族人心中的地位有多崇高。 若是没人信他的,他怎么分都是不公平的。若是所有人都信他,那么他怎么分都是合理的了。 815 仰望苍穹观向背,俯览众生定予夺 (815 仰望苍穹观向背,俯览众生定予夺) 坤元四十年正月廿八,坤元帝本人正在皇宫地下,那间不知日夜的密室中,手中轻轻地摩挲着那块浑元始玉。 他并非有什么把玩奇石的爱好。而是他身为这块浑元始玉的主人,将它具现出来握在手上,是有特殊效果的。 这东西认他为主之后,如果他不将它唤出,那么它就将归于“无”,无任何人能感悟到它的存在。 一旦将它唤出握在手中,他就会有非常神奇的感觉。 他会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仿佛处在一片旷宇中,眼前所见便是代表无数众生的无数星辰。 这些星辰的明暗不同,且也绝无静止的星辰。每一颗星辰都在运转之中。 绝大多数星辰的运转轨迹都极为简单,那就是围绕着另一颗星辰运转。 当一颗星辰周围围绕它的星辰实在太多,就会形成璀璨星河,在宇空中呈现一个卍字形的漩涡形状,那便是星系。 这种卍字形星系中居中的大星,大多为黑色,无光,目视并不可见。这便是浑元始玉主人的特征。 他能感觉到自己便是其中一颗黑星。他牵引了东胜神洲的人心所向,形成了巨大而璀璨的星系。 究竟有个星系,又有多少浑元始玉的碎片? 这一点他是看不明白的。因为他只能看到他的星系,以及这星系光芒所照亮的附近的范围。 在这范围之外,他一眼望去,只有浩瀚苍茫的星空,如果试图去解析其中的层次和结构,就会有止不住的眩晕涌上头顶。 他所拥有的星系曾经比现在这个样子明亮得多。 历史上尘族部落的族长们都争先恐后地追求厚土皇朝的分封。所以虽然尘族人的人心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星团,但基本还是围绕他的大星系运行的。 但寒尘巫女横空出世之后,已经统一尘族诸多的部落。现在尘族人已经隐隐形成了另一个和他并立的漩涡星系的雏形。 如果说北疆这种蛮族的离心本来就在意料之中,那么金玉两州的云王就完全是一个意外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好几次试图除掉昊正这个“废物”儿子的举措,结果反而促使了他的崛起。 金玉两州凝聚的人心越来越多,赫然也形成了另一个漩涡星系。要命的是,这个星系还在不断将他的主星系中的星辰吸引过去。 这两州越来越富裕,吸引的人口自然也就越来越多,这是无法遏止的趋势。所以云王其实是比寒尘巫女更可恶的。 坤元帝只能看到这些星星,并无法对应到现世中的人。他能看到大致人心向背,但要他指出具体哪一颗星代表了谁,那就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猜测。 他可以肯定,和他距离最近的那两个独立的漩涡星系的雏形的中心,一个是寒尘巫女,另一个是云王昊正。这两个人正是他目前最大的敌人。 好在在他的周详安排之下,这两位强敌正在北冥的冰原,雪国遗迹之上死磕。两强相争,必有一死。剩下的一个他会亲自出手了结的。 但偏偏这时候,又出现了另一个意外。那就是风族人原本散乱的人心,莫名其妙也开始凝聚了。 风族人崇拜风王,而风王名义上依然是他所分封。所以本来风族人的人心虽然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星团,但依然是围绕厚土皇朝的星系而运转的。 风王死后,这个星团立刻土崩瓦解,变得一片散乱。坤元帝以为他们会等他来收拾。没想到就在这几天之间,这些散乱的星星居然也隐隐凝聚成了一个星团。 中心是一颗他从未注意到过的星星。而且看得出来,这颗星居然和云王还有不小的羁绊,隐隐是围绕云王的星系旋转的。 万一云王战胜了寒尘巫女,北吞风尘,南拥金玉,要对付起来就更头疼了。要命的是他还没有口实,想对付云王就会导致天下离心。 他拥有这块浑元始玉并非是没有条件的。一旦人心继续离散,就可能被家族收回。那时他不但失去创世之权,连在昊家的地位都难保了。 这个凝聚风族人的人究竟是谁,他心中已经了然。因为他面前就摆着一份来自盖着云王印鉴的奏书,其上写着: “碧云观修士勾诛,已于冬度山下击溃尘军。枭敌帅首,获其帅符,敌五万余人已降。此战大震风尘诸部,拯风都于危急,功劳甚大,请封为游击将军!” “勾诛?” 他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翠玉宫的人他只知道宫主连菱、刑堂长老鬼玄阴。近几年翠玉宫忽然冒出几个金丹,迫得他不得不敕命赐匾,但他并没有怎么在意。 天下灵机兴发,金丹修士多出了不少,他手下强兵猛将也越来越多,他并不关注五大宗门之外的其他宗派。 奏书虽然是云王的印鉴,但云王正在和寒尘巫女死斗,是没空管这事的,应该是他坐镇风都的幕僚所为。 单枪匹马击溃五万人的尘族兵的功劳,求封个正五品的游击将军这的确是绰绰有余。他如果拒绝,只会丧失人心,对他绝无好处。 个把金丹修士,获得上千或者数万人的信仰崇拜并不算太大的事。这勾诛到北疆才几天,居然有上百万人信奉了他?他无论如何都得采取措施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传音壁。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原本暗淡的玉壁这时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皇子昊统出现在玉壁中,跪拜之后,向他汇报了北疆的一切进展。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云王已经到达雪都遗址。他要做的事是封印整个雪都遗址,这是寒尘巫女想忍也无法忍的,所以双方必定在那里投入全部力量死战一场。 云王的后路上,已经被昊统布下了瘟疫的种子。瘟疫正在蔓延。这位殿下已经没有了后路。他回不来了。 这符合坤元帝的期望。寒尘巫女与云王二者相争,他更希望活下来的是寒尘巫女。只要云王一死,金玉两州便自然回归他的治下了。 但昊正也只能做到如此而已。他已经南下回到风都一带,不可能直接留在雪国遗迹上帮助尘族人。做得太明显被人揪到把柄就有害无益了。 “这个勾诛,你怎么看?现在翠玉宫可都是云王的人。” 等昊统说完一切,坤元帝特意把这事点了出来。 对“勾诛”的身份其实昊统也有所猜测。但一切不明朗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说太多,只是胸有成竹地回道: “父皇放心。儿臣既然来了,迟早要北疆人心都回归父皇手中。” 坤元帝冷哼了一声,说: “年纪轻轻就紫府圆满,参加逍遥会怕是来夺取极品天引石?随手就牵动整个风族人心向背?而且他还和云王沆瀣一气。这种人早点夭折比较好。” “云王已经回不来了。他心向云王有何用?”昊统犹豫了一下,谨慎地说了出来,“父皇,若是他肯效命于我呢?” 昊统毫无疑问是效忠他的。如果风族人信奉勾诛,勾诛又效忠昊统,那就等于是风族的人心回归到了他的主星系中。他手中的浑元始玉也能再亮起一大块。 这对压力越来越大的坤元帝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难以抵制的诱惑。 “那就给他一次机会。” 坤元帝拿着那片云王用来承载奏书的玉简,将一缕神念注入了进去,也就表示准奏了。 “但只有一次。如果他不能忠诚于你,朕不会看着他活着离开北疆。” 昊统磕头谢恩。他这谢恩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勾诛,感谢这位皇帝暂时的不杀之恩。否则不用他昊统动手,勾诛这家伙估计活不过十天了。 然后玉壁上光芒一闪,这间密室便重新暗淡了下来,变得黑暗一片。只有坤元帝紧握手中的浑元始玉依然在烁烁发光。 816 皆谋螳螂身后雀,谁甘渔翁瓮中鳖 (816 皆谋螳螂身后雀,谁甘渔翁瓮中鳖) 除了坐视云王和寒尘巫女在北冥两虎相争之外,他还有其他手段尚没有使出。 既然云王已经身在北冥,金玉两州必然是空虚的。如果他乘这个机会挥师南下,翻过青霄山脉,就可以轻松将金玉两州收入囊中。 但有时候,即便能收回治权,也不一定能收回人心。云王尚未反叛,还在北方抵御外侮的时候,他从后边抄人的老家算什么?身为皇帝亲自吃里扒外? 要是全国都闹起来,剩下六州也保不住了。 但他自己不能做,并非别人也不能做。只是要看时机罢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起玉简注入了一缕神念。一刻钟之后,一名耄耋老者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缓缓小心地跪拜了下去。 坤元帝手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木匣,在他面前扬了扬:“你的转世重修之路朕已安排妥当。至于你那些家族晚辈,他们会改名换姓,避世隐修,你无需担忧的。” 老者磕首道:“谢主隆恩。老朽即便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那件事可以去做了。” 再度磕首受命之后,他便双手捧着盒子退了出去。他这辈子背负着太多的秘密任务,也不清楚皇帝说的“那件事”究竟是哪件。但一切交代都在手上这个黑色盒子中。 他一边蹒跚行走,一边将神识探入木盒里。 其中只有一物,是一只精致的金色海螺。 坤元四十年正月廿九,勾诛正打算直接把职责交给副守备自己走人的时候,穆远终于从风都回来了。 他带来了圣旨、吏部的任命文书、云王的将令,还有一个朝廷正式赐下的“官荷”。 官荷中除了正五品游击将军的铁牌之外,还有一身与穆远身上类似的银色轻铠。 这铠甲名为“含光铠”,是五品以上武官的制式装备。 含光铠轻便贴身,穿上轻若无物。它平时还能吸取自身的护体法力储备起来。蓄积充满的时候,等同修士的护体法力增强一倍。 穿上这铠甲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朝廷任命的武官。有些人想打你的主意,就更要掂量着了。 勾诛被朝廷正式封为游击将军,理论上他就是儒玄了。但通过云王来封,情况又不相同。 朝廷的儒玄需要接受官员印绶。那东西也是个法器,并不好拿。 如果拿了印绶,不但有相应的权力,也得背负起相应的责任。朝廷想要拿捏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云王手下的官员一律不拿朝廷的印绶,而是拿由云王颁发的一个象征性的玩意,也就是一方真的玉印。 那是真正的石头,没任何机关在里边,所以印主依然是闲玄。这些闲玄官员相应的权责,由云王一应承担。 换句话说,勾诛被封为游击之后,他可以拿着这身份四处招摇撞骗,却无需承担任何责任。如果他闯出祸来,背锅的是云王。 大批闲玄心向云王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这位王爷治下,实在是太自由了。 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每给云王办一桩事,收获都是真金白银的赏赐。这就宛如一个商会,给多少利益,便办多少事。 奇怪的就是这样的规则之下,也有一大批修士,比如穆远和赵冲之类,生死效命地跟随着他。 勾诛当然不会这么傻。但含光铠和游击将军的身份令牌这么了得的装逼利器,他自然是笑纳,然后拔腿走人。 穆远回来之后,他已无必要再在天池要塞待下去。黄璐和宋如海他们的阵法已经布阵完毕,终于可以彻底地去解决掉宋家老祖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了。 二月初一,风云突变。滚滚黑云从极北之地席卷而来,狂风怒号。满山的树木都像拉满的弓一样被吹得弯折了起来,树冠如同风吹海水般一浪一浪地汹涌。 空中再度飘起了雪花。雪花被大风裹挟,打在脸上如同飞刀般犀利。 冬度山脉西边有一处名为黑鸟峰,山峰上布满了黑石,行如一头匍匐巢内的巨大黑鸟。 鸟首上正站着一名穿着明亮得浅蓝道袍,衣袖上扎着金色丝绶,身材高大的年轻道人。 他面部线条锋锐而刚劲。眉线虽有些细,但如同两线刀锋般有力,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束着有些散乱的头发的逍遥巾与长袍大袖一同在风中飘舞。 这正是翠玉宫年轻的藏宝长老宋如海。 旁边一位女子上身淡红色半臂,下身淡棕色褶裙,系着鲜红腰带的女子,目光如水,痴痴望着旁边这位师兄。 她自然就是师妹黄璐了。只可惜她不管怎么小心移动位置,宋如海始终离着她有两步之遥。 “我代金州宋家大大小小数百口,多谢师妹相助了。” 宋如海望着脚下。就在鸟首下有一片空地,天地灵机牵引,地势绝佳,刚好匹配宋如海从老祖那得到的“血魂根果阵”阵图的需求。 任何阵图都不可能完美无缺,总是要根据地势风水作相应的变化。这对黄璐来说是驾轻就熟。 但真正的奥秘并不只在符合阵图,而是必须要能在其中设下能暗算这位老祖的机关,且还不能让这位老祖能看出来。这就全靠黄璐的本事了。 虽然说阵法已经完全布置好了,但宋如海望下去,看到的也就是一块普通的山林间空出的雪地。这地方的气氛隐隐让他有所触动,但看不到任何明确的东西。 如果没有阵瞳的眼阵之力,想要感悟灵机,靠得是神识。但光有神识是不够的。对天地灵机,必须先有前五识去觉察,然后再以神识推算。而推算所用,即是阵理。 黄璐为传功长老之前,翠玉宫既不出产阵师,也不教阵理。宋如海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了。 她这会儿听到师兄的感谢,双目微眯,笑起来就像是一对小小的月牙儿。但她明显地从师兄的凝重中目光中看到不少的忧虑。 “师兄放心!我布下的这个阵,和你那份阵图的要求是完全一致的,我既没有做任何改动,也没有添加任何东西。” “那我想要的那个效果……” 勾诛的计划和宋如海的想法不同。他的计划是布下一个不做任何手脚的血魂根果阵,让宋如海和宋家老祖能顺利完成根果的交换。 等交换完毕,宋家老祖的生死已经无关所有宋家人的性命,这时候他们再出手围攻诛杀宋家老祖。 这样即使宋家老祖逃之夭夭,也不是最坏的结果。毕竟这个时候宋家老祖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他带走宋兰神魂也只不过一个假的复制品而已。 而宋如海想要的是交换之后,直接在阵里将老祖暗算掉,根本就不让他有出阵的机会。 这就靠黄璐了。他早就提前让黄璐准备一个摄魂阵法,嵌入血魂根果阵中,等交换一结束,直接将老祖的神魂拿下拘入阵里。 这个风险比勾诛的计划要大很多。 宋家老祖既然要入阵,自然会先研究这阵法有没有问题。哪怕有任何改动的蛛丝马迹,他都不会乖乖进去。 就算他乖乖进去了,阵法发动摄魂,那时宋如海肯定还在阵里边,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稍微有个插池,便是两人同归于尽的下场。 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事告诉勾诛,而是暗暗让黄璐帮他做好一切,并且守口如瓶。 “血魂根果阵法不加任何改动,但我在这个阵法的基础上,设计了一个能与之完美嵌套的摄魂阵法做为内阵。” 黄璐一边洋洋得意地说着,一边手中多出了一个白玉阵盘: “到时候只要你一念注入,阵盘就会自动在血魂阵中展开,形成一个强力的摄魂阵。而在此之前,这个阵法是没有任何异样的。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收起了满脸的得意,表情变得有点犹豫不决: “阵法虽然没有问题,但到时候你们在阵中争斗,老怪一定竭力反抗。那时会出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铤而走险呢?” 宋如海目光变得血红:“你们不是宋家人,又怎么能感受得到?我家十代人都成了他的炼功傀儡,这笔帐岂是他一死就能还清的!” 817 本欲罗网猎鬼,竟成水中捞月 (817 本欲罗网猎鬼,竟成水中捞月) 初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即便是到了夜里也没有小一点。虽然只不过五六个时辰,地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狂风在山林中呼啸,宛如鬼哭神泣。 一片漆黑的雪夜,在修士眼中这却不算什么。雪地反射着夜晚的微光,呈现一片幽蓝色。倒是满眼中狂飞的风雪让人有点睁不开眼。 一个身材窈窕而娇小的女子,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裙,在这山林中踽踽独行,踏得雪地吱吱格格直响。 她不知道步行了多久,抬头终于看见蓝色夜空背景下一块巨大的黑鸟的形状的岩石。岩石上早有一个矗立的人影。 “他来了。为什么是个女人?还有其他人吗?”宋如海传音问。 “没有,方圆十里就他一个人。”勾诛回答说,“先接触一下看看。” 勾诛和所有人都躲藏在黄璐在附近密林中布下的水镜折光阵中,等着宋家老祖的到来。这阵能极好地屏蔽对方的感官和神识的探查。 来的人并非如同他们预料的是宋如青,而是宋如青的侍女夜奴儿。这个妩媚又乖巧的女子抬起头来,对宋如海说道:“奴婢来了。公子说说看怎么交易?” 宋如海给老祖的要求是,他必须一人独自前来。来了之后,再谈交易的方式。 宋如海望着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感觉到对方的境界只不过筑基初期,也就比凡人略强一点点。这反而让他拿不定主意。 “虽然气息差不多,但我不相信来的是你。” “呵呵,公子果然是个谨慎的人。”夜奴儿温和一笑,手心已经多了一颗魂珠。 一股黑气从魂珠中涌出,如潮水般涌入夜奴儿的口鼻眼耳中。宋如海顿时感觉这位不起眼的侍女境界急剧提升,直达金丹! “小女子只不过是一道神魂而已。用哪具皮囊不都是一样的吗?” 宋家老祖自然不应自称“小女子”。但他整天玩角色扮演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是用夜奴儿的肉身,就忍不住要扮演女奴。 宋如海眉头一皱,他觉得有点恶心。但既然这家伙来了,就不能让他再溜走了。 “我已经带来了宋兰。你可以用神识感悟判断一下真假。如果没问题,你入阵,和我交换血魂根果。交换完毕,你带走宋兰,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是么?” 仿佛是伴随着夜奴儿目光中的妩媚,许多细微的黑色如同蛛丝般的细线射出她的眸子,顺着狂风四散牵绊,将宋如海给缠绕了进去。 如果他真身站在那儿,现在已经是老祖的傀儡了。但宋如海只是一个形影珠构成的虚影。所以那些黑线随风穿了过去,毫无效果。 “如果交换完毕了,公子不如约给奴婢想要的东西,反而陷害奴婢怎么办?” 夜奴儿的说法其实已经很接近勾诛的计划了。当然她的反应也是在勾诛的预料之内的。 所以勾诛已经准备好了真正的宋兰的肉身,只是其中的神魂是一个难以区分的仿制品。除非宋家老祖真的去尝试吞噬,否则是发觉不了的。 如果这位老祖极为谨慎坚持不肯入阵,他们也可以先把这个“宋兰”交出来。 这是最坏的情况了。更好的交易是,不用交出宋兰的肉身,就能把老祖诓到阵里。只要他一入阵,那么阵法就会自动运转,剩下来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如果我已经得到了血魂根,我再陷害你有什么好处?再说我区区一个虚丹圆满境的修士,就算掌控了血脉,也不可能一转眼就能对抗你的金丹实力。” 宋如海冷静地说道。 夜奴儿目光闪烁,娇滴滴地笑着说:“公子足智多谋。谁知道是不是联手翠玉宫中的高手来围猎小女子一人?” “你非要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那这买卖做不成了。” 宋如海很清楚做生意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对方觉察出自己志在必得。适时地表示放弃之意,反而能提升自己在谈判中的分量。 夜奴儿笑道:“奴婢有个法子。公子先把兰儿姐姐挪移到阵中。奴婢再进入阵中和公子换根果。” 这其实是一个办法。如果把宋兰的肉身送到阵里,宋家老祖想要得手就得亲自入阵。毕竟他只来了一个人,并没有其他帮手。 一旦夜奴儿入阵,血魂根果阵中的血脉牵连是受阵法控制的,宋家老祖想要通过夜奴儿去控制住宋如海就是不可能的了。那时候阵法发动,他们多半能顺利交换根果。 这也不是说就没有别的意外的可能。 但最宋兰的肉身神魂并非真货,最坏的情况下,也就是交易失败,宋兰肉身被毁,神魂还可以以第十八的傀儡之身存在下去。 大约有十息的时间没有人说话。虽然狂风怒号,夜奴儿身上都积满了雪,气氛却凝重得就像连空气都要凝固了。宋如海还在等待勾诛的决断。 勾诛将所有的可能都推算了一番,微微点头,给宋如海传音道:“可以。” 黑鸟峰上,宋如海的虚影终于也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交易吧。” 一阵空间波荡在空空的雪地上荡漾而开。白光散尽之后,雪地上多了一名英俊高大的修士和一具白色的玉棺。 这位便是宋如海的真身,而峰顶上的虚影则消失不见了。 宋如海显然是用小传送符传送而来。小传送符只能在数百步之内的范围内传送,按理说传送的来源也一样会有空间波动。 但这时候,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遮掩了,以至于夜奴儿的金丹神识也觉察不到其来源。 夜奴儿立刻目光一凝,无数血脉牵连的因果线就如蛛网般蔓延了过去。 然而这些细丝一碰到雪地上无形的法阵,就改变了轨迹,被牵扯着拉进了周边的几个阵枢中。 宋如海本来是看不到这些因果线的,但这些东西牵连了阵法,他立刻便感觉到四周一阵灵机波动,也就了然了。 “哼,你这个老怪物,果然贼心不死。” 宋如海冷静地望着阵外的夜奴儿。他既然以真身出现,自然早就防范了对方的这一招。 “咯咯咯,”夜奴儿娇笑起来,“公子哥哥果然好手段。不过你想要骗小女子进阵还没那么容易呢。你不把死活玉棺打开看看,小奴能上当吗?” 在水镜折光阵中监视着一切的勾诛心中忽然浮起一丝警兆。 这倒是不是天地灵机有什么异常,而是他从这个夜奴儿的表情语气上觉察,此人似乎并不打算乖乖完成交易。 “可以给他看一下,但是……” 勾诛顿了一下,提醒宋如海说:“情况不妙。等会听我号令,我说撤,你立刻终止交易,连同玉棺一起传送回来。然后你们先撤,我们看情况动手。” 黄璐在水镜折光阵中另外开辟了一个传送阵,传送通道已经开启着,随时可以撤走。这是勾诛留下的底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宋家老祖就算这次跑了,他想要得到宋兰,就迟早再会找上门来和他们交易。 “他一定会进来!” 宋如海心中暗暗想着,却没有回答勾诛。他只是手心出汗,悄悄握紧了拳头,然后心念一动,死活玉棺吱吱格格地打开了。 死活玉棺本身并不能隔离神识。即便盖着棺盖,对宋老祖并不存在任何阻碍。但揭开棺盖再仔细看看,确实能让他再心安一点。 宋兰穿着一身白色棉布袄裙,还裹着一身厚重的披风,这时候正躺在棺材中,双目虽然紧闭,脸上却还留着一点愕然的表情。仿佛她是亲眼看到了这个堂兄的背叛,依然在震惊中。 夜奴儿仔细看了一眼,神识扫去,又收了回来。她再开口的时候,表情已经不再是那个娇滴滴我见犹怜的侍女,而是粗犷的大笑道: “哈哈,不愧是我宋家的子弟。居然还真把人带出来了。你就不怕翠玉宫将你按叛门处理吗?” “我的事你何必管?”宋如海暗暗咬牙道。 “可惜啊。虽然你还有点本事,在宋家这一代人中也算是人中之杰了,但是你还是失算了,毕竟还是太年轻啊。啧啧,想要暗算你家祖宗,哪有这么容易?” 夜奴儿虽然还是原来那个小女子的相貌,声音也依然尖细,表情却变得狰狞和扭曲了起来,就好像在地狱里被镇压了几百年终于脱身而出的恶鬼。 恶鬼就在专为他布置的阵法旁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阵中的宋如海,但就像故意气他一样,怎么都不走进去。 “你就没想过,你祖宗我根本就没打算你和交易吗?想骗老夫进阵,哈哈哈哈!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幼稚至极!” 818 算敌算我万难全,知己知彼两不易 (818 算敌算我万难全,知己知彼两不易) “撤!”勾诛果断传音,“赶紧撤!把你和死活玉棺一起传送回来。你带着宋兰的肉身先撤,剩下的我们来对付他!” 很明显,这位老祖宗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血魂根交换给宋如海。他极有可能清楚这个局就是为他布置的。他这是反钓宋兰来了。 宋老祖既然在这里直接翻脸,他背后一定有什么倚仗。首先把实力最弱、又最有可能被老祖控制变成人质的宋如海、宋兰两人平安撤走,剩下的人可以随机应变。 虽然说这个老祖不能杀,但是如果他和林玫儿联手,加上连菱、寒碑子,或许能将他活捉再和他心平气和地谈谈交出血魂根的事。 但如果宋如海和宋兰被扣为人质,他们就碍手碍脚了。 勾诛没有想到的是,宋如海充耳不闻,丝毫没动! 黄璐双手捏着衣角演示着自己的紧张,在一旁有些低声问:“宋师兄这是怎么了?” “是我想错了。”勾诛忽然觉得心中咯噔一下。他之前考虑了所有的可能,但都是从宋家老祖和自己这两方面来推算的。 如果宋家老祖肯交易,就和他交易。如果他不交易,就让宋如海撤下,他们来强取。但他完全没有考虑宋如海的想法。 “师兄觉得这件事是他的家事。他打算自己处理。”勾诛从水镜折光镜中看到宋如海布满了血丝的双眼,他大致能体会出来了。 “哼,他以为他是谁?碍事的家伙。”林玫儿在一旁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虚影中的宋如海,然后对勾诛说,“我上去把那个女人拿下,只要不杀了她就不会有事。” “你说谁碍事呢?”黄璐几乎立刻就要跳起来。 “再等一下!” 勾诛制止了两个女人的争执。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宋家老祖此来恐怕不是一个人,他必然准备了后手。如果贸然出手,反而可能落入对方的圈套中。 “你没打算和我交易,你以为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宋如海在勾诛十万火急的催促下也安然未动,强行保持着冷静。这对他来说,这是一场关系到他宋家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的生意的谈判。他绝不认输,他也绝不能输。 “所以我说你幼稚。”老祖一指阵中的宋兰,“我要的人就在这里。你还能溜到哪里去?我非要进阵吗?我将这个阵攻破,然后把你和她都弄成傀儡,效果也是一样的。” 他如果强行攻阵,理论上宋如海还可以带着宋兰传送离开。但他肯定准备了什么天罗幡、地网幡之类能破坏或者追踪传送的法器。 总之只要宋如海一离开血魂阵,一个照面他就可以将这两人变成他的傀儡,然后再慢慢炮制。 但他绝想不到勾诛早就准备好了能屏蔽他视听神识的水镜折光阵,在这之后再传送到天池要塞的传送通道都准备好了。 如果宋如海按勾诛的计划,连续传送逃亡,宋家老祖即便追击,也会撞上在水镜折光阵中埋伏的勾诛等人的阻击,他是绝对达不成自己目的的。 “你想攻阵?”宋如海脸色变得僵硬,但他依然没有打算传送逃亡,而是噌地一声将法剑拔出。 “这阵也不是你瞬间就能打破的。我直接把宋兰杀了,一篇往生诀送她前去轮回,你就永世别想圆满!” “哈哈哈哈,那你试试。”宋家老祖借着夜奴儿的身躯一阵狂笑。 “做生意嘛,想要压倒对方,就先要知己知彼。你以为我放不下长生?然而我放得下!不信你直接杀了宋兰试试?你以为你下得了手?然而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只不过在玄门历练了几年,你能果断杀了你那无辜的凡人妹妹?哈哈,你不能。所以你拿捏不了我,我却可以随便拿捏你!” 夜奴儿的嗓音原本清细柔美,被宋家老祖这么声嘶力竭地吼叫之后,发出的声音就像撕扯破布一样难听。 宋如海的剑尖向下,正对着宋兰的胸口。他浑身僵硬,尤其是剑尖更是明显地颤抖不已。到底要不要下手?要不要下手? 要挟的条件就在于引而不发才有效。他这一剑下去真的杀死宋兰,即便其中的魂魄是假的,宋家老祖也是一丝希望也没有了。那时想让他进阵就是不可能了。 但他如果不刺这一剑,老祖明知他不会下手,自然也不会受他的要挟。所以他到底是要刺,还是不要刺呢?左右为难,这岂不是一个死结? 宋如海浑身发抖,头上大汗爆出。这寒水顺着剑柄流下,又被寒风冻成了冰凌。 他心中反复翻腾着一个念头:“为什么我手里明明捏着足够要挟他的条件,却怎么都要挟不了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翻来覆去也想不通,只觉得憋闷无比,整个人就僵直在那里。 宋家老祖再度一声狂笑,将手指往夜奴儿眉心一点。一股黑气从她眉心汹涌而出,迅速散开,化成许多黑雾组成的人影,就好像是从她的眉心走了出来。 这些人影一出现,就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怨气往四周散发而去。 虽然是在水镜折光阵中,但因为距离不远,勾诛他们也受到了影响,只感觉心中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愤懑随之起。 众多的黑色人影走向雪地,就像落入泥潭一样沉沦了下去消失不见。但一转瞬之间,一只只由泥土组成的手,扒开雪地,像笋一样伸了出来。 很快,这泥土所构成的残缺不齐的“人”,一个个从雪地中挣扎着爬出,然后开始往宋如海所在的血魂阵走去。 如果这些怨魂所化的土灵进入到阵中,等于给阵法堆土,直接改变地貌,那无需找到阵枢也一样可以把阵法毁了。 但他们走到阵法边缘的时候,一道纯阳阵壁亮了起来。这是黄璐在布置这道阵法的时候做的一个最基本的防护,本来就是为了防止有外物毁坏阵法的意外而布下的。 土灵们被阵壁挡住,立刻就以自身为武器,开始了对纯阳阵壁的猛烈攻击。阵壁上红光不断泛起,火星四溅,阵法摇动不停。 宋家老祖并没有使出全力,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底牌也没有出净。宋如海只不过区区一个虚丹圆满修士,他绝不会是一个人来的。 果然,一股比这满山的风雪更强力的冰寒之气猛然席卷而开,就像有人将凛冽冰水冲着他当头浇下。他操控的夜奴儿都克制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夜奴儿抬头一看,半夜的风雪中,一名浑身散发着幽蓝法力灵光的修士,穿着一身暗色的道袍,手持一柄玉剑立在半空中,身上寒气如同水流般倾泻而下。 那些土灵被这寒气浸没,动作立刻就变得生涩僵硬了起来。原本刚猛劲道的攻击,变成了生锈的机器一样咔咔作响的慢动作,威力全无了。 宋家老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冷笑道:“比起我家这个没用的晚辈,你还算有点本事。不过就你还是不够资格和我动手。怎么你们翠玉宫连一个金丹都没派来?”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满天风雪的空中一声鹤鸣。一位背后张开大翅的白衣女子从空中飘然滑翔而下,落在一棵雪松树上,将翅膀收了。 宋老祖认识林玫儿。虽然有连菱的化人丹让他看不出她是鹤妖,但见识过她眉心的金丹煞鬼。 “这个还勉强凑合。如果你们乖乖把宋兰送给我带走,我可以饶了你们的性命。我还可以保证不染指宋如海和他爹的肉身,将来和你们翠玉宫井水不犯河水。” “生意不是这么谈的。”勾诛冷眼看着地上的土灵一个个被冻成冰人,又被大雪覆盖,但它们身上很快又渗出黑气,流回夜奴儿身上。 “你乖乖进阵把血魂根换给宋如海,我们的交易依然有效,你依然可以带走宋兰。” 这就是连哄带骗了。如果血魂根果交换完毕,勾诛当然不会把宋兰给他带走,而是立刻把连菱和寒碑子一起召唤出来,然后加上所有其他人一拥而上。 但对这种似人非人的怪物,他当然没有必要恪守什么承诺。 “如果你不肯,”勾诛目光一转,“那我们就把你打残再送进去。那样的话,你想得到宋兰的神魂就不可能了。” “哈哈,小子有点意思。” 宋家老祖再度大笑起来:“可惜你们已经失去了最后活命的机会。今天就算你们翠玉宫倾巢而出,你们都得乖乖地死在这里!” 说完他捏碎了手中的一枚玉简。 勾诛冷眼盯着着四方。他等这个时间已经很久了。之所以不立刻动手拿下这个老怪,就是为了等对方尽出底牌。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确定如何应对。 就在宋家老祖捏碎玉简的同时,一股神念传递了出去。就像在旷野中呼喊传来的回声,风雪中连绵不断地空间波荡不断泛起,一股又一股强烈的神识威压碾了过来! 819 长夜风雪骤,同门羁绊深 (819 长夜风雪骤,同门羁绊深) 第一批出现的人并没有带来太大的神识威压,因为首先出现在雪夜中的是一艘并不太大,通体黑色,看似极为低调,大约只有数丈来长的西贾飞艇。 飞艇上为首的是一个浑身裹在黑色布袍中的西贾商人。这人就是宋兰曾经在宋家见过的图勒息。 另外几个人都是奇形怪状,似乎有些无聊地坐在船舷边,将腿悬在空中。其中有粗壮如牛的光头壮汉,也有瘦弱娇小的女子,还有老人。 这些人除了身上的奇装异服之外,身体上都有一些奇特之处。 那个壮汉的左手小臂连同手掌根本就完全不见了。一截碗口粗细、乌金发亮的空空的粗管代替小臂接在了关节上。粗管上还有许多古怪形状的零件相互牵绕,看来极为怪异。 那名瘦弱女子则只有一个侧脸是正常的。当她一扭头,露出另外半个侧脸就能吓人一跳。因为她另外那半边脸完全是暗蓝色的金属打造。 在勾诛的神识感悟之下,这些人全部都是凡人。 但西贾的杀手都是这样,将法器直接融合在肉身上,同时肉身的恢复之力极强,被称为西贾器身融合术,这正是西贾人推崇的主流的修炼途径。 他们的境界是靠着不断提升这些法器的等级而提升,连同寿元也会随之增长。 但在激活这些古怪法器的威能之前,他们的肉身是不会有任何威压显现出来的,和凡人无异。所以战斗开始之前,他们的实力不会暴露。 紧接着第二波空间波动泛起,这回传过来的一个一个都是修士,实力一个比一个强,四散而开的神识威压如同大浪倾压,一层层地挤压而来。 有趣的是,其中不少,都是熟人。 和勾诛打过好多次交道的神秘老者,火遁高手夜澜目光凝重地盘坐在一团熊熊烈火上,仿佛把火焰当做了一床柔软的飞毯。 比起当年和勾诛在青阳镇上相遇时,他已苍老了好多。实力却依然停留在大约紫府三气的境界。 号称天下第一剑修的五行宗飞剑堂堂主陈昂,御剑静立在风雪中。十多支无柄飞剑就像鸟儿一样在他四周盘旋,速度很快,宛如一圈虚幻的流光。 但那嚯嚯风声带来的剑气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让每个人都是坐如针毡的感觉。 金丹双花的五行宗金德院长老周踏在陈昂身后出现。他坐在一个古铜色、碟形的古怪法器上悬浮在空中。 如果仔细看去,那法器又是无数的铜砖组成,正是他的本命法宝的“万物铜城”的一部分。 连周踏的师父,老体迈的五行宗神器堂副堂主薛羽信都亲自出现了。 他并未飞在空中,而是紧紧裹着一身厚厚的兽皮披风抵御风雪,骑在一尊形似巨大鸵鸟,走起来发出咔咔怪响的傀儡上。 薛羽信修道修到老态龙钟,连赶上天地灵机大兴都没有能突破到金丹。他却是传说中唯一一个能以紫府修为,制作出具有金丹威能的傀儡的技师。 所以别看他一个紫府修士站在这里,只要甩出几个傀儡,说不定就相当于两三个金丹修士的战力。谁也不敢小觑了他。 宋如青到翠玉宫讨要宋兰的那一次,这里大多数人都跟着来了。勾诛知道这些人必然和宋家老祖是某种利益上的盟友。所以他们卷进来在勾诛的预料之内。 以连菱、寒碑子,加上林玫儿和血黑双煞鬼,再加上他与黄璐、缪其中、土留犀这些实力也并不弱的紫府修士,和对方倾力一战,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但接下来登场的对手让勾诛也不禁瞳孔一缩。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两名高大的蓑衣客说不清是忽然出现,还是一直就站在树林中,只是被无视了。 他们头上带着斗笠,身上披着厚重的蓑衣,雪早都将他们埋了,看起来就是积满了雪的两棵树。 他们的气息爆发出来,居然是两名金丹体修。其中一人的威压强得无法估计,是一名金丹三花圆满的修士! 体修的神识威压和气修不同。体修的神识本身不强,但厚重无比。 这感觉就像一只硬邦邦的拳头始终顶着你的脑门。对方还没有发力,你就已经感觉到了这拳头的硬度。 “树人?”勾诛很熟悉树人的气息。 这两人勾诛也见过,在回光返境中,青龙池边,他们从外界直接传送了进去,想浑水摸鱼。 结果他们被施展了“神偷”之术的勾诛把袍子都偷走了,差点扒个精光。可惜那段记忆已经在时空穿梭中丢失了。 但勾诛立刻猜到,这二位是早已失踪不见的树族木野部大长老榕千紫和金丹双花长老楑郁! 他再怎么算,也没算到宋家老祖居然能下得了如此之大的本钱,竟然能一次性找来三名金丹修士。榕千紫这么傲慢的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妖物居然会来给宋家老祖做打手? 这里随随便便一个,可都是在玄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巨擘啊。绝对不是有钱就能请得动的。 宋老祖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驱使了这些人? “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里。但是他,他和宋兰都会活着回去。哈哈哈哈。” 宋家老祖盯着勾诛,一指阵中的宋如海,从狞笑变成了悄无声息的传音: “可惜在这之前他们就会变成我的傀儡。我会借着他们的肉身去到你们的翠玉宫。 “再过几年,大部分翠玉宫的上层都会成为老夫的傀儡。翠玉峰这个风水宝地,正是老夫凝炼元婴、准备飞升最好的洞府。 “什么叫生意?这才叫生意!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们,居然想做一笔生意来暗算你们的老祖宗? “老子做买卖几百年了,白手起家,空手套狼,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原来他盯上的不止有宋兰,还有整个翠玉宫。 宋家老祖的这个想法,勾诛倒是也替他预想过。所以宋如海和宋兰这两人是他的重点保护对象。无论局势如何,首先让这两人撤走都是第一要务。 这两人一旦撤到天池要塞,宋家老祖就已经丢失了目标。继续打下去对他毫无意义,便是真正亏本的买卖了。 但宋如海第一时间没有听他的号令撤退,到现在才撤已经有点迟了。 现在宋如海传送走,对方这么多金丹,一旦动手追击,就只能勾诛、林玫儿、连菱、寒碑子和血黑双煞来硬扛了。 双方七八名金丹战力加上一帮紫府一同动手,威能不可想象。就算勾诛有九炼之神,一时之间也推算不出结果。 没有木头、木萝这两个最强的体修战力,他们肯定是处于巨大劣势的。 “大师兄,你先撤吧。”勾诛一面若无其事地立在半空中,一面向宋如海传音。 “我先走了,你们会死在这里吧。”宋如海持剑守着宋兰的死活玉棺,“你们先走,我和宋兰的肉身留在这阵里诱敌。老怪物要的是宋兰。” 如果留下宋如海在血魂阵中,对方肯定是攻破阵法抢人。这样其他人倒是都有足够的时间平安撤走了。 虽然宋兰的肉身会落入老祖手中,但她有第十八的傀儡身,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不行。这样你会变成这怪物的傀儡。”勾诛提醒道。对宋如海来说这等同必死,无药可救,甚至比死还惨。 “这有什么。”宋如海笑道,“将来我如果回翠玉峰,你们就直接……”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不。”勾诛摇摇头,“我不同意。” 宋如海脸上抽搐了一下,眼中泛起血色,怒道:“这是我宋家的事,凭什么你们来替我死!” 勾诛淡然答道:“我们死不了。这是我们伍院的事。只要是我们伍院的师兄弟,那就一个都不能死。” 这位伍院大师兄一时怔住,转瞬又再次握紧了剑柄,说:“等动手的时候,我会带着宋兰的肉身去吸引他们追击。至于你们走不走,自便!” 勾诛叹息一声。这种情况最是麻烦了。大家相互羁绊,最终谁也走不了。 但从他入了玄门,在青阳镇第一次遇到麻烦的时候就是这样,有事大家一起扛,没有人会愿意先走的。 他识海中的连菱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管他来几个金丹,还不都是一战? 但勾诛不愿意。要死自己死,让女人去为自己拼命那算什么? 千钧一发时刻,又一阵空间波动再度出现。 这一次比之前所有的波动都要强烈。一道强烈的白光直贯天际,风雪中的夜空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黑夜明如白昼。 轰隆隆的巨响破空而来。一艘横天火舰巨大而明亮,禁制全开,笼罩在红色光芒中,喷吐着如潮飓风,突兀地出现在夜空中。 820 商贾犹无信,王侯善施恩 (820 商贾犹无信,王侯善施恩) 勾诛看到这艘横天火舰出现的同时,心中不少疑惑豁然而解。因为这船上挂着显眼的玄铁卫的黑色旗号。 出现在这里的人物,除了西贾人可能是宋家老祖花钱请来的杀手之外,其他的人,包括五行宗的儒玄们和两个树人长老,都不可能是宋家花钱就能请得动的。 唯一有可能同时调动他们的,只有朝廷的力量。所以那些五行宗的儒玄根本就不是被宋家老祖请来,而是被玄铁卫调来的。 勾诛也能想到:木野部两个失踪的金丹长老,他们失踪之后,极有可能带着原本在妖皇殿中的某样东西,投靠了玄铁卫。 因为木头和木萝进入妖皇殿之后,里边什么都没有了。 而他以一个专业窃贼的目光来说,树族人既然建设一个闲人免入的大殿,就不可能不在里边保存某种重要的东西。 东西丢失,两名原本的看守者失踪,出现在厚土皇朝……这些事联系在一起,结论真是不言自明。 这事挺重要,一定要尽快告诉木头——不,告诉木头有什么用?要告诉木萝还有木野部、木萝部的长老们。树人们对这种叛逆,应该有专门的手段处理。 玄铁卫的旗号的横天火舰出现,看似让局面更加凶险,但反而让勾诛放下心来。 玄铁卫追杀厚生的时候,几乎是全副武装,一身冠戴,毫未掩饰,那是因为厚生只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玄铁卫的身份更有威慑力,方便行事。 但他和宋如海不同,是玄门道观的长老,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啊。 玄铁卫如果想要杀他们,让周踏、陈昂或者西贾人动手就可以了。何必举着玄铁卫的旗号来背上一个可能惹毛天下修士的黑锅? 瞬间,一片幽暗光芒闪过,天地静止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动了,连空中狂飞的雪花都停止了下来。 勾诛并未吃惊。这是一种魂术,其中并无恶意,只有沟通交流之用。看似四周时光停止,其实只不过对方与他建立了一个快速沟通神识而且保密的通道。 这个通道一旦建立,双方的神识会极速交流。从这通道中看外界就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外界试图截取这交流的信息也很难。 一名头戴乌纱,穿着玄铁卫的圆领皮袍,覆着乌金轻甲,身材高大、面目清秀的垚族年轻人凭空出现。 他并未居高临下,在与勾诛平齐的高度的虚空中御风走来,双手抱拳躬身,郑重行了一礼。 “玄铁卫指挥使昊统,幸会勾长老。” 这位竟然是大皇子昊统?见这人当他面从虚空中冒风雪走来的神貌,勾诛莫名有点熟悉的感觉。 他仔细一看,其人除了和当年与自己不死不休的霞王昊奇,还有现在正在北冥的云王昊正相貌上颇有点形似之外,他肯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人。 他也俯身还礼:“翠玉宫勾诛,见过大皇子殿下。” 昊统再度俯身,低声微笑道:“勾贤弟不用多礼。厚土之下,危难之中,承蒙未弃。拔除丹毒、突破重围,大恩难言谢。” 勾诛心中一震,这才想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大皇子,不爽地说道: “厚生?如果我猜得没错,我拔除丹毒那可不是你的丹毒。我救的那人也不是皇子。救也不是真救了。不但没救活,而且还差点坏事。这可真是坑死好多人啊。” 勾诛这时的确不爽。当时一帮人舍了命来保你,结果来杀你的人都是玄铁卫,而你自己就是玄铁卫的老大啊。这不是忽悠人白白送命么? 昊统知道他不喜欢文绉绉地对话,开怀大笑道: “虽然是坑了,但我真是无心。我当时的确是厚生,厚生也的确死了。等厚生死了才明白我是谁。这是家族之命,非我之罪也。” 勾诛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只能暗暗吐槽。你是皇子,认罪还能伏法不成?你背后那位就更不用说了。 想也不用想,厚生那些誓死效忠的护卫估计也是玄铁卫被清洗了记忆充当的。加上那些被寒碑子那一剑下去干掉的那些,玄铁卫的命还真是不值钱啊。 “殿下今天大驾光临这是……” 昊统笑道:“今夜之事,都交给愚兄即可。” 他本来对勾诛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并不确定。既然宋家老祖要他来对付翠玉宫的人,他也就来顺道来旁观一下。 当勾诛使出玄冥法力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勾诛就是那个他要找的拥有极品虚丹,曾经帮厚生拔除丹毒的年轻修士了。 就在昊统话音刚落,四周完全静止的时空便瞬间崩碎。大风呼啸,雪花狂舞,横天火舰上射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头。所有静止的人物也都瞬间活跃了起来。 正在狂妄大笑的宋家老祖看到空中出现的横天火舰,表情猛然一僵。 这事的确是他拜托了大皇子动用玄铁卫的势力来围攻翠玉宫的人没错,但昊统怎么会亲自露面?平时,这种事真正的大佬不是都躲藏在幕后么? 他犹豫了一下,停止了自己嚣张而且夸张的表演,向空中的大舰一拜:“商贾之人宋……” 他猛然想到,自己根本没有打算在这时候见到虹王,他用得还是个夜奴儿的女身呢。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商人宋如青,见过大皇子殿下。” 昊统望了他一眼,却没有什么异样,表情漠然地说: “宋老板,听说你和翠玉宫约定,用宋家的血魂根交换你姐姐宋兰?可有此事?” 宋家老祖心中咯噔一声。他之前要请这位皇子出手帮忙,其中大部分内情自然是交代了,只是涉及到十八代嗣功这种机密没有说。 现在昊统为啥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公开承认这个? 他当然有心要否认这事。但这个交易的内容他前夜才和昊统说过,如果现在就翻脸不认账那岂不是找死?他只得硬着头皮说:“确有此事。” 昊统又看了一眼勾诛,微笑问道:“勾长老,此事是真?” 勾诛心领神会,指着阵法中的死活玉棺说:“宋老板想用宋家血魂根换那玉棺中的人,这当然是真的。否则我们按宋老板给出的阵图,布下他家的血魂做什么用?” 所谓“玉棺中的人”反正是个假的魂魄,换了就换了。勾诛暗想,但是你若说你要的是真的宋兰,那对不起,我就不会认账了。 “宋老板,”昊统用手一招,立刻有人将一把巨大的铺着柔软兽皮的紫檀木椅搬了过来。他安然坐下,一副看戏的样子。 “你们商贾之道最重诚信。既然交易早就说定了,有本王在这里见证,你就放心进阵吧。” 宋家老祖心中顿时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不由得心中大骂:“诚信?老子最不讲的就是诚信,讲诚信还能叫商人?” 昊统明明是被他请来反过来猎杀试图算计他的宋如海、勾诛等人的。为什么这位大皇子立场骤变,变成想让他和翠玉宫的人完成交易了? 莫非他和昊统的沟通过于隐晦,这位日理万机的皇子爷会错了意? 昊统以为自己是想与翠玉宫的人完成交易,怕对方中途有变导致交易发生意外,才拉上他和他的人马来做个交易见证的? 宋老祖额头开始出汗。在这种大事上出如此之大的篓子,对他来说还真是第一次。或许是在这位大皇子手下混得风生水起,所以自然而然有些飘了的缘故? 如果只是这样,那乘现在与皇子神念沟通一番,让对方明确自己是想要直接拿下宋兰,团灭翠玉宫的这几个修士,而并非是完成交易,或许还有机会。 但就在这时候,一股股神识威压都压了过来。大能修士们原本肆无忌惮往外释放的神识威压,全都集中聚焦到了他一个人的头顶上! 他感觉头顶上就像有许多股大力同时压了下来。原本想要给大皇子传音沟通,现在竟然怎么都做不到了。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开口直接和昊统说破吗? 不,这种事,摆在明面上喊出来,根本无法预料这位王爷的反应。搞不好这位官爷一怒,直接把他拿下了。 他强行一扭头,看到了在飞艇上百无聊赖旁观的图勒息。他连忙用在场大多数人都不懂的西贾语说道: “图勒息,你呆在那儿不动是什么意思?” 图勒息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用西贾语叽里咕噜地回答说: “我早已说过,图兰商会协助你找回宋兰,至于你想要做其他一切事与我们无干。 “现在你要的人就在那个阵里,对方也答应和你交易。你若是自己不去,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你!” 821 诡异血魂阵,险恶人心局 (821 诡异血魂阵,险恶人心局) 这位活了几百年的老祖,忽然感到一阵骑虎难下的绝望,和对背后黑幕的无穷尽的愤怒。 他明白了,背后有交易。见不得人的内幕交易!翠玉宫的人和昊统,甚至西贾人的商会无耻地勾结到了一起,一同来算计他,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而已! 为了什么?为了宋家的家产? 恐怕连怎么瓜分宋家的财产,这帮贪得无厌的朝廷、玄门修士和商人们都早已列好清单了,恐怕早就等着他自己跳进陷阱里来吧。 黑啊,太黑了,比老子还黑…… 他混迹商场那么多年,最常干的一件事就是趁人病要人命。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那都是他的基本操作。 没想到今天猛然发现,竟然自己也成了那个墙倒众人推,别人瓜分的砧板上的肥羊? 他这一路上一直忠心耿耿给昊统效命。但他确实无法阻止昊统和翠玉宫的人也勾搭上一腿。 再怎么胆大,他也不敢在玄铁卫中去埋内线,监视这位大皇子的动向啊。 他被多股神识威压得不能动弹,其中最狠厉的一道正是来自距离和他最近的勾诛。 勾诛的实力比他低了一个大境界。但偏偏其他所有人,包括周踏、陈昂、榕千紫等人的神识威压都压在他身上,让他如负万钧。 眼前勾诛的神识就如同要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乘机一脚踩到了他身上。 “做梦吧,想算计你们的爷爷我……” 绝境之下,他正要使出压箱底的逃命招术,忽然感觉屁股上被人猛踹了一脚,不由得一个踉跄往前走了两步。猛然间,他眼前的天空变得一片血红。 他一直炫耀性地站在血魂阵法的边缘,而神识重压之下又被勾诛乘机从后面踹了一脚,竟然就闯了进去! 虽然这个阵法的图样是他提供的,但他的确是从未想过自己要进阵。 宋兰对他很重要,但掌控宋家的血魂根才是根本,让他将宋家所有人随时变为他的傀儡,拥有可以轻松动用整个宋家庞大资产的能力。 再说以他的本性,也绝不相信翠玉宫真会拿出宋兰来和他交换宋家的血魂根。这本来就是一场互相钓鱼的游戏。不幸的是,他还真猜对了。 但是,他居然掉进去了! 如果没有眼阵之力,血魂阵从外部看,几乎是一无所有。因为这个阵法对外人的神识没任何影响。 一旦拥有血魂根的人入阵,阵法被激活,阵内两人的神魂就阵法灵机牵连了起来。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变了。 在宋家老祖的眼中,天地已经化为血色,空中飘荡着一片片如同飘动的丝绸般的血云。 地面更是变成了粘稠如同凝固的血块组成的血潭。血潭正中,生长着一棵巨大的黑色的树。 树下是埋在血海深渊之中的根。树上没有树叶,只有枯枝和挂在枝头的果实。 每一颗果实都是一个人脸的形状,人脸上的表情正在不断飞速变化。 众多纠缠的因果线从深渊中的根中生长而出,像许多沉重的锁链将老祖五花大绑,死死缠住,让他无法进入轮回。 宋家老祖显出了他的本相,也就是宋大富本人的形象。 他在修炼之前就已经差不多耗尽了寿元,又经过了数百年的衰老。 以至于这张脸变得非常恐怖,没有牙齿,嘴唇干瘪凹陷。双目只剩下两个漆黑的孔洞,面颊无肉,干枯如同骷髅。 他是通过血脉羁绊将自己强行束缚无法进入轮回。这比温如雪的冻结轮回之法要惨烈得多。 冻结之法让一切往后推迟而被固定,而他的血脉羁绊却无法阻止自身的衰老。 只是他觉醒之后连续吞噬宋家人的魂魄已经成就金丹双花,寿元还是足够的,暂时还不至于成为一个寿元耗尽又无法进入轮回的血缚之灵。 “小子,你也想像我一样?这血魂根一旦归你,只要宋家人不绝,你就和我一副德性,永远也别想解脱!” 一旦入阵,他独自一人是无力阻止阵法的运行的。但如果他能奇迹般说服宋如海和他齐心协力,还有一丝希望阻止血魂根果交换这件事的发生。 宋如海的面孔变得模糊,但清晰地在一枚血魂果上显露出生动的表情。 他虽然只是树上的一枚果实,却用极端仇恨的目光,怒视着这棵树,以及树下的根。 “便是永世不得翻身,也要先你送你这老怪上路!” 这事其实根本不用考虑。血魂根在自己身上不想要了还可以想办法转移给别人。如果在别人身上而自己是傀儡,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宋如海的本体盘坐而下,伸出手指一点自己的眉心。顿时天地灵机运转,宋大富发出一声惨叫。 那些深连着他魂魄的因果线构成的锁链,就像连着自己血肉的神经一样,正在被一股无法遏制的大力,不断地从身体中抽出! 但从阵法外面看,宋如海和夜奴儿二人一坐一立,除了闭合的眼皮之下眼珠在疯狂转动之外,没有任何反应。这场景相当无聊。 昊统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无趣地说:“既然宋老板和勾长老已经在交易了,不便叨扰,我们先撤吧,回头给宋老板接风洗尘便是。” 周踏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但既然皇子大人这么说,他们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于是他们一个个身形消失,回昊统的船上去了。 很快,空遁光芒一闪,横天火舰连同他们所有人,都在风雪中消失无踪了。 昊统狠狠地坑了一把宋家老祖,当然并非为了报答勾诛对厚生的拔毒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本来就不是真的。对昊家来说,恩惠那是他们给别人才算恩惠。别人给他们的恩惠那算什么? 这事最重要的原因,是宋老板本来就是必须死的。 他为昊统做了太多的事,牵涉太深。就算没有这件事,昊统也得找机会除掉他。这就和凶手杀人之后,要擦掉血迹、处理凶器是一个道理。 在给新加入玄铁卫的暗卫们分发的丹药中下疫毒这事,疫源是宋如青从西贾人那里买的,污染丹药的事也是宋家做的。 玄铁卫只是从宋家收购丹药而已,所以这事和昊统无关。 但留着这位和昊统关系甚密的宋老板迟早是一个隐患。万一他发疯爆料呢?给宋家换个老板,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宋大富搞错的就是以做生意的观念来和昊家朝廷打交道。他自以为做了多少事,便可以收取多少报酬。 这一套在商人中说得通,和朝廷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昊家并不是商家。这家人要你的钱,或者要你做事,又或者要你的人头,你都应该乖乖地主动奉上,而不是去计较要回多少代价。 所谓侍君如侍虎,绝对不是说着玩的。 对昊统来说,可以乘机除掉这个隐患,又让勾诛欠下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勾诛这样牵扯了众多北疆人的信仰愿力的修士,才是能解坤元帝燃眉之急的关键。 但他并不急于招募勾诛。这人现在和云王关系密切,他即便是强行去笼络也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反而徒招人反感。 以报恩为名,不露痕迹地让勾诛欠下他一个人情,这才是绝妙的一笔啊。 云王马上就要死在北冥了。那之后他就会接替云王接管金、玉二州。只要他施政得当,人心不失,根本就不用担心翠玉宫不来归附! 822 魂影万像分,鬼索千丝缠 (822 魂影万像分,鬼索千丝缠) 半刻钟之后,血魂根果阵中,宋家老祖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全身原本密密扎扎捆绑着他的锁链已经消失无踪,换到了正盘腿端坐的宋如海身上。 虽然名为交换,但交换到他身上的血魂果也已经被血魂阵斩去。所以宋如海已经牵连着全族因果,但并不包括这位老祖在内。 “根果已经交换,为什么他们还没出来?”勾诛回头盯着黄璐问。 血魂阵是个人阵,宋如海就是阵主。交换一结束,他一念就可以撤去此阵。 按照勾诛的计划,血魂阵撤去后,正是诛杀宋家老祖的最好时机。 连菱与寒碑子两人都已经现身等在他们的水镜折光阵中了,只等上阵。 连菱、寒碑子再加上林玫儿三人一起出手围攻,宋家老祖功法再诡异也是插翅难飞。 但黄璐目光有些慌,很快漂移着往地上移去,两只手却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旋绕起来,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宋师兄说这是他家家事,想亲手了结……” 勾诛脑门出汗。宋如海一个虚丹圆满的修士,在一个封闭的阵中和一个金丹双花的老魂修单挑? 他一个人断然不会蠢到这样去做,肯定是从黄璐布阵的阵法中得到了什么倚仗。 但这两人为什么私自决定,完全没有向他透露一点点消息? 果然,就在老祖双目中无数的黑色丝线如血般喷射而出的时候,宋如海手中多了一个白玉阵盘。 阵盘顿时牵引了血魂阵的灵机。四面八方的灵机线开始交错改变。阵法就像被旋转了的万花筒,瞬间就大变了花样。 宋如海手中的阵盘猛然扩大,形成了如同龟甲般一块块复杂的古铜色灵纹,将他自己护在其中。而老祖双目中射出的黑线则被阻挡在外,反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这些复杂铜色灵纹迅速蔓延开去,就像有无数的铜镜竖立了起来。 宋家老祖枯瘦的魂体站在其中,不断地在被血魂阵染成血色的镜子中反射,出现了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镜影。 “万像分魂?你果然是有备而来啊。”老祖空洞的双目中只有无数的黑线,看不出他的眼神。 万像分魂是专门对付强大魂修的阵法。一旦踏入阵中,无数面阵法构成的“魂镜”会反射出无数个魂影。每个魂影都将分去对方魂魄的一部分魂力。 这样即便你原本魂魄之力再强,都会被分得虚弱无比。而且那些分出去的魂力被困在镜子里,很难被本体调用。 宋如海的魂体在一圈阵纹的保护下,并不会被分到镜中。所以他即便只是虚丹圆满,也足以一战了。 看了一眼瞬间便虚弱了无数倍的这位老祖,宋如海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因为他的魂体本来就比较弱,血魂根果交换对他的伤害远比对宋家老祖的伤害要大。 他有些吃力地走了过去,拿出一颗魂珠。一念神念注入之后,摄魂之力从魂珠中发出,开始牵引老祖的魂魄。 老祖原本颓废等死的神情忽然一变,振奋了起来,神情古怪地笑道: “我说你怎么不赶紧撤阵,让翠玉宫的高手来围攻我。原来你想独吞炼化我的魂魄?哈哈哈哈,早知道这样,你直接被我吞噬不是一样的效果?” 宋如海面无表情地说道:“把你从宋家拿到的所有的东西,都一分不少地还来吧。” “放屁!你们这些子子孙孙,哪个不是从我身上分出的血脉?” 魂珠不是只要是魂魄就能吸进去的。除了要有摄魂阵对抗业力之外,只有虚弱到一定程度的魂魄才能被吸入其中。 经过万像分魂宋家老祖的魂魄已经非常虚弱了。但这家伙比预想的要顽固太多,始终还吊着一口气。 宋如海牵着一身的枷锁,直接伸手,一把掐住了老祖的脖子。 在外界有肉身时,魂力可以操控神识,变成神识之力,直接攻击对方神识来破坏对方的神魂。 但在这里,肉身动用不了,就只能直接靠魂力来死拼了。 只要能让这位老祖变得更虚弱,就能更快吸走他的魂魄。 宋如海可没有修过什么魂修术法,简单的掐脖子就是最有效的一招。 老祖的脖子被掐得吱吱格格直响,他黑洞洞的双目中却反而射出更多的黑线来,一丝一丝地往宋如海身上纠缠。 与此同时,他嘴唇翕动,不断地吐出烦人的怪音来扰乱宋如海的心境: “我的傀儡魂索线,可不是血魂根的功效,而是功法秘术。只不过血脉联系使得我施展更容易罢了。 “你以为你拿走血魂根,我就无法施展了吗?你上当了,乖乖束手就擒,我让你被吞噬得干净利落一点儿!” 宋如海感觉到那些黑丝在自己魂体上缠绕,但轻若蛛丝,并不强硬,暂时还奈何不了自己。他只管手上继续使劲掐他脖子,丝毫不理对方的言语恐吓。 但这时候,他发现每个镜子中老祖的影子都齐刷刷地盯紧了自己,黑洞洞的双目中全都射出魂索线来,往他身上缠绕越来越多。 “啧啧,想不到吧?我虽然无力控制你,但那些镜中的分魂和我依然是同一血脉,我可以先控制住它们,然后联手再来控制你。 “乖乖放弃抵抗,成为我的一部分吧。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你想留着我的魂魄,难道不是也想吞噬了我?让我吞噬你,有区别么?” 宋如海感觉手上一阵麻痹,某种诡异的东西延伸进了自己的魂体之中!这是要被操控了吗? 宋家老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傀儡索魂线只要是突破了魂体的屏障,即便只是进入了一丝,都会无法遏制地蔓延下去。 对方是金丹修士都无法抵御,更何况区区一个虚丹圆满的魂体。 可笑的是翠玉宫的诸多高手就在外面,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因为血魂根果阵自身很脆弱。他们如果强行进入,阵法会崩溃,里边的人会受重创。他魂体强大未必会死,宋如海却是必死无疑的。 他用傀儡索魂线将宋如海控制成傀儡之后,不会急着去吞噬他,而是会用这个人为人质,让自己逃出翠玉宫这些人的包围圈。 至于他逃走之后如何?天高地远,来日方长。只要宋兰还在翠玉宫,他就不愁没有机会。 但偏偏这个时候,他再度看到了一个意外。宋如海展开的那块白玉阵盘的中央,一个人硬生生地从里边挤了出来! 血魂阵本身是无法强行进入的。但如果那个被宋如海带入阵内的阵盘上本身就留着传送的通道,情况可就不同了。他心头顿时一紧。 一名穿着鹅黄袄裙的清秀女子,从那孔洞中钻出之后,跌跌撞撞在地上踉跄了几步,站了起来,匆匆地缕了缕自己凌乱了的头发。 “还好,紫府圆满而已……” 他一眼便看出了这女子的魂力。 他用魂索线将自己所有的镜影分魂都控制了之后,实际上已经掌控了金丹双花的魂力。只要对方不进来一个金丹三花的魂体,他依然可以一战! 然而这有点慌乱的女子一眼望到他之后,眼神忽然一变,接着整个气质便完全不同了。 她双袖一甩,身体忽然变得正直、挺拔,下巴微微抬高,原本清澈如水的双目中,射出俾睨一切至高无上的神采。 然后她微微一瞥,用余光扫了扫这位老成骷髅的宋家老祖,原本光滑如玉的眉角立刻就皱了起来,露出极端嫌恶之色。 “那里来的龌龊邪修,见了本皇,还敢站着?” 强大的魂力威压如同火焰一样从她身上燃烧蔓延开来,宋家老祖只感觉自己站在了火海中,四周一片焦灼让他坐立难安。 “金丹三花?不,比金丹还强!” 宋老祖心中巨震,莫非翠玉宫还藏着一个地仙?这也太扯淡了,地仙不是不能随便介入俗世因果吗?这又是一次作弊? 他当然不知道黄璐本来就是黄泉的不知道轮回了多少年的元婴所长成的九炼之体。 五百多年前,黄泉自称阵皇的时候,宋大富虽然有钱,但在玄门还真是一个没人认识的小人物而已。 “这万像分魂阵布得简直是狗屎!”她忽然眉头一皱。她平生最讨厌有瑕疵的阵法。一旦看到阵法有瑕疵,就忍不住要动手改。 她纤纤玉指动了两下,阵法再度灵机大变。原本悬浮在在空中的那些虚幻的铜镜之影,瞬间变得极为真实,简直犹如实物。 与此同时,宋家老祖伸入每面镜中的黑色的千机索魂线纷纷被化实的铜镜阻隔。他再度被分成了无数虚弱的分魂。 每个分魂都变得极为虚弱,轻飘飘如烟似雾,遇到宋如海手中那枚魂珠,就好像烟雾遇到了通风口,几乎是前仆后继地拥了进去! 823 杜大夫尽忠职守,张小人恩将仇报 (823 杜大夫尽忠职守,张小人恩将仇报) 黄泉又瞥了一眼手握魂珠的宋如海。 “无知小辈!这么阴毒的魂魄,你拿了没有什么好处。应该搅碎了丢入轮回,轮回会把它净化掉。” 宋如海没有理他,只是痴狂地盯着不断被摄入魂珠的无数残魂。 黄泉忽然觉得无趣,冷哼了一声,虚空一抓,竟然就将阵主的权柄抓摄到了自己手中,然后轻轻一握。 整个血色的天幕,立刻消散无踪。 …… 十多天后,遥远的北冥边缘,雪国遗迹之上的一间大帐篷里,躺满了不少辗转反侧,呻吟不断的人。 这里大多数人上吐下泻,已经极度疲乏,但滚烫的体温和肠胃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让他们无法入眠。 从风都一直到雪国遗迹的补给线路由每百里一座的数十座补给营地组成。 那种宋老祖从西贾买来的瘟疫在一座营地传开之后,便很快往整条补给线路上传播,往两头传播到了雪国遗迹的云王大营,和风都城内。 在风都,有“药仙”连菱坐镇,这病并不是无药可治的。所有可能染病的人都被洪如是封闭了起来服药治疗。 但云王在雪国遗迹上的大营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即便是有药方在手,处在这除了冰雪一无所有之处,也根本就找不到药材。 想要将他们运回风都暂时也不可能了。因为一路上所有的补给营地都已经废弃。营地里的人要么得病死了,要么被运回风都去治病了。 这些病人唯一能维持生命的办法,便是杜莉用她带来的青木丹中的青木生机给众人续命,直到重新建立补给线路。但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相对于数百患病的人来说,她的青木丹杯水车薪,只能用在最严重的病人身上。这些丹药迟早是要耗光的。一旦耗光,所有得病的人还都是要死的。 好在这些人都是云王训练出来的军人,即便被封闭在帐篷内等死,他们也都一个个默默忍受,尚没有爆出什么乱子。 最严重的一人名叫张前,是个入伍半年的新兵。他脸色发黑,已经昏迷,气息微弱,随时可能毙命。 穿着一身粗布大袍,白色棉布蒙脸的杜莉站在这人床边,一手握着一枚青木丹,另一只手抚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青木灵气不断从青木丹汲出,经过她体内经脉运转,凝炼转变成青木法力渡入到这个病人印堂内。 这个人滚烫的额头渐渐布满汗水,凉下去不少,脸上的黑色变淡,开始微微有了活人的气象。终于,他脸部抽搐了一下,眼皮艰难地抬了起来。 张前眼珠一动,看到了床前正把手探在自己额头上的女人。可惜她的脸都被厚棉布裹住了,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杜莉松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这人看似好转,但其实只不过是青木生机的维持之力。 这维持不会太久,最多一天,他便会到再怎么注入生机也无法维持的地步。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每一枚青木丹都极为珍贵。再浪费在此人身上已经没有意义。于是她转身就走。 但她发现衣袍的一角被这个刚刚醒过来的人拉住了。 “别走。” “不用担心,”杜莉回头假装放心的样子说,“你没事了,好好休息就行了。” “我知道你那种丹药不多了。我很快会像他们一样,被抬出去烧掉对不对?现在我是病得最重的。” 杜莉目光闪烁,没有说话,她不想告诉一个快死的人真相,但她又很不善于撒谎。 “我不想死。你可以救我的。” 杜莉摇了摇头,说:“只要能救这里任何人,我都会拼死去救。但……”她其实想说,我一个人也救不了。但她没说出口,又咽回去了。 那人浑浊迷离的眼睛扫了一眼杜莉,喃喃地说:“我见过你腰上挂着一块青色的玉牌,上面有一颗血色的玛瑙。据说凡人只要吞下了那颗玛瑙,病就好了。” “火熔金体?”杜莉双目一凝,她从未听说过火熔金体还有这个功效,“吞下火熔金体,会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傀儡。” 杜莉虽然是跟随云王而来,但她也是翠玉宫的闲玄,并未成为云王的下属,也能参加逍遥斗法会。 连菱当然不会浪费这个名额,给她也领了一块逍遥令,逍遥令上就有一枚火熔金体的种子。 修士吞下它虽然死不了,但其中明显有“后门”存在。将来肉身被这东西控制无法摆脱,可能成为别人的傀儡。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去用的。 张前艰难一笑,说:“我都要死了,还怕当傀儡?杜大夫你为何不肯救我?你难道是舍不得那枚火熔金体?” “你是凡人,这东西吃下去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与其慢慢等死,我情愿赌一把!” 杜莉这时其实也有点心动了。北冥现在驻扎着云王主力两万多人,还有上千逍遥会的修士。这些修士有不少是持有逍遥令,有火熔金体的种子的。 如果火熔金体能治好这瘟疫,那么把这些火熔金体的种子都贡献出来,足够把这里所有的病患都救活了。 但凡人吃这东西到底是治病还是要命,除非有人敢试试是无法知道的。这个人主动想试试,这也算是一个机会。而且他本来就熬不过一天了。 “杜大夫,你就把那枚东西给我吧。我自己吞了,生死与你无关。” 杜莉拿出自己的逍遥令,将那东西取了下来。这是一颗暗红色半透明、长椭圆形的宝石,质地如同玛瑙。如果仔细看去,其中有着复杂的结构,如同一只半透明的蛹。 这人将东西一把抓过,直接就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杜莉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人身体的变化。一股恐怖的热流从这枚种子中流了出来,流向他全身的经脉。强大的金火灵气随之流淌开。 这些金火灵气并非是完全暴虐不受控制的天然灵气,而是被种子中某种精妙设计过的灵机所控制而展开,在此人体内如同破茧成蝶。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变化。这种变化和翠玉宫在玄木法剑上融合灵种,炼成灵剑其实是类似的。 但法剑本是死物,无论怎么折腾,即便失败也没有什么后果。如此惊人的变化居然在活人的肉身上直接进行? 她与沐葭、连菱在翠玉宫都是精研医道多年。如果说她们只是小心意义地用药物去调理人身的话,这火熔金体就完全是把人身当做法器来炼制了。 这种变化让她想起了什么。 “西贾的器身融合术?” 无论是五行宗找人实验还是宋家试用首批火熔金体,都是挑选了非常罕见的具有金火灵脉的凡人。这个人却明显不是。 金火灵气在他体内纵横无忌,就像血管内淌满了熔岩,他的肉身就像沸腾一样,几乎马上就要爆裂开了。 “不好!” 她毫不犹豫运转起青木长生功,双目都变成了青色。手上的青木丹迅速消融,如潮水般的青木法力涌入这人即将崩溃的肉身中。 一整颗青木丹居然消耗殆尽!她不得不又换上一颗新的。 这个人就像被淬火的铁,火红的身体被浸入青木真气的包围中,发出滋滋的声音,极速降温,肉身上的伤痕极速修复。 又是一颗青木丹消耗完毕! 杜莉大汗淋漓。这个人吞下火熔金体,果然是必死无疑的。但偏偏这枚种子又是她亲手给的,她不能眼看着这人去死,只能强行用青木丹,动用长生功给他续命了。 不多久,杜莉自身的法力都消耗殆尽了,只感觉浑身一软,便坐到了地上。 如果她自己再使用一枚青木丹,还可以尽快恢复法力。但这东西很宝贵,再也无法浪费了。她情愿自己调息,缓慢回复法力。 好在这个吞下火熔金体的人,浑身暴烈的金火灵气已经渐渐消隐,敛入血脉筋肉之中。火熔金体竟然还真能治病? 她的青木长生功能感觉到别人身上的病气。就是靠着她感觉出所有被瘟疫感染的人,将他们集中起来,才防止了这疾病的蔓延整个大营。 这时候她虽然变得很虚弱,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病气虽然依然存在,但对他的身体已经不够成任何威胁了。 “你知道么,半年之前,我还是五行宗的一个杂役。我见过这东西,火熔傀兵,我差点就被拉去做试验吞噬这东西了。凡人吃了它,能成为修士。” 张前躺在床上,似乎尤其无力地说着:“后来我差点被灭口,九死一生地逃出来,无处可去,就参加了云王的金州军。没想到,结果又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送死。” 杜莉感觉这人语气不太对,警醒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一团滚烫的烈火,正往自己头砸来! 824 几番虚晃投敌阵,一瞬血云化虚空 (824 几番虚晃投敌阵,一瞬血云化虚空) 她急忙双手一挡。 虽然初晋紫府,但她刚刚耗尽法力给这人续命,又赫然发现这个刚刚濒死的人一拳打来,力量竟然不下一名紫府修士。 这股火热的大力轰在自己的护体法力上,轰然一震,将自己往后震退了足足十来步,最后一点护体法力几乎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她正要退出帐篷去叫人,却感觉背后一阵滚烫。一把火红的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那人口中还在喋喋不休地继续说着: “我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在这里,在你的令牌上,我居然又见到了那种我看了一眼就差点死无葬身之地的红色小丸儿。我就知道,我不但能活着离开这里,还能成为修士!” 这紧要时刻,其人并没有一剑杀了自己,这反而让杜莉冷静了下来。她一面继续运气调息,一面冷静提醒道: “你现在已经是修士了,病也好了,何必惊惊乍乍对我动手?” “你以为我是傻子?染了这种无名瘟疫,云王会放我走吗?还不是把我关在这里,等尘族的野兽们杀过来,你们全逃命去了,我还不是一样死定!” 张前小心挟持着杜莉出了帐篷。这间大帐篷用来集中所有患病的士兵,外门有强大的纯阳禁制防止任何人出入,只有负责照顾这些病人的杜莉手中有阵钥。 杜莉拿出阵钥轻轻一晃,外门的纯阳禁制随之而开。张前挟持着杜莉大步走到外边,肆无忌惮地大喊道: “杜莉在我手上!让云王来见我!让他准备五十万枚纯阳丹和一艘横天火舰,老子要回家!” 一刻钟之后,裹着狐裘的云王身边围满了护卫,出现在这个浑身冒着火、挟持着杜莉的怪人面前。一身火红色道袍的烁阳真人和弟子赵冲满眼怒火,挡在云王前面。 “你一个人能操控战舟?” “哼,老子已经给你开了半年的横天火舰!” “原来是个舰员。”云王微微皱眉。 以一个凡人的神识驾驭横天火舰不太可能,至少需要五人以上协作。但他已经有了火熔金体,那就不一定了。 如果张前还是凡人,烁阳真人的神识威压就足以将他震慑晕死过去。 火熔金体展开后,他对烁阳真人的火行威压有着不错的抵抗力。再加上他有人质在手,烁阳想要瞬间将他拿下就很不容易了。 “杜莉能被你制住,是因为她给你们续命耗尽了法力吧?”云王瞥了一眼张前,若无其事地提醒他。 “她的青木长生功恢复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悄悄恢复过来,然后给你一记反击。我是凡人,不如让我来替杜莉吧?我的身份,更让这里的人不敢动手。” “你说得很有道理。”张乾点点头,“殿下,请一个人走过来吧。” 云王果然绕开烁阳真人往张前走去。 “殿下,不可!” 烁阳真人的脸色也变了。如果在这个疯子手中的人是云王,恐怕他们更投鼠忌器。 云王面无表情望向手下众人:“传本王令,任何人都不许动,此事本王要亲自解决!” 所有人都站定不动了。他一旦说“传令”,这事就不可更改。虽然他只是凡人,但身为军中主将,传令即是军令如山。违抗军令是难以饶恕的错误。 他继续往前走去。 “别过来,你会感染瘟疫!”这时杜莉也忍受不了了。 “我死不了。风都那边很快会把药送来。再说你还可以给我续命不是。” 云王没有被杜莉的惊声阻止,保持着固定不变的速度,安然走进了张前的十步之内的范围。 “很好。”张前有些疯狂地狞笑一声,同时将杜莉猛然往前一推,身形闪过,又把利刃架在了云王脖子上。 杜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造成巨大的麻烦。然而他又不能轻易杀掉。 换了云王他就放心多了。云王毕竟只是凡人。即便这位王爷有什么法器能用,现在他的实力也绝对来得及阻止。 “好了,五十万枚纯阳丹呢?拿来打开给我看看。” 他要的横天火舰就停泊在他眼前五十步外的距离。但没有足够多的纯阳丹,横天火舰就等于是废铁。 只有他一人在船上没有多余的消耗,有足够多的纯阳丹,又能在路上找到三四个补给营地,停下来修复被冰雪冻结的风轮,他的确是有机会逃出冰原的。 云王下令之下,几个士兵将装满了纯阳丹的箱子抬过来给他看过,然后当他的面运到了横天火舰的夹板上。 一刻钟之后,营地禁制放开,横天火舰发出狂风呼啸之声拔地而起,乘风远去,化成漆黑的夜空中一点星辰。再然后,那点星辰也消失不见了。 “通知让路上的营地截击?”赵冲问云王。 “不用了。”云王始终没将望向黑暗天边的目光收回,“这个人很聪明。他其实不是往风都去的。他是往尘族人的营地去的。” “投敌?” 云王点点头说:“他要横天火舰,是因为尘族人对横天火舰很感兴趣,而他又能驭舰,这是他投奔尘族人的筹码。他往南去,只是绕圈虚晃一枪,让我们以为可以在南面拦截。” 赵冲出了一身冷汗:“那要是刚刚他挟持殿下投敌……” 云王冷笑道:“他很聪明。如果本王过去,必成为尘族人的人质,他就成了谈判的筹码,会被尘族人扣下,说不定还会送回来交换利益。” 烁阳真人双手一揖,对云王说:“老夫现在御风出阵,潜藏在浓云中。若他绕转回雪都遗迹,老夫找机会出手,让他命丧冰原!” 要对付横天火舰,即便是金丹高手也要找准机会才行。如果是正面攻击,横天火舰的炮火厉害,金丹修士也是难以靠近的。 “不用,你们看那边。” 云王指着他一直眺望的方向。 漆黑无比,只有狂风的夜中,忽然闪过一片红色的闪电,就好像半边夜空忽然被血给染红了。 过了五六息的时间,才有隆隆的响声,如同闷雷传来。不一会儿,天地重归黑暗沉寂,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云王感觉心中一松。 敢动杜莉的人,他终究要看着其人灰飞烟灭,心中才会感到释然。 “我命人取走了那搜火舰上的灵压阀。它启动最初不会有事。但只要飞行一段时间,纯阳炉中的压力无法控制,会持续升高,很快就会爆炸了。” 云王说完,将双手笼在袖中,转身,一边走一边道:“其他人退下。真人、赵将军和杜大夫请随我到中帐。” 众人都退下去了,剩下他们四人一同来到中帐中。杜莉脸色难看,双目泛红,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 “你疯了!你逞什么英雄?就算那家伙没有失手杀了你,你也很可能染上那吐泻病,三天就死!” 在有众多手下在场的时候,她不能厉声训斥云王,否则有损云王威严。但只有烁阳真人和赵冲在场,她就按捺不住了。 “洪如是在风都已经调查过了,那是西贾的霍瘟。”云王淡然道,“我刚刚就这一会儿,应该还不至于染上。”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杜莉把头一扭,再也不理他了。云王此时的确没有被染上霍瘟,她是能看出来的。 “西贾有专门的军队,士兵人人身上染有霍瘟,却不发病,与火熔金体的效果类似。他们还有专门用来散播瘟疫的法器,被称为瘟兵。” 中土与西贾之间隔着巨大绵长的横云山脉,相互之间只做生意,很少冲突。但“瘟兵”这种东西,听了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除了云王之外三人都是修士。虽然说修士染病一般不会死亡,但一段时间内战力大降也是有可能的,碰上这种“瘟兵”也是极为棘手之事。 “西贾的病,为什么会传到这里来?难道是西贾人故意传播?” 825 北征军困守待援,枢密院同堂异梦 (825 北征军困守待援,枢密院同堂异梦) 杜莉忽然想到一件事可怕的事。如果西贾人在厚土城、金玉城这些人烟密集的地方传播瘟疫,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云王沉吟一会,说:“西贾人只不过一帮逐利之辈。这事是朝中有人花钱雇了他们,故意和我们作对。”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圈另外三人,压低声音说道: “我刚刚接到洪如是从风都发来急报,补给线上的大多数营地已经空无一人,重建线路至少要耗时几个月,暂时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三人都被震了一震,但他们也都不是怕死惊慌之辈,半晌没有人吭声。 云王说完双手抱拳,对烁阳真人一拜:“小王把真人请来坐镇,却不曾想将真人置于有来难回之地,愧对真人了。” 烁阳真人坦然笑道:“殿下不要小看老道了。老道我还不至于死在这里。但是如果消息传了出去,这里大军上万凡人和上千名闲玄,恐怕要军心大乱。” 云王和金丹真人身份高贵,他们一般都有最终保命用的传送法宝,比如龙木髓之类。还不至于会被困死在冰原。 真正倒霉的是被送来与尘族人对拼,修建“镇原塔”的那些凡人。 在这冰原上,他们几乎全靠消耗纯阳丹的阵法维持温度才能生存。一旦丹药耗尽,所有人必死无疑。 当然,参加逍遥会的闲玄们也是坤元帝计划要打击的主要力量之一。等纯阳丹耗尽,他们中绝大多数也是回不去了。 “我们肯定支持不了一个月了。”赵冲神色凝重地说,“粮草还在其次,每日纯阳丹耗费巨大。如果尘族人加紧攻击,还会消耗更多,能撑过十天就顶天……” “但我们只需要再扛三天就能建成镇原塔。”云王打断了他,“三天之后,我们可以利用那座在遗迹之下发现的传送阵离开。” “冰下那一座?” 赵冲有些震惊于这位王爷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们的确是在雪国遗迹中发现了一座传送阵。但那是五百年前雪国在雪都建立的往来其他地域的传送阵。 雪国灭亡时,那座传送阵已经被专门毁坏过,完全是一片废墟,埋在冰下五百多年了。 “我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了。虽然损毁严重,但并不是不可修复的。” “那只剩下一堆瓦砾了吧?怎么可能修复?” “传送阵关键的是地势。这里无论怎么损坏,只是被冰封,所以地势是不变的。阵枢虽然被取走,但位置依然在。我们带来的阵宝是足够恢复整个传送阵的。” 布设一个传送阵往往耗资巨万,耗时多年。主要是为了寻找配合阵法的地势。 天然的环境下是别想找到完美的地势的,这就需要人工改造。比如挖一条数十里长的河道,或是堆积一座山,或者夷平一座山,这些都极为耗时耗工。 地势如果完工,那剩下就是布阵。布阵需要一大堆阵师来精确测量,反复测试,确定无数阵枢的位置,还得再由阵法的需要继续修改地势。 如果地势完好,阵枢的位置也是明确的,只是在阵枢上布上阵宝,那就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不可行!”杜莉反驳道,“如果传送阵是被专门毁坏的,他们必然带走了核玉!难道你还带着一个不成?” 核玉并非是一种玉,而是用许多种不同的晶石灵玉打造而成的一种极为精巧的法器。它的作用在于能将大量的能量汇聚在一起,瞬间释放出来。 传送阵能进行超远的空间传送,需要海量的灵气相互反应释放能量。但并非只是释放能量就可以的。 它需要一个在瞬间释放巨量能量的“激发”过程来打通空间通道。这就全靠“核玉”来实现了。 核玉这东西形如一根圆柱,大约有一个人高,并不算太大太重。 但这东西打造起来极为麻烦,极为昂贵,只有建设传送阵才需要它,云王断然不可能弄一个随身携带。 云王点点头说:“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缺少一枚核玉。所以我已经将此时通报枢密院,让他们送一枚核玉过来。” “不对啊,”杜莉一脸疑惑地问道,“补给线不是已经中断了吗,又没有传送阵,你让他们怎么送来?” “虽然没有了中继营地,但并非是所有的修士都无法深入北冥。”云王提醒她。 一路反驳云王的杜莉这一会儿也没有再吱声。北冥最大的问题是寒气深重,一般修士在这里就等于被寒遁修士攻击,又难以从布满寒气的天地灵气中提炼真气恢复法力,所以路上会被冻死。 但有一类修士大能是可以深入北冥的,那就是寒遁修士。 这和横天火舰可以深入南冥火海是一样的。因为横天火舰本来就是强大的火行法器,拥有操控离火灵气的能力。 但横天火舰到北冥就不行了。受到强烈的玄冥寒气的影响,必须有中继营地不断保养才能持续深入。 这世界上并没有一种飞舟是靠寒气来驱动的。但有专门修炼寒遁术法的修士存在。运送一枚核玉并不需要太多人力,一名修士足矣。 但要深入北冥,并非任何寒遁修士都行的。如果要稳妥地深入数千里到达雪国遗迹还能安然返回,恐怕至少要有金丹的实力。 “等等,”杜莉又想起了什么,“你说你这破计划,就是指望着这帮背后给你放霍瘟的家伙,再给你送核玉来?” …… 万里之外的神洲中土,厚土城中,深夜里原本一片漆黑的枢密院,居然点起了灯笼,灯影中映出那些古老的飞檐、廊柱,还有幽深的门庭。 时不时有豪华车驾停在门口,一个一个衣着华丽或者打扮朴素的大人物鱼贯而入。 最后一个抵达的是銮驾。坤元帝亲临了。 枢密院在厚土皇朝是两大中枢衙门之一。另一个就是中书省。“中枢”这二字正是中书省与枢密院的合称。 中书省左丞相执掌天下政务。但涉及到动用军队与对外战争,就必须有枢密院下达白虎令,并由皇帝御笔朱批通过才能生效。 虽然昊家皇族大多数是玄门修士,掌控中枢省和枢密院的却都是当代大儒。 玄门修士纵然法力滔天,也无法掌控人心。受人膜拜容易,但要把数千万厚土皇朝的子民吃喝拉撒全管起来就难了。只要管得一个不好,膜拜很快就会变成仇怨滔天。 上古时代没有枢密院,劳师远征只随国主一人兴起。赢了战争失了人心的例子比比皆是。 最终昊家决定设立枢密院,一帮大儒小心地牵引着人心向背,不明就里地为昊家掌控浑元始玉立下汗马功劳。 和金碧辉煌的坤元宫成反比,枢密院是一座古老的庭院,处处透着古朴,甚至有些破落。 然而简简单单的一块陈旧的木匾上,“白虎堂”三字却是笔锋如刀,刚劲无比。 白虎堂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中央一张长方大桌,坤元帝坐在上首。下首是一首三副一共四名枢密使。 除了这个桌子之外,四周包围着摆满了座位,都是旁听席。最终的白虎令由四名枢密使决定,并由皇帝朱批。所有旁听席上的人有权建言,但无权改变枢密使的决定。 能上旁听席的名单,皇帝和枢密使都可以指定。而这一次,左丞相、国师、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兵部通天局首座这些手握重柄的人物,一个个坐在四周旁听。 等大人物们全部坐定,枢密使左诚立刻把云王的急报丢了出来。 云王的军队抵达雪国遗迹的时候,雪国遗迹已经被寒尘巫女的尘族大军所占领了。他们是经过一番血战,才将尘族人逐离了遗迹的中心地区,得以开始建造镇原塔。 寒尘巫女拥有一棵巨大的万年玄阴树,能遮蔽冰原寒气,使得数万尘族人能在那长久生存。而云王的军队可没这东西,只能靠不断补给才能维持。 但补给线上霍瘟爆发,线路已经彻底中断。大军无法撤退,最多能维持不超过十天。可以说已经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了。 云王大军连同上千不听话的闲玄一同葬送在冰原上,这固然是坐在首座上那位皇帝希望的结果。但他又不可能说出来。 枢密院这些老儒生们讲究的是国泰民安,人心安定。皇帝居然出阴招从背后干死自己的人,这事要是传出去,还不是逼天下人反? “陛下,如今之计,只有迅速出动金丹寒遁修士,带上一枚核玉前往救援云王殿下!” 不出他所料,左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难题给他抛了出来。 826 虽为弃子,犹有余热 (826 虽为弃子,犹有余热) 所有人都望向了国师何无极。这是因为何无极既是国师,也是阴阳宗宗主。如今儒玄中能用的寒遁修士,自然是在阴阳宗了。 如今天下最有名的寒遁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从妖界满血归来的广寒神女南晚辞。 何无极干咳一声,说:“只要白虎令一下,我阴阳宗的修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坤元帝手托着下巴撑在桌面上,冷眼望着四名枢密使,说: “国库里还有两枚能用的核玉,全给你们了。据说广寒神女金丹双花,还能多带一人深入北冥。不是还有一位皇子在城里无所事事吗?派他同去。你们马上拟令,让他们马上出发!” “皇子?” “陛下是说,霞王昊奇?” “怎么,不行吗?” “当年在金州二王相争,霞王殿下被云王击败,已成废人……二王既有隙,如此火线支援恐不妥吧?” “二王不合,终究是个麻烦。朕正是给他们一个尽释前嫌的机会。若是昊奇还对那事耿耿于怀,甚至伺机报复,回来朕自然饶不了他。怎么,你们有意见吗?” “这……” 其实左诚最担心的是皇帝抱着风国甚至整个北疆都可以牺牲的态度,不愿意继续砸入更多的资源在这个无底洞中。 那样他可能至直接丢弃了云王的北征军,转而在圭州北面的防线上大筑长城。 要知道光是一枚核玉的价值,都够支付一支大军一年的军饷了! 但坤元帝这回不但把仅有的两枚核玉都拿了出来,还把全国最强的寒遁修士、外加他自己儿子都搭上了,这可就不是一般地重视了。 如果他派的是大皇子昊统,这事看起来就简直是万无一失。但为什么他偏偏派了个和云王有仇的儿子昊奇?这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怎么就是让人感觉膈应啊。 “陛下……”左诚犹豫了一下,还想再劝劝。没想到坤元帝已经站了起来,对旁听席上所有人不怒自威地说道: “丞相,国师,还有你们所有人,有意见吗?” 国师是南晚辞的宗主,而丞相一向只管政务,对北方战事并不怎么了解,他们只得一齐站起,躬身拱手,都回:“臣无异议。” “好,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让那两人即刻出发!” …… 回到十多天前,勾诛还在风都城中逍遥自在。 由于他在冬度山的大胜,又加上老狐狸录攀四处带路,尘族人在风国的残存势力几乎被消灭得一干二净。以至于留在风国,都已经没有敌人可打了。 据说北冥的战争也很快会结束,因为云王用不了多久就会将镇原塔修筑完毕。 那之后寒尘巫女要么被关在遗迹中出不来,要么在遗迹之外进不去,这位巫女夺取雪国传承的图谋也就宣告彻底破产。那时她也只有退回北尘荒原一途。北疆终于又可以重归和平。 战争结束,逍遥斗法大会也会随之结束。那时就会根据各人的战绩点数来确定在逍遥仙盟的坐席了。 所以这时候傻呆在风都是没用的,更积极的闲玄们都顺着云王的补给线往北冥的雪国遗迹去了,只有那里激战正酣。 勾诛战绩点数太多,更不想去北冥冒险,所以无所事事在风都转悠。从翠玉宫来的人手大多还在,只有宋如海已经回金州去了。 他的理由是宋家老祖已死,宋家会陷入无主之境,他必须尽快回去收拾残局,重整宋家。 宋如青和夜奴儿等人都是老祖的傀儡。老祖死了之后,这些人也随之而死。不但这两人,还有宋玉鳞等一干被宋家老祖控制的长老也一并随他去了。 这时候他老爹宋向乙也就成了唯一有足够声望和能力,重整宋家的家主候选。但他这个翠玉宫的长老不回去,他老爸也不一定能镇得住场面。 他这个理由是不错的。不过勾诛知道,宋如海急于回去,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打算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尽快炼化老祖的魂魄。 他卡在虚丹圆满,无法晋级紫府已经太久了。而这位老祖修炼的十八代嗣功天生就与他血脉匹配,而且血魂根在他身上,简直是现成的进阶之路。 但炼化一个魂魄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果宋如海直接吞噬了老祖,那就等同老祖吞噬他并无区别了。这就是两人合二为一。老祖远强于他,合并了之后他自然也就变成了老祖的一部分。 所谓炼化,就好比每日从老祖身上砍下一点点来,给自己吞噬掉。每次你吞噬别人一点点,你总还是你自己。如此潜移默化,最终成就的那人,终究还是自己。 但这也是危险所在。因为你每天吞噬一点,都能可见地提升自己的修为,那么你就极有可能急于求成,每日吞噬越来越多,最终就反而被对方给吞噬了。 或者即便不被对方吞噬,也因为这过程太过急躁,让对方残魂中的意念影响了自己的本心。本心一变,自己身在其中,那可是丝毫都感觉不出来的。 所以勾诛有心不让他一个人回去,连菱却说,人各有志,人各有路,人各有命,强行干涉也是没用的。 黄璐也只能看着这位男神一个人走了。她倒是想跟着回金州去,但只有她最通阵法,留在北疆还有点用,暂时不能走。 几天后风都就爆发了霍瘟,但对整个城市影响很小,原因是被称为“药仙”的连菱还在风都。 连菱神识强大,一番扫荡几乎可以把整个风都城笼罩其中。无论谁身上带有霍瘟病气,她都可以感觉得到。然后就由洪如是派兵抓人就行了。 风都城虽然不如厚土城、金玉城那么大,但好歹也是一国之都,常见的药材还是能找到的。有了连菱写出药方,染病的人直接拉去治疗,瘟疫很快便平灭了下去。 坤元四十年二月初三深夜,正在风都城中入定的勾诛被洪如是从营帐外给无情叫醒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连菱为首的翠玉宫一行,端坐在营帐中会客。 洪如是将枢密院发来的急报送上给连菱与勾诛看过。 “什么?去救云王的居然是霞王昊奇?” 勾诛忍不住要骂出声来。这是嫌这两人在翠玉宫的自生碑内,还没有分出生死么? 当年昊奇从自身碑出来之后已经完全被废了修为。但云王并没有杀他。这一念之仁果然留下了后患啊。 其实说后患也谈不上后患。因为昊奇被废了修为之后,虽然说昊家很容易想办法恢复他,但是他失去了坤元帝的宠信,不是个废人也是个废人了。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过厚土城,终日只不过沉迷酒色罢了。 “这是废物利用?” 勾诛脑筋急转,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理论上皇帝真的不喜云王权势过盛,要对付云王,直接让正在北疆带着玄铁卫监军的昊统动手似乎要方便得多。 但昊统除了到处收拢那些忍不住吞下了火熔金体的闲玄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干。 是了,要对付云王,就得付出代价。昊统是他看中的继承者,所以昊统这个代价是不可付出的。 如果云王失陷在北冥,一切罪责归于昊奇呢?这别人就无话可说了。到时候昊奇被处死,坤元帝完全可以说,你看我连自己儿子都斩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更关键的是昊统聪明得多,就算请让他去背这个锅,他也会想尽办法避免。 而昊奇就不一定了。从多年前几次交手,勾诛就感觉昊奇这人只不过一个纨绔子弟,性格乖戾,做事随性而不过脑子。 这家伙颓废了这么多年,忽然被皇帝交去交代一个“重任”,恐怕会有咸鱼翻身之感,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这是自家老爹只想让他发挥一下“余热”而已! 827 洪如是拆阵取核,勾上人断梦悟丹 (827 洪如是拆阵取核,勾上人断梦悟丹) 如果是这样,那云王危险了。但勾诛首先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云王危险不危险,自有他一堆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比如洪如是、赵冲、穆远这些人去担心,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就吃过几顿饭的“义弟”啊。 真正让他感觉不妙的,是洪如是这半夜串门,明显意图不轨。 “洪兄,你有话直说!你半夜跑来,该不会是说想要……” 洪如是连忙起身稽首拜道:“勾上人深明大义,请受在下一拜!” 勾诛心中暗骂,我哪里深明什么大义了。但他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 很明显在风都,洪如是能找到的能深入北冥的寒遁系修士也只有他勾诛一人而已。 他所修玄冥九死阴修功,属于寒系水行术法。寒水相宜不相克,故可以兼得。 他可以用功法控制寒气减少对自身的伤害。而且北冥属于极寒之海,刚好是他的寒水功法最适宜的施展之地。 除了寒遁修士之外,真是派其他大能独自深入北冥,借助一些特殊法器也不是不能做到。只是在强烈的寒气压制下碍手碍脚,肯定是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的。 而且洪如是上门找他,更重要的一点这件事关系到云王整个大军的存亡。而他出身和云王关系密切的翠玉宫,又是云王义弟,远比其他来路的修士更可靠一些。 “但是我离着金丹还差一线。”勾诛立刻找出了第一个反驳的理由,“凭我的本事,或许飞遁过去还算勉强可行,但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洪如是低头俯身小声说道:“上人只要能去就行了,用不着回来的。” 看到勾诛脸色发黑的样子,连菱忍俊不禁笑道:“洪军师的意思是,你只需飞遁到北冥。返回时用云王在北冥修复的传送阵,随大军一起传送回来即可。” 勾诛当然知道洪如是的意思。但是云王大军自己都未必能修复那个传送阵,还要指望着他。结果他想回来也得指望着那个传送阵?万一修不好怎么办? 其实如果能搞到龙木髓之类超强传送法宝之类的,他回来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他还有寒碑子也可以帮上不小的忙。 只是深入北冥不毛之地,让他天生就有强烈的不详之感。就好像猫儿要被强行按入水中一样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数万人的生死系于他一身,这感觉可真是令人窒息。 但他还是会去的。无论是不是为了救云王,光是师姐杜莉也还和云王一起困在北冥,再加上金州军几万条人命,他真要拒绝跑这一趟,也一样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的。 这时连菱脸上浮出一丝疑虑:“据说核玉是厚土皇朝管制之物,你们从哪里去弄核玉呢?莫非你们打算……” 虽然说核玉是玄门修士打造的法器,但关键材料都掌握在厚土皇朝手中。就是妖界也是通过利益交换,获得厚土皇帝允许才能获得核玉来建造传送阵的。 “嗯,”洪如是点点头,“神女所猜不错。核玉现在风都城中就有一枚。” 连菱明白了。单独的核玉虽然少而且被管制,但其实每个传送阵中都是有核玉的。 他们打算拆了风都城中传送阵里的核玉,直接带到北冥去! “如果是这样,风都的军队如何撤走?”连菱问。 “在勾兄远赴北冥之前,我会先带留在风都的金州军传送返回金州。现在多事之秋,有线报说海魔蠢蠢欲动,金州也不一定安稳,回去还能早做准备。” 如果风都的核玉被送到了北冥,那么云王在北冥修复了传送阵之后,就可以直接传送回金州,无需经过风都了。 这也意味着,云王将全面撤军,放弃在风国的大权。当然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他若还贪图风国这点利益,那他也就不是那个能活到现在的云王了。 洪如是又说:“云王请封风王世子昊胜为风王的奏书,已经发往厚土城,估计这一两日就会朱批。” 连菱点头微笑道:“妙棋。” 碧落神女修仙百余年,对这些凡俗世事并不关心。但如今不得已遇上,偶然一观,她也是能领悟其中的妙处的。 皇帝同意云王率军北上救援风国的时候,迟迟不肯敕封昊胜为风王,故意让风王之位空缺,就是为了想引动云王的贪念,让他意图吞并风王的权柄和领地。 这样可以引得昊胜与其他风国旧臣对云王不满,避免云王收获风国人心。如果这两波人能内争起来就更妙了。 但云王主动奏请封昊胜为风王,坤元帝这步棋就被化解于无形,而且显得极为拙劣了。 这时候坤元帝若拒绝,则风国人对厚土皇朝离心更重,对云王却是感恩更加。他若同意,风国人感激的依然是云王又不是他。两相比较,他也只能批准。 “事不宜迟。此事只要勾上人首肯,今夜全军撤走,放弃风都。殿下连同两万北征军的性命,就系于勾兄一身了!” 半晌之后,勾诛回到他们临时居住的营帐中,心中无端地涌起了焦躁之情。 他是入世之修,凡俗情绪与凡人类似,但那只是表面而已。论其内在,虚丹极品,道心坚定。这种内心翻涌而出的焦躁感,实在是多年未了。 连菱侧躺在塌上,用手支着头,一头青丝铺在枕上。她眉眼间稍有不快,但只不过是因为洪如是登门造访扰了她的清梦。 但勾诛不同。这一夜勾诛根本没有入眠,一直在旁边的静室中入定,只是也被洪如是的到访打断了。 “你是因为有了金丹顿悟,但刚好被这事给搅了吧。”一看他满眼罕见的烦躁的神情,连菱便已经心中了然。 所谓“金丹顿悟”是能成就金丹的顿悟。这可不是什么随便就有的东西。这个不是辛苦修行就能有的,完全靠人品。 古往今来,想修得金丹而不成的修士不计其数。纵然也有不少修士修成了金丹,然而无论是上古典籍还是近世新著,都没有一名修士总结出一条有把握能修成金丹的道路。 原因就是这“金丹顿悟”太难得了。如果没有这个顿悟,那么紫府永远都是紫府,虚丹永远也无法凝实。 只要没有它,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修炼都一样,你的实力将永远停留在紫府圆满上。寿元也就最多几百年而已。 即便你收集前人所有的凝丹顿悟也是没用的。首先金丹修士本来就不多。而每个金丹修士的凝丹顿悟又都截然不同。 有深思时顿悟的,也有放弃一切时顿悟的,有寻死觅活时顿悟的,有寻欢作乐忽然就顿悟了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但你若有缘成就金丹,又到了缘至之时,那么这顿悟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心中。 如果这感觉来了,你却忽然被繁杂事务干扰,这感觉又跑了,那就没人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勾诛就是这种情况。这一夜他忽然有所触动,所以并未睡觉,只是在静室中入定。就在这感觉越来越清晰,但又将明未明的时候,洪如是喊门来了。 他这莫名跑来,也的确是十万火急之事,却不知道很可能彻底毁了某人的道途。 对勾诛来说,在定中很像是一场梦,正梦见自己找到路途正确凝实虚丹化为金丹的时候,猛然被人叫醒了。 勾诛很想将洪如是打一顿,但偏偏打一顿也找不回他的顿悟。梦只有在梦中才是清晰的。一旦清醒,梦中许多细节便会立刻忘记。他现在努力回想也是一片模糊。 好在看到连菱一身碧色轻衫横卧榻上,起伏的身姿如同一道清秀连绵的小山,眉眼如画,他一切烦恼顿时一扫而空,也不回静室继续悟道了,翻身上床,动手动脚:“悟什么悟,不如春宵一度……” 连菱却微笑回道:“悟断如梦醒。你赶紧再入梦,或许还有一点可能续上。你要是一醒不回,很快就像梦里故事一样,要忘得一干二净了!” 828 断梦无意得点拨,再续悟丹成大道 (828 断梦无意得点拨,再续悟丹成大道) 勾诛有些怏怏地回到静室中,盘膝一坐,大概因为那种焦躁之感已经被连菱消于无形,他这次入定竟然极为顺利。 在被打断之前的那种莫名感觉,如同一阵眼前正在飘散的轻雾。他既然在定中再次察觉,自然不会放过。 思绪一飘,心神已经在那冥冥之境中追了上去,用手一抓,仿佛抓住了什么冰冷的事物。 修炼寒水功法这么久,他竟猛然打了一个寒战。这时他才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绝无一丝阳光。他处在一个黑暗,冰寒,冷寂的莫名之处。 虽然眼见一片漆黑的虚无,但这又绝不是虚无的空间,而是一片巨大浩瀚之海。海水冰寒,充斥着玄阴之气,除此之外几乎别无他物。 深水的万钧重压,压得他的耳朵和鼻腔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要被挤成一团一般。浩瀚无比的水流之力不断推动着他往更深出汹涌而去。 “这是北冥海底!” 他心中猛然闪起了这不知道哪里来的明悟。或许他之前的入定只不过是把握到了其中一丝。但洪如是跑来将他打断之后,却和他谈起了要他前往北冥之事。 但难道这机缘巧合之下,反而助力了他的金丹顿悟? 他已经心中了然,为什么在妖界进入回光返境那么巨大的造化,他都只能推进到紫府圆满。 而且后来在翠玉峰、连菱的贴身指导之下悉心修炼了多年,金丹也丝毫没有成就的迹象。 这其实和他的内丹性质与品质是有关的。品质越高,化实也就越是困难。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内丹的性质,是玄冥为主,青木为辅的。 玄冥是寒水之气,寒水要凝压而质变比一般之物更难。不但需要不知多少的万钧重压,外界还不能有一丝的阳气的干扰。但凡有一丝阳气,都会导致玄冥之气不纯,化实失败。 凡是人能生存之地,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阳气?没有这一缕阳气,那人也就死了,又谈何虚丹化实?这又是一个悖论。 万千修道之人,就是这样被卡在一个又一个的悖论之中。 但勾诛心中反而欣然。因为原本不知道问题所在,现在问题已经明悟,也就进了一大步。剩下的也就是一步一步去解决问题了。 这重压越来越强,水流又不知道推他往哪里去,但他知道这是定中顿悟的幻境,也就无所谓了。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神识却能感觉得到,方圆不知道几千里的黑暗中的海水形成了一个不知道多大的漩涡,正在往海底某处深穴涌去。 这感觉似曾相识。三年前在泰阳峰大战鬼玄阴,鬼玄阴用玄阴树开启了冥界入口。四周的阳气汹涌而入冥界,玄阴之气咆哮而出。 只不过这四周实在是没有一丝阳气,这入口吸无可吸,便像饕餮一般,鲸吞北冥之水,释放出浩荡无比的玄阴灵气。 “这是北冥幽穴!” 《玄天博物论》中有寥寥数语提到。 东胜神洲有四海,相互连通,即为水轮。水轮中的水从北冥幽穴被吸入冥界,从南冥火海的火穴中喷出,凝化之后就是降雨。所以南方炎热而湿润多雨,北方严寒而干燥。 这倒是是提醒了他。万钧重压,隔绝阳气的环境,在这人世中并非没有。至少北冥之下,他现在所处的这环境中,不但隔绝了阳气,而且水越是深,压力就越大,简直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以他的感觉,这压力还在急剧增长,即便要凝就他的金丹还有不足,至少也补全一大半了,剩下的缺失的部分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那现在的麻烦是,就算他下到北冥幽穴,又如何保证在那地方还能存活? 虽然他曾经在鬼玄阴打开冥界入口之后,进入其中还存活了一段时间,但那可是金州附近,而不是在北冥海底这种极端之处。 和人界一样,冥界也是有不同的地理环境的,而且与人界互为表里,地理位置和凶险程度相互都是吻合的。简而言之,北冥那么凶险的地方要是进入冥界,绝对是有去无回的。 即便不进入冥界,光是北冥幽穴附近那巨大的水压,汹涌到极端的水流,恐怕三花修士也承受不住。他一个紫府修士到那,无论是否能成就金丹,都是必死无疑。 这就回到刚刚的悖论了。 莫非和泰阳峰之战的形势一样,他要保命,还得落在连菱身上?靠连菱的青木长生功给他续命,并用因果索将他拉回? 但这次不同。这次如果他真的试图深入北冥幽穴,那么绝对是拉着连菱一起死了。 他脑子里虽然还在想着此事,但幻境之中的身体却是无可遏制地往真正的深渊中滑落而去。 压力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猛烈,卷起的惊涛骇浪虽然无形,但充斥在这无边冰冷的黑暗中,让他感觉仿佛是整个空间都在无声地咆哮。 如果不是他的紫府肉身已经足够坚韧,光是这水流卷动搅起的拉力就足够将他硬生生扯碎了。 “幽穴就在那了!” 勾诛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神识能感觉到下面千丈深处出现了一处异常。在这里冰冷的水仿佛已经被压紧了,虽然剧烈旋转着往下涌起,却掀不起一点点气泡来。 整个世界宛如一团粘稠无比的黑暗,不断往着下面的空间中汇聚。 但更重要的是,勾诛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极品虚丹已经有了动静,就仿佛凛冬风至,嘘气凝冰一般,正在以他服下的那一颗微如微尘的极品天引石为核,缓缓凝聚。 凝固的过程就如同水汽凝为雪花一样,温度不同、湿度不同,甚至气流不同,都会凝成不同的形状,缓缓生长,最终凝为一颗致密且独一无二的晶石,那便是他的金丹! 金丹虽然坚固无比,但这凝结过程中的晶胚却是如同雪花一样无比脆弱的。而且它生长的过程是绝对不能中断的。 无论是心有杂念,还是其他的干扰,都会导致这结晶过程破败,最终功亏一篑,九死一生。 这就是他抓住的真正的金丹顿悟,宛如成丹之时的预演一样。现在就只看究竟是他的金丹先成,还是他的肉身先被这幽穴之力绞灭了。 在现实中,他即便金丹成了,也是无法逃出去的。但这毕竟是金丹成就之后的事。在成就金丹之前,可以无需先考虑如何逃生。 果然即便是不考虑逃生,他这金丹的成就也是基本没有可行性的。因为按他的金丹的生长速度,恐怕他死三回也是不够的。 “快,快,快!” 在这狂怒般咆哮的黑暗中,他动用了全身所有的法力去抵御外界伟力的猛烈攻击,一面疯狂地等待着他的金丹凝成,虽然明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的金丹成就不到十分之一的时候,他便已经被卷入距离幽穴不过百丈远处。 身体周围感觉到的水压骤然增大,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似乎将他身体中的每一寸血肉都挤爆了! 肉身溃灭,金丹自然毁灭得更快。 他只觉天地猛然一震,便霍然惊醒,庆幸自己竟然还在这温暖安静的静室中。只是他已经大汗淋漓,去喘吁吁,心中依然猛烈跳动不已。 一切化为虚幻,仿佛又回到了开头。只是他的内心已经不是之前那迷茫的内心了。 829 斩断光阴解死局,醉卧青峰听春雨 (829 斩断光阴解死局,醉卧青峰听春雨) 在梦境中无论是身是死,醒来都只是一场梦。唯一的遗憾是,即便梦中修成了金丹,醒来之后金丹也依然是没有踪影。 人总是要在现实中冒着风险去赌,才有可能成就金丹的。 但就在这醒来的过程中,勾诛忽然想到,有一种情况,是哪怕在梦中成就金丹,醒来也依然可以带回到现实的。那就是中了赤目犼的“岁焰流光”! 那种号称焚烧岁月而成就的红色焰光,如果被照到,他就会进入一条岁月长河的盲支之中。此中发生的事并不影响除了主干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事物。 他随时可以将这段时光分支斩掉。斩掉之后,它也就变成了一段虚幻的时光,他将瞬间回到这段时光的起点。万物回归原点,一切如一,犹如梦醒。 但这段时光内他本身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会被带入到主干中。如果他已在这段虚幻的时光内成就金丹,那么金丹也会被带入到现实! 如果是这样,他可以操控赤目犼用岁焰流光击中自己来开启岁月长河的分支,然后进入北冥深处。 哪怕他被卷入北冥幽穴无法回转,只要此时斩去这段分支,他就瞬间回归原点了! 倘若在回归之前他已经成就了金丹,回转之后的他,也是拥有金丹的。在北冥幽穴无法逃生的死局,就这样被破解了? 说不定秦尊阳之所以觊觎这赤目犼,也是为了自己成丹? 勾诛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优雅的破解。因为这是动用了光阴法则来给自己这个凡俗肉身成就金丹了。 理论上凡身无法动用除了灭之法则之外的所有法则力量。他却用法则之力来给自己成就金丹?这岂不又是一个作弊? 但天不禁止则可为。谁说利用超于凡人之力为凡人所用就是作弊呢? 或许本身每个成就金丹之人都必须借助高于凡界的力量。比如连菱就是因为有着天界修罗兰之身,才死而复生,得悟金丹的。 必须动用“上层之力”才能成就下层,说不定这又是一条潜规则。 这中间还有一些其他问题没有解决。比如说按勾诛成丹的速度,还没有进入到幽穴中,他就已经肉身死亡了,成丹也必然会失败。 如果他死了,那么即便回到原点,他也是死亡的状态,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几个大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他已经有了成丹的环境,还有了成功回转的方法。剩下的未解之题,机缘到了自然可解。 他已经有了一种明悟。那就是他越接近北冥,脑中莫名的感悟就会越清晰。 所以极北溟沧,无论有多凶险,他都是不得不跑这一趟的啊。 想到这里他收回思绪,才发现刚刚不知道定中究竟过了多久。一夜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他对外界之事丝毫未觉。 这一夜是不可能安静的。洪如是等人一定是在暗中动员所有从金州来的军队和修士准备撤离。 再过不多久,传送阵就会大规模激发,将这些人全送回江南区了。 他住的风族帐篷窗口上的布帘缝隙里,已经透出了明亮的晨曦。一屡屡冰凉的带着霜雪味儿的清早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刺激了他的鼻孔。 “阿……嚏!”他居然打了一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了?难道是木头?”他自言自语。 和依然冰封的北疆不同,万里之外的江南,翠玉峰峰顶早已经一片春色。 春雨绵绵下了一整夜,山林中草木繁盛,花团锦簇。空气中仿佛都飘满了如针尖大小的密密的雨珠。 这些雨珠穿过丹阳阁古老的木窗上的缝隙,飞进屋子里来,让空气里都充满了清凉的生气。 木头也就是将醒未醒的时候,忽然想到勾师兄正在北疆苦寒之地,那地方恐怕没有翠玉峰这么温暖吧。 醒来之后他便把勾诛忘记得一干二净,因为望着了枕边正在沉睡的木萝。 这是一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那就是为什么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让他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就像一朵玉兰花,或者一块真正的美玉,这些东西都很美,都很好看,但无论如何,和枕边这个人比起来,那可就是云泥之别了。 和他自己一样,都是鼻子、眉毛、眼睛和嘴,但真就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是怎么精致地排布组合,又用不可思议的线条勾勒在一起,才能变得这么好看? 她的头发无论是原来的碧绿色,还是现在给染成了黑色,都一样好看。她的眼睛是火红色的,如今闭着,只看见轻巧翘着的睫毛,也是同样绝美无双的。 只是木头脑中词汇相当贫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木萝睡觉的姿势相当慵懒,被子踢掉一半,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而且这个蛮荒之境来的妖女,睡觉可从来都是一丝不挂的。 当然这也更好看得无法言说了。 “你光看不动,什么意思啊你。赶紧来!” 木萝其实也醒了。只不过装睡没有动而已。发觉他像呆若木鸡地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却不动手,不由得怒从心起。 “又……来?”木头有些呆滞,“昨晚不是才……” “昨晚?你是树皇之体,再来十次又如何!赶紧给我上!”说完木萝已经一个翻身,金丹三花的威压汹涌而出,将他完全压制住了。 翻云覆雨之后,连木萝都觉得疲惫了,头依在木头怀里休息。 她是有点急躁了。作为新一代的树后,她只有诞下子嗣才算是基本的功德圆满,地位稳固。然而这事是急不得的。 树族和人类完全不同。树人寿命悠长,动不动成千上万年的寿命,产生子嗣的过程也同样长久。 这就更不用说单传一脉,每代都只有一个子嗣的树皇了。 她和这块木头恐怕还得这样努力几百甚至上千年才能有所成果。这可真是漫漫长途。 “这是什么?”她忽然看到枕头旁边有一片玉简。 “哦……这是勾师兄送来的传讯。” “传讯?”木萝一下子就把身体支了起来,“怎么没叫我看?” “唔……你睡得香,不想叫醒你……” 木头这个宫主并非是傀儡。虽然上面还有太上长老连菱和连萍,但其实这二位都已经不再管翠玉宫中杂七杂八的琐事,而是安心修炼去了。 现在大多数事都是由丹阳阁中的宫主木头来决断的。但木头这个榆木脑袋哪里能管得了什么事。所以实际上都是由木萝处理。 木萝在木萝部呼风唤雨多年,多少闲杂琐事都是能处理得过来的。更何况她境界高达金丹三花,又是名正言顺的丹阳阁代守,宫主的道侣,也不存在无法服众的情况。 住在翠玉宫远比黎山那破落地方要好。既然是她看中的地方,自然要好好管起来。 她立刻将神识探入玉简中。 勾诛传讯之事她不读则已,一读便火冒三丈,立刻将玉简捏了个粉碎。 “榕千紫、楑郁这两个贱货,竟然不知羞耻投靠了坤元老儿!” 830 妖后开颜迎鹤女,皇子痴心触广寒 (830 妖后开颜迎鹤女,皇子痴心触广寒) 木萝虽然愤怒,但她也不可能立刻调拨人手去刺杀这两人。 先不说能否查到这两人行踪,又能否突破朝廷的重重戒备。就算真找到机会,要对付一个金丹三花的树人也是代价惨重之举。 这两人也知道是这样,所以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投靠人皇的事实。这还是他们能获得厚土朝廷认可的投名状之一。 虽然暂时不能杀了他们,但木萝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很快这事就会昭告妖界,榕千紫和楑郁这两人将永远钉在树人甚至整个妖界的耻辱柱上。 一旦将来树皇妖廷和厚土皇朝对上,两朝存亡之较中,任何妖族不会让这两人还有后悔的机会。 勾诛的传讯中其实还有两外两件事。一件是说洪如是有内线探知东海海魔蠢蠢欲动,可能会趁云王还没有回转的时机突袭金州,翠玉宫离海岸才不到五十里,要严加戒备。 这她倒不怎么担心。戒备是会戒备的。天塌下来有金州卫撑着。再说海魔来多少打多少,有什么好怕? 另外一件事是说除了勾诛和连菱之外,林玫儿、黄璐、慕容清等人都会在半日内传送到云天城,然后很快返回翠玉宫。 这消息倒是让木萝开心不已。她和黄璐、慕容清等人相处一般,但和林玫儿意气相投,大概因为她们虽然都伪装成了人修,但骨子里都是妖女的原因。 林玫儿不在的这几天,她在这翠玉峰上已经待得有点乏味了。 “快起来!走,去打猎去吧,打不到好东西就不要回来了!今晚准备火锅!” …… 两日之后,坤元四十年四月十五。 北冥冰原上,除了呼啸的寒风之外,一座高耸的冰山背后,透出隐隐的红光。那是山那边数十里外,云王的北征军布下的防护阵法的灵光。 红光映衬下,孤耸的山脊上显出两个人影。前面一个身影修长,曲线优美,宛如高山岩峰中傲然伸出的一支嫩芽。 另一人是身材高大,骨骼清朗的男子。但其目光有点猥琐,总是在前面这名女子优美的身姿上瞄来瞄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勾诛恩怨不断,已经长大成年的三皇子昊奇。 昊奇自从在自生碑中被云王击败之后,回到厚土皇朝就被剥夺了王爵和一切权柄,彻底被排除在了皇位争夺战之外。连他手下的玄铁卫高手们也都投奔了昊统。 但他也因此而发现,终日吃喝玩乐,沉浸于美食、美景和美人,也是不错的生活。反正他不管怎么堕落,都依然是昊家的三皇子,在外面也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的。 他也知道这样下去其实是不行的。因为他现在纵然可以纵情享乐,但没有了权力,也就没有了长生的希望。 不但如此,坤元帝随时飞升,一旦老爹飞升了,自己那个登基了急于巩固位置的大哥昊统,难保不会拿自己开刀啊。 所以坤元帝和他说,只要这事办成,便恢复他的亲王身份,赐他一具极品内丹的肉身,将来在天庭力保他飞升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一路来就是个打下手的。而此事为主的,居然是一个冷艳无比的冰美人,传说中的广寒神女南晚辞。 这让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不少旖旎念头。毕竟这样的女修是任何凡胭俗粉所不可比拟的。 等此事完了,自己恢复亲王身份,又有了极品内丹的肉身,将这位神女“供奉”在自家王府中,共修长生,一起飞升,岂不美哉? 按理像这样的女修,就应该是他勾勾手就主动过来投怀送抱才对。 但这只是他的想象。他被排挤出权力圈外后,接触到的都是凡俗人事,极少再与玄门修士有过交集了。一名金丹双花的神女,就是皇帝也未必愿意彻底得罪了,更何况是他。 无奈他一路上不断言语撩拨,这位神女也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回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字。 “既然不能让云王活着,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带着核玉过去?” 跟着广寒神女走上冰山之地巅,昊奇问道。他发现,只有问到这次任务有关的话题,这位冰山神女才会稍微放下矜持,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而皇帝给他的交代非常简单:“核玉必须送到,云王必须身败名裂。”他当然乐意这么做,但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件相互矛盾的事怎么凑到了一起。 “两枚核玉中有一枚被做了手脚,有一个缺陷。如果用它开启传送阵,那么只有激活了火熔金体的人才能被成功传送。其他所有人都会在传送中死亡。” 昊奇豁然醒悟,连他都暗暗咋舌,心道这一招可真毒。 那困在北冥冰原上的上千修士为了保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服下火熔金体的种子,从此老老实实断了道途,成为被朝廷控制的傀儡。 至于那些凡人,且不说他们本来就没有火熔金体的种子。就算有,吃了九成也是死亡。所以云王大军就此湮灭无疑。 以云王的性格,十之八九会和大军留下一起死。就算他不死而是独自逃生,弃军之帅,也是人心尽失,名声扫地的下场。 更何况有他和广寒神女在,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北冥的。 “不对啊,你不是带了两枚核玉吗?那另一枚怎么办?” “另一枚?你拿过去的路上,不小心弄坏了。”广寒神女用毋庸置疑的语气描述着一个未来将会发生的事实。 总之,这事坤元帝已经尽力了。国库中仅有的两枚核玉都拿了出来。然而北征军的运气太差,一枚被昊奇这笨蛋笨手笨脚弄坏了,另一枚功能有缺陷。 想到云王那时的囧样,昊奇不由得冷笑起来。他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边中微弱的红光,说:“那我们还在这儿等什么呢?不赶紧过去?” 广寒神女面无表情地望着与云王营地相反的方向,说:“我们就算去了,云王也不会使用我们的核玉。因为有云王的人正带着核玉从风都来。” “啊?”昊奇大吃了一惊,“云王哪里来的核玉?这怎么可能?那我们怎么办?” “很简单,他们把风都城的传送阵拆掉,那就有了。我们也很简单,等在这里,把云王派来的人杀了,就可以了。” 广寒神女冰冷的双目中闪过一丝鄙视和厌恶之色。因为这位皇子在一问一答之间悄然走近,已经站在她身侧不到半尺的距离。 她传送到风都之后没多久,便察觉到了风都传送阵之后连绵不断的空间波动。很明显是风都的金州军正在全面撤离。 除了想要拆出传送阵上的核玉之外,她想不出在云王还在北冥的这个时候,金州军急于从风都撤离的任何理由了。这就说明云王将会拥有另一枚核玉。 好在无论云王派出的人多么快速,都一定会落在她的后面。因为她会首先出发。所以她只要在前面某个位置堵住对方截杀就可以了。 她能知道她将会遇到的对手是谁。她在通天总局读过所有和云王关系密切的修士的情报。对方能用的寒遁的修士只有一个,那就是翠玉宫真传院长老,姓勾名诛! 区区一个紫府圆满修士,她可以轻松杀之。当然,前提是能在这冰原上截住此人。 因为云王只是要修筑镇原塔,所以营地集中在雪都遗迹的核心部位。而尘族人没有固定的集中地,在四周遍布了不少岗哨,几乎把云王的北征军给包围了起来。 四面包围中,只有从这座冰山之上飞跃过,是一条不会触动尘族人攻击的途径。所以她只要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唯一让她觉得碍事的就是这个老是试图粘上来的纨绔皇子。 好不容易这位神女停住了脚步,凝望着西南的方向。昊奇一边请教一边悄悄地靠近了过去,终于离着这位冰山美人只有不到半步的距离了。 只可惜他却没有如他所愿闻到美人香,而是感觉她身周裹着一层远远胜过这北冥寒风的凛冽狂风,其利如刃,似乎他再走近就会被风刮成碎片。 但这点小事是拦不住他这个沾花惹草的高手的。 他忽然一声惊叫,脚底滑溜,往前一滑。 831 飞梭舟越山渡原,玉竹剑斩冰化雪 (831 飞梭舟越山渡原,玉竹剑斩冰化雪)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一座极高的冰山之巅。如果从这里滑落下去,落到下面的冰崖下,到处都是林立的大大小小的冰山冰柱,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之地了。 理论上他可以引动法力,立刻风遁。但他废去修为已经多年,恢复到目前的状态也不过一天。猛然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掐动法诀,只是疯狂地伸手乱抓。 南晚辞一皱眉头。这个纨绔皇子的无聊和笨拙让她吃惊。然而她也不能让他死得太早了,否则回去之后交待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 她左手闪电般伸手一抓,一把抓住了昊奇乱伸的右手,轻飘飘将他提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了悬崖边,站在更加安全的地方。 她正要将手松开的时候,却发现昊奇抓着她的手不放开,眼睛眯缝,痴痴地笑道:“小弟万幸得见神女姐姐仙颜,倾心不已,不知道将来回到厚土城中,能否……” 广寒神女冷冷一哼:“你故意占我便宜?”她话音刚落,一只纤纤玉手忽然变得无比冰寒,无数寒气如同细针般猛刺入昊奇的手掌中。 昊奇急忙要甩手,却发现这回是他甩手不掉了。对方的手变得犹如一块极冷无比的坚冰,已经将他的皮肉冻结粘在了上面。如果强行扯下,那可是撕掉自己皮肉的下场。 他连忙尴尬陪笑道:“晚辈不知轻重,开罪了前辈,前辈大人有大谅啊……”但他却发现对方并未收手。 寒气反而更加凛冽,就如无数令他麻痒的小虫一般,不断顺着他的小臂,往整只胳膊蔓延,令他恐惧无比,然而又无可奈何。他在绝望之下狂怒喊道: “我是皇子!坤元帝的儿子,你敢吓我,还敢杀我不成?你就不怕被屠灭九族!” 南晚辞一双冷目犹如寒夜之星,盯着他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老身深受圣恩,服侍三代人皇,出生入死,靠的可不是色相。替昊家清除个把废物晚辈,有何不可?” 仿佛就是故意要让他恐惧一般,她有意放慢了速度。寒气缓缓地蔓延。足足半晌之后,寒气爬到他的肩膀附近,而他的小臂已经完全没有了感觉。 “这下你摸够了吧?” 南晚辞一边冷笑,一边将手用力一握。昊奇的整只右臂,就如脆弱的瓷器一般,哗啦一声便粉碎了。 昊奇惨叫着往后一倒。火红明亮的融化的铜水一般的液体从他肩部的伤口处涌出。 他原本已经丧失了修为。但是出发之前坤元帝下令他吞下了火熔金体的种子。所以即便胳膊被南晚辞粉碎了,也是可以恢复的,只是要吃点苦头罢了。 “你老老实实将这件任务做完,还可以活着回去。若是让我觉得碍事,那你就可以直接‘意外‘死在这里了。” 胳膊还在不断地修复中,剧痛未止,但昊奇自然知道不管吃了多少亏,只有活着回去才能讨的回来,他连忙挣扎着跪下,单臂撑着磕头谢恩: “谢神女不杀之恩!谢神女不杀之恩!” 南晚辞已经没有再理会他。她说的是昊奇如果把事办好,就可以活着回去,但活着并不包括回去以后。 这位废弃的皇子是一定要死的。就算在这里不死,任务完成了,坤元帝也肯定拿他丢给枢密院处置去算个交代。所以在这里杀他并不值得。 更重要的是她估计对方来的应该是两人。她一个人对付两个,总有被一个拖住而另一个漏过的可能。留下昊奇还是能起一点作用的。 她继续转头去望着西南的方向。按她的估计,这会应该就是对方快要到达的时候了,前后相差应该不会超过一刻钟。 正如南晚辞的估计,勾诛立在一艘飞梭上,如同一线流光,正在轻快地穿过黑暗的冰原。 中途没有补给站的情况下,使用只能载一两个人的飞梭是最省力的方式。 比起自己飞遁,可以用纯阳丹来推进。同时他又能操控着周边的寒气,尽量减少对北冥寒风这艘飞梭的伤害。 但即便如此,这艘飞梭不断受北冥寒气的侵蚀,终究是还是要损坏掉的,能撑多久只能看运气了。 原本他想过要精通阵法的黄璐一起过来。但这样飞梭要载两人,飞梭的损耗会更块。所以黄璐和林玫儿、慕容清还有第十九她们都回翠玉宫去了。 来的人只有勾诛,以及以修罗兰之身潜藏起来的连菱。当然,还有他的法宝之灵寒碑子。 勾诛估摸着先行一步的南晚辞,一定会在半道截杀他。 还在连菱才金丹初花的时候,他就在自身碑中和连菱联手击败过这位广寒神女。 但现在在北冥,连菱的青木生机之力受到北冥寒气的抑制,而广寒神女反而可以借助天时地利,形势与那时不可同日语。 好在他还有一个南晚辞本人的复制品寒碑子。剩下的,就看南晚辞会带上一个什么人了。但无论如何,他们以三敌二,金丹也有两人,总是有着巨大优势的。 所以勾诛根本不用去担心南晚辞会在何处埋伏。他只管一路前行。只要到了她该出现的地方,她就一定会出现的。 果然,当他从四处连绵起伏的冰山中寻出一条通往云王营地的途径,路过一座高耸的冰峰的时候,便感觉一股冰寒锋锐之气,如长虹贯日,往他的飞梭激射而来! 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经闪开在半里之外,一团阴丹诡气将他笼罩住。而他那艘已经快运转到了极限的飞梭,则咔嚓一声,变成了一堆被剑气砍得粉碎的冰块,如雨般往冰原上坠去。 紧接着,空中划破长空的银色利刃犹如一张无数闪电编织而成的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罩而过,瞬间就将隐没在暗淡雾气中的勾诛削成了碎片。 无数被冰冻的纸屑飘落而下。广寒神女本来是不至于分不清真身和纸人替身的。但对方笼罩在阴丹诡气中,这使得真人和纸人的差别也不是太大了。 但这种程度的混淆,是不可能让她再上第二次当的。她神识一扫,立刻察觉到了对方真实的踪迹。 勾诛其实刚刚并未离开飞梭,只是用丢出去了一个带着部分气魄的纸人替身,在阴丹诡气的笼罩下去吸引广寒神女的注意。 他自己则在飞梭被击碎引起的灵机波动的隐藏下坠落往下面的冰林中。 他早已在自身碑中试过,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法宝或者手段能阻挡对方的剑气。如果他停在空中,无论是有没有阴丹诡气来隐藏身形,都一样是送死的。 在这位剑气凛冽无双的神女面前,只有厚重的冰山才能暂时给他一些遮挡。这些林立的冰山不但能阻挡剑锋,也能部分地隔绝对方的神识,让她暂时难以定位自己的位置。 看着眼前的林立的乱冰之地,广寒神女站在山巅,脸上浮起冷笑。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对方不管躲在哪里,效果都是一样的。 她将手中玉竹剑握住一斩,长袖随之舞起,宛如天边滑过一片云彩。这剑气划破狂风的时候,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距离她的位置越远,激起的剑气道数就越是多。 每一线剑气都是一股极细极锋利的气浪,与空气摩擦,激起一片片的银色闪光。偏偏这光芒又极度冰寒,不但不带任何热量,还将所过之处一切微弱的热量全都吞噬干净。 空气中因此而凝成了无数坚硬的冰雪碎屑。这些碎屑也随着剑气狂舞而起,再度划破长空,成为一道又一道更为猛烈的剑气! 看似这剑气满天飞舞,杂乱无章,其实却并非如此。每一道剑气都在持剑人精妙无比的控制之下。 哪些地方应该锋锐,哪些地方应该覆盖更大的面积,如何将最强的剑气集中在对方最有可能逃生的路径上,南晚辞如飞舞清扬,如挥毫泼墨,杀气如风呼啸,尽在她广袖挥舞之中。 整片方圆数里的冰林,犹如江水滔滔、坚冰解封,正在化为一块一块的碎片。任何人藏遁其中,都不可能逃生! 832 真假神女自相斗,生死冤家又重逢 (832 真假神女自相斗,生死冤家又重逢) 情况并未如她预计的那样。反而山崖下面的冰山之林的破碎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快一些。 就好像她的玉竹剑剑气增加了一倍,而且相互冲击。整片方圆数里的冰林几乎瞬间就彻底毁灭了,碎裂成了从拳头大小一直到尘末般大小的碎块。 不但如此,并非所有的碎片都受她剑气的控制,至少一半的碎片从下往上往她的方向狂飞而来。 是另一股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广寒剑气,丝毫不逊色地从碎冰中爆发而出,与她的剑气交错在一起,在空间中无数处相互对冲,整片空间就像被密密麻麻的电光给笼罩了! “有意思,竟然能模仿我的剑气?” 广寒圣女娥眉微挑。她本来断定对方用了某种能反弹神通的术法。却没有想到碎冰之下,一个人御风飞了起来。 其人身体周围,环绕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广寒法力。甚至连金丹双花的威压、自身气息都和她几乎难说有二致! 那女子穿着一身雪白襦裙,装束淡雅,长发束在脑后,没有什么配饰,就连喜好品味和她也是类似的。 只是她雪白的衣裙上分布着淡淡的如同血痕般的纹路。 神奇的是这位女子抬起头来,其容貌竟然与她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术法,并非只是能模仿她的剑气,竟然连她本人给能给仿制出来? 不过她此时白裙衬里,外面穿的是通天局高阶修士的银色圆领锦袍,和对方打扮大不相同。 对方若只是某种匪夷所思术法一个照面就“复制”了她,没有理由服饰上差别如此之大。 她冷笑问道:“尊驾何人?何故模仿老身的容貌?你这一身广寒法力又从哪里来?” 寒碑子见到这位自己化形所用“模具”的本尊,倒是由衷尊崇。她客客气气做了一个万福,道:“小女寒碑子,乃是宝灵。数年前一见前辈仙颜,心有所动,就此化形。” 寒碑子所说话语简洁,但广寒神女也懒得多问。 她虽然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个法宝,但知道是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这个法宝给“见”了,把自己的形象连同气息和法力都摄了进去,给“复制”了一份出来。 唯一让她感兴趣的,那就是这个能把她给复制出来的法宝,得达到什么品级?这绝非一般法宝能做到的。 要是可以,五行宗最善打造法宝,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将天下所有金丹都“复制”一遍,天下无敌? 她当然想不到,为了“复制”她这位广寒神女,不但是一件接近于“神品”的古宝化形,更是花了勾诛二十万两血灵石,代价可绝对不小! “哈哈,不错不错,我喜欢你。”广寒神女洒然大笑,“你既然化形成我的样子,却跟了一个翠玉宫的毛头小子?可悲可耻!来跟我吧,你够资格。” 寒碑子俯身一礼,说:“法宝随主。尊驾若能胜了一场,妾身自然就是尊驾的。” 说完二人都不再废话,各自出剑。群山环伺的冰原上,剑气纵横,狂风怒号,剑光相交发出的尖啸锐响充斥了天地,再也找不到任何空隙! 这个时候,勾诛已经跨过眼前犹如屏障一般的那座巨大冰山,看到前方黑暗的冰原的地平线上,透出的微弱的红色光芒了。 云王的大营大约在前面数十里处。虽然距离不远,只可惜现在空中充斥着剑气,这数里内他还是不敢飞遁的。在山背面贴着地面步行要安全得多。 按他的计划永远都是以强凌弱。他当然不会让寒碑子一个人去对付广寒神女。他原本的想法是他加上连菱和寒碑子一拥而上,先把这位广寒神女解决了再说。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寒碑子恳请主人让她一人独自留下和广寒神女交手。 她是参考广寒神女化形,倘若她不能战胜那位本尊,那么她的进阶之路将被堵死,她也永远也无法晋升为神品法宝。 所以碰到这位本尊是她难得的机缘。如果能战胜这位本尊,她就突破了自身所参考的原型,才算真正找到了继续攀登上境之路。 如果勾诛和连菱插手,那反而是毁了她的机缘了。 计划一开始就出了意外,勾诛心中纠结不安。他真正担心的是寒碑子进阶不成,反而输了。 毕竟这个法宝再怎么神妙,理论上复制品就是应该不如本尊的。即便不相上下,一场金丹双花之间的斗法,不确定性也本来就很大。 “那如果她败了呢?” 勾诛有点后悔听从了寒碑子的意愿留下她一人,嘟嘟囔囔地对连菱问。 “如果败了,要么就是法宝损坏,这尊留身碑化为一堆碎玉。要么就是你留在法宝上的魂息被抹去,法宝易主他人。” “这……”勾诛只觉得一阵阵心痛,真不知道是心痛寒碑子,还是心痛那二十万两血灵石,“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盯着,看情况出手?” 连菱微笑着说:“这看你如何想了。你是将她当做私人所有之物,一切尽由你自己掌控安排,还是当她是一个独立的寻道之灵,自己去寻找攀登上境之路?” 勾诛心中咯噔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暗想,这怎么像是送命题?如果是这样,他要是回去窥视,反而是不对了。 毕竟有他和连菱在一旁盯着,即便不出手,对斗战双方的心理也有一定的影响。这影响无论是好是坏,都等同坏了寒碑子的机缘。 云王的营地在前面数十里处,还在他神识感应范围之内。这个范围内,寒碑子真是想要回到留身碑中,只要一个念头也就回来了。 “好吧。”他只好背过身去。无论后面斗法多么激烈,都只能看寒碑子自身的机缘了。 毕竟按连菱的说法,他并不将寒碑子当做私人所属之物,而是同寻大道的道友。既然如此,她要自己面对只有自己才能面对的命运,就应该放心由她去了。 但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注意到前方雪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虽然背对着暗弱的红光,此人身上却燃烧着火焰,就像一堆篝火般明亮,也照亮了他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他的右臂几乎整个都是火红的,好似在刚刚在碳火中拿出来的烧红的铁锭,形状还在不断变化,缓缓、艰难地变形着,越来越接近一只真人手臂的形状。 这人一见到勾诛,嘴便有些呆滞地张大了,即便不断有火焰从他口中冒出,他也没有合拢嘴。 半晌之后,反应过来,他右脸一抽搐,整个右边嘴角都翘了上去,半边脸就像拧紧了的毛巾: “原来是你!本王都没想到,我在这里等着的人会是你!” 他已经不是王了。但他激动的时候,依然把自称本王。而且朝廷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有意无意地依然称他霞王。 昊奇出发时匆匆忙忙,根本不像南晚辞那么准备周全。对任务本身都所知不多,更不要说知道对手是谁了。 寒碑子出现的时候,南晚辞已经意识到自己必有一场苦战。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另一个自己。 如果她被“自己”缠住,对方却跑去送了核玉给云王,她的计划自然也就失败了。所以她立刻让昊奇去拦截勾诛。 昊奇见到这人,虽然相貌气质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他立刻就认了出来。因为这个人真真切切就是他的“灾星”,是他命运转折的使者,是他落魄到如今的罪魁祸首!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多年前他遇到此人,一连串的恩怨,结果盛极而衰,沦落至此。 如今他终于又有了翻身的机会,命运却再次将这人送到了他的面前。只有杀了此人,才能一吐他这十余年的闷气,重走当年被打断了的飞升之途! 833 一具傀儡随风去,十年恩怨终须了 (833 一具傀儡随风去,十年恩怨终须了) 他脑中翻涌的念头还没有转动完毕,便再次感觉到一股寒气汹涌而来。 这感觉比起刚刚被南晚辞废掉一条胳膊要柔和一点,然而更加致密。 如果说广寒法力是许多锋利的寒刃组成,那么这次就是直接将他浸泡在冰水中。 四周原本就浓厚的寒气和呼啸的狂风似乎被某个无形的范围给控制了,刹那间便对他充满了敌意。 尤其他的火熔金体,受着这股寒气的抑制,体内的真气几乎都无法流转了。 这是一个场域! 昊奇性格乖戾,贪酒好色,飞扬跋扈,但在皇家那些严厉的老师的督促下,他见识还是不短的。 场域这种东西极难修炼,在修为进阶上又无甚大用,早已被如今的修士废弃了。但在斗法中简直是作弊般的存在。 它耗费不了多少法力,却能将“天时地利”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几乎是随身携带。所到之处,皆是主场! 眼前这位穿着藏青色道袍、手握长剑,浑身笼罩在如同雪白软玉般柔和的宝光中的年轻修士,如今仙风道骨、气度优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摸爬滚打中疯狂求生的稚嫩的少年了。 而他自己呢?比起那时更加堕落。沉迷酒色,废弃修行已有十多年了。 可恶,可恨啊。两相对比之下,他自身的命运看起来尤其悲怆。 他真是后悔当年孤傲峰上,没有让那些贪财的巡法使直接取了这家伙的性命。 当年如果直接杀了这个人,也不至于他在后来再受到那一连串的挫折了。 “可惜你这贱命依然是贱命,”他口中嘟哝着,“硬拼我或许拼不过你。但你永远也无法理解,无论你怎么天才,都是跨越不了贱命和贵族之间的鸿沟的。” 说完他脸上一边歪笑,一边顺手一丢,丢出一个黑漆漆圆球。 这圆球在地上一滚,咯噔几声,弹出了一个长长的竹竿一般的脖子,最顶上是一个三角形的脑袋。 然后它又弹出了一双大刀利刃和四条长腿,一下子变成了足有一人大小的一头墨绿色的巨大螳螂。 这三角形的脑袋上有一双透明碧绿的大眼,很快冲着勾诛转动了过来,一股令人窒息的金丹威压随之而来。 “这是一具五行宗宗主文楚萧亲自打造的金丹傀儡!”他狂笑道,“你修为再高有什么用?乖乖自废修为,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但他的笑容随即便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对方身后,也是一股金丹威压扑面而来。 一位身披着轻薄的五彩灵蚕裙,赤着双足,手持这一柄碧绿长剑的绝色女子从勾诛身后走出,一双美眸盯着那头螳螂形的金丹傀儡。 “文宗主当年初晋金丹的时候,第一次打造出的金丹傀儡,正是这一具。它善于斩首,被戏称为剃头螂。没想到竟然到了三皇子手中。” “你又是什么人?”昊奇有些目瞪口呆地问道。 “贫道翠玉宫连菱,见过三皇子。”连菱客气拱手一礼,说完目光看向勾诛,“这是我家外子,低估了殿下的手段,让殿下见笑了。” “剃头螂”并不是他专门为这次任务而准备的。除了吞下火熔金体之外,他根本没有为这次任务做任何准备。 这具傀儡是他被废去修为之后,为了避免他被外人所杀,坤元帝专门赐给他的保命法宝。 毕竟他是昊家子弟。自家可以拿去顶锅也可以处死,但被外人欺辱甚至杀死那就太让昊家没面子了。 虽然“剃头螂”的确具有金丹的威能,却和第十九、寒碑子这种能自己吸收天地之气、自有灵性能自己修炼的重宝不同。 它体内的灵气总量恒定。耗去多少就损失多少,是无法补充的。一旦在战斗中消耗完毕,这东西也就只剩下当做废品回收材料的份了。 他一看到勾诛,就认定只有杀死勾诛才能让他彻底转运翻身,所以不惜消耗掉自己最后的保命法宝,也要将这位老冤家置于死地。 这也是他自信能轻松胜过对手的理由所在。他虽然看不出勾诛的境界,但勾诛身为翠玉宫真传院长老,至少是紫府以上,但绝对没有达到金丹。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丢出保命法宝,对方却直接带了个金丹双花的老婆过来?这让他在呆滞中感到无比的嫉妒和愤怒。 “岂有此理!”他的脸再度抽搐起来,狂怒吼道,“勾诛!你我十多年恩怨未了,今日生死对决,你居然带一个有金丹修为的女人来联手对付我?你这他妈的是作弊!” 你把我整得这么惨,自己却舒舒服服吃起了女人的软饭? 这也太无耻了,这世上之事也太无公道可言了,这比作弊还恶劣一万倍! 连菱兰花指轻轻一弹,一缕锋锐的青木法力化虚为实,犹如一根碧绿青针,刚好击中剃头螂半透明的左眼。 那螳螂全身颤动,眼睛处凹陷了进去,但又立刻反弹出来,恢复了原样。它原本盯着勾诛的双眼,立刻就盯住了连菱。 这傀儡都具有一定的自动战斗能力,并非完全由物主操控的。如果对手不止一个,它会自动选择对它有敌意的,而且威胁最大的一个,但绝对不会主动逃跑。 连菱本来就没有打算一招击杀它。它毕竟是一具金丹傀儡。要就算她以金丹双花之力要击毁它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她这一招只不过故意拉仇恨罢了。 在傀儡目光转向她的同时,她便已经疾行消失了,一去数里之遥。而这头金丹傀儡自然不会放过对手,也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冰原远处追击去了。 因为连菱多年前在五行宗拜访孔度的时候,就听他和文楚萧闲谈,说起过这位大师的第一个金丹傀儡有一个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它总是优先选择追击威胁最大的对手,而不是保护自己的主人。而且这种情况下,主人是无法将它召回的。 当主人强大的时候,这当然不是一个弱点。甚至文楚萧默认自己就是比自己制造的傀儡更强的,所以这点缺点他根本就拒绝承认。 但一个很弱的物主拥有这具傀儡那就问题大了。因为连菱可以轻松将这具傀儡引开。就只剩下昊奇一人面对勾诛了。 物主如果死亡,那么傀儡也不会继续战斗,而是变成无主之物。这不但是送人头,而且还附赠法宝啊。 所以连菱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出手,而是如风般在雪原上疾行,带着这尊剃头螂兜圈子。 当昊奇意识到对方的策略的时候,一阵绝望涌上心头。他催动火熔金体中的金火灵气,却不是为了拼死一搏,而是为了逃命。 别看这里四处都是冰原,似乎无处可逃,但他只要能跑到云王的营帐,云王就一定不会杀他。 当年自身碑大战中,他浑身半焦濒死,云王就没有杀他。没办法,他这位二哥就是就是这个德性! 就算跑不到云王的营帐,哪怕能跑到附近任何一个尘族人的营地,以他的身份,尘族人肯定不会杀他。哪怕给寒尘巫女当一条舔狗,他也能活下去。 但尽管他全身的真气都运转到了极致,甚至两条腿都被火行灵气快要撑爆了,他还是一步都无法动! 四周都有勾诛的玄冥法力在运转,就像空中漂浮缠绕的一条条绳索,死死地禁锢住了自己的全身。 因为火熔金体首先要“火熔”然后才能运转,而对方的寒气实在太强了,又在这北冥冰原上,整个天地都是和他作对的。 他大腿以下的表层被冻得坚如钢铁,就好像自己给自己带上了脚镣,死死地被限制的原地不动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将火熔金体收回体内。但那样他将变成凡人之身,瞬间就会被冻成冰块。 他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破口大骂: “无耻,作弊!你这贱命,你从来就没有走过正道!要是你堂堂正正和我决一生死,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你废话真多。” 勾诛啧啧两声,身形一飘便到了这个骂不绝口的皇子背后,长剑递出,直透对方的后心。 昊奇背后一阵透心寒冷,冻得他连心跳都停滞了,只觉得胸口被塞了一块大石头,却没有了任何痛觉。 他连忙低头看去,只见随着轰然一声,胸口猛烈一爆,一条碗口粗细的冰龙从那里咆哮而出。 那种胸口气闷窒息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他随之扑倒在冰原雪地中,气息断绝,轮回而去。 834 永封溟沧浪,深埋故国城 (834 永封溟沧浪,深埋故国城) 走到群山尽头,勾诛看到的是一片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原。那当然不是平原,那只是因为过于寒冷而凝固了的海。也就是浩瀚溟沧。 传闻溟沧之中有一个极点。只要到达了极点,原本永远指北的紫微星将位于头顶。东西北四个方向将会消失,四面八方都变为南方。 只不过那处极少有人抵达,就算有人抵达过,也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溟沧边缘有一处冰山环抱的巨大“海湾”,正是传说中的雪族建国之处。 那里的纯阳阵法如同一个倒扣的大碗防护着整个区域,正是它在烈烈寒风中发出阵阵红光。 倒扣的大碗的中心,是一座十丈余高的巨塔。只是看上去与其说它像是一座塔,不如说是一座形状怪异的奇石假山。这就是镇原塔了。 整座塔几乎全都是用能牵动阵法的含有灵机的材料堆垒而成。 这些东西就像巨量血灵石一样很难用仙荷装载运输,真不知道云王花了多少人力才将这些材料运输到这常人难以企及的北冥地界。 也难怪他非要动员数万人的大军来到北冥。 勾诛能看到它蔓延出无数的灵机线,与整片天地的灵机走向连接在一起。 它的形状是经过精确计算的,与整个雪国遗迹的山川地貌风水走向契合。 犹如一把锁,当它的阵法激活,无需消耗任何外部的能量,就能让这片天地将进入“自锁”的隔绝状态。 但这隔绝也不是那种四面八方的严格的隔绝,而是如同一个锅盖,将雪国遗迹方圆百里范围盖住。 理论上这盖子下是厚厚的不知多厚的冰层,冰层之下是溟沧之水。有没有可能在百里之外穿过厚厚的冰层进入被冰封的雪国遗迹? 而且据说四海都是相互连同的,有没有可能从东海、烦海或者甚至是南冥,通过联通的海水进入北冥的冰层之下,再进入雪国遗迹? 这并非没有可能。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了。数百年前的镇原塔镇压了这里直到现在,一切平安,证实了这的确是行之有效的。 而且雪国遗迹中究竟封印着什么,除了厚土皇朝高层少数人之外,也是无人知道的。 有人传闻这其中封印的是被灭族的雪国人对厚土皇朝的仇恨。一旦释放出来,会影响皇朝的气运,最终引发亡国。 云王的防护阵法之所以会发出红光,是因为正在不断遭受攻击。尘族人的攻击虽然凶悍,但并不是全面进攻,而是集中在西北方向的某处了。 他们明白这防御阵有多大其实是无所谓的。只要能攻破一处缺口,杀入遗迹中来,那云王的修筑显然不可能继续下去。 同样云王的金州军不可能看着对方攻阵坐以待毙,所以大批军人加上参加逍遥斗法会的修士正在西北方一处地点,与尘族人激烈交战,灵机相互冲击,如雷震般轰隆隆不已。 勾诛当然不会去参与北面的战场,而是选择相对宁静的南面,先用传讯玉简通传过去,营寨里立刻有人拿着阵钥出来迎接他们。 这时他忽然心有所感,仿佛多了什么东西,就知道是寒碑子回来了。 内视之下,在他的眉心,与留身碑的隐匿空间的结合处,他清晰地看到原本完整的血痕留身碑,随着清脆密集的破裂声,其上蔓延出一条又一条的裂纹。 裂纹不断增加,整块玉碑仿佛随时都要破裂。好在半晌之后,爆裂声逐渐变得稀疏,最终停息了下来。碑身虽然处在彻底解体的边缘,裂纹却并没有继续增加。 这时勾诛是绝对不敢将这碑唤出来看看的。她继续放置在自身的隐匿空间还好,没有什么外力会冲击到她。如果到了现世中,有个风吹草动恐怕就立刻玉碎了。 宝灵显然已经回到碑中,只是一直没有具现。勾诛能感觉到她依然存在,只是气息相当暗弱。 到了这个状况,任何外力都只会让她立刻毁灭,所以接下去究竟会如何,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与此同时,在无人知道的雪原冰山之下,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长长一路鲜红的血迹。 广寒神女套在白色襦裙之外的通天总局的锦袍其实是一件相当强大的防御法器,一般的攻击根本就穿不透。但这个时候上面却布满了一道道被剑气划破的伤口。 那是因为对方和她一样的广寒剑气的冰寒“冰冻”了锦袍的部分防御之力,最终穿透了进去,伤及她的肉身。 她身上至少有四处较大的伤口,血流如注,走过雪地时,如同一路拖着一条长得没有尽头的鲜艳红绸。 要是以她原来的本事,可以轻松地冰冻止血。现在却不行。她把残余的法力都用在抵抗这北冥的寒气对自己肉身的伤害上了。 北冥的狂风呼啸而过,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身体有了冷的感觉,浑身冰寒。这种状态下她的生机犹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她必须找到一个无风的地方。 虽然才不到半里路,但她经过了艰难的跋涉,终于到了冰山之下。眼前的冰山就像一座高不可仰的巨门,耸立在她的面前了。 她艰难拔出剑来,一剑往这冰山刺去。一股股剑气从剑刃上激射而出,在空中盘旋着组成了一道道螺旋的形状。冰山发出尖锐的呼号,无数冰屑旋转着飞出。 不一会儿,冰壁上出现了一个不到半人高的三角形洞穴。 南晚辞躬身走了进去。进入十步,然后盘膝坐下了。接着轰然一声,在她的剑气之下,洞穴入口处顶部的冰块坍塌下来,将洞口封住了。 她要在这里闭关。要么道殒,要么再攀上境! 数十里外的勾诛并不知道南晚辞的命运。他只为寒碑子叹息了一声,然后在金州军的一名军士的领路下,和连菱一起往镇原塔走去。云王已经在塔下久等了。 到了面前,这座高达十多丈的塔显得比想象中更加高大。至少有数百名工匠还在塔上雕琢。不少阵师正在正在进行计算,不断绘制着图样指导工匠们施工。 多则三四日,少则一两日,这座塔就会最终完工。完工之后,遗迹的入口就会被彻底再次封死了。 这期间,来自北面的尘族人的攻击愈发猛烈。他们显然是期待能在完工之前攻破防御,摧毁这座塔的。 但金州卫也不是吃素的。北面几乎平坦的冰面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只不过都被冻结住了。 镇原塔下,的确有一个巨大的入口,而且不是自古就有,而是在原来的镇原塔被尘族人推倒之后,不知道何种伟力从下而上击穿了厚厚的冰城造成的。 从入口处往下去,这就是一口直径足有十丈的巨大竖井。往下往去,黑不见底,四周都是陡峭的冰壁。 云王命人在洞壁上垂下绳梯,发现下去百丈之深后,到达了一处城池的遗迹,那就是雪都遗迹了。 雪都最初必然不是建立在那么深的地方的。否则早就被冰雪掩埋了。 不知道是当年灭国之战引动了什么惊天伟力导致了整个城市下沉,还是数百年间地势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导致沉沦,总之它现在已经深在冰下,几乎接近溟沧海水了。 “下面能看到溟沧海水?”勾诛有些期待地问。 他想要到北冥幽穴成就金丹,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是,如何击穿不知道究竟有多厚的冰层,到达溟沧海水中? 没人知道北冥的冰层究竟是百丈、千丈甚至万丈之厚。 雪国灭国的时候,据说玄冥与白虎的肉身都沉沦到了溟沧海底。那肯定是击穿冰层了。但这种倾国之力发动的战争,绝非寻常几个修士的能力能相比的了。 “下面是雪都遗迹,”云王回答,“我已经派人下去了。遗迹大约在百丈深处。城中部分禁制还在,并没有完全被掩埋。传送阵就在那里。我们的人正在下面修复。能不能看到海水就不知道了。” “喂,快让我出来!”勾诛怀里一阵蠕动,一只肥胖的白猫钻了出来,“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我们快下去!” 835 猛虎前引路,巫女寻冥途 (835 猛虎前引路,巫女寻冥途) 和勾诛的想象不同,雪都遗迹中是看不到溟沧之水的。下面只是一座由残存的防护禁制所支撑起来的城市的废墟。 雪都是在北冥之畔的石山上取得石材,然后在北冥平整的冰面上建筑而成的。 灭国之后,因为某种力量的作用,它的确在冰中不断地沉沦。它以一年两尺的速度下沉着,五百多年间在冰中下沉了百丈。 按这个速度,它迟早会穿过冰层沦落到溟沧之底。但谁也不知道这究竟要多久。 但它的地势保持得非常完整,四平八稳,甚至连城中已经被破坏过的传送阵的方位也几乎丝毫没动,只是并“平移”般地往地下挪动了。 这种简单的平移带来的改变很容易通过调整阵法的方式抵消。所以云王的阵师们正忙着干这件事,勾诛并不用插手。他只是把从风都带来的核玉拿了出来。 立刻有一队人马如临大敌地将核玉搬运了进去。数万人能否成功逃脱,关键就看这个东西了。 如果事成,勾诛将会立下一个巨大功劳,已经不是一般的战绩点数能描述的那种大功。 “你们必须在三天内回到这里。”云王交代道,“三天之后镇原塔建成,所有人会从这里阵传送走。但传送阵不能保留,我们会让它在之后彻底自毁。” 他们用镇原塔封印雪都遗迹就是为了防止里边的东西出来危害世人。如果还留着一座传送阵在里边,那就成留个后门了。 “走这边!走这边!” 这时候勾诛是用一根缚仙索捆着杀伐的脖子,就像遛狗那样牵着它的。 平时自然不需要这样,这只肥猫只要不饿,根本就懒得动一下的。但现在如果一放手,它就会跑得没影了。 连菱已经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绫道袍,外面套着黑白两色的菱纹比甲,一方道巾系在垂肩秀发上。 她在遗迹中轻盈潜行,光彩照人,所到之处仿佛一切的黑暗和污秽都自然退开了去。 给杀伐套上缚仙索正是她的主意。虽然说北冥海底有它的肉身遗骸,但要不要给它还得两说。但在此之前,用他来引路是不错的。 杀伐出世,生灵涂炭。杀伐早就出世了,天下也的确趋于混乱。这事和他们从传功塔中放出杀伐可以说有关,也可以说无关。 就算他们不放,各路人马也会到处去寻找各种神兽残魂释放出来的。白虎残魂也并不止只存在于这只肥胖的白猫身上。现在还不知道放出了多少,掌握在谁手中。 这只白猫是在他们手上“可控”的一具容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永远比在别人手里的好。 杀伐需要找到他的肉身,比谁都积极。而勾诛需要找到进入冰层下的溟沧的方法。而白虎肉身正在溟沧深处,所以这办法值得一用。 “这里!这里!” 勾诛感觉自己都要拉不住绳子了:“你急什么!你确定要往这里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入口,呜呜的风声从其中传来。四周都是倒塌的石柱和堆积如山的石砖,但这里有禁制支撑,并没有坍塌。 云王虽然派了很多人进入遗迹中,但他们并不敢四处探索,以免惊动这遗迹中无法预测的东西。绝大部分人都布置在传送阵附近防守。 而且对这么一座消失了五百多年的城市,任何人都没有保留着一份地图。下面究竟有什么,是谁也不知道的。 “没错没错!听我的没错!” 肥猫就像饿了十来天,忽然闻到了肉香的狗一样,激动得不停地往前扑,但脖子被拉住了,所以他就这么被拉扯着直立了起来,两只爪子徒劳地往前扑腾着。 “没什么危险吗?” “狗屁危险!毛事也没有!” 不知道为何,勾诛感觉心中传来阵阵异样。仿佛某个意识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或者被他身上某种东西所吸引,正在不断地呼唤他尽快深入这地下。 如果他还是凡人的心性,或许真的就像这不知死活的猫儿一样急冲冲就下去了。但现在越是有这种事,他便越觉得警惕。 他身上肯定有什么东西,和这地下的某种东西产生了联系,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但偏偏他的金丹顿悟又是指向这北冥深渊的。这究竟是凶是吉? 犹豫了一下,他对身后的连菱说:“我先下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等等。” 连菱摇头,微笑着说:“这次我有一种预感。这次你下去北冥将要发生的事,必须我在一旁盯着才行。” 女人的预感……勾诛只能无语,两人并肩而行,遛猫下去了。 其实这个地下深处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如果有,也就是阴恻恻的气氛给人带来的恐惧,以及复杂到让人崩溃的迷宫般的格局带来的迷路的危险。 雪都也是有着漫长的历史的,就和厚土城一样,城市一直在不断地往上建设,如同“生长”一般。 这也不断地使得原本地面上的建筑变成了“地下”,一层又一层极端复杂。 在某个深处,一堵依然完好的古老的石墙下,堆满了尸骸。看上去就像很多人曾自信这里可以逃生,而随着汹涌的人流逃到了这里。但他们最终面对的是一堵石墙。 经过了五百年的风化,这些枯骨之外有的还保留着相对完整的衣物。只是有人带了一点风进来,这些衣物就如同虚影般化为灰烬了。 大多数骨骸都在绝望地爬向这堵石墙,在石墙上留下了不少抓痕。有的骸骨还保留着抓挠石墙的痕迹。 他们都是被刀剑一一杀死的。虽然这城市极为复杂,但五百多年前的土族和尘族的联军,依然对所有能找到的地方都进行了清洗般的屠杀,没有留下一人。 一般的灭国之屠都不会如此干净。当年联军的统帅,那位厚土皇帝为什么要下令把整个国家杀得不剩一人,这依然是一个谜。 骸骨们面目狰狞。虽然黑洞洞的眼眶中已经没有了眼球,但仿佛在虚空中填充着无法言述的恐惧和仇恨,永世不灭。 即使到了现在,空气中依然漂浮着血腥味、夹杂着强烈的发霉的气味。 但这些污秽的东西,对现在那位坐在墙下面壁的人,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她穿着一身锦绣宫装,暗蓝为底,花纹如同孔雀尾羽般繁复,如同深邃的宇宙中点缀着无数不同颜色的星辰与星云。 她脸上的妆容极为精致,黛眉红腮,然而轻柔得好像没有过任何修饰,但又偏偏隐没了任何色彩上的瑕疵,眉眼间散发出对任何男性的致命的吸引力。 因为她本来就在青楼长大,对这一套是深有心得的。 在翠玉宫成为大世家古家的内定儿媳,古问天死了之后她又在寒尘部落混得风生水起,她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美貌和媚骨更是她获取一切的最强有力的武器。 到了现在,古家人大多已被她抽出魂魄融合进战兽中被她随意鞭笞驾驭,寒尘部落的族长和长老们也早被她用玄阴树控制成了活人傀儡。 这千娇百媚的容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她却依然小心地呵护着,反而愈发娇艳到言语无法形容了。 她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坐在这里,和四周遍地的残垣断壁与尸骸构成的阴暗环境成了强烈的反比。 “为什么还是没有开启!” “到底还差什么!” 她内心不断低语着。虽然她脸上依然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其实内心还是很焦灼的。就如同这些爬到这里,却最终没有逃出去的那些人内心一样焦灼。 其实他们逃跑的方向是对的。这里看似就是一堵墙,甚至可以轻松到绕到墙后发现这里除了一堵墙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这墙上有一个很强烈的禁制。只有一部分雪族人才能通过,其他人是通不过的。就是那部分体内带有苦寒毒母的人,才能通过这堵墙。 可惜他们来得太早了。那个禁制虽然早已被大能布下,却设定了要五百多年之后才会自动显现。所以他们都逃到这里,也只能看到一堵真正的石墙,别的什么都没有。 现在它已经出现了。蓝若霜却焦灼地发现,明明她是雪族后人,体内也有苦寒毒母,但她也一样,怎么都进不去! 836 昔年恨仇已尽雪,少时情愫犹未央 (836 昔年恨仇已尽雪,少时情愫犹未央)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焦灼过了。自从从古家三老手中得到乾坤宝盘,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就没有任何事需要忧心。 如果不是有温如雪这个无限接近于地仙的老怪替她遮蔽天机,掌握乾坤宝盘的古家三老根本就不可能落入她准备好的陷阱的。 这三位都被她用各种尘族酷刑折磨了几个月,最后肉身崩溃,抽出神魂。古仲缘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莽汉,她直接就把他神魂挥散,让他滚轮回里去了。 古仲法是个聪明人,云天城古家族长,当年和古玄钟、古问天等人一起谋图夺取翠玉宫中的白虎杀伐的核心人物,当然也是寻找雪国遗孤的幕后指使。 蓝若霜对此人恨之入骨,折磨完之后把他的神魂削去了不少记忆之后注入了一头北冥白熊的体内,让他成为了一头战兽之灵。 这头白熊被当做她的坐骑,平时就是骑着玩玩而已。 古仲由的神魂倒是有点用处,被她炼化之后放在乾坤宝盘中,成为了乾坤宝盘的宝灵。 这两个人神魂虽然在,但其中一个彻头彻尾就以为自己是一头每天跪舔主人的宠物熊,另一个则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宝物化形,早已没有了真正的自我意识。 有了乾坤宝盘在手,蓝若霜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厉害。怪不得云天城古家区区一个连金丹都没有的古氏支脉,居然敢搞风搞雨,搞出那么多事。 只可惜,有些东西是拥有了乾坤宝盘也改变不了了。古家不可能没算过如何才能炼出一个金丹,不是不能算,而是运势上就否决了他们。 身为雪国唯一后裔,气运她是不缺的,缺的只是风云际会。 这世间凡是有迹可循的东西,而这痕迹又被她见闻听觉或者被乾坤宝盘的灵识在一定范围内觉察的话,那么就一定是可以推算出来的。 若是完全无迹可寻,无可推断的走向,它也能给出许多可能的支路,并尽可能算出每种可能成为现实的概率。 只要你有足够的神识到乾坤宝盘中去,你甚至可以预演未来的一切可能。只是一方面你的神识不可能承受,而且应付一切可能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蓝若霜有了这件东西之后,既然已经了结了身世之仇,就开始走她的长生大道了。 她是不会如翠玉宫的连菱那样静居山林凝气炼丹,也不可能像文楚萧、薛羽信那些大匠一样精研五行之法。她的长生之路早就有温如雪帮她安排好现成的了。 她的上境之途,就在雪都遗迹之下的溟沧海底,那里有雪族繁盛与衰亡的一切的源头,也就是玄冥的传承! 相比而言,温如雪传授的那部分《玄冥九死阴修功》只不过是一段入门指引罢了。所以勾诛即便是想要成就金丹,不来这里也是不可能的。 但想要进入溟沧海底,就必须进入雪都遗迹。而这个遗迹在数百年前就被厚土皇朝建起来的一座“镇原塔”封印了。解除封印的阵钥,就掌握在风王昊劲手中。 想要获得阵钥,乾坤宝盘给出的最佳途径是,统一尘部,灭亡风国! 一切都按她的谋划走着。她统一了尘族大大小小的部落,汇聚尘族之全力给予了风国倾力一击。风王昊劲在战场上战死,镇原塔的阵钥落入了她的手中。 她很快来到了雪都,摧毁了镇原塔进入了遗迹。但紧接着,云王的大军也来了。 这时候她时间紧迫,一直在地下尝试解除禁制。她的尘族守军则被云王的金州军暂时击退,放弃了雪都,在四周建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营地,围困云王。 但她早已算定云王不敢深入遗迹,即便深入遗迹也不可能找得到她,所以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破解禁制。 另一方面,她让四面的尘族人继续猛攻云王的防御阵法,阻止第二座镇原塔的建成。 但云王的金州军真不是吃素的。而且那些参加逍遥会的南方修士也很厉害。 虽然她的尘族大军不断赶来,但还是没有攻破云王的防护阵法。镇原塔依然是稳稳地竖起来了。 这让她感到焦灼。一旦镇原塔竖起来,无论她是否得到玄冥的传承,可能都要被永久封印在这里。她所剩时间不多了。 虽然她有乾坤宝盘,但雪国人在灭国之际留下的这个禁制实在是太复杂,牵扯了乾坤宝盘大多数的筹算之力,让她无暇分心以应对其他的麻烦。 她只能一面继续用乾坤宝盘疯狂推算来破解这个禁制。另一方面,她下令让尘族人拼死攻击,希望能阻止镇原塔的真正建成。 算了这么久,她差不多已经明白了症结所在。 这个禁制虽然棘手,但某种情况之下又是很简单的。只要是血液里有着苦寒毒母的雪国后裔来到这里,就会轻松解开,进入其中。而其他人,则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她之所以始终进不去,是因为她体内的苦寒毒母并不完整,这让这个禁制产生了少许偏差,因此被卡在这里了。 为什么她体内的苦寒毒母会不完整?她一时还没有想得明白。 直到用乾坤宝盘推算的时候,她才看到了当年在传功塔中的一个片段。 那时自己突发奇想,用一个相当香艳的接触方式,把体内的苦寒毒母奉送了一部分给那个有点儿清瘦的师弟。 这一部分记忆虽然表面上已经被抹除,但其实依然是存在的,自然能被乾坤宝盘给推算出来。 “勾诛!居然是他!” 现在她真的很想紧抓自己的头发问问那个时候的自己,当年那时是怎么脑子进水了,为什么把自己的苦寒毒母分了一部分给这个家伙? 苦寒毒母这个东西并非是一种可以量化的东西,而是类似某个完整的生命体。倘若分出去一部分,那剩下的这部分无论滋养多久,都永远是一个残缺体了。 正是因为如此,有着苦寒体质的人即便在雪国也不是大多数。只有这些人才被认为是玄冥的真正后裔。 当然那时她并不知道身体中苦寒毒母会有这个特性,更不知道它还有开启玄冥传承这样的用处。 要早知道会有今天,哪怕全世界的人要因此死光,她也是不会分出去一毫一厘的。 那时她究竟是为啥?为了救人?传功塔第二层其实根本就死不了人好不好?为了谢他在第一层救过自己一回?扯淡,知恩图报根本就不在她蓝某女的字典上。 说穿了,那只是年少时一闪即灭的情窦初开,忽然之间的兴致勃发而已。 终究是因为他在那桥上多此一举地“救”了一会自己。她莫名其妙地就产生了一缕古怪的情愫。 不过她对人的喜爱是很特别的。我要拿你垫脚你就得乖乖给我垫脚,我想救你就要救你,我想要夺你机缘我就要夺你机缘,我想要给你造化那就要给你造化。 总之丝毫都没有理由,一切随我心所欲。至于你喜不喜欢,那我不但是管不着,我还偏偏就不让你欢喜了! 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人也这么多年没见过了。这会去哪里才能把那点苦寒毒母再要回来?就算能找到人而且要了回来,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但乾坤宝盘推算的结果却她吃惊。 体内有着苦寒毒母的人,无论完整的还是一部分,都天然会受到玄冥残存意志的召唤。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他一定会按时来到这里。 这里?离着翠玉宫万里之遥,北冥之畔,冰下深处,外面还有大军合围,勾诛这小子居然会自己跑来?怎么可能?而她就应该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干等这他来? 她忽然心有所动,拿出了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已经整洁到极致的发髻和妆容。 837 枯守五百年,终得一垂怜 (837 枯守五百年,终得一垂怜) 北冥冰盖之下虽然黑暗而且寒冷,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生物的。 虽然没有阳光,但物极必反。海底有地热涌出,熔岩在冰冷的海水中涌出又凝固,如此循环,逐渐生长,形成了一座座黑塔般不断汹涌着黑色热流的“烟囱”。 依靠那些热液的滋养,附近生长着极多细微的生灵。有了这些生灵,更大的水族也来了。最终,来自东海的龙族也来了。 但是这一块到处都是海底烟囱的地方,名为神尸谷,四周有强烈的禁制。没有谷主的允许,拥有非凡之力的龙族是进不来的。 神尸谷中的谷主是一个灵性生物,名为温守,这个时候他正从定中醒来。 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自从他有了灵性开始,就已经在这里了。而且他只能在这里。 神尸谷的四周有强烈的禁制束缚住他,他哪里也去不了。 但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至少他很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那就是为了一个已经灭亡的名叫雪族的种族,守候一份重要的传承,直到能复兴这个文明的继承者到来。 他已经守候长达五百多年,如此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一个尽头。 如果是前四百年,他一直在渴望着继承者尽快到来。只有继承者来了他才能获得解脱。但现在他已经等得都乏了。 也许那个国家的后人早已死亡殆尽,根本就不会有人来。他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待,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有自己的功法,不断地吸取“烟囱”中的热流来修炼自身。五百多年中的他的修为不断增长,已经成就了金丹。 虽然出不去,但他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控制神尸谷的禁制,既可以让外面的族类进来,也可以随时将它们排斥出去。 漫长的岁月中,他为了排遣寂寞,开始“点化”一些已经有了灵性的水族,并传授他们利用神尸谷中的“烟囱”修炼的道法。 这些东西跟随他修道,渐渐形成了北冥海底唯一的宗门,其名就是“神尸谷”。有了这些弟子跟随,他的岁月也不再那么孤寂难熬了。 但他发现,到了金丹初花之后,无论他再怎么修炼,都无法攀登上境了。这是他一个巨大的隐忧。这意味着他可能好耗光寿元,最终死在这里。 他又不像别的修士一样,可以遍走天下,寻仙访道,去追寻自己的机缘。他被禁制牢牢地束缚在这谷中,只能派遣自己的弟子们出去为自己寻找造化。 但他们大多一去不回。所以他也越来越不信任他的弟子们。 “今天在血珊宫迎接傲深的宴会,准备得怎么样了?”他一从定中醒来,立刻想起原本定好的一件事,便唤来一名红裙蚌女,问道。 “回谷主的话,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尊客上门了。”侍女轻轻做了一个万福回应他。 这名蚌女性格温柔,身姿纤美,肤色白皙。然而她化形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额头宽大肥厚,其上无眉,看上去相当怪异。 神尸谷中的水族化形大多如此,没有一例完美。这可能是他的功法并不适合这些水族,但他又没有别的功法可选,颇为无奈。 “好,你让他们去谷口守着。等客人到了,立刻通传。” 蚌女得令去了。他起身来,走到洞府中的一面等身镜子面前,里面映照出一个在他眼中看来无比完美的男人来。 其实放在人界,他相貌一般,泯然众人而已。但是在这没有人类可以比较,只有一堆化形不成功的水族相比的时候,他的完美就体现出来了。 他的原身是一种上半身近似人类,但下半身为鱼形的东西。他既没有见过自己的同族,也不知道自己的族名。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人身很完美,没有一点怪异的地方。 这面镜子是东海龙族诸多海国中,相当靠北的度汐海龙王敖深派人送来的。 不但这镜子,还有他穿着的这一身金线大氅,甚至蚌女身上的红色宫装襦裙,无一不是这位龙王派人运来。因为他这神尸谷除了禁制、黑烟和神尸之外是一无所有的。 龙族换去的只不过他神尸谷中几块不知是否有价值的石头。 他很清楚敖深他们看中的是什么。自然不会是那些没用的石头,而是他神尸谷中的神尸,还有他守候的雪族的传承。 只是这些东西当然不会被几件镜子、衣服之类换去。 而这一次,他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因为敖深这次带过来的并非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名化形完美的龙女。 这位龙女不但不是普通的龙女,还是一位王族长公主,也就是敖深的王妹,名叫敖珊。虽然敖深什么都没说,但这用意还是很明显的。 如果他娶了敖深的妹妹,也就等同入赘了龙族。从此成为度汐海驸马,身份就大不一般了。 有了龙族的倾力相助,他极有可能能解除禁制出去,甚至能突破到金丹双花的。 但其实他还有另一个想法。雪族的传承他是无法直接去获取的。因为那传承强烈排斥他本人靠近。但这禁制并不排斥外人。 如果龙女敖珊去往那里参悟神尸,获得雪国传承,再出来传授给他,从此得佳侣良伴,共悟长生,那不是更好? 雪族人早已亡国灭种了。他留在这里守着也是浪费寿元,根本不会有什么后人到来。等他寿元耗尽,灰飞烟灭之时,这份传承要么湮灭,要么落入到别人手中。 既然雪国后人没有了,那他就是雪国后人。等他参悟了雪族的传承,他也一样会担起重兴雪族的重任。所以他有这个想法,反而是为了他守候的雪族着想的。 当然,这暂时只是想想。这终究要等这位龙女到来,他们相互见过之后才能决定。 首先要龙族确有此意,其次那位传说中化形完美的龙女,要是长得和母夜叉一样,他还不如在这里坐等到死。 他这个担忧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没过多久,神识谷大门外就停满了造型怪异,但又珠光宝气的“马车”。 拉车的是一种巨大的乌贼,就像一只只不断握紧和松弛的手掌在水中挤水推动。 被拉动的“车”其实是一头头透明如轻纱的,外面挂坠这无数发亮的珍珠和宝石的巨大水母。 龙女就坐在那水母中,就像围着一圈透明的车帘。但当她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就好像一颗夜明珠般瞬间就照亮这黑暗的海底。 温守发觉自己居然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其实他只见过他亲自点化的那一帮最终化形不完美的水族。不要说龙女了,就是正常的女人也没见过的。 “听闻神尸谷谷主温真人学识渊博,道法精深,舍妹倾心不已,非要登门拜访,我这个当哥哥的拦都拦不住,哈哈。” 敖深一边大笑,一边捋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说。 这条龙不知道年岁,相貌形似少年,肤色红润,奇怪的是头发眉毛都是雪白,而且下巴上长着一缕长长的白胡须。 但是他的妹妹敖珊有着一头无与伦比的绝美青丝直垂至腰,绝对没有夹杂一丝白发。 敖珊虽然美貌,却没有丝毫冷傲,完全没有丝毫看不起他这个位居偏远北冥的水族修士。他们颇合得来,有聊不完的话题。 整个招待宴会上,她都坐在温守旁边,问东问西。她问得最多的,自然是神尸谷中的神尸了。 要是敖深问这么多,这位谷主一定会觉得其人居心不良。 但是敖珊美眸转动,那天然如同海底的水泡一般轻柔和剔透的眼睛,闪烁的全都是天真动人的光芒。让他觉得这个女子所问的一切问题,都只不过是纯真少女的好奇之问罢了。 “传说中的神尸其实是两具。其实也并不是神,而是神兽。原本地上有一个更强的种族与雪族开战,驱使这两兽相争,最终它们同归于尽,沉沦海底。” 龙女听得入神,痴痴地说道:“一头神兽就能支撑起一个种族?这么强的玄奥之力,若是能去观摩一番就好了!” 这时敖深笑了起来,说:“妹子你太唐突了!温谷主在此五百年,就是守着这两具神尸,等着雪族遗孤前来领悟传承的。怎么可能让你去观摩?” 没想到这时候温守却叹息一声,说:“唉,雪族族人早已死尽,那里有什么遗孤?这传承无人领悟,最终也就是灰飞烟灭而已!” 838 终守得云开日现,可惜昨是而今非 (838 终守得云开日现,可惜昨是而今非) 敖珊一双美目随之染上了忧色,有些惊讶地问道:“谷主为何如此认为?也许只是机缘未到罢了。” 温守饮下一杯东海玉酿,原本有点黝黑的脸上起了红潮,说话也渐渐变得像是在宣泄了: “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五百年。你们龙族寿元悠长,但不知道地上人族,大多数凡人十七八岁就会生育,终身只不过五六十年寿命。 “五百年就是近三十代人了。若是这血脉还存在,三十代还没有一人来此谷接受传承?恐怕早就是断绝了!可惜我守在这里,虚度年月而已。” 一旁的敖深还没有任何表态,敖珊却已经凑近来,秋波流转,吐气如兰靠近了他,脸上泛着红晕,低声说道: “谷主不用悲伤。雪族既灭,还有谷主在,谷主就是雪族遗脉。 “龙女不才,与谷主有缘。若是谷主不嫌弃,愿留在谷主身边,共参此雪族传承,同续雪族血脉。” 温守心中像吃了蜜一样甜。他是正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敖珊直接把他最想要的都说了出来,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倒是敖深脸上忽然变色,站了起来,冷冷说道:“妹子,婚姻大事,岂能你一个人做主?把你老哥我放哪里去了?再说你愿意,人家温谷主也未必愿意!” 温守心中冷笑,这事哪里是敖珊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一个人做主了?不就是你拿你妹妹来换神尸么? 可怜你妹妹被你卖了还蒙在鼓里。你故作姿态,只不过是想抬高价码罢了。 他连忙举高了酒杯,给两位一一敬酒,陪笑道:“二位远来不易,不妨在敝谷中多住几天。虽然不能见得神尸,但我也带二位多看看谷中奇景。” 敖深脸上恢复了笑容。温守也是精明人。要知道他以往也来过神尸谷,但都是即来即走。这一回温守居然将他们留下“住几天”,这可是罕见的待遇了。 毫无疑问,这位谷主已经上钩。敖珊再和他眉来眼去几天,这件事也就成了。 婚约他其实早已经在东海龙族的长老会中审议过。长老们都等着得到神尸的好处,又怎么会反对?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几声“轰隆隆”的怪声从头顶遥远处传来。紧接着汹涌的水波荡漾而来,犹如风暴般席卷了这座位于重重的红色珊瑚遗骸之下的血珊宫。 他们头顶这片红珊瑚是不知道多少亿万年前的珊瑚残迹,山搬海移才来到这里,坚实无比。但在这阵水波冲击之下,居然发出咔咔的响声,仿佛要坍塌了一般。大厅内水流随之汹涌,桌椅不断摇晃。 连敖珊都有点花容失色了。但她倒是没有扑向温守怀里,而是本能地躲到了哥哥敖深的身后。 敖深对这点水流异变自然并不担心。他将右手做了一个推阻的手势。一股无形之力渗入水中。整个宫内的水顿时平息下来,变得一片死静。 经过这么一折腾,桌案上杯盏混乱。温守却如同石像一般,呆坐在那里,也不叫人收拾。敖深冷笑道: “这样的水波,不是来自地下,而是来自头顶。以本王的感觉,怕是头顶的冰盖裂了,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除了五百年前两兽大战的时候曾经击穿过这冰盖之外,还有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怕不是你说的那死绝了的老主家的后裔来了,触动了某些禁制导致的吧?”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了。但为什么这雪族后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们就要得手的时候就来了?敖深脑子里没来由地腾起一股怒气。 这郁闷之气无处发泄,他便发泄到了温守的头上。刚刚不是你这个姓温的打着包票说雪族人已经灭种,不可能再有后裔了么?怎么你话音刚落,后裔就来了? 雪族后裔不说有多大的力量,但一定会与神尸谷中的禁制遥相呼应。一旦真正的后裔抵达神尸谷,就极有可能给他们的计划造成巨大的麻烦。 温守依然呆若木鸡。他知道这异动来源于何,他甚至能感觉到整个神尸谷中,残留的神尸的意识正在蠢蠢欲动。等了五百多年,他等的雪国后裔真的来了! 但为什么是现在? 一连几百年我忠心耿耿给你们守候着这座死谷的时候你们不来,我苦修上境毫无进展的时候你们不来。 当我刚得到美人倾心,正要成为龙族驸马的时候你们就来了? 我为你们看坟这么多年,你们就这样对我?让我失去一切,最终扫地出门请我离开? 不! 他对敖深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嘴角抽搐了几下,但许多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即便有话要说,也不是能对这些外人说的。 倒是敖深冷嘲热讽了几句,意识到了这时候再怎么撒气也没什么用,于是将背上的剑摘下提在了手中,对敖珊说: “看来温谷主今日心情不佳啊。你留在这儿陪陪谷主。我到冰盖下去看看,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异状。” “等等,我陪你一起去。”敖珊似乎很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呆了般的温谷主身边。 “你留下。” “我送你出去。” 二龙一起走出血珊宫。温守身体抖动了一下,似乎要跳起来。他当然知道敖深想干什么。 很明显,他提剑出去,是打算在雪族后裔抵达神尸谷之前,干脆把人截住杀了。 他对雪族的那种忠诚应该是被写在骨子里的,所以他很自然地跳起来就要阻止。但他也只是身体抖动了一下而已,然后又沉默了下去。 就当这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敖深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者不为过,不知者不为不忠。这么想着,一切也就顺畅和安定了下来。 说不定敖深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切就如常了。就像昨夜入定时他内心充满了那么多期望,就像今天见到敖珊这个无比美丽的龙女时他内心那么满足那么激动。 一切都可以继续下去,不会被任何意外打断的。 敖深让自己的手下全都停在神尸谷中待命,然后自己一人出了神尸谷,而敖珊则跟在他后面。 “你为什么不待在温守那里?至少比较安全。” “我看见这人就难受!”敖珊双眉紧皱,“你们太恶心了,就没有别的本事,只知道出卖女人!” “只要你能见到神尸,我就能把我们的人弄进去。温守有金丹修为,确实比较棘手。但我已在族中请来三位金丹长老。到时候三个金丹和我们联手,还灭不了这头人鱼?” “好吧。你为何要一个人去?” “敌情不明。我最善于水中隐匿。人多了反而先被别人发觉。” 敖深关切地看了一眼妹妹:“你先回去神尸谷,在让众人待命,随时听我号令。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设法让温守出来助我。” “那你小心。” 出了神尸谷,外面明显地多了一道强劲的暗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暗流正从头顶数千丈处,冰盖破裂的地方汹涌而来。这恐怕是神尸谷迎接雪族后裔本来就有的设计。 他身形微微一晃,整个人身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条潜藏的水流。这是他的龙身秘技,能化血肉为水,如同水魄,消失在这大海中,谁也发觉不了。 然后他便逆着这股强劲的暗流而上,直奔冰盖而去! 839 万年冰封破,一剑振军心 (839 万年冰封破,一剑振军心) 不知道究竟有多厚的北冥冰盖之上,正在进行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双方都是为了活着,所以无所不用其极。 尘族人被蓝若霜用玄阴树带来了这里。在玄阴树的遮蔽下他们可以在北冥中安然无恙。但他们是本来以为也可以这样安然无恙地返回尘族荒原的。 然而蓝若霜带走了玄阴树,还被困在了雪国遗迹之下。他们不但逃不掉,甚至也活不过几天,所以拼着老命也要攻破云王的防护阵,把他们的巫女“救”出来。 这当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蓝若霜的用兵之道。她的兵法就是再怎么练兵也不如把这些蛮人驱赶到生死悬崖边。不用她下令就能三军用命。 至于金州军和那些逍遥会的修士们就更清楚了。要是防护大阵崩溃,北冥冰盖上连基本的温度都不能维持。不用尘族人攻击,他们自己就会冻死。 黑暗的冰原上,纯阳阵壁被轰击激发而出的红光,如同连绵不断的红色闪电,将极北之地照得“血亮”。 屏障之外的夜空中满天各色的星星点点,都是尘族人驱使的各种飞行战兽的眼睛,还有它们身上发出的灵光和火光。 除了非常讨厌粘人的火蝠之外,威胁更大还有数百头同样长着类似蝙蝠的膜翅,身体却足足有数十丈长的巨大的形如蜥蜴的怪兽,名为龙蜥。 这正是寒尘巫女手下最为精锐的龙蜥军。每头龙蜥头顶坐着一名尘族兽师,指挥着龙蜥躲避云王那边不断横飞的炮火接近对方的大阵,然后张口吐出烈焰。 长长的烈焰喷吐在纯阳阵壁上,就像火蛇舔着金属的墙壁,原本坚固无比的纯阳阵壁也开始变软沸腾,往四周消散纯阳之气。 纯阳灵气自身是不会被火焰烧灼而受损的。但是束缚纯阳灵气让它不散失的却是不断循环补充的金行灵气。 火能克金。它们不断被火焰烧灼破坏,就难以避免纯阳灵气散失。 每当这样最危急的时刻,三艘悬浮在空中的横天火舰都会猛然发威,数十条更猛烈的长长的烈焰如同星河般横扫冰原。 横天火舰的威力虽然猛烈,问题就是纯阳丹的消耗量太大了。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云王根本不会下令开火。 但只要一开火,尘族人都会像被浇了热水的蚁群一样损失惨重,四散奔逃。 火舰扫过之后,大批逍遥会的修士都会杀出防御阵法,丢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宝和神通,去追击尘族残兵,猛刷战绩点数。 然而他们在北冥受到寒气压制,很快就会真气散失,被尘族人反击,灰头土脸地回来。 果然,在一轮反击之后,修士们大多回到了防御阵中休整。而刚刚伤亡惨重的尘族人则再次聚拢来发动猛攻了。 对尘族人来说,头顶有着几艘横天火舰,你一打它它就躲到阵法里,你不打它它就出来往头顶泼油浇火,这的确极为棘手。 但他们如果不进攻,躲进北冥也是迟早被冻死的份儿。 两相比较,与其冻死,不如战死。更何况横天火舰每次发威完都要回去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出击的人看起来最勇敢,其实却是最安全的。 阵中那座高塔可是越来越完整。他们都明白,一旦这座塔建成,那他们可就再也没有希望回去了。 而云王这边的策略就是你要打随便你打。尘族人攻来的时候,他反而下令己方的人无论是军队还是修士全都龟缩进防御阵中,尽量减少损失,眼看着尘族越聚越多。 只有敌人都聚集到一起,他的横天火舰的炮火开炮才物有所值。 尘族人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他们若不是都聚集在一起猛攻一处,那他们是死也不可能打破这个阵法的。 大多数整天修炼的修士都没有经历过这么惨烈的战争,看着那些驾驭着战兽的尘族人踏着前面同族的焦尸往上冲锋,丝毫不考虑头顶随时可能降下的猛烈炮火。 他们的眼神让这些修士不寒而栗。那是死到临头的绝望,做出最后挣扎的眼神。 坚实的纯阳阵壁,被打满天飞舞的火光和血肉打得千疮百孔。但这都是徒劳的。 这套纯阳防御阵法自身是一个不断循环的系统,别看他残破不堪,只要没有彻底破开,它总是能恢复的。当然,如果它被破开了,敌军一拥而入,那就万劫不复了。 所以只要在最终破裂之前,发起一次反击清扫门前的敌军,就能赢得恢复的时机了。 中军的云王已经拿起了令旗。只要他手中灵旗一挥,三艘已经准备好的横天火舰就会众炮齐发,把冰原变成火海。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地面猛震,所有人一齐摇晃,就连云王也脸色大变。 宏大、低沉,连绵不断如同某种金属被强行折断的声音,从冰盖之下传了出来。紧接着,被红光照亮的巨大冰盖,在一连串如同爆炸般的巨响之下,居然裂开了! 一条十步来宽的巨大裂缝在他们面就像划线一样显现了出来,从外面广阔的冰原一直延伸进云王军的防御阵法内。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北冥之上厚重无比的冰原,据说凝聚了北冥亿万年来的苦寒玄阴之气,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水冰,连横天火舰的炮火都动摇不了分毫,它居然裂了? 裂纹还在咔咔地蔓延,每个人都担忧地望向了阵法正中,还在建造的阵原塔。若是这裂纹继续延伸,导致阵原塔倒塌…… 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裂纹离着镇原塔还有大概半里之遥就停住了。或许是老天垂怜,或许是这镇原塔虽然还没有完全建成,但已经有了部分阻挡“改变”的力量。 但云王的目光并没有看向镇原塔,而是四周的防御大阵。 对他来说,如果镇原塔倒塌了,无非是他的任务失败。即便厚土皇朝因此而遭到什么厄运,也不是眼前的事,将来未必没有补救的机会。而如果防御阵法破裂……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目瞪口呆,表情惊愕的杜莉,将她一把拉过来,低声说道: “你去传我令,将所有病患、伤兵等所有不能战斗之人,全都带往冰窟,下到雪国遗迹中。把所有大传送符都准备好,传送标全部设定到雪国遗迹中的传送阵附近。” 杜莉从慌乱中惊醒过来,点点头,急匆匆去了。她在翠玉宫的时候身为回春院的首席大弟子,平时管起事来也是指挥若定的。 但她在翠玉宫能见到的场面,比起这样的北冥大战来说,差得实在是太远了。这让她难免有点乱了方寸。 好在在这里她不用想太多,只要听昊正的安排就行了。昊正这个人越是在混乱的局面下,就越是淡定,简直是大军乱局之中的一根定海神针。 他下令撤往雪国遗迹,这无疑是个绝妙的后备方案。 这里地势特殊,冰盖坚固无比。他们如果撤往遗迹中,就只要守住入口和裂缝了。遗迹中还有传送阵,所有人随时都可以撤走。 无论成败,至少确保全身而退,这是云王统并作战的风格。 看着杜莉安全离去,云王才回过头来。他的担心是不错的。虽然只是一条十步来宽的裂缝,但刚好穿过防护阵,足够将原本厚重的纯阳阵壁撕开一条巨大的裂口了。 “阵法破裂了!”有人忽然大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齐刷刷往裂纹看去。阵壁就像一张被撕开的纸。 虽然下面冰盖上的裂缝只不过十步之宽,但因为几个阵枢的错位,阵壁上出现了一个足有百步来宽的巨大裂缝。尘族人潮涌而入。 怎么办?怎么办?完了!逃吗?往哪里逃?所有人脑中都翻腾着几个简单无比的念头,却还来不及反应,全都呆滞没动,几乎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一声嘶吼打破了沉寂。 “金州士卒,全都听我号令!” 云王已经将身上的皮裘脱掉,露出一身银色轻甲,他拔出了一支长剑,高高举过头顶,在如同夕阳般血红的纯阳灵光下,那剑映得仿佛是一柄血剑。 这个病殃殃的家伙居然也会用剑?大多数人一直以为还以为他的佩剑只不过是礼仪用具。他倒是一直很会蛊惑人心,只是不知道这次又要发表什么高论? 但云王没有再站着高喊什么,而是一跃上冲出了车驾,落到了冰原上,举剑往前狂奔,口中大吼:“给我杀!” 所有的修士目瞪口呆,他疯了吗?一个凡人往最前冲去,他这是想死吗? 但其实这种局面下,他们无论想不想死,不都已经死到临头了吗? 金州军在他的狂呼之下一呼百应,所有人都抛弃了阵形,忘记了位置,心中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从眼中喷射而出,将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染成了血色。 “杀!杀!杀!” 从外往里和从里往外两股人流,如同水火相激一般冲撞在一起。天地之间,万事皆寂,只剩下杀声。无杀不活,无杀非人,无杀无道,无杀不成佛! 840 坚冰之上争生死,玄水之前逢故人 (840 坚冰之上争生死,玄水之前逢故人) 就在冰盖之上的众人还在生死苦战的时候,勾诛就像遛狗一样牵着一只肥胖的猫,转过了无数已经沦为废墟的街角,穿过了不知道多少剩下残垣断壁,还留着不少无人收拾的遗骸的巷子和通道。 其实很多道路都原本都已经被堵死了。明显是最近有人来开掘之后,又重新挖开的。 他之所以敢继续往下走,是因为他渐渐明悟了那个古怪意识和他身上某种东西的联系的根源。这联系并非来自别的,而是来自他体内的苦寒毒母。 他的苦寒毒母并非是天生,而是后天植入。理论上会慢慢死亡而消散,但是在玄冥九死阴修功的滋养之下,不但没有消散,反而逐渐成长了起来。 如今,它好像是回到它了原本来源的地方,甚至好像是看到了它的本体一样。勾诛每往下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它与那古怪意识的联系又增强了一分。 如果是这样他就没那么担心了。因为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玄冥的传承,来提升功法成就金丹。如果这时候还裹足不前,那就不是谨慎而是胆怯了。 这种联系就是某种紧绷的弦一样,仿佛他每接近一步都在拉紧。终于,当他穿过某个临界点的时候,不知道多深多远之处,传来了那古怪低沉的怪声。 遗迹中轰然震动,砖瓦碎石如下雨般掉落。不过这倒没什么。能坍塌的地方都已经坍塌了。但凡现在还能通行的地方,都有坚固的禁制在支撑。 勾诛不但不害怕,反而更相信了自己所走的路是正确的。因为那遥远的意识已经传来消息,这震动并非什么意外,而是冰盖开启了裂缝,雪都现在可以直通海底! 这宏大声音传遍整个遗迹的时候,原本静坐在遗迹最深处面壁的蓝若霜嘴角一翘,有些嫉妒地哼哼:“不愧是我弟弟啊。你一来到这里,这万年冰层都这么大动静……” 她也能明显地感觉到一切都变了。尘封五百多年的禁制被触动了,海底涌上来一股力量,就像种子发芽,冲开了石缝。 甚至她眼前的石壁都在变得虚幻,宛如一潭水般荡起了涟漪。只是还不到她能进入的程度。 而她从进入遗迹一直到找到这个入口,推算禁制数十天,可是什么都没感觉到,没有任何变化的。就连地下玄冥残魂意识的召唤,也是从勾诛抵达遗迹之后,她才第一次觉察到。 如果不是她有温如雪飞升之前留给她的指引,又有大批尘族人帮挖掘和搜索,再加上乾坤宝盘的推算之力,她根本就不可能来到这里。 两相比较,待遇相差也太大了!这让她心头没来由地燃起一股嫉妒之火。 其实玄冥的残魂并非是更认可勾诛。而是但勾诛不在这里的时候,蓝若霜体内的苦寒毒母并不完整,影响了它的判断。 勾诛也来到这个遗迹的时候,二者都和它建立了联系,相互补全,玄冥残魂的意识才立刻有了反应。 “看来不用把苦寒毒母从你的体内再取出来了啊。”蓝若霜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地自言自语说道,“姐姐没法带你见爹娘,但可以带着你去见见老祖先了。” 当眼前的石壁不断虚化,又重新化实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如镜的墙。坐在它面前,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魅惑至极的绝美容颜。 只是镜面整体发黑,里面没有一丝光芒。这当然并不是镜子,而是溟沧之水。不知道何种原因,水并没有汹涌而入,但也并非如所见这么安静。 这些水在以极快的速度无声地流动。只要走进这“镜子”里,瞬间就会被海底的激流卷走,不知道冲往何方。 这倒是她期盼已久的。她几乎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往前一步。但古怪的是,她还没有触及到水流,却又再度被一股莫名的大力给排斥了出来!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道玄水屏障并非是她或者勾诛任何一人可以进入,只有两人同时进入才是可行的。 “嘿嘿,弟弟,你到了都不和你姐姐打个招呼吗?”她回眸一笑,百媚顿生,连个阴暗凄惨堆满了尸骸的洞窟里仿佛都染上了一抹嫣红。 虽然想见这个弟弟很久了,但是什么事都比不了她长生的大事。 所以察觉到这人到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回头叙旧,而是急着闯入玄水屏障中,免得被勾诛抢了先。可惜未遂。 她身后百步远距离,一处不那么显眼的暗影稍微动了动,紧接着便明亮了起来。 一名身着深蓝色道袍,头系逍遥巾,手提雪白玉剑、相貌清瘦、身材修长的年轻道人,浑身散发着如白玉般的光芒,寒气如烟似雾地萦绕着,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连菱已经化为修罗兰藏入他的身体中。这是隐藏实力的一个极好的手段,连金丹修士都看之不透。那只急躁的白猫也被勾诛塞到了仙荷里。 他早已察觉这遗迹的深处有人,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人是谁。虽然是老相识,但他绝不敢有一丝的大意。 因为杜莉和云王都告诉过他,过去翠玉宫的那位蓝师姐,现在已经是尘族中最至高无上那位寒尘巫女! 对于这位,敌我实在是很难判断的。 理论上,尘族和风国正在发生战争。他是来支援风国的,所以是敌人。 但他又不像云王那样为生民立命,更和尘族人没仇没怨。他来风国只不过为了刷个战绩点,到雪都也只是来寻找金丹道途罢了,和这个寒尘巫女并非死敌 蓝若霜发起的这场战争的确导致尘风土三族都死伤无数。但天荣帝、坤元帝也没少连年北伐,风尘两族数百年来也没少相互杀伐,早就尸积如山了。 要轮罪孽,还轮不到她。 但有一件事是就在眼下,必须解决的。 “是你让外面那些尘族人围攻云王的?” 勾诛全身法力涌动,目光随着剑尖,紧盯着这位师姐问道。 尘族人围攻云王的营地,双方都死伤无数。 既然蓝若霜是尘族人中至高的存在,那么她一声令下,就足以使得许多尘族人和云王的士卒、修士们免死。这件事他不可能不做的。 如果她不肯呢,那就逼迫她就范!就算他对付这个人吃力,还有潜藏的连菱随时能制住她。 “哎呦,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讲情理了?”蓝若霜目光流转,娇嗔道。 “是云王要建这个镇原塔把我镇压在这里好吧。而且那些尘族人没有了我的玄阴树庇护,全都得死在冰原上。你说他们还用得着我下令?” 勾诛原本就猜测,蓝若霜可能有什么办法能让带着大量的尘族人到雪国遗迹。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云王费力巨大的功夫建设补给营地才带着大军到达了这里,蓝若霜却带着尘族人早早地来了。 如果云王竖起镇原塔,自然也就把这位巫女封在了里边。外面那些尘族人必死无疑。他们当然会舍生忘死地攻击云王的大营了。 “这没有必要。”勾诛将剑收回剑鞘中,“让云王暂时停建镇原塔,许诺放你出去,交换你让尘族人停止攻击,这样是否可以?” “唉,”蓝若霜一缕耳边垂下的鬓发,眼睛里秋波涌动,隐隐如有泪光闪烁,“你以为你姐姐没有和那位云王殿下商量过吗? “我孤身一人,到他船上苦苦求他,让他把建塔的事放慢几天,等我先下去获取了传承,他再建塔。 “结果他铁石心肠,非要把我封在下面。而且他那个姘头还踢了我一脚。诶呦呦,你不知道你姐我受了多少委屈呢。” 勾诛一时无语,暗想你没事就到处放电,不被踢才怪了。就是心绪如水的连菱恐怕也忍不住要出来踢你了。怪不得她说过她有种预感,这次她必须亲自来? 以勾诛对蓝若霜的了解,这人为了自己长生,让千万人送死的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但她本身对权势没兴趣。虽然雪国被屠戮了不知道多少人,也没见她喊过要给雪国人复仇。所以说她要获得了传承之后再去攻打风国和土国,其实是不太可能的。 云王也不会太在乎放不放这个人出去。只是云王无法信过这人去到雪都遗迹,会不会惹出其他的乱子,放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毁灭土国的国运。 所以这事说不定还有得一谈! 841 力挽狂澜阵犹在,相逢一笑止干戈 (841 力挽狂澜阵犹在,相逢一笑止干戈) “那我只要说服云王答应这件事,你就下令尘族人停战?” 虽然说是尘族与土族两军之战,但是土族是守军。只要尘族人暂时停止攻击,那云王肯定不会主动进攻,流血丧命的战事就会暂时停止了。 等蓝若霜获得了传承离开这里,云王大可以继续造塔,尘族人也能活着命离开北冥,皆大欢喜。 “弟弟果然是聪明人。”蓝若霜没有直接回答这件事,“但只要云王坚持建塔,尘族人肯定会玩命,谁想死呢。” “云王殿下只要暂时停工,再加上姐姐我传令给尘族人,说已经和云王讲和,确保会送他们回去,他们就自然不会再打了。能活命干嘛要寻死呢?” 勾诛的设想也是如此。只要蓝若霜现在不是个嗜血如狂,非要两族杀个同归于尽的魔头,停战绝对是可行的。 他盘膝坐下,取出传音玉简。玉简上流光溢出,浮现在空中的虚影却不是云王,而是身上还带着血渍的杜莉。 杜莉眼睛有些发红,似乎是刚刚哭过。她稍整仪容,正要问候,却听云王在一旁喊道:“扶我起来,我还能说话!” 不一会儿,头上裹着绷带的云王被几个人架着抬了过来,把杜莉挤到了一边。 云王并非有勇无谋之人。他在举剑往前冲的时候就已经算定了,他战死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并不大。 原因就是他体力实在太差了。就算他卯足了劲往前冲,其速度也绝对不是他身边那些久经战阵的金州军士的对手,更别提那些能疾行甚至能御风飞遁的修士们了。 在他冲出去的时候,金州军都一拥而上了,许多人跑在了云王前面。没有人愿意自己比这个病殃殃的王爷还更落后,那太丢脸了。 就连某些胆怯的修士也被震到了。他们再怎么怕死,连云王这个凡人都冲在最前了,他们若是还裹足不前,那就无法以正常的修士自居了,必沦为笑柄。 当所有的人几乎一拥而上,大多数人都跑得比云王更快的时候,云王便安全得很,即便前面便是骨肉分溅,头颅横飞,血流成河,一片混乱。 云王的算计其实没错。因为尘族人虽然冲了进来,但冲进来的数量相对于几乎全军守在阵内的土族人而言肯定是少数。 尘族人的大部队还被阵法阻隔在外,必须通过那个地面上能通行的大概只有数十步宽的缝隙。那地方还很危险,因为旁边就是裂开的十步来宽的巨大冰缝。 人员拥挤之下,一些尘族人和战兽已经被挤得掉了下去,从此再无踪迹。但后面的人还在如潮水般涌来。 这时正是迎头痛击的最好时刻,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云王没有想到的是战况过于激烈,场面太混乱了,这就并非所有的事都能预算到了。 一头飞蜥从裂缝中飞了进来,这时一名修士投出一枚明亮如星的梭形法宝。 这法宝刚好击中飞蜥柔软的腹部,噗嗤一声就穿透而入,然后轰然一声,整个爆炸成一团火球! 云王只觉得眼前光芒闪过,他眼睛里就只剩下不断闪烁的诡异闪光,持续不断,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接着他就感觉到一块巨大的阴影在他本已经模糊不堪的视野中急速扩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飞来。 他本能地举起左臂,低头遮挡。一个巨物如同一阵清风般抚过了他半边身体,让他感觉身侧一凉。 但扭头看时,他却看到自己的左手连同左手小臂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截还在喷血的上臂。 这感觉非常奇怪,他明明觉得自己的左手还存在,他甚至动了动。只是他试图抚摸自己的脸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感觉到。他的左手好像完全虚化了。 他脸上不断有热流淌下,流入眼中,原本就模糊的视野现在又变成了一片血红。 是杜莉杀入战团中,把云王救出来的。他身边的人几乎全都死了,他们是被一头飞蜥肉身爆炸的碎片冲击而死的。 云王的左手和小臂一同消失,头上还插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锋利的飞蜥鳞片。但他居然没有死,被杜莉拖回了营帐中。几枚青木丹下去,保住了他的性命。 只是他丢失的左臂已经找不到了,估计已经被乱军踩成了肉泥。 尘族人一冲进来就先杀向在阵法边缘停泊着的几艘横天火舰。这些东西在飞起来的时候威力巨大,但停地面上的时候不堪一击。 他们摧毁了三艘横天火舰,但遭到了云王的惊天反击。冲进来的尘族人被痛歼,有不少被挤进了冰缝里摔死了。 最终金州来的阵师们在胶着的战场上搭建起了一片临时的禁制,勉强把巨大的破口连同冰面上忽然出现的裂缝一同封住了,战局终于再次稳定了下来。 可惜的是云王带来的五艘横天火舰,三艘被毁,两艘因为严重受损而暂时无法行动。外面的尘族人只是暂时休整了一会儿,又开始了疯狂的攻击。 这么下去,别人不知道,云王和大部分阵师都是清楚的。整个防御阵法彻底崩溃只是时间问题。剩下的也就是和镇原塔的建设抢时间罢了。 但阵原塔经过刚刚冰盖的破裂,其实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错位。他们想要纠正过来恐怕还要再多耗一两天的时间。 加上原本就还亏欠的工期,没有三到四天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这风雨飘摇的大阵已经不可能再支持三天了,一天是极限。运气不好,尘族人再冲锋三次,半天的时间也就垮了。 当杜莉给他将插入额头差点削掉半个脑袋的弄下来,并缝合一身的伤口的时候,他是极为清醒的,而且他并没有感觉到很痛。 不知道是杜莉的术法起了作用,还是因为脑子里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想,怎么活命?怎么活命? 偏偏这时候,勾诛的传讯就来了。什么?勾诛这家伙居然找到了寒尘巫女?他为什么运气这么好?居然还可以谈和! 他是第一时间想过和尘族人谈判的。但是坐在冰原上等死的尘族人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任何条件。 除非他让尘族人一起进来通过传送阵传送走。但大量尘族人进入防御阵法去排队上传送陈,这本身就和自杀差不多。 当初在船上他没有同意蓝若霜的协议。那时因为他那样做了就等于叛国。但现在不同了,他如果不做,全军尽墨。他当然想再找这个巫女谈一次了。 但是他找不到。不但他不知道寒尘巫女在哪里,连尘族人都不知道。尘族人大多数时候都只单向接受巫女的命令。巫女心情不佳的时候,根本不会回复他们的传讯。 但勾诛居然就找到了?这个人还真是福将,大气运傍身啊。 他一来北疆就威震冬度山,将尘族的整个西征军都打得投降了。然后又冒死送来核玉,这功劳就已经不是一个游击将军能匹配了。 他现在又找到寒尘巫女促成停战,救下数万人性命的话,至少得向坤元帝讨个总兵的官职才够匹配啊。 “那个妖女居然在雪国遗迹里?”一听到勾诛说起,刚刚才痛杀过一回的烁阳上人立刻须发倒竖,“不如老夫下去把她擒来,逼迫尘族人退兵!” “上人息怒……”云王眼睛一转,立刻让杜莉出面,先把怒火冲天的烁阳上人劝了下去。 烁阳上人带了不少离火殿的弟子来,不少就已经死在了阵上。虽然两国交兵生死自负,他还是难以隐藏对这位巫女的痛恨。 好在他虽然个性执拗,但唯独不会对女人发火。如果是杜莉这样的晚辈女修出马,还是能劝得住的。 他如果真的让烁阳上人下去抓人,能不能抓到另说,就算抓到了,谁知道尘族人会不会发狂反而更加舍命攻打? 这个性命攸关时刻,他不可能拿几万人的性命去赌的! 842 龙王寿将尽,东海波未平 (842 龙王寿将尽,东海波未平) 这世界之广阔,浩瀚无边,无人知道其边界在哪里。世事纷乱,千丝万缕,却是无论远近,都被无数因果玄机牵绊的。 就如不久之前,坤元帝暗传旨意,让人联络海魔。而如今北冥冰面上的血战刚要平息,北冥海底依然暗流汹涌的时刻,万里之外的东海深处,也随之躁动了起来。 海魔只是地上的人族出于恐惧,给海中水族安上的称呼。他们自己是不会这么叫的。尤其是海洋中真正的主人,他们永远自称是青龙后裔,高贵的龙族。 龙族虽然都供奉一位老祖,但势力大体两分。一曰东宫,一曰西宫。东宫之主正是东海龙王敖冕。 敖面正坐在水晶宫中。水晶宫中装饰的夜明珠可谓灿若繁星,即便是在这深海之底也是明如白昼的。 但在这间偏殿中,夜明珠只有一枚,四周又都挂上了深色的窗帘,还安排了禁制,导致整个殿中显得相当昏暗。 整个东宫中最有话语权的五名大长老,加上敖冕本人,六个真正的老大都齐聚在这里了。而白玉雕琢的圆桌上,摆着的是一枚金色的海螺。 不一会儿,其中一人冷哼一声,打破了沉寂: “虽然说昊正和大部分修士都还在北冥,但金州舰队的主力还漂在东海上。秦老怪的镇海阵法也安然无损。这时候去攻打金州……” “昊汉看他儿子不顺眼,就想让我们去给他当枪使?” 只给这几位长老传阅了第一枚传音海螺中的传讯,敖冕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马上拿出了刚收到不久的第二枚传音海螺。 单独的光源斜射过来的光线用阴影清晰地刻画出他脸上沟壑,再加上夹杂在他皮肤上的一块又一块深棕色的“老年斑”,让他显得老态龙钟。 那不是真正的“老年斑”,而是一块一块的木质。 东胜神洲的龙族其实是“木龙”,来源于青龙所化的仙树,与地上的树人同源。 当十万年前青龙也就是翠玉城整个坠落在东胜神洲海滨的时候,一部分树族后裔进入海中化为龙族。只不过他们早已故意遗忘,而且也不承认有这段历史罢了。 龙族的寿命和树族差不多,是人族十倍。如果修到金丹,能活万年甚至更多。 敖冕已经活了近两万年,寿元将尽,却依然苦苦维持。已经没有其他方法能延长他的寿命,唯独吞噬部分仙树的精髓或许还有救。那是龙族生命本源。 寿元耗尽的同时,他的身体会逐渐木质化,最终变成一座毫无生气的木像,就像历代龙王的木像一样被供奉在静眠宫。 因为不想走这条路,他从未放弃过对近在眼前的翠玉宫的青龙仙树的觊觎。只可惜五百年前打不过秦尊阳,五百年后,他依然受到秦尊阳留下的镇海大阵的困扰。 年轻气盛的幻海龙王敖勒在几年前试图攻击翠玉宫,也是他背后推动的小小试探。投石问路,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厚土皇朝的坤元帝和镇守金州的云王之间的矛盾,就是他最好的入手点。 那边送来的第一枚玉简只是简单地提示说云王正被困在北冥。有人会尽力让云王回不来。 金州群人无首的情况下,龙族虽然破不了秦尊阳的镇海大阵,但完全可以从那时防守薄弱的金玉城入手。先攻占金玉城,就绕过了镇海大阵,可以从陆路北上翠玉峰。 这就太把龙王们想得太幼稚了。云王虽然被困住,但并没有死。万一他忽然就回来了怎么办?两百多艘横天火舰的威力,多少条龙也受不了啊。 敖冕为了自己的寿元,是愿意去冒这个险的。但是他手下的人就不一定肯去送死。好在他还在纠结的时候,第二次传讯又来了。 这一次内容截然不同了。并非是简单地怂恿龙族出兵,而是给了他们一套详尽到几乎完美的计划作为参考。 按照这个计划,他们完全可以不用耗费任何武力去登陆,而是直接让千军万马出现在离翠玉宫很近的内陆! 不但如此,翠玉宫内部还有内线接应,让他们可以轻松绕过翠玉峰最外部的防守,直接进入山中。 那时候他们几乎不用和云王交手,完全可以直取翠玉峰。等云王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占领翠玉峰,将秦尊阳的徒子徒孙杀戮的差不多了。 掌控了翠玉峰,擒住连菱连萍姐妹,胁迫也好,直接变成傀儡操控也好,他们从此都可以利用连氏姐妹来控制镇海大阵。 镇海大阵自身能抬高海水。将这股力量西引,东海之水倒灌,翠玉峰将恢复历史上的面目,变成东海之滨的一连串群岛! 那时云王从北冥全身而退也没用了,除非开启人族和龙族的全面战争。 其实敖冕想得是只要能得到部分仙树的精髓。无论这一行收获如何,只要寿元问题彻底解决,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但将海疆扩展到翠玉峰、从此永久据有仙树,这对这些龙族长老来说,才是难以抵制的诱惑。 果然,将海螺中的神念都阅读完之后,气氛完全变了。再也没有一丝冷嘲热讽的味道,场面一片死静,所有人都在慎重思考要不要入坑。 半晌之后,大长老敖息说:“此事并非不可行,但现在不是时候。” “哦?”敖冕将头扭了过来,“息长老认为,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必须等北冥之事有个结果。现在有实力的几个年轻长老,都被派去北冥了。敖深和敖珊那两孩子正在夺取玄冥的传承。这事并不亚于图谋翠玉宫的上古青龙树!” 南方朱雀,北方玄冥,西方白虎,东方青龙,中央厚土,都是传说中的上古传承,各大势力争夺的对象。 龙族虽然本身是青龙一脉,却一根毛也没捞着。所以北冥之事当然不可谓不重要了。 但即便获得了玄冥传承,也只是龙族中年轻的后代获利。对敖冕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就没任何作用了。所以他对这件事一向是不太上心。 反而度汐海龙王敖深是敖息的侄孙,所以敖息这老头对这件事热衷无比,几乎把能调动的实力全调去北冥了。这一点敖冕是很不满的。 “息长老所说不错,老朽也认为,如果能获得玄冥传承,我东宫龙族将占据北冥,实力大涨。应该以此为重。”另一人显然支持敖息的立场。 “他们传讯来看,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时间期限。我们回讯太快,反而显得我们急不可耐。” 一个尖细的声音接着说道:“不妨等北冥之事有了结果再提这件事。我们拖得越久,他们反而会抖出更多的代价。” 敖冕忽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因为这关系到他那所剩不多的寿元,所以他真是有点急不可耐了。这就像饿极了的鱼儿,是最容易上钓钩的。 这个传讯中所描述的计划并非十万火急。今天可以发动,短时间内的将来也是可以发动的。 如果他们置之不理,过段时间,对方甚至可能放下身段,抛出更多的诱惑。这样他们就主动多了。 北冥之事如果成功,玄冥的传承落到了他们手中,他们在土国人面前的话语权也会强上很多,偷袭翠玉峰时肯定能索要更多协助。 如果北冥之事失败,敖息办砸了这一切,东宫龙族就不得不把目标重心转移到偷袭翠玉宫这边来,对他想办的事也同样是有利的。 “嗯,几位大长老所说有理。那本王就静待北冥的佳音了。息长老若是觉得在北冥的人手还不够,本王还可以再调拨高手过去。” 敖冕满意地微笑道。 但另一个声音泼起了冷水:“前几年有人将神尸谷的位置送到了度汐海,现在又有人抛出这样的计划让我们去打翠玉峰。你们难道不觉得背后这人把我们当棋子玩吗?” “哼,棋子又如何?”敖冕一拂袖,冷笑起来,“谁还不是棋子?只要我龙族兴盛,我当当棋子又何妨!” 其实他想说的是,只要能延长我老龙的寿元,别说当棋子,当一回狗又何妨? 843 卷入玄水面古圣,抛却烦扰问本心 (843 卷入玄水面古圣,抛却烦扰问本心) 不管过程如何,云王的金州军和四面八方的尘族人停战了。 云王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精疲力竭的修士和士卒们,可以停下来疗伤、休整。杜莉带着具有医疗术法的修士们忙得团团转。阵师们也开始修补阵法了。 他按承诺停止了修建镇原塔。但其实这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既然尘族人不打了,他当然没有必要急着修建。他越是急着修建,尘族人攻打越急。 等巫女带着尘族人撤走,他有的是时间继续建。万一尘族人再打,他那时再接着开工,和现在就动手也没什么区别。 尘族人接到了寒尘巫女传来的命令,又看到云王确实停止建塔了,便也停止了进攻,开始龟缩进他们的营地喘息了。 他们的营地不像土族人一样使用纯阳丹,而是用驯养的战兽的精血当做能量之源来取暖。虽然不可能无限制地维持下去,但再撑个十来天是没问题的。 巫女承诺三天之内出来将他们带走。如果三天之内寒尘巫女还没有出现,他们那时再攻打云王的阵法也来得及,趁这时间还能将状态恢复到最佳。 遗迹之下,勾诛已经感觉到这黑色水壁上极速流动的水流所带起来的冷风了。 “弟弟,这禁制只有你我一起才能进去,也很可能只有你我一起才能出来。你可别动什么歪门子心思,陷害你姐姐。” 蓝若霜在触及这水壁之前,又不太放心了看了一眼勾诛。 勾诛哑然失笑,心想历来都是你陷害我,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了? “这话好像应该是我对你说?” 这位寒尘巫女自小不信任任何人,对勾诛也不例外。但她暂且相信乾坤宝盘。 从宝盘的推算来看,这道玄水屏障之后凶险无比,可谓九死一生。但危险并不来自勾诛,而来自这传承本身所牵涉的因果。 “姐姐自然是放心你的啦。”蓝若霜自我安慰地一笑,但随之目光又锐利了起来,“但我总觉得你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很想杀我。” 勾诛脸色有点发黑,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自己瞎想,关我什么事?” “哈哈,”巫女一缕秀发,收起了谨慎的心思。金丹大道就在眼前,她与其畏首畏尾,还不如放手一搏。 勾诛又不是孕妇。一个人身体中还有另一个人,这想法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来,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走吧。你必须和我同时接触这水壁,看准了!” 蓝若霜和勾诛两人并排走向这水壁的时候,那无形的斥力便消失不见了。走到面前,勾诛伸出手来,小心地一触。 纯黑的水面立刻便传来一股冰寒无比的吸附之力,仿佛将他的全身都吸了进去,进入了一个漆黑冰寒的水潭中。 其实他进入水壁的只是元神,肉身依然呆呆地站立在水壁之前,保持着触摸水壁的状况。 水潭中蠕动着无数的意识,就像从深渊中伸出来的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向他触来。 这些怪异的意识并不带有攻击性。与其说他们心有恶念,不如说他们在渴求垂怜。 无数绝望、痛苦和仇恨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识海。他瞬间就回到了五百多年前,整个雪都数十万人,每个人被屠戮所经历的每一刻。 每一个死者,在最后时刻的每个点滴的感受,都清晰无比地映照入他的心神中,如同亲历。 如果他还是那个刚上翠玉峰的少年,恐怕早已心神崩溃了。但这许多年来,他也经历了很多次九死一生,见识了无数的人心险恶,也见过人类异类相互屠戮的尸山血海。 天之造有情,就是让它们相互屠戮的,难道不是吗?只有草木能受阳光水土滋养自然而生。而草木是无情的。 只要是有情之物,都得吃点什么才能蹦跶不是吗?无论是以草木为食,还是以其他有情为食,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他还是想要一个理由。因为生而为人,有了神识,本身便是逆天而行。凡是都要问天要一个理由,否则心中不爽! 如果是不得不如此,那我只能如此。但凡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就要让它看起来更合理些。 你若是因为要饿死,所以杀人来吃,多少也算个理由。而毫无理由地屠戮,那就是荒谬了。荒谬那就不是人了,那是入魔。若是天本身是荒谬的,那天本就是魔! 勾诛在痛苦和仇恨的猛烈冲击中回过神来,看到这些意识仿佛幻化成了许多色彩斑斓的蠕虫,在虚无的空间蠕动、相互纠缠,汇聚一处。千丝万缕中,渐渐幻化出一个人影。 与其说是人影,不如说是神影! 勾诛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人形。他有一双深邃如同宇空的黑色眼眸,肤如冰雪,面容线条锋利而飘逸,英俊无比,一头雪白得如同白色丝缎的长发经过脸颊一直垂落至肩。 “尊驾就是玄冥?” 那人一身金甲,在虚空根本不存在的宝座上安然坐着,手靠在看不见的扶手上,有些慵懒地托着腮下。 看到勾诛出现,他目光微微一动,瞥了过来,有些自嘲地回道: “十万年前,贫道被尊为真武玄天大帝。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只剩下这一缕残魂,改叫玄冥了。” 对这种上古尊神,勾诛绝不敢怠慢,也不敢隐瞒来意。恭恭敬敬地稽首三拜之后,求道:“玄门弟子勾诛,修《九死阴修功》遇阻,上境无门,求仙尊开示。” 这么文绉绉的话他自然憋不出来,都是连菱教他的。没想到玄冥哈哈一笑,回答说: “当年我立下神誓,只要带着我的血脉来见我,而且通过我的考验,我就必须给他传承,却没有说这血脉究竟是先天传承还是后天植入的。 “发完誓之后我一直觉得不妥,今天果然让勾芒这老奸巨猾的家伙抓到了空子。 “还真是他的风格。连到我这里来都带着道侣! “算了,将来青龙得势,总好过让厚土昊家和白虎杀伐这两家占了便宜。所以你个贼小子也不用和我客气了。” 勾芒?勾诛想起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他在回光返境的青龙池中听到的。勾芒是树人所建的修罗天国的第一代国主。 他刚出青龙池的时候,那些记忆都被隐没。后来随着这他境界不断觉醒,他现在已经想了起来。 听说勾芒早就道殒了。为何玄冥说勾芒抓到空子,将来青龙得势? 究竟青龙是他的坐骑,还是他自身就是青龙?或者青龙是他的一部分? 在这个时代,只有厚土昊氏,白虎杀伐的尊名还在。昊氏乃天庭之主,受万民众生香火,永世不绝。 而白虎杀伐曾作为厚土皇朝的攻伐利器而威震四方,虽然陨落数百年,但余威犹在。 真武、勾芒,祝融这些上古尊神的名字则是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简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因为天庭灭亡这些天国之后,还得消灭他们在众生之中的信仰。否则的话,借着这些源源不绝的愿力,他们依然还有重生的可能。 而且也只有消灭了这些信仰,才能收归众生愿力,凝聚浑元始玉。当然这些就是勾诛所不知道的了。 因此所有的记载都被销毁了,这些词语也禁止再有任何人提起。十万年之后,它们当然永久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像树人那样生活在眠恶山的“余孽”,他们即便不会将这些名字和关联全部抹去,也会深深隐藏起来,避免整个族群被天庭察觉。 “你的考验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必须问我一个问题。你必须依你的本心提问,但我并不保证告诉你的答案是真的。 “我会根据你的提问,决定你是否有资格接受我的传承!” 座上的玄冥目光一闪,然后又立刻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态。 844 执着问根由,仁慈赦余孽 (844 执着问根由,仁慈赦余孽) 他没有考修行道法,也没有出个让人纠结的送命题,反而随便让你发问,但问了他又不保证他的回答是真的? 看似毫无意义,但其中杀机暗藏啊。 让人依着本心主动发问最容易暴露发问者的心性。贪者求敛财之法,好名者询成名捷径。修道者自然是求道长生了。 只要问了出来,对玄冥这种神识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生物来说,就等于门户打开,暴露了一切! 肯定也有聪明人,通过揣度对方的意图和喜好来提问。但这肯定逃不过玄冥的察觉。 如果不依自己的本心提问,那就违反了前半句中的“必须”,玄冥必然直接判定考验通关失败! 勾诛虽然说是来求长生大道的,但偏偏提这个问题,是最大的陷阱。 人家都说了即便回答也不是真的,如果他说出一串天花乱坠、似是而非的修行之道,那你要如何处之呢? 你若照单全收,奉为圣典,人家已经说了我不保证我的回答是真的。如果里边掺杂着假货怎么办? 就算他的回答是真的,有了这点狐疑在里头作怪,以后关键的突破时刻也难免产生心魔。 如果你当他的回答完全是假,一概拒绝,但你已经听过。将来修道的时候如果碰到任何与他所说有关的状况,你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来,这干扰简直是魔障。 除非你能彻底将这些从记忆中斩除。但被玄冥这种上古大能讲出来又印在你神识中的东西,恐怕不是那么好根除的。 传承本身就是长生大道。如果你还没有通过考验,就直接求索,这就是僭越了。对方给你任何惩罚都是理所当然。 必须循着自己的本心,但找一件和自身并无多大关联,但自己确实想问的问题。而且这事无论玄冥的回答是真是假,都与自己无碍才行。 勾诛忽然醒悟了。其实他一进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个疑问油然而生。这正是他想问的问题,也就是他的本心。 反而是他竭力地去思考如何通过玄冥的的考验的时候,内心迷茫了,将这事给忘到了一边。 如果并非来这里求取传承,而是偶入这满地尸骸的雪国遗迹,那么他想问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死? 这些雪国族众大多都是凡人,甚至大部分和玄冥都没有血脉关系。只有身具苦寒毒母的人才是玄冥后裔,也只占其中少数。 就算昊家要把玄冥后裔全部诛除干净,杀掉所有拥有苦寒毒母的修士也就可以了。杀那么多凡人根本就没有意义。 如果厚土皇朝想要统治北冥,那就更没有理由杀光这些人了。 只有以这些修士为骨干,利用极冥草的神异能力,加上凡人的生息,人类才能在这片极寒之地站稳脚跟,建立城市。 即便是雪族不服,杀掉大部分为首的修士,剩下的修士中总有人愿意臣服。凡人其实是无所谓接受谁的统治的。 这样厚土皇朝的领地能直达冰原,说不定还能借此稳固整个北疆的统治。这怎么看也比将雪都所有人都杀光,让这个种族灭绝,城池成为废墟,从此被封印冰下要更强。 一切无法逆转,他只想替那些枉死之人,向厚土皇朝,问一个理由! 他是无法去问皇帝的。但是玄冥既然说你可以依你的本心提问,那他自然就问了。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死,难道没有别的选择吗? “你既然问的是这个,”玄冥脸上轻蔑一笑,仿佛他问起了什么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可知道什么是浑元始玉?” 勾诛猛然一震,脑子里好像多出许多事来。他完全分不清这些事到底是他脑子里本来就有,只是遗忘了现在才想起来,还是玄冥正在讲述? 玄冥原本是持有一块浑元始玉的。也就是如今厚土皇朝坤元帝持有的那一块。十万年前,天庭灭亡真武天国的目的,正是为了夺取这块浑元始玉。 然而真武道殒,神魂崩碎,受劫力牵引,汇聚东胜神洲北疆,演化出雪族。这块浑元始玉也随之消失了。 寻遍万界而不可得,然而浑沌天劫逐渐逼近至只剩数万年的时候,天庭之主昊家终于注意到了东胜神洲这片劫力汇聚的风暴之眼。 昊家专门派遣一脉下界,建立了厚土皇朝,开始寻找遗落此地的浑元始玉。 数万年的寻找中,真正建功还是靠五百多年前天荣帝毁灭雪国。 但浑元始玉究竟在谁的手中谁也不知道。如果物主不将它唤出,谁也见不到,无论如何搜查都是没有用的。 而无主的浑元始玉则会主动具现出来。所以有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将有主变为无主,就可以找到了。所以,将浑元始玉的主人杀掉,是最简单的办法。 既然不知道浑元始玉的主人是谁,那就将所有的雪族人全部诛杀,直到浑元始玉现身为止! 所以雪国数十万男女老少,包括本来就垂死的老人和襁褓中的婴儿都被下令杀死。 玄冥冷酷一笑,忽然全身崩散,现出一片尸山血海,正是当年雪族被屠戮时的景象。无数凡人看不见的怨灵在空中如烟似雾地萦绕着,在空中缓缓汇聚成云。 就在这时,红日东升,万丈金色的霞光中,空中现出一辆巨大金色车驾,拉车的是八条龙,全身的金鳞就像阳光照耀海水所荡漾而出的万顷金光。 天荣帝昊绝坐在车上,目光扫过这一片血肉狼藉的城池。空中飘荡的血腥味道让他很不舒服。但随心而起的一圈金色的宝光将一切腥风都排斥了出去。 他耐着性子,将一双目光投向这片狼藉的地狱般的秽土,仿佛垂怜众生的佛祖。这时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伸手在虚空中一抓。 他手中多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其上沾满了血肉。这些血肉落在他一身浩然无暇、光辉璀璨的宝光中,立刻就像水中的颜料一样溶解飘散最后消失了。 无论下面那些人做什么,他们都是无法理解浑元始玉的存在的。即便你亲口和他们讲述浑元始玉的存在并描述其形状,都会被他们的耳朵和脑子自然地过滤掉。 但他的目光瞬间就扫遍了整个城市,“看”到了这块藏在一具婴儿的尸体中的石头。这让他难有波动的心绪染上了一丝欣喜。 他们这一支已经下界数万年,艰难的任务在他手中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飞升之后他必会得到家族的重大嘉奖。 但他没有什么表露,只是将东西收好,然后看了一眼这片污秽的冰原,以及空中连阳光都晒不散的浓厚的怨气,说: “剩下的人就不要杀了,我厚土皇家乃是仁慈之主。” 所以雪族人虽然几乎被杀光,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幸存。蓝若霜那一脉便有人幸存下来,否则也不会有蓝若霜的存在了。 这时天荣帝忽然感觉到额头一阵阴风吹来,抬头一看,才发现空中那些怨气已经凝聚成一团巨大的黑云,几乎犹如一座实质的巨山正压在头顶。 原本就极寒的北冥温度再次骤降。地面就像裂开了一般,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裂纹。这些裂纹张开了,一个个竟然都是开启着的冥界之门。 汹涌而出的玄阴之气,与被吸引而来的纯阳之气剧烈交汇,在空中发出嘶吼,天地间瞬间布满了如同利剑般的闪电。无数士卒被撕得粉碎。 天荣帝冷冷一哼:“还想借着这些冤魂的怨气复活真身?” 他立刻命令所有的炮火都调转过来对准了这里。但已经无济于事了。怨灵与玄阴之气凝聚而成一团巨大的云,几乎遮蔽了阳光,多少炮火落在身上对都它安然无损。 “真费事……”他眉头微皱,将抱在怀中把玩的一只白色肥猫往空中一丢,说:“反正也没有用了,干脆就让你去吧!” 845 各自掌至法,同归于冥渊 (845 各自掌至法,同归于冥渊) 将这只白猫丢了出去,天荣帝暗自手中掐诀作法。 顿时,金色阳光所照射之处,他的车驾,连同地面上联军的士卒,瞬间随着金光隐没,在天地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荣帝带着他的军队走了,离开了北冥。他屠戮雪族,反而促成了玄冥的复活,这在他的意料之外。想要平灭下去,也只能牺牲手中的猫儿了。 在之前的战事中,他的猫轻松地就冲破了那些雪族修士的防线。但这一次不同了。两头神兽之间猛烈冲撞会伤及方圆千里内所有人,包括他和他的军队。他只能先撤。 得一块浑元始玉,失却一头神兽。这给他原本毫无疑问能获得的巨大功绩抹上了一层阴影。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总体而言,他肯定是功大于过的。 白猫在空中几个漂亮的“猫旋”的动作之后,稳稳地四肢着地,落在了地上,身体急剧膨胀,扩张成一头白色黑纹的巨大的猛虎。 他的身躯已经很无法用尺寸来衡量了。就在他的躯体急剧巨化的同时,天地随之异变,仿佛凝聚成了一颗晶莹的水滴。世间万事万物,都只不过这水滴上汇聚的一片倒影。 水滴之外的整个宇宙,只剩下这头怒目金刚一般的巨虎,和在空中那团凝聚着的巨大阴云了。 这是斥之法则。它一旦展开,世间万物将浓缩成一滴并被排斥出去,对他们的干扰变得可以忽略不计。宇宙将成为只有他们对决的舞台。 所以对方将无法利用天地之力。玄冥破裂空间,在地面上撕开的那些无数的连通冥界的裂缝,将完全失去作用。 白虎无需施展任何术法,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白毛都是纯净无比的乾金之气,对人类来说那就是一缕缕犀利无法阻挡的剑光。 他纵身一跃,就像普通的猛虎一般扑了过去。巨嘴张开,那些长牙反射出来的光芒将整片黑云都照亮了。 虚无被强烈的锐气撕碎,无数的“有”从数不清的裂隙中喷涌而出,又迅速崩灭,虚无之空犹如一锅水般沸腾。 他一口咬在了那团即便被煮沸,却依然在这虚空中缥缈存在着,凝聚着无数怨念的黑云上。无法言述的光芒爆裂而出。 无物可以承受的白虎之牙,至刚法则! 所谓至刚法则,便是最简单的“硬”,总之这世间一切实物都不可能比白虎之牙更硬。 这至刚法则比起“灭之法则”来说更简单。任你是任何东西,我并不灭你,亦不改变你,只是简单地在物理上将你击破撕碎。 但白虎之牙,真的咬在了一层黑色的厚甲上。这是玄武之盾,其实是一层巨大的乌龟壳,拥有至防之法则! 所谓至防,是说它若没有受到攻击,那么它也就是一层普通的厚甲,并没有什么出奇。一旦受到攻击,它的强度就会随着攻击的强度增加而无穷尽地增加下去。 所以,任何物理的方式都是不可能将它击溃的。 至刚与至防的冲击,究竟会发生什么?因为法则之力已经超脱了物性,它们只遵循法则,所以玄武龟壳的强度和白虎牙的硬度都在急剧增加,直臻无限! 玄武盾上也出现了印痕,但并没有碎裂,因为根据法则它本来就不会碎裂。白虎之牙的确比一切更硬,但它的法则只是硬,并不是硬就一定能破坏对方的防御。 这一阵算是玄冥胜了,因为他防住了。但白虎并未遭到攻击,它只是进攻受挫,也可以说双方势均力敌。 法则之力本身不可能被破坏,除非动用能针对法则本身的法则,他们是无法攻击法则的。 但任何法则都拥有一个掌控法则的主体。这个主体只要还是生灵,就是可以被毁灭的。主体毁灭,法则之力无人维系,也就终止了。 所以白虎并未松口,而是挥起右掌,向玄冥的乌龟壳缩头的部位猛拍了过去。 他的虎爪与牙一样,都拥有至刚法则。而玄武盾这个龟壳并不是四面八方包围得严严实实的。至少这巨大乌龟伸头的那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如果他一掌拍过去,把这大乌龟的脑袋拍碎了,效果也是一样的。 但他的虎爪在半路就停住了。因为一个巨大凶悍,如鹰嘴般的巨喙几乎是瞬时就伸了出来,一嘴咬住了虎爪腕处。这是玄冥的速之法则! 速之法则便是快,速度与光相同,没有任何东西比它更快了。 玄冥的速之法则并非是它自身的速度与光相同。他唯有伸出脑袋咬什么东西的那一下,才能施展出如此究极的速度。但在这一战中倒也刚好足够了。 凭借这法则之力,他想咬任何落入他嘴能及的东西,别人都无法通过速度来闪避。 但他的鹰嘴依然只是肉身,没有法则之力,想要硬抗具有至刚法则的虎爪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准确地咬住了对方的腕部。 白虎之身是金刚之躯,即便不是通体上下都是至刚法则,咬在嘴里也如同硬叼着一根钢筋一般,就是玄冥也觉得嘴疼。 杀伐咬着龟壳,玄冥则叼着爪腕,这一阵依然是平手。不过,杀伐一只虎爪被咬住,另一只虎爪立刻绕过白虎的头顶,也往同一个方向抓了过来。 这一次它的目标,正是玄武因为头伸了出来,而露出的长长的、薄弱的脖子。 只要虎爪尖上的至刚法则触及,对方脖子必断无疑。脖子若是断了,这头巨型乌龟的乌龟壳再硬有什么用? 但出乎杀伐的意料之外,一缕黑色的闪电,就像厉芒一样击中了它柔软肥厚的左掌掌心。 这让他左掌掌心感觉一阵钻心的剧痛,因此它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就这短短的一瞬,那道黑芒盘旋而起,化为一条粗蟒,将白虎的左爪也牢牢地束缚住了。这是玄冥的蛇身! 玄冥的真身是蛇缠龟。这蛇不是一般的蛇,而是这天地中拥有至毒法则的毒蛇。 但蛇身本身很脆弱。若是被一掌拍死,再毒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玄冥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当对方因为僵持而无法摆脱,又发起攻击时疏于戒备才瞬间出手。 这至毒法则虽然不可解,但本身并不复杂,其毒是纯净的玄阴之毒。 一旦入体,它则不可阻止地往对方身体中蔓延,没完没了地吸尽一切阳气,让对方生机随之湮灭,可谓是勾诛手中的玄阴兰的究极版本。 所以白虎瞬时就感觉到爪尖一寒,然后这感觉就开始顺着血脉蔓延开去。杀伐没有犹豫,大嘴松开龟壳,仰头一阵怒吼。 两轮法则之力的对抗没有建功,他决定纯粹以肉身之力一搏! 怒吼之下,斥之法则的作用消失了。两头对峙在一起的巨兽如同两座大山坠落在冰面上。 杀伐全身每一根虎毛都爆炸般竖立了起来,并且无限地延长了出去,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厉芒。 这每一道厉芒都是一缕强烈的乾金剑气,它们都如同有意识一般,寻找玄武身上的薄弱处狠刺而入! 至毒法则虽然至毒,只是无法抵御也无法解除,并不是瞬死。 任何法则之力都需要肉身维持。如果他在自己被毒死之前杀死玄冥,那么对方法则之力解除,留在他身体中的寒毒他还是能自己慢慢排除出去的。 玄武的肉身虽然强大,但在无数道乾金锐气的迅猛冲击之下,依然是皮开肉绽,爆炸般喷出无量黑色的血液。 但它龟身的两只前爪伸了出来,就像乌龟撕肉一般迅猛地往前面地上的冰面一扒拉。 仿佛一切都被破开了。北冥亿万年的冰盖轰然而开,下面露出深不见底的冥界深渊。 双方狂怒咆哮着相互挣扎,一齐坠落! 846 勾诛笑纳玄功,敖深妙计待敌 (846 勾诛笑纳玄功,敖深妙计待敌) 四周的幻境再次融合、凝聚成虚无宝座上的玄冥本人的时候,勾诛感觉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像这样的两头神兽、究极法则之间的较量,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目睹的。如果当时他当时真在附近,那他早就死了。 即便是玄冥在幻境之中重现,他也如同死了若干回一样,缓缓地才回过神来。 目睹而未死,这已是巨大的机缘了。在这心神冲撞之下,他感觉自己紫府圆满之后,出现的那层坚实的壁障,竟然又松动了几分。 “此功本名为《九死》。贫道坠落东胜北冥,因此被世人称为《玄冥九死阴修功》。 “想靠此功成就大道,任何一步都是九死一生。如果死的别人,就能成就你。如果死的是你,就会成就别人。 “所以,这条路必然是尸山血海,你可真要想好了,走还是不走?” 怪不得雪族数十万人被屠杀,反而促成了玄冥的短暂复活。他原本就是靠着死人无数来成就自身的。 搞不好将浑元始玉隐藏在这些人中,引得天荣帝去屠杀,正是成就他在天界道殒之后,又在人界复生的关键一步棋。 但终究下令屠杀这些人的并非是玄冥,而是天荣帝。所以杀了如此多人造成的业力,全都由他昊家承受了。 昊家福德深厚,或许是无所谓这点业力。但玄冥就凭借着别人替他承受业力,自己悄然复生。这套路,怎么有点像某位祖师的风格啊。 而且靠着无数生灵的死亡而成就自己的长生,越听越像是魔,而非是道? “怎么样?”还没有抬眼看勾诛的脸,玄冥已经有些冷漠地笑道,“下定决定了吗?踏着众生尸骨,来成就你的长生大道?” 其实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尝试了。从勾诛问为什么那些人要死来看,这人绝非无情之辈,是个心底悲天悯人的年轻人。 告诉他这“九死”之中的含义,让他对这功法心生抗拒,也就避免了自己真的得按照当初的神誓,将功法传给这个青龙后人。 毕竟还有一个血统纯正的玄冥后人同时到来,根本无需任何考验,就能直接继承他的道统。现在按他当年的神誓,却非得分出一部分给另外一个人? 他越来越觉得,当初他立下神誓是不是被勾芒这狡诈的家伙给忽悠的。 没想到勾诛一正衣冠,恭恭敬敬地跪地上稽首三拜,口中道:“晚辈决心已定,求受《九死》功法。” 对勾诛来说,死亡本身并非罪孽。这世上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每天也有无数众生在死亡。若死亡是罪孽,那罪人就是这天地轮回之道了。 杀人也不一定就是罪孽。问题在于杀的否是该杀之人。 那些恶贯满盈,无可救药之徒,与其让他们在魔障中越陷越深,不如送他们去轮回中清洗干净,一切从头再来。这何尝又不是大慈大悲? 踏着众生之死登上长生之道,这事本身既不是功德,亦谈不上罪孽,只看是怎么走了。 他之前就有一人成就此功,那就是极冥草温如雪。温如雪正是个悲天悯人的女人,最见不得死亡。 她将见到的所有死灵全都收拢在她身边,冻结在她的极冥世界里,大概因为聚集的死气太多,也歪打正着地成就了玄冥九死功法,得以飞升。 不过玄冥暂时还不知道,极冥草已经被秦尊阳炼成了剑……知道的话还不是得再吐血一回? 虽然道理是很简单,但决定求道之路的往往只有一念之差。 假若勾诛听了玄冥说“踏着众生尸骨,来成就你的长生大道”,他立刻心生厌恶之念,那后面无论他如何想通道理,这一念的厌恶都将成为永恒的魔障。 玄冥没想到的是,秦尊阳给他准备的这道“九炼之神”,专门就是用来应付这种状况的。 九炼成刚,这神识之力的特点就是,越是紧要时刻,便越是理智得出奇,绝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好恶所左右。 《九死》功法,他要定了。 玄冥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有些愤恨地说:“功法已经在你脑中,但你那点苦寒毒母可不够,必须下到北冥之底,去获取我玄冥之身。 “哼,你这一趟下去,无需推算,必然凶险无比!如果你想死,那就去吧!” 把话甩下,他已经消散不见。 勾诛豁然惊觉,自己其实依然在那道玄水黑壁面前,依然是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冷玄水的状态。 他并非被定住了,而是时间上就只经过了这一瞬而已。这一瞬间,他已面见玄冥,经历了许多的考验。 危险!危险!危险! 不要下去!不要下去!不要下去! 不断提示危险的意念从指尖如同浪潮般传来,他心中的警兆都要闪得快爆裂了。 其实不用提示他也知道。他这个玄冥九死功法,每一步都还真是危险至极,从来就没有轻松过一回。 决心已定,他便往这水中一按。一股强大水流的吸力猛然爆发而出,立刻将他拉入了漆黑的无底深渊中! 而这个时候,就在冰盖之下,化为水流的敖深正在逆流而上。很快,他便“看到”了远处顺流而来的两人。 他没有想到的是,来继承玄冥道统的后裔居然会是两个人。不管是温守给他传递的讯息,还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认为对方只有一个人。 不管对方修为如何,对付两个总是比对付一个要难。因为两个人可能会分头行事,而他只有一人。 哪怕是漏掉一个,跑到下面神尸谷中都有可能让他计划落空。 他一方面将讯息传给了敖珊,让她和其他龙族的手下做好准备,另一方面,自己待在原地没动等候。 对方顺着水流而来,他不用主动上前对方也会越来越近。 当他以水的形态静止不动的时候,几乎不会有任何神识和灵机波动,对方是不可能察觉他的。 “原来只是两个虚丹人修!” 他自己嘟哝了一声。他原本认为来继承玄冥道统的至少会是紫府修士。如果是两个紫府,他要对付起来的确麻烦。 但如果是两个虚丹修士,他一个人将他们拿下还算是很容易的。 这让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龙族们原本的计划是等温守带着敖珊进入神尸谷后面确定真正的“神尸”位置之后,敖珊立刻用预先准备好的传送法器,把三名金丹长老传送进去。 三名金丹长老在温守动用谷内禁制将他们排斥出去之前,就以雷霆万钧之势杀了此人。温守一死,他们这些龙族又已经进入谷中,就不会再被排斥出去了。 他带来了那么多车驾,他又不少随从就是阵师所伪装的。 接下来他们就会在这里尝试拆阵。虽然这可能要耗上数月时光和大量资源,但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温守。有了阵师有了资源有了时间,终究是可以成功的。 唯一可惜的是,这样他敖深虽然居于首功,但那三名金丹长老的功劳也是不小。到时候又要花数月时间才能搞到玄冥神尸,这些人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他正好有一个秘术,能将这些活人制住,让他们如同傀儡一样被自己所控制。 他只需要控制住其中一个人,下到神尸谷去获取了传承,玄冥道统、玄冥、白虎神尸就都是他的了。至于那三个金丹长老,他甚至不用将他们召唤出来。 而且即便这样做了也不算他抢功。因为他这样只需要一天功夫就顺利取了传承,难道不比花几个月时间来拆阵更轻松如意? 至于温守,正痴迷着有敖珊,他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想到一个如此完美的计划,虽然已经化身为水的敖深也难免有些激动起来! 847 请君入瓮易,防人暗剑难 (847 请君入瓮易,防人暗剑难) 但偏偏情况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按他的感觉,这股水流的确是冲着他的方向而来的。但那两人似乎并未完全随波逐流,而是偏移了一个方向。 这偏移起初还不明显,越往深处偏移就越大。等他察觉的时候,对方就要在和他还有数里之遥的地方完美地错过了。 此时他当然可以驱动水身尽快追到前面去拦截。但这一催动法力,对方就有察觉的可能性。 即便他们以虚丹神识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一旦他们心生警惕,分头逃窜这事就不完美了。 焦灼之下,他又心生出一计,悄然从水中显出自己的人身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锦缎的五爪龙袍,腰缠玉带,头戴紫金冠,在水中安然而行,阻在那两人行进的前方,拱手问道: “二位是来求取传承的玄冥后裔么?” 但随着他目光过去,他一身冠戴并未将对方震住,反而自己呆滞了一瞬。因为来人是个穿着蓝色襦裙的妩媚女子,媚骨纤纤,目光盈盈,完全将他的目光吸引住。 玄冥的后裔,居然是一个绝美无比的女人? 搞不好,这就是一种摄魂的术法。他连忙安定心神。他虽然不知道阴修的法力内敛,从外表很容易被误判境界,但听说过人界魂修极为不好对付。 这女子眨眨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无限幽怨地说:“奴家姓温,雪族后裔,此番下海但求能寻先辈尸骨取回安葬,可惜这水底一片漆黑,寻路不着。敢问尊驾是?” 敖深心中暗道,居然迷路了?谁叫你们不肯随着水流走呢?于是微笑道: “我乃本地龙王。五百年前受玄冥之托看守道统,正待姑娘来取。不知姑娘身后那人是谁?” “原来是龙王哥哥呀,你会带我去吗?那人?我家奴仆而已。非要跟着我,又怕见生人,不用管他。” 温姑娘先是粲然一笑,痴痴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又在水中一摇头,她那些轻柔得就像水草一样的秀发也在水中温柔飘荡起来, 对控制住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傻姑娘他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但后面那人难缠。那个人身着身蓝色道袍,飘荡在幽暗水中,始终隔着前面这个女子有半里的距离,显然是这些大户人家小姐的远远保护着的护卫。 女子被他截停之后,他原本以为那个人也会过来,没想到他却停在了远处不动,像是在静观变局一样。区区一个虚丹修士,竟然如此谨慎? 敖深想要瞬间出手,杀掉那名护卫,控制住这位小姐的计划就不可能实行了。但退一步,先控制住这女的,然后再去对付另一人也不是不可以。 “姑娘若是玄冥后裔,本王当然责无旁贷要带你去的。”敖深温和地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一颗葡萄大小,透明如同水晶的珠子。 “请姑娘触摸此珠,若有蓝色灵光现出,即可证实姑娘的玄冥后裔身份。我也可以放心地带你下去了。” 那珠子当然不是水晶,而是一团真正的水。在这溟沧深海中,原本是等同无物的。 但是这团水凝聚着他的法力,和四周的水密度略有不同,看上去就如同一颗落在水中的水晶珠了。 虽然说这个美貌女子毫无戒心,但他们毕竟是陌生修士初次相逢,所以如同寻常修士相见的礼节,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所以他并非是将水珠直接递到对方手中,而是轻轻往前一推,水珠就离开了他的手心,往对方漂去。 他那个能将人控制住的怪异秘法并不是随便就能施展的,必须通过“接触”才行。所以他才大费周章地出现在这里与对方周旋。 这接触的并不一定要他本身。无需动用神魂,他只是将部分精魄分出留在那枚水珠中,对方很难发觉。但只要一接触这枚珠子,她就会不可避免地被他控制了。 温姑娘果然毫不怀疑地接过了他的珠子,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因为水珠上不但没有任何灵光溢出,反而消失不见了。 任何人的皮肤只要和他这枚水珠相触碰,就会沾染他的法力。 他的法力本来就是能化身为水的。人类肉身的大半组成部分也是水。一旦沾染了他的法力,对方身体中所有的水,也将成为他化身的一部分。 温姑娘目光一滞,不再有任何反应了。接着她眼睛再次转动起来,当然,这一次就是敖深在控制了。 这术法不影响对方的神魂。所以温姓女子的神志依然是清醒的,她依然能通过自己的眼睛和全身看到和感觉到一切。 但身体完全不再受她控制。所以她既不能自己逃跑,也不能自己喊叫,一切都在敖深的控制之下。 敖深甚至能透过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看到她内心的恐惧和绝望。这让他感觉更得快意了。而这女子后面那个护卫依然停留在远处,一点都没有察觉。 敖深脸上露出邪恶笑容,暗道:“竟然敢用美色动摇本王的道心。你且看这回夺取传承之后,我怎么对付你。” 话虽这样说,但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掉后面那个人。只要后面那个人被他干掉,那么玄冥的传承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他的操控之下,温姑娘一转身,往那名蓝袍道人飘然而去。 他如果亲自出手,自然免不了一番争斗,搞不好打草惊蛇让对方跑了。但让这位温小姐去就不一样了。他还有机会故技重施,不战而胜。 但另一边,勾诛看到这位龙王却极为捉急,几乎要喊出声了。 “竟然有人敢把自己的后背留给蓝若霜。不知道她是最喜欢背后捅人刀子的女人吗?” 蓝若霜进入溟沧水中之后,所想的是要一定要赶在勾诛之前获得玄冥传承,所以她走的很快。 勾诛相对谨慎些。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蓝若霜后面。反正不管前面有什么坑,有蓝若霜先踩了,自己再跟上,反而更安全了。 两人都主动偏离了水流。这水流明显是预先埋设的灵机带他们下去的。 但如果路上还有什么危险,极有可能也会出现在这水流的方向上。偏离水流,但远远地感觉着水流的方向前进,一样能达到目的,而且更安全。 碰到龙王的第一刻,蓝若霜就知道这并非一个善类。因为她脑中有五百年来雪族人所有的记忆。 雪族人有能钻穿冰层,从海底获得资源的秘术,这是为什么他们能在这极北之地的冰盖上立足的原因。 但这导致雪族人和将海底一切都视为己有的龙族关系不但不好,还是一对常有冲突的冤家。 说玄冥道统托付给了龙族?这就和把蟠桃园的桃子托付给了猴子一个意思啊。 看着温姓女子飘然而去的背影,敖深将心神集中在这具新夺取的女子身躯上。他要操控这身体对那名男修一击必杀。即便必杀失败,也得重创对手。 但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他控制的这具身体并非大半是水,而是整个都是水,这是一具水分身!那对方的真身在哪儿? 不好,在他背后! 猛然间,背后传来一片冰寒,剧烈的锐痛从后心传来,如风如电,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 远处的勾诛想说,我和蓝若霜相识十多年,我也不敢背对此女。你为了对付我,却竟然敢如此大意。 化水! 敖深瞬间化为一团海水。只要化成了水,一般的剑刺对他就无害了。但是在他化水之前,他已经被背后的锐器刺中了后心。这伤害已经造成,却是无法挽回的。 水中漂散而出一股带着鱼腥的龙血的味道。 蓝若霜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失望之色,而是把依然飘散着血水的寒霜剑收回剑鞘,笑道: “弟弟,这条小龙就留给你慢慢玩吧,姐姐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这种地方。” 说完她如飞天仙女,飘然消失在深海中! 848 寒域困龙王,水镜聚神光 (848 寒域困龙王,水镜聚神光) 以蓝若霜的暗算人的本事,就是一剑从背后把这位龙王给捅死也是不奇怪的。但她故意留手了。伤而不死,正是最佳。 因为这样勾诛就会被这位怒极的龙王缠住至少一会儿。她首先得到玄冥传承的机会又大了一分。 在她的想法中,不管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两个人还是只能一人独得,她先到总是不会错的。 这一剑刚好刺穿了敖深人身的肺叶,却没有刺到他的心脏。 海水一涌而入,让敖深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冰寒,和要猛烈咳嗽的感觉。他却毫无咳嗽之力。好在他瞬间化为水身,这些痛苦暂时隐没了。 但这伤口并不会自行恢复。只要恢复人身,他的伤口依然会是原样。 而且即便他现在以无形水身的状态存在,也能感觉到身上的法力正如同流水一般,从某个“伤口”不断流失。 “好阴毒的女人!”他恼怒至极,不由得破口大骂。 理论上他应该迅速转身去追那个女人,和她拼个不死不休。但他没有,反而是冲着半里之外的那名男修涌了过去。 因为在这一剑上,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紫府威压简直是势不可挡,自己的护体法力轻而易举地就被刺穿了。这是因为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实力! 他现在去追,很可能不但讨不回这一剑,还得连命都搭上。 所以他传讯通知了敖珊等人。他们那里有大队的人马,又有温守这个金丹修士,最不济还可以召唤三名金丹长老,对付这个紫府女修还是没问题的。 这女人身后还有一个跟班奴仆,先杀了这个奴仆撒撒气也比憋着好! 在他的无声怒吼之下,水中出现了无数白色的水线,就像是一群以极高速度游动的银鱼。 这是他的水身化为许多细微的水流,以极快速度冲击,半里的路可以瞬间即达。 如此之快的速度下,这些水流锋利如刃,刺穿厚厚的钢板都毫无问题,绝不是一个虚丹修士的护体真气能阻挡得住的。 而且只要任何一点水流触及对方肉身,对方体内所有的水分都会成为他水身的一部分被他控制,这人也会成为他的傀儡! 然而他这一招自认在度汐海中无敌的攻击之术却刚一出手就感觉到了阻滞,就好像将狂暴箭雨都射入了泥潭中,让他憋着浑身的力气却使得极不爽快。 这绝不是对方护体法力的作用。从来没有见过护体法力会施展到如此之远。离着对方至少还有百步的距离呢。 “不好,这人居然会水域,他也不是虚丹修士!” 敖深瞬间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这世道已经是疯了,凡是他害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在人界少有人修炼的场域,如果在水中施展又具备控制水的能力便成了水域。 玄冥寒气是一种寒水之气,本来就是能控制水的。勾诛在水中展开玄冥寒域,尤其是在北冥海底施展,威力就更强大了。 能施展水域就等于能控制这四周大片的海水。这对敖深这条依靠水身作战的龙来说是极端不利的。当所有的水都和他作对的时候,他可谓寸步难行。 他的无数水剑在凝滞中艰难前行,很快撞上了水中凝结的大片坚冰。它们犹如强弩之末,在冰壁上只发出一阵阵哒哒的声音,留下凹点,却没有穿透。 他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水身正在被四周所有的海水不断攻击。当对方的水域的控制力强过他对水身的控制力的时候,那部分水身也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这等于他的肉身正在一丝丝地被剥离,离开他神魂的控制,简直是活剐! 他果断让所有分散出去的部分全部聚拢来,在水中形成了一条无形的、盘曲的龙。 当他的身体再次聚拢,他的控制之力也变强了。而对方的水域是一股往四周扩散的力量,是无法强过他汇聚的控制之力的。 水身分散,让对方无法捉摸自己的本体,又不断对对方施展神出鬼没的攻击,才是它的无敌之道。但现在聚拢来了,自己的优势也就随之丢失殆尽。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保住了已经化为水的肉身不再继续溃散而已。 敖深实在想不通,明明是在水中,自己的主场对付一个人族修士,居然被打得如此憋屈?这是什么世道? 这时那名蓝袍人修再未隐藏自己的修为,紫府圆满的神识之力爆发而出。 一团团如同流萤般的玄冥寒气,散发着幽蓝之光,在他身周旋转着扩散开去,润物细无声地消失在这海水中。 许多晶莹透明如同细小水母般的无中生有地生长出来,又旋即碎裂,再度生长,化为更多。 这些怪异飘荡的东西犹如无数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往敖深席卷了过来。对方有紫府圆满的神识之力,他的水身也聚拢在一起,当然能感知到他的确切位置了! 再不想想办法,他很快就会在这水中被冻结成冰凌而无法行动,紧接着被那些怪异的花吸光所有的生机。那时他就真的成为纯净无暇的水了。 他在冥冥中一咬牙,将一件东西丢了出来。 勾诛正在操控玄冥寒域,施展冥兰风,打算把那条龙生机吸光直接送他上路,没想到忽然感觉眼前一晃。 对方在水中的分布范围猛然扩大了许多倍,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庞大了。这范围太大,让他一下子丢失了目标。 这条龙的实力不如他,但至少也有紫府四气修士的实力。最难缠的地方在于他的水身能随时聚合又随时分散。 分散的时候对方遍布水中,犹如鱼群。除非你能将他一网打尽,否则一攻击他就四散,相当棘手。因此勾诛施展寒域控制起这四周的水。 你若是分散了,我便充斥四方,将你散布出去的部分一点一点消磨。你若是聚合到一起了,那我就对着你集中的地方吹起一阵冥兰风,把你的生机吸个干净。 但这一次的巨化又和之前的分散不同了。对方似乎并未分散,只是身躯简单地巨化了。神奇的是,这条龙身上汹涌的法力,竟然也随之放大了。连神识威压也随之扩大了! 这怎么可能?要是法力和神识都能随着身躯的放大而放大,那还不是无敌了? 如果是一般人,在交手中碰到这种事,那心神一定难免慌乱。明明是和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对手交手,对方却猛然将实力扩大了许多倍再来和你打?还有比这更无解的吗? 勾诛却冷静得出奇。他只是将肉身和神魂的防护都加强了,展开阴丹诡气,静待对方的变化,准备随机应变。 如此怪异的招术,要么就是幻术,纯粹唬人的。要么就是用了某种方式透支了法力。只要这一招能防住,后续这条龙就要黔龙技穷了。 勾诛所猜没错,敖深在这绝望时刻丢出来这法宝是他的箱底保命法宝,名为凸水镜。 凸水镜的作用相当于操控部分海水,形成一面巨大的凸透镜。对方透过凸透镜去看他,自然觉得他瞬间就变大了很多。 别人对他的法力和神识的感悟也是一样的。一般探查对方的法力都是根据对方法力引起的灵机波动的强弱。 灵波和声波一样,都是往四周扩散传播的。如果用一面凸透镜能将四散的灵波汇聚起来,自然就觉得强烈了许多倍了。神识也是异曲同工。 但如果只是这样,那这面凸水镜也就是一个唬人的道具罢了。 凸水镜还有一个特殊的秘技,就是能将物主的神识之力,如同阳光经过凸透镜那样汇聚到一点,直接攻击对方的识海。 此术名为“聚神焦”。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能发出堪比金丹修士的神识之力。任你紫府圆满不圆满,只要你没修到金丹,就不是我的对手! 849 敖深含恨吐毒誓,勾诛悉心炼水龙 (849 敖深含恨吐毒誓,勾诛悉心炼水龙) 聚神焦的攻击简单到极致,就是将一股神念通过凸水镜聚焦之后如同利剑般刺入对方的神识中,猛然将对方震慑到昏厥。 一个修士在对战中昏厥几息的时间,就足够被杀数十次了。 但这一招不是没有副作用。一旦使出,他的神识之力也会几乎消耗殆尽,无法再运转法力了。他将不得不显出原形,直接用龙身去诛杀对方。 虽然没有了法力,他以龙身对付一个昏厥的人类,就是生吞活剥了对方也是轻而易举的。 聚神焦发出之后,敖深也是感觉头脑一阵昏沉,身上法力全部卸去,水身再也维持不住。一条十丈来长的青鳞巨龙在水中显现出来。 他强打精神,张开血盆大口,极速往蓝袍修士咬了过去。 蓝袍修士双目紧闭,四肢摊开悬浮在水中,似乎已经不省人事了。 就在他冲到了面前的瞬间,却只见幽芒一闪,寒光乍起,那人的双目猛然睁开了! 被聚神焦击中的时候,勾诛只是感觉眼前似乎有一线明亮到极限的光芒猛刺了过来。 四周依然是深沉黑暗的海水,并没有任何亮光。这些亮光只不过神识受到攻击而产生的幻觉。 光芒入脑,他脑中感觉一阵轻微刺痛,但也只不过这样而已了。 他境界虽然只是紫府圆满,但他的神识可是九炼之神! 这聚神焦能刺穿他的肉身而照入他的心神中已经算很不错了。但想要攻破他原本就聚精会神守御的心神,却还差那么一点儿。 而这个时候他却发觉对方的神识已经极为暗弱,甚至连龙身原型也显露了出来。看来是打算乘着他昏厥的时候冲过来肉搏了 也罢,你要过来那就过来吧。省得你在水中东躲西藏,我要抓到你还挺费事的。 勾诛简单地闭上双眼,将四肢放松漂浮在水中,清晰地觉察着对方的逼近。 等他眼睛一睁开,敖深吓得魂飞魄散,但这时候这位龙王无论做什么,打也罢逃也罢,都来不及了。 等他试图往后一退缩,身边立刻传来吱吱格格冰块碎裂的身影。 四周玄冥寒气带着蓝光流转,所到之处,被照亮的暗蓝色的海水就像玻璃从内部裂开一般,出现了一片透明的裂痕。这些裂痕其实是瞬间凝成的冰凌。 这些冰凌中玄冥寒气凝聚,锋利如刀,坚硬无比。敖深稍稍挣扎,冰锋便划破龙鳞扎入肉中,让他痛不欲生。 敖深在度汐海享受至高无上的地位,养尊处优近千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落到别人手中来享受这种苦痛。如果时光能倒转,他死也不会一个人来挑衅这两名玄冥后裔。 但是事已至此,时光无法倒转,他度汐海龙宫纵然有千军万马,这时候也没有一人来得及救他。他绝望怒吼道: “住手!住手!我是度汐海龙王敖深,你若杀了我,便是与天下龙王结仇,到时候龙族必追杀你到死为止!” “原来你还是龙王?”勾诛目光中露出一丝意外。 “是!天下龙王万年前有生死誓约,若有龙王被外族所杀,必倾全族之力诛其九族。你若杀了我,你全家必大祸临头! “放我一马,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取你的玄冥之道,我回我的度汐海龙宫,此事我只当没发生过,如何!” 勾诛左手掐诀,右手持剑,幽光一闪,剑尖一缕明亮的白色火苗冒了出来。即便在这黑暗冰冷的海水中,这白色的火苗也丝毫不受影响。 这是鹤仙子林菡传授给他的吞天炽火。 龙王的威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拦路诱骗,试图控制蓝若霜的是他。蓝若霜走了之后,主动出手攻击他这个“无辜路人”的又是这家伙。 但凡这种肆无忌惮的妖孽,死到临头总要吐出几句发狠威胁的话来。他若是都放在心上,也就不用混迹玄门,争夺那长生之道了。 再说这些龙王的古怪誓约,只不过报团取暖的空空的威胁之语罢了。 只能龙王杀人,别人却杀不得龙王?真有这种好事,龙族也不至于龟缩在海中数万年不敢露头了。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杀掉敖深,是因为看上这头“龙身”了。一头灵兽的尸体都能卖上不少钱,那一头龙值多少? 但听说它是龙王,勾诛又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他的玄冥寒水神通是他以水龙术为基础施展而出的,所以会有一条冰龙出现。但他的冰龙有形无实。威力虽不小,却弱于变化。 如果能炼化一条真正的龙身做为法宝,和这道神通结合使用就好多了。尤其是这位龙王的水身术变换莫测,要是运用在玄冥寒水神通中会如何? 到时候数百条寒水冰龙分散聚合,神出鬼没,对方就是千军万马也不好抵挡。 想要将一头龙尸炼化成法宝并非容易的事。换了五行宗那些神器堂的高手来,恐怕要几百道工序,炼个十天半月才行。 但勾诛要求不高。他并非需要一件完整的,能自行吸收天地之气滋养自身,又能随时使用的法宝。 炼了这条龙身,他只要能在施展寒水神通的时候加强神通的变化就足够。所以有个简易处理方式,那就是用林菡给他的吞天炽火。 吞天炽火的终极一定是某种吞噬法则。他还无法感悟法则。但是这么多年的修炼之后,他也摸索出了此火的某些妙用。 他可以用吞天炽火来精确地吞噬掉某些不想要的东西,同时又留下某些想要的东西。 具体到这位龙王,他可以用吞天炽火吞噬掉他的神识记忆,但留下他的精魄控制水身,保留水身变化。至于魂这种不灭之物,就只能恭送他转世去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运火一定要均匀,恰当。这就和烤肉一样,一个弄得不好,半边烧焦,半边还是生的,这就完全废了。 所以和烤串的方式差不多,敖深被穿在一根冰柱上,在白色的吞天炽火上缓缓地旋转,勾诛小心地控制着火候。 一边烧烤,敖深一边在狂暴地喷吐着神念传音:“人修,你死定了!我发誓,此去地狱,化身为魔,不灭你九族,誓不为龙!” 只不过十来息之后,龙王的痛骂停止了,其意识逐渐融入炽火中消失,青色鳞甲的肉躯渐渐淡去,三魂转世而去。 它的七魄却留在了身体中,身体变得透明,很快化为水身。这本质就是一头实力强大的千年水魄了。 勾诛将吞天炽火再度吞入体内。然后右手背剑立在身后,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往那水龙身上一指。 一缕他的神念传了过去。那头水龙猛然双目一睁开,双目中射出蓝色的玄冥寒气的光芒。紧接着它身躯一摆动,就往勾诛游了过来。 然后这头长达十丈的巨大水龙,低吼着一头栽入勾诛的掌心,一截截逐渐隐没,最终消失不见! 勾诛掌心握着的黑色圆珠正是他的重极聚水珠。聚水珠也是极品法宝,可以吸收天地之气,平时这条水龙就在聚水珠中滋养着就可以了。 龙身消失殆尽后,水中依然有一片圆形的东西在烁烁发光。勾诛顺手抓过一看,是一件无主的法宝,正是凸水镜。 它是一块透明的水晶镜片,只有鸡蛋大小。虽然说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勾诛还是挺满意它的妙用的。 他一般都会用阴丹诡气隐瞒自己的真实修为。但并没有那种能猛然“增强”自己的修为唬人的能力。以后如果能将阴丹诡气和凸水镜结合使用,虚虚实实,别人就更难捉摸他的真实实力了。 而且那聚神一击在关键时刻也能作为最后的撒手一招。尤其他有九炼之神,不知道聚神焦会有怎样的威力? 850 玄冥遗葬现,龙族丧钟鸣 (850 玄冥遗葬现,龙族丧钟鸣) 将那条龙收拾干净,勾诛才不急不慢地继续沿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前进。他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已经达成一死。 玄冥说过,此次下海是九死一生。那么每当有人站出来死一回,他就离那个难得的“生”又近了一步。所以他宁可走得慢些。 勾诛怀疑蓝若霜在玄水幻境中,玄冥对她所说完全是另一回事。所以她显得急不可耐。 但他顺着水流一直到了海底,却发现蓝若霜正盘坐在一座高耸的海底山峰上,有点哀怨地咬着嘴唇,无奈地等着他过来。 她再一次不知道往哪儿走了。而乾坤宝盘推算的结果,是只要她坐等勾诛到达,就能看到前路出现! 这世事就是如此,虽然看上去毫无关联,都是巧合,但偏偏就巧得如此契合。 神尸谷隐没在重重禁制中,没有温守操控禁制出来迎接,一般人即便到了海底,也只能看到一片山峦重叠,堆积着亿万年沉积物的荒凉之地。 蓝若霜虽然有乾坤宝盘,但乾坤宝盘总是选择最简单的解决之道。若是自己推算禁制,就是用乾坤宝盘也得再耗上好几天。等勾诛来,则只需要不到一刻钟。 勾诛有阵瞳,眼中所见和蓝若霜大不相同了。他能看到山谷中大片灵机线牵引导致的重重灰雾,弥漫在山峦之间。 这些灰雾并非是真正的灰雾,因为它们几乎完全固定不动,那是无数细小的灵机线在某种空间变幻带来的错位的中隐没的残痕。 当他站到蓝若霜所坐的那座海底尖峰,往前望去的时候,所见便大不相同了。 无数的灵机线在四处挥洒,光影绰绰,仿佛是天地间出现了一条竖立的裂缝。通过这条裂缝看去,一方明亮的世界从荒芜之中显现出来。 就在勾诛不慌不忙地寻找神尸谷的入口的时候,东海龙宫中,忽然飘荡起了一阵尖锐得让人浑身发麻的古怪钟声。 就连正在兴致勃勃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龙女们的歌舞的东海龙王敖冕也感觉大为扫兴。他把所有人都轰了下去。然后下令召集五位东宫龙族的大长老。 其实根本不用他召集,这些人都自己来了。尤其是敖息,他简直就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这钟名为“丧龙钟”,东宫西宫龙族各有一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龙王死于外族之手,才会自行敲响。一旦敲响,就意味着龙族之耻! 许多年前,龙族在海中被各族排斥,苦苦生存,紧紧抱团对外。一旦丧龙钟被敲响,他们都会放下一切内争,拼死复仇。 正因为如此,诸多水族都深有体会,那就是龙族不好惹。后来这也导致了各大水族对龙族不断退让,最终被龙族统一了东西二海。 丧龙钟虽然留到了现在,但敖冕现在并不觉得刻骨仇恨,只觉得心烦。不知道哪个小龙王又惹乱子被人杀了,千万不要是他东宫龙族的人,因为实在太丢脸了。 复仇的事又是一件烫手山芋。这年头敢杀龙王的人有几个善茬?不是自身实力雄厚就是背后有人。他复仇可能要引火烧身,不复仇么,又要被西宫龙族嘲笑。 当然,如果死的是西宫龙族的人,那就没他的事儿了。 他刚坐在密室中,便听到轰然一声门开了,敖息闯了进来,看了一眼屋顶下挂着的丧龙钟,双目中显出焦灼不安的神色,然后便坐下了。 敖冕心中一动,暗想莫非死的是度汐海龙王敖深?他正在夺取玄冥的传承,遭了玄冥后人的暗算? 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敖深是敖息的侄子。他们这一脉以敖息为首。敖息阴险毒辣,做事果断,又脾气暴躁,与他时有冲突,家族势力还不小,很不好掌控。 如果敖深死了,这一家最得意的后人从此夭折,他的权力反而更稳。复仇也是敖息的事。 想到这里,他默不作声。不一会儿,五名大长老加上东海龙王敖冕的最高议事团已经聚齐。 敖冕手指轻轻一弹,一缕法力带着自己的神念注入了丧龙钟。 丧龙钟又是一声怪响,无数光芒射出。这一下,六名大佬反而都看到一片漆黑,感觉自己全都浸泡在了冰冷的北冥海水中。 这件法器能逼真再现龙王身死之前的场景,以便龙族们能找到仇家。 就连功力深厚无比的敖冕也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白色的亮光。他们连人带座椅就好像安坐在这水中不断漂移,离那点白光越来越近。但到了眼前,六条老龙都惊讶得眼球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们看到的是一根巨大的冰柱,如同竹签一般串着一条年轻的龙。冰签一头从龙口中进入,另一头从肛门出来,下面烧着一种白色的火。而这条龙竟然还未死,眼珠转动不停。 一名串着深蓝道袍的人修,双手掐诀,正在慢慢旋转这根“冰签”,控制着火海,现场表演龙王烤串! 羞耻啊,简直是奇耻大辱…… 西宫那边也是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丧龙钟。这时候,西宫那帮人恐怕正在欣赏,并且笑痛肚子。 他们可是巴不得看到东宫龙族声望扫地,再蚕食东宫龙族的势力地盘的。 东西海虽然被中间的东胜神洲隔开,但南冥北冥是相连的。双方之间的蚕食鲸吞从来没有停止过。甚至比和异族之间的较量还要更凶险。 龙族的势力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不可侵犯的威望上。若是一位龙王被人做了串烧的画面给传了出去,足以导致一整片海的水族不再信奉龙王。 “这位是度汐海龙王敖深吧?”有一人忍不住说。一条龙即便化为原形,他们这些老龙也是能认出来的。 “这人到底是谁?玄冥后人吗?我感觉到了微弱的玄冥的气息。但那白色的火又不对,似是妖界的东西。” “不管他是谁,明显是个人修,要查出他的身份不难。若不杀此人,我东宫龙族将声望扫地!” “此事谁也不要泄露出去。” “哼,让我们不要泄露出去容易。让西宫那帮孙子不泄露可就没这么容易罗。” “这个人必须死!否则我东宫龙族,颜面何存!”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之下,敖息手压着白玉桌面,硬生生将一片桌角给压碎了。 片刻之后,三名龙族金丹长老的身影出现在神尸谷中的传音玉壁中,态度强硬地对温守说道: “温谷主,此事绝非小可,赶紧让我们传送入谷!” 这和原来的计划不同。他们原来的计划是等温守带着敖珊去见识神尸的时候,由敖珊身上带着的传送法器将他们传送进去诛杀温守。 但形势如此急迫,敖息从远方传令过来,计划已经改变。 他们已经等不了敖珊软磨硬泡搞定温守了。尤其在大长老敖息看来,既然小龙王敖深都为此而死,那么他就无论如何都要拿下玄冥的传承才能赚回来。 他命令三个金丹长老立刻进入神尸谷。同时他自己会从东海带着大军传送前来。 虽然说温守可以不让任何人进入神尸谷,但敖息笃定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度汐海龙王之死,就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难道他敢包庇杀死度汐海龙王的凶手?神尸谷愿意为此和整个龙族开战吗? 就算他能龟缩在谷中,那他包括他所有的弟子永世都别想出去,也别想再从谷外得到任何资源了! “温守,莫非你和杀我家度汐海小龙王的人是一伙的?”一名皓首青面的金丹长老,名为敖素,站在玉壁中,表情冰冷地质问道。 851 俯首为赘婿,小心渡险途 (851 俯首为赘婿,小心渡险途) “哼,人不是我杀的,凶手又不在我这里,他们为什么来找我?”温守心中不爽,暗暗怒道。 来接受传承的玄冥后裔还没有到达谷中,居然就在外面杀了敖深? 做为守护玄冥传承的奴仆,如果玄冥后人与龙族相争,他本来是必然站在玄冥后裔这边的。但现在他心中还颇有些暗喜。 玄冥后裔如此狠狠地得罪了龙族,那么就很可能来不了谷底了。那人来不了,他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玄冥继承者。 只是和这一点还要通过敖珊。他自己是做不了了。他根本无法接近埋葬着神尸的玄冥坟。 敖珊已经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了。她大概从未想过,到神尸谷来一趟,听到的却是她亲兄道殒的噩耗。 他很想将这位悲伤至极的美丽龙女拥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可惜暂时还没有机会。 “我只不过困守谷中的一名守护者,又怎么可能包庇凶手?你们要进来就只管进来好了!” 他用手指一点,放开了禁制, 想要和敖珊结合,一起获取玄冥传承,他是一定要得到龙族的支持的。 再说暂时放他们进来也不是问题。即便三头金丹老龙又如何?他只需要一个念头,随时可以掌控谷内的禁制将他们排斥出去。 血珊宫大厅正中的传送阵内荡漾起一阵猛烈的空间波动。瞬间之后,三名神色肃穆的龙族长老出现在阵中。 神尸谷内本来是没有传送阵的。但这样的话谷中也就只能是一穷二白了。 所以敖深花钱给他们建了一个,通过这传送阵运来不少奢侈物资和修炼资源,温守和一干谷中弟子才像如今这样活得有模有样。 出现的三人中为首的敖素颇有些不情愿地一拱手,眉毛一竖道: “温谷主,既然度汐海龙王敖深已道殒在贵族后裔手中,还请谷主给个交代,让我等回去复命吧!” 温守算不算玄冥的族人这还很难说。理论上雪族人才算是真正的玄冥的族人,而温守这个生物只不过一个看守墓葬的奴仆而已。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真正的玄冥后裔,然而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偏偏敖素的话让他无言反驳,因为他毕竟是玄冥家的奴仆,玄冥后人不能说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但这几条老龙这么霸道想让他来背这个黑锅,他显然不会就范。反正掌控着谷中禁制,他也不怕翻脸。 “哼,你们的仇家现在还在外边逍遥,你们跑我谷中来问我要什么交代?” 没想到敖素嘴角浮起一丝诡笑,说: “谁不知道贵谷位置隐秘非常,外面山峦叠嶂,方圆千里,又有重重禁制隐蔽。 “那玄冥后人恐怕正在外面找路,我们也没空去那捉迷藏。 “不如温谷主亲自出去将人迎接进来,我们将他堵在谷里拿下就可以了。” “你们想要在我的谷里杀玄冥后裔?”温守双眉紧蹙,这个提议对他内心是一种煎熬。 他是想让玄冥后裔进不来,这样他就能成为真正的玄冥继承人了。但他可没想过把真正的继承者“请”进谷中来,交给龙族处置。 前者和他无关,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出谷。继承人在外面被龙族给杀了,他无能为力。但在谷中,他居然和外族联手坑杀玄冥后裔,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叛主了。 而且这些龙真的是去谷外找不到人? 他们以三名金丹老龙的神识,再带上大批下属,还有水中一呼百应的各类水族,虽然未必能翻遍千里大山,将谷口周边数百里范围筛一遍还是能做到的。 怎么可能找不到? 温守不是傻子。这些龙非要留在谷中截杀,恐怕并非只是想杀了人回去复命。他们极有可能是想利用玄冥后人开启玄冥的传承,并借机夺取! 神尸谷核心处的玄冥坟周边禁制更是复杂不可想象。就算是龙族以后派人来拆阵,也不知道要多久。而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触动整个区域的灵机导致自毁。 如果有玄冥后人先开启了禁制,那就等于是门户大开,他们就有可能轻松得手。 果然这些龙嘴上口口声声说是要报仇,其实还是为了玄冥的传承啊。 温守正要设法推脱,忽然敖素背后一名龙族长老低声叹道:“谷主与度汐海长公主的婚书,原本我们已经带在身上,现在看来温谷主未必想要啊。” “婚书?”温守忽然精神一震,抬头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痛哭的敖珊。 龙族的婚书不同凡世的婚书,其中有类似血契的约束。一旦他接受,敖珊也就固定是他的道侣了,谁也改变不了。而且他也将被认可等同是龙族的族人。 敖珊也猛然抬起了头。她到这里来只是引诱温守给她找到玄冥白虎神尸的位置,可没想到要真的嫁人!这帮长老这么简单就把她卖了? 她正要说什么,敖素凌厉的目光扫来,盯了她一眼,逼得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敖素的意思是说:“为了我龙族的前途,你这点牺牲算什么?” 但在敖珊看来,长老对她表达的意思却是:“温守反正是要死的,这一纸破婚书又有什么意义?” “温谷主,我实话就不瞒你了。”敖素犹豫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玄冥后人已经犯了我龙族众怒,必死无疑。大长老敖息已东海带着大军传送到度汐海,最多再有半日时间也到这里了。 “你若是和我们联手,一起设计夺了玄冥传承,敖珊是你的,神尸谷也依然是你的。东海龙王敖冕还会亲自敕封你为北冥之主。 “你可以带着道侣可以在这里领悟传承,继续求你的长生之道。 “但你若是非要与我们龙族作对,闭谷自守,等着你那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到来的玄冥后人,那你就准备一辈子守在这里耗光寿元吧。 “我们绝对不会再让任何活着的东西出入你的神尸谷!”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通体明艳晶莹如同红色宝石、上面写着金色文字,金光闪闪的卡片,顺手往前一挥。 那东西在水中打着旋儿,飞过了二十步的距离,飞到了温守的座前,然后在水中如同落叶一般飘落,当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正是东海龙族颁给神尸谷谷主,将度汐海长公主敖珊嫁给他的婚书。这恐怕也是一位龙族公主最为卑微的婚书了。居然被扔在地上都没有人捡。 但温守慌忙从座位上爬下,低头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无论在这谷中发生了多少事,在谷外,勾诛终于找到了进入神尸谷的正确方法,只是还有些麻烦。 如果不是蓝若霜正站在正确的位置上,就算是勾诛能看见灵机线也没用。他只能看到如同乱麻一样的灵机线在空间裂缝之间穿梭,自己却找不出头绪。 但蓝若霜站的位置实在太巧妙了。从那里刚好能看见一处破口,能直窥隐藏在空间裂隙中的神尸谷的入口。换任何一个其他位置角度都会有偏差。 蓝若霜当然不会天生知道这个位置。这是温如雪在飞升之前,连同雪都遗迹的地图一起留给她的记忆。玄冥在彻底沉寂海底之前,很可能把部分记忆留给了这位他一息所化的妖精。 可惜的是蓝若霜即便站在那儿她也看不见。只有等勾诛来了才看出端倪。 即便看到入口,和能走进去也是不一样的。这就好像你能看到你的目的地,但中间隔着一道悬崖的话,也绝对不是照直往那边走就行了。 勾诛看到的路口上充满了各种空间裂隙,就如布满了无数破碎的玻璃。贸然走进去,很可能是肢体四分五裂的下场。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牵引石不断牵引这些灵机线,改变那些空间裂纹的走向,扩展出一条行人能通过的路来,然后小心谨慎地前进。 “怎么这么慢!”这样越走,蓝若霜就越有些不耐烦了。 852 如今海神墓,原是鲛人城 (852 如今海神墓,原是鲛人城) 两人走过的是一条山峦间的泥泞路。无论是路上,还是空中,都布满了有的透明、有的反光,有的模糊,如同各种不同的玻璃碎片的空间裂缝。 勾诛以气驭物,控制着十多枚牵引石在海水中悬浮,结成了一道牵引灵机的光网。所到之处,那些锋利的裂缝也随之被拉扯变动,改变方向。 其实他也有些心焦。按这个速度走下去,他们怕是走上三天也未必能到达谷中。 这就会超过他和云王约定的期限。那时候尘族人等得不耐烦肯定会再度被引爆,云王也不得不继续建塔。他们还有可能被永久困在这冰下了。 而且他虽然准备了足够多的避水珠,也只能支撑三五天的呼吸。一旦超过这个时间,避水珠中的空气也会自然散失,再准备多少也是没有用的。 就在他一边前进,一边思索有没有捷径的时候,忽然感觉这四周所有的灵机都被某种伟力触动了。 如同温暖的阳光照了过来,无论是地面上、淤泥之下还是悬浮空中的,所有的空间裂缝都如同冰花一般溶解消失了。一条平坦的大道从空中显现出来。 当然,对他们这些修士来说,能飞遁过去而无阻碍就已经是康庄大道了。但他们眼前出现的并不是虚无的空间,而是一座跨过两座山之间的无底深渊的古老的石桥。 石桥足可并行四辆马车,都是巨大的梯形石块堆垒成弧形,靠自重构筑在两山之间,坚不可摧。 只是这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走过了,石块斑驳漆黑,上面覆满了深海淤泥,和不知道从哪里沉沦下来的古怪生物的遗骸。 奇怪的蠕虫、爬冲类的细小生物在这些淤泥遗骸中游走觅食。 石桥的尽头是山中一道相对明亮的豁口,正是勾诛之前望见的狭缝的底部。 这里不再是如同溟沧海底其他地方一样充斥着黑暗的海水,而是有着血色微光从这里渗出。 那个豁口处已经站立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他身上披着没有手臂的青色的鳞甲,一头乱发散乱地披在身后,裸露出一双肌肉强健的胳膊。 他的容貌酷似人类,每个五官单独来说都可以认为是毫无瑕疵。 但偏偏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是两眼之间距离略宽,还是鼻子和嘴之间的距离太短,总是让人感觉稍有点不协调。 一看到桥尽头人出现,他早已跪下,拜道:“下人温守,拜见尊者。” 尊者是雪族中凡人对修士的称呼。雪族是一个以“尊者”为主,其他人包括所有附属族类全都甘心为仆的种族。称尊者,就等同称主人。 蓝若霜看了一眼这怪人的相貌,便斜过目光再也不愿看第二眼了。她是完美主义的女人,看了这副尊容,就感觉好像吃了一坨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鲛人,”她看着别处嘟哝了一声,“带路吧。” 蓝若霜只是平淡无奇地吐了“鲛人”这两个字。但这两字如同一道闪电射入了温守的心中,让他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从在这个山谷中醒来,就不知道自己为谁,是何种族类,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在这里守候玄冥后人的归来。但现在他却猛然想起了,他是鲛人。 鲛人是一个海底的古老族类,但在雪国出现之前从未开化。一直过着如同野兽族类一般的原始的生活。 雪族人凿穿冰层之后,驯养了部分海底鲛人,以他们为奴仆,在北冥海底建造了一座城,汲取来自海底“黑烟囱”的地气。 这座城就是现在的神尸谷! 虽然身为奴仆,但不少鲛人也在这过程中获得了雪族人专门给他们创造的一种修炼之法,得以晋升为妖修,甚至化出人身。 这座海底城市也日渐繁荣,汇聚了大量的海底生物,几乎成为北冥和附近海洋生物朝拜的圣地。 只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这里的鲛人只剩下他一个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脑中的记忆是很不完整的。 “请问尊者,后面那位是?”他并没有立刻起身带路。 “那是本小姐的跟班奴仆而已。”蓝若霜将垂在脸颊上的鬓发缕到耳后,莞尔一笑,“他会在后面乖乖跟着的,你别管他。” 温守这时才敢抬眼一看,却刚好看到蓝若霜缕开碎发,露出半边脸颊的瞬间。 他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化形大妖,自己的化形已经足够完美,就是比起龙族也是各有千秋。直到他看到敖珊才发觉,原来人形容貌还可以美艳至此。 但是他又看到这位玄冥后人,脑中所有的观念便再度被颠覆了。 敖珊就算放在人界也已经是难得的美女。但是蓝若霜骨子里天然有一股可怕的媚劲,不是任何美貌可以代替的。 对正常的男人来说她都已经是一剂能行走的猛烈春药,更何况是对这个在谷中和一群奇形怪状的化形妖枯守了五百年的家伙来说? 但和敖珊不同的是蓝若霜的这种“妩媚”是有副作用的。女人见了她就不但不觉得美,反而觉得厌恶。杜莉是如此,连心如止水的连菱都忍不住要动手了…… “难道这就是纯净的玄冥血脉!” 温守已经感觉到了这股血脉力量对他的强烈压制。但可怕的这名女子的美貌对她的吸引力更强。 这吸引的感觉简直让他恨不得从此为她鞍前马后效命,舍生忘死不求回报,只求能偶尔一睹这容颜也心满意足。 他对后面跟着的那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的“奴仆”羡慕到了极点。同样都是奴仆,人家可以跟随美人身后,自己却独守空谷。 但他暗自摇了摇头。龙族的婚书还揣在他怀里。严格意义上讲,他现在已经是龙族赘婿了。 而这位可怜的玄冥后人,绝世美人,终究红颜薄命,只是最终不知道便宜了哪位龙王。 他低着头往后一退,退到门口,正要转身领着这位主子进入谷中,忽然后面的“奴仆”开口传音道: “温道友,不要着急啊。” 温守回过头来。那人保持着距离,离他至少还有五十步之远。 但隐约中,他感觉那人目光犀利,似乎有意无意地在身上扫来扫去,就好像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好拿似的。 “尊者何事迟疑?” “哈哈,没什么。”那人收回了目光,“温兄在这里住多久了,可看见这附近有龙族出没吗?” 温守心中一动。这是怀疑他与龙族勾结? 这两位在路上刚刚杀了度汐海龙王敖深,所以他们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但只要他打死不认,对方绝对找不到证据。 “下人自从在谷中觉醒,已在此守了五百六十三个春秋,从未离谷。龙族遍布海中,此处偶有龙族出没也不奇怪。 “只是此处禁制重重,龙族绝对无法进入神尸谷,二位尊者可以放心!” “哦?”温守忽然觉得那人目光如炬,再度扫了过来,这会盯在了自己穿着的那身青甲上,“那道友这身甲真不错啊,小弟我也很想要一件,不知道哪里买的啊。” 这倒是让温守一慌。这件甲自然是敖深送给他的。敖深这家伙身上也穿着一件类似的甲,只是形制稍有不同。 眼前这两人刚刚才杀了敖深,难道是见到这件甲起了疑心?自己怎么这么蠢,忘了先把这件甲换掉!真是百密一疏啊。 但他马上就镇定了下来,面不改色地说道: “下人耐不住在谷中枯寂,便点化了一些水族入道,收了几名拙劣弟子。此甲是一名弟子游历东海归来献上的。其来源何处……下人也没有问过。” “哦,是这样啊。”勾诛眼睛闪了闪,没有再问了。 853 天罗地网待客来,刀山火海从头越 (853 天罗地网待客来,刀山火海从头越) 勾诛和蓝若霜他们还没有进入神尸谷的时候,敖素、敖珊等一干龙族,早已经到了温守给他们指出的玄冥坟前。 只是温守只能远远指出,自己却无法接近。而龙族一干人可以抵近观察,但无法进入。 如果不是三名长老中有一人名叫敖鳗,是龙族中稍有的拥有眼阵能力的金丹阵师,敖素简直怀疑温守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敷衍他们。 敖素原以为会看见两具散发着无穷灵气的真正的神兽之尸,一头是玄冥,一头是白虎。随便剥下一片鳞或者拔一根毛都是他的大造化。 没想到温守指给他们看的地方连个土堆都没有,就是方圆数里的一片沉寂荒芜的洼地。 这一带甚至连神尸谷中随处可见的那种地气不断涌出而造就的黑烟囱都不见了,死气沉沉,看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但敖鳗能看出来,这一带的确是整个神尸谷的核心。因为整个神尸谷所有的灵机线都如同乱麻一样涌入这里。 只是灵机线上没有灵气流动的时候,这些线对没有阵瞳的人来说,是看不见,也无法感觉到的。 “怎么样,你看明白了吗?”敖素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老息很快就要到了。他可不希望在他到来之前,我们还什么都没搞定!” “如果我没有猜错,神尸应该就埋在这下面。”敖鳗已经斟酌了一下措辞,但依然想打自己的嘴巴,因为这不就是一句废话么,但他又的确只能猜测。 “只这里的禁制力量太强,我们是暂时是无法进去的。” “你不是号称有万中无一的眼阵之力?难道连禁制怎么解都看不出来?神尸在不在里面也要靠猜?” 敖素的的境界高达金丹双花圆满,只差半步就可以进入金丹三花之境,对这个金丹初花的阵师从来就不客气。 但偏偏他自己又不懂阵法,神识感悟又被禁制和距离阻挡,这时候神尸近在眼前他却看不到又够不着,真是要急得跳脚。 “禁制的主体埋在这里的土下,目视不可见,我当然看不出来了。而且这禁制本身就能隔绝神识感应。我们进不去,也就无法知道里边到底有什么东西。” 敖鳗也不客气地辩解道。 “如果非要拆也可以,从边缘可见部分寻找突破点逐步拆除,拆多少挖多少,最后总是能破解的。也就是耗上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废话真多!”敖素怒道,“既然这么难,那么那些玄冥后裔他们要怎么解开?难道也花上几个月时间来拆阵?” “如果是玄冥后裔就不用了。”敖鳗每次和这个不懂阵法的上司解释都觉得特别费劲,不得不用手打起了比划。 “这里整个阵法就像无数线,纠结成一团在这里打了一个结。我们慢慢拆,就是一根根按顺序找头绪,不能出错。一旦出错全完蛋。 “但玄冥后人来了,他们不用剪。这个结对他们来说是个活结。玄冥后人身上肯定有某种东西就是解开一切的钥匙。他们一来,结头解开,这整个阵法就不复存在……” “等等,你说如果解开了,就是阵法不复存在?而不是暂时开启?”敖素突然目光闪动,打断了敖鳗喋喋不休的说教。 敖鳗再度扫视了一圈四周所有灵机线的走向,点了点头说: “整个神识谷,甚至周边的禁制,全都是一个一次性的阵法。一旦解开,就是不可逆的。如果我没看错,整个阵法会全部重归天地走势,消失无踪。” “这倒是不错。” 如果这个阵法是一次性的,那么只要玄冥后人来到这里开启了阵法,所有的防护禁制就会消失。 那么他们这些龙族也能一同进入,而不用再担心被任何禁制阻碍。 即便所有人都进去了,真正能获得玄冥传承以及神尸的人,有可能依然是玄冥后裔,而不是他们这些龙族。 但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即便玄冥传承和神尸都归了别人也没关系。只要最终接受传承的人能落入他们的手中就可以。 不管是道统还是神尸,龙族这么多大能之士,迟早是能把有价值的东西从这人身上“挖”出来的,也就是多费点周章罢了。 所以他们剩下要做的其实不多,就是等温守带着玄冥后裔来开启玄冥坟的禁制,然后一起入内抢夺传承。抢夺失败也不要紧,抓人就是了。 但这又有一个可能:如果抓人失手,人跑了怎么办? 他们三人加上温守有四名金丹修士,还有不少龙族水族的手下,对付区区一个玄冥后人其实并没有失手的可能。 再加上还有另一个金丹三花,大长老敖息正在带着大军前来,把整个神尸谷包围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如果能在敖息到来之前就得手才是最好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布下天罗地网,让他们进入获取了传承之后,任何方法都无法逃脱?”敖素问。 “这倒不是问题,我可以布下八荒锁……大阵。”敖鳗犹豫了一下,把八荒锁龙阵的“龙”字给咽了回去。 要说让人无法逃脱,这个阵法最佳。既不影响外面的人进入,又不会让里边的人有路可逃。 偏偏这是人族阵师发明的阵法,把龙当成了被囚禁之物,名字让他觉得非常不详。 “还有我们所有人,必须在谷中隐藏起来,不能让玄冥后裔提前就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这就更容易了。只要对方没有金丹三花的实力,我保证让他们什么都察觉不到。”这一次敖鳗总算是自信地拍着胸脯说。 “那就不用继续废话了,赶紧去布阵吧。” 敖素把双手背在背后,看着敖鳗急匆匆地带人去了。 这计划比他的想象简单得多了。他们只需要埋伏在这里,等着玄冥后人过来开启禁制。开启完毕之后,这里会变成一片任何人都可以出入的寻常的区域。 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瓮中捉鳖。 话说回来,玄冥不就是一只巨型大鳖么? 龙族们将一切都布置好了的时刻,也正是温守出门迎客的那个时机。 勾诛已经走过了石桥,站在了敞开的山谷玄关之前。这一回蓝若霜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亭亭玉立地等在了玄关下。温守自然不敢催促,乖乖地侍立在一旁。 她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回眸一望,眼中似笑非笑,似乎在等着这个弟弟做出最后的决定。 这道山门倒没有什么特别,就是简单的一座石刻之门,宽度与桥的宽度大体相同。 其上没有雕饰,布满了岁月的斑驳,粘着一层厚厚的淤泥状的物质,已经看不到上面的文字。 门里门外都是古老的石板路,没有任何的不同。但勾诛却总觉得,一旦走入此门,便会有某种无法逆转的玄机开始牵引起自己的命运,这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他从在半道遭到那位度汐海龙王的阻截,再看见温守那颇有些魂不守舍的目光,他都毫不怀疑龙族已经在这里有所埋伏。 换了以前,在知己知彼,布置周密之前,他根本就不会入谷。他怎么可能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跳? 但《九死》这种功法的本质,就是越是凶险,反而越是真正的成道之途。尤其他需要成就金丹的这一刻,想要轻松渡劫根本就是不可能。 若是迈不过去这一步,那长生终究是无望的! 854 同死同生,是为道侣 (854 同死同生,是为道侣) 没有了长生,即便他回到翠玉宫,所拥有的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是要归于虚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局终究脱不了相忘于轮回。 其实他到这里也不是全无准备的。 现在的他是和金丹双花的连菱一起来的,又拥有剃头螂这头金丹傀儡,还能随时召唤尘族四大奇兽之一的赤目犼。蓝若霜一统尘族,手中的底牌也绝对不会亚于金丹战力。 论实力,他们站在这里,实力都足以和人界五大宗派中随便一个的顶尖战力有得一拼了。 这次来的问题就出在知己不知彼。他没想到好不容易来到冰盖之下,却已经有龙族在下面等着了。而且时间紧迫,他已经无可能先去调查清楚对方的布置,再作出周密的安排了。 最坏的情况,龙族可能倾全族之力来取。东海西海,南冥北冥,龙族统御海洋近十万年,倾族之力究竟得有多强,谁也无法想象。 玄冥道统,再加上玄冥、白虎神尸,这种能从根本上决定神洲势力消长的东西,是值得任何势力孤注一掷的。 明明是毫无阻拦,没有任何禁制的一道石门,勾诛却感觉上面一层虚无的屏障让他不敢逾越。这并非是上面有什么玄奥布置,而纯粹是内心无端生出的心魔,将他阻拦在这里了。 这心魔还非来源于恐惧,而是来源于牵绊。 若是他一个人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其实他也是可以拼死一试的。要么走向长生,要么归于轮回,生死有命,左右都是值得的。 但他并非一个人啊。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连菱因为因果的牵绊,也一定会死。这就等于拉着连菱一起来这里赌上生死了。 换句话说,此时连菱就是他的心魔? 这其实是有一个解决办法的。那就是劝说连菱将他们之间的因果牵绊给斩断了。 最好的选择是连菱斩断了因果之后,他独自进去玄冥的传承之地面对自己的命运。无论成败都不牵连到连菱。但连菱不太可能认可此事。 其次就是两人一起进入。真是察觉到了不可抵御的危险,他会适时而退,放弃金丹道途,保全两人的性命。即便不能保全,他也可以尽量牺牲自己,换取连菱有机会逃生。 当然,这两种选择都必须以连菱斩断因果为前提。他的金丹未成,是无力自己斩断的。 不过这种东西一旦斩断了,即便他们活着出来,想要再结成就有点不容易了。术法本身不难,问题在于为何要做这件事呢? 他们若是相互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又怎么会愿意用这么一个术法让对方窥视自己?但他们双方若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又何必再用这么一个术法相互连累? 但相比生死,这只是小节,暂时可以不用考虑进去。 四周猛然明亮了起来,深黑的只是有些地火的微光的海底,已经变成了一个炎热明亮的晌午。他现身在自己的识海中。这片青石街上强烈的阳光、拥挤的人流一如他被抓进翠玉宫的那个夏天。 只是他曾经久居的那所残破的宅院,如今笼罩在修罗兰繁茂的枝叶中。盛夏的空气中充斥着喧嚣的蝉鸣,但气氛反而显得更加幽静了。阳光在浓密的枝叶上反射,变成了柔和的绿光,仿佛无穷无尽的生机从这里泛发出来。 勾诛走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吱吖一声将门推开。这房间整洁淡雅如昔,连菱在草席上打坐,周围环绕着三重犹如绿火般的宝光。光芒不断流转,组成了无限繁复、不断变换的纹路。仿佛是无数的生命在其中发芽、成长、生息,最终死亡、湮灭,又重归这无限轮回的繁复世界,永无止境。 外面那些生机当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因为她在这里。不知不觉中她的青木长生功又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这让她几乎无限制地接近了金丹三花。 这位神女的气质愈发清冷而恬静,容貌更加绝美无双。和蓝若霜犹如花团锦簇的美艳截然不同,她的美犹如北冥的万年冰川,素洁无暇,高冷冰清,不带一丝杂质。但比起广寒神女南晚辞的酷寒锋利肃杀之美,她却又多了一份温柔的生机。 勾诛心中所想,不用开口她便知道。但她并没有直接提起此事,反而是顺手往空中一点。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团形如球体的液体。其颜色难以言说,五光十色,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无数种不同的异香。 其中有几种药味,勾诛是曾经闻到过的,正是在厚生给他的那份极品金丹三花外药中。 “三花外药?你把那份三花外药炼出来了?” “对。”连菱点了点头。 炼成一份金丹三花外药对有“药仙”之称的连菱来说当然不难了。但三花外药有个特性,那就是一旦炼成之后,就必须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服用。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早的话药性尚未达到最佳。太晚的话,药性极速流逝,很快就会报废了。 所以三花外药从来都不以炼成之后的药液的形式保存。因为它本来就是无法保存的。厚生给他的也只是原材料和炼制的方法。 “你机缘已到?”勾诛惊讶道。 连菱莞尔一笑,说:“你的机缘,也就是我的机缘。” 勾诛一怔。他左思右想,纠结的就是不应该为了自己的机缘,而让连菱无辜犯险,和自己同死同生。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一节,那就是他自己的机缘,其实也是连菱的机缘。 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且不说他与连菱神魂一体,因果相牵,命运玄机也是如同两缕丝线紧紧纠结成而成的一股绳子,根本就无法分开。如果他能就此成就金丹,连菱也未必就不能借他的突破来一同突破玄关,成就三花! 他的心魔并非出于或是过分无私,而在于他只看到了自己的道途,却未看到两人既然同为一体的,那就不光是死亡会相互牵连。长生也是一样的。 这世上有太多道侣孤身犯险,甚至为了成就对方而牺牲自我。其实这都不是真正的道侣之为。真正的道侣是同进同退,同生共死,而无需任何纠结的。 你为成就对方而牺牲自我,又是否问过对方是否愿意你这样的牺牲呢?如果对方愿意甚至乐于受之,那她又如何值得你牺牲?如果对方不乐意,你又何忍替对方做出决定,借你之死而求生,其实生不如死? 你进她也进,你败她也败。你生她亦生,你死她亦死。这才是真正的为侣之道! 牵绊虽然犹在,他的心念却如同一池透明见底的清水,再无任何浑浊不清之处了。 在现世中,他从容伸出右手食指,往那门口虚空中那层并不存在的屏障上轻轻一点。 在这一瞬间,他识海忽然雀跃而起,宛如无风起浪,飞溅四方。他的神识就像蛛网一样往四方蔓延开去,映照出许多未来。 在无数未来中,他见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犹如无数条路,通往无数的结局。 他做了各种各样的盘算,各种各样的应对的计划。即便最坏的情况下,他也要找到一条和连菱一起活着出去的路。虽然只是一瞬的闪念,他却好像经历了许多年。 每一步计算,都是要消耗寿元的!然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元丝毫无损。 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又为此消耗了多少的寿元? 然后他淡气度从容地微微一笑。年少时初入道门的青涩气息如今早已消失殆尽。衣摆清扬,灵光环绕,他安然一抬步便踏了进去! 855 守来故主开遗葬,成就阵心窥天机 (855 守来故主开遗葬,成就阵心窥天机) 神尸谷范围很大,是这北冥海底中难得的“明亮”之处。 因为这里随处可见一座座高高的“黑塔”。这些塔身如同一座火炉,其上冒出许多缕黑烟,热流滚滚。浓密的黑烟中闪烁着橘红色的火光。 那些都是真正的熔岩地火,虽然在冰冷海水中,它们已将附近的海水烧沸,自己也不会熄灭。它们是这里微光的来源。 因为滚烫的水流、翻滚的黑烟和数不清的气泡,远远望去这里不像是北冥,反而热得像是南冥。莫非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犹如森林般的黑塔丛的簇拥之下,中间有一片巨大的血红色的珊瑚。它沉浸在这海底不知道多少万年,早已死亡了。它应当布满了淤泥才对。 但现在它晶莹剔透,几乎一尘不染,明显是被人清扫整理过。其下有人开辟出了一处洞府,名为“血珊宫”,正是神尸谷谷主温守用来待客的地方。 温守手下的一干弟子,有蚌类、龟类、鱼类,也有虾蟹之辈,一个个化形不全,奇形怪状,都跪拜在通往血珊宫的道路两侧。 “温道友,我们不用去那儿了。你直接带我们去见玄冥遗骸吧。”勾诛跟在蓝若霜后,对前面温守说。 温守回头望了望蓝若霜。蓝若霜笑道:“鲛人,这里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你就不用拿来和我客套了。赶紧带我去拜祭先祖,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花了多少年打理修建出来的血珊宫,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东西!”温守心中大恼,但又不敢说出声。 其实这位玄冥后人的说法也是不错的。海底鲛城本来就是雪族人建造出来汲取地气用的,又如何说不是玄冥的东西? 甚至连他本人也是玄冥后人的奴仆而已。 只是他守着这块地方这么久了,也就渐渐地当成了是自己的。如今原主归来,他的心态却不可能再回归往日了。但没有办法,暂时他还是只能隐忍。 “那就请尊者随我来。”温守低眉折腰,有些忍气吞声地说。 真正的玄冥坟距离谷口大约有十多里的距离。温守在前带路,三人在翻滚的热流中御水而行,速度很快。 穿过几乎望不到边的黑塔林,绕过许多凝固的熔岩所构成的石山,最后他们在群山怀抱中见到一块洼地,宛如一个巨大的陨坑。 只是多年泥土沉积,将这一带都覆盖了住了。 “前面我就过不去了。这里的禁制排斥下人。二位尊者只能自行去感悟前路了。”温守脚步一停,侍立在路边不动了。 这里没有任何标记,只有四周如同群兽般的山,深黑的海水,从远处传来的淡红微光,还有空中不断飘落的星星点点的“海雪”。 三人站立的地面,正是许多年来这些海雪的不断沉积而成的淤泥。 他们多少都有御水之能,所以能踏水而行,不至于陷入到淤泥中。但前面有一条无形的线,犹如雷池,温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踏过去一步的。 这五百年中,他何尝没想过自己去领悟玄冥传承,或者至少从白虎神尸上去获得一点什么。但他想尽了办法都没有能迈过这条线。 只要他稍一动要迈过去的念头,神识中就会受到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行动。直到他成就金丹之后,这种压力才稍小了一点,但还没有到他能过去的地步。 但当这二位到了这里,他再次感觉到,这种排斥的力量竟然减弱了!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们两人走了过去,那么之后他也能自由出入了。 他有些悲哀地想到,这其实是有道理的。这怪异的排斥是主人在他神识中种下了某种隐秘的印记,就是为了特别防止他这个看守东西的奴仆觊觎主人的东西。 证据就是龙族也是外人,但只被里层的禁制阻挡,在神识上并不会遭受特别的压力。 既然主人已经回来了,那么这防范也就没有必要了,所以缓缓开始解除了。 那两人没有再理他,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没有任何禁制阻拦,他们轻松便跨过了他数百年没有能跨过的“雷池”。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神识上的禁锢也消失无踪了。 他真是很想猛然出手,将这两人杀了,然后将所有的龙族,除了敖珊之外都排斥出去。但他终究还是不敢。 他现在还能控制这谷中的禁制。但一旦他动手弑主,谁也不知道玄冥有没有做什么别的布置。搞不好那时被这禁制反杀的就是他自己了。 更何况现在有龙族的人在这里埋伏,他尽可以让龙族的人去当这个出头鸟,自己在后面见风使舵就行了。 勾诛用眼睛看到了无数的灵机线纠缠在半空中,最后汇入这层淤泥之下,超出了他的目视的范围。 他虽然是随便往里走了几步,但每走一步都让他更加震惊。因为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有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如同雪片般飞来,灌入他的脑海中。 更神奇的是涌来的记忆中的景象和眼中所见相连了,这让他的视觉仿佛穿透了这层淤泥,继续往下洞悉一切了。 “心阵之力?” 这是《三阵经》中,阵师的第三重境界,心阵?无需目视,直接用心即可窥视一切灵机走向,可以无视任何阻碍的心阵之力?就这么突破了? 这也有可能只是玄冥的记忆让他洞窥这一切而已。 但是他四面环顾,在他神识所能企及的数十里范围内,所有一切禁制的布置尽皆映照进了他的心神中。其中有些布置绝非玄冥所设。 比如数十里外,几乎围住了整个神尸谷的八荒锁龙阵!这明显是有人刚刚布置好的阵法。 那些阵枢都布置得极为巧妙,都在重重山峦背后。他从进谷一直走到这里,都是无法直接目视到那些区域的。所以即便他有着眼阵之力也无法发觉。 但现在,他不用目视,只用神识便注意到了这一切。 若论阵师的境界,这就是心阵,已是最高的第三重境界。若论能力,这叫阵心,是阵瞳的升级。 从灵源宗传下阵法开始,历代阵师苦研了上万年,始终没有人能总结出炼成心阵境界的方法。所有成就阵心的人都是偶然突破,突破完了也不明所以的。 但这个时候,勾诛却有了一个猜测。 也许是需要这么一个机会:一个拥有眼阵之力的人,目视阵法看到尽头,被物所遮挡的时候,恰好一段关于被遮蔽的灵机的精确的记忆涌入心中。 这让他心神中所见与眼中所见连接在一起,此时他便有可能会豁然贯通,领悟心阵! 他也只能猜。因为这种事是不可能再度重复试验去证实的。 现在不但玄冥坟中的一切灵机布置都在他心中已经了然,龙族在四周所有的布置都逃不过他的心阵之能。 只不过这能力只能感悟天地灵机,却感悟不到有情生物。 所以他虽然已经看到了附近龙族布下的隐匿阵法,但并不知道其中埋伏有多少龙族高手,更不知道他们实力如何。 这就离真正的知己知彼,只差一步! 在他停住脚步,感悟到玄冥坟中的一切的时候,蓝若霜原本在前方,感觉到勾诛停住了,她竟然也停住了。 856 生死悬危局,主客错乱谷 (856 生死悬危局,主客错乱谷) 其实以蓝若霜的机敏,加之小心谨慎,甚至是阴险毒辣,勾诛毫不怀疑她早已注意到神尸谷中的异样,也一定早就猜到这里有龙族布下的陷阱。 但是她一直不动声色,如同懵懂一般往里走,让勾诛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是她有什么可以无视一切成功获取传承还全身而退的奇妙手段? 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他在玄水幻境中是独自一人面对玄冥,那蓝若霜一定也是如此。作为真正的玄冥后人,玄冥应该不像对他那么吝啬,也许教了什么秘法? “你不会没有注意到这谷里布满了龙族的人吧?先出现那个所谓龙王只是个打头阵的而已。” 勾诛传音提醒道。他这表面上是提醒,其实却是一种试探。他得探探这个毒妇的底子。别她一个人获取了传承溜之大吉,自己却被留下来对付这一帮穷凶极恶的水族啊。 蓝若霜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微弯起犹如新月,纤手轻抚垂到胸前的秀发,传音笑道:“弟弟,这不是有你么。姐姐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喂,玄冥怎么跟你说的啊?他不可能让他唯一的后裔下来送死吧?有没有告诉你怎么脱身啊?” 她这个不急不躁的态度倒是让勾诛有点捉急了。本来还想她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底牌呢。 “嗯,玄冥说此番获取传承,必定九死一生。但有你这个天相吉人陪同,就能逢凶化吉,反正死不了。” 其实她从玄冥那里听到的和勾诛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所见的玄冥只不过驻守在玄水幻境中的一个残魂,其记忆只有玄冥本体当年留给他的一些零散的片段。 他根本就没有力量去窥视海底发生的一切,更不可能知道温守叛变、龙族觊觎等等意料之外的事。 《九死》功法本来就是走的死中向生之道。以万众之死,成就一人的长生。 所以不管是突破哪层进阶,都一样九死一生,蕴含着巨大的凶险。这是玄冥残魂知道,而且必定会提醒的。 自然玄冥也不可能提勾诛有吉人天相之类的神棍般的废话。 但蓝若霜用乾坤宝盘试图推算出一条获取传承、又全身而退的途径的时候,无论她怎么算,宝盘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只要有勾诛在,就可保有惊无险,太平无事。 乾坤宝盘是她最大的秘密,她当然不会说出来让勾诛知道。所以只能托辞说是玄冥的交代了。 她这么一说,勾诛只能完全无语。他心想我还指望着这个聪明的女人出谋划策,指出一条活路,结果倒好,你这是完全吃定了我? “到了这里,你也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不是九死一生,而是一定会死了。” 勾诛将目光移到这片凹陷的“泥坑”之下,所谓的玄冥坟,提醒蓝若霜说。 蓝若霜掩嘴一笑,说:“别吓你姐姐了。我弟弟这么小心谨慎,要是看出了这里必死无疑,不是早就跑了,哪能还留在这里发呆呢?” 勾诛对这个片淤泥之下的玄冥坟已经了若指掌。这些倒不全是来自他的心阵,更多的是来自玄冥灌输给他的记忆。 所以蓝若霜即便没有心阵之能,她应该也是看到了一切的。神奇的是她看到这一切之后,竟然还安然地站在这里,没有丝毫失望和慌乱? 正常人看到这一切就应该明白,从理论上说,玄冥的传承也好、玄冥和白虎的神尸也罢,根本都没有可能活着拿到手的。这不是九死一生,这简直是十死无生啊。 只有勾诛不同。他在进入神尸谷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出一条生路。这条路虽然凶险无比,但直到现在,依然是可行的。 蓝若霜难道连这一点都能算计到?所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跟着他因人成事就可以了? 这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女人。勾诛甚至怀疑,她手上是不是有什么能预见一切的神奇法宝了。她能翻云覆雨统一尘族,发起战争,也是因为这种手段吗? “好吧,”勾诛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盘膝坐下了,“想活命,那就我怎么说你就这么做,千万别出错!” “放心,我能不信弟弟的吗?”蓝若霜也在他旁边坐定了。 勾诛拿出几枚牵引石,打入附近的淤泥中,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法,将他和蓝若霜护在其中。 这个防御阵法并不是有多强,但想要打破它总是要花上一点时间和功夫的。这样他在和对方谈判的时候,可以避免对方自以为实力高出他们,试图瞬间出手直接将他们制住。 “来的都是客,躲起来做什么?你们这些龙族都是这么鬼鬼祟祟的吗?你们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出来谈谈?你们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给?” 勾诛身上法力一涌,将神念传播了出去。整个神尸谷中所有人的心神中顿时都回荡起了他的声音。当然也包括了躲在隐匿阵法中的龙族们。 敖素对敖鳗冷笑道:“鳗兄,你的所谓隐匿阵法暴露了。”敖鳗脸色一变,辩解道:“绝无可能。就算来人有眼阵之能都不可能看透!” 他的阵法不但本身很强,而且设置在玄冥坟外两座岩石山之间的狭缝中,从外部根本看不到任何痕迹。 另一名长老名叫敖途,比这两人都要冷静,提醒敖素道:“那两人路上杀了敖深,多少能猜到谷里有埋伏,但不一定看见我们了,也许只不过是一个试探罢了。” 敖素点点头,心道差点就上当了。他其实并不怕现身,无论自己现身不现身,对方都是要乖乖地开启玄冥坟上的禁制的。 但是在他们交手,他还是先确定这两名玄冥后人手中究竟有什么箱底手段为好。 “敖珊,”他用手一指这位度汐海长公主,“你去试探试探他们,先别轻易动手。” 听到勾诛传音的同时,她早已脸色涨红,气鼓鼓咬着红唇,就是敖素不说,她也差点冲出去和这两个人类理论了。 这两人闯到她家谷中想把她的东西据为己有,还杀了他哥哥,这是杀人夺财,居然还说龙族才是客? 在玄冥坟外不远低眉俯首安静侍立的温守,听到勾诛的传音,目光一寒,缓缓将眼睛抬了起来,望向着两名先祖后裔。 原来他的所作所为,对方早就察觉了!察觉了还故意喊破,这是想送死吗? 或许他们还不知道,他神识中的印记已经解除。而里边的禁制对他也不再有用,他随时都可以和对方一样出入这片先祖安眠之地了。 两个紫府圆满修士,他并不放在眼中。并非两个半步金丹联手就能打得过一个金丹修士的。他只要迅疾出手重创了一人,另一人就是等死的份了。 但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他始终在等着龙族的人先出现。 奇怪的是都到这时候了,龙族几个金丹长老居然还不吭声?这有什么意义?这两人既然知道龙族就藏在这里,自然不可能这时候去开启禁制。 他正要情不自禁地朝龙族那群人的藏身之地望去,忽然眼前红光一闪。身着一身鲜红绫罗曲裾的敖珊挡在了他面前。 敖珊正要开口,第一眼便看到了蓝若霜,不由得一怔,但她脸上立刻浮起了强烈的厌恶之感,尖声骂道: “狗男女,也不看看这是谁家?这明明是我家的神尸谷,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拿来施舍了?” 她原本是极厌恶温守这个怪模样的鲛人的。但是婚书已经到了这鲛人手上,她也就是这神尸谷的女主人了。看到这两人反而以主人自居,岂能不火大? “别以为你们躲在这破阵内,本公主就怕了你们!” 一看到这两人只不过虚丹的修为,她心头一横,手中现出两根足有一尺来长,细如须发,却又长直锋利的金色长针来,顺势往前一丢。 这两物顿时化为两线金光,往勾诛和蓝若霜两人飙射而去! 857 蜇水毒刺欲夺魂,剃头螳螂先枭首 (857 蜇水毒刺欲夺魂,剃头螳螂先枭首) 敖珊手中这对细长针形物名为蜇水穿魂刺,是用海中某种神异海蜇身上的长刺炼成。 其细能穿过针眼,又极度刚直。如果击打在纯阳阵壁上,因为其极细,只要阵壁不是太厚,都可以毫无阻碍地一穿而过。 穿魂刺上附着强烈的毒素,它只要被祭出,就一定会冲着对方的印堂奔去。一旦刺入,这毒素直接攻击对方神魂,就能让对方即刻失去战力。 敖珊表面上因为激愤而动手,其实她并不傻,有自己的心思在内。 现在不管如何,她已经嫁了温守,而且敖素等人也亲口认可,温守会被东海龙王敕封为此地主人,那么这里的玄冥道统和两具神尸其实就是她自家的东西了。 如果她瞬间动手杀了这两人,此后暂时谁也进不去,必须由东海调更多的人来拆阵。她就有的是时间向所有人宣告这是她的家产。 即便她的家产没有东宫龙族帮助拆阵也是取不出来的。那也无非是分配一些利益出去罢了。重要的是,这也是由她为主来分配的。 如果这两人活着,和那些东海来的长老达成某种交易,开启了禁制所有人一拥而入的话,里边的东西究竟被谁所得,又要被别人抢去多少,那就无法控制了。 至少落入这些们长老手中的东西,无论她如何占理,都是不可能让他们原封不动地吐出来的。 所以趁这个时机,她必须抢先动手,杀了这两人! 她没想到这时候那名穿着暗蓝色道袍的年轻男子只是右手手掌微微一张,手心里边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冒出一个黑色的球体,瞬间便出了禁制,拦在那两道金光面前。 一片黑光闪过,当当两声之后,两根蜇水穿神刺便在空中被击飞,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她是紫府三气的实力,但对方的这件奇异的法宝速度居然比她的穿魂刺要快了无数倍,轻松都就将两根飞刺拦截了下来。这是金丹修士才有的速度! 一个虚丹修士,能动用金丹法宝? 其实虚丹修士即便动用具有金丹能力的法宝,的确也只能施展出紫府的威能。 但勾诛是紫府圆满,而且法宝中傀儡是个例外。傀儡比一般的法宝更具有自主战力。所以五行宗的傀儡可谓是法宝中的另类极品。 敖珊还没有想清来由,这团圆形的模糊黑影已经到了面前,噌噌两声,两柄乌黑光亮的锋利大刀出现在她的面前。 好在温守纵身而起,挡在了敖珊前面。 他双臂上金光闪过,一双并没有被青甲覆盖的赤裸胳膊上生出了一枚枚金色的鳞片,肌肉鼓起,宛如一双巨锤。 这一双“金刚臂”的力道和坚固远胜敖深送给他的龙鳞甲,正是他最大的自信所在。 当那古怪法器的一双黑色的锋利的大铡刀往敖珊的脖子上招呼来的时候,他的双臂已经举起,横在空中,正好将刀锋挡住。然后他只感觉双臂一麻。 空中传来金铁相交的猛烈锐响,火光四溅! 他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丢出一件具有金丹威能的强力法宝,还以为最多是紫府圆满的实力。这双刀砍下来,他的金鳞上也砍出了半寸深的伤痕。 如果不是他把几乎全身的气血之力都涌入了这双金刚臂中,恐怕刚刚他早已双臂齐断了。这让他顿时产生了退缩之心。 敖珊则完全吓傻了,呆若木鸡一动没动。 她虽然骄横跋扈,杀起人来果断得很,但一直在龙宫中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真刀真枪抹自己脖子的架势? 温守这时才看清空中这个古怪的巨大黑球弹开手脚之后,四足双刀,长长的脖子,一个三角形的古怪脑袋,形似一头螳螂。 它浑身灵气流转,散发着金丹的威压!被温守格挡了这两刀,它丝毫都没有恋战,在空中一个侧转,四足在温守身上轻轻一拨,便不可思议地绕了过去。 剃头螂只攻击它认定的对它威胁最大的对手。 温守虽然实力更强,但只挡了它两下,还没有发起攻击就已经有了退缩之意。而敖珊可是正经地射了它两枚穿魂刺的大敌,它当然不会放过。 唰唰两声,又是两道黑光闪过。这一回温守还来不及格挡,黑光已经在敖珊的玉颈上一挥而过。 肤如美玉的一颗绝美头颅,就这么滚落下来,热血狂飙到一丈来高。 就在敖珊殒命的同时,剃头螂唰地一声缩拢,重新变回一个巴掌大小的滴溜溜的黑色小球,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回勾诛的掌心,消失不见了。 “敖珊!”温守救援不及,心中怒火涌起,双目血红,一双金刚臂如同巨锤,金丹之力激起猛烈的暗流,猛然朝勾诛所在的防护阵法击去。 然而他的攻击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水膜,在水中轰隆隆地爆出一个个球形的水浪,气泡四散,力道却全被这水膜给卸去了。 “温守,等我们开启了玄冥遗藏,夺了其道统,你再杀他们不迟!”温守脑海中猛然响起敖素的传音。 “何况你已经是我龙族的赘婿,敖珊死了又如何,东海大大小小的龙宫公主有的是,我保证给你再挑一个就是!” 敖素已经挡在在面前,敖途、敖鳗两人也同时出现。接着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头上都冒出一个个攒动的人影。 那是是大大小小的龙族、水族,还有温守的弟子们,早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隐隐结成了一个攻击阵法,将四周都包围了起来。 敖素并不后悔让敖珊出来试探结果折了性命。敖珊虽然是敖息的侄女,但地位本来就不如敖深。否则他们也不会一直打算牺牲了敖珊来钓温守这头人鱼了。 她把对方的箱底手段,也就是那头金丹螳螂傀儡给试了出来,也算是死得物有所值了。 敖素、敖途、敖鳗,加上一个怒气冲天的温守,一共四名金丹妖修,金丹威压如同四股巨浪一般涌动,让整个神尸谷中都充满了仿佛能将一切撕碎的狂暴气息。 而且这股气息还都是往勾诛和蓝若霜在的那个小小的防护阵法倾泻而去的。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就连蓝若霜也不得不闭目入定,安定心神。 当然,也不能排除她的意思是这事儿我不管,全看你勾诛的了。 勾诛倒是无所谓。这种神识上的压力对他已经觉醒了不少的九炼之神不算什么。他不断东张西望,似乎在计算这什么。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这时间其实他内心是相当焦灼的。敌人还是不够多,也不够强,那怎么办? 敖素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你今天连杀了我东宫度汐海龙王、公主二人,还这么泰然无事,莫非你还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吗?” 勾诛仔细看了他一眼,说:“你只有金丹双花境界,还不够资格和我说话。你们龙族不会连一个三花修士都没有吧?我还可以再等一等,等你们真正主事的人来和说话。” 敖素本来就不是真正主事的,主事的是敖息,而且正在赶来。敖素被他碰巧说中,不由得怒火涌起,狠狠地说: “我虽然只有金丹双花,但是把你们两个碾成肉末不成问题!” 勾诛摇头笑道:“你不敢。你们要的是这下面的玄冥道统。杀了我,你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哈哈哈,”敖素仰头笑道,“你以为你们死了,就没有人能开启禁制了?虽然是有点麻烦,但是这座玄冥遗藏,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别废话!”勾诛已经懒得理他了,“把你们龙族的大佬都叫来,最好是把你东海的大龙王、大长老都叫来。我要和他们好好做一笔交易。否则……” 勾诛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诡笑道:“我就引爆整座遗葬,大家一起尸骨无存!” 858 敖息威压群山摧,勾诛吹嘘妻妾众 (858 敖息威压群山摧,勾诛吹嘘妻妾众) 引爆?玄冥坟还可以引爆?敖素一怔,这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以这两名紫府圆满修士的实力,就是真有两具神兽之尸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断然引爆不了的。 但会不会玄冥在死前留下了什么手段? 比如他本来打算自爆的,但又没有自爆成功,而是把触发自爆的手段留到了现在。并且被这两个玄冥后人掌控了? 这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要命的是禁制阻挡了神识,导致他们对这片淤泥之下的玄冥坟中究竟有什么一无所知。但这两个玄冥后人如果能无视禁制,掌控的东西显然会比他们多。 也许根本没有这回事,这就是这个狡猾的人修在虚张声势罢了。但只要这种可能性存在,他就不得不要掂量一下后果。 一名金丹修士自爆的威力就足以夷平神尸谷了吧?如果是两头神兽自爆,那威力到底有多惊人?他们恐怕要做了鬼才能知道了。 他估计他就算退出百里之外,也未必就见得安全。恐怕要千里他才敢说保险。但他们退到千里之外,这玄冥道统不就是这两人的了?这恐怕就是这个人修的目的。 他笃定这人就算能引爆也绝对不会引爆的。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他们这些疯狂追求长生的家伙。引爆玄冥坟他们就是自杀。但如果逼急了他们,就不好说了。 这里有一个奇怪之处。他想死也好不想死也罢,为什么非要拉上东海龙王和几个大长老?说实话,想让敖冕亲自来那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敖冕本来就和敖息不太对付,就算他全力支持此事,也不可能亲身前来。 谁都能看出这头老龙寿元已经不多,所以他已经把自己闭关在龙宫中数百年没有出去过了。玄冥这种无助于他寿元的东西他是不可能大老远跑来,空耗寿元便宜别人的。 “想让陛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以先说说你的要求,说不定我这个东海长老就能办得下来,省了多少麻烦?” 敖素态度转为柔和,他不想死,打算先稳住这个难以掌控的人类。 “好啊。”勾诛笑眯眯地说道,“我要东海龙王现身在此当众立誓,分我一缕王族血脉,然后下旨把她女儿敖瑶嫁给我,封我为北冥亲王,永镇北冥!” 他这话一出口,就连蓝若霜也半睁开了眼,心想这家伙是不是真贪图富贵和美色把她给卖了? 就连他的识海中,一直心神安定端坐在小屋草席上入定修炼的连菱,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挂起了一丝怒容。 温守眼睛一瞪,想这家伙比我会讨价还价啊。我只不过娶了一个度汐海长公主就乐不可支了。人家直接就点名要东海第一美龙敖瑶? 这位可是当年西宫龙王亲自求娶都吃了闭门羹,号称东胜海疆的万年不得一见的惊世尤物啊。 据说敖冕之所以不肯嫁她,将来很可能会有天庭颁下封仙敕直接飞升,他那时还能和天庭再讨点好处的。 敖素却对这个人修刮目相看。是的,只有这样,才能保得自己将来富贵无忧。像温守那种笨蛋,是绝对提不出这样的要求的。 无论你交换什么条件,不但要确保交换成功,还得保证在交换之后你的利益不会被对方轻易吞噬。 像温守这样,只不过一纸婚书在手。敖珊活着,或许度汐海龙族为了颜面还会尽力保住他不死。 现在敖深敖珊双双道殒,他连龙族血脉都没有,又守着个地气资源源源不断的神尸谷,岂不是一块让人瓜分的肥肉? 如果东海龙王亲至,分了血脉,放出东宫诏令,颁布四海,那么这人的位置就坐稳了。虎踞北冥,又是敖冕的女婿,还坐拥美女,敖瑶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竭力辅佐这位夫君。 换了是他,他也得这么提条件。以玄冥道统和两具神尸来换,这生意对双方都值!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人修不知道,敖冕寿元到头。不能让他返老还童,他是不会同意嫁掉敖瑶的。 勾诛话音刚落不久,又一阵更强大的神识威压如水涌而来。这深海原本就已经强大无比的水压,似乎又强硬了一分,仿佛要把那些林立的山峦都给压平了。 “你说得没错,让他来谈是不够格的。老夫来和你谈谈这交易如何?” 这股浩荡神念如同溟沧暗流,几乎充斥了冰盖之下整个空间,又化作千丝万缕,仿佛钻入了每个人全身每个毛孔,直入心神。 话语声直接在脑海中回响,声音尖锐,如同指甲刮擦某种细纹岩石的表面,让人感觉抓狂无比,却又无力躲避。 金丹三花的神识之力! 敖息一双空手背在背后,身上无甲,穿着一身寻常不过的灰布道袍,一条破烂布带缠腰,头裹着一块土黄色的头巾,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苍老的脸。 这打扮让一向低调的勾诛都吃了一惊。这位三花高人一身行头简直是连凡人都不如。他脱口而出:“你谁啊?” “老夫乃东宫龙王座下,五大长老之一的掌潮长老敖息,够不够格和你谈?翠玉宫勾长老!只不过,” 他的目光忽然指向了勾诛旁边的蓝若霜,那股怪异让人抓狂的神识压力也随之移了过去。他做事谨慎,在动身出来之前,就已经查清楚了要对付的人是谁。 “依着老夫来看,真正的玄冥后人应该是这位寒尘巫女!我若和你谈,不知道巫女意见如何?尘族大巫女大驾光临,我龙族招待不周啊!” 他咳咳两声,略一曲身,勉强做了个抱拳的姿势。 理论上,盘踞北疆的尘族也是一大势力,和海中龙族不说完全对等,也是勉强可以对话的存在。 而寒尘巫女到了这里,他做为东海龙宫的大长老,若是完全视而不见,显得龙族失了礼数。 但他的神识威压丝毫也没有放松,就是想看看这位尘族的至尊巫女有没有余力回复他。 一个修为只不过紫府的巫女他是不怕的,但这人能统治尘族,又让他担心对方手中有什么倚仗。 蓝若霜依然面无表情,紧闭双目打坐,完全没有回应他。看来此女至少神识上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已经被他压制的完全无法回应了。 勾诛冷咳一声,一不做二不休,厚颜无耻地说:“这你不用管。在我家我说了算,没有女人说话的份儿。” 他这话一出,不少老龙都惊得差点把嘴里的海水都喷了出来。 这些东海老龙觊觎翠玉峰数百年了,他们对翠玉宫的情况自然一直盯着。 这些年崛起的一个出生小毛贼的弟子勾诛,莫名娶了碧落神女为道侣,还站上了真传院长老的位置,可谓是花名远扬了。这些事几个长老当然都是清楚的。 但这毛贼就这么占了翠玉宫也就罢了,怎么统一尘族的寒尘巫女也落入了其掌控之下? 然后这人的魔掌又伸向了东海龙王的女儿敖瑶!这是什么人?情圣还是禽兽啊?通过征服女人征服世界吗? 就连面容犹如一块老木一般僵硬的敖息,嘴巴也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忘了合上。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在勾诛识海深处,无数竖立起来不断颤动的锋利如剑的修罗兰叶的簇拥中,有个女人冷哼了一声,说:“是么,没有女人说话的份儿?” 859 千军为见证,一念定死生 (859 千军为见证,一念定死生) 敖息竟然情不自禁鼓了两下掌,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把那个“雄”字说得特别重,“老夫佩服,佩服!” 然后他收了手再度背到背后:“但我还是要劝你现实一点。陛下是不可能会来这里了。敖瑶也不会嫁你。 “血脉老夫可以分一缕给你。虽然比不上敖冕的,但也不差就是了。至于女儿么,老夫没有女儿。” 他一指下面的敖素,说:“他有个女儿,名叫敖珞,比起敖瑶来说自然是要差点,但比你刚刚杀掉的敖珊可强多了。” 敖素脸色发黑,心想你没事找事拿我的女儿下手?但转念一想,如果用的是敖珞,那么在这场玄冥道统和神尸的争夺大战中,他理所当然能分到更多的利益。 所以虽然脸上不好看,但他并没有立刻出言抗议。 “至于亲王爵位么,老夫可以以长老令先命你为北冥代守,然后再去请敖冕给你下旨封为亲王。以我这个大长老的分量,敖冕一般不会为难你的。你肯信否?” 敖息提出的这价码一下子就打了一大堆折扣。有趣的是勾诛并没有立刻出言反驳,而是低头沉吟。其实他只是感觉火烧眉毛了。 虽然又来了一个金丹三花的敖息,但还是不够,还是不够怎么办? 不对啊,按着他的推算,以玄冥道统和两具神尸的分量,龙族虽然不至于真的倾国之力而来,也不会只派这么寥寥数百人才对啊。这里一定还有什么搞错了…… “你还有什么可想的?”敖息对这贪婪的人类投以鄙夷的目光。 “我们这里现在一共有五名金丹,光双花以上的就有三名。你莫非以为你们还有什么手段能在我们眼皮子地底下,取了玄冥遗藏再全身而退? “就算你直接放弃,就凭你身上两条龙命,也绝对跑不了的。 “至于你说什么引爆遗藏,哈哈,恕老朽直言,你这话九成九只不过虚张声势。 “玄冥怎么可能留下这样的手段,自爆了肉身断了他的道统?真是如此,虽然神兽不灭,他也不知道再要有多少万年才能再度聚合复生了。 “就算他真留有这样的箱底手段,又握在勾道友手上,道友也绝不至于自寻短见吧? “毕竟勾小友风华正茂,妻妾成群,前途无量,而这里我们几条老龙可都是半截身子入土了。” “小友,过犹不及,见好就收才是俊杰。仔细想想吧。老夫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是一刻钟你还不能下定决心,老头子我就只能代你做个选择了。” 勾诛神色越来越焦灼,挠了挠头,死皮赖脸地问: “虽然你自称大长老,但是我怎么知道你在龙族说话究竟有多少分量?就算你给我血脉,封我北冥代守,这里又没有什么人见证,回头你们翻脸不认账,我找谁去?” 敖息大笑:“果然是个谨慎的小人。也好,我就让你看看老夫在龙族中的分量。” 说完他眉心处一暗,似乎形成了一处虚无的空洞,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从那空洞中传出,扯动了这海底中某种无形的玄妙之物。 就好像一重无形的帷幕遮挡着一切,但是他们却看不见,只能看见空空的一片海水。但现在这帷幕却被敖息眉心处的虚洞不断牵引,很快拉开。 帷幕之后,重重叠叠早已集结的水族显现了出来。它们成群结队,同类聚集在一起,各自占据一片水域,密密麻麻地塞满了神尸谷,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有成群的巨大鲨鱼,身上穿着厚重的鳞甲,只有一张长满了锋利的三角形尖牙的巨嘴暴露在外。 有每个都有人身大小、形如长满了鬃毛的雄狮头部的巨大水母,一个个懒散地漂浮在水中,将那些剧毒的丝刺伸展在海水中。 更有无数的挥舞着螯肢的体型巨大的虾蟹,一个个威武嚣张地沿着海底爬来。 还有数不清的体型非常低调,但全身却长满了各色鲜亮毒刺的小鱼。 其他各种各样的水族,多不胜数,无法一一言述。这些都不是寻常的水族,而是一支真正的水族妖修大军。 每头水族都至少是相当于筑基修士的异兽,其中相当于虚丹修士的高阶灵兽更是不下千头。有着人身的紫府化形妖也有近百! 虽然敖息不能代表整个龙族的东宫海国,但在他掌控的势力范围内,他真的是“倾国之力”了。东海龙宫三分之一的精锐部队被他带了出来。 群体带来的神识威压和个别修士带来的威压完全不同。 如果说一个金丹三花修士的神识威压如同北极星那么明亮,那么一支强大军队给人的感觉,那就是如同浩瀚星河了。 虽然其中每一颗星都并不明亮,但汇聚成河海,远比个别明亮的星更加气势惊人。 原本空虚寂寞冷的荒凉海谷,瞬间就被这支军队填满了,影影绰绰,重重叠叠,拥挤得几乎一点空间都不剩了。 他们是随着敖息的到来而到来的。神奇的是,敖息用了某种神奇的隐匿术法,将整支军队的气息都藏匿了起来。 如果勾诛和巫女这两人有什么手段乱中脱逃,就会受到这支无所不在的军队的集火打击,瞬间灰飞烟灭。 当然,如此数量庞大的一支军队,任何人想要完全隐匿它是不可能的。 敖息只是用他的无形“帷幕”将勾诛等人包围了起来,让他们感觉不到这支军队的存在罢了。 他把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全都带来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玄冥道统之争,他必须得手! 否则敖深之死,丧龙钟之鸣,不但是东宫龙族,也尤其是他敖息这一辈子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夺取玄冥道统,拿下神尸,他有办法让他的军队变得天下无敌。不要说面对西宫龙族了,就是登陆面对人族和妖族也是如此! 等敖冕寿元耗尽,他就将成为东海海底最大的权臣。 虽然坐不上东海龙王的位置,但只要东海最强的军队掌握在他手中,那王位上的那个年轻人就只不过是他手中的玩偶罢了。 “怎么样?所谓一呼万应,老夫说话分量够重吧?”敖息没有再传音,而是直接开口,声如雷鸣,在勾诛耳中炸得轰轰直响。 “这里有东宫三万精兵做见证,够多了吧?老夫虽然不是天子,但说话同样没有戏言!” 说完他左手轻轻一弹,一滴鲜红明亮的精血被他弹了出来,发出幽幽红光,往勾诛飞了过去。 接着他又取出一枚金色海螺,将自己的承诺都注入了进去,然后将海螺也丢了出来,抛往勾诛的方向。然后他坦然大笑道: “老夫的诚意可都在这里了,也不会再给你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勾小友,是死是生,都只是你一念之差!” 那滴血虽然漂流在海水中,却有一股神奇的法力将它裹住,丝毫也没有散失,如同有意识般在水中等候。 直到那枚金色的海螺飞来,它才伴随着翩翩飞来,眼看就要撞上了阵壁,它却停住了,悬浮在空中。 而那枚海螺则是一声轻响,阵壁上反弹了一下,然后顺着阵壁滚落在海底厚厚的淤泥里。 敖素其实这是很紧张的。敖息这个人言出如山,他如果说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万一这不懂事的小孩以为还有机会,玩出什么花样了,就很有可能会谈崩。 后果会如何?玄冥遗藏会被引爆吗?他们所有人都会死?虽然这可能性很低很低,他还是捏了一把汗。 但他看见勾诛一起身便出了阵。他首先往空中一抓,将那滴龙族精血抓到了手中,然后又屁滚尿流地在地下的淤泥中翻找起来。 好一会他才找到那颗海螺,用衣袖擦了擦,弄弄干净,他又放到嘴里咬了咬,仿佛鉴定成色似的。这一切做完了,他才眯眼一笑,说:“好好好!不愧是大长老,够意思!” 860 水涌禁制开,地破黄泉现 (860 水涌禁制开,地破黄泉现) 敖素松了一口气,敖息也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不但不因为自己的血脉被分了一缕去而觉得可惜,反而觉得,从此他的帐下,又要吸纳一名前途无量的年轻干将了。 他能把翠玉宫的碧落神女和尘族的寒尘巫女都掌控在手中,又火中取栗来取玄冥道统。明知已不可得,他也并不偏执,而是灵机应变,果断地从龙族这里榨取好处。 真是银才啊英才啊,这正是敖息最欣赏的气度。反观他现在那个手下第一猛将敖素,虽然修为和心智都不低,但是让他嫁个女儿,他都显出一丝犹豫,明显成事不足。 勾诛也不传音了,直接开口对蓝若霜说:“那我们开启禁制吧。”蓝若霜丝毫没有犹疑,有点肉麻地乖乖笑道:“都听弟弟的。”两人站了起来,开始在踏在淤泥上走动。 敖深曾以为只要控制了这两人的肉身就能开启玄冥坟的禁制,其实他大错特错了的。 这道禁制的玄关虽然就在这淤泥之上,但首先要这两人站准阵位,然后同时注入一道开启的神念禁制才能打开。 而准确的位置和如何开启的神念都保留在这淤泥之中封印的玄冥记忆内。只有这两人来到这里,这些记忆确认了苦寒毒母的存在和完整,才会灌注入这两人的脑海中。 甚至勾诛和蓝若霜两人获得的记忆还都是不完整的。他们只有相互配合才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敖息和敖素他们在这方面老道多了。正是预料到如此,才尽力用交易的方式来解决。当然,一旦交易失败,敖息也只能动用强力,看能不能从他们脑中获得需要的东西了。 位置站定,两人一齐观想出一缕神念,无声地波荡在深暗的海水中。 如果在常人看来,那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拥有阵瞳的敖鳗看来,那缕神念波荡出去的同时,悬浮在玄冥坟之上正中的那个巨大的“灵机结”就开始自然解开了。 这对他来说是个强烈的震撼,就像寻常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座高楼层层坍塌、一片海洋蒸发殆尽、或者天上的明月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占满了大半个天空,然后轰然…… 如果不是知道逃也没用,他可能早就跑了。当天空整个坍塌的时候,无论这速度有多慢,你逃跑都是没有意义的。 更何况敖息都没有跑,四周都是敖息的军队。他要临阵脱逃,会当场被集火处决的。 敖息的军队蔚然不动,镇定如山。这倒不是他们胆大,而是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而敖息和敖素他们身为金丹大妖,神识比一般人敏锐太多,又能感悟玄机,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剧烈的变化中,却又找不到什么证据。 或许唯一的证据,就是空中的风速稍微变强了。对他们来说海底的风就是水中的暗流。北冥虽然是在冰盖之下,但无处不有暗流。 尤其神尸谷是个暗流汇聚之地,四周围绕着无数的涌往海底许多岩缝地穴中的暗流,相当不稳定。因此这一带与世隔离,少有人来。 但现在,这些涌动的暗流流速变得越来越强了。 很快,笼罩玄冥坟地下,还有环环包围着神识谷,甚至延伸开去,不知道延伸了多远的重重的禁制,都在不断地瓦解。 看着一个神秘区域逐渐暴露在自己的神识感悟中,每个人都多少是有一点激动的。 然而当着大幕拉开,显露在他们眼前的并非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而是深不可测的幽冥黄泉的时候,他们的神色就骤然改变了。 “快跑!”敖息忽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他不愧是金丹三花的神识,一眼就望穿了一切。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但他知道未来的结局。如果不果断逃离,所有人都要死! 这是个不合理的结局。为什么那两人要拉着他们一起自杀?他们和龙族有什么深仇大恨?疯了,疯了……这完全是疯子才会做的荒谬的疯狂的事! 好在他神识够强,能及时注意到这一切,迅速传出警兆,让所有人撤离。 这时候撤离是来得及的。只要不做任何事,用尽全力往外跑,至少身为金丹修士,他是来得及脱逃的。至于那数万各种不同修为的水族,他是顾不上了。 但偏偏这个时候,明明是漆黑的海底,头顶猛然亮起了两轮火红的太阳。 火红的日光并非是普照而下的,而是被某种方式汇聚成了一个集中的光柱,但又没有汇聚到一点那么集中,刚好这个光柱将整个神尸谷笼罩住了。 红光一射到每个头水族身上,他们每个都是猛然一怔,感觉如同一声锐利尖啸破空入耳,又像是一支锐利长剑刺入了脑中。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是变得脑袋一片空白。 敖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敖深的术法,聚神焦! 聚神焦需要用到凸水镜才能施展而出。如今那面凸水镜其实就悬浮在他们头顶,只是已经变得无比之大,把他们所能见到的视野几乎完全遮蔽了。 而凸水镜之上,才是那两轮火红烈日,被汇聚了光芒,往神尸谷倾泻而下。 但如果只是聚神焦,就靠一个紫府修士施展,哪怕只是集中攻击他一人,也根本就动摇不了他的心神。而勾诛施展的这一记聚神焦,居然同时攻击他们所有人,包括数万水族? 更可怕的是,这光芒射到他身上,轻而易举就撕破了他的肉身防线,剧痛直入他的心神中。虽然他肉身并未因此受损,神识却实实在在受到了如针刺般的攻击。 他至少要失去意识半息的时间。这半息时间过去,逃亡的机会也随之流逝,剩下的就只有死亡! 想不通啊想不通,对方施展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术法,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威能?他到底动用了什么? 他双目发直,在无可奈何中,意识就像某种被猛击了一拳的黏液,四散而开,虽然立刻又开始迅速地重新凝聚,但时光也随之而消耗了。 在他这一瞬间空洞的眼眸中,倒映出天翻海倾般的景象。神识谷的地面,就像被击碎的蛋壳一样出现了无数的裂纹。但没有任何烟雾腾起。 海水就像被刚刚惊动的兽群,最初和缓,但迅速变得激烈。如同连锁反应一般,很快漫天的海水都在汹涌而来,往这些裂纹中疯狂涌去。 这极速变强到无可阻挡的滔天大力摧枯拉朽,把神尸谷冲得七零八落。地面很快坍塌,方圆百里正在变成一片黑不见底的巨大深渊! 861 水轮恒转,神尸不灭 (861 水轮恒转,神尸不灭) 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催动凸水镜,以聚神焦同时攻击三万水族精兵中的所有人,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五名金丹妖修,中间还有一个金丹三花的敖息! 换成是一头生活在无极之境中的荒兽,那就难说了。本来勾诛召唤的只是赤目犼的投影,同样是没有这个力量的。 但这一回赤目犼在勾诛的操控之下,催动凸水镜施展聚神焦的时候,赫然发觉自己所有的灵识之力几乎是瞬间就被凸水镜吸收殆尽了。 它的投影与本体虽然空间上相隔数万里之遥,却依然是通过“虚空跨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当投影灵识之力被消耗殆尽,本体上的灵识就会不自主地如同水流般前来补充。 这下倒好,它本体的灵识几乎也这样被瞬间消耗殆尽了! 赤目犼自从结下血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次召唤居然能几乎清空它本体所有的灵识之力!它在昏厥之前,用最后的力量不屈地怒吼了一声。 勾诛手中的召唤石随之崩碎成了粉末,被他随手一丢,便消散在海水的激流中了。虽然从此失去了召唤赤目犼的能力,但这是值得的。 但正因为如此,他只有一次机会。而且这一切看似有太多的巧合在其中,一般人是绝不敢如此铤而走险的。 如果凸水镜承受不住、如果赤目犼自身发生某种意外,在聚神焦发出之前就挣脱了血契的束缚,一连串事件快上一瞬或者慢上一瞬,那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但这对勾诛来说倒不是难点。因为凸水镜在他手中,赤目犼的血契也在他的掌控之下,对这两物他可谓了如指掌。 那么他所需要的,就是在识海中模拟操控这一过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了。 一瞬间他便模拟了数百次。各种各样的巧合意外他都考虑进去了。当然世间之事不可能有十成的完美。当他确认此事九成九以上可行,他也就必须一赌了。 九成九的胜率还不敢赌,那不是稳重,那是胆怯和懦弱了。 当他这一击成功,只要敖息、敖素等金丹妖修和大多数水族能昏厥半息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只有他和蓝若霜两人没有受到聚神焦的攻击,二人依然保持清醒。他们的玄冥水域一起发动,疯狂乱流的水在他们四周稍显平缓,这让他们二人依然可以悬浮在水中。 而这四周,真是如同末世之劫,风劫,水劫,火劫一起涌现。 那些原本不断冒着火光和黑烟的巨大烟囱,在强力的水流的冲击之下一个一个倒塌粉碎,裸露出下面火热的熔岩。看上去就变成了地面上一个个火红明亮的圆形的光斑。 但紧接着,连地面都不存在了。早已有什么巨兽正在吞噬这地底的一切,方圆数百里地下瞬间就变得空洞, 这一片数百里山峦群聚的山地瞬间变成了空中楼阁。同时水流汹涌,整个北冥所有的浪潮都汹涌了过来。这些空中楼阁自然开始坍塌了。 当禁制刚被开启的时候,敖息神识一探,首先察觉到的就是这个威胁。 因为这地下被重重封印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上古流传的记录中存在,但是从未有人找到过的北冥幽穴!敖息这一瞬间头皮都发麻了。 这是玄冥遗藏?这是直通幽冥的黄泉之路! 其实这还真是玄冥遗藏。因为数十万年前玄冥坠落在北冥的时候,他就落在北冥幽穴的附近。 后来的鲛人城,其实就是建设在北冥幽穴之上的一座城市。 北冥幽穴和南冥火口一样,都并非是某个固定的入口。而是这方小世界中,伴随着水轮的转动,阴阳玄机牵引而必然形成的两个奇异之处。 水轮之转,水流必从至阴之处被吸入,又从至阳之处被吐出,也就是北冥幽穴与南冥火口。 至于北冥幽穴究竟位于何处,就看极北之地哪里的地壳最为薄弱,最先承受不住强大的水压与吸力而破裂成穴的了。 即便你是有惊天伟力,人为地将北冥幽穴给堵住了,也不可能阻止水轮流转。这里堵住了,另一处自然就会破裂。 北冥幽穴的入口处自然是天地之力的汇聚点。玄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在上面建起城池来汲取天地伟力的。 他当然并未阻止这些水流的进入,而是将水流分散成了无数股更小的水流,从鲛人城四周分为许多的管道涌入,最后再汇入城下的幽穴中。 这些小的水流威能依然可怖,但终究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他教雪族人在其中布置玄机,汲取其中的能量,汇聚到玄冥寒石中。因为出产玄冥寒石,雪族因此而兴盛。 同时这些能量也维系了整座鲛人城的存在,使得它不至于被北冥幽穴的巨大吸力整个压垮。 当然,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北冥幽穴的具体位置了。雪族人为了独享其利,也消灭了所有相关的记载。 直到五百年前,雪都受到天荣帝率领的联军的袭击导致雪国灭亡,海底的鲛人城同时也遭到了龙族的趁火打劫而毁灭了。 但玄冥和白虎两兽撞破冰盖,坠落到鲛人城中再度毁灭了一切,让原本渔翁得利的龙族远征军也损失惨重,无一幸存。 鲛人城从此被垂死的玄冥封印而消失了五百年多年,后来才有神尸谷的消息流传出来。 玄冥和白虎的神尸真实的位置非常奇特,这就是勾诛吸取了玄冥的记忆之后,说根本没有人能活着取得神尸的原因。 因为两具神尸纠结在一起,就被卡在北冥幽穴的入口处! 这绝不是说北冥幽穴的吸引之力还不足以将玄冥、白虎两具神尸吸引进入。 而是这两具神尸体积太大了,比北冥幽穴的入口大了不少,又极为坚固,因此被牢牢地吸在了海底,却没有被吞噬掉。 他们虽然卡在了入口,但并未完全堵塞了水流。周边还是有不少空隙能让水流经过的。 所以这个入口处水流汹涌,天长日久,这两具神尸终究是要被水磨得越来越小,最终残破,直到完全被吸入地底。 在地底混乱的浑沌火海之中,这二者也会变成纯粹的灵气,最终从南冥火口被喷出,重归现世。 神兽精魂不灭,因此它们又会逐渐重新聚合,最终再化生出两头神兽。但那就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亿万年的自然演化了。 而从玄冥与白虎同归于尽坠落到现在只不过区区五百年,所以这两兽的尸体依然几乎完好地被卡在北冥幽穴的入口处。 但在这种鬼地方,你让谁有本事去拿?或者说谁能拿了,还能保住性命,不被吸到地底火海中去? 敖息要是知道是这种情况,第一个瞬间他就放弃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得到的利益。可惜他知道的时候本来时间就已经很紧迫,然后又偏偏中了勾诛的一记大招。 所以他只能绝望地想:这下真是偷鸡不成,把命送在这里了。 862 你我魂断深渊处,他人再续道统时 (862 你我魂断深渊处,他人再续道统时) 但对勾诛来说,麻烦还不止是要去到幽穴入口。更大的问题是玄冥留下的这道《九死》传承,必须让玄冥至少复活一瞬间,他才能获取传承。 玄冥本来就是汲取死亡之力而复生的。当年的天荣帝几乎将雪族人屠杀殆尽,前前后后杀戮了数十万人,还包括雪族中许多大能修士,才促成了玄冥的短暂复苏。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如果祭品不足,那玄冥的残魂不能觉醒,他和蓝若霜也不可能获得玄冥的传承。 当勾诛下到神尸谷,看到龙族的存在,又察觉到温守的叛变,他首先就把目光集中在了这几个人身上。 这些人虽然修为精深,但可惜人数不足啊。龙族加上温守和他的弟子们一共不过百来人。就算四位金丹都是以一当百,折算起来也不过五六百人。 究竟要多少祭品才能激活玄冥让他有机会获取玄冥道统?这就需要极为精妙的计算了。他的九炼之神刚好擅长此道。只是计算的结果让他非常捉急。 要数万名修士之死,才能换得玄冥的短暂复活! 就在这危急时刻,敖息带着他的三万大军前来救场了。勾诛神识一扫,幸甚之至,这一波祭品的确足够玄冥被暂时激活,让他获得传承了。 这一瞬,他想起了天荣帝屠戮雪都的往事。没想到如今自己也要如同天荣帝一样,只手屠戮数万之众? 但这其中还是有所不同的。天荣帝屠戮的只不过是那些降兵败卒、手无寸铁的凡人等无辜之辈。他们对天荣帝自身不构成任何威胁。 而这里的敖息、敖素、温守,还有三万水族精兵,都是气势汹汹随时要拿他剁碎炖汤的凶悍存在。他们不死,他就得死。玄冥九死,就是这样的道理。 他甚至没有主动下手。连和蓝若霜开启禁制,让鲛人城的遗迹垮塌、北冥幽穴出现,都不是他主动做的,而是龙族不依不饶威逼利诱非让他做的。 他唯一阴毒之处是没有和龙族交代,这下边是北冥幽穴,一开禁制所有人都得死了。不过他就算老实交代,龙族又怎么可能信他? 有些时候人或者龙都是这样,不见到棺材是不会落泪的。 他和蓝若霜悬浮在疯狂乱旋的海水中,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水流一定会越来越急,他们也一定会被卷入乱流中。 但这问题不大,他们只要比其他人更晚一些被卷入,让别人先死就可以了。这就是九死一生,你死我生的规则。 玄冥汲取死亡之气不分种族不论贵贱,只看修为的高低。修为越高的人死亡时产生的死气也越多。只要有足够多的人死了,他就会被短暂激活到足以将道统传递给后裔的程度。 数万水族兵都被聚神焦击中,还在昏厥中,根本无力抵抗,只能如同飘落的海雪一样往坍塌了的海底深处沉沦而去。 没多久,神尸谷整个不复存在。完全化成碎石和泥浆的混合物被吞噬了。下面出现一个巨大的不知道方圆多少百里的黑色空腔。 水流旋转着被吸入北冥幽穴中,就好像是一头巨大的章鱼,往上伸出了无数只旋转着的巨大手臂。 这些手臂由碎石、淤泥和那三万水族精兵组成,在海中看似缓慢实则猛烈地翻滚。 它们一条条围绕北冥幽穴盘曲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如同灿烂星河的卍字的形状。 这一切都在勾诛的预算之中,但在龙族的预料之外。并非敖息、敖素这些老江湖经验智谋不如勾诛,而是他们并没有玄冥的记忆,又被玄冥布下的禁制阻隔,信息不对称所致。 但敖息毕竟是金丹三花的神识。在这混乱中,他第一个醒来,也第一个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在极端乱流的酷寒海水中,他依然设法操控海水将自己挪移到了稍微平缓处,并动用他的操控之力把刚刚觉醒的敖素也拉到了附近。 所谓的平缓处其实是北冥幽穴的正上方,也就是整个漩涡的中心。 漩涡边缘是威力最大的地方,水流几乎不可抵挡。漩涡的中心虽然也在旋转,但力道要缓和许多。 本来如此强烈的漩涡会让海面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敖息说不定还能顺着这个凹陷的低点一跃而冲出海面,也就逃出生天了。 可惜这是北冥,海水之上是厚厚的冰盖,根本没有空气进入的地方。敖息不管怎么游,都会被水流牢牢地抓在手中,直到拖入幽穴为止,没有别的可能。 因此这两人都放弃了挣扎,只是努力操控水流,让自己沉沦的速度平缓一些。 “还有活路?” 敖素完全清醒过来之后,神识扫往四方。无论他怎么看,他都只有不断下沉一条路可走,根本看不到一线生机。 而敖息依然静立在水中,一身灰色的袍子随着水流如同旗帜一般呼啦啦地抖动,自己双手背在背后,仰头望着深黑的头顶。 四周的水都在猛烈旋转,就好像一道圆柱形的墙将这一带紧紧地包围着。而他们就如同处在一口深黑的井中坐井观天,只是自己也在被水流拉扯不断地下沉。 “有。” “在哪?” 敖素完全处于对死亡的绝望中。在这种情况下,他连一成的战力都施展不出来。 “我虽然不知道,那两个玄冥后人知道!他们正在活祭这三万水族,以再续道统!” 敖素这时才心念闪过,了悟了大概。他最初只认勾诛和巫女是对局势感到绝望,才摧毁了北冥幽穴之上的禁制,想大家一起死的。 但勾诛明明有龙族血脉、敖息的承诺在手,依然下如此毒手同归于尽,的确是令人匪夷所思了。但如果解释成活祭他们去换取玄冥传承,这就合理多了。 玄冥本来就是掌控死亡之力的神兽,用数万水族的死去换取一道传承……毒啊,毒啊! 敖素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他发觉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惹玄冥这阴毒无比的一族。 你我成为桌上祭品魂断于此,他人却刚好借此成就道途啊。我龙族在海底一向横行无忌,统御万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死?”他猛然觉察到了一丝生存的希望,可惜的是他实在想不出在这北冥幽穴如何脱身,“但这个地方怎么可能脱身……” “如果我没猜错,他之所以用聚神焦攻击,就是想让我们先沉下去。否则,他们也一样会成为玄冥祭品。” “所以,他们一定还在上面,而且一定会经过这里?” “对,”敖息点点头,“他们没有金丹实力,所以沉水的速度一定比我们快。在这里截住他们,把他们的获取道统之后的脱身之法,从他们脑子里挖出来!” 863 沉水狭路待相逢,生火激流迎来客 (863 沉水狭路待相逢,生火激流迎来客) 重新看到希望,敖素精神大振。但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事敖息说起来简单,但其中变数实在太多了。 漩涡中心的这道“竖井”和平时他飞扬跋扈的东海可截然不同。虽然说水流稍微平缓,但其实四周也极速地在转动,而且他和敖息都在很快地下沉。 按这个速度,他估摸着最多还有小半刻钟,他和敖息就会被拉入北冥幽穴附近的恐怖乱流中。那时也就得双双被水流撕的粉碎了。 现在他自身也被水流带动而不断旋转,所以他一直处在一个“天旋地转”的怪异状态中,搞不清自己转动究竟有多快,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里玄阴之气深重,海水冰寒,也极大地遏制了他的神识感悟的范围。原本他能轻易扫荡百里之宽,现在已经只剩下区区数十里而且不断旋转的范围而已。 这个所谓的“狭小的竖井”,其实是极为巨大的,方圆至少有百里左右。就算他们能在这里等到对方,也可能在这无限的回旋中失之交臂。 而且对方并非一人,而是两人。如果他们截住了其中一人,而另一人被漏过到了北冥幽穴抢先获得了传承,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那就谁也无法预料了。 敖息仿佛根本不用等他开口,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直接交代道: “你到另一侧,我们各守一边。如果他们一同下来,我对付勾诛,你对付寒尘巫女。如果他们分头而下,我们各自对付离自己近的一人。 “这两人实力一般,但阴险歹毒,诡计层出不穷,你千万不要留手。杀了,拘魂,再问。”敖息抛出一颗魂珠丢给敖素。 敖素接过魂珠,点点头,身形一晃,化为一线水流,消失在深黑的海水中,到所谓的“另一侧”去了。 他们这所谓的“另一侧”随着水流的旋转很快就会变成“这一侧”。但两人各守一方,始终相对,也就能用自己各自的神识覆盖最大的范围,防止对方漏过去了。 与此同时,比他们迟了一步,勾诛和蓝若霜也在快速地下沉。 “你走那边,我走这边,相距二十里,到最后关头我传音给你,我们再汇合。” “啧啧,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就不想和姐姐相互有个照应么?”蓝若霜眉头一皱,娇嗔道。 勾诛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没有理会她的矫揉造作: “别人应该都被卷入水流死定了。但那个大长老敖息是金丹三花,他会醒得早一点,还有机会再这下边拦住我们大打一场。 “金丹三花修士……我们没有任何正面动手的机会。一个照面我们就一齐玩完! “但这里水流这么急,到处都是玄阴气,我猜他神识施展不开,应该不可能看得那么远。 “所以只要我们分开。他最多只能截住我们中的一个。 ”趁着他和我们中一个动手的时候,另一个人从背后捅一刀,这样说不定还能多坚持一会。” 即便是他与连菱联手,再加上剃头螂,哪怕再加上一个金丹双花的寒碑子,他都没有丝毫把握能对付一个敖息这种年寿极高的金丹三花的高手。 这是因为金丹三花修士如果卡在三花阶段,无法成就元婴,他的法力并不会如其他境界那样陷入瓶颈而无法增长。 他的法力会近乎无限地增长下去,和仙人的区别是无法领悟法则,此外寿元也无法继续增长。 所以就算同样是金丹三花修士,实力也是大有不同,是拼谁活得越久,谁的法力就越强的! 只有到了寿元耗尽的最后阶段,出现“气衰”的时候,法力才会随之急剧减弱。就是敖冕这个阶段也还没有到来,更不用说敖息了。 敖息是龙族,至少已经活了五六千年。虽然妖族的法力增长比人类要慢很多,但这么长久的岁月也足够让他把法力修到勾诛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在预算这件事的时候,勾诛把希望寄托在蓝若霜身上,希望她能故技重施,在这头老龙背后捅上一刀子。这样他们还算有一丝胜机。 蓝若霜掩嘴轻笑,说:“背后捅人刀子啊。这种阴险的事你姐才不会做呢。好吧好吧,就听你这次吧。” 蓝若霜如同一条幽蓝的美人鱼,身姿妖娆地游动着远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回眸一笑。 想要蓝若霜有机会背后捅刀子,就必须让敖息首先找上他。对于这点勾诛倒是有把握的。他果断把剃头螂丢了出去。 剃头螂虽然也有御水之能,但它没有展开的时候,就是一个沉重的玄铁大球,丢在水中自然是极速地往下沉去。 但勾诛有意地把部分神识寄托其上,肆无忌惮地往外传递着神识波动。他自己则跟在剃头螂后面,把紫璃镜唤出来悬浮在头顶,小心谨慎地张望四周。 他的紫璃镜能察觉到最细微的神识波动,而且距离比他直接用神识感悟也远上了不少。 在这北冥之下,四处充斥的玄冥寒气对他的神识之力还有不少的加成。再加上紫璃镜,甚至有可能先于敖息发现对方 只是他发现对方的同时,敖息也一定会通过紫璃镜的光芒发现他。 但在这深黑又混乱的海流中,只要能不让对方提前发现自己而自己毫无察觉,那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否则他还来不及等到蓝若霜的偷袭,他就已经败了。 这时他通过紫璃镜的光芒看去,剃头螂就像掉在水中的秤砣一样直线地沉往深海。而蓝若霜则像是遥去天边的一颗星辰。 但这时,蓝若霜的那一点星光猛然消失了。 勾诛心头一凛。蓝若霜绝不可能自行隐匿,她的阴丹诡气并无法瞒过紫璃镜的光芒。想要隔离紫璃镜,只有更独特的秘法才行。 他预计过这一点,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块。他急速一停,剃头螂也在虚空中停止,然后身体四肢和一双大刀迅速弹开了。 与此同时,一线火红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莫名之处直冲勾诛呼啸而来。 其实那并非是什么特殊的法宝,只不过以极高速度射出的一线水流而已。 它速度如此之快,在和周边海水的摩擦中已经完全汽化变成了无数细微的气泡,但威力丝毫未减,以至于在水中都爆擦出了强烈的火光! 那这究竟是水,还是火? 勾诛双目都被这火光映红了。但他没躲。不是他不想躲,是这线“水火激流”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无法躲避! 好在剃头螂毕竟是金丹傀儡,身体一弹,一刀往那线火光迎头砍了过去。它在无法寻到敌人的时候,就会主动承担起防御的作用。 噌地一声锐响,剃头螂的身周的护体法力被直接击穿,那线火光接着又击穿了它挥舞大刀的上臂。厚厚的玄铁护甲和整条胳膊都被直接洞穿了一个枣大的小洞。 那线“火流”依然在迅猛袭来! 864 一水障目夺先机,半块寒碑求玉碎 (864 一水障目夺先机,半块寒碑求玉碎) 而这个时间,勾诛其实是对下方远处的一切都失去了感觉的。 不但是神识加上紫璃镜已经察觉不到远处的任何神识波动,连视觉、听觉的范围也急剧缩小到了数百步远的距离。再远一点,就是一片毫无生气的虚假的空荡了。 这情景他在不久之前才刚体验过。当敖息最初出现的时候,他是单独出现的。他那三万水族精锐,都被他隐藏在某个无形的帷幕之后。 那层无形的帷幕其实是一件神奇的法宝,名为“一水障心”。收拢时它形如一滴水,展开时是一张无形的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膜”。 若是某人被这膜隔离,那么这人对膜另一边的有情生物的一切感觉都会消失,无论是眼识、耳识还是神识。 这是因为它其实并不阻碍任何物理信息的传递,它障的是“心”。眼识耳识神识感觉到的一切都需要心来解读。如果心被此物蒙蔽,自然也就什么感觉不到了。 说起来这一水障心如此厉害,那敖息直接把它裹在身上,岂不是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他,他就天下无敌了?世上当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一水障心展开的隔膜必须近到百步之内才能起作用。如果是离得太远,就没有任何影响。 它不分敌我。敖息用一水障心把自己裹起来,就等同屏蔽了自己所有的感官。而别人在百步之外可以轻松发现他,这岂不是自己找死? 所以这东西是用来裹敌人,而不是用来裹自己的。但这东西的大小又是有限的。用来裹住一个人容易。如果对方不止一个人而且故意分得很开,那就不方便了。 敖息早就把一水障心展开在这个巨大的“竖井”中,就如同一个罗网。他自己则在这个“罗网”之下,数十里外静静等候。 如果勾诛从上面下来,就有很大可能落入这个“罗网”中。那时勾诛发现不了他,而他可以轻松发现勾诛,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斩杀此人了。 他这个计划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必须离着这个隔膜足够远。否则勾诛还没有进入隔膜的百步距离内,尚未受到影响,就能直接看见他了。 离着远的坏处是攻击不便。虽然他身为金丹,这点距离可以瞬息即达,但在这种斗法中,瞬息是可以决定生死的。 但只要勾诛被被一水障心裹住之后没有发觉,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杀奔过来。理论上,被这层膜裹住的人,是不可能察觉到的。 他没想到勾诛那么谨慎,首先沉下来的并非是他本人,而是一尊金丹傀儡,剃头螂! 剃头螂下沉的速度很快,极速逼近而且很快穿过了一水障心。本来想立刻杀过去的敖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横向移动绕远了一些。 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刚一落入罗网的勾诛瞬间就察觉了一水障心的存在! 这时候他再迫近攻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干脆在数十里外一记“水流弹”直接打了过来。 勾诛从不打没有准备之仗。他之所以先丢下剃头螂、又唤出紫璃镜,就是准备着应付那位大长老的能隐藏数万水族的古怪的屏蔽感官的术法。 当蓝若霜在他的视野中消失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落入敖息的陷阱中了。这时候赶快改变方向脱身才是正道。 敖息的“水流弹”攻势虽然猛烈,但毕竟被剃头螂挡了一下。剃头螂被击穿那个窟窿也不是白穿的。水流弹不但速度下降了不少,方向也微微改变了。 最终勾诛将身体一侧,那一线火流怒吼着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这时剃头螂已经被击中,它也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敌人的强大与敌意。三角头颅一转,两颗硕大的如同琉璃玉雕般的复眼,立刻转向了水流弹袭来的方向。 敖息已不再犹豫,操控一水障心将勾诛一裹,也不再担心自己被剃头螂发现,直接杀奔了过来。管你丢出什么,我只管杀了就是! 勾诛虽然盘算打得精细无比,但也错算了一步。他没想到来拦截他的并非只有敖息一个。 蓝若霜在另一个方向上已经和敖素交上了手,所以等她过来在背后捅敖息一刀的计划是已经破产了。 敖息杀奔过来,而剃头螂迅猛迎击上去。他们一个盯住敌人就再也不会放手,而另一个毫不躲避,自然立刻就碰上了。 剃头螂的两柄大刀,在水中激起猛烈的尖啸,仿佛要将这承受着万钧重压的海底直接撕裂开! 想要靠剃头螂挡住敖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们对战的瞬间,也是勾诛唯一能思考如何对敌的时间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脑子疯狂转动起来。 在他的识海中,一片清风徐来,郁郁葱葱的枝叶环绕中,连菱优雅如杨,缥缈如柳的身姿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你把我的隐形之身送出这层屏蔽五识的隔膜之外,我应该可以以一次偷袭重创他。 “只要重创了他,他这层隔膜就应该无法施展了。那时我们还可以以二敌一,和他正面一战。” 连菱的修罗兰隐形之身也能让对方五识无感,如同消失了一般。但那只是她静息的时候。 一旦她御水在海中前进或者施展法力做任何事,就会被对方的神识察觉。 这一招勾诛当然想过,但即便这样做,以这个三花老妖的敏锐神识,连菱攻击得手的概率也不到三成。 在没有两人配合的情况下,连菱想要大概率得手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被一水障心裹住,最多只能一人破障出手,另一人被蒙住眼睛无法破障。除非他们还有三个人! 如果不是赤目犼的召唤石碎了,召唤赤目犼和连菱配合,也是勉强可以一战的。 “不如让妾身出去正面迎击,夫人便可以抓住机会袭击得手了。” 一股肃杀寒气悄然而来,颀长高冷,冰寒如霜的寒碑子在凛冽风中现出身来。不过她的样子和之前所见的人身已经大为不同了。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人类的肌肤,而是真正的玉雕。身上的服饰也都是如同白色玉雕的模样。只是这玉雕上布满了裂痕,裂痕中还有真正的鲜血正在不断滴落。 她原本就没有真正的人身,以前看到的那个人身包括手中的法宝都是玉碑所化。 她在与南晚辞一战中重创之后,法力受损,现在已经无法维持那种让人真假难辨的人形了。 勾诛看她的第一眼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这块碑他可是花了二十多万两血灵石的啊。都成这样了,再打不就全碎了吗? “你这样出去不是送死?” 寒碑子双手抱拳,淡然说道:“妾身有一秘法,可保不死。我正身出去后,将一半残碑留下。正身战殒,神魂会回到残碑中。只要主人保住这残碑不灭,我就不会死了。” “这……” 这样寒碑子或许的确是不会死。但是这块碑可就破落成只剩下一半了。金丹双花是不用说了,恐怕化形都困难,那二十多万两的血灵石也等于是打了水漂啊。 “妾身最善衡量对手的实力。以我来看,如果不用这一计,主人和夫人都是必死。妾身若没有开悟也就罢了,如今已经开悟,不可能改侍他人,唯有玉碎道殒!” 865 逆水炼火焚铁骨,凝气化冰寒金龙 ( 865 逆水炼火焚铁骨,凝气化冰寒金龙) 寒碑子这么说当然不是说她现在出战就是要去玉碎。而是说她如果现在出战,让连菱有机会重创了敖息,她还能剩下半块残碑存身。 如果她不出手,勾诛和连菱二人都是必死无疑。主人死了,理论上她会被抹去魂息烙印成为他人的法宝。 但她已经产生灵智,想要改奉仇家为主就不太可能了。那她极有可能自毁。 这就是死半个和三个一起死,你要如何选择? 就在勾诛他们纠结如何对敌的时候,敖息面对剃头螂锋锐无比的双刀也小小地吃了一惊。 原本他以为一具勉强达到金丹初花的傀儡不应该给他造成任何阻滞,所以他是直接往上冲的。但当剃头螂的双刀砍来的时候,他依然心中依然感觉到了一丝警兆。 当他修到金丹三花,与天地玄机的牵扯也越来越明蜥。这一丝警兆绝非是自己心态细微波动的结果,而是对方的刀刃的的确确可能伤到他! 只要是能伤到他,他就必须做出应对。这种斗法中,那么一点点肉身之伤,也可能会中招对方的毒术、魂术之类的蹊跷手段。 心念一动,他浑身的布袍瞬间化为灰烬,露出体表一片片金鳞。这些龙鳞瞬间吐出炽热明亮的火焰,组成一具火焰之甲,覆盖了他的全身。 一般水族都会修炼水遁术法。但敖息生性执拗,偏要逆天而行。他修炼的虽然也是水遁术法,但他将水遁炼到极致,就要以水生火! 五行幻化之中,水是不宜生火的。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但这绝不是说水就不能生火。 只要有足够的威能灌注,温度升到极端,万物皆可生火。高温下水裂解为灵子,这些灵子又相互结合继续释放巨量的热,在水中生出火来,绝非天方夜谭。 虽然说以水生火所耗灵气和获得的威能并不匹配,但因为这水族中甚少见到能火攻的术法,所以敖息这一手屡试不爽,纵横东海罕有敌手。 更何况火能克金。这傀儡的一双大刀无论是何种宝材打造,只要是金属,一定会被这火焰软化。你再锋利的刀刃,软了还能有什么用?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两片猛击而来的扇形的流光轰在他的双臂上,他依然感觉到了一种被砍中的锐痛!似乎它们并未在火焰中被烧灼融化。 好在他的火鳞甲扛住了这一波攻击,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么好的材料,居然用来做傀儡,简直是浪费!” 对敖息来说,一具既不能积累经验也没有感情,只会死盯着对方硬打的傀儡毫无用处。还不如把这绝好无比的宝材打造一对宝刀来给他用。 他却想不到文楚萧打造这具傀儡的时候自身实力也不过和这具傀儡不相上下,而且文本人手中的兵刃可比这傀儡身上的好太多了。 可惜在这生死攸关时刻,敖息已经没有功夫去给自己收集什么宝材了。眼下只有尽快解决这个烦人的傀儡,才有可能尽快杀掉勾诛取其魂魄。 这个时候他离着这剃头螂已经足够近。他敏锐的感官立刻在这傀儡上扫荡了一圈。 果然这头傀儡是许多零件构成,其最锋利耐火的材料都用在那一对大刀上。构成它身体的其他部件就没有那么强了。 他口中念诀,伸出已经变成了龙爪的一根手指,往这剃头螂腹部一处轻轻一点。那是这具傀儡的薄弱处。 那一处立刻出现了一个明亮的红点。就好像点燃了火药一般,火星四溅,迅速往外蔓延开去,瞬间整个剃头螂就被一团炽热明亮的红色火焰吞没了。 无数的气泡从水中爆发而出,但熄灭不了深黑的海水中那团炽热无比的红色火球。火光将整个海底都照亮了,映照出了被困在一水障心膜中勾诛有些呆滞的眼神。 勾诛看不见任何有情生物,所以并看不见他。但傀儡并非有情,所以他应该能看到这具傀儡被破坏的过程。所以他的目光迅速转了过来。 他看不见敖息所施展的火焰,但能看到剃头螂陷入一片模糊中,几乎是瞬间就化为一堆在充满了气泡和雾气的水中翻滚的残渣。 其中最明显的是两片长长的大刀,往幽深的海水中旋转着沉沦了下去。 他手中一团极寒之气已在转动。紧接着十多条硕大的冰龙从他掌心怒吼而出,往这傀儡的方向猛扑而来! 敖息其实有些后悔。如果用远程攻击的方式先干掉这头傀儡,那困在一水障心中的勾诛就完全不可能掌握他的位置,只能闭着眼睛被他杀了。 只是他并不像人修那么擅长远攻。那样想要远攻干掉这具傀儡就要耗费更多的时间,说不定也会导致其他的变数。 他近身攻击傀儡的后果就是勾诛根据傀儡受损的状况,能大致猜测他的位置,甚至还能向他发起攻击。 只不过对方对他的位置并不是特别有把握,所以不得已只能采用这种一次十多头冰龙无差别式的面积攻击了。 “还在做垂死挣扎么?”敖息甚至有点佩服这个人修了。不愧是能搞定玄冥后裔的男人。居然这种情况下还会进行反击。 如果换了他在这个状况下,可能会主动交易,用从北冥幽穴逃生的秘密来交换一命,而不是作困兽之斗。 当然,这对他是没用的。交易的机会他已经给过,作为说一不二的大长老,他绝不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这些冰龙带着彻骨的玄冥寒气,即便是透不过他的火鳞甲,也能让他感到一阵阵心凉。作为一个紫府修士,能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不错了。 只不过在这里让他吹一阵凉风,这又有什么意义? 有两头冰龙击中了他,这两次他可是心中一点警兆都没有。除了觉得冷之外,对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其他的冰龙全都散失在四周黑暗的海水中了。 不对,他心中忽然一动,一种异样的紧张感觉从心底传来。 他这才发现那些冰龙并没有全部四散。其中有一条尤其灵动,简直如同活龙,在水中游动,一双凶悍的双目迅速转向了他,然后一声怒吼,再度扑了过来。 “原来是敖深!” 虽然变成了冰龙,他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他曾经寄以厚望的侄子,如今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即便他心如寒铁,在这种状况下再见此人心中也难免不是一震。 怪不得心中感觉有什么被牵动了,原来是敖深被炼成了法宝! 866 寒碑玉碎化剑气,朱雀火灼破鳞甲 (866 寒碑玉碎化剑气,朱雀火灼破鳞甲) 以为这种事就能乱我的道心?那也太幼稚了吧? 敖息并不认为这种事就能乱他的道心。但是这位贤侄身躯被人操弄就在眼前,他若不将其毁去让敖深得以安息,心中便难免有一丝牵扯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勾诛依然被一水障心膜包在其中,他是无法挣脱的。障心膜本身并没有任何防御之力,但也无法被任何术法击散。 而且障心膜只要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会自动找到正确的位置包裹着对方。那个人跑到哪里,这层膜就如同他的影子一样跟到哪里。 没有人能摆脱自己的影子,所以几乎没有人有办法挣脱能挣脱裹住自己的一水障心膜的。 他有什么能延伸自己感官的侦查法宝也没用。那些法宝都需要神识连接才能起作用。如果法宝丢到障心膜之外,与物主的神识连接中断了,也就没有意义了。 敖深肉身所化的冰龙转瞬就到了敖息面前。他甚至不用动手,自己身上的火鳞甲就能轻松毁去这具残身。 但这时他忽然双目圆睁,想到一个自己可能失算的地方。 如果说敖深这具身体和勾诛之间已经隔着一层一水障心膜,那到底是谁在操控它?敖深的灵性若是没有摧毁,又怎么可能甘心被人操控? 如果无人操控,那么它应该如其他的冰龙那样往四周飞散,消失在深海中才对。 这只能说明,这条冰龙中,还有另一个灵性生物在操控。与此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金丹双花的威压透了出来! 敖息徒然紧绷了全身的神经。他的一切计划都是基于他只需要对付勾诛一人而制订的。因为一水障心膜只能裹住一个人。 如果对方有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分得足够开,那么其中一人就可以挣脱出障心膜的屏蔽,直接来偷袭他了。 更何况,这人如果有金丹双花的实力,威胁将远大于勾诛! 他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自己至少六成的法力,被他的火鳞甲所照亮的黑暗海水中,轰然一声巨响,海水暴烈地汽化,中间出现了一只明亮无比的火焰构成的巨大龙爪。 这支龙爪破水而行,一把就抓住了冰龙的七寸,将它阻滞在了半途。 这个时候,他只要将法力一涌,就可以让这头冰龙之身彻底灰飞烟灭。 但他心中牵动的危机感让他总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这也就意味着,他灭掉这个龙身,并不足以解决那个潜在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反而只会浪费他的法力。 他立刻就把这头龙丢开了。因为它看到龙口一张开,一座半身的玉像露了出来。 “竟然还有一具有灵性的极品法宝?可惜是残品!” 敖息在这个瞬间明白了一切,虽然他是有些想不通的。 这个翠玉宫的年轻长老手中有那头金丹傀儡他就认为是底牌了。结果这人有拿出一件具有金丹双花威能的极品法宝? 理论上法宝是必须有人催动的,隔着障心膜是无法施展的。但有了灵性的法宝能和傀儡一样,不需要主人操控就能自主攻击。 而且这样的法宝是有自我意识的,和刚刚那头螳螂傀儡那种简单的追杀不同。这个玉像有策略,她会隐蔽自己,藏身在冰龙之中,操控冰龙来袭。 如果自己依然认为这头冰龙根本无法伤及自己而置之不理的话,等这头冰龙及身,她猛然出手,是完全有可能重创自己的。 如果他不是有着金丹三花的玄机感应的能力,还真有可能中招。只可惜,她这次必然是要失败了。 出手前,他还仔细地看了一眼。这是原本是一尊惊艳绝伦的玉像,容颜绝美,栩栩如生,只可惜身上布满了裂痕,腰部以下更是已经完全丢失。 要是平时,他可能会手下留情,留下这尊玉像,重新祭炼一番作为自己的法宝。但现在时间紧迫,生死未卜,他根本不会再作多想了。 剩下的那条冰龙,就算轰击在自己身上,也不过如同清风拂面。与其耗费法力和时间去崩碎它,不如由它去了。 所以他没有再管敖深的遗躯,火焰大手一把抓向了这尊残破的玉像。 施展出十成法力,将她彻底焚化为气体,以绝后患。 但他的火爪还没有触及对方,这尊玉像就好像猛然被惊醒了一样。她双目睁开。但睁开双目之后出现的并非是一双黑白眼球,而是雪白明亮的剑气! 接着这种雪白的光芒便顺着她身上的裂纹延展而开,瞬间她的身体便化为粉碎,全部化为了一种酷寒无比的剑气! 这是要同归于尽? 无数缕冰寒剑气就像钢针一样扎入他的火焰巨手中,在炽热的火焰中留下一条条几乎笔直的黑线。 这种剑气对他的火鳞甲的伤害远比他预期的要大。因为他的火鳞甲都是靠着火灵气的力量才维持着强大的防御力的。 广寒剑气的酷寒首先就摧毁了他的火焰防御,使得他的火鳞甲变成一片片易碎的瓦砾,极速被击穿,然后撕扯着他的火鳞之下的血肉。 如果不是他极速地几乎将全身的法力都投入到了这只右爪中,他半边身体都要被这****般的剑气撕碎了。 剑气一闪即没,仿佛是夜空中的一次闪电。闪过之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敖息有些震惊地悬浮原地。刚刚这个瞬间,他的整只右臂彻底地消失了。 他以青龙的生发之力极速地又长出了一条同样强壮的胳膊。 但这条新的肌肉虬结的强壮胳膊上只能看到淡青色的表皮,和表皮之下密布的血管。它是没有鳞片的。 龙族只要还有法力就随时可以再生肉身,但唯独龙鳞是无法再生的。毁掉一片便要少了一片。 而他的防御甚至攻击的法力几乎全靠这些龙鳞施展。右臂没有了龙鳞,就将是他一个永恒的无法弥补的破绽。 这让他怒火冲天,几乎要忘了自己还处在北冥幽穴,生死未知的紧要关头。他面朝勾诛的方向,不顾一切怒吼道: “该死的人修,我要扒了你的皮!” 他话音刚落,背后立刻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剧痛。一把锋利滚烫的利剑,狠狠地刺在了他背后的火鳞甲上。 他的火鳞甲上的火焰仿佛臣服了一般,遇到这锋锐的火焰剑气立刻就往两边匍匐让开,任凭滚烫的剑尖刺入了自己的后心! 867 命该生恶道,心冷若冰霜 (867 命该生恶道,心冷若冰霜) 另一边,敖素比敖息要悲惨太多。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截住的是蓝若霜。 他已经被迫化出原型,是一头比敖深还大了三倍不止的苍龙。但此时他的模样极为悲惨。 龙身枯槁得仿佛是皮包骨头一样,一双足有灯笼大小的眼球也凸了出来,瞪得随时都可能爆出眼眶。 他身上爬满了无数黑色如同血脉一样的树根。这些根一根根扎入他的体内,不断地从他的身体中汲取灵气和生机。一棵高大的树就这样从他身上生长出来。 这些树根自身便极为阴寒,仿佛是他的克星一般,将他身体中原本澎湃无比的气血之力和源源不断的木属生机压制得死死的,让他丝毫力气都施展不出来了。 原本不应该如此。 以他金丹双花圆满的实力,即便蓝若霜手上有那棵万年玄阴树,他也足可以稳胜。 那颗万年玄阴树虽然自身实力极强,但它可不是什么有灵性的法宝,而是类似荒兽一样的存在,自身的灵识是极为暴躁,几乎不可控的。 蓝若霜用尘族的驯兽之法控制它,其核心便是要压抑住它的一部分灵性,等同让它“变傻”。“变傻”的同时,其战力也随之下降了。 她也只能依着自己境界的提升,驾驭之力的增强,才能给这棵玄阴树逐步“解封”。所以现在她即便能操控这棵树,实力也不可能高于金丹双花的敖素的。 但是她有乾坤宝盘,足以算定一切。实力差一点也就无所谓了。 等敖素发觉上当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体内气血一旦被玄阴树抑制住,再多的实力也施展不出来。 这头曾经在东海叱咤风云的老龙也就只能白白地将眼珠瞪出来,看着对方将自己一点点吸干致死,最后只剩下一张龙皮和一副龙骨。 龙皮和龙骨都是极为有用的东西,玄阴树又吸收不了,蓝若霜自然是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悬浮在深海的那棵玄阴树就像一个人类一样,发出非常低沉的咔咔一声,仿佛是打了一个饱嗝。 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这让他觉得跟着这个主人真的是很划算很明智的选择。 这就是尘族驯兽之法的伎俩了。你先把一头凶兽饿十天,然后忽然让它吃个饱。这时候它就会对你或多或少地产生一点信赖感。 天长地久,它就会坚定地认定,只有跟着你才能吃饱肚子,直到将这观念被写入到它的灵识深处。 但他看了看着四周的环境,这四周浓厚的玄阴之气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当然的。他本来就是玄冥从天界坠落到北冥海底的时候,由玄冥身体的一部分残片生长出来的。数万年都生长在这海底。 只不过他的这部分灵识被遏制住了,所以暂时忘记了。如今重归故里,自然有些记忆要被触动起来。 蓝若霜一看情形不对,连忙双手掐诀,传递了一缕神念过去。 这缕神念进入到玄阴树的灵识中,它立刻就收到了命令,全身虚化,变成了一缕青烟,钻入她的眉心中,消失不见了。 玄阴树消失之后,一头小鬼出现在她面前。 这头小鬼体长不过一尺,脑袋却有半个南瓜那么大,皱巴巴的头皮上只有稀疏的几根头发。一双眼睛就像刚刚被捅瞎一样,都留着脓液。 他虽然满脸痛苦,但依然奸笑着说道:“嘿嘿,恭喜主人,最后一个障碍已经除掉,现在下去就可以直接获得玄冥的传承了。” 小鬼就是成为乾坤宝盘宝灵的古仲由。他虽然丧失了大部分自主意识,但阴险歹毒精于谋划的本性依然是不变的。敖素就是栽在他的计谋之下。 看他越是丑陋,越是每天承受痛苦,而且还乖乖给自己效命,蓝若霜就越是觉得开心。 她内心是不会有任何怜悯同情恻隐之类的情绪的。因为在她的意识中,从未有人怜悯过她,所以她也不知道何为怜悯。 她只知道这些折磨过自己的人越是痛苦,她的心情便越是愉悦,仿佛离着她追求的“道”又近了一步。 “哼,不会又出现我一个人进不去,非要勾诛那小子一起才能进去的状况吧?” “不会,”小鬼一脸讨好之相,就差上去舔蓝若霜的脚趾了,“所有禁制都已经被你们解除,不会再有任何进不去的地方。” 横眼瞥了一眼远处深海中依然在传来的灵机冲撞的波动,她知道勾诛还在和另一头老龙做生死之斗。她这时当然有两个选择。 一个就是按他们先前的约定,一人正面交手,另一人背后偷袭。她现在去偷袭那头金丹三花的老龙。 另一个就是她先下去获取玄冥传承了。这样可以确保她早于勾诛一步接近玄冥的传承。 当然谁也不知道玄冥传承是什么样子,先来后到是否有区别。但在她想来,先到总是不会吃亏的。 获取玄冥传承需要主动被吸入北冥幽穴中。至于获取了传承之后怎么脱身,她不知道,她也懒得去想。 反正乾坤宝盘推算的结果,只要有勾诛在,她就能活着出去。而且她也不担心勾诛和对方这一战的结果。 想要获得玄冥九死的功法的传承就一定要经历九死一生的。但这规则并未规定这九死的凶险一定要她去承受。 所以乾坤宝盘很自然地选择了最安稳也是妥善的办法,那就是九死的凶险由勾诛去承受,而玄冥的传承由她来获得。 她已经轻松地干掉了敖素,可以说和“九死”毫不沾边。如果她再去帮助勾诛,就等于帮他承接因果,最终这凶险就得他们一起来承受了。 所以按她正常的想法,是不用皱一下眉头就会离开抢先去往幽穴的。但这一次,她居然硬生生地犹豫了一下。 她并不是觉得就这么走了有什么不对。而是她忽然想到,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勾诛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姐姐见死不救?这么危险的时候,也只顾着自己去夺取传承,是不是太自私了? “自私?”她脑子里蹦出这个词语,忽然让她想起了许多的往事。在翠玉宫的时候,她那帮同伍院的师兄弟师姐妹也曾对她说过这个词语的。 这让她不由得冷冷一笑,她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心中对她的观感了? 她一扭头,长发如同最柔顺的丝绸一般顺水飘过,拂过她冰冷的脸。而她则操控四周的玄冥水域,不再与这水流相抗,反而借着乱流加速往下潜游而去。 868 深渊下水火交加,生死间血肉互爆 (868 深渊下水火交加,生死间血肉互爆) 蓝若霜虽然没有出手,金丹三花的敖息却是真真切切地在背后被人捅了一剑。 这一剑最初带有强烈的火属性,以至于刺穿了他的火鳞甲入了他的血肉。 但刺入他身体中的剑却忽然改变了,变成了一柄充满了生机,如同活着的生物一般往他身体中疯狂生长的木属性的利剑。 紧接着又有一股强大的生机之力在他的伤口中爆炸了。 连菱和寒碑子一样,都躲在同一条冰龙内。只不过她的隐形之体在没有任何行动的情况下是极难被察觉的。更何况敖息的注意力全都被敖深和寒碑子吸引了去。 在寒碑子身化剑气,惹得敖息暴怒的瞬间,她身上法力一涌,出手了。 要破火灵甲,不但可以用克制高温的广寒剑气,同样用火也是可以的。只要你的火比他的火更强就行了。 虽然说敖息的千年三花法力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满腔愤怒都冲向勾诛,背后的鳞甲就不一定有多少准备了。而连菱可是把所有的法力都击中在了朱刃剑的剑尖。 朱刃剑是朱雀残躯所化,朱雀乃是修罗界的火神。若是敖息全神贯注或许还能抵挡一二,这种分心的时候也就不可能了。 连菱却发现这条龙不愧是金丹三花的肉身,即便是最外层的火鳞甲破了,里边的肌肉依然是极为坚韧的,而且生机勃勃。 她的剑才刺入两寸,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阻滞之意。刺入越深,这阻滞之力就越强,几乎要将她的剑给倒推出来。 于是她右手持剑,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剑身上快速一抹。原本火红的朱刃剑猛然虚幻,化为碧色,但又立刻凝实,已然换成了青色的兰叶剑。 一声清亮的口诀念起,兰叶剑上碧色光芒流转,剑尖瞬间化成莲子大小的一个碧色光球,这正是连菱的成名绝技之一,碧光爆! 饱含着无限量青木生机的的碧绿色火球,在敖息的血肉中爆裂而开。 敖息怎么也不会想到,同一条冰龙中,居然会潜藏着两个金丹双花的战力。一个法宝自毁之后,居然还有另一个隐藏的高人会出现? 但他的历经斗战数千年,察觉威胁的感觉和随之而来的反击意识完全是本能自发的。 他虽然看不见,却在神识中清晰地感觉背后有一个女人的虚影,在一团坚韧的藤与锋利兰叶的簇拥中,露出优雅身形,手持一柄兰叶的长剑,散发着金丹双花的威压。 根本无需反应的时间,他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做出了决定。身后被爆裂而开的那片血肉飞溅而开。 他的气血之力本身就有着控火的能力。既能抑火,亦能点火。 对方这一击以青木生机为主,木能生火,这些青木法力对他的伤害已经造成,他干脆利用这些青木法力能增加火势,来一场灰飞烟灭的焰火表演! 否则,以他现在的能力,要杀掉一个金丹双花的女修还要耗费不少时间和法力。但他已经不想再给勾诛这家伙任何的机会了。 就好像在一片爆炸而开的油雾中爆燃起了一场大火,这场爆炸直接化成了一片巨大的火云,他的半边身体连同身后的这个古怪女人吞没了。 整个范围内的不要说人,就是海水也不剩下一滴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巨大气泡。 这是他燃烧半身血肉的一击,仙体之下,根本没有人能承受如此近距离上如此猛烈的温度! 虽然他毁掉了半个肉身,但龙族的恢复之力依然是强大无比。 无论他如何毁弃肉身,绝大部分法力永远在他的金丹中。如果不考虑丢失龙鳞的后果,只要金丹还在他就可以再生。 他身上长出许多细长的龙须,就好像全身长满了白发。这些龙须在海水中迅速吸收着水土灵气,他被后被炸出的孔洞不断有蠕动的血肉生长出来,持续填充。 即便如此,他的法力也严重受损了。而且对方的这一记攻击还不止是损毁他半个肉身,还有某种吸收生机释放积尸气的古怪生物留在了他的血肉里。 他已经无力维持一水障心膜的存在了。但没有关系,既然不能蒙蔽对方的感官占据优势,那就干脆放手正面一搏就好了。 他愤怒念诀之下,全身火焰暴涨,海中伸出的火焰大手一分为二变成了一左一右,如同打苍蝇一般往勾诛拍去。 两只火焰大手十指微曲,在空中合抱而成了一个球形,完全把勾诛笼罩在其中。 它们就像两个巨大的烧红的铁块丢在海水中,令海水不断爆沸,发出隆隆巨响,气泡和火焰混杂在海水中,如同两个巨大的火把相互撞击! 但敖息感觉自己的双手就像握住了一个冰冷的铁球,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是既无法烧熔,也无法捏瘪。 他的天诛水火印,居然被区区一个紫府修士给挡住了? 是了,他因为受了重创,境界已经掉落。从金丹三花至少掉落到了金丹初花,甚至更糟一点。 而勾诛这个小子,除了不断地丢傀儡、丢法宝和丢人出来之外,自己根本没有动弹一下。 真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这阴险的人修现在足矣和他一战了! 如今占据度汐海的敖深已死,他的几个长老也下落不知,三万大军已经活祭了玄冥。转瞬之间他便被这小子玩弄得一无所有了。 既然已经失去一切,是时候殊死一搏了! 勾诛站在一个球形的水域中,一圈圈黑色的极寒但又无法冻结的玄水在他周围流转,涌起黑色如同烟雾般的水流。 四周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灵光。勾诛手持白色利刃,双目中射出同样的蓝色厉芒,望向几乎要疯狂了的敖息的方向。 “你没事吧?”勾诛低声问道。 “当然不会有事。只要你不死,我就不会死。”一根青藤从他脖子后面生长出来,很快缠绕了他的全身。 “倒是这水压越来越大,不知道你究竟还能承受多久。” “放心,有你在,我就没事。” 敖息以为毁弃半身就足矣摧毁修罗兰。他错了,修罗兰加上连菱的青木长生功,再生之力比他只强不弱。 只要那一段青藤还在勾诛身体中,而勾诛未死,她就几乎是不死的存在! 869 双龙战深海,一啸动九天 (869 双龙战深海,一啸动九天) 这四周的水压并非是匀速,而是加速地增加着。 这是因为他们越潜往海底,水压便越是强大。而他们越往海底便越靠近北冥幽穴,幽穴牵扯水流的速度也变快了。 这情景并没有什么陌生的。在丹悟中,他早已领悟过一次虚幻的景象。不但如此,当时有些东西没有想清楚,而现在也差不多想清楚了。 其中的一个问题是依靠水压虽然可以成就金丹,但那么大的水压他的身体本身就承受不住。所以在成就金丹之前,他就会死。 但那是他没有吧连菱纳入考虑的情况。 现在连菱就在他身后紧紧抱着他,修罗兰藤缠绕着全身,不断地释放出勃勃生机。 尽管水压几乎要将他每一块肉都压爆,但这些生机不断修复着他的肉身。 同时只要他不死,连菱就不会死。所以他们简直是绝妙的不死组合。 这么一来,即便到了幽穴的入口,他也是能抗住一息片刻的。当然,被吸入幽穴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这就没有人能说清楚了。 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金丹想要化虚为实,还必须有一瞬间集中的巨大能量。他这一路上曾经想过用凸水镜来实现。 但即便用凸水镜吸干他所有的法力,也是远远不足的。 如果赤目犼还在,倒是可以利用一下。然而赤目犼的召唤石已经碎裂了,不可能再被他坑一次。 不过这一会儿这事还轮不到被他考虑。因为眼前更大的危险是不依不饶的老龙敖息。如果死在敖息的爪下,所有的计划都是没有意义的。 敖息已经化为一条完全由炽热火焰构成的白龙。他在深海中愤怒咆哮,掀起惊天火流,不断地发起猛烈的攻击。 而勾诛则手持冥火剑,施展玄冥寒水。黑色的玄水汇聚在用敖深的肉身炼成的冰龙上,变成了一头极寒纯黑的玄水龙。 黑白两条龙在海水中翻滚、撕咬,鳞爪飞扬,皮开肉绽,海水被撕裂得就像一锅沸腾和酷寒混合的怪汤。 敖息飞龙在天,如同一团纵横海底的火旋风,攻击蓬勃大气,势不可挡,尽显他身为水中圣族的威猛。 而勾诛则是潜龙在渊,剑法一如既往,诡异而阴毒。那条玄水黑龙随着他的剑舞而动。时而潜藏,时而暴起。 他专挑敖息的龙爪关节、腋下,眼睛、软腹这些薄弱之处不断偷袭,几乎招招见血。 北冥黑暗的深海,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冲撞。就连冰封万年未动的冰盖,也随之微微颤动。 在这交锋中,勾诛竟然逐渐占了上风。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水压越来越大,玄阴之气越来越强。 对他来说,只要连菱源源不断地提供生机让他不死,他的玄冥寒水就是越来越强大的。 而敖息在水中强行施展火遁之术,本意是出奇制胜,在这里却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四周越来越寒冷,水流越来越湍急的情形下,他就如在冰冷的飓风中强行点起火把,这难度这费劲可想而知。 最终敖息发出一声叹息。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即便受了重创,也是可以诛杀这个阴险的紫府人修的。但在这声叹息之后,他再也不抱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他恢复成了人形。只不过他身上的金鳞早已残破不堪,露出身上无数连皮带骨血淋淋的伤口。 他的实力已经掉落到紫府。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施展恢复之术,但在这深海冰寒的水压之下已经无法继续了。 所以继续这样拼下去,他不是勾诛的对手。 “我要给你展示我龙族的终极玄奥,最强神通,这是你们这些如同老鼠般生活的地上的人类,想都无法想象的秘术!” 敖息在乱流中勉强站定,双手龙指纠缠,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口中喃喃有词。 可惜的是他身上法力远不如他巅峰时期,倾尽全力也只是在背后凝出了一条模糊的龙影。 “此术名为龙啸九天!” 这条龙立刻抬首长啸了一声,只是气势真的是很寻常。 勾诛并没有乘这个机会出手袭击。因为他的九炼之神早已算定,这一招“龙啸九天”只要对方一念施展,他就算把这人碎尸万段也是浪费自己的法力。 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术法。 虚龙咆哮这一声之后,深水之上,冰盖之上,北冥阴暗的虚空之上,在遥远的天界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然后便有一缕不可名状之物从空中坠落而下。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无形无色,你要说它是从空中坠落也可以,说它是直接出现在敖息身上也行。 金丹之下的修士正常来说根本就无法察觉它的存在。但勾诛能感觉到。这是因为他曾经感觉到过。记忆保存在九炼之神中,他就能感觉到了。 原来龙族传说的所谓终极玄奥其实只不过是一缕从天而降的仙息而已。他甚至忍不住手痒想伸手从半途截胡。 可惜他的“神偷”之术终究还没有到家。这缕仙息在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在敖息的身上起作用了。它一旦起作用,也就消耗完毕。 对于已经消耗的东西,那是任何神偷都无法再窃取的。 龙族居然能从天界召唤仙息?这其实绝非什么用苦功炼成的秘术。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龙族在天界是有后台的。 他们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某些时候可以以某种代价召唤仙息,来施展法则之力。 眨眼的功夫,敖息的形象瞬间切换,已经恢复了刚刚出现的时候,那一身灰袍,不修边幅的老者形象。 此法则名为“逆转”。所谓逆转,可以直接否认现状,将自己的一切逆转回到某个“原初”状态. 所以这个术法即便中途打断,甚至将他杀死也没用的。哪怕将他打成粉末,他也一样能立刻恢复巅峰时的金丹三花战力! 敖息这个术法没有任何代价,唯一的缺陷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所以是他终极的保命术法。 既然如此,他为何开始不用? 那是因为他被连菱暗算之前,本身就是金丹三花的巅峰状态,用了也不能恢复到更强,所以没有什么意义。 到了他被连菱暗算之后,他终究觉得对方只是一个紫府修士,自己虽然有伤,但未必不是对手。 现在,他终于认真了起来! 870 沧海出红日,冥渊就金丹 (870 沧海出红日,冥渊就金丹) 敖息恢复原状的形象只维持了一瞬间,然后他便化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球。 不是他心急,而是时间上来不及了。再过最多三息的时间,北冥幽穴中如同绞肉机一般的乱流就会将他们一起撕碎。哪怕他是金丹三花的肉身一样。 他必须瞬杀勾诛,从他魂魄中读取到获取玄冥传承,并且脱离这个不可思议的北冥幽穴的秘密。就在这三息之内。 他既然已经回到了金丹三花的境界,他当然立刻就施展了他的最强攻击术法,此术是他一人独创,名为“日出东海”。 要论攻击,越是朴实的术法攻击力便是越强。他这个术法就是燃烧他的法力,一律化为火焰。这些法力被他牵引,环绕在他四周,剧烈燃烧,就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明亮的光球。 因为他积累了数千年的法力太过强大,根本就无法聚拢在一个小的范围内,所以这个光球会瞬间膨胀到环绕他数百步之远的地方,变成一轮浩大的红日。 接着,他就把整个巨大的火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对方“丢”了过去。 这一招看似笨拙,实则是不可阻挡的。你任何防御法宝,只要是扛不住这纯粹的火行法力攻击,基本上都是灰飞烟灭的份儿。 闪避也是没用的。火球中灌注着敖息的神念,会认准了对方的魂息一路跟着杀去,速度也比金丹三花修士的速度有强不弱。不耗光这团法力,它就绝不会消失。 即便你施展空遁,即便你能空遁到百里之外,你一旦出现泄露出一点气息,它便又会追上来。简直是如同狗皮膏药,只要认准了你你就极难摆脱了。 丢出了红日,敖息平心静气地稳定自己的身形,站在越来越激烈的漩涡乱流中,看着对方最后的结局。他手中已经捏着魂珠。吸魂,搜神,他只需要半息的时间。 掌握玄冥的遗藏,脱离苦海的希望,就在眼前了。 但这时出现了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现象。 只见勾诛伸手往前一点,那个往他飞去的直径数十丈的巨大火球,瞬间就变小了!小到只有一颗龙眼大小了。 从肉眼看去,因为这个火球在海水的激流中猛烈燃烧,看到的只是一团爆发出强烈红光的的混乱的水雾,根本说不清究竟有多大、是什么形状。 但它散发出的灵机波动让敖息有清晰的感觉。很明显,最初它是一个直径大约四五十丈的一个巨球,而现在,只剩下龙眼大小的一颗“火珠”了。 它依然在猛烈地散发着光和热,将四周的海水气化并照耀得雪亮。只是这光芒的颜色已经变了。因为汇聚而导致它的温度实在太高,已经从红色变成了蓝色! 无数激烈运动的灵子从那个蓝色的“火珠”中爆射而出,消失在深海中。 “这怎么可能?” 敖息断然不相信一个紫府修士能有办法对抗他的金丹三花的法力。 但从这个变化来看,他的法力并没有消失,而且这个术法也没有中断,只是莫名其妙地被汇聚了起来。 “我明白了,凸水镜!” 他忽然想起凸水镜有汇聚威能的能力。如果对方用凸水镜来抵挡,就会出现这样的效果。但这有什么用呢? “蠢货!无论你怎么折腾,你都一样是灰飞烟灭,然后被我搜神的下场!” 他这个东海日出被汇聚之后,其实威能更击中了。而且它并不会改变它原来的目标,一定是要找到勾诛的魂息最集中的地方才会爆裂,那时释放出所有的威能。 那不是别处,正是他的气海中紫府的所在。在那释放出所有的法力威能,到时候他一片肉都不会剩下! 这时勾诛的耳边,连菱轻声低语道:“这么疯狂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也太冒险了。” 勾诛自信地笑道:“放心,我早已算定就是这样没错。再说不是有你吗?你还在,我就死不了。” 连菱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说:“嗯,你不死,我就不死。” 那枚被凸水镜汇聚的蓝色火丸,轻而易举就穿透了勾诛的护体法力和肉身,直接打入气海,破开了紫府。 他紫府之中,悬浮着一枚缥缈得无法名状的极品非想虚丹。而虚丹的正中,正是一枚同样极品的天引石! 勾诛并没有提前算定一切。但当敖息的“日出东海”这一招出现的时候,他灵感顿生,意识到如果利用凸水镜汇聚威能,这可能就是助力自己成就金丹的唯一手段了。 他这个极品金丹想要成就,就如同要在一个密闭的容器内引爆一颗威能巨大的炸弹来凝聚一颗钻石。 如今拥有强大的水压的北冥幽穴的入口就是这个容器。而他一直苦苦寻找的炸弹,就是敖息的这轮威力无比的红日了。 人家倾尽三千年圆满金丹的法力来相助,他又怎么能不配合呢? 破坏,修复,毁灭,重生! 海水的乱流和重压,以及“日出东海”汇聚到自己紫府内爆裂而开的巨大威能,让勾诛感觉元神一震,几乎要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了。 当勾诛从昏迷中被冻醒的时候,他发觉他已经处在一个冰冷漆黑的大殿中。这里的一切与他在雪都遗址下进入玄水阵,遇到玄冥那时的情景很相似,但是又有一点不同。 “这是哪里?” “玄冥传承开启了?为什么刚好是这个时候?这也太……”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内视自己的金丹成与未成。但此时他内视自己只是一片虚空。应该是和他上次在玄水阵中一样,他的肉身根本就不存在于此处。 果然他往前望去,又再次看到了玄冥。玄冥和之前一模一样,只不过身形更加实在,气息更加清晰。 这位大神的气质倒是一点没变,高高地坐在一尊实在存在着漆黑如同墨玉雕琢的宝座上。一脸鄙夷地盯着他。 “不用废话,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拿走就可以了。”他有些不耐烦地用手一指。 他的座前本来是一无所有的。但就在他一指之下,那里凭空就出现了一个朴实的供桌。供桌上摆着两黑一白三件物品。 其中一件是白虎雕像,只有巴掌大小。看似温润,玉质如脂,但神态又栩栩如生,怒目虎视,威风凛凛。即便不问,勾诛也知道这是白虎的神尸。 白虎杀伐一直被他装在仙荷内没敢放出来。因为他知道这家伙一旦放出来,就会被这尊神尸吸引,疯狂地潜入水底。其结果就是被幽穴的水流卷入地心,从此一去不回。 871 取此白虎玄冥身,万物生杀任予夺! (871 取此白虎玄冥身,万物生杀任予夺!) 现在倒是可以给它拿下这具神尸了。反正这本来就是它的东西。但究竟给不给它,以及如何给它,可以回去与连菱商量了再说。 勾诛伸手抓住这只白虎玉像,发觉和握住一件真正的玉雕没有任何区别。 他虽然内视只是虚空,但外视和现实几无二致,身上的仙荷也依然可以运作。他心念一动,施展了一个小挪移法,这东西就被他放入仙荷里去了。 剩下还有两件都是墨玉所雕,一件是龟,一件是蛇。 那玄龟厚重,而玄蛇灵动,黑泽油润,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物,就这么摆在供桌上,真是给他无穷的诱惑。 玄冥真身应该是龟蛇合体,只是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了。 虽然座上的玄冥没有言语,勾诛却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件东西就是玄冥神尸。拿走它们就获得了传承。 他正要将这两件东西全都收入囊中,忽然想到一件事:蓝若霜哪里去了?难道他竟然比蓝若霜还先开启了玄冥的传承? “不对,她明明比我下潜得快啊。” 勾诛出了一水障心膜之后,他的紫璃镜就重新感觉到了蓝若霜的神识。他清晰地看到蓝若霜先下潜去往幽穴了。 而且就算真的是他先到,已经被激活的玄冥应该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出安排。 如果玄冥传承是用这种“拿”的方式获取的,那么蓝若霜如果先来了,以她的秉性,这里应该什么都不会剩下才对。 蓝若霜才是真正的玄冥后裔,玄冥不可能不偏向她。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将自己的传承一扫而空? “有蹊跷……” 勾诛一边琢磨着,一边对比了一番。 那头玄蛇诡异无比,身形妖媚地扭曲着,三角形的蛇头高高昂起,吐出舌头,充满了让人惊悚的美感。 相反那只玄龟则显得人畜无害,老老实实地趴在供桌上,只露出小半个头。 “师父说过,该搬空的时候要搬空,该留一线的要留一线。这道传承如果没有这位师姐,我也没有办法开启。还是给她留下一半吧。” 他伸手将玄龟收入仙荷中。转身一念想要离开,却听玄冥在宝座上冷冷地说道: “你只拿走玄龟,传承是不完整的,也就无法获得完整的《九死》功法。” 勾诛心中一动,玄冥竟然主动开口了。而且这开口居然落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他原本就想到,如果玄冥将这三件东西都摆在他面前,那么极有可能,玄冥本身就是期望他将这三件东西都拿走的。 这其实是很容易试探的。他如果有意在龟蛇二物中只拿走一件,出乎玄冥的意料之外,玄冥就一定会有所动作。 玄冥这蛊惑性的言语,反而映照出了他内心的意外和急迫。大神失算了! 第一次将这种上古大神的念头掌控在自己的预料中,勾诛并不敢有丝毫得意。 如果玄冥不在乎这事也就罢了,他越是在乎,勾诛反而越是不敢让他如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乖巧地稽首三拜:“晚辈勾诛,谨受传承。不敢尽取,大恩不谢!将来晚辈若有所成,为尊驾再塑金身,供奉千古!” 说完一念而起,他的身影立刻便从这方世界里消散不见了。 “竟然真的没有全拿走。” 宝座上的玄冥脸上凝固着意外与厌恶的神色。这个年轻人行事超乎他的意料,也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本身就让他觉得讨厌了。 但他的立刻换成了满意和赞许的眼神。因为一个一身蓝色锦绣衣裙的妖媚女子走了进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传承者。 勾诛过来只不过是一场小丑出演的热身序幕罢了,这个才是真正的主角登场。 他并不看人的外貌和性别,他的目光只直窥其人的秉性。 相比虽然聪明但是因果牵绊太多的勾诛,这位可以说独立于世,心冷胜霜,与他这位曾经号令整个修罗界众生说一不二的玄武大帝诞生于世的初心最为相似。 堕世五神之中,勾芒掌控生,白虎掌控杀,而他掌控死。 所以他是不灭的。只要这世间还有死亡,他就必然存在。世间所有生灵都长生不死,他才会灭亡。 但你既然要掌控死亡,那你内心自然要少些牵牵绊绊。你与任何有情之间的因果牵绊都将成为你掌控死亡之力的障碍。 如果你有父母,有兄弟,有妻子儿女。那你要让他们死,你又能如何办?如果你不能让他们死,那你又谈何掌控死亡之力? 而蓝若霜这是这样的。她早已没有任何牵绊。对众生也没有怜悯之心。无论是尘族人还是土族人,都是她成就长生大道的玩具和祭品而已。 她这人性当然不是天生,而是云天城古家为了培养她的“苦寒之体”有意从小开始折磨她所养成的。但古家一番辛苦,最后家破人亡,又何尝不是为玄冥做嫁衣呢? 这一位成长起来,那她就是玄冥,玄冥也就是她。她成长的过程,也就是玄冥追求的完整的复生的过程。 昊天、勾芒、朱雀、白虎,你们谁能想到,被诛数十万年之后,我玄武居然又能完整地复生出来?不但如此,我还吞噬了白虎! 到那时,玄冥也不用再叫玄冥了。他依然可以坐回修罗界甚至整个天界之主,玄武大帝的位置! 只是时间有些紧迫,因为浑沌天劫一天比一天近了。如果这过程还没有到来天劫就已经触发,那么这绵延数十万年的一场神战,他终究还是败了。 “拿走吧,你的东西。拿走之后,我就会消失,而你就会成为我。” 他所指之处,虚空之中,那张朴实的乌木供桌再度出现了。蓝若霜的美眸中却露出一丝惊讶,问道: “怎么有两件?不是说只要拿一件的吗?” “嗯,所以那小子让我觉得很意外。”玄冥有些无奈地说,“原本是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九死因果。可惜这小子贼精。现在他让了一半出来,你就必须自己承受一半。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你拿走,就全部都是你的。包括白虎和我的传承,杀伐与死亡之力!” 此时这张供桌上所摆的是两件物品。一件正是勾诛留下的墨玉蛇雕,象征着玄冥的玄蛇传承。 另一件并非动物,而是一个面容清瘦,身材修长,目光神采奕奕,穿着一身暗蓝色道袍的年轻修士,相貌栩栩如生,正是变小了而且凝固不动的勾诛! 872 回首忆初见,逢君道成空 (872 回首忆初见,逢君道成空) “是么?” 蓝若霜把桌面上小小的勾诛拿了起来,放在手指尖轻轻地摩挲。 她想捏一捏这个小人是不是像真人一样柔软,他的皮肤有没有温度,用力拿捏他他会不会疼得喊叫起来。 看着这个动不动就想对自己兴师问罪的家伙被自己完全捏在手中,她感觉到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意。 可惜的是拿在她手中的只是一件绝无生气、冰冷而且坚硬的玉雕。这让她兴致索然。 其实无论这件东西显得多么真实,它都只是玄冥的残魂所具现出来的一个意像而已。它在这里存在而且真实,在现世中却是并不存在的。 而玄冥的意念中,天下万物并无有情无情的区分。一切都是冰冷坚硬的。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把万物众生都具现出来,但他的世界只有静态,如同冻结了一样。 他的道便是如此,如果万物都是死的,那么也就是完美与永恒不灭的。 蓝若霜只需要一个意念,将这件“物品”归为己有,那么勾诛所拿走的一切,包括白虎神尸、玄龟传承,甚至勾诛所分走的那部分苦寒毒母,就全部归她了。 勾诛将承受了所有的“九死”的因果,然后将最后的“一生”留给她。而勾诛这个人将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历史的长河也将因此而改变。 连菱将不知道勾诛这个人物的存在,陈玄方最初也不会抓到一个名叫勾猪的小贼上翠玉宫去。但历史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就好像河流中的水被人舀去一瓢,虽然水的确少了,但河流依然是河流,自然有别的水涌过来补充,合理与平衡会自然恢复。 但她若没有这个意念,那么即便这件东西被她捏在手中,那也不是她的。历史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她把“勾诛”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又看了看旁边留下的玄蛇的雕像,两个一起拿了起来,调皮地做了一个让蛇去咬勾诛的动作。 “咬死你……” 宝座上的玄冥目光流转不定。勾诛留下的这条玄蛇给了他最大的不确定性。因为原本按照他的预想,勾诛肯定会把白虎、玄龟和玄蛇一扫而空。 等蓝若霜进来的时候,供桌上将只有勾诛一人的雕像。蓝若霜若想要获得传承,除了拿走勾诛之外,别无选择。 世道就是如此。如果别人拿走了一切,那就逼得你只能拿别人的了。 但如果别人并没有拿走全部,还留下了给你的东西,那你就有了这么一个选择,可以不去抢夺别人的东西了。当然,如何选择依然要看你自己的心性。 理论上,以蓝若霜的心性,应该是毫不犹豫地拿走一切才对。但偏偏这个时候,她犹豫不决了。 她从小就是在妓院里,受尽折磨长大的,她认为别人对她的一切好只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别人对她的一切恶则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天地本恶。 所以只要是对她有利的事,无论有多恶她都是乐意去做的。 但偏偏勾诛这个人并非顺她的道而行,给了她一个目瞪口呆的意外。 他们第一次初见是在翠玉宫传功塔第一层的吊桥上。当时她被剑傀逼得没办法,勾诛忽然从后面出手相救。 这本来是不奇怪的。肯对她出手相救的男人多了去了。女人有多少姿色,便会吸引来多少条舔狗。问题是她后来百般诱惑,这家伙却一直不肯上套? 老娘我花容月貌你不图,你救我干嘛?难道就记恨我借你过桥,让你享受了一番剑傀的凌迟升级大法,就对老娘我兴致全无了? 要说他记恨,后来在大银杉树顶,极冥宫内,生死危急时刻,这小子居然又舍命将她从火海中抱出,再救了她一次。 其实蓝若霜从小到大那么多年,你要说没有遇到过一个烂好人对她做一两件好事?那是不可能的。但无论事实如何,都被她归入到“舔狗”的那个解释里去了。 唯独勾诛的所作所为,是她怎么都解释不通的。这其实并非是勾诛有多高尚,而只是他凑巧的无法解释的烂好人行为,又凑巧落在了蓝若霜的眼前。 这事若没遇见,那就和没有一样。既然遇见了,那就抹不掉了。这就是缘法,无可抵御的缘法。 大道本应是无暇的。如果大道上有了一道无法抹平的瑕疵,那也就不再是大道了。 原本玄冥是打算借着勾诛拿走三件雕像,最后让蓝若霜出来“拿走”勾诛,彻底抹平这个瑕疵的。然而,这个鬼精的小子没有给他留下这样的机会。 蓝若霜玩了一会蛇咬小人的游戏。蛇咬不到小人,小人也不会被蛇咬伤。她觉得有些无聊,便嘟着嘴把勾诛的小人放回了桌面上。 “唉,还是放过你吧。” 玄冥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说道:“你不拿它,那你的玄冥道统是无法完整的!” 蓝若霜美眸转过,反而轻蔑一笑,说:“你的道统本来就不完整。如果完整,你又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玄冥一呆,脸上闪过许多复杂的表情。他一直追求道法的纯粹、至简、极致,从未想过他追求的极致如果本身就不是大道,哪又如何?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的一切追求本来就是荒谬的?这永世不停的追求其实很可笑? 他立刻就掐灭了这个念头。他只是一道残魂,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更没有必要去质疑本体的历史与现在。 但他紧张地想起了许多事。勾芒……这个男人是勾芒的后裔。从他入灭计划重生开始,勾芒这家伙也开始算计了。 蓝若霜成长的过程中,古家尽忠职守做了一切能做的,但这中途,还是被勾诛这小子窃取了某些东西,破坏了他的大计。 只是如今玄冥的本体其实已经是蓝若霜。他做为一道分魂,能和本体对话已经不错了。他是绝没有办法强行扭转本体的意识的。 他只能摆出所有的事实和道理,让本体去做决断。 “原本这小子已经承担了九死的因果。你若不拿走他只拿走玄蛇,那么玄蛇这一半的九死因果就会转移到你的身上。 “你想过吗?这等于说,你要还他一半九死的因果。你可能要为他死很多次!你有这种准备?如果你死亡,距离大道只会更远!” “不,我觉得我离大道更近了,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近过。” 蓝若霜笑容中泛起甜美,冲着这位先祖残魂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便从这方冰冷黑暗的世界中消失不见了。 873 伸手窃金丹,抽刀断流水 (873 伸手窃金丹,抽刀断流水) 勾诛再度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对面敖息惊愕无比的表情。 他并不用睁开眼,因为他的眼睛本来就是睁着的。只不过这一瞬间他失神了。现在神智恢复,第一眼就看到已经迫近来的敖息。 敖息一张老嘴咧开,半天没有合上。就在他面前,他倾力发出的一击“日出东海”,被凸水镜凝聚了之后,正中对方的虚丹,然而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发出的金丹三花威能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收了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勾诛依然立在玄水的包围之中,泰然自若。 此时勾诛心中再也清楚不过,他金丹已成! 只不过他这样的极品金丹,又是阴阳双丹的情况,默认阴丹为表、阳丹为里时,别人是根本感觉不到的。即便是金丹修士,也只能察觉他的紫府境界。 当然他想吓人也可以,把阳丹和阴丹表里切换,阳丹显露出来,青木法力加上神识威压也能吓倒一大片了。但对敖息这种老手,还是继续保持低调比较好。 “你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人类……” 敖息有些绝望地喃喃自语。他已经使出最强的招式也没有能杀了这个紫府修士,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其他方法杀了对方。即便有,时间也来不及了。 这片海域忽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堵塞在北冥幽穴入口处的两具巨大无比的神尸,在猛然间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多年来填塞变窄的下水孔猛然被疏通了。水流速度瞬间就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庞然大力推动着刚刚耗尽法力的敖息在水中尴尬了翻了一个跟斗。 勾诛法力依然充沛,在玄水的层层保护之下安然无恙,只是他也无法遏制地继续往北冥幽穴的深渊滑落。 在敖息看来,不管他是否已经获得了玄冥的传承,他们两人的处境是一样的,那就是必死无疑!除非勾诛还有什么从玄冥神尸那里得到的什么特殊手段能让他脱身。 “老夫纵横四海数千年,还从未有人能占了老夫的便宜能全身而退。不管你有什么招术,今天都一样得死!” 敖息虽然在水中翻滚,执着不休的宏大意念却不断传音而出。随着他如同诅咒一般的传音,他的肉身随之崩溃,化为一条上百丈长的巨大火龙。 火龙如同蛇般在乱流中迅捷游动,很快将勾诛已经被乱流和水压压缩成只有数丈大小的玄冥寒域裹了起来,就如同一团乱麻紧裹着一颗墨玉珠。 与此同时,敖息的火龙之身也彻底融化了,变成了一个简单的火球,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明亮。他终于放弃了所有的逃生之念,他这是要金丹自爆! 和任何修士一样,金丹修士自爆也不是想自爆就立刻自爆的,需要一定的时间运转法力。 金丹是实有之物,坚固无匹,会随着法力的增长而变得更加坚固。它能够源源不断地吸取天地灵气转换为自己的法力,因此它是不可能被自身法力“撑爆”的。 所谓的金丹自爆其实是自己强行将金丹内所有法力都释放出来,再一次性引爆这些法力。而金丹自身因为失去了法力的维系,在这样的“自爆”之后很快也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敖息就是这样,凭借自己对诛杀勾诛的一腔执念,将自己金丹中所有的法力都释放出来。 如果勾诛善于逃遁,在他释放法力的过程中对方就跑了,他也就是白死一场。所以他的方法就是化为火龙将对方严密地包裹起来。 他这样用纯粹的法力将对方裹住,所有的空间通道都被封死了。即便对方能空遁也是无路可走。 若是勾诛能虚遁,玄冥水域也会立刻虚化,那么其肉身在虚化之前就会被四周紧紧包裹火流给融化了。 如果勾诛什么都不做,那更好,只要他的法力继续释放,直到他火流的力量超过玄冥寒域,就一同化为蒸汽。 总之风雷炎寒,明灭虚空,随便你怎么玩,反正你逃不过一个死字! 勾诛站在玄水四望周围明亮的火海中,感受着敖息对他深深的恶意。 他是有点想不明白的。我什么都没有干,只不过下来取我的传承。你们龙族和玄冥一毛关系都没有,一路不依不饶地和我纠缠,最后反而是恨上我了? 就在这半息不到的时间内,因为水压和敖息释放法力所带来的强大的压力,他的玄冥寒域又缩小了,变成只有不到十步方圆了。 “他都快引爆了你还想着再捞一笔啊?”这回就连连菱都有点忍不住了,在他耳边抱怨道。 “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拿下,那简直是亏待他老人家了。”勾诛一双犀利的目光依然在这明亮到令人眩晕的火壁上搜索。 凡人如果是目光直视这火焰那早就两只眼睛都被烧穿了。勾诛用玄冥法力催动玄水阻挡减弱光芒看着这些火焰的流动,同时以神识推算,寻找对方金丹的位置。 平时你想去“拿”一名金丹三花修士的金丹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但这种临近自爆的时候,金丹中大部分法力都已经释放出来,而肉身又彻底被法力给毁灭了,金丹暴露于外界,他还真是有可能拿到的。 此他身周的玄水一动,一只扭动如蛇的黑手往火海中闪电一探。真是个火中取栗啊! 握在手中,勾诛只感觉那玩意滚烫无比,犹如握着一颗烧红的铁珠。这东西如果不立刻处理,几乎瞬间就会崩解消散。 对时刻有准备的他来说这不是问题。虽然一般的仙荷无法容纳这东西,但专门用来容纳极品天引石的那款“天引盒”用来容纳这枚金丹却是极好的。 “这种时候居然还窃我金丹!” 敖息虽然肉身已经毁灭,自身化为了一个类似火焰真灵的东西,但神识还在。他的神识原本与金丹联系在一起,现在却清晰地感觉到金丹和自己的神识联系中断了。 这让他心中至少有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 但金丹有没有对他来说关系不大了。因为他金丹中的绝大部分法力已经被他释放出来。所以这时候他就直接引爆这些法力,大家同归于尽也就可以了。 偏偏就在这一念忽起时,他感觉天地猛然停滞,就好像撞在了一堵硬墙上。自然界很清晰地告诉他,前面没有了,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 时光之河被勾诛斩断了! 874 乱流风波水自平,朝野赏罚人难安 (874 乱流风波水自平,朝野赏罚人难安) 勾诛最初就召唤赤目犼施展了“岁焰流光”,因此随时随地,只需要一念他就可以回到过去,也就是他召唤赤目犼释放岁焰流光之前的瞬间。 但敖息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是因为他并未被岁焰流光所命中。他与所有的水族,都是中了勾诛召唤赤目犼在凸水镜之后施展的“聚神焦”。 真正被岁焰流光所命中的人,只有勾诛、连菱和蓝若霜这几个人而已。他们并没有昏厥过去。 在岁焰流光所开辟的这条时光长河的支流中,这几人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将会最终被带回主干。 所以他们如果死了,那就是真实死了。他们如果突破了境界,那就是突破了境界。他们所带回的任何物品,也会是真实的。 而其他的一切人和事,在这条支流被斩断之后,都将化为虚幻,回到起点。 从这个角度而言,敖息虽然被窃走金丹,肉身毁灭了,法力也自爆了,但他并没有死。回到过去,他中聚神焦昏厥过去的瞬间,他依然是完好无损的,只是昏迷而已。 但勾诛是时间旅行者。他从时光的支流中窃取的敖息的金丹也是真实的。甚至他获得的白虎、玄冥神尸也是真实的。 这岂不是敖息的金丹有了两颗?而且白虎、玄冥的神尸这时候还卡在北冥幽穴的入口呢。勾诛身上也有一份,岂不是各自多了一份? 如此巨大的矛盾,时光的长河要如何才能摆平呢? 其实无论是多么荒谬的结论,时光长河的总是能摆平的。这就像河流中你无论舀走几瓢水,水面最终都会水平,无非就是掀起风浪大小的区别罢了。 何况为了不引起太大的异动,勾诛已经算计清楚,尽量把问题减到最小了。 敖息的金丹,还有玄冥、白虎的神尸的确是各自有了两份。但是他和蓝若霜撤去禁制,导致北冥幽穴暴露,是能很快吞噬掉多出的那份的。 水流涌动之下,无论是敖息还是白虎、玄冥的神尸都会很快被吸入幽穴,最后在地火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多出的这些无法解释的东西就会这样被岁月长河所抹除了。 这结局和勾诛、蓝若霜获得神尸与传承,成就金丹,而三万多水族消失在幽穴中,是没有太大的偏差的。 所以勾诛一念之下刚好回到敖息等人中了聚神焦昏迷的时刻,他看也没有再看他们,立刻便纵身往上冲去。 他和蓝若霜两人都已经成就金丹。这个时候全力飞纵,刚好是可以逃出北冥幽穴的吸引,回到冰盖之上的。 而敖息已经昏迷,形势就完全不同了。 几息之后,和前一个轮回完全一样,敖息在狂乱的水流中醒来,看到了依然昏迷的敖素,便将他弄醒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他就开始寻找水流中平稳之处。 “还有活路?”敖素完全和前一次一模一样地问。 而敖息依然和上次一样静立在水中,一身灰色的袍子随着水流如同旗帜一般呼啦啦地抖动。他双手背在背后,仰头望着深黑的头顶。 四周的水都在猛烈旋转,就好像一道圆柱形的墙将这一带紧紧地包围着。而他们就如同处在一口深黑的井中坐井观天,只是自己也在被水流拉扯不断地下沉。 “有。” “在哪?” “那两个玄冥后人,正在活祭这三万水族,以再续道统!” “如果我没猜错,他之所以用聚神焦攻击,就是想让我们先沉下去。否则,他们也一样会成为玄冥祭品。” “所以,他们一定还在上面,而且一定会经过这里?” “对,”敖息和上个轮回一样点点头,“他们没有金丹实力,所以沉水的速度一定比我们快。在这里截住他们,把他们的获取道统之后的脱身之法,从他们脑子里挖出来!” 一切都重新来过了。可是他们毫无察觉。他们就在那里等着。敖息完全想不到,勾诛和蓝若霜这两人已然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直接逃离,再也不会下来了。 他们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最终被卷入幽穴之中,和他们所渴望获取的道统与神尸一起,进入地火,成为这天地巨轮流转的一部分。 而这,只是时光长河自我修复的一个过程罢了。 数日之后,云王击退寒尘巫女、恢复风国,并在雪都遗迹之上重立镇原塔的大功震动朝野。 云王还获得寒尘巫女一纸盟约,十年内不会再进攻风国,也不会南下袭扰土国。 这东西其实不是云王的功劳,而是勾诛同意和蓝若霜一起开启玄水阵的所约定的条件之一。 坤元帝即位这么多年来,北疆战乱就从来停过,尘、风两族人也从来就没怎么老实过。云王北上一次,他们居然就承诺了十年的和平? 坤元帝坐在宝座上,感觉焦头烂额。为云王请功的奏请如同雪片般飞来。尤其是几位老而不僵的枢密使,几乎每次上朝都要提起这一茬。 如果云王真是这么有才,他宁可再发动一场战争,交给他十万大军,干脆去把尘族灭了。 灭掉尘族之后,北方的人心无处归附,也不可能倒向他们的仇敌云王,他反而有望吸纳更多。 但偏偏云王和寒尘巫女的这一纸和平盟约毁掉了一切。别人都无条件承诺和平了,他就没有任何借口继续北伐了。 强行开战,那些老臣们一定会拼死阻止,然后导致他丧失更多人心。对他朝中那帮腐儒来说,太平比什么都重要。 到了这个时候,他封不封赏云王已经差不多了。即便他拒绝封赏,天下也只会人人为云王叫屈,让他成为真正的悲剧英雄的角色。 偏偏云王已经很难再封赏了。 按厚土皇朝的惯例,只有皇子中只有有资格参与皇位争夺的皇子才能封亲王。他的三个儿子中也就只有昊统是亲王而已。剩下两个都是郡王。 其他没有皇位继承权的宗室成员反而可以以功封赏,位居亲王。因为他们即便成为亲王,也无关大局。 但云王……若是以功劳封他为亲王,岂不是等同默认他有权参与皇位的争夺? 其实他能看得到的麻烦,那帮精通规矩的老臣怎么会看不到? 但依然每天都执意有人劝他封云王为亲王。他大概也知道这些人的意思。表面上不说,其实希望云王能继承皇位的人也大有人在! 875 云王可封,寒碑难复 (875 云王可封,寒碑难复) 最终坤元帝决定不再纠结了。毕竟手中仅剩一块,而且越来越暗淡的浑元始玉让他坐如针毡。 他登基以来,天庭从未降旨。就是他发出的奏请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尤其是在他各种办事不力的这种情况下,这态度就更是压抑得让他透不过气来了。 万一天庭降旨,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五百年前攻陷雪都,掌控第一块浑元始玉的功劳属于天荣帝,而且天荣帝也已经借此飞升了。 而在他手中,屡屡攻击妖界却屡屡失败。要不是榕千紫把树人掌控的浑元始玉当做投名状白送给了他,他的厚土皇帝生涯很可能已经被天庭结束了。 但现在,他手中那块属于妖界的浑元始玉已经消失不见了! 浑元始玉始终会自行归主。所以即便他暂时得手也是没有用的。那块浑元始玉的物主乃是第五代妖皇木实。 当木实不知道浑元始玉存在的时候,物主与物之间并无因果,因此物依然是物,具现于世,人人可以它握于手中。 木实知道有浑元始玉此物存在的时候,因果立刻相连,浑元始玉就会自行消失,出现在物主手中。而它一旦归主,除非杀死物主,就再也没有办法获取了。 他为何会忽然知道了浑元始玉的存在?自然是因为勾诛在玄冥那知道了前因后果。勾诛回到翠玉宫之后,自然就告诉了木头。 当然这一切坤元帝暂时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手中的那块妖界的浑元始玉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样一来,他即位以来唯一的成果也消失无踪。 除此之外,北疆风国、尘族人心丧失,金州、玉州被云王带走,剩下妖界他也无力征服。 圭州、同州、易州等地的人口还在不断地往富裕的金、玉两州迁徙。这让他手中仅存的那块从雪国夺取的浑元始玉的光芒也在逐渐昏暗。 他剩下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去把属于妖界的那块浑元始玉真实地夺取过来。 如果能诛杀妖皇,并请来命魂使将失去主人的浑元始玉转运归他,这功劳也是不亚于天荣帝的。 妖皇究竟是谁? 自从妖皇木野失踪之后,妖皇的下落就罕为人知了。更不用说这位新妖皇据说是木野的后裔,身份更为神秘。 大多数人认为新妖皇居住在黎山,在黎山木萝部落的重重保护之下,一般人是无法靠近的。 但现在坤元帝不再这么认为了。他有一些线索和理由,认为这位树皇根本就不在妖界。 偏偏那个地方他并不方便动手。一旦动手就会触及到云王这个大麻烦。真是一个麻烦牵扯着另一个麻烦啊。 这些事就像一团乱麻,互相缠绕。但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说不定你解开其中一个麻烦的时候,另一个麻烦也同时被消弭于无形了。 所以,无论多少个麻烦纠结在一起,他都得下定决心,去亲手一个一个地解决。 “张昆呢?把他给我叫来拟旨!把昊正封为亲王!” 他有些烦躁地拍打着宝座的扶手,把秉笔太监张昆叫来直接在他的宝座前跪着拟旨。 而数千里之外的翠玉峰上,丹阳阁中,木头正兴致勃勃地把玩着手中这块“石头”。他从未见过这么奇妙的东西。 在勾诛当面给他讲出“浑元始玉”这四个字的同时,他就好像想起了什么,然后这块东西就突兀地自动出现在他手上了。 他可以随时丢弃这东西。比如顺手将它下翠玉峰,直接丢到峰下的龙骸谷中去,他还能听到这东西坠落深谷传来的细微的水响。 石头留在谷底也没什么,被水冲走或者被人捡去也没什么,只要他一个念头,这东西就又会在他手中出现。 想要这东西消失,他也只需要脑中一想,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木头的意识中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它依然是存在的。 更神奇的是,似乎只有部分人能看、听,甚至是理解浑元始玉的存在。 它放在那里明明就是一块散发着星光的石头,勾诛、连菱、木头、木萝、黄璐都能看见,但换了林玫儿、第十九、慕容清、宋如海,他们却完全看不见。 勾诛把“浑元始玉”直接塞到林玫儿手上,她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 更荒谬的是,无论勾诛如何表述,任何与“浑元始玉”有关的信息,她都是充耳不闻。 即便你告诉把浑元始玉创世的故事给她一一讲来,她也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仿佛这些与浑元始玉有关的事,即便她听到耳中,也不为她的认知所接受,就这样漏掉了。 这么诡异的事情,好在还有木头、木萝、连菱、黄璐她们能够理解。否则勾诛还真以为自己是见了鬼了。 也许天地本身的设计就是如此。浑元始玉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是人人都知道,也就人人都会去争夺。不如只是少数人知道。 但究竟这些少数人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勾诛也弄不明白。 好在这块浑元始玉是由木头掌控,勾诛就已经放下心来。即便明天就是浑沌天劫也没有关系。 重新创世之后,木头自然会把他们这些人再度观想出来,谁也不会在劫难中消失无踪。要说稳重可靠,没有谁比木头更可靠了。 经过北冥一役,连菱已经成就金丹三花,勾诛也成就了金丹。 勾诛在逍遥会中战绩第一,朝廷按原来的承诺赐下极品天引石之后,林玫儿也顺利成就了金丹。 宋如海则因为炼化了部分老祖的魂珠,终于突破了虚丹的瓶颈,晋级紫府。 杜莉、第十九和慕容清也是在北冥之行中有所感悟,回来后三人全部突破紫府的难关,成为紫府圣女。 翠玉宫的实力再次暴涨,与过去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倒是眼前有另一件事让人心焦的事,那就是只剩下半块的血痕留身碑如何修复。 不管寒碑子是一个宝灵还是真的人类,丹阳阁的众人都已经将她当成了丹阳阁中的一员。若是她只剩下半块残碑而无法具现,谁也无法安心。 虽然连菱想方设法,这块残碑也依然是冰冷的一块。虽然能感觉到寒碑子的魂息依然在内,却始终无法具现出来。 说穿了连菱只是擅长炼药医人,对修复法宝却并不在行。 如果法宝自身不能修复,宝灵不但无法具现,就是维系也很困难,迟早会逐渐消散,最终归于轮回中去。 876 不惜神血医寒碑,身在远郡面君王 (876 不惜神血医寒碑,身在远郡面君王) 好在翠玉宫中,有一个真正的炼器大能,那就是传功塔中,有着“天机神工”之称的朴老九。 但朴老九不可能亲手修复血痕留身碑。因为他和秦尊阳的赌局还没完,他就不能离开传功塔的第一层。而第一层是秦祖留下的伟力限制,任何法宝不能入内的。 留身碑本来就是一件法宝,勾诛即便将她带入了传功塔第一层,也无法召唤出来。 因此勾诛面见朴老九求助,也只能是观想一番血痕留身碑残碑的虚影,求修复之法。 朴老九还真给出了一个修复之法,那就是用勾诛得到的玄冥血脉,分出一缕提炼出纯净的广寒精气来润养残碑,或许能让残碑复原。 玄冥之身是水寒精气凝就,要提炼出广寒精气其实不难。只要将其中的坎水精气排斥掉,剩下的便是精纯的广寒精气了。 副作用是这样一来,玄龟必然受损。他的九死功法也就更加不完整了。 但玄龟即便受损,天长地久之下也会自然愈合。九死功法则是缺少了玄蛇,本来就不全,再增加一点不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因此勾诛没有犹豫,出了传功塔,回到丹阳阁之后就把玄龟唤了出来。 这东西被他蕴养一段时间之后,变成了大概有半丈大小的一头玄龟,产生了少量灵性,非常胆小怕事。 每次被唤出之后它都把脑袋缩在壳里,小心翼翼地往四周探望半天才会把四肢伸出来爬两步。 但这一回它没料到勾诛就躲在它的龟壳上。当它伸出前爪正要爬动两下的时候,勾诛便冲着它胳膊和脖子之间,肉最厚的地方来了一刀。 这一痛,足以吓得它几个月不敢出来了。 耗费了半个月的功夫,勾诛最后提炼出的广寒精气是一团雪白色,似乎由无数细小冰晶构成,但又能流动的奇异之物。 按朴老九的说法,他直接把这团奇异的广寒精气滴落在残碑上。 广寒精气触及残碑的同时,这半块玉碑就变得完全不同了。滚滚的寒气如同水雾一样从碑上涌了出来,就如寒碑完整时候一样。 它身上密布的裂纹中涌出红色的血液,整个坚硬的碑身就好像被加热的蜡一样,开始变软并融合在一起,形状正在逐渐改变。 但这种改变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极为缓慢的。究竟寒碑子什么时候能复原,谁也说不清楚。但至少她的灵性已经停止了散失,反而逐渐开始增强了。 就在勾诛费尽心思终于把寒碑子的情况稳定下来的时候,昊正已经疲惫地坚持了两个时辰,终于完成了盛大的封王大典的种种繁文缛节。 他并不是最累的。他只需要按规矩穿上华服,在一面传影玉壁之前按照礼仪官的指令做出各种动作就行了。因为他并不在这场在厚土城举行的大典现场。 真正累的是那八名力士,一起扛着一块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大的六棱水晶。 这是一块特制的传影壁,其中显现着云王昊正的虚影。云王远在金州做什么,其影像也会实时传送过来,被这里四方围观的万民所望见。 自从在翠玉宫和昊奇一决生死之后,出于安全的考虑,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厚土城。 朝廷也没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直接逼反了他,所以就订制了这块特殊的传影壁做为他的替身。 这东西没有别的问题,就是沉重无比。云王要做什么都可以,唯独需要走动的时候,就只能靠那八名壮汉抬着这东西跑来跑去了。 除了坤元帝、昊统,以及枢密使、中书省丞相、国师等超级大佬之外,并没有人知道云王和朝廷之间的微妙关系。 朝廷对外宣传的口径,只说云王镇守海疆,事务繁忙,无暇亲到国都参与盛典。 这样一来,朝中那些不明就里的官员,多多少少有人觉得云王架子太大。 而四周远观围望的那些庶民,几乎一个不赞叹云王尽忠职守,竟然忙得连自己被封为亲王的仪式,他都无暇来参加。 如此声势浩大的盛事,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而且按照厚土王朝的传统,这样的仪式也是要通过各大城中的公开的传影壁,在城中公开播放的。云王的话题随之被热炒起来。 即便那些以往并不在意云王存在的路人,抬眼望见这位从未见过的、一身大红金彩衮龙袍的年轻人,都要难免要惊艳一番,从而好奇起他的生平事迹。 原来这位皇子生来就是废脉无法修道,才出生就被丢到北疆风国去了。但十多岁他居然又起死回生神奇地回到了朝中。 他被封到金州之后,金玉城随之繁盛。短短七八年这个小渔村便发展成厚土皇朝中排名前三的大城。 后来的事迹更是恐怖,他十几岁就在夜盲山大破妖界联军,然后大造横天火舰扫荡龙族,开辟了可以直达西贾的东海商路。 再加上泰阳峰一把火把幻海龙王的先锋部队烧了个干净,还有他最近在风都大败尘族,远赴雪都重立镇远塔……这简直是神一般的猛将啊。 一个废脉凡人,也能指挥三军,建功立业?这简直是无数的废人心中的偶像啊。 昊汉坐在皇位上,内心越发烦闷。 他即便不把浑元始玉具现出来,在神识中也能眼见着这块浑元始玉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淡。人心向着云王越多,向着他的自然就越少。云王又不忠心于他。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杀了此人才能解决问题。只要云王一死,那些人心迟早要寻找归处,便迟早会重回他的掌控中。 但偏偏云王此人非常小心,想杀他也不是容易的事。 大典终于结束了。疲惫的坤元帝回到自己的书房中。他命人把传递云王影像的那块传音壁也抬了进来,然后将所有人都遣退了。 云王的身影依然在水晶中。 “我们父子二人多年未见,是不是该推心置腹地谈谈了?”他往后一靠,尽量慈祥地微笑道。 877 君臣何以断,父子自此绝 (877 君臣何以断,父子自此绝) “儿臣也是这样想。”昊正稍正衣冠,稽首一拜。 坤元帝看了一眼这个让他心烦的儿子,说: “你现在都已经是亲王了,还不相信我对你一视同仁么? “你既然是皇子,又是亲王,那就自然有皇位继承之权。何必还担心自己安全不肯回王都?莫非非要我下旨封你为太子你才……” 昊正脸上毫无波动,简单地说:“父皇多虑了。儿臣无意皇位。” 如果昊正说无意皇位,这在坤元帝来看来这是不可能的。既然这么说,这个儿子是明摆着不肯对说老实话了。坤元帝的脸色逐渐转阴。 “就算你无意皇位,再过三个月就是你娘德妃的生辰,那时会我会下旨让你入京,你莫非也要我叫人抬着一块传影壁去给你娘祝寿?” 昊正既没有说要抗旨也没有说遵旨,只说:“儿臣只求能活着。” 坤元帝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心中憋闷,忍不住在袖中握紧了拳头。然后他又叹息一声,说: “你还在记恨当年翠玉宫中自身碑那件事?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只是让你们两个历练历练。但昊奇那小子的确是有些心术不正。所以他回来之后,我便将他禁足,再也不让他出去为非作歹了。” 他说得其实是没错的。他让这两个皇子去历练,绝对没有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也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 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在,昊奇的心性他是了解的。把这两人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究竟会发生什么,其实他也应该能预料到。但现在,他可以一概否认,将所有的事都推给昊奇。 “而且即便你和昊奇有仇,那又如何?昊奇已经死了。他也不可能再对你不利。我已经给了他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带着核玉去雪都救你。但他错过了,人也死了。你还在担心什么?你还担心昊统会杀你?” “父皇多虑了,大哥此人外刚内柔。他表面冷酷无情,内里却是宅心仁厚之人。他若是继承皇位,是绝对不会动手诛杀儿臣的。” 坤元帝心中大震。他没有想到的是云王此人一直流落在外,在厚土城呆的日子屈指可数,居然能对大皇子昊统的心性如此了若指掌。 昊统的忠诚是毫无疑问的。让他刀山火海、为善非作恶都不是问题。但这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本性仁厚。 原本让他成为“厚生”去历练,不断追杀他就是为了磨砺他的心性,磨掉那一线本性之仁。没想到这家伙最后反而更糊涂了。 一个明显忠于云王,还拥有极品虚丹的修士勾诛,到哪里坏哪里的事,他居然就是因为在那一场梦境中救过他一次,他就舍不得杀了? 坤元帝现在更是相信,云王在厚土城中潜伏了不少耳目。有些人或许就在他身边。这让他更加坐立不安了。 “哼,既然昊奇死了,昊统又不会杀你,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再不济你也是我儿子,你还真以为我要亲自杀你不成?” 云王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双手合拢在袖中,说道:“禀父皇,这次儿臣在雪都修筑镇原塔时,忽然补给线上瘟疫流行……” “南国将士到了北疆,天寒地冻,寒疫流行也是不奇怪的。”坤元帝猜到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 云王却转身拿出了一个玉盒,打开一看,其中是几枚丹丸:“这是玄铁卫分发给逍遥斗法会中的修士的丹药。” 坤元帝脸色再变。斩断云王的补给线的这个任务他已经交给了昊统的玄铁卫,这些细节他当然是不清楚也没有必要清楚的。 但云王却能做到这一步,竟然连这些丹丸也被他掌握在手中成了证据? “你想说什么?是想说我命令他们分发有疫毒的丹丸,去中断你的补给线,把你困死在北疆?”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坤元帝觉得义愤填膺。这是什么儿子,竟然因为怀疑自己老爹而去搜罗证据? 这些证据有用吗?没用的。这件事是昊统指挥,昊统是通过宋如青干的。而宋如青已经死了!先不说线索到了宋如青就中断了,就算往上也最多扯到昊统。 云王把东西收了,但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但他又接着说道: “三弟昊奇与广寒神女南晚辞带着核玉去往雪都,不知何故失踪在冰原上,从此杳无消息。儿臣于是命人搜索冰原,找到了三弟的尸骸……” “昊奇的尸体你找到了?” 这对坤元帝来说不是非常意外。南晚辞对他忠心耿耿,如果失败,南晚辞一定会消灭所有的痕迹。所以找到昊奇不难,要找到南晚辞才是真的难。 “儿臣在昊奇身上找到一枚核玉。其中的阵心似乎被人做了手脚……如果儿臣贸然使用,必然命丧冰原……” “你!” 坤元帝不由得恼羞成怒。他打死也没有想到南晚辞因为面对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对手寒碑子决定倾力一战,所以把两枚核玉都给了昊奇! 那枚有问题的核玉就是他试图将数万兵马一起葬送在雪都遗迹上的几乎铁打的证据了。 但昊正完全不顾他情绪的变化,继续冷漠地说:“能修改核玉的阵心的阵师,在整个厚土城中都屈指可数。儿臣派人找到了这位阵师,还得到了一段此人提供的留音……” 他知道云王说这些的目的。这并非是要控诉他。他是皇帝,控诉皇帝就是造反。他还没有到反的时候。 因为他们是在相互传影。传影这东西和直接见面是不同的。 见面聊天,如果身上没有携带什么能留影的法器,那就不会有任何记录保存下来,从此怎么不认账都是可以的。 而传影的话,传音壁自身就有记录一切的功能。所以云王在这里与他对话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 如果是他在这里表明了他的诚意,请云王回京给他娘祝寿,而云王拒绝,那就是典型的抗旨不遵。不但抗旨,而且不孝。 将来他若是要讨伐云王,只要将这段留影公告天下,就可以在名义上至少取得一部分先机。毕竟是云王不忠不孝在先,他才讨伐的。 但现在反而变成了云王对他迫害忠良的控诉,那这段留影不但没有了意义,反而成了云王手中获取同情和人心的利器。 偏偏面对他这样的说法,坤元帝不管是竭力为自己辩驳,还是做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段留影的效果都是让自己再进一步失去人心。 像云王这样的良将雄才,还是他自己的儿子他都容不下,人家在前线死战,他在后方断人后路,那天下还有谁肯给他卖命? 云王这小子简直是抓住了把柄就要把自己坑死! 他按捺住了强行中断传影的冲动。毕竟强行挂线这件事本身也能体现出他的心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这回留影到此为止,不可以再被折腾下去了。 “不管是疫病流行还是核玉之事,我都会彻查清楚,给你给天下做个交代。至于你娘的生辰,我会照常下旨。来与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云王磕首再拜,身影渐渐消失,那尊水晶也暗淡了下去。空空的书房中,只剩下坤元帝有些气急败坏的面容,反射在水晶如同镜子一般的表面上。 878 闲人空守荒径,奇才降自云间 (878 闲人空守荒径,奇才降自云间) 厚土坤元四十年,十月金秋时节,一条颇为荒寂的黄沙路上落满了秋叶,几乎把路边一家规模不小的酒家门口都变得金黄了。 一个看似三十多岁,长满了络腮胡子,面容有些枯瘦的年轻小二,一早就将楼上楼下的桌子擦得油光发亮的。 等他完工,生意的高峰还没有到来。他有些无聊地坐在门槛上,望着空空荡荡,在许多枯藤老树间蔓延到远处的黄沙土路。 这条路继续往前只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个尼姑庵,男人去了也不让进,也只能等在门口。 这路上过客不多,有车驾路过载的都是到尼姑庵上香的来自城里的贵妇人或是大小姐。 她们一般在男主人和丫鬟的陪同上直上专门招待贵客的二楼。把车夫老仆们留在一楼休息。 掌柜的每天对他呼啦喝去,却那些有钱人的女眷却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意。 但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望着那些过门不入的远去的还飘着余香的车驾,眼睛里却闪过高傲的神情。 因为无论这些车驾如何华丽,里边的贵妇小姐如何精妆淡抹,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他的相貌并不如表面这样粗犷。他姓柳名彦,是一个年轻的修士,不到三十岁就早早成就虚丹。而且他还是如今这短短半年内就声名鹊起的“逍遥盟”的修士。 他是潜伏在来这里完成任务的。 之所以能伪装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用了逍遥盟专门有一种丹药,服下不但能隐藏修为境界,改变容貌,甚至连妖修人修都能互换身份。 逍遥盟就是朝廷曾经试图组织闲玄而构成的专门给朝廷卖命的“逍遥仙盟”。 每个参加逍遥斗法大会,去了雪都建镇原塔的闲玄都心知肚明,朝廷在雪都狠狠地坑了他们一把,差点把他们全部葬送在冰原上。 如果不是云王和翠玉宫的勾诛力挽狂澜,最终和尘族人达成协议,这些人已经全部死了。 除了部分人已经吞下“火熔金体”的苦果,不得已成了被玄铁卫控制的走狗之外,其他人自然不会再信任朝廷了。朝廷更不会扶植不忠于自己的势力。 所以朝廷对待“逍遥仙盟”非常地消极,把原本的承诺勉强履行完之后就不再投入任何资源,而且想方设计地推动这个仙盟解散。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点被云王利用了。他将逍遥仙盟的总部设置在了金玉城,将这个组织稍加改造,变成了一个专为他效命的强大的修士组织。 这个组织并不向各大宗门征税,而是一手收钱一手干活,已经没有“仙”气了,因此云王去掉了“仙”字,简洁地称之为“逍遥盟”。 而逍遥盟的盟主,正是玄门江湖上有着“天机神偷”之称的翠玉宫的实际掌门人勾诛! 所谓“天机神偷”让人想起五百多年前名满天下的“天机神工”朴老九。只不过他们一个是以“工”夺天机,另一个是以“偷”窃天机,倒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勾诛这个据说是出身街头小贼的修士,只比他大了一岁,才三十一岁居然就成就紫府圆满!换了正常人,三十岁成就虚丹就已经是奇才了。 这让人膛目结舌的修道速度,又怎么可能是人力所及?怎么可能不是他有窃取天机之法?“天机神偷”绝对名副其实啊。 他在北疆之战中立下巨大功劳,成为逍遥盟盟主也是朝廷原本就定下的规则所致,就算是朝廷也无法置喙的。 现在任何宗派的修士都可以加入逍遥盟。逍遥盟会不断发布许多任务,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对应的功绩。 功绩可以换取的东西什么都有,丹药、宝材、功法,甚至是秘术。逍遥盟其实成了一个各大宗门的闲玄和无处不在的散修们互通有无的中介。 那些有实力完成任务的修士因此而获得不少修炼资源,实力突飞猛进。 所有任务的发布都要经过云王的审定。以云王的声望为保障,让这些修士“替天行道”,正是这个组织得以存在的理由。 当然盟中也有些鱼目混珠之辈借着逍遥盟的名义为非作歹。这些人一般都会遭到逍遥盟执法堂的严惩。 柳彦是跟随云王去过雪都遗迹的修士,也算是逍遥盟的第一批创始盟员之一了。在逍遥盟做了不少任务之后,他得到了自己修行上最紧缺的资源,境界提升极快。 虽然获利颇丰,有些任务危险也不小。一般危险越大的任务自然获利也更加丰厚。这一次他却觉得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因为他这个任务非常简单,几乎毫无危险。他只要每天坐在这儿注意着附近有没有修士或者是其他的神异力量通过就可以了。 这附近早就布置下了一个非常隐蔽的阵法。只要方圆十里内有修士通过就会有所反应。 反应如果发生,他只需要驱动阵法做个改变,并将警讯传回逍遥盟即可。自己甚至都不用出手。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看场子任务,每天的报酬居然有一个功绩点,相当于一枚玄阴丹的价值。 而且他只要坐满三个月,无论是否有警讯传出,他都能再得到一百点功绩点的额外奖励。这简直是躺着赚大钱的生意啊。 还有十来天,这三个月的人物就功德圆满了。太平无事地拿下,一共近两百功绩点的收入,赚大发了。 但偏偏就这一天,情况和之前的近一百个日子有所不同了。 他抬头望天。就在一片白茫茫,看不出云也看不出蓝天的秋季的空旷苍穹上,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然触动了他的感觉。 天界和人界同步着同样的日升日落,但天人感受到的时间要远比人界长很多。尤其是忉利天上,这感受上的时间差比四大天王天更甚。 就在柳彦抬首的这一瞬间,足够天上发生好多好多的事了。 就在忉利天的正中,善见城西南外的善法堂内,有有两名衣衫破烂的使者,正在踩过明明是纯金铺就,但柔软得如同蚕丝一样的地面,急匆匆地穿过走廊。 天界的所谓“破烂”和人界的“破烂”是截然不同的。天人的天衣都是天人随着心意自然生成,是决然无暇无缝的。 但如果天人心意原本就有污秽杂念,那么天衣的色泽也不会变得那么纯净。就仿佛是纯净透明的彩光中,夹杂了灰蒙蒙的线条。 这些杂念并非是自然就有,大多数是下界归来的使者被人界污秽所染留下,暂时尚未洗净的。 这两人一走过,路边两名轮值看守便窃窃私语地议论了起来: “这两位恐怕是下界使吧?找明见去了?又是送功德来的啊。” “明见那家伙还需要攒功德么?这才多大的年纪,都快到三品了吧?唉,你我在这善法堂再精研上多少年,也赶不上人家天生奇才啊。” 而在另一边,走廊的尽头,一间朴实无华的静室内,面如冠玉、唇如抹朱的年轻天人明见,感觉到这两名使者身上难稳的秽土味,毫不客气地掩上了鼻子。 “什么?你们居然打算让我下界?” 他一双清澈得如同泉水般的美目,这时候却瞪圆了,一副震惊无比的模样。 879 遥观下界畏疾苦,速斩乱麻寻解脱 (879 遥观下界畏疾苦,速斩乱麻寻解脱) 对他来说,人界就如同一个金黄鲜亮的粪坑,而众生则如同在屎尿中翻滚享用这甜美生活的蛆。这些东西自己不觉得,但在他看来简直悲惨龌龊至极。 现在你们说,小主子的玩具掉粪坑里了,拜托你脱了衣服下去帮我捡一下? 当然,忉利天是至洁至净的,这里根本不存在所谓粪坑也没有蛆这样的生物。 昊明见没去过人界,不可能想象粪坑里的蛆是怎样的形状。上面的描述只不过间接表现他的心情罢了。 但这种小主子的玩具掉粪坑里还真是常有的事。 这世界下层是秽土,上层是云天。云天之上,天人们把玩着什么东西,忽然一个手滑,就把东西掉到下界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当然真正的堕世是没这么简单的。但这种事总是时不时就会发生。真正的大佬是不可能亲自下粪坑的,这些事总是得有人去做。 以往的惯例,昊族中有一些“罪脉”,专门承担这些任务。 他们之所以被称为“罪脉”,是因为婚姻关系,血脉中混入了下界人类的成分。 出身在罪脉本身就是一种罪,被派遣下界也是罪有应得。更何况许多“罪脉”子弟本来就是在下界出生的。 他们唯一洗清自己的方式,就是在下界立下足够的功劳,最终得以飞升回到天界,之后就不再是罪脉了。 但人界的昊族也是繁衍不息,罪脉不可能断绝干净,所以总是有足够的人力处理下界事务的。 但昊明见不但祖上多少代都是纯净的“天脉”,家族中绝对没有一丝“罪脉”的成分,他更是年轻一代中的人中之杰。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受命去干这些龌龊活的。 “明圣君,请您无论如何先读一下玉简!” 丝毫不顾他不满的表情,其中一名使者坚持双手将玉简奉上。这玉简名为“事帖”,记载了这件事所有的缘由。 天庭中所有交代出来要做的事,都是用事贴分发的。明见虽然不满,这个时候也无法拒绝。他的神光与一触,一切便在他的心中自然展开了。 原来如此,这件事情竟然还关系到浑元始玉。真正让他吃惊的是,浑元始玉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也能掉到人界那个臭不可闻的大粪坑里去? 怪不得这事这两名使者一言不合就递出事帖。因为他们也无法言述。 天人中只有昊族血脉的人能理解浑元始玉的存在。这两名使者虽然是天人,但并非昊族,他们是没有资格理解浑元始玉的。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交给那些罪脉去办?他们怎么可能办好?明见越读就越是皱眉。 昊族只有罪脉的人才能去人界。那不交给他们办又交给谁呢? 如果让其他人去为了办这件事久居人界,万一有了子嗣,后续可全都算罪脉了。这不是大坑么。 但罪脉的人的确也是没有怎么把这件事办好。 遗落在下界的浑元始玉一共有两块。如今十多万年过去,他们竟然只找回了一块。而且据说因为人心散失的关系,找回的这一块现在也岌岌可危。 另一块现在究竟在谁的手中,除了一堆猜测之外还什么都没有。 所以昊族家族内议,这件事不能再让那些罪脉的人搞砸。他们要从天脉之中挑选行事果断的年轻英才,下界去把这件事了了清楚了。 “族议……”明见不由得心头一凛。 虽然说天庭就是昊家的,昊家就是天庭,但这两者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昊家是天庭之主,但天人并不只有他昊家,豪门大族比比皆是。大家行事都是要讲规矩的。 如果是天庭来的命令让他下界,凭着“天脉不下界”的传统规则,再加上自己是昊族人的身份让家族长者出面,他是能抵挡一番的。 而昊族家族内部议定的事,这就没法商量了。昊族内部的命令是无法引用外部的规则来反抗的。一旦族内议定,除非你甘愿被驱逐出族,否则就得遵守。 但家族既然让他冒这么巨大的风险下界,自然也有对应的好处。好处就是他一旦成功,他将成为浑元始玉的持有者。他至少可以持有那两块始玉中的一块。 无论始玉的大小,只要持有,在昊族中就被称为“造物使”。造物使就是造物之主,就是创世的始神,下个创始之后就必定成为天尊的存在! “我知道了。事帖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两名使者坐在这里,一身都是“粪坑”的味道,让他觉得浑身难受,早就想赶人了。 二位使者虽然遭到了白眼,但毕竟事帖留下了。按照天庭的规矩,只要事帖留下,那就等于接受了这件事。所以他们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他们也不想久留。好不容易从人界回到天上,他们只想回到自己的天人华府,在琼浆玉液池中好好泡泡,尽快洗尽这一身的秽土气味。 “昊正?一个废脉?居然能夺走人心?” 既然不能拒绝,明见已经开始认真对待了。事帖中有他需要了解的一切。他并不觉得这事有多难。 问题就在他要用最快的时间处理完毕,尽量减少自己必须待在人界的时间。 他设想的第一个步骤,就是直接下到东胜神洲中土金州,去把这个叫昊正的废脉子弟给杀了。 下界生灵众多,但是大多愚钝。他们的归心之人死了,他又是天人下界,随便显示一点神迹,很容易引来焚香礼拜,再度收拢起人心的。 但他显然舍不得把自己的真身丢到那个粪坑里去。所以最多只是元神下界罢了。 元神下界他的实力不会很强。像昊正那样敢于直接和老爹对着干的人物,不可能不注意自身的安全。以他下界一个元神或者分身去对付,并不容易得手。 “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他们不会根本没想法吧?” 他再度将神光探进事帖,才发现原来坤元帝打算借着昊正他娘德妃的生辰日把昊正召到厚土城,再设计诛除。 “哼,只知道拿女人下手,这帮罪脉真是些没用的东西。”他不由得冷笑道。 但他想了一圈之后又发现,其实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从昊正这人的心性来看,他极有可能明知道是陷阱也依然会往坑里踩来的。 “搞什么生辰?”但他对坤元帝的繁杂的手续又不满了起来,“我直接去把那女人抓了,逼昊正出来送死不是更好?何必磨磨蹭蹭?” (附注: 天庭对天人的等级划分如下: 天人:包括所有普通天众。 天君:九到五品,普通官员,天兵天将。 圣君:四品,一般有伪仙的实力。 神君:三品,一般有真仙的实力。 真君:二品,一般有太乙金仙的实力。 仙君:一品:一般有大罗,浑元金仙的实力。 天尊:无品。 天人不承认地仙的等级,地仙最高也只能称真人,但实力无上限。 已登场人物中,古元厉飞升之后是四品圣君。天荣帝立有大功,官至三品。秦尊阳、林菡、温如雪都没走正道,实力和境界都是不明。 堕世五神包括厚土、玄武、朱雀、勾芒、白虎的真身都是天尊。) 880 淡泊妃子居云霭,壮志少年堕凡尘 (880 淡泊妃子居云霭,壮志少年堕凡尘) 决心一下,他就会立刻去做。这是他和大多数磨蹭的天人不同的地方。因为天上的时间太多,所以天人办事都很磨蹭。 随着他心意一动,一块块方形的金装所铺成的地面,就好像液体一样蠕动了起来,仿佛是升起了一道道帷幕。 原本朴素简单的一间静室,转眼变得金光璀璨,四面流转着无数的电芒。 要说安全,整个忉利天最安全的除了善见城中的凌霄宝殿之外,就数城外的善法堂最安全了。这里汇聚了整个忉利天中最强的求法者。 但既然不打算肉身下界,他还是要再谨慎一点。地面很快就凹陷了下去,他的肉身往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金色液体中不断沉沦,最后消失无踪了。 他决定不使用分身,分身的实力太弱了。他可不想把这件事办砸。但他也舍不得用自己的真身,所以他决定以元神下界。 元神是在修道人的神魂在识海中蕴养而生的精华,是神魂之主。 如果元神没有了,他将丢失所有的记忆,像一个婴儿一样毫无记忆地醒来。他这一身的修为和愿力也就没有了。那时的他还算不算他自己,这得两说了。 但总比肉身和魂魄受损,死了进入轮回要好。天人入轮回必堕恶道。所以他宁可成为婴儿再重新来过,也不能堕入轮回。 等他再度睁眼的时候,他的元神已经出了持国天王天的天门,抵达东胜神洲的高空。 元神是无法独立存在的,所以他念头一转,空中许多空气和尘埃被他元神所拥有的念力吸引,聚拢来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高空的狂风就像一只大手在不断揉捏。这一团尘埃不断压缩和改变着形状。先是骨骼和血肉,然后是表皮。没多久,一个不那么完美的躯壳显露了出来。 他吸了两口气。空中充满了诡异的味道。酸甜苦辣,就好像一盘重口味的杂烩。这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令人恶心。 相反地,多吸了几口之后,他感觉这味道还不错,甚至有些沉迷起来。 他忽然知道为什么那些下界使一身人界的脏味了。他们如果想排斥,其实是可以排斥而不被沾染的。但偏偏人界秽土的味道很吸引人,想要拒绝真的是很难的。 “卧槽!” 他忽然忍不住要大骂一声。因为一片锋利无比的风刃莫名地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几乎削掉他半个脑袋。 这个尘埃聚拢刚刚形成的肉身上生长出来的感官虽然一般,但收集到的信息也足够他的神识做出判断了。他的神识之力虽然受到了这肉身的限制,但依然很强。 他发现自己判断这世界的方式是不对的。比如说这一界的空气。他本以为狂风拂面是一件只很舒适的事,所以忽略了所有关于空气流动的信息。 到了这里,他的念力已经全部变成了法力。他才发现,这些风是可以用法力驱动来当做杀器来用的。 于是等他脑子转过来,再往下一看时,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这个下面布满了如同数不清的树枝丫一般的灵机。看上去犹如一片刀山剑海,只要有修士飞遁进去,风刃四起,他非被搅碎了不可! 他是认准德妃的位置而下界的。德妃不是凡人,而是魂宗修士。坤元帝娶他是不合礼数的。 理论上而言,无论天上天下,昊族人都只和凡人或者没有修为的普通天众结合。坤元帝也曾叛逆过,所以娶了德妃。 在昊正出生之后,德妃逐渐失宠。后来她便懒得住在宫里了。 但她做为妃子也不能回到处都是男修的魂宗。所以自己住在这北香山上的云霭庵中,任谁来请她都不回去。 昊明见本以为厚土城外一座小小的野山上的一座破庙里的一个失宠女人,他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没想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居然也有禁空阵法? 他当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念力强行冲进去。但这必然惹得灵波四起,很难知道会惹出什么人来。如果事情闹大,他速战速决的计划就失去了意义。 将这方圆百里扫过,他决定找到一个薄弱之处下降落到地面,然后步行上北香山,见机行事。 昊明见从云天坠落的时间,也正是地上的柳彦,坐在门槛上抬头的时候。天地两个年轻人自此第一次因缘际会。 这时柳彦胸口藏着的玉简猛震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摸到袖中,将挂在手中的一片玉坠捏碎。 这是他要做出一个判断的。偶尔有修士路过阵法也会做出反应。他要判断对方的来意。如果只是无意路过也传出警讯就会浪费人力物力。 可这一会他仿佛被什么东西震慑了,内心紧张得就像打鼓。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碾碎了玉坠传出讯息。 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走过来。 这人身上毫无灵气波动,是个面白唇红,肤如白玉的少年。一头乌青的秀发却完全没有仔细梳理,而是草草地披在脑后。 不协的是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粗布短葛,脚上踏着一双满是泥屋的草鞋。粗犷的草绳间露出雪白的脚趾。 明圣君也很无奈。他是元神下界,用下界秽土生成的躯壳,而不是早已准备好、一身冠戴早已齐备的那种专门用来下界的分身。 来而来之后他才发现地上的衣物没办法像天界一样随心所欲地随着他的意念生成。那一针一线的功夫根本就是他没办法用念术办到的。 所以他只好在路边田埂上杀了一个农夫,穿了他一身又脏又破的短衣。 他看了一眼眼前淡薄的雾霭中的小山。因为时值金秋,满山的枫叶变得火红。又在淡淡的雾气笼罩之下,犹如一团朦胧的红火,分外好看。 “下界的景色,也不是那么不堪啊。” 他甚至觉得这比起金光璀璨的忉利天,这里虽然有点残破不整,却也有着一种难言的清冷淡雅之美。 路边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村口是一个完全由奇怪的破烂的材料搭建而成的酒楼。一个蓝布衫的店小二坐在门槛上,似乎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他没有空搭理这些凡人。微微一抬脚,他如风般前进了数里,只留下一路的残影。 柳彦暗暗心惊。他完全感觉不出这个人的修为,他明明就是个凡人。但这疾行的速度简直不可想象,他连看都看不清。 但到现在其实无所谓了。他随时都可以借着阵法传送走。他也不担心那个人会真的走上北香山。 因为阵法已经启动,这人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南辕北辙,是绝对走不到山上去的! 881 明见吞忆食人,柳彦舍命护道 (881 明见食忆吞人,柳彦舍命护道) 短短一两息的时间,昊明见已经走了两圈了。他意识到了怪异。 眼前那座漂亮的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的小山,简直就是水面上的一道彩虹。无论他怎么走,那道彩虹始终都在他的前方不远处,距离一点都没有减少。 阵法? 天界也有阵法。但在天界,天人的心念与他们所处的外界是直接联通的。他只要心念改变,那么天地灵机也会随之改变。 但到了这里,情况不同了。天与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坚固无比的隔膜。他在意识上的变动并无法触动外界的现实。 所以他试图动用意念去改变阵法寻找突破方法的时候,发觉整个阵法完全不随他意识所动。 随他的意识而动的只有源源不断的法力。他现在的法力完全是一片浑沌,他尚未理解如何应用,所以想要破解这么精巧的阵法也是不可能的。 再次走过的时候,他望了一眼这间反复出现在路左边的酒楼。 他发现他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在这间酒楼附近转悠,这就说明这个地方很可能是有问题的,至少和阵法有一定的牵连。 他往这间酒楼走了过去。一个笑脸盈盈的灰衣小厮立刻迎了过来。 “客官,去云霭庵上香?那可只能进女香客哦。都到这里了,不如到小店来喝一……” 话还没有说完,小厮的脖子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扼住了,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双脚离开了地面,徒劳地扑腾着。紧接着便传来了他的脖子骨骼完全破碎的声音。 昊明见发现他的念力在人界转变为法力之后,这些法力虽然不如念力在天界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自然,却可以当做肢体来使用。 这些法力无形地飘扬出来,就好像他的手延长了一样,让他一把就把这个下界凡人给抓着脖子拎了起来。只是轻轻一捏,这人的脖子就断了。 一种熟悉的味道飘了出来。他用这法力一抓,立刻在冥冥中抓住了一个不断挣扎的异物。那其实是一道神魂。肉身死亡,神魂随之正要转世去。 在他的意识中看去,这就是一个人,还保留着这个店小二的模样,被他抓在手中,不断地磕头求饶。 他没有多想,把这个人丢进了自己嘴里,咀嚼起来。那人不断发出求饶和惨叫,但现实中不会有任何声音。 这些求饶惨叫都只不过是惊恐的神识所传递出的意念,只有修士的神识才能察觉。 他的咀嚼破坏了这道神魂的结构,神识连同三魂七魄都逐渐破碎,一种可以理解为红色但其实无形的液体从他的唇齿间满溢流出。 这是他在天界惯用的术法,名为“嚼神食忆”。他并不吞噬神魂,这和人界魂修常用的“元神吞噬”不是一回事。 他只将别人的神魂嚼碎,把其中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吸收掉。剩下的部分就像嚼过的甘蔗渣一样,他还是会吐出来的。这样他就能吸收掉这人所有的记忆。 吸收记忆和搜魂的方式读取记忆不同。吸收之后这些记忆就和他自己拥有的一样,同时他又能完全保持自己的本心不受干扰。 既然断定阵法的古怪就在这座酒楼中,他只要把这个酒楼里所有人的记忆都吞食掉,就大概率能找到关于阵法的秘密。然后他再解决阵法就可以了。 他这么做这里所有人都要死。但对这个他不会在乎。他是天人,而对方只是粪坑里的蛆。踩死几头蛆是需要犹豫的事吗? 他连续吞食了好多人的记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吞食到的记忆让他有点失望。他体会到很多凡俗的人生记忆。虽然很有意思,但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随便杀人!” 明见圣君忽然听到来自他眼中的蛆的一声怒喝。 柳彦本来已经到了阵位上,随时可以离开了。但就在启动阵法传送离开之前,他“听到”酒楼中不断传来惨叫声。 这是那种从神魂中爆发而传递出的意念,只有经历了巨大的痛苦才会发出的凄厉嘶吼。这让他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他在逍遥盟所接的这个任务就是开启阵法并及时示警。这两件事他都已经做了。现在离开就可以获得两百功绩点,他根本用不着留下来面对一个深不可测的强敌送死的。 但他修的道是不允许眼见这些和自己相处了快三个月的凡人们一个个死掉,而他抽身走人的。 “下界人修?” 昊明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终于见到了一个修士。吞食这人的忆识不但大概率能获得解除这个阵法的办法,还能让他学会如何掌控这一身的法力。 对方所有经验,包括神通、秘术他都是可以学得一模一样的。 甚至可能会让他在道法上有些独特的心得,回到天界善法堂之后取得更多的成就。 身上法力一涌,他就朝这个人抓了过去。但这一次距离太远了,他的法力大手伸到了尽头,也离着对方还有两三步的距离。 在人界将法力当肢体来使用是有距离限制的? 他想起了刚下界就遭遇到的风刃。于是他灵机一动,操控法力大手打了一个响指,搓出了一片极速旋转的风刃,往对方的脖子直飙而去。 这片风刃在空中发出尖啸,形成了雪白如雾的一片薄膜,反射在柳彦的瞳孔中迅速扩大。这个速度他根本不可能闪避! 他身上紫光大作。一枚紫色的盾珠轰然爆开,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面紫色的光盾。那片风刃横切入光盾的时候只是微微凝滞了一下。 但这总算给了他一个躲避的时机。他身形极速爆退。而那枚风刃被盾珠削弱了不少之后,依然咆哮着划过了他的身侧,给了他一个猛烈的冲击! 他的身体往一边翻滚而去,就像一颗被抛出的大石头一样直接撞破了酒楼的木墙,穿到了酒楼大堂中。 连紫色遁珠都阻拦不住,这人至少是紫府圆满,甚至可能是金丹的修为! 虽然玄修的世界不一定讲道理,但厚土皇朝还是有规矩的。杀人如麻的玄匪是有,真正的高手也有,但大多占据深山老林,断然不敢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道行如此高深的修士,竟然会直接对一帮凡人痛下杀手还刚好让他碰上? 虽然说给逍遥盟的警讯已经发出,盟中的支援肯定已经在路上,但也不是一瞬间就能赶到的。 “辛苦数十年,这道途到此为止了么?”柳彦忽然心头一凉,绝望感涌上了心头。 882 烈火烹血飨恶鬼,风扫尘躯换人身 (882 烈火烹血飨恶鬼,风扫尘躯换人身) 但一转瞬他就回过神来,将这一缕绝望之心一扫而空。既然左右是死,那不如轰轰烈烈死一场。 你实力强大又如何,我既然是不要命了,纵然不能杀了你,临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 这样一想,他浑身的热血就像被点燃了,猛然一个翻滚。只听轰地一声,他身边的地面凹陷了下去,出现了一个足有五六步大小的巨大掌印。 柳彦毫不犹豫结印念诀,火云术! 昊明见还在适应这法力的运用的阶段,显得有点笨拙。直接用法力像拍苍蝇一样将对方拍死,这样简单有效。 可惜的是他越是发力过猛,发力之后就越是难以控制。对方如果伺机躲避,他是很难调整方向的。 他一拍落空之后,整个酒楼的大堂里忽然被红色的火焰充满了。 这些火焰的威力根本就穿不透他身体周围的法力屏障。对他安然无损。 但忽然满目都被火焰的红光充满,这对他的神识是一个意外的冲击,让他感觉就像被强光炫了一下,这个瞬间有点眼花。 “跑了?”明见有些失望,“哦,并没有!” 对方一个翻滚避开了这一掌之后,并不是跑远了,反而是从他身后逼近了!真是来找死啊。 噗嗤一声,柳彦感觉胸口一热,就好像被人捅入一根火红的铁棒一般。低头一看,胸口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直穿心脏。 其实没有什么铁棒,对方只是将法力直接当兵器使,就像利剑一样刺穿了他的胸口。这会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就像垂死的章鱼一样蠕动了两下。 他早就没有打算脱身也没有打算能杀了这人。他唯一担心的是,这方阵法的阵力不够。 如果这个人的实力真的达到了紫府圆满甚至金丹,这个阵法是困不住他多久的。哪怕动用神通术法进行地毯式的暴力破坏,也足够把阵法破坏掉逃出去了。 这么一个魔鬼跑出去,在这太平盛世里,可不知道还要草菅多少人命,造出多大祸害来。而且对云霭庵里那位也是莫大的威胁。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对方一些伤害。 这样一方面能将对方的气息留在这片土地上难以被清理。即便人跑了,将来逍遥盟也可以继续追捕。 另一方面,如果这人受了伤,上北香山得手的机会就大大降低了,也有很大可能放弃上山的打算。 他相信自己是有办法让这位受伤的。只是要施展这一招,他就必须得离对方足够近。当然足够近了,他遭到攻击也是不可避免的。 “南冥执火烹我血,火山众恶惟尚飨!” 他念出这一连串口诀的时候,口中喷吐出血沫,遇到这怪物的浑身厚实无比的法力便被阻挡下来,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漂浮的血膜。 奇怪的是血膜并没有顺势留下落到地上,而是如同油碰到火星一般被点燃了。 仿佛是打开了地狱之门,熊熊烈火从地下升起,无数浑身冒着火的鬼众从火海中爬了出来,开始舔舐他浑身的血。 这种舔舐只不过汲取魂息,所以他的血依然是血,并未被舔舐而消失。 柳彦虽然表面上动用的是火遁术,其实却是魂术。只是他这一招必须献祭自己的命给火山地狱中的罪鬼,所以他自身是必死无疑的。 此术名为“执火血祭”。但他一旦成功献祭,那些罪鬼享用了祭品,就一定会完成他的执念。 这其中只有一个限制,那就是他的执念是必须是理论可行的,否则这场献祭就不会成功。 若他的执念是杀了这个不知来路的怪物,因为他本身的实力无论如何运使都是不可能杀了这个人的,所以献祭必然失败。 但他的执念只是让这个人废掉一部分肢体,那成功的概率就很大了。 这种级别的神通是对法力的极致的运用,是昊明见尚不能理解的。但他也懒得去理解,把柳彦的神魂抓摄到了嘴里,就开始咀嚼了起来。 这道神魂不要说求饶了,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吞食过无数神魂的记忆,只有天界那些最桀骜不驯野蛮好斗的修罗才能与之相比。 “哪来这么多鬼?” 他这时才发现从火中爬出的那些鬼一直在持续不断地啃食他的护体法力。起初他只是轻轻一挥,便把这些火山鬼扫荡了大半。 但是它们就像闻到了尸体味的青蝇一样,源源不断地赶来。 这些罪鬼即便被“杀死”也是没用的。它们本身就是地狱的罪鬼了,被杀也只不过再度在地狱化生出来而已。而且一群被扫荡一空,马上又来一群。 “岂有此理,这是无耻的术法?” 这种术法并非是法则,只是对法力的极致运用。如果他有足够巧妙的应对,还是可以扛过去的。可惜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战斗经验并不丰富。 以至于法力耗尽、精疲力竭之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条胳膊被这执火点燃,焚烧干净,魂息一点点析出,又被四周赶来的火鬼舔舐殆尽。 好在这一切没有继续下去。在他废掉这条左臂之后,火焰熄灭,那些源源不绝的地狱里爬出来的火鬼也四散消失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 他终于消化完了柳彦的记忆,体会到了此人临死之前的执念。 如果换了他自己,明知对方的实力比自己高,他早就跑了。他根本无法理解这种为了一群被踩死的蛆而强行出头的人的逻辑。 即便他自己也是一头蛆,他也不会为了别的蛆而这么做的。 “没想到云王也在德妃这里留下了手段。” 从柳彦的记忆中,他看到了忠于云王的逍遥盟。是他们在这里设下了阵法,拦截可能威胁到德妃的神异力量。 这个阵法原本是有传送出口的。但经过这一场几乎毁掉整个酒楼的混战,出口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了。他想要这样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他要出去唯一的办法是等自己法力恢复,然后用暴力的方式破坏整个阵法出去。 但逍遥盟的援军已经在路上,恐怕还不等他成功地破坏阵法,更多麻烦就已经赶到了。 这时他看到横躺在地上,有点烧焦了的尸体,有了一个想法。 他已经失去一臂的身体立刻崩散了,就像尘土软塌塌的垮了下来,落在地上成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粉末。这些粉末很快便回归尘土的本色,在呼啸的风中飞扬消散了。 不一会儿,地上明明已经死亡的柳彦再度站了起来。 这正是明圣君师门的绝技之一,名为“尘缘化生”。无论他肉身如何受损,只要他的元神还在,便可以随时借助天地间的万物再凝聚一个肉身出来。 但这样凝聚的肉身也是有差别。用空气和尘土,显然不如用一具现成的修士的肉身更好。这具肉身虽然有些损坏,但他只需要动用“尘缘化生”之术,很快就能修补好。 他有意留下了体表不少伤口,然后便坐下调息,缓缓恢复法力。他根本无需设法出去,只要等逍遥盟的援军到了,这些人自然会乖乖将这位“柳彦”送出去了! 883 勾盟主亲自赴险,明圣君借身奇袭 (883 勾盟主亲自赴险,明圣君借身奇袭) 消化了这酒楼中男女老少十多人,再加上柳彦的记忆,昊明见收获良多。 他在天界也学过一些下界的知识。但下方无极世界浩如烟海,东胜神洲只不过是这烟海中的一滴,他也从未重视过。 现在他大概明白人界凡人的日子大概是怎么过的了。生老病死,爱恨烦愁,八苦俱全。 就算像柳彦这样好不容易挣的一份家业苟活下来,还不是飞坠横祸瞬间就毁掉一切了。 天界就没有这些烦恼。生老病死都是漫长的岁月之后的事,长远得可以忽略不计。大多数情况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心想事成,最多有些无聊罢了。 如果不是还有偶尔会暴动的修罗在,忉利天已经是完美世界了。至于传说中的什么西方极乐世界,他是不相信的。 他的所得更重要的是柳彦记忆中关于法力运用的术法。这也能让他在人界的实力徒然猛增。 柳彦本来是一个散修。他的火云术是进入逍遥盟之后,用功绩点换来的。执火血祭则是早年一名魂宗高手指点,看起来是很想利用他做为某次血祭祭品的样子。 “可悲的家伙。” 昊明见冷笑起来。一帮被天地抛弃的弃子,在一片污秽之地拼死挣扎。怪异的是他想的还不是自己的解脱,还勇往直前地替这些凡人挡刀,并做为自己的道? 大约一刻钟过去,他法力恢复了七八成的时候,阵法中平静的空间猛然掀起了层层的波荡,涟漪四散而开。 就在这涟漪中,一名穿着玄色道袍、头系逍遥巾,身背着一柄玉色宝剑,面容清瘦,浑身散发着幽蓝宝光的年轻道人从其中走了出来。 “柳彦”立刻起身拱手一礼,拜道:“逍遥盟散修柳彦,拜见盟主。” 来人柳彦是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逍遥盟盟主勾诛。 这个地方出事,盟主在半刻钟内就亲至,足见云王对此地的重视了。 “不错不错,这副肉身,比柳彦的好多了。”昊明见心中暗喜。 勾诛和柳彦的年龄差不多。但是修到紫府圆满的大修,仙风道骨不是虚丹道人能比的。 他的仙家气度和五行宗、阴阳宗那些大宗派里的高人毫无二致,唯独一双眼眸有点差别。 他的一双眼睛微眯,粗看十分柔和。但瞳孔中仿佛有着刺目的光芒,尤其扫来扫去的时候,让这位假柳彦浑身不自在。 “敌人呢?” “敌人是无形之体,已经破阵而走了。” 怎么回答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敌人有形,勾诛可能会要他描述对方的容貌、特征等等,容易让他露出马脚。他直接说敌人无形,就没有什么可追问的了。 何况他本来也只有一道元神,就是无形的。真实的谎言是最难戳破的。 “把你的任务密令说一遍。” 四周的空间涟漪早已消失,勾诛并没有近前来,反而背后的玉剑已然消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的手上。 昊明见的计划一直在随着形势的转变而急剧变化。他原本的想法只是随着逍遥盟来的援军一起脱离这个阵法,然后再上北香山去擒下德妃作为人质逼云王出来。 现在他却不这样想了。 在柳彦的记忆中,逍遥盟盟主勾诛和云王关系密切。他只要在这里“吞噬”了这个勾诛,成为逍遥盟盟主,回去刺杀云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云王死了,就是他的小功一件。他再去厚土城替代坤元帝,成为浑元始玉之主。等天下人心定了,巩固了这一块浑元始玉,他在人界的任务也就及格了。 至于属于妖界的另一块,他有在天界的家族为后盾,和“罪脉”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完全可以联络各方势力再去夺取。 食忆之术可以吞噬此人的记忆,化生法能取得他的肉身。他可以完美无瑕地替代勾诛此人。 只是这两法都必须用法力直接接触对方的肉身才能发动。既然勾诛对他身份已经有所怀疑,他只能先隐忍不发。 好在他从天下降下的是至净至洁的元神,又有意吸取了柳彦的魂息。他的肉身都是直接用柳彦的尸体化生而出。勾诛无论神识多强,都不可能看穿他的。 逍遥们的“任务密令”是随着任务一起发布的一段冗长的暗语。凡是参与同一个任务的人,都必须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 这些人都会立下血契,不得泄露暗语。即便用搜神术也是没法搜出来的。 参与到任务合作的时候,只要能背出这段暗语,就可以确认是自己人了。 这本来是个极好的验证办法。即便你能伪造魂息伪造肉身伪造相似的神识波动,不知道密令也是白搭。 但昊明见拥有柳彦的全部记忆,所以这事难不倒他。他立刻便把任务密令流畅地背诵了出来。 就在他背完密令的同时,勾诛双目中的警惕已经放松了不少。手中的玉剑也消失不见,回到了他的背上。 他转过身去背对“柳彦”,目光投向云雾之中的北香山的方向。 “那个无形怪物,往北香山去了吗?” 问这话的同时,他的神识波荡而出,犹如明月照山岗一般,往北香山笼罩而去。 “好锐利的神识之力!” 就连昊明见也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勾诛的这个神识之力并非是有多强,尤其相对他的元神而言。但强大与锐利是两回事。 如果说他的神识是一柄大刀,那么勾诛的神识就是一柄千锤百炼的精致的匕首。 虽然相对那些仙人来说并不强大,它却极为锐利。这样的神识即便是在天界也是极为罕见的。 只需要使用“侵夺”,就可以据为己有!这让他几乎连口水都流了出来。但他立刻又把这个念头压制了下去。 想要使用昊家的侵夺法则,就必须动用仙息。他这次元神下界,携带的仙息是有限量的。如果在这里用掉一部分,后面可能导致他寸步难行。 算了,虽然是这么好的神识,也只能眼看着被嚼神食忆嚼碎破坏掉了。真是暴殄天物。 尽量自然地往前走去,他如同跟班一样跟在勾诛后面。他的“嚼神食忆”只需要能触碰到对方身体就立刻可以发动了。 以他的实力即便只恢复了八成的法力,也足够正面攻破这个人修的护体法力。但他还是打算趁对方没有戒备的时候猛然出手,这样他的消耗最少。 “禀盟主,那个东西就是在那个方向上消失的。” 他一指天空中的某个方向。就在勾诛将目光和神识之力投过去时候,他四指并拢组成了一记手刀的姿势。 法力汹涌,全部凝聚到四指尖,就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往勾诛身侧猛刺了过去! 884 金丝割碎尘缘身,火云焚尽朱痕阵 (884 金丝割碎尘缘身,火云焚尽朱痕阵) 一切和他预想的完全一致。他的手刀势如破竹,轻松地刺穿了对方的护体法力,直刺对方肉身。 但怪异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丝毫没感觉到刺中对方皮肉带来的阻力,倒像是刺入了一团冰凉的水中。 “水分身?” 在他的神念中眼前的景象已经骤变。那个玄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深黑幽暗的冰凉的人构成的一个人形。 这水极寒无比,如果不是他手指尖凝聚的法力强横,这寒气就能直接把柳彦的手给废了。 他本能地将手一收,眼前这团玄水上的寒气立刻莫名消失,重新变成了一团透明的水,然后化为一团雾气。 白雾之下,先是露出一只穿着淡红绣花鞋和白袜的小脚,然后是月白褶裙,淡青小袄,一个脸精致得就像瓷娃娃,有着一双碧色眸子的女修走了出来。 她手中拿着一只奇怪的紫檀墨斗,牵连着许多闪着淡淡红光的线。 昊明见有些意外地往后一退。但只不过退了两步,他就感觉半边手掌一麻。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半个右掌已经消失不见,切面平整光滑,犹如被利刃划过,血液从被切断的血管中喷涌而出。 他手掌处法力一涌,发动尘缘化生,那些喷涌而出的血和空中聚拢而来的尘埃结合,就如生长一般再度“长”出了半个手掌,完好如初。 尘缘化生并非是疗伤,而是汇聚一切可以利用的“物”来化出自己的肉身。 利用柳彦的肉身所化生的部分和利用尘埃所化生的部分的档次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他即便能化生出来,实力也已经受损了。 而且他现在才发现,他身体四周前后左右,都已经布满了散发着淡红色光芒的细线。 它们由许多如钉子一般钉在虚空中的银锥牵引,另一头汇聚在瓷娃娃女修手中的墨斗上。 这居然是一个针对他布下的陷阱?而他的神识之力居然丝毫都没有看穿? 想到这里他才略有感悟,这天地阵法在他丝毫没有觉察的情况下居然悄悄地变了,已经具备了不小的干扰他的神识的隐匿之力。 就在他念头触及此事的瞬间,他所见之物在神识中也就清晰起来。他的神识之力本来就极强,只是在不知觉的时候便无法运用。现在知道了,他也就“看”见了。 他的四面都出现了敌人。除了眼前这个青衫女修之外,还有两男一女。其中一个正是穿着玄色道袍的勾诛,真身站立在三十步外,正在他背后。 而他左边是一个高大英俊,穿着亮蓝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右边五十步外则是一名身姿窈窕、长发垂肩,套着一件明亮活泼的黄色半臂、着齐腰襦裙的女修。 这名女修盘坐在地,手中握着某种牵引灵机的东西,正在掌控阵法。 勾诛说道:“小十九,这个怪物只是一道元神,法力是从他元神中出来的。得破坏他的元神,光伤他的肉身用处不大。” 玄修的任何术法都要关注神念在其中,都是既可毁伤实物,也能毁伤对方的神魂的。只是此消彼长,你若是重点是伤其神魂,那么毁伤实物的威能就会相应地下降。 敌方的神魂都是在肉体的重重保护之下。你如果动不了对方的肉身,灌注再多攻击神魂的神念也是没用的。 相反你若是毁了对方的肉身,那么他的神魂无处依凭,无需攻击也会自然被业力卷走。 所以玄修的术法一般都以攻击肉身为主。但对付这一位显然就不恰当了。 “好”。第十九一应之下,便把更多的神念注入了进去。兑金法力顺着天机绕牵引的墨线蔓延,然后使劲一收。 朱痕血杀阵顿时收拢,无数的锋锐无比的细丝勒入柳彦的肉身中。昊明见不但感觉到肉身被分割的剧痛,元神也同样感觉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烙过。 在天界他并未真实体验过痛觉。只是在善法堂中研法时,在幻境中尝试过。但这真实的伤及神魂之痛,根本就不是那些幻境体验中的能够相比的。 他在神魂的无声惨叫之中,彻底脱离了柳彦的肉身,从那重重的蛛网包围中脱身了出来,然后果断又凝聚了一个肉身。 但四周这些红色的线不断变换,简直就是天外有天一般,他明明突破了一圈包围,却又发觉自己陷入了另一圈包围之中。 其实他的法力远远胜过这个娃娃般的女修。偏偏他的运用方式极为笨拙,所以才会碍手碍脚,以至于连还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如果还像之前那样直接用法力“硬拍”对方,他还没出手就要被这神魂不断被切割的剧痛纠缠致死了。 “火云术!” 仓促之间他想到了柳彦的术法。在消化了柳彦的记忆之后,柳彦的记忆就是他本人的记忆。这些术法并不需要任何练习,柳彦有多熟练他就有多熟练,直接拿来使用就可以了。 只是这样他原本浑沌的法力有一部分就会因此而转变为火行法力。将来他能修炼成其他属性的法力自然就会要少一点,而且有些属性还是相互牵制的。 但他法力雄厚无比,这点问题也就可以无视了。 一团明亮无比的火云就在方圆数百步的范围内猛然爆开来。 这一点倒是出乎勾诛的意料。原来这个只有元神的怪物不但能随时吞噬别人的肉身,竟然连术法神通也能一并学了去? 火能克金。第十九的朱痕血杀阵最怕的就是火。 若是对方的法力比她弱,她还可以强行攻击。在对方法力巨强又是火云术这种大面积攻击下,她的朱杀阵便失去作用了,只能让对方逃脱。 火云消散,他们四人都笼罩在一片冰寒玄水之中安然无恙,只是第十九神情有些懊丧。 勾诛在她头顶上摸了摸,笑道:“这东西境界远比你高,术法又刚好克制你。你能把他打得这么惨,很厉害啦。” 第十九脸上的懊恼顿时消失,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雪白的脸颊上浮起了红晕。 “这个东西对我的修为有很大用处,我去领教领教。”宋如海在一边说。 这一次连菱没有来。她在北冥幽穴中突破到金丹三花,之后就一直在丹阳阁巩固修为。来人是勾诛、黄璐、第十九和宋如海。 宋如海炼化部分先祖的神魂后终于突破了紫府。这也让他发现,其实他适合走魂修的路子。 这回这个怪物只有一道元神但实力有极强,他虽然不可能拿下,但即便只是动手过几招说不定也能有所领悟。 更何况紫府初成,也是时候试试手中宝剑锋芒了! 885 剑出青风涌,针过神魂穿 (885 剑出青风涌,针过神魂穿) “去吧去吧,打不过也不要紧,有我呢,放心吧。”黄璐在一旁笑着怂恿道。宋如海带着感激地忘了她一眼。 勾诛也点点头说:“可以试试,让黄璐操控阵法配合。不过你两个千万别勉强,打不过就回来。” 虽然说宋如海只有紫府一气,与这个怪物动手必败无疑,但黄璐可是紫府圆满卡了多年,又加上精通阵法。两人如果配合得当,和这怪物想比是并无弱势的。 更何况还有勾诛和第十九在一旁盯着,情况不对随时可以出手相助。 昊民见心中一边痛骂,一边在空中狂飙。原来这帮家伙,竟然把自己当成了炼功用的靶子! 他自化生天界以来,尚未有人敢这样羞辱他。没想到了这卑微的下界,反而被人当磨刀石用了,他真是要气得吐血。 但天才之辈是不会被自己的愤怒冲昏头脑的。其实以他的实力,如果是能化生出一具好一点的肉身,对付四个紫府哪怕其中有两个半步金丹也是不在话下。 偏偏他能寻找到的可以化生的材质不是凡界尘土就是柳彦这种半吊子。在这种形势下别人又人多势众,他只能被吊打。 所以他绝不敢恋战,只是四处疯狂飞遁,想要寻找这阵法的漏洞,尽快溜走。 但这种他从未见过的人界阵法,他的元神和这方世界又隔着那古怪的“界膜”,他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漏洞谈何容易? 尽管他在空中如风穿梭,却始终是在这家早已被夷为平地的村头酒楼附近穿来穿去。勾诛等人甚至没有追出一步,就像看着滚筒中无限奔跑的老鼠一样看着他。 宋如海御风站在空中,一柄通体碧绿的长剑如同潜龙出水,刚一出鞘,立刻有一股如刀割般的罡风随着龙吟而出,往那位假柳彦呼啸而去。 这风并不只是猛烈而让人感觉锋锐,而是其中含有无数青色的细针。宋如海在传功塔中凝炼的灵种便是一枚“青潮松子”,成就灵剑名为“青潮剑”。 青潮剑一旦施展开,大风汹涌,风中夹杂有无数细小的松针。针形武器伤害不大,但应付起来最为麻烦。它细小难防,又无孔不入,很容易穿透护体法力。 而且在这么猛烈的大风之下,对方就算再施展火云术也没用了。你迎风放火,只能把自己烧个焦头难额。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这点毛毛雨就想对付了我?” 看到宋如海出手,明圣君反而起了别样的念头。这铺天盖地的针雨用来对付那些依赖血肉而存的凡人的确有用,但对付他就未必了。 他的身体是化生尘躯,就算全身被青针刺满而导致结构损坏无法行动,他大不了放弃这身躯再凝聚一具就好了。 反而这个宋如海只有紫府一气,他只要凝聚足够多的法力,猛然一记法力大掌拍过去,就能把这人像苍蝇一样拍死在地上。这术法很难看,却是他能轻松使用的最佳手段了。 为此,他任凭那些青针穿透自己的身体,同时假装受伤,从空中坠落,有意坠往宋如海的方向。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一瞬间,一掌把他拍成肉饼!” 昊明见一边凝聚法力,一边暗下决心。对方虽然人多,但他首先夺取这人的这具紫府之躯,他的法力还会大涨很多。继续各个击破,他还是机会全灭这些人的。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匍匐在地准备动手的瞬间,忽然感觉到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阵如同针扎般的剧痛。 “竟然是魂术?” 这时勾诛双目之中有紫色光芒微微闪过。成就金丹之后,无需把紫璃镜唤出,他也能用双眼借用一部分紫璃镜的力量看到神念的流动。 他看到的情景远比一阵狂风更加壮观。宋如海的每根青针之后都牵着一缕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灵机线,有神念在这灵机线上不断流转。 在紫璃镜的光芒中,无数普通眼识不可见的神念流动在空中构成了一团铺天盖地的巨大乱麻。 这其实是宋家老祖控制宋家人用的傀儡术。只不过那位老祖只能对有血脉联系的自家人使这个术法。 而宋如海不可能整天去对付自己家里的人,所以他借用前魂宗长老缪其中的定魂针之术,结合改良,移植到了“青锋潮涌”上。 宋老祖对付宋家人那是自己人神魂中早就埋下了种子,里应外合所以一个照面就能控制住。 而他要把这招用在外人身上,就必须先攻破对方的肉身触及对方的神魂。而那些随风飞舞的青针,就是他攻破对方的肉身最好的利器了。 理论上这无数的青针只要中上一枚,对方就会成为他的傀儡。但理论只是理论。这种神魂控制之术并非法则,不是不可抵御的。拼到最后,终究还是要看谁的神魂足够强硬了。 昊明见感觉全身一麻,一股神念犹如细针般直刺自己的元神各处关节。但他的元神何其之强。即便许多薄弱处被对方刺中,也没有能轻易地被人控制住他的元神。 这位圣君在最初的震恐过去之后,立刻精神抖擞,元神中神念翻腾,一股强大的念力汹涌而出! 在人界的修士称之为神识之力,但到了天界,这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念力了。 在天界,无论是天地自然还是神魂意识,他都是可以动用念力去触动的。而到了人界有了界膜,他的念力无法改变天地自然,但对神魂依然有效。 对方既然试图来控制他,那他反而可以乘势控制了对方。 宋如海脸色大变。他察觉到自己的神识之力顺着傀儡线传递过去之后,并未找到各处“关节”然后予以掌控,而像是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反过来,一股强悍无比的神识之力,如同潮水般汹涌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如果立刻自行斩断这些傀儡线,对方只剩下单纯的念力,没有灵机依凭,是绝对奈何不了他的。 偏偏这是他紫府刚成的第一战,这道“青针傀线”又是他独创的得意神通。要是第一次出手就不得不自己斩了,这股气实在咽不下。 于是他涌动全身法力,刺激识海翻腾,将神识之力提升到极致,强行往无数的傀儡线上,与对方汹涌而来的念力对撞了过去! 886 玄冰寒剑镇上使,冥界幽兰送轮回 (886 玄冰寒剑镇上使,冥界幽兰送轮回) 看到这形势,昊明见暗自得意一笑。这个年轻的翠玉宫长老还是太年轻气盛了。这样蛮力一撞,其人不死也得被重创。他瞬间就能从对方的身躯中将自己化生出来。 两股神念在灵机线上一撞,虽然威力惊人,却都只是意识上的。除了神识能感应到猛烈的冲击之外,灵机线却丝毫都不会受损。 昊明见的念力果然是摧枯拉朽般地冲击了过去,眼看就要直接触及对方的肉身了,却不想这时他隐隐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唰声,所有灵机线瞬间全断。他释放出去的部分念力没有了灵机牵引,与他的联系顿时中断了。 这并非是有人施展了什么术法,而是是又有人动用这里本来就布置好的空间阵法,让空间出现了错位。 他与宋如海之间,整齐地出现了一个巨大透明如同平静水面般的斜切面。切面两边的空间出现了细微的位移。这样一来,所有通过这个切面的灵机线都自然而然地中断了。 “这时候用阵法?这帮下界蝼蚁,真是无耻!无耻至极!”昊明见眼看就要得手却被坏事,心中愤怒难平,狠厉的目光投向那个操控阵法的黄衫女子。 黄璐虽然一直注意着宋如海和那个假冒柳彦的怪物的交手,但她只能看到灵机,看不到双方神识之力的冲撞。好在勾诛迅速传音提醒了他,她才果断操控阵法,帮宋如海避过了这生死一劫。 虽然灵机线中断,但对方部分神念已经涌了过来。宋如海顿时觉得一道凄厉的尖叫如同利刃般刺入神识中。他不得不调动全身法力抵御。 神识不稳,加上经脉中法力汹涌乱走,他一时承受不住,噗一声呕出一口血来,无法再御风,从半空中掉下。 勾诛本能地想上前用法力托住掉落的宋如海,却想起黄璐还在一旁,便收住了脚步,并且一把拉住了同样想要上前的第十九。 身心俱伤的宋如海从空中掉下,感觉下方一股柔和法力将他托住,然后他便掉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赶紧放我下来,我没事!”他有些尴尬有些暴躁地冲在下面将他接住的黄璐喊道。 相比宋如海,昊明见才是真正气疯了。他已经放弃一切策略,只想立刻把这对狗男女一掌拍死。所以他翻身而起之后,事先早已凝聚好打算对付宋如海的法力大手立刻展开,冲着黄璐和宋如海两人一掌拍落。 此时他的法力已经不再纯粹是无形的浑沌法力,而是带上了淡淡的火光,看上去就像是晴空之下一只巨大的火焰巨掌拍了下来。 但这只手掌拍到半途,遇到了空中蓝光一闪,穿着一身玄色道袍的勾诛身影闪现,挡在了空中。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往这火焰大手的掌心一点。一缕幽蓝寒芒顿时随心而现。 昊明见只感觉自己拍在了一柄竖立着的冰寒的利刃上一般,掌心传来钻心剧痛与彻寒入骨。 “区区一个下界修士,要不是我没有肉身,杀你如杀狗!” 昊明见一面怒吼,一面心念如潮,源源不断的法力从元神中汹涌而出,通通转换为火行法力,往对方劈头盖脸地压去。 但是无论他的火云术烧得如何剧烈,他就好像拍在了一颗坚硬无比的冰寒钢钉之上,对方手中那一点寒芒巍然不动。 即便他不管那一点寒芒,依凭它刺穿自己的手掌,他手掌的其他部分也完全近不了对方的身。 这人身边古怪的冰寒法力不断游走,将他火焰熄灭,热量流走,简直是一条永远烧不开的冰寒激流。 他想过这个人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而且这么古怪的法力运转方式,在昊明见在善法堂苦心研法的漫长岁月里也是闻所未闻。 还没有想出任何应对之策,法力大多数就这样被水磨般带走了,他顿时感觉到元神一阵空虚。偏偏这时候他又感觉到一股犀利无比的剑气尖啸而来! 他就好像胸口被人猛击了一拳,轰然一声摔倒在地。他正要爬起来,却感觉胸口有异。 虚空之中,一柄冰寒无比的雪白玉剑从无到地一点点显现出来。这柄长剑早已刺穿了他的心脏,牢牢地将他钉在了地面上。 寒气从剑上如水如雾般流淌,将他冻得麻木,以至于没有了任何痛觉。如果是平时,他直接舍弃这具肉身,再凝聚一具出来就可以了。偏偏这个时候不可行。 他想要脱离肉身总要依托实物,哪怕凝聚一点尘埃甚至一点尘埃做为元神依托离开这具残躯都没问题。 但这剑寒气深重,将一切都冻住了。他的身体已经被冻成一块坚冰,全身灵子几乎都停止了运动,他想动弹也动弹不了,元神就这样被牢牢禁锢在这块坚冰之中。 勾诛就站在他面前,如同一座挺拔的黑色山峰,居高临下,甚至没有低头,只是双目冷峻地往下斜视,盯着这个古怪的假柳彦。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乖乖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其实勾诛并不觉得这个只有元神,而且还直接能从元神里施展出法力的东西是一个人。人类需要通过肉身才能凝炼出法力。这东西的性质和人不太一样。 虽然说一切有形实物都被冻住,但并不包括神念之类的无形之物。昊明见的元神只是无法逃脱,还是可以通过神念传音的。 “呸!低贱的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审我?”昊明见在神意中破口大骂道。 对他来说就好像掉到粪坑里没有把粪坑里的蛆灭杀干净,反而被蛆被暗算了无法脱身一样,绝对是奇耻大辱。如果他求饶乖乖说出自己的来历,绝对会成为心魔。 他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他还是有底气暴怒的。 勾诛没有再问,而是轻轻往剑柄上一点。雪白的剑身上立刻发芽,长出许多如同缟素一般洁白的小花。 这些花疯狂地吸收着他这具身体上本来就所剩不多的生机,积尸气汹涌而出。 这术法,是打算直接用死气将这道元神送往轮回之路! 元神本身是没有轮回的。若有魂魄,元神会散为破碎的神识,随着魂魄一起转世而去。如果没有魂魄,那就只有散失于业海之中了。 昊明见神意中再度产生了被无数恶鬼啃咬的痛感,在无法忍受的剧痛中无声地凄吼了起来! 887 死域灭残意,清庵见雅妃 (887 死域灭残意,清庵见雅妃) 不一会儿,这道被冻在冰中的元神,便破散成许多轻盈的灵子,往四周消散而去,卷入无处不在的狂暴的业海中去了。 勾诛乘机将这元神上的一缕魂息收入到了魂珠中。 元神自身并非魂魄,而是魂魄聚集天地神意,产生神识,神识汇聚成识海,从识海中蕴养出来的神识之主。 它和血液一样,天生带着来自魂魄的魂息。将它摄入魂珠中,将来说不定能辨明这个怪客的来路。 但元神其实死亡不易。说穿了它只是一堆记忆的聚合体,并无所谓用任何物质来保存。 只要这些记忆还没有真正散失,那就存在再度聚合的可能。就像当年的阵皇黄泉,自身明明死了,却把自身记忆写入《阵皇经》中,又借着黄璐的神魂复活了过来。 正要将冥火剑收回,勾诛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他发觉这道元神的破碎与寻常的元神不同。 它并非完全是卷入业海。还有一部分仿佛受到了土地的吸引,化成了许多眼识不可察觉的蠕虫般的细小的神念,往地下钻去。 “就这样居然还没死透吗。”勾诛楠楠低语了一声,然后口中念诀,身上法力再度汹涌,整个阵法内顿时冰封进入了玄冥寒域。 一场猛烈的暴雨降临了。一滴一滴豆大的玄水从乌云翻滚的高空中滴落,在落地之前,就化成了锋锐如同飞镖一般的细小冰刺,速度猛然加快,就好像空中垂落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直线。 这些冰刺直插入土,将寒气带入土层深处,地面一块一块地冻结得坚硬如同岩石,然后又相互挤压,嘎蹦嘎嘣地不断碎裂。 紧着着,地面上无数的白花生长了出来,美艳幽寒,阴森可怖,散发着仿佛是从冥界的尸山血海中滚滚而出的积尸气。 此时已经不是玄冥寒域了。他在玄冥寒域之上叠加了冥界玄阴兰的吸收生机释放积尸气的效果,可以称之为冥兰死域。 在这个区域内,生机不断不吸收,积尸气不断腐蚀,一切阳界的生物都无法存活,连一根活着的草都不会存在。 如果还有活人的元神在,都会直接走向阴界,成为地狱中的不再有理智的恶念。 无论那道元神的残余神念怎么游走,地上地下,这术法葬送一切,反正将你送往轮回中该往之处,只要不停留在现世就可以了。 就这样足足十息之后,按理说这百步范围内从地面到地下十丈范围内所有的生物都死绝了。 当然这个范围内除了勾诛他们四人之外并没有其他活人。虽然曾经有过,但都被这古怪元神给杀死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 第十九有点心痛地看着地面上无辜的花花草草。现在除了那些冥界兰之外,其他的树和草都变成了如同被烧过一般的碳黑色。 勾诛已经将法力收了。天上的黑云随之散去,阳光再度透过秋日下不断移动如同淡墨一般的浓云,无影无痕地洒落。那些玄阴兰都极速枯萎,如同露水般消散不见了。 “看起来是差不多了。但是……” 勾诛的唤出紫璃镜将四周都照了一圈,的确是没有发现任何在空中散失的神念了。 但紫璃镜和他领悟心阵之前的阵瞳类似,都有一个弱点,就是对土层的穿透力很差。若是有什么东西躲到土层深处,他也是看不见的。 这让勾诛老有一种让敌人溜走了的感觉。但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彻底的解决办法。总之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只能到此为止。他对黄璐说: “你带着大师兄先回翠玉宫疗伤。我和小十九上北香山见德妃。” 黄璐一直没空来搭理他们,忙着关心宋如海。但宋如海一个人躲在一旁调息运功,炼化丹药疗伤。 “宋大哥,吃了这枚丹药吧。” “宋大哥,我背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没事!”宋如海烦躁不堪地回复道。 勾诛看不下去,撤了阵法,将表情奇怪的第十九一拉,两人一前一后疾行,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山腰上的云霭庵。 虽然说云霭庵表面上是个尼姑庵,山前山后看上去出出入入的也都是虔诚的女香客和满院的尼姑,但德妃过的可真不是清修的生活。 这庵中至少有大半区域是闲人免入的。一旦进去了,便知道什么叫宫廷奢华了。 “你们过来吧。” 刚通过密道进入云霭庵的内院,就看见虽然年近五十,但依然如同二十多岁的女子般,穿着一身单薄轻便的暗紫色亚麻布裙,正在院子中精心摆弄她的花花草草。 德妃并不像坤元帝那么喜欢金碧辉煌,还是以勤俭朴质闻名的。 可那些看似朴素实则都是高人名匠精心雕琢的花窗木廊,清澈如镜,花石铺底的清浅小池,花团锦簇的幽静小院,甚至是玉石铺就的花园曲径,在勾诛眼中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德妃也不是一个恪守清规的老实妃子。你说云霭庵真不能进一个男子?那是说笑了。 对她来说叫几个男乐师来吹啦弹唱或者找些男伶来唱戏扮演几个角色给她取乐那再正常不过了。你坤元帝天天在宫里被美女包围让我天天被一群丑女围着吗?不好意思,那不可能! 而且这地方也关不住她,时不时她还要带着人成群结队出去兜风逛街的。 但这不是说她私生活有什么混乱之处。坤元帝让她出来避免宫廷之争,也不是完全放任自流。这云霭庵中必然有皇帝布置的耳目。要是德妃真给他戴一顶有颜色的帽子,他还不早爆炸了。 她的生活还真挺简单的:吃喝玩乐,研究魂术,再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了。 她儿子和她的男人之间有嫌隙,这事是她早就知道,但是管不了的。 至于这两人之间要真的拼个死活,她会站哪边?这还用问吗?她只有一个儿子。但她的男人,却不只有她一个老婆! 虽然说附近肯定有坤元帝的耳目盯着,但坤元帝也并没有阻止云王派来的人在附近逛悠。因为他并没有打算将这位仅次于皇后的皇妃彻底幽禁起来。这不符合礼仪,也没有意义。 云王倒是一直想把他老娘搬到金州去。这可以避免将来万一刀枪相见时的一大掣肘。但德妃并不同意。每次云王派人提出这个建议,她都会大声嚷嚷说; “我还不知道吗?那个男人,他还敢把我怎么样?” 888 苏珑余情未了,明见死而复生 (888 苏珑余情未了,明见死而复生) 不过这一次勾诛觉得情况不同了。 北香山离着厚土城不过十里的距离,属于整个帝国的心脏地带。就连北疆、南疆战乱多年现在都已经逐渐平复,厚土城更是清平已久。 这附近忽然出现一道随意杀人的古怪元神?还刚好发生在往云霭庵来的必经之路上?这绝对不是偶然。 而且他灭的只是一道元神。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主神,还是某个元神上分出来的一道分神,更不知这个生灵的本体在何方。 既然来了这么一次,那么很可能还会有下次。这也就是说,德妃将处在持续不断的威胁中。无论如何得给这位挪个地方了。 他和第十九刚踏进那个被青翠欲滴犹如翡翠一般的竹篱笆围住的小院落,德妃手指轻轻一弹,就里立刻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升了起来。 魂宗的禁制术和其他宗门的阵术都不同,重神性而不重物性。 这道屏障甚至不隔绝声音,但是神念的传播会受到干扰。所以他们在其中传音是不会被外界窃听的。但说话的声音却能照常被听到的。 勾诛已经事先给德妃和云王都传讯通报过山下那一战。所以她已经预知他们要来说什么。 “德妃娘娘……”勾诛双手抱拳,郑重一礼。 德妃却不耐烦地再次强调:“我说过了,不要叫娘娘,叫我苏珑,叫我苏珑!” 她最烦娘这个字眼。她那点修为全用在保持自己的年轻容貌上了。但她是某人的娘这件客观事实已经让她觉得烦不胜烦了,更何况还要连着两个“娘”字。 勾诛脸上颇为尴尬。倒是第十九乖乖地做了一个万福,轻声叫道:“苏姐姐。” 苏珑就像吃了蜜糖一样,脸上笑得如鲜花绽放,把第十九拉过去好好看了看,越看越满意: “我们的小十九最懂事了。这么漂亮水灵的姑娘,怎么还没嫁人呢?” 说完她又幽怨地望了勾诛一眼:“那个家伙还真以为你是主人了?干脆你姐姐我做主,给你找个好婆家……” 第十九立刻触电一般把袖子收了回来,说:“不行!” 只要是女人在一起,不管老少,就是事多。勾诛哪有时间看下去,立刻把那枚魂珠拿了出来,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请苏……小姐尽快决断吧。” 他说的决断自然就是搬去金州了。虽然说有坤元帝的耳目盯着,但其实看得并不是很紧。 尤其苏珑本来三天两头就出去游逛,她真愿意搬到金州去,还是有办法的。 苏珑接了那颗魂珠入手,脸色瞬间变得冰寒,然后顺手一丢便抛了回来,传音道:“嗯,是昊家的人。” “昊家人?这人您认识?” 昊家就是皇族,皇族就是昊家。来的杀手和皇帝有关,这本来就没有出乎勾诛的意料之外。他惊讶的是苏珑一触这枚珠子,便断定这是昊家人。 通过魂息来确认血脉的关联很难。人的血脉并非是一脉直传的,而都是两两融合,谁也不知道祖祖辈辈是多少个姓氏的血脉混杂在了一起。 正常情况下想要通过魂息来判断这个人的姓氏根本不可能。否则就无需什么寻血盘之类的法器了。 这说明这个杀手苏珑本身就认识?如果苏珑认识这人…… “我不认识。但昊家的血脉有点特殊。” 苏珑正要说,忽然意识到这牵涉昊族的隐秘,便打住了这一句,继续传音道: “你要是和我一样,把一个姓昊的睡了几十年,还生了一个姓昊的,你自然就知道了。反正这魂珠里的魂息,是一个姓昊的。但我在厚土城没遇见过这人。 “但我那男人不可能派人来杀我的。他们既然来杀我,那就肯定不是他的人。 “既然不是他的人,说明他们昊家有人不听他的话,而想要对付我。既然他们想要对付我,也可能对他不利啊。 “不行,你们得去通知他,他们昊家有人想对付他。” 勾诛心想你婆家都派人来杀你了,你还关心那位冷血无情的皇帝? “听说要对付皇帝,就得能对付那个大阵……”他不得不提醒道。 皇帝在坤离宫中,坐拥着六合至尊虚空大阵,号称天神下凡都攻不破,你还担心有人对他不利?你咋不先关心关心自己呢? 六合至尊虚空大阵正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天荣帝命人布下的。 他也知道他自己杀人太多,仇家不计其数,怕还没等到飞升就先被人给干掉了。所以他耗费巨资布下这个无敌大阵。 在这个阵中他掌握着阵枢,就是真正无敌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刺客或者势力对他构成威胁。 “嗯,说得也是……”苏珑回过神来。天荣帝飞升之后阵枢就传给了坤元帝。坤元帝几乎从不离开坤离宫,谁能对他不利? “但这枚魂珠,你们必须马上派人交给他!” 她斩钉截铁地说。 勾诛头上冒汗,心想我们忙着给你安排秘密出逃,你却忙着要我们主动去给皇帝通风报信?但偏偏看在云王的面子上又不好翻脸,他只能硬着头皮说: “这事包在我身上。那苏小姐自己的事什么时候决定?” 苏珑这才点点头,说: “既然姓昊的要对付我,我也该躲着点了。这厚土城附近,到处都是姓昊的,太没有意思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清澈的目光里映照出苍茫的天空露出憧憬之色: “听说金州那边随时可以出海,海上有很多漂亮的雪白的岛,水清澈得就像淡蓝色的水晶,岛上有漂亮的贝壳和珍珠?” …… 昊明见本来就是不会死的。但经过勾诛那反复的一阵折腾,他还真以为自己死了。 这感觉就像所有的生气,一切能感觉到的变化都在随风远去,而自己被装入了一个漆黑的匣子中,封闭和停止,然后意识便消失了。 直到他又悠悠转醒。他都觉得奇怪,他的记忆居然还在。他还记得他从哪里来,发生了什么。这说明,他的元神又重新聚合了。 他想起为什么了。因为他昊家在厚土城拥有“九转还魂龛”。这东西只要是在百里之内,就有从业海中收拢昊姓人的神魂的功效的。 好在北香山距离这座魂龛距离不超过百里,不然他这道元神就是真的被人给灭了。惊险啊。 这是在他预料之内的。他虽然行事看上去有些莽撞而冲动,但总还是给自己留着稳重的底线的。如果没有这座魂龛,他绝对不会冒那种风险。 这时候,坤元帝正手中握着一枚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魂珠。而且其中有一缕模糊的神念告诉他,这道魂息的主人很危险,会对他不利。 889 深陷三千凡尘,难决一道天罚 (889 深陷三千凡尘,难决一道天罚) 坤元帝感悟了一番,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命人将它送去了玄铁卫。 作为一个皇帝,有人想对他不利,而另外一些人则给他通风报信,这再正常不过了。在昊族内部也一样。 这是一缕昊姓但是陌生的人的魂息。姓昊的在东胜神洲成千上万,他本来就不可能全都认识。 玄铁卫会在全国昊姓的范围内追查下去。一旦发现这缕魂息的主人,便会把这事查个底朝天。所以他并不用这么去关心这个。 他现在真正烦恼的是如何把桀骜不驯的德妃“请”到坤离宫中来给她办寿宴,以此吸引云王的到来。他对德妃一贯宠溺,要办这事又不能伤着她挺麻烦的。 即便她生下了云王这个“废脉”,这在昊族被视为奇耻大辱,他也顶着家族的巨大压力没有废黜这位妃子,还偷偷授意昊劲把云王带到北方抚养,保住了废脉儿子的性命。 即便她和皇后合不来,屡屡闹得鸡飞狗跳,他也只不过让她去宫外的北香山上去避避风头罢了。 但保住云王的性命这是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因为现在他的皇位最大的不稳性就来源于这个废脉儿子。 他把云王骗来厚土城诛杀,德妃必然是要闹的,有可能从此都不再和他说上一句话。但没有办法,这是必须的代价。 没有皇位,他就会成为天庭的罪囚。那时就更没有德妃的荣华富贵和轻松闲逸。她做为罪囚的妻女,会被变卖为奴。 女人往往就是这样,总觉得拥有的一切所得理所当然,却不知道这其中有人背负了多少代价。 他决定命人传旨,让玄铁卫把德妃“请”来坤离宫。当然如果德妃因此而少了一根汗毛,他就会把办事的那些人株连九族。 但就在这时候,他心中传来一阵悸动。 他有一缕分神留在九转还魂龛上。这是有昊家人的神魂被九转还魂龛收拢重新凝聚出来,才会有的反应。这让他心头一紧。 厚土城中的昊族人寿长,又是太平盛世,死亡是很少发生的。 除了昊族人死亡在还魂龛上还魂之外,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天庭使者降临,而且降下的还是昊族子弟,也一样会有这样的反应。 天使降临正是他最担心的事。因为浑元始玉的光芒在他手中有减无增,天庭随时可能派人下界追责的。如果下界的是昊姓人,对他尤为不利。 一个昊族人,是可以替换他的。 他压抑住心中的震恐,硬着头皮往坤离宫地下的神龛密室走去。不管命运如何,他都是只能面对。 事情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神龛上已经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就一屁股坐在他们这一脉无数密密麻麻的神主牌之上。如果不是天庭使者,根本就不可能傲慢到这个地步的。 形貌模糊也不奇怪。天使下界办的是公事,本来就没有必要暴露自己的私人形象。 但真正让昊汉心头猛震的是,他触及到对方的魂息,正和刚刚他收到不明来历者送来的那颗魂珠一模一样! 为什么下界使尚未降临,竟然就有人捉摄到了这人的魂息?莫非这枚魂珠也是从上面送来的? 但这不太可能,因为他对上界并非完全不了解。天界是不会使用这么杂驳低劣的材料制作魂珠的。 “下界罪臣,东胜神洲厚土人皇昊汉,叩见上界神使。”他一面心中怀疑着,一面稽首叩拜迎接上使。 这名使者有可能根本不是上界来使,而是地上的昊族中有人想对付他而冒充的。如果是这样,对方可就想错了。 在这坤离宫中,六合至尊虚空大阵内,就是真正的上界神使也奈何不了他,何况是假的?他尽可以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那模糊身影仿佛翘起了二郎腿,继而厉声问道:“昊汉,你知罪吗?” 坤元帝再拜,说:“罪臣源出罪脉,本就有罪。” 他固然知道上界使者不会拿他的原罪来处罚,多半是追究他收拢浑元始玉的愿力不力的责任。但无论有什么责任,这时候他都是不能自己承认的。 那模糊身影冷笑道: “你别避重就轻!你罪有三: “其一我昊族自古不娶女修,只娶凡女。你偏要娶了魂宗苏珑; “其二你和苏珑诞下一个废脉,你不立刻清除,还让他混世至今,以至于尾大不掉。 “其三正是你保住的这个废脉,侵夺我昊家愿力,使得你负责看守的这块浑元始玉也岌岌可危。 “这难道不是你三桩大罪?” 坤元帝低头不言。这时候他当然不能反驳,但也不能轻易认罪。这种可大可小的事,他只要不认就还有回旋的余地,认了那可就一切都完了。 昊族正常的确是不娶女修的。这是为了确保自身血脉的纯净。 修士的修为提升之后血脉之力也会随之提升。如果他们只和凡人结合,就可以确保后代的血脉不会受到外族血脉的干扰。 云王这个废脉,很可能就是昊汉非要娶苏珑这个女修,两家血脉相冲造成的后果。 但这只是不成文的规则罢了,从未有天条律令规定。究竟要怎么判决,需要家族合议,也不是这个神使说了就算的。 这身影见昊汉闭口不言,再次冷笑一声,然后大声道:“昊汉,你可愿接下这枚天罚令?” 昊汉心中一沉。 天罚令既然出了,那此人就必然是上界神使无疑了。因为天罚令其中往往蕴藏着昊家独有的法则之力,如果不是上界昊家的神使,根本就无法运转。 天罚令一旦接受,他便被法则之力控制,其中有任何惩处,他都是无法抵抗的。 他其实是可以拒绝的。这个密室中,他位于六合至尊虚空大阵的保护之下,他是真正的至尊。无论这位神使有多厉害,绝对是奈何不了他的。 只是昊家的“天罚令”,只要拒绝,他也就再也不是昊家的人了。 拒绝“天罚”本身就意味着不忠。这等于他叛出昊家。 从此他要么倚仗着东胜神洲厚土皇朝对天庭竖起反旗,要么独自逃命,遁往无人知晓知晓之处,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 最佳的选择当然是根据“天罚令”的处罚内容,来决定是否要拒绝。 比如天罚若只是罚酒三杯,我自然不用拒绝。但你若是要我的命,管你是不是三界至尊,昊天上帝,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凭什么不干脆反了你丫的? 但天庭的天罚令下达之后,在你回答是否接下之前,神使是没义务透露处罚的内容的。不管处罚内容如何,你的忠诚才是最重要的。 短短的一瞬间,他内心经过了激烈的争夺。接受天罚令,一切将听天由命。拒绝天罚令,他将不再是昊族人! 890 天罚夺帝位,飞舟渡陈仓 (890 天罚夺帝位,飞舟渡陈仓) 虽然只是一道模糊不堪的元神,但昊明见也是在出汗的。 如果坤元帝拒绝他的天罚令直接反叛,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他这个神使。 他连四个逍遥盟的修士都打不过,在这警戒森严的皇宫中更是完全不可能遁逃! 就是坤元帝本人也拥有极品金丹三花、元婴初蕴的人界巅峰战力。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来办这件事,而是打算自己去灭了云王,获得功劳之后让天庭另派人来传旨,他再平安地取代坤元帝的。 现在他可谓一事无成。这样是根本无法向天庭交代,更不可能提任何要求了。除了自己来传下天罚令,别无选择。 仿佛长达几年,实则只有半息的沉默之后,他听到坤元帝语音沉重地应道:“罪臣接令。” 昊明见终于松了一口气。 坤元帝想到了他的一切都来源于他的身份。他是昊家人,所以他才能有现在所拥有的权势、财富和德妃。他不能承受失去这些所有。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可以失去这一切,但有人不可以。他若反叛天庭,将被诛灭九族。任何和他有关联的人都不能避免,包括苏珑。 这个神使列举的他的三桩大罪没有一桩是明文必死的。如果接受,他最多也就是被剥夺权柄罢了。 没有权柄他还是昊族人,苏珑即便不再是德妃,也还是昊家的女人。 就在他将“接令”两个字吐出的同时,他便感觉浑身僵硬,立刻被一股莫名地仿佛要剥去他身上的一切的古怪力量给控制住了。 这是昊家的法则力量,名为“褫夺”! 褫夺法则的施展有一个重大的限制,那就是只对忠于昊家的人起作用。 对方一旦拒绝,也就表明不再终于昊家,这法则就毫无用武之地之地了。所以在此之前,昊汉必须先接下天罚令。 但只要他接下,这力量就由不得他了。即便他在六合至尊虚空大阵的保护之下,他也是无有抵御法则之力的。 “褫夺”和秦尊阳的“窃取”类似,只不过显得更光明正大一些。它几乎可以名正言顺地剥夺你的一切。 相对而言,昊明见用来侵夺柳彦的肉身和记忆的“嚼神食忆”和“尘缘化生”都只不过是借用“褫夺”的旁枝末节施展的小神通罢了。 褫夺能剥夺的东西几乎是无限延展的,甚至包括操控六合至尊虚空大阵的权柄,也包括浑元始玉的物主身份。 一瞬间,昊汉的一切都被剥夺了。包括他的身份、地位、他的名字、他的肉身,他的记忆,一切的一切都还在,只是属于别人了。 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天庭就算褫夺了他的皇位,也只不过让他退位,找个理由另立新君罢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天庭会这么简单地褫夺原本属于他的所有的东西。这不但是真正的失去所有,还得眼看着别人随便使用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个神使将会替代他,使用他的肉身,拥有他的记忆,操控他的法力和权柄。 甚至这人如果有这念头,还可以直接去把德妃睡了。德妃绝对不会发现真相的。 早知如此,宁可死,他也要拒绝天罚令,然后拉起反旗,和这个天庭死战到底! 但他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剩下一缕魂魄,被收入了一枚魂珠中。 一道魂魄是没办法做任何事的,连自己想死都不可能,他还被迫只能在魂珠中眼睁睁地旁观一切。 甚至这枚魂珠本来也是他自己的。明圣君下界只有一道元神,其他什么都没有携带。 在现世中,坤元帝的眼神只不过变了一变,他就已经是昊明见了。或者说昊明见这时已经变成了坤元帝昊汉。他手中多了一颗魂珠。 他感受到了这颗魂珠中传来的深深的恶意。 他冷哼一声,将魂珠收了起来。他对这个罪脉皇帝的东西毫无兴趣,更不可能去碰他的女人。这些人界的生物,在他眼中污秽无比。 无论是坤元帝的肉身还是身份,他都只是借用一段时间而已。 虽然昊汉只是罪脉子弟,但罪脉在天界也是有着自己的势力和后台的。昊汉有玩忽职守之罪,但还罪不至死。 他把事情办完之后,成为浑元始玉的主人,他还是要回天上去的。除了浑元始玉之外,地上的这些东西最终还是要还给昊汉的。 现在他的脑子里多出了坤元帝的全部的记忆,他的修为也变成了地界元婴。 他的法力暴涨,还多出了许多在人界运使法力的神通术法。 他急匆匆往他的皇位走去。他要去立刻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拦截可能已经逃亡的德妃! 坤元四十年十一月二十一,皇帝忽然下旨全国所有传送阵停止运转。 传送阵重新开启之后,每个试图进行传送的人都要求极为严格的身份证明。很多商人和帮工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东西。 给深秋时节原本繁忙的粮食和货物运输带来了巨大的混乱。 但还好用传送阵运送的粮食只占冬粮的一小部分。大多数南来北往的货船还是通过连通厚土城与云天城的大运河。 这二三十丈宽的水面上,到处都是密密扎扎就像成群的水黾一样轻快的漕船。它们赶在北方水面被冰封之前抓紧再多跑几趟运输。 每年有无数的江南丝绸与米粮从青霄山脉和古通河以南的云天城运来,然后又载着北方的金银、瓷器与面粉往南方去。 云天城的商会现在早就姓宋了,而掌管漕运的漕帮自然和宋家关系密切。所以勾诛不用操心,这一切都有宋如海的安排妥当。 就在坤元帝严查所有传送阵和各地关卡,几乎让人寸步难行的时候,穿着一身对她来说已经很朴素的淡紫色绸裙的苏珑,已经坐在一间让她皱眉不已的船舱内了。 这已经是漕船中最高档的“上等舱”了,价格极为不菲。 虽然小是小了点,但干净整洁,床榻都是光滑油亮的柚木,窗口和门口还挂着透光的蓝色丝帘,专门给富贵人家大小姐南来北往用的。 漕船虽小,它并非是独行的,而是一共有数十条船连接在一起组成一条“船龙”。最前的一艘船被称为“龙头”,有漕帮从修士那里购买的法器推动。 几十条船真的如一条长龙般,在运河中蜿蜒前行。勾诛穿着如同船上帮工一样的短葛衣,很不起眼地坐在船尾,看着两岸的景色在逐渐暗淡的天空下快速退去。 如果一切顺利,最多五六天的时间,就可以达到云天城了。 891 长蛇出平湖,大雾隐杀机 (891 长蛇出平湖,大雾隐杀机) 当然顺利是不可能的。多年前云王就亲自给苏珑策划了自认“完美”的逃亡计划。结果还不是乱得一塌糊涂。 昊正的计划是先让他娘带人到城外一间道观求签,这是有娃的女人都喜欢做的事,然后返回的会是一个替身。替身会拖住坤元帝的耳目至少半天的时间。 那间道观下他们早已建设了一个小型的秘密传送阵,可以把苏珑传送到金州去。 但能独立运作又能超远距离传送的小号传送阵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否则还要耗费巨资打造核玉建设巨大的传送阵干嘛用? 所有的黑市中的小型传送阵其实都是与朝廷委托玄门建设的大型传送阵地脉相连,借助大型传送阵传送时泄漏的“余波”之力来进行传送的。 平时上面并不怎么管这种事,下面人又能源源不断从黑市收到好处,自然不会认真去封堵。 但这一回,他们前脚把苏珑送进道观,后脚坤元帝就关闭了所有的大型传送阵,然后开始查漏补缺。 苏珑正襟危坐在传送阵中,黑着脸看他们摆弄了小半个时辰,最终确定传送阵用不了了,不由得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脑子又看低了一份。 备用计划是从厚土城骑马往东去往天渡,然后乘船出海。但这个计划勾诛果断否决了。传送都被禁制,那天渡渡口出海会盘查得如何严厉,想都不用想了。 走陆路的问题是圭州到处都布满了关隘,不少地方禁止飞遁只能步行。入冬之后客商不多,各地州县里甲全都动员起来围追堵截那可就真是插翅难飞。 好在勾诛预先还让宋如海准备了最后一个压箱底的计划,那就是走漕船。 这时间差不多也是隆冬冰封之前最后一趟漕船了。漕船数量众多,船工不计其数。要是拦截起来一船船搜人,那这一趟也不用返回了。 耽误了漕运,如果厚土城冬粮不足,民心得真正崩溃,他们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任何的大意。他能想到漕船这一条路,坤元帝本人,再加上那么多智囊不可能想不到的。 即便不可能将所有的漕船截下来一一搜查,如果他们能摸准时间地点甚至是船队,精准地搜查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有意让苏珑在一个河边的隐秘之地待了几天,直到码头上漕船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混乱的时候,才让苏珑趁乱中途上了船。 黄璐在船上悄无声息地布置了不少禁制。虽然没有阻挡的作用,但只要有修士接近,他们就会收到无声的告警。 宋如海是这一船货的货主,一直都在整个船队的每条船上走来走去。看似他是在小心检查自己的货物,实则是在注意船上的人有没有什么异样。 第十九在船舱中给苏珑当使唤丫头。而勾诛则坐在船尾,将神识探入水中,在水下无声地蔓延,将整个船队都笼罩住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连两天都太平无事,以至于勾诛都难免有些懈怠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离开厚土城已经一千多里,勾诛忽然发现拥挤在运河中的漕船大多已经消失无踪,四周变成了一片宽阔平静、无边无际的水面。 这是洪润湖,在青霄山脉北,圭州南部。洪润湖盛产鱼虾,四周又有平原数千里,都是膏腴之地,正是圭州能养活那上千万人口的根基。 洪润湖秋季休渔禁捕,要到水面结冰后才结束,湖面上一条渔船也没有。漕船虽然多,相对方圆数百里的大湖来说就不算多了。 湖面上除了一个个如同圆形的草垛般的岛屿之外,几乎空空如也。夕阳西下,天空变成了暗蓝色,但水面依然反射着夕阳的余晖,亮汪汪地犹如一湖水银。 直到太阳完全西沉,只有遥远处的一条条漕船船队的灯火和它们的倒影依然提示着湖面的存在,其他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给侵没了。 差不多到戌时,湖面上忽然起了大雾。大雾笼罩之下,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了。连自己船队队首的灯火都看不见了。 虽然冬夜大雾寻常,他却总觉得是个不祥之兆。正在这时,忽然船身猛然一震,一股大力继续推着他往前倾倒,船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队首的“龙头”那传来咔嚓一声闷响,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喧嚣。 就这个时候,宋如海正在龙头船中,看到眼前出现了一艘船帮比他们高出很多的大帆船,船上挂着一面黑底布旗,上面写着一个银色的“巡”字。 船帮上头露出一排带着斗笠的水兵的脑袋,只有一个粗鲁壮汉戴的是一个在火光里闪着光的头盔,只见他咧开大嘴大骂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敢撞老子的船,吃了豹子胆吗?” 漕船上,宋如海眉头紧皱,盯着龙头船上的舵手,说:“怎么回事?怎么会撞上?” 老舵手无奈地说:“大雾天,这船又悄无声息地猛横过来,谁也没法躲啊!” 叫骂的人名叫罗胜,是一名洪润湖水师巡防队率。平时洪润湖休渔就靠这些水师的巡防船四处巡防,只要逮到一条渔船,他们都多多少少有些收入。 在这湖面上他一贯都是横冲直撞的。无论是渔船还是漕船平时都是远远地躲着他们走,直接被撞上估计还是第一次。 一撞之下他的船虽然不至于沉没,但船帮水线上方破了一个窟窿。 这省不了又要花钱去修,搞不好又要算到他的账上。想到这里他就像老虎被猴子踢了屁股,不由得怒火上涌。 叫骂了两声,他正要带人纵身跳上对方的船,却看见船头上站立着一名身材高大,穿着闪亮的锦衣的英俊男子,对他抱拳作揖道: “掌舵的手拙,得罪大人了。小弟这里有白银五百两,权当赔罪。” 那人衣袖轻轻一挥,一方纸片立刻轻飘飘地旋转着朝他飞了过来,刚好插入他的食指和终指缝间。 说也奇怪,这是一叠五张银票,每张一百两,并未粘连,在大风中却丝毫没有散开,还稳稳地飞到他手上。 修好那个破洞最多有个三四两银子也就够了。五百两已经超过他所有的财产。虽然这钱他不可能独得,但这也足够让他狂喜不已了。 更何况这年轻人能在大风中将这些银票准确地丢到他手上,也极为低调地地露了一手,必然是个高人。真要动手,他肯定是打不过的。 “回去,赶紧回去,不然小心这船漏水!” 一路大大咧咧地吼叫着走回船舱,实际上他是心花怒放的。 船舱中有一个灰袍道士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罗胜看不清他的样貌,只知道这人是上头派来的修士,他称之为“严上师”。 罗胜不大敢以目光直视此人,只觉得他浑身仿佛射出一种看不见光芒,让他眼睛隐隐作痛。 上面派修士驻在巡船上,这在以往搜捕湖中的玄匪的时候也有过,所以他并不吃惊。只是有修士在这里,他就难免要孝敬一下了。 他从那五张里拿出两张,双手奉上。严上师不动声色收下,塞到怀中,就干笑了一声,说: “这人是大家子弟,又有修为,没有必要一看到你这小小的队率就乖乖退让的。这船队有问题。你好好搜查一番,一定会立个大功!” 892 神目窥端倪,孤胆沉湖底 (892 神目窥端倪,孤胆沉湖底) 坤离宫中那位新的坤元帝既然是天界英杰下界,自然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吞噬了柳彦的记忆之后,能认出拦截他的四个人全都是出自翠玉宫。其中一人正是翠玉宫的藏宝长老宋如海。他自然知道宋家商务繁多,和漕船关系密切。 所以除了传送阵、陆上关隘和海港严加盘查之外,他也把目光投向了漕船。 洪润湖水师就这样忽然就多出了不少来自兵部通天局的修士,一连几天都在湖面上巡查。 只是通天局这些修士并没有人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德妃苏珑。 来自枢密院的通告只说有不明修士带着一名重要的魂宗女修潜逃,让他们务必将此人截下,且那名魂宗女修不能有丝毫损伤。 罗胜船上这个灰袍道人名为杜赤,是阴阳宗明脉弟子,人称独吃道人,眼光极为敏锐,心中颇有城府。 他一直以神识之力关注着对方整个船队。一番扫荡过去,他隐隐察觉到了这船上有五个修士。两男三女,其中一名女子的神魂有所异样,明显是魂修。 毫无疑问,这位就是上头要找的人了! 其实以勾诛的实力,动用阴丹诡气笼罩住整个船队,独吃道人这种虚丹境界的修士理应是什么都察觉不到的。 但独吃道人修炼的是阴阳宗八大遁法“风雷炎寒,明灭虚空”中的明遁术,尤其专精明遁中的窥察之术,所以是个例外。 玄门术法中所谓“明”便是光。神识能察觉到别人的神识波动,实际上印堂中的神目对光的感悟。因为人心中一念一想,引起的神识波动传往空中,本质上是一种不可见的光。 勾诛的阴丹诡气将这些波动隐没混淆,绝大部分修士是无法察觉到什么的。但独吃道人这种明遁修士又专精窥察之术,就能稍微察觉到细微的神识波动了。 不过他这超强的神感是福也是祸。因为他察觉的神识波动太过细微,以至于他弄错了对方的实力。 原本对方是四名紫府一名金丹,足以横扫一个中型宗门的超强实力,他却看成了五个筑基的鱼腩队伍。 他有虚丹七色圆满的实力,这五人就算一同围攻他也丝毫不惧。 为了拦截苏珑和逍遥盟的修士,坤元帝也派出了通天局的强大战力,光是金丹就有好几人。他在这种情况下立刻用传音玉简将讯息通报出去,大批高手就会蜂拥而至,来个瓮中捉鳖。 但既然对方实力如此之弱,何不他一人拿下所有的功绩呢?所以他并未作传出任何讯息,而是怂恿罗胜带人去搜对方的船队。 这些水兵不管怎么搜都是搜不出什么的。那名魂宗女修一定会潜入水下,以水遁而逃。 而他的神识笼罩这着一带。到时候他潜水追击,一人将那名魂宗女修活捉了,便大功告成。 看到罗胜屁颠屁颠地带人去搜船了,喧嚣声越来越大,他眯着眼睛捏了捏自己上唇处的两撇胡子,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而微微一笑。 但这时他只感觉眼前的船队中强光猛然一闪,接下来他便是双眼全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片浓雾中的湖面在凡人看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在对他这种神觉极强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就好像猛然间直视了烈日,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就只有一片混乱的花糊了。 勾诛并未动用任何攻击术法,只不过用凸水镜把自己的真实神识波动做了个汇聚,直接投入对方的印堂神目罢了。 杜赤心中大恐,急忙开双目。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并非传讯叫人,而是赶紧逃命。 但他正要起身飞遁,背后一阵阴冷的风袭来,某种冰清的东西已经紧贴了他的背,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接着有一双滑腻冰清的手,从他脖子两边摸了过来,转瞬变得坚硬无比,就像一对锋利的龙爪,捏着他的脖子,将爪尖在他脖子上最柔嫩之处轻轻摩擦。 犹如鬼魅般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位道友,急着去哪?” “我哪也不去。”杜赤果断应道。 “你手上那是什么?” “传音玉简。” 他主动把东西亮出,并往后递了过去。他脖子上两只怪手并没有松开,又不知道哪里出来第三只手接过了他的东西。这让他觉得背后有一大群人,但他又不敢回头。 然后第四只、第五只手也出现了,娴熟无比地摸走了他身上的银票、饰品、兵器、法宝、仙荷,连头冠和发簪都不见了。 他始终一动不动。对他来说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足为惜。 “你察觉到什么了?”那声音又问。 “我什么都没察觉到。”他急忙摇头说。 后面那群人似乎都点了点头,说: “那就好。如果你看到了什么,我会回来帮你摆平的。” “放心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独吃道人果断地表明了决心。 他脖子上的怪手再度变得冰凉柔软,然后悄无声息,似乎一切都消失了。独吃道人回头一看,他背后的道袍早已湿透,地板上是一滩带着腥味的湖水。 “水分身……” 对方根本没有动用真身,只不过是以水遁术控制一团湖水就将他这个虚丹圆满的修士震慑得动弹不得,那对方的实力至少是紫府。 如果那五个人中有一个是紫府,则有可能五个全部是紫府。这实力就完全不是他这种人物参和得了的了。 对方将他威胁一番摸走他的传音玉简而不杀他,明显是想拖延时间,让他无法立刻上报警讯。 但他不上报上面也是会很快得知警讯的。每隔半刻钟,都会有人用传音玉简联络他。他必须回以暗语,才算是一切平安。 现在传音玉简已经不在他手上,自然无法回复了。恐怕很快这大湖上就会有一场恶战要起。到时候都是紫府级别的战斗,对他这个“无辜路人”威胁实在不小。 而且他知情不报,将来通天局追究,这关也很难过去啊。 他立刻出了船舱,猛然往自己身上拍了一掌。真气冲撞,一口鲜血顿时吐了出来。 然后他含着避水珠跃入水中,然后双目一闭,随自己往湖底沉去。 893 神居秽土心惧死,身在庙堂行慎微 (893 神居秽土心惧死,身在庙堂行慎微) 就在独吃道人自伤躲进湖底之前的小半天之前,昊明见就差不多知道他要找的人在漕船上了。他反射一般要自己跑去抓人,但转念一想,他又坐了下来。 现在的他拥有昊汉的肉身,极品金丹三花,还有一具初成的元婴之身。虽然因为尘世牵绊太多不可能成就仙体,但临时使用是没有问题的。 加上昊族这一家罪脉在东胜神洲经营数万年积攒的神通秘术,他的个人战力在整个东胜神洲基本上是无敌的。 他想要追上敌人也不难。区区数千里,一次传送再加几次飞遁,很快就到了。全部也不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但他起身之后又坐了下来。恐惧就像一阵阴影般笼罩了他,使他的内心和脸孔都变成沉暗。在天界那个充满了光明和璀璨的世界里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被那柄白色的玉剑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被寒气冻住,然后眼看着充满死亡之气的白色花朵长满全身的感觉,已经成为他心中永远的阴影。 他终究是要杀了那个人的。哪怕不惜肉身下界也要亲手毁灭了这个人。否则对他来说天界的甘美也将失去颜色,如同身在天堂心却在地狱。 但他完全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去和这个家伙以命相搏啊。 他现在是皇帝,他有整个国家的伟力可以动用。他可以让人把那个叫勾诛的人抓来,废去修为甚至断了四肢再送到他面前来。 但究竟动用什么人还是值得费一番思量的。他有一支绝对可信私人的力量可以动用。但那支力量平时都隐藏在黑暗中,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一旦动用也就暴露了。 玄铁卫也是不错的选择。但这其中又有个问题。玄铁卫的首领是他的长子,虹王昊统。昊统这人办其他任何事都没问题,唯独去抓勾诛和苏珑不行。 在昊汉的记忆中,这个儿子一直笃信勾诛救过他的命,好几回手下留情。另外这人虽然是皇后的亲儿子,对苏珑这个贵妃却并没有恶意,反而颇为敬重。 这样一来,他也只能动用正统的国家武力去做这件事了。于是他又坐在了枢密院白虎堂中,看着下面神情各异的枢密使和重臣们。 枢密使左诚听了之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道:“他们带着德妃娘娘离开了厚土城?” “是的!云王手下的逍遥盟的修士,逍遥盟盟主勾诛!” 坤元帝脸色发黑,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道。就好像勾诛不是带走了德妃,而是刚刚杀了他一回一样。 不光是枢密正副使,还有在场的国师、丞相、尚书们都处在震惊之中。 如果说云王手下挟持了德妃出京,那岂不是说云王已经反了?如果云王反了,那就意味着外乱刚刚结束不久,又要开启内战了? 左诚起身,双手抱拳一拜,追问道:“不知德妃娘娘本意如何?是否有留下讯息?” 坤元帝不得不将一枚玉简抛了出来,丢在桌子上。他的人搜查云霭庵,发现德妃已经只是一个纸人替身的时候,他就得到了这枚玉简。 一个面容清秀得就像二十岁的美貌女子的虚影在空中浮现出来,闪动的双眸带点凶狠笑道: “老头子,不要给我办寿!莫非你还嫌我不够老?别费劲找我,我去儿子那玩几天散散心,玩够了就回来!” 这神念被玉简释放出来,所有人都哑然失笑,然后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是云王反了,并没有啊,只不过是那位难伺候的娘娘玩耍心又犯了而已。 坤元帝当然可以将这枚玉简隐瞒销毁,然后再一口咬定是逍遥盟的修士强行劫持了德妃。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德妃能留下这枚玉简,也可以拿出更多枚交给任何人。 “陛下此前是否有下旨,德妃娘娘不得离京?”左诚明知故问。 理论上贵妃没有皇帝或者皇后的许可,不可以擅自离宫。但德妃本来就不在宫中。让她去宫外避风头可是坤元帝亲自下旨的。 昊明见一怔,没有回答。以前的圣旨只说可以离宫去山上住,没说不能换其他地方啊。 左诚又继续追问道:“敢问陛下是否下旨将娘娘拘禁在云霭庵?” 明圣君心中极为恼怒。 在他褫夺的昊汉的记忆中,知道这帮大臣是很难搞的。但真的搞起来他才知道有多难受。就好像自己浑身是劲,却又偏偏使不上的感觉。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朕没有拘禁她,就不能派人把她抓回来了?几个修士在朕眼皮子底下带人走,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左枢密使丝毫不为皇帝的恼怒所动,僵硬执拗地说:“陛下可以下旨拿人,但句句皆须取信于天下。天下人若觉君王无信,则天下不属君王矣。” 他是当代大儒,在位我立功,不在位我立言,掉脑袋我立德,管你皇帝怒不怒? 嘭一声,坤元帝盛怒之下将桌子一拍。还好他忍住了,否则这张桌子早已粉碎。 “即刻传令,让沿途水师严厉盘查可疑人等。即刻传旨,让德妃急速回京。我要派修士,派修士去传旨!” 左诚点头拜道:“这样可以。” 水师盘查可疑人等,又没有说抓谁,这当然没有问题了。派修士去给德妃传旨也没有问题。只是这圣旨只是说让德妃回京,又没有说不回怎么样? 不回,那就让修士挟持她回来?还是杀了她?没有进一步明确的圣旨,谁也不会知道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在坤元帝的严厉催促中,这帮人终于开始行动起来,出发了。 这就是为什么洪润湖水师忽然出动,还配备了许多修士。 但究竟要查什么可疑人士,谁也不敢说追捕德妃啊。 所以枢密院下达的军令非常模糊,只说追查一名从京都出发前往南部的魂宗女修。查到后要“恭请”回京。 罗胜手下的水兵虽然把宋如海的船队几乎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出任何可疑人来。不要说魂宗女修了,整个船队上一个女人也没有。 任何可能藏人的箱子、货仓他们都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队率有些懊恼地回到自己快要开始漏水的巡逻船上,想再找修士出手。但这时候那位坐在黑暗角落的灰袍道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修士并不直接受他们这些军官的控制。来无影去无踪本来就是他们的特点。所以那人消失是无需向他通报的。 “晦气!” 他吐了一口唾沫。劳累了一个晚上,他几乎一无所得。除了胸口还藏着的三百两银票之外。 情不自禁用手一摸,他却心中一凉。为什么明明塞在胸口口袋里的银票现在却不见了! 口袋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片莫名的湿痕。 894 洪湖潜骄女,云海游鲲鹏 (894 洪湖潜骄女,云海游鲲鹏) 与此同时,如同穿着衣服洗澡一般,浑身彻底湿透的苏珑从满是乱泥的湖边芦苇丛中钻出来,第十九在一旁搭手把她拉上了岸。 她看了一眼背对着她们的勾诛的声音,立刻吐出一口水来大骂道:“姓勾的,你安排的好计划,竟然敢把本宫按到湖里!” 这帮女修包括第十九和黄璐都是浑身湿透,丝质的衣裙紧贴在身上,尽显婀娜身姿,和没穿也差不了多少。 勾诛当然不敢偷窥,他是在稍远处的芦苇丛后背对着三个女修。 无视了这位娘娘的威胁,他冷咳一身提醒道:“现在已经够远了,你们可以稍稍动用法力把衣服弄干了。” 当水兵开始搜船之前,勾诛并不想惹出太大的麻烦,果断让三个女人一人一颗避水珠,全部跳到湖里。苏珑不愿跳湖,是第十九和黄璐一起把她按到水里的。 第十九、黄璐和苏珑都是紫府女修,护体法力天生排斥一切污秽浸染,就算跳到湖里不弄湿衣服也是简单的事。 但勾诛让她们尽量不要动用法力的时候,麻烦就来了。 苏珑不是没有泡过澡,但绝对没有在这种野外大湖中穿着衣服泡过。这又是初冬,冰寒,肮脏,恶心,还不许动用法力……这位娘娘吃尽了苦头。 其实洪润湖的湖水比起人来人往的大运河来说还是要清澈很多的。 勾诛笃定对方那名修士虽然必定不会上报警讯,但洪润湖中既然有修士出现,说明拦截的大军已经来了。一场恶战怕是少不了的。 他当然不会停在船队上等着大敌前来。这会最要紧的,就是把苏珑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洪润湖很大,对方不可能团团包围住。只要他们往任意方向逃出一定的距离,追捕他们的人也就会暂时失去方向。 但他们动用任何法力飞遁都会引来敌人的关注。在他的阴丹诡气的笼罩下,众人将动用的法力减少的极致,在水下潜水而行。 宋如海则留在船队上殿后。一面应付水兵们的盘查,另一方面注意对方修士们的动静。 “第十九,你带着娘娘这样走。” 勾诛看了深深夜色里如同伏兽一般浓黑的巨山,通过神念给第十九传送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明着路线。 连哪些地方可以疾行,哪些地方可以飞遁,哪些地方可以躲藏,这地图上都标记得一清二楚。 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将这条路线上的地形弄得一清二楚,而且准备了不少备用的路线。 “好的,师兄。” 第十九有点痴痴望着勾诛回答。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但只要勾诛给了她清晰的指示,她就会不折不扣地执行,甚至做起来比木头还精准。 这一回苏珑没有再表示反对。刚刚她的护体法力一扫之下,身上的湖水和污秽已经排斥一空,再次回到了洁净和干燥的状态,这让她的心情也恢复了不少。 她对勾诛不怎地,但是对第十九喜爱有加,非常信任。所以看到这两人一起消失在夜色中,勾诛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现在布阵吧。” 勾诛看了一眼四周,对黄璐说道。空中没有月亮,夜色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他将手一扬,灵光闪烁,一个惟妙惟肖的纸人从他的仙荷中款款走出。 这正是德妃娘娘苏珑前几天在大运河边等待的时候,在勾诛百般哄骗诱导下亲手制作的假人替身。 如果是朝廷的修士全面出动围追堵截,他们纵然跑得了一时,也绝对跑不出圭州。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他和宋如海、黄璐这些人留下来拖住对方的高阶战力,在这里倾力一战!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空间波动传遍四方,将勾诛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不过即便那在他神识笼罩的范围内,他也只看到厚厚的云层。 就在高空中浓密的云层中,一条下白上黑的大鱼突兀地闪现了出来,浓云就像大鱼游过时推开的浪花一般被排斥而开。 这是阴阳宗的一件飞行玄器,名为云海鲲舟。它的大小与一艘横天火舰类似,但材质和形状不同。 横天火舰是用不少木材结合龙木修造的,就是一艘木质的舰船。这艘怪船却不带一丝木质,通体材质如玉般光滑,又如同真正的生灵一般柔软。 它也没有甲板,身体是流线型,形如一条云海中极速遨游的鲸。 天下玄器中见得多的是五行宗的玄器,尤其是横天火舰,已经是厚土皇朝军队中绝对的主战武器,五行宗的炼器之术也因此而闻名天下。 阴阳宗炼制的大型玄器比五行宗的产品更是有强不弱。 问题就在阴阳宗所有炼制的法器都是耗费无数重宝打造,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制品。这种东西想要重复炼制就已经很难,更别说量产了。 云海鲲舟的舱内的主座上端坐着一名道人。他虽然须发雪白,面相却是一个脸颊红润、形容微胖、双目有神的少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厚土皇朝内法力第一的三花修士,当今皇朝国师,阴阳宗宗主何无极! 何无极是秦尊阳同时代人,成就金丹三花已经五百年。没人知道他真实究竟是什么境界。 理论上他这样的人早就应该已经成就元婴,并且超脱凡俗,避世隐居修炼准备飞升去了。就算是真对飞升没兴趣的,也应该修地仙了。 但他反其道而行之,这数百年来深陷凡尘,甘为两代厚土皇帝所驱驰,当牛做马,摆平各种棘手之事,立功无数。 有人说天庭早已内定给他飞升的名额,所以他无需自己修炼仙体。但那样就算飞升也是伪仙而已,难道他会心甘情愿? 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儒家信徒。他在玄门一切所学,都是为了实现儒家天下太平的梦想。或者说,入世济世就是他的道。 所以他深陷凡尘也无碍飞升,反而这恰恰是他所追求的道。 不管如何,以他的身份,除非是国家危亡,根本不用他亲自出面。尤其是坤元皇帝和自己老婆儿子闹别扭这种事,更不应该劳动他本人出马。 但皇帝以空前严厉的态度亲自下旨,他也不得不意思一下。所以他本体虽然没有来,还是来了一个气魄分身。 在他座下,阴阳宗的门徒来了不少,几乎将这个船舱坐满,足有四五十人。其中既有金丹高手,也有紫府、虚丹,都是各脉得意弟子。 这么多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截住德妃苏珑,向她传旨,将这位娘娘“恭请”回宫! 895 恭请德妃恐先后,擒拿勾诛疑不决 (895 恭请德妃恐先后,擒拿勾诛疑不决) 何无极的分身虽然看起来年轻,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连眼珠都不转动一下,形如一尊没有丝毫生气的精致偶像。 他唯一的动作,就是僵硬地转动脖子,将脸孔朝向他想望到他的方向。 不是因为他这具分身凝炼得有什么问题,就是他的本体也是如此。 这是他自行修炼的一门秘术,让所有能透露内心的动作、表情甚至是眼神都全部消失,只剩下最为必要的动作。 于是就算是勾诛那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也再也看不出他内心的任何波动。甚至可以将他当做一个完全没有内心的人。 他的空洞的目光穿过座下的众人,投向与他对面的一座小型传送台。 不一会儿,传送台上白色的空遁灵光泛起,三个裹着灰袍的虚丹修士闪了出来。他们一看前面坐着这么多高手,连宗主都在,连忙跪下拜伏了。 “情况怎么样?” 何无极说起话来声音犹如清脆的铜钟,余音绕梁。但没有人能看到他嘴唇翕动。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话呢,还是用传神之术直入别人心神的。甚至连在场谁能听见谁听不见也没人知道。 “情报无误,在那片水域的确发现了德妃娘娘的踪迹,但转眼又消失了。”一名灰袍修士说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是明脉弟子杜赤首先发现的。” “哦,他人呢?”在座有一名明脉大能问道。 “杜师兄被逍遥盟修士击伤,沉入湖底。好在含着避水珠,现在被救上来了,性命无碍。” 立刻有一个灭脉修士冷笑道:“被击伤落水居然还含着避水珠?独吃老兄的性子谁不知道?恐怕是自己打伤自己主动落水吧?” 舱中传来一阵哄笑。但起哄的自然不是明脉弟子。阴阳宗有“风雷炎寒、明灭虚空”八大正脉,此外还有还有剑脉、阵脉、器脉、丹脉这些奇脉。 他们各脉之间为了争夺资源争斗不休。尤其明脉和灭脉更是一对生死冤家。 眼看明脉中那个精于算计但又胆小如鼠的独吃道人夺了头功,灭脉修士们不可能不出手数落一下的。 何无极这尊泥塑自然不会有任何倾向,只说了一句:“肃静!”四周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预先就派出了很多修士混杂在洪润湖水师的巡逻船上。但是从独吃道人被打晕直到有人将他捞起来,这过程中没有任何修士察觉到对方的踪迹。 如果他们飞遁或者是使用传送符之类的引发空间波动,何无极的这条云海游鲲就根本不需要停在这里,而是直奔对方的头顶,空降数十名修士围攻了。 这也说明对方并没有跑太远,刚好应证了他从其他途径收集到的情报。 有踪迹他就会全力追击,没有踪迹那就只有布下大网,慢慢捞鱼了。 就在他目光所至,空中浮现出一片闪亮着蓝芒的虚影。整个方圆数百里的洪润湖的地图显现了出来。 地图上有一处岸边被何无极划出了一个圈。那个圈很大,方圆至少有数十里。 “阵脉负责在整个区域周边布下感灵大阵。任何修士出入,都必须在掌控之中。 “明脉负责在这个位置,从南往北阻截所有逍遥盟修士。大家都是玄门同道,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以礼待之。” 他说的这个以礼待之自然是礼貌地请你暂时不要离开。如果对方拒绝,那就交流问道,玄门术法见真章了。 “灭脉负责在这个位置,从东往西,由水登陆搜索德妃娘娘。记住,尊卑有别,谁敢对娘娘不敬,谁就准备受死! “这是天罗地网,什么人也不能懈怠。任何一个修士如果逃出这个区域,阵脉明年特供取消,明灭两脉所有特供全部减半。 “只要找到了娘娘,明年阵脉的特供丹药和宝材增加五成。第一个找到娘娘的弟子可立头功,明年该脉丹药翻倍! “现在就去!” 何无极出口无戏言。做为阴阳宗超级大佬,他更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平衡高手,尤其喜欢看那些相互不爽的脉不得不携手合作,又相互争夺头功。 这三脉修士果然立刻就放下争执,精神抖擞,拜伏领命而去。 云海中的大鲲巨嘴微张,一线线不同颜色的灵光飞射而出,就像流星一样划破漆黑夜空,落往夜色之下的洪润湖各处。密密的流光仿佛在湖上结成了一张光芒组成的天网。 他们飞遁起来无论是法力引起的波动还是目视可见的光芒,都必然瞒不过他们要找的人了。但这也是他们追求的效果。 与其让那些人心怀侥幸鱼死网破地拼一场,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你们已经无路可逃。 明、灭、阵三脉的人出发之后,云海鲲舟依然在原处没有动。 鲲舟有很强的挪移能力,只是每次挪移都需要消耗大量的丹药。 何无极觉得没有必要立刻行动。他只需要等着先头部队找到对方的位置,立刻把鲲舟挪移过去全军扑上就可以了。 “其他人去各自船舱调息等候,随时出发迎敌。你们几个留下。” 不一会儿,偌大的主舱中就只剩下寥寥数人了。 为了给忽然心如火燎的坤元帝做样子,他特意叫了很多人。但这些人大多是需要历练历练的年轻天才弟子。他阴阳宗中真正的主力大佬来得不多。如果说有,也就在剩下的这数人之中了。 “那么剩下这件事,你们谁去做呢?” 他们还有另一个潜藏的任务。那便是“抓捕”逍遥盟盟主勾诛。不但要抓捕,而且要废去修为,砍断四肢,再交给坤元帝。 阴阳宗对直接和逍遥盟、翠玉宫结仇并没有兴趣。但这是坤元帝亲自强烈要求的。 勾诛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犯任何事。所以他们即便是皇帝亲自派遣,也无法使用“抓捕”这两个字。 他们所能做的是按玄门规矩,向这位翠玉宫长老、逍遥盟的盟主“论道”几招。 如果在这种“友好交流”的论道中勾诛受了重伤,他们将这人带回厚土城疗伤,那也是完全合理的。 然而这人不服落败,伺机自行逃亡而从此下落不明了,这也勉强可以说得通。 只是勾诛既是逍遥盟盟主,又是翠玉宫的真传长老,凶名赫赫的碧落神女的男人,还是云王的心腹。 为了满足皇帝一时兴起的要求,他们得去对这么一个人痛下黑手,并且因此而得罪一大帮势力,这在这些阴阳宗修士看来也是相当烫手的。 将来云王、逍遥盟、翠玉宫、碧落神女这些势力和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纵然不能到厚土城来灭你,我满天下杀你宗弟子、夷平你各地的道场、恐吓你的信徒、断你财路总是可以做的吧。 搞不好他们这些真正做事的就会被宗门甚至是朝廷当做平息对方怒火的筹码给丢出去。 所以何无极问了半天,并没有一人回答。 “一帮怂货。这事我去!” 896 冰寒神女求补缺,林中胖修守株兔 (896 冰寒神女求补缺,林中胖修守株兔) 一个颀长优美的倩影在门帘之后出现,然后移步走了进来。与此同时船舱中的温度急剧下降,不少修为高深的修士都打起了寒战,说句话都哈气成冰了。 这厅中并不是没有寒脉的高人。只不过所有的大能修士一般都会尽量收敛自己的修为,否则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周围的凡人。 但这位在妖界失踪多年又回来的广寒神女天性傲慢。目前的效果已经是她看在宗主何无极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对自己的法力多加约束克制的结果了。 南晚辞在北冥一战中受到重创。但她自己在毫无生气的冰原上挖了个冰窟疗伤,居然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不但活了下来,她还成就了金丹三花,成为真正的人界顶级修士。 她个性本来就极不合群。所以何无极虽然把她带来了,在这种众人聚议的场合,她就根本没有被叫上。 但如果是要去抓捕勾诛这个人,她却是很乐意。不但是乐意,她是非常急迫地要去的。 虽然在别人眼中,她已经成就了金丹三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三花是不完整的。 勾诛手上有一个奇异的宝灵,是她自身的一个复制品。正是和那个复制品的一番恶斗,才让她在受到重创的同时,摸到了攀登上境的门槛。 只是这一战其实并未结束,所以她的三花也如同缺了一块一样,并不完全。 虽然目前她还不知道如何补全,但她知道答案就在那个复制了本人的宝灵身上。 只要能将那个宝灵烙印上自己的魂息,成为她的法宝之灵,她必然能找到补齐自身的办法。 名正言顺地去“抓捕”勾诛的机会近在眼前,她又怎么可能放过? 在另一边,阴阳宗的修士们飞掠夜空引起的满天流光,让勾诛也惊讶不已。 这至少有数百名修士飞遁前往各个方向。数百人当然不可能全都是阴阳宗高手。每个被派来的阴阳宗的天才弟子带了一些凑数的弟子和同门,这样人数才多了。 人多有个好处。即便大多数人实力不济,一旦开战,法力波动也会传播四方,让更多高手找到对方的位置。 勾诛倒不是惊讶有人来追,而是惊讶这些人所去的方向。可以看出来这些人正在布下一个大网,刚好把他所在的十余里范围囊括下来,一张真正的天罗地网。 这说明对方知道他们的大致去处,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而已。勾诛还以为他逃遁的方向是这些追兵不可能知晓的呢。 他让黄璐布阵,能混淆一定范围内的灵机波动。而第十九带着苏珑则可以乘着这时间全力疾行,从陆地上逃遁出去。 但现在大军的包围圈降下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还早,他就有点拿不准,第十九带着苏珑是否已经逃出了包围圈呢? 如果用传音玉简联络,反而更会容易暴露自己的方位。 好在他已经和第十九事先约定,情况紧急就立刻传音,一切顺利则保持沉默。所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通知宋如海过来,开始变阵吧。”勾诛对黄璐说。她正坐在地上,将上百枚插在地面上组成古怪图案的龙木长钉,不断调整和移动位置。 “好嘞!”一听可以让宋如海过来了,黄璐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他们离开船队之后,宋如海一直留在船队上殿后。现在倒是没有必要了。这满天落下的修士说明对方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那队漕船上了。 黄璐变阵之后,他与黄璐,还有苏珑的替身纸人的气息和神识将会“不经意”地泄露一部分出去。这就好像在竭力掩蔽的黑幕缝隙里透露出的一线光芒。 如果敌人是来找苏珑的,就一定会被他们吸引过来。这样第十九和真正苏珑的压力肯定会极大地减轻。 片刻之后,一身纯蓝素色的圆领绸衣,脚蹬靴子,作商人打扮的宋如海,手持一柄碧绿色的青潮剑,在湖面上如同滑冰一般极速掠来,走入了黄璐的阵法中。 他看了一眼身旁目光依然很灵动的德妃的纸人,问勾诛道:“娘娘和和第十九呢?” 勾诛笑道:“早走了。我们走这边,让他们追我们,空追一趟。”说完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他指的是北面。 他们正在洪润湖的西岸。而青霄山脉正在洪润湖南数百里远外,过了青霄山脉才是金州的地界。他们如果是要回金州,应该往南走才对。 但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明明要往南方去的,往北逃也是惯用伎俩。反正只要我逃掉了,将来绕路再回南方也不是不可能。 勾诛则来了个虚则虚之,实则实之。第十九他们是真正往南逃的。他们这路疑兵则反而往北吸引对方的火力。 勾诛和宋如海在前面一左一右开路,黄璐则侍奉着“娘娘”紧随其后。 她所布下的阵法是一个地阵,只需要留下几枚龙木钉就可以继续维系,并不需要她在那时时盯着。唯一可惜的是他们离开这座阵法越远,阵法的掩蔽作用就越小了。 四人就像一群轻快的飞奔的鹿,湖畔的旁边密密的芦苇荡和幽暗山地上的林木飞快地后退了,几乎变成了一条条深黑的线。 与此同时,勾诛也用自己的神识捕捉着周围敌人的动静。 他的策略是有效的。对方中大部分人都被他吸引而改变了方向,开始往他所在的区域包抄而来。这也正说明第十九她们非常安全。 而且他的阴丹诡气和黄璐的混淆阵法都在不断地混淆灵机。 对敌人来说,他们的位置非常飘忽。总是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又在哪里出现。除了用人海战术进行拉网式搜索,阴阳宗这些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只要他们人够多,总是有机会撞到的。 果然,勾诛这一行人疾行了不多时,便发觉他们头顶猛然多了一轮明月。那是一个不明的强大光源,发出刺目白光,将他们所在照耀得一片雪亮,让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而且这东西真如天上明月一样,无论他们怎么疾行,始终都悬浮在他们头顶同样不变的方位上。 与此同时,这雪白的光源中便有一缕神念传音过来,毕恭毕敬地问道:“敢问可是德妃娘娘凤驾?” 在数里之外的密林深处,有一胖一瘦两个身着淡褐色道袍,穿着银色轻甲、头戴纯阳巾的阴阳宗明脉修士盘坐在一棵大树上。 其中胖修笑道:“我说得没错吧?根本不用像他们一样去冲冲杀杀,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结果照样要拿个头功。” 瘦道士呸了一声,说:“你只不过是运气太好,瞎猫碰上死耗子。而且德妃这几个护卫也太差了吧,最高才筑基八重的修为。我一个人去将他们全料理了!” 897 一生本命刹那毁,十年锋锐未曾试 (897 一生本命刹那毁,十年锋锐未曾试) 何无极虽然不知道勾诛已经成就金丹,但至少知道他有紫府圆满的境界。 但阴阳宗当作人海的这些下层修士只知道要找的是德妃,根本不知道还有勾诛、宋如海这些紫府对手在。 阴阳宗本来就不想让这些冲锋在前的卒子们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对手,免得他们吓破胆变得畏畏缩缩。 在加上被勾诛的阴丹诡气一干扰,他们自然把这些人全看成了筑基修士。 好在胖道士是有脑子的人。他骂道:“你傻啊。这位可是德妃。你得罪了他,宗门能给你一毛钱好处?我用炫光镜远远将他们控制住,把圣旨传了。” “你以为娘娘会乖乖接你的旨?”瘦子有些不满地反驳道。 “娘娘接不接旨都无所谓。反正被炫光镜罩住,他们也跑不了。等宗门的大佬们来了,他们自然会处置,头功还是我们的!” 何无极的命令是先找到德妃者得头功。这头功当然不是说你碰到了德妃就可以。你至少得坚持到宗门的高手们来了德妃还在,那才算是“找到”。 明遁修士擅长用神识远控法宝。他这个炫光镜能直接在数里外起作用。 对方只要被他的炫光镜中发出的强光照住,就会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不知不觉中被这光芒牵引方向。 德妃一行人无论怎么逃遁,都是逃不脱他的强光控制的,他会让这些人始终在围绕着他方圆数里的一个圈上转圈。 而所谓的圣旨其实也是一道无形的神念,只不过它是来源于坤元帝的,又沾染了无法伪造的玉玺灵机。 阴阳宗虽然是以气修为主,他却是那少数派中的法修。这个法宝是他的本命法宝,与他的神识融合。 所以这东西既能当做他的眼睛让他观察到一切,又可以当做他的分身来传递神念,用它来传旨再好不过了。 问完那句话之后,他坐着笑呵呵地等着对方回答了。瘦道士虽然对他这种缩头乌龟的方式不满,但也不便擅自行动,只是气呼呼地等在一旁。 他们没想到的是左边那名穿着蓝色道袍的年轻修士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向旁边的商人打扮的另一人使了一个颜色。那人手中便多了一盏古朴的铜灯。 说完他将嘴凑近了灯芯,轻轻一吹。一股熊熊烈焰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他的炫光镜扑了过来! 这火焰的催动速度也太快了,根本就不是筑基甚至虚丹修士的水准,至少是紫府修士…… 胖修随即操控炫光镜远遁,但根本来不及,只一瞬间他的炫光镜就被火焰完全吞没了。 他这个法宝品级并不低,一般的火焰奈何不了它。所以他心中还抱着希望,尽力催动这镜子飞出火海。 但这时候他猛然惊觉,自己和自己的本命法宝之间原本坚不可摧的神识联系竟然在急剧衰弱! 这灯是宋如海花了重金在妖界打造的一盏血莲化魂灯。 他的神火鼎威力巨大,但每次操控起来必须耗费大量法力,并非是那种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砸人的东西。由于他已经习惯操控火系法宝,所以便托人打造了这盏宝灯。 血莲化魂灯的好处是用不了太多法力去催动,直接丢血灵石当做灯油就能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这对一般修士来说根本消费不起,但宋如海有宋家的家财为后盾就无所谓了。 而且这灯物如其名,其作用是能削弱对方的神魂,尤其善于抹去法宝上的魂息。 他们头顶那面古怪的光源不管是谁的法宝,只要其上的魂息没有了,自然也就成了无主的东西。无主的东西无人催动,是不会有任何威胁的。 果然,光芒消隐之后,从空中掉下一物,是一面明晃晃的银色镜子。宋如海一边继续疾行,一边将这镜子抛给勾诛,说道: “你那么喜欢收集镜子,这个就给你用了。我反正用不惯明遁类的法宝。” 黄璐露出怪异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不送给我? 这一点上宋如海和勾诛是完全相反的。勾诛是卷走一切战利品连一根毛也不会剩下。而宋如海是即便得了战利品也都会让给同伍院的兄弟。 “哈,多谢。” 勾诛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拿了宋老大多少好处,算也算不清了,也就懒得去算了。 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是对真正的亲兄弟而言。他们不是亲兄弟,而是真正如同一体的伍院兄弟。 这明遁的镜子看起来还真有些来头。他第一个想法不是给自己用,而是带回去用来讨好老婆。连菱有一招“千日六合”的明遁术法。这面镜子在她手上说不定有点用处。 他们在云淡风轻地谦让战利品的时候,隐约听到数里之外的有一名修士惨叫了一声,从树上掉落了下来。那自然就是那名阴阳宗的胖道士了。 法修的本命法宝和自身一体,平时法力和神识都可以在法宝和自身之间相互转移。本命法宝忽然被抹去了魂息,这就和自身被砍下一部分一样,他立刻受到重创,修为境界急剧下降。 将来他也只能去重新打造一件本命法宝,再重头修起了。 瘦道士鄙夷了看了他一眼。这种只能依靠法宝远程偷袭,缩头乌龟般的打法,在他眼中看来,最终落得的就应该是这个结果。 他虽然也属于阴阳宗明脉,喜好的却是剑术。他将一柄雪亮长剑拔出,四周幽暗的森林顿时被照耀得明如白昼。 此剑名为“霜明剑”。只要任何剑招出手,立刻有无数剑光如潮水般涌现出来,绚烂无比。在这些虚虚实实如同乱麻般的剑光中,对方根本无从判断剑锋真正所在。 这柄剑再加上他苦练数十年的剑法,在宗内同年中无论是同脉比斗还是异脉较量,他都绝少落败。 唯一可惜的是他耽于修炼,很少离开宗门,并不知他手中之剑,在这玄门江湖上究竟有多锋利。数十年磨砺,今日刚好是试试剑锋的时候了! 他没有管躺在地上呻吟的胖师兄。讯息已经传出,很快会有同宗修士来将这人救走。而他现在的重任,就是去拦截族即将遁逃失去影踪的德妃一行人。 勾诛收了炫光镜之后,重新调整了一下被扰乱的方向,继续往正北疾行。这样在追兵眼中他们可以显得更认真一点。 果然,才过了十来息时间,前面又一次出现了蹊跷。他们前面的森林中出现了一个雪白的光球,其中有一个人影,手持着一柄明亮的正是光球的光源的宝剑。 随着这明亮光线传来的还有一道神念: “阴阳宗明脉弟子启风,以手中此剑,与诸位道友论道!” 论道本来只是玄门修士之间的“友好交流”。但论道既可以用嘴来论,也可以用剑来论。这人明说了是用剑,那就不是用嘴可以打发的了。 这些人其实很讨厌的。 你和他打么,又不能打死他。打死他了明面上也就是个“论道时意外道殒”,但哪个宗门不记仇?你不打么,他拦在你的去路上,要绕开不但麻烦,而且也很没面子。 勾诛没有回答,脚步也丝毫没停,只是掌心玄冥法力一涌,往虚空轻飘飘地挥了一拳。 但启风的脚下莫名感觉到一阵恐怖冰寒。接着一头冰龙从不知道哪里的虚空咆哮而出。 这冰龙极为内敛,几乎没有任何灵机波动散发出来。以至于启风看到它的时候只觉得它是一团冰寒的死物。 但它又坚硬无匹,冲过来只是在他身上轻轻一磕,他便感觉被一座巨山给撞了一下。 他被这猛烈的冲击一震,立刻便失去了意识。这人与剑分别飞往天边,宛如在夜空中划过的两道流星。 898 绝壁阻前路,义眼善识人 (898 绝壁阻前路,义眼善识人) 就在勾诛和宋如海他们一路狂奔的时候,一条来自西贾的足有数十丈长的巨大的灯火通明的飞艇猛然停止在了空中,但尾部的巨大螺旋桨还在灵机推动下旋转,在夜幕下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漂浮着的巨大的虫蛹,将自己包括在重重的覆盖着灰尘的帆布之中。帆布上开着星星点点的窗口。 一名典雅的女子,穿着样式奇特的、皱褶繁复的西贾黑裙,黑色的底色上如同星星般点缀着许多银色的配饰。 她眼色有些焦灼地盯着眼前夜幕下,由于飞艇撞击而升起的一片片如同极光般美妙的蓝白色光芒。 这意外让她猝不及防。离开云天城之后,她原本按计划只需要越过青霄山脉,到达洪阴县,将最重要的一批货物卸下,就完成了所有既定的任务。接下来去不去厚土城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 没想到离洪阴县只不过区区百里,青霄山脉上的“凌霄绝壁”居然升了起来! “凌霄绝壁”原来是千年前土族人北方沦陷,被尘族人赶到南方的时候,为了防范尘族人进一步南下而利用整个青霄山脉的地脉建起来的一道巨大而严密的防御阵壁。 如今八州一统,这种州之间的阵壁当然不会再被使用了。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忽然被激活了? 这也就导致金州和圭州之间的交通彻底中断了。这不是如同前几日开始的那种严加盘查。这是彻底的中断。不要说巨大的飞艇了,就是一只鸟飞过去也会被反弹回来。 而且这也不比那些找阵师临时搭建的阵法,只要找一个拥有阵瞳的高人来看一眼就能找到漏洞。这是当年南方的半残皇朝赖以生存的根基,建设了上百年。就算真的有漏洞存在,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 “萧经事,凌霄关给回复了。”一名穿着宽松的圆领绿袍,头上裹着头巾的干练男子走了进来,手拿着一枚玉片。 “他们说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皇帝忽然下旨隔绝圭、金两州全部交通,升起凌霄绝壁。除非持有地字级以上的军务令可以从凌霄关通过之外,一切人物不得通行。结束时间另行通知。” “另行通知?” 黑裙女经事眉头皱起。她可等不了什么另行通知。这批货没有按时送到洪阴县,她本人的失责还在其次,断离宝舍的损失那才是天价。 西贾人的商队中由“经事”全权负责管事。这名女经事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两界城中,被卷入鹤族丹顶冠之争而几乎惨遭灭门的箫笛。 她成为断离宝舍的终身雇员之后,已经多年没有离开过西贾了。 当她终于可以成为独立商队的经事的时候,她立刻选择了一支能路过南疆妖界,并到中土厚土皇朝来的商队。 两界城的萧家虽然已经被灭门了,萧肃风也不在了,但是萧家还是在的,据说后来隐姓埋名搬迁到了土国金州云天城。刚好那也是这支商队重要的中转地。 虽然她并没有找到萧家,但即便是从飞艇的窗口在高处望一望,知道重重叠叠数不清的屋顶中有一家是萧家,那也是好的。 其实她更想再见一见父亲。虽然萧肃风已经死了,也没有坟墓,但如果能找到当年萧肃风道殒的地方,即便尸骨无存,捧一把土立个墓碑拜祭拜祭也是好的。 她已经调查过,知道她父亲道殒具体位置的人也只剩下一个人了,也就是那个手持紫钥后来被她救下的人。只是那人她一直都没有找到。 作为断离宝舍的终身雇员,她所做一切都必须以宝舍的利益为重。如果这次货物运输的任务没有完成,她是没有资格去做任何私事的。 “地字级的军务令去哪里弄?”箫笛问那名绿衣男子道。 “地字级的军务令只有枢密院和兵部才能签发。我们的关系大多在州府和各地镇守。要联络厚土城的京官签军务令不容易。” 那就得另想办法了。什么办法呢?伪造军务令?贿赂凌霄关守备?各种办法她都想了一圈。她正要下定决心,忽然手中的传音玉简亮了起来,一缕神念飘了出来。 “萧小姐,是不是在想办法弄军务令?我能弄到。就看萧小姐有没有兴趣合作了。哈哈。”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云天城交割货物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家家主宋向乙。 宋向乙知道她的下一站就在洪阴,而且此人极为精明,从来不会放过任何做买卖的机会。他会主动找来那是不奇怪的。 “当然有。”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回复说。 片刻之后,出乎她的意料,带着军务令前来交涉的人并非是那个油光满面、三角小眼,目光极为猥琐的商人宋向乙。 反而为主的是一名穿着淡青长裙,外套着菱纹比甲,头上扎着雪白道巾,身姿颀长,容貌绝美,表情清冷的女子。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翠玉宫太上长老连菱! 箫笛知道宋向乙和翠玉宫关系密切。但没有想到会是这名凶名赫赫的神女亲自前来。 江湖都传闻宋家宋如海和宋如青两脉争夺家主之位。结果宋如海的父亲宋向乙成功上位,而宋如青则死得不明不白。 想想宋如海是翠玉宫的藏宝长老,不用脑子也能猜到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说整个宋家都成了翠玉宫的私产也不为过。 连菱带来好几个各色不同的人物。最显眼的是在她身侧服饰的一名雪白衣裙,眉心有着红色花纹,清纯脱俗犹如白玉兰般的侍女。 白衣侍女旁还有一个体态纤细、神色妖媚的紫衣少女。 紧接着在三女身后是一个身材短粗,脸色酱红,穿着一身黑色道袍的年轻小伙。 黑袍小伙旁边的另一个光头壮汉就要吓人多了。不但比常人高了一个头,身体强壮得就像一座山,而且油光发亮的光头上赫然有三个如同泥泞水洼一样的难看伤疤。 此外还有一个看起来面善很多的,面容微胖,目光中好似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白袍老者。 翠玉宫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这给她巨大的压力。她一双黑色的眸子微微一闪,其中左眼微微泛出淡蓝色。 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其实她的左眼是一只义眼。这是在西贾安装上的“器身融合”的法器之一。她这只眼名为“识目”。 透过“识目”望去,所见之物的相关信息,但凡西贾人能识别出来的,都会在她脑中自如地浮现出来。这正是商会给她配备的知己知彼的利器。 她首先不由自主地往最前面那名白衣侍女望去。不望则已,一望之下,一大串吓人的信息传入她的脑海中: “林玫儿,妖界鹤国国君林茁之女,鹤国储君,修为金丹初花。眉心红印为鹤族至宝丹顶冠,内有血黑二煞,具有两名金丹修士的战力。” 这是什么情况,堂堂一个具有三名金丹战力的鹤族支柱,在这里给人当侍女使唤? 899 果断拒凶煞,蓦然见故人 (899 果断拒凶煞,蓦然见故人) 她再望了一眼林玫儿旁边的紫衣侍女,识目内所见却是让她一片眩晕。足有半息之后,才勉强提示道: “此女非活人,应是还魂尸,但又通过上界仙人的法则之力强行复活。目前修为紫府三气,可能是魂修,其他状况不明。” 她把目光再投向光头伤疤大汉的时候,识目终于变得清晰无比,提示道:“此兽是中妖界妖匪土留犀,修为紫府圆满,性格暴虐,喜怒无常,无恶不作。” 而黑袍矮个小伙的提示则是:“曾名木头,后改名木实,先天树体,但来源不明。修为金丹,乃翠玉宫现任宫主。” 而她将识目冲向那个不起眼的白袍微胖老者的时候,识目中猛然闪出一道白光,把她的视野给照得雪亮。 “重大提示!发现白虎杀伐残躯,上古神兽!必须立刻上报!” 箫笛强压住快被震昏过去的内心,不动声色地阻止了识目继续扫描这头上古神兽,并果断操控识目抹去了这一段信息的记载。 如果这是在西贾,那么识目和西贾的所谓“神机中枢”是随时相连的。这种重要的东西恐怕不经过她的筛选直接就上报了。 好在现在她远在中土,和“神机中枢”没有直连,所以她还有机会清除这些。 她是聪明人。但凡涉及但上古神兽这些事,没一个不是争夺得血雨腥风。她只想过太平日子,并不想卷入其中。 连菱应该也没想到她会拥有一枚极高等级的识目,竟然会认出被她的某种丹药重重掩蔽的一头神兽残体。 万一此时被对方发觉,她当场被灭口都是有可能的。就算是现在没发觉,到了将来起冲突时,这些金丹修士善于追索玄机,最终报复临到她头上谁来管她? 这不是连菱的化人丹有什么问题。人和兽本质是不同的。这本质又衍生出无数的表象。她的丹药可以掩蔽许多表象,但不可能是百分之百完美的。 来自遥远的西贾,又是极高等级很少被人使用的鉴别之术刚好抓住了某个她的化人丹忽视了的表象,就可能鉴别出来。 同时这头神兽目前的修为太低,也使得这枚识目能够看穿。如果他的修为达到金丹三花,即便是箫笛的这枚识目也是看不穿的。 所以箫笛把目光看向连菱的时候,识目除了显示连菱的身份之外,对她的修为提示却是“不明”。这也就意味着连菱的境界至少在三花以上。 “这一帮人的实力足够去灭亡一个国家了。” 箫笛脑门出汗地想。更奇怪的是连菱手下似乎什么人都有,唯独没有正常的人类。 一个顶级鹤妖、一个还魂尸,一个人树混血、一个凶悍无比的妖匪,再加上一头上古神兽的残体。能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都掌握在手中,翠玉宫的实力明显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箫笛第一时间就决定,将来遇到这个宗派她要么避而远之,要么与之合作,绝不会与之为敌。 不但如此,她通过识目看到的信息她也一律删去了。你若不想与之结仇,那么最好的就是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当做没有看见,更不要留下任何记录。 “连长老手中有地字级军务令?”箫笛装作云淡风轻地问道。但她心中预感不妙。连菱既然亲自来,这枚军务令很可能就不是用钱能买下的。 连菱摊开手心,露出一枚灵机流转的土黄色玉片。 勾诛在洪润湖遇到修士的时候,当然不会傻傻地坐等别人来包围。他当时就喊老婆派人来接应。 原本此事并不复杂。只要几个高手越过青霄山脉,找到德妃和第十九带回来,阴阳宗的人失去了目标,自然也就退了。 勾诛也没有想到,新任坤元帝昊明见也不是吃素的。他预料到云王和翠玉宫方面可能派出人手接应。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把“凌霄绝壁”升了起来。 这其实是一步险棋。凌霄绝壁已经数百年没有动用过了。一旦升起,这个国家的商路被腰斩而断,必然带来无法预计的混乱与人心动摇。 可以说臣民们光是对内战的担忧就能让浑元始玉的光芒暗淡不少。 但昊明见笃定了半夜升起凌霄绝壁并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 而且他也不会让这事持续太长时间。只要德妃和勾诛落入他手中,他便可以不声不响把凌霄绝壁撤下,一切恢复原来的样子。 坤元帝这个动作之后,云王方面也在千方百计应对。云王在军中极有威望,愿意为他而死的人大有人在。因此他从兵部的内线那弄来了紧急军务令。 但即便如此,他若是真的带着一支军队全副武装地去闯凌霄关,那里的守军也绝对不会让他通过的。 最可行的办法是宋向乙想到的。那就是找一支正要过关的西贾商队,以给洪润湖水师运送紧急军需为名,带着地字级的军务令通过凌霄关。 “不知道太上长老这枚军令,作价多少?”萧笛硬着头皮问道。 连菱淡笑道:“此令无价。只要萧小姐举手之劳,带我们几个人过关,这枚军令奉送,贫道一文不取。” 萧笛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她很想立刻过关完成这次任务,避免夜长梦多,同时也不想因为拒绝而得罪眼前这股超强势力。但另一方面,带这么多高手过关,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凌霄绝壁是皇帝亲自下令升起的,明显就是为了阻挡某些人,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她眼前这帮实力强大的修士。他们过去了,是一定会闹出某些事的。 如果这些人混在她的商队中过关,不说过关的时候被发现,就是事后朝廷追查起来,她也脱不了干系。 西贾商队一向是靠金银开路,并不把规则放在眼中。但他们也是绝对不敢惹恼朝廷的。只有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才能在厚土皇朝的境内大发其财。 如果她惹恼坤元帝,坤元帝可以轻松把断离宝舍逐出境外。反正除了断离宝舍之外,想进入厚土皇朝赚钱的西贾商会还有大把。 权衡之下,她立刻做出了决定。她拼着这次任务完不成赔上一大笔钱,也不能把整个商会拉入和朝廷对抗的险境中。 于是她起身抱拳对连菱一躬身,说:“连长老,此事在下恕难从命,还请先回吧。” 但她正抬头时,目光和连菱清冷的眸子一触,就觉得眼前光芒一闪,一幕画面映入了她的脑海中。 大风狂舞中,一个身穿暗红色火纹道袍的男子,在黑暗中渐渐显露出苍白没有血色,但峥嵘有如刀削的面容来。 “父亲?”她不由得呆住了。 900 萧笛万里来逢,何师千虑一失 (900 萧笛万里来逢,何师千虑一失) 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并非是她父亲死而复生,而是一段在别人眼中见到过的历史的影像的再现。莫名悲怆涌上了她的心头。 其实无论这名有着中土人的模样的西贾经事打算如何回复,连菱都准备着手段“借用”她的商队过凌霄关。大不了时候再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就是了。 但初一见此人,她脑中立刻闪现了一些映像。修道之人对人的记忆也是超乎寻常的。哪怕是多年之匆匆一瞥,只要用心记下过,也绝对是不会认错人的。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萧笛,但勾诛见过。而且勾诛还保留了一枚萧笛的传音玉简,被她给捏碎了。 由于他们神魂相通,所以在那时,她自然就把勾诛脑中关于萧笛的记忆全部读了出来。 没想到人生何处不相逢。多年之后,这个人出现在西贾的商队中,还成了整个商队的经事,还凑巧会在这里遇见。 萧笛的确是救过勾诛一命。但勾诛也是救过她的。当年如果不是勾诛把丹顶冠窃取到手吸引了妖匪们的注意,她可能都没有机会活着逃到西贾。 对这种可以争取合作的人,连菱当然没有必要用过太过分的手段。只需要让她明白他们现在过凌霄关,是为了去救谁就行了。 就是那个唯一知道她父亲道殒之处的人。 “原来他就是翠玉宫的勾诛?” 对于勾诛这个大名鼎鼎的贼道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商队最要防范的就是贼,更何况还是修道的贼。 这个形象立刻就和当年她被萧间控制住,砍下一根手指的最绝望的时候,那个出现在房顶上黑布蒙脸,手里举着那个黑盒子的贼英雄的人重合了起来。 如今他正北困在洪润湖,在坤元帝派来的高手们的围攻之下?而连菱他们正打算去救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做,根本都不需要去权衡了。 而这个时候在青霄山脉的另一边,随着勾诛他们一路乱闯,他们的位置在何无极的云海鲲舟的地图上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每当有一场小战发生,何无极眼前虚空中用灵光显现的洪润湖周边地图上便会有小的光点出现。虽然这些光点并不明显而且位置飘忽,但大致还是能看出走向的。 “真是自作聪明啊,居然往北逃窜。”就在何无极身边,一名谋士模样的老者笑道,“他们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如果对方的位置暴露,那么何无极只要一声令下把云海鲲舟挪移到对方的头顶,一大帮高手一起空降围住,勾诛和德妃是插翅也不可能逃走的。 但何无极连头都懒得摇,面无表情地说:“黄长老,你错了。勾诛此人是做贼出身,极为狡诈。他是疑兵。真正的德妃不是往这里去的。” 黄长老脸上露出不服之色,但对这位宗门至尊也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客气地问道:“宗主何以识破他们的诡计?” “他们行事很慎重,但速度有点慢了,在故意吸引我们的人追击。”何无极说。 “勾诛有紫府圆满的实力,德妃也是紫府修士,即便是为了谨慎,他们的速度也不可能这么慢。 “下面明、灭两脉派出的人实力不济,头脑也一般,很难得手。我还是看阵脉传来的消息吧。” 他话音刚落,地图上洪润湖畔西南角,洪阴县边境上,忽然有蓝色光芒一闪而过。 那是何无极让阵脉布下的一大圈感灵大阵,只要有修士穿过就会传出的警讯。 “就是这里了。”何无极伸出一根僵硬的手指往光点处一点,“等他们发来详讯,我们就挪移过去。” 黄长老只能心服口服地赞道:“宗主真是神机妙算。让广寒神女去抓捕勾诛,我们全力包围德妃,两边都不会失手。” 没想到何无极又摇摇头道:“黄师弟你又错了。广寒此女虽然不是无脑之辈,但终究性子太急太直。勾诛那种精明人是不会给她交手的机会的。贫道派广寒去,只是为了让勾诛笃信我没有发现他的疑兵之计而已。” 他又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勾诛是云王的义弟,这个人很讲义气。如果德妃被擒,他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我们以德妃为诱饵,诱他入彀又有何难!” 黄长老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次皇帝这次心血来潮,我们却把云王、翠玉宫给得罪狠了,将来恐难有宁日。” 何无极嘴唇依然毫无翕动,却清晰地说道:“既然抓了勾诛,又可以以勾诛为饵,把碧落、木实等云王一系的高手诱来一网打尽,天下也就太平了。谁叫你我修的是太平之道?” 他也是不愿意结仇的。但他的处世之道很直接。只要对方的勾诛、碧落、木实这些人全都死了,剩下翠玉宫都是一帮泛泛之辈,这仇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这时他手中传音玉简光芒一闪过,阵脉已经传来具体的位置,他立刻传出了一缕神念。 整个云海鲲舟上所有的风轮都狂转起来,流动起来的密布的灵机线就像一张网一样覆盖了整条巨鲲。 紧接着闪电般的白光闪过,云海鲲舟消失得一干二净,空中这一大片都变成了真空,狂风呼啸而来。 一刹那之后,云海鲲舟出现在了洪润湖畔的西南角上的上空。这场挪移掀起的空遁白光照亮了整片夜空,映出的群山间的水流就像嵌在墨玉中水银。 然而和何无极预想的相反。他操控云海鲲舟扫荡整片区域,也没有察觉到他所追寻的那几个人的神识波动。这片地界除了凡人野兽之外,对修士而言简直是空空如也。 德妃来过,然后又消失了。 就在几息时间之前,第十九正把一张土黄色的符箓贴在了苏珑的额头上。 “干什么?” 苏珑的脸是她的禁区,万万不允许任何人碰的,更别说往上贴奇怪的东西了。但动手贴的是第十九,这让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当即阻止。 “师兄说……” “你怎么老是师兄说!你就没有个自己的主意吗?”苏珑对这个乖巧女子说话前必带“师兄说”三个字极为不满。 但第十九被她打断一下之后依然坚持不懈地说了下去:“师兄说,如果这枚珠子变成了鲜红色,那就赶快到这几个地点找一处最近隐藏起来。” 她手中的珠子是一枚“凶吉珠”。这是勾诛出发之前找杜莉借来的。它原本是淡红色的,但现在已经鲜红如血。 这是因为她们刚刚穿过了阴阳宗的阵脉修士们布下的感灵阵法,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第十九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勾诛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坚信自己主人下达的命令是绝对不会错的。 贴在她们脸上的符箓就是土遁符。苏珑额上被这土黄色如同擦屁股草纸般的符一贴,她立刻感觉脚下的土地猛然就变成了一潭水一样荡漾了起来。而她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往下沉去。 “好个勾诛,你居然敢活埋我!” 被这泥水吞没之前,她怒吼道。吼完之后她就乖乖闭上了嘴,因为她怕这些泥沙怪水会涌入她的嘴里。 901 萧笛花钱过关,广寒隔空摄敌 (901 萧笛花钱过关,广寒隔空摄敌) 能在原地消失,又没有任何空间波动,要么是极为高明的隐匿阵法,要么就是土遁了。 何无极不太相信有什么仓促布下的阵法能瞒过他。他虽然来的只是一具分身,并不具有本体金丹三花的神识,但云海鲲舟本身有放大神识之力的作用。 除非当年五行宗的阵皇黄泉复生,否则还真无用阵法瞒过他的可能。 如果是土遁之术,他们不可能跑得太远。因为土行本来就很慢。何况他们如果强行加速土行,引起的地下灵机波动也一定会暴露他们。 “在四周布下定土桩,然后所有人分开,每人负责一里见方,用寻泉目搜索。” 很快阴阳宗的修士们便般出一根根暗紫色的巨大铜桩,一根根钉往地下。 定土桩是出自五行宗的法器,只要钉入土中,这周边一片就成了铜墙铁壁,土遁修士是钻不过去的。 寻泉目形如手臂粗细的蚯蚓,但头部有一颗硕大的眼珠,能“看到”土层中不小的范围。这东西与操控它的修士神识连接在一起,无需多少法力就能轻松催动在土层中游走。 虽然说有这些法器的帮助,他们想要搜遍整个区域还是要耗费不短的时间的。但好处就是只要你坚持地毯式拉网搜索,对方暴露出来只是迟早的事。 何无极不由得往南面望了望,看了一眼那夜空中如同发光的丝绸一般悬浮在空中,缓缓移动着的凌霄绝壁。 他其实并不指望这面惊人的绝壁能阻挡南面的敌人多久。胜负手的关键在孰先孰后。只要德妃先落入他手中,那么他就稳操胜券。 他所猜其实是不错的。凌霄关这时候正忙成一团糟。因为即便是南北通路中断才两个时辰,也足以让等待通行的商队汇聚成望不到边的长龙了。 这段时间刚好是南粮北运的要紧时刻,同时也是各地商队们在年底之前大赚一笔的最后机会。 昊明见虽然褫夺了昊汉的全部记忆,但这位皇帝脑中本来就对这些细节没有具体的印象。所以究竟制造了多大的麻烦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虽然大多数要过关的队伍是没有军务令的,他们来这里只是碰碰运气。但还是有好几支商队弄到了地字级军务令。其中就包括运送兵部从西贾购买的西贾兵器的队伍。 另一支则承担了给洪润湖水师运送军饷的任务。 凌霄关的守备接下军务令便下令即刻通关。但此时,他身后一名身着褐色长袍的道士忽然打断道: “这艘飞艇不可即刻通关。贫道之见,可以让他们等到明日天亮再走。” 守备脸色顿时转阴,很不好看地应道:“道长认为有何不可?” 修士他们管不着,但他们的事修士也不应该出手干涉才对。你怀疑商队有问题,你通传给上面那是你的事。但让不让过关是我凌霄关的事,和你这个道士就没关系了。 道士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这商队上有修士,而且修为不低。” 他自身具有紫府修为,但飞艇上不止一人有紫府修为。要真“论道”起来,他必然吃亏。 这事他已经通传了在洪润湖上空坐镇的宗门大佬。何无极的命令是尽量拖延,不要让有高阶修士的队伍过境。 “道长有所不知。这是断离宝舍给洪润湖水师送军饷的队伍。数万人一整年的军饷,没有修士坐镇能平安送到这里?” 守备没说的是商队已经许诺他一大笔钱。如果等到明早再过关,这笔钱他怕就是拿不到了。 褐衣道士一时无语。阻拦什么都可以,唯独阻拦军饷就和拦阻一群饿狼一样,很难说有什么后果。他也不敢擅自决定。 “此事未必为真。” 脑筋急转,他想到如果云王要派人支援洪润湖的战局,那他们的行程目的极有可能是编的,只要核实一下即可戳穿。 “这是联络洪润湖水师的玉简。”守备冷笑道,“道长不妨自己核实。” 萧笛负责押送到洪阴县最重要的货物本来就是洪润湖水师的军饷。整个水师的一年的军饷一般都在年底一次发放。现在钱运来了你问他们紧急不紧急? “核实”之后,褐衣道士脸色发黑地丢开玉简,看着守备下令将空禁放开,一艘巨大的西贾飞艇有些目中无人地从他头顶上飞了过去。 就在萧笛的飞艇穿过禁制的时候,勾诛感觉到了来自空中的强烈威压。当然,他距离青霄山脉还有几百里,他的察觉到的当然不是这艘飞艇。 勾诛察觉到的是一名强大的修士。虽然还很远,却超级强。如果说幽静的夜空就像一席柔和的蓝色棉布,那么这股威压就是这棉布上扎着的一根冰寒的钢针。 这感觉他很熟悉。正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广寒神女!看来她不但没死,而且实力更胜以往了。 在勾诛一挥手之下,黄璐、宋如海还有德妃的纸人都停了下来。 这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对方来追他的显然不可能始终都是那些无名小卒。高手迟早都会出现。只不过来的是广寒神女是一个意外。 他本来以为来的会是空中那艘巨大的飞舟。但结果相反,飞舟挪移去了第十九和德妃那边的方向,来追他的另有其人。 这说明阴阳宗的人并不是那么好骗的啊。 勾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来的既然不是别人,而是这位神女,他就难免要下点手段了。把寒碑子打到至今昏迷不醒的可正是这个女人,有仇不报不是他的风格。 他拿出一枚黄色的纸符,不慌不忙打了一个响指搓出火苗点上了。这是他预先就准备好的大传送符。一个布满白色灵纹的传送阵顿时将他们覆盖住了。 时机,重要的依然是时机! 在战斗中是无法使用大传送符的。因为大传送符从点燃到传送中间有一个短暂的时间间隔。如果有对手在,可以轻而易举地打断你的传送。 但在对方还有数十里的距离上使用就难说了。数十里对金丹修士而言可以瞬息即达。但即便是这个瞬息也是存在安全传送的可能的。 广寒神女就如夜空中一缕冰冷无比的剑气,瞬间杀到眼前的时候,勾诛的大传送阵刚好马上就要成形,只在空中还留下一个依然在极速缩小的破缺。 一旦破缺弥合,她也就没有可能阻止这次传送了。但这也不是问题。无论勾诛的传送是否成功,大传送符最多把他们传送到百里之外。百里依然在她神识覆盖范围内。 只要能察觉到空间波动,她立刻飞遁过去,勾诛大概率是逃不掉的。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连续承受两次大传送。 然而看到眼前这个破缺,她并不想放弃。她个性便是如此,如果眼前就能解决的事,她绝不会拖延哪怕一息。 因此她身上冰寒法力如浪涛一般汹涌而起,空中凝结出许多飞舞的细碎雪花。这些雪花依着她的心念组成了一只纤长的手,伸入那个传送阵的破缺中冲着勾诛猛然一抓! 才抓到手中她就后悔了。勾诛是精明奸猾之辈,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抓到? 她的确是抓到一个人。但在一触的同时,她便已经察觉到这并非是勾诛本人,而是一个精心制作、惟妙惟肖的纸人。 就像一阵风吹过一般,传送阵波荡瞬间消失,在百里之外再波荡而出。而她手中只抓着一个假的替身,脸上对她露出让她无法忍受的轻蔑微笑。 “你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南晚辞冷哼一身,用手轻轻捏去,这个没有抵抗之力的纸人便成了握在她手心的一个纸团。但这纸团就像着火了一样,一种滚烫、怪异的黑烟从北揉碎的纸团中不断地冒出来。 她感觉不妙,迅速将纸团粉碎消失变成了粉末。但残存的黑烟安然无损。她雪白的掌心竟然已经染上了一团团怪异的黑色。 “混蛋,这是丹毒!他从哪里弄来这么烈性的丹毒!” 902 丹毒入髓独自去,飞艇破空不速来 (902 丹毒入髓独自去,飞艇破空不速来) 南晚辞大骂一句之后,身体中法力运起,白皙手掌上的黑斑顿时变淡,然后消失了。 但这并非是她排出或者炼化了丹毒。而是她在经脉中运转法力,把丹毒全都吸入了身体中。 这东西一旦染上就不可能排出,只能抵御。但这抵御也是暂时的,它终究会深入气海,最终沾染了金丹。 既然这事不可避免,她可懒得折腾,不如干脆主动吸收了。这还能避免留在身体表面,被人看出来。 丹毒沾染金丹,让她原本浑元璀璨的金丹,蒙上了一层如同古老白银表面呈现出来的深沉暗色。 这让她感觉整个天空都沉暗了下来,四处透着压抑的难受。她内心莫名觉得无比烦躁,如同浑身瘙痒,却不知道究竟痒在何处。 如果这么下去,她很有可能暴走、化魔,在这里大开杀戒。 丹毒这东西是没法制造的,只能自然从内丹中产生。越是品级高的内丹,其产生的丹毒也就越是猛烈。 而且它还没有任何解药,唯一的办法是去找一个拥有比自己品级更高的内丹,而且境界也不低于自己的人去为把丹毒吸引出来。 广寒神女的金丹虽然不是极品,但也是上品中的上品。这样一来,她必须去找到一个拥有极品虚丹的三花修士来替自己拔毒了。 但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这么做。 三花修士还是极品金丹,要么是昊家的人,要么远在灵源宗。且不说这些人会不会诚意帮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去求这些人。 虽然她忠于皇室,但那只是因为她所修之道的关系。但你说她信任昊家?那是不可能的。更别提灵源宗那些孤傲的大佬了。 她从来就不信任任何人,她只信任自己。染了丹毒又如何?丹毒虽然无法拔除,但从来没有人说过带着丹毒就不能飞升。 只是内心越来越充盈的烦躁感让她无法忍受,再去追捕勾诛一战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强行将法力全用在了飞遁上,化作一线冰寒剑光,便往天边飞去了。 她要去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尝试遏制丹毒。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就在何无极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掘地三尺搜索的地方,一阵大传送阵的传送波动猛然爆发而出。 这股空间波动带起的气浪将几个正在敲打定土桩的阴阳宗修士激得飞起,连人带桩被推到了百步之外,生死未知。 接着,身形修长、面相清朗,穿着一身暗蓝色宽松道袍,手持一柄白玉法剑的勾诛,在传送激起的大风中飘飘若仙地走了出来。 他双目中的蓝色寒芒还在,直接盯着头顶上黑压压如同一片黑云,但身形是极为优美的,浑身散发着白蓝色光芒的云海鲲舟。 他身后,宋如海和黄璐也走了出来,侍奉着走在正中的德妃娘娘苏珑。 黄长老在云海鲲舟上,何无极的旁边,看到这景象脸色显得颇为尴尬:“哼,我们四处围攻这人,他倒好,自己跑到我们脚下来示威!” 何无极僵硬机械的目光倒是没有去看勾诛。他看的是云海鲲舟正前方沉沉的夜色里,连凡人都能听到的低沉的嗡嗡声正在传来。 最初毫不起眼的一个黑点正在夜空中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艘被风尘仆仆的帆布所重重包裹的、形如虫蛹的巨大飞艇。 在飞艇的最前方,一排排布成月牙形的漆黑的炮孔对准了他们。如果结合正脸上如同眼睛的两个大窗,看起来真是一张滑稽的笑脸。 带着炮孔的笑脸是“友好”见面的示意。西贾人的商队虽然配置有炮火,但只不过为了野外的玄匪恶贼而设,不可能乘着夜黑没人管就向一艘阴阳宗的飞舟开火的。 一个是老朴实无华的形如虫蛹的土褐色的造物,一个是晶莹如玉、下白上蓝的高雅玄器,维持着鲜明的对比,静静地在这个没有月色的夜空下对峙。它们之上发出的灯火与灵光,就成了这夜空里的奇特的月色。 何无极和黄牧生都清楚得很,勾诛这样的家伙是不可能毫无倚仗出来送死的。现在主动出现,就是因为背后人来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露脸了。 那艘飞艇上清晰无误地传递出一缕金丹三花修士的威压。对方既然连三花修士都出动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占到便宜。 “宗主或可传令广寒师侄回来牵制碧落。我们人手众多,或许还有机会。”黄牧生犹豫了一下,小声建议道。 何无极的实力是足够的,但一具分身显然不是三花修士本体的对手。 黄牧生身为何无极的左右手,但也只有金丹双花圆满的修为。如果下去“论道”,他也怕一个失手被如今已经成就三花的碧落给斩了。 他们带来的人中唯一能牵制已经成就三花的碧落神女,也就只剩下广寒神女南晚辞了。但何无极说道: “广寒已经走了。她肯定是在勾诛手下吃了什么亏,无法再战,所以不辞而别。否则,她早就杀过来了。此事已经无可挽救,你我下去与德妃娘娘见礼传旨吧。” 何无极在察觉连菱到来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断。 他们已经无人能遏制这名金丹三花神女。就算阴阳宗人手多,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的飞艇内到底有多少人手。别看现在静悄悄地,说不定你一动手,里边就跳出几百号人来。 而且双方都是大军压境,这样打起来就不是简单的“论道”,成了宗门血殴了。如果伤及了附近的凡人,对宗门名声的影响也是极为恶劣的。 神奇的是连菱明明在飞艇中传出了金丹三花的神识威压,自己却并不现身,也不说一句话,整个飞艇就这样摆着一张生硬的笑脸始终对着他们。 如果对方不现身,他们也没有任何手段能逼迫对方现身。倒是勾诛护着德妃就在地上,他们身为臣子,而且还要传旨,是不可能不下去“拜见”的。 不一会儿,一身宽大绛袍,头戴玉冠的何无极,领着阴阳宗修士数百人,按次序排列站在了德妃面前。 要命的是勾诛、宋如海等人此时并不避让,就站在德妃左右侧。搞得何无极要拜见德妃,也就等同拜见勾诛等人。阴阳宗众人巨为不爽,然而也无可奈何。 903 冷冷初冬鲲飞去,炎炎盛夏鹤归还 (903 冷冷初冬鲲飞去,炎炎盛夏鹤归还) 修士可以免为下跪,但毕恭毕敬的礼仪是少不了的。一般而言是修士先抱拳拱手鞠躬,口称敬语问候。然后皇家人鞠躬或者万福还礼。 何无极身后的黄牧生尤其觉得荒谬。明知眼前这个德妃就是一个纸人替身,你还不上去把勾诛这骗子暴揍一顿? 事实上这是不行的。即便这只是个纸人那又如何?你敢不敬?如果你实力够强,上去就把纸人戳穿了,把勾诛那狐假虎威的小贼拿下,那怎么说都是由你的。 问题是你没这个机会啊。人家三花修士就悬在头顶上,你动手也未必打得过,最后还要闹下不敬德妃的罪名,这又是何苦呢? 因此何无极规规矩矩冲着那个纸人一个长揖,袖子直垂到地,口中道:“贫道阴阳宗何无极,领一班弟子,恭请德妃娘娘圣安。” 纸人是苏珑亲手制作,其中注入了她本人的神念,性格也本人也一模一样。她也不回礼,只是白眼一翻,回道:“废话少说,有旨便传。” 何无极取出圣旨传了。圣旨自然是勒令德妃极速回坤离宫觐见,不得有误云云。德妃听完了旨,说:“好,我知道了。你们可以滚了。” 就连毫无表情毫无情绪的何无极也不由得低头和黄牧生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回话,却又听到德妃催道: “你们还不滚?莫非你们要挟持着我回宫么?这事和你们无关,我自然会回去和他交代!” 是啊,纵然是抗旨,那也是德妃抗旨,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原本的计划,他们的确是要“恭请”德妃回宫,还要和勾诛论道,将他弄废了带回去的。但何无极又望了一眼夜空中始终笑脸相迎的黑压压的飞艇,他早已改变了计划。 即便有坤元帝亲自下旨,他也是把直接和三花修士对上这种情况排除在外的。 如果有这种情况出现,他只能回去和坤元帝说他们力所未逮了。毕竟现在还不是和云王撕破脸皮真正开打的时候。 再说了,我阴阳宗出动这么多人手,你青霄山边防却连短暂防止别家的修士过关都做不到,这又与我何干?是你昊家的军队不给力啊。 何无极和阴阳宗等人再拜之后,各自有些屁滚尿流地飞遁回云海鲲舟。片刻之后,这艘游鱼一般灵活柔软的飞舟,就在这夜空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如同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坤元四十年底,德妃移驾金玉城之后,厚土皇朝迎来了历史上最和平的一段时期。 北方尘、风两国都太平无事,妖界有树皇掌控一切,边境双方都是秋毫无犯。连东海常常闹事的海魔龙族也安静了。 这其实是因为各方都损失不小。 妖界经过眠恶山之战,联军和树族都伤亡无数。尘风两族的血战也是尸积如山之后才安定下来。厚土皇朝的军队和修士在北疆十余年的动荡中磨损也不小。 东海龙族则更是哑巴吃黄连,一次就被北冥幽穴吞噬了好几个长老和数万精兵。 是该喘口气的时候了,东胜神洲终于消停了。 无论是同州的矿业和法器,还是圭州的瓷器和小麦,金州的稻米丝绸,还有各地往来的商队,都以惊人的速度繁华起来。连整个中土的人口都增加了。 越是灵近浑沌天劫,天地灵气便越是丰盛,简直是末日之前的最后的大餐。各大宗门中大器晚成的悟道老者、英姿勃发的天才少年比比皆是。 南疆妖界的草木在兴旺的灵气中疯狂生长,孕育了更多的野妖。兽潮一波比一波猛烈。妖族的血灵石产业越来越兴旺,各大妖族的实力也在不断增长。 一晃五年过去,到了坤元四十五年盛夏时节。现在整个东胜神洲的气候都在变暖,连夏天都比以往的夏天更热了。 虽然是南疆,但在太白林天池之中的小岛们组成的天池城,以往是没有这么热的。尤其是孤悬湖水中的金鳞岛的傍晚时分,金波荡漾,晚风习习,正应该是最凉爽的时候。 现在林玫儿却感觉那荡漾在水面上的夕阳余晖简直是在水面上跳动的火焰。而吹来的湖风则是暖烘烘的热风。 即便出自云天城宋家轻罗坊的最高档最轻薄的白色薄纱披在身上,也是滚烫得让人烦躁的感觉。如果不是顾及仪表,她真想脱光了赤条条地泡在湖水里。 她想拿刀子去逼勾诛展开玄冥寒域。但勾诛和连菱这两人这一天整天待在房内,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明天我要到凌波岛上去弄一块玄冥寒石。”她嘟哝着想。 “陛下!”一大群侍女跟在她身后,其中一名身材修长穿着圆领青袍的鹤族女官手中捧着一枚玉简,紧追着她,“这是明天仪式的内容,请千万仔细阅读!” “知道了知道了!” 今晚是不可能去了,这让她心烦得要爆裂。那枚玉简虽然只有普通玉简的大小,但要是把里边的内容一一读出来,比她修过最复杂的功法还要更麻烦。 更可怕的这都是些毫无意义的繁文缛节,是她登基成为鹤王的仪式的每个细节。而且这不是第一天的仪式了,已经是第四天了,一共有七天。 这种东西对勾诛来说是不算什么的。他只需要略微过目,就能一字不差地记住。前几日的仪式都是勾诛读过这些内容,然后在一旁偷偷传音,她照做就行了。 但今天不行了。勾诛好像被连菱扣下了,一整天没有出门。那就只能她自己来记忆这些东西了。想想她都觉得要昏厥。 遣退了所有的侍从之后,她独自一人走向鳞王府的地下。她想到一个凉爽的地方,那就是她以前在鳞王府修炼时用过的地下的密室。不管外边有多火热,那里总是阴凉的。 长长漆黑的走廊显然很久没有人走过了,地上积满了均匀的一层灰尘。 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白色灵光,就像一尊带着宝光的绝美的仙女像照亮了黑暗的长廊。所到之处所有的灰尘都被她的护体法力自然地排开,一切变得整洁干净如昔。 走廊的尽头有一张桌案。桌案上还放着一枚有些陈旧了的玉简。那是多年前她刚从这里出关的时候,看到的连菱和勾诛留给她的信息。这两人不声不响就去了眠恶山,她也毫不客气地一路追了过去。 这枚玉简落入眼内的同时,许多记忆浮上心头。无论是凌波岛上的初见,还是封息大陆的火海中的决死,一切都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神奇的是勾诛这家伙会真的会娶了他师父,所以他们终究没有能成为道侣。但是既然已经入了玄门,是不是道侣其实也不重要了。只要能长随左右,抬眼就能望见,那也是不错的。 而修行境界最重要的不能落后太多。不然勾诛飞升了她还留在地上,那就成了天人之隔了。 904 林玫儿勉强登基,勾道人守株待兔 ( 904 林玫儿勉强登基,勾道人守株待兔) 只可惜这该死的登基仪式,简直把她变成了舞台上被人牵线的木偶。 她很想直接拍屁股走人,从此待在翠玉峰永远也不回来。但她又怕已经飞升的林菡在天上一个转念,又能轻而易举把她抓来。 按照林菡当年留下的仙谕,林玫儿只要成就金丹就要继承太白林的鹤国王位。而国君林茁则会退位成为太上长老。 但林茁这个太上长老既不掌握丹顶冠,自己也没有金丹修为,仅仅握着一枚平时用不上的请仙令,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实权了。 论实权,他恐怕还不如拥有金丹实力的太师青萍子和鳞亲王呢。 所以林茁一直在设法拖延,同样林玫儿也在拖延。但终究这一天还是要来的。 林玫儿的相貌很有几分像广受鹤族尊崇的已经飞升成仙,神像依然留在太白峰顶每日受人膜拜的林菡。 因此她回到天池城只是露了一个脸,简直就是神像又活了过来,哪能不立刻征服了整个鹤族的民心,不登基也不行了。 而勾诛和连菱不但要用实力协助她登基,避免节外生枝之外,还得盯着另一桩同一时间、同个地方发生的大事。那就是诸妖会盟。 诸妖会盟是妖界一个古老的传统。只要妖界三大族与三强族,也就是树人、鬼鸮、梦貉、灵猿、妖狐、仙鹤这六族中,任何一族的族王发生更替,就会由更替族王的一族负责举办一次。 既然林玫儿要登基成为鹤王,那么就必须一同举办诸妖会盟。 这也是妖界诸族好好坐下来谈判一系列盟约、划定势力范围的唯一机会。因为平时这些大族之间都是张牙舞爪、刀枪相见,很少有机会坐下来谈判盟约的。 无论他们以前定下了什么盟约,只要任何一族族王更替,他们便默认所有盟约都已经失效,必须重新谈判了。 上次诸妖会盟是新任树皇登基的时候。但那时黑夜王领衔的诸族联军刚攻打眠恶山不久,双方仇深似海,自然没有心情好好谈。 现在战事已经平息多年,只有诸族间还剩下一些利益的争夺还有些小冲突。正是好好谈一谈,重新划定势力范围的时候了。 除了妖界诸族,这时候人界的各大宗门,甚至包括厚土皇朝朝廷暗中派遣的势力,也会以庆贺新任鹤王登基为由而获得访妖令,得以进入妖界参与这次会盟。 因为妖界的合纵连横,也直接关系到人界各大势力的消长。 比如五行宗就希望鬼鸮族不要再觊觎夜盲山。而控制金玉两州的云王则不愿意南疆妖界成为他的后患。 掌控厚土皇朝的坤元帝反而头痛云王和妖界诸族关系太过融洽。万一将来他要收拾云王的时候,这些大大小小的妖族都站在云王一边,麻烦就大了。 平时人妖两界的金丹修士根本就不允许过界。但诸妖会盟的时期这些人就纷纷得到访妖令,可以放心前来相互勾兑。 没有人知道这些各个势力之间会相互勾连密谈多少回,又会暗自达成了一些什么协议。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人如今都汇聚到了太白林。 对鹤族来说,这简直是泰山压顶般的威胁。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搞出什么事来。 没有鳞亲王和太师这二位金丹坐镇,光靠一个只会做买卖的林茁完全镇不住场面。 但这位“鳞亲王”也不是鹤族叫他来就能叫得动的。 他千里迢迢回到他的鳞王府,除了帮衬林玫儿之外,最看重的还是他作为逍遥盟盟主,接了一个逍遥盟有史以来最昂贵的任务。 这一个单就价值二十万功绩点,等同二十万枚玄阴丹,二万两血灵石! 如果寒碑子能恢复过来,有了这二万两血灵石,说不定他都可以直接利用这块神碑晋级双花了。 能拿出这么大笔悬赏的自然是大金主云王。云王暗自发布的这个任务很简单,就是盯紧黑夜王,防止黑夜王与朝廷之间达成任何联盟协议。 在用德妃挟持云王失算之后,昊明见意识到这件事急躁不得,开始好好地为彻底根除云王做准备。除了休养生息之外,更直接的是拉拢各方势力准备一场大战。 这其实不难,只需要暗中承诺平灭云王之后,将金、玉两州的土地分割一部分让给各方盟友就可以了。 他虽然通过昊汉的记忆猜到新任树皇玉翠玉宫有关联,但依然不死心地派出了使者前往树族。 可惜的是暴虐的木萝根本不懂“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一说,直接把坤元帝派去的使者给来了个“五树分尸”,还打包送了回去。 和鬼鸮的谈判结果就好要多了。但进一步的利益交换,会涉及到太多的隐秘。传音传影不一小心流传出去就会成为严重的把柄。没有大佬们的直接见面是不可能定夺的。 勾诛要做的事没有他们那么复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只需要黑夜王和朝廷来的人谈崩,便可以笑纳云王的二十万枚玄阴丹。 这一天正是鬼鸮黑夜王抵达太白林的日子。所以勾诛并非是待在鳞王府,而是秘密地出去“迎接”这位鬼鸮族的上古大能去了。 “怎样才能让武瑜那家伙和朝廷谈崩最好是打起来呢?” 勾诛脑中翻来覆去想的就是这件事。 许多毒计涌上了他的心头,比如说去把朝廷派来的使者暴打一顿,狠狠羞辱一番,并谎称自己是黑夜王派来的? 冒名顶替、为非作歹,这些小动作正是他从在青石街上吃茶风云的时代开始就擅长的了。 但现在整个太白林到处都是外来的修士,有人修也有妖修。他既不知道每个人的下落,也不知道其中究竟谁会是坤元帝授意的使者。 按照鹤族的规矩,有异族大能来到太白林,必须下榻尊贵无比的白青驿。 可惜的这个拘束仅限金丹修士。虚丹和紫府级别的修士不受此限,可以在太白林自由出入。这样想要直接找到朝廷派来的人,就如同大海捞针。 好在无论坤元帝派谁来,都得和黑夜王接触。而黑夜王住在白青驿不得擅离。所以他只要看住白青驿守株待兔,就迟早能见到他想教训的人了。 所以他早早便动用他在鹤族的权柄和人脉,在白青驿中到处都安插了“自己人”。不但给黑夜王的准备的馆舍从门卫到侍女全都是他派去的,而且传音截印也早早地准备好了。 另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只要任何族类试图和武瑜这小子接触,他就准备叫人去将那些人狠狠羞辱一番,让他们惨不欲生,带着对鬼鸮族无与伦比的痛恨滚回老家去。 这当然可能误伤一些和朝廷无关的势力。但背黑锅的是鬼鸮族,对他影响不大。 连真正动手的人他都准备好了,就潜伏在白青驿附近的一个隐秘地点,正是土留犀这个悍匪带着的一群穷凶极恶的妖匪。这些妖都服下了连菱炼制的丹药,伪装成了鬼鸮。 万事俱备,就等着黑夜王来了。 905 一意独行前未卜,二人枯守终难弃 (905 一意独行前未卜,二人枯守终难弃) 坤元四十五年七月初八夜,正是冷凌秋随着黑夜王的使团来到太白林青白驿的第一夜。 她独自一人在竹席上辗转反侧。四周寂静得就像耳朵被堵住了,她只能听到耳中虚无的嗡嗡声。 平时她都是和武瑜一起睡的。但她有个毛病,一旦换到新的环境中就容易失眠,任何一点响动都会让她醒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这时候她就会想要在绝对寂静不被人打扰的环境中独自一人睡觉,或许在天亮之前还能睡着一会儿。 所以一到这里武瑜就命人专门给她腾出一间静室,任何人不能打扰。她的床四周布下了隔音禁制,不会有任何声音进来。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睡着,在枕头上几乎是睁着眼睛的。直到两更时间一过,她立刻坐了起来。 她换上了一身在夜色里不那么起眼的蓝色襦裙,将一件深紫色的轻纱般的褙子披在身上。 其实她本来就没打算睡着。要求独处静室,是因为她有件事并不想让武瑜知道。 起床之后走出五步到了窗前,她已经走出了隔音禁制。窗外有着幽蓝暗淡的月光,许多昆虫窸窸窣窣的鸣叫声传了进来。 她身形微微一动,就已经翻出了窗外,到了布满花草藤蔓的院子里。然后她又悄无声息地走过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就像一片阴影般走出了院子。 这个时候武瑜和他带来的手下应该睡得正香。当然他以金丹三花的神识,如果想盯着她,那是她无论怎么小心都不可能躲得过的。 但她是一个喜欢有着独立空间的人,而武瑜也知道这一点。他说不会来打扰她,就绝对不会有任何窥视。 而这附近的防护禁制也大多是防外敌入侵,而并不会防里边的人出去的。所以她在这里一个人悄悄地出去,理论上并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但她在走出院落三十步之后,便觉察到身后有人。她扭头一望,果然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正在斑驳的月光树影之下,静悄悄远远地跟着她。 冷凌秋叹息一声,说:“疯子,我连鱼目珠都用上了,居然还逃不过你的跟踪。” “现在出去不安全。这不是万流谷。” 欧阳泛有点生硬地说。虽然跟了冷凌秋快二十年了,但他绝少和冷凌秋直接对话,所以并不习惯。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两个非要跟着,那就近一点,在鱼目珠覆盖的范围内,不要惊动任何人。” 鱼目珠是妖界绝顶的隐匿法宝,是用一种隐匿之力超强、只出产在万流谷的深潭中的鱼的眼睛炼制而成。 只要将它稍加催动展开,就能让附近数十步内的生灵的气息和神识全都隐匿掉。 凭借着这东西,她从这里走出去,理论上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但欧阳泛不同。他就不是正常人,无法用常理来推断。 自从她在骨鹰峰上救过这个疯子一回,就像鞋底上粘上一块膏药一样。但这个疯子既不表白甚至也从不接近,连话也从来不说一句,始终保持着固有的距离。 你若待在室内,我就守在院外。你若行在路上,我就跟在后面。你若飞遁我也飞遁,你若下油锅,我也跟着跳。 你到万流谷我也到万流谷。你若是沦为背叛师门投靠妖族之徒,那我也一样。 就是冷凌秋和武瑜成为道侣,冷凌秋成为鬼鸮王后,他欧阳疯子也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是一样跟着守着。 他似乎也从不回家睡觉。吃喝拉撒睡都在别人家院门口屋檐下解决。 他就这样跟了冷凌秋十八年。只要冷凌秋有任何移动,他心中都会有莫名的感应。 对这么个人整天守着自己老婆的男人,要是依着黑夜王的脾气,早就一个巴掌将他粉身碎骨,轻松抹除了。 但黑夜王也并非是单纯的黑夜王,他同样也是武瑜,是冷凌秋、欧阳泛是同一辈的同门。 武瑜对无论是五行宗还是武家来说,都已经是不复存在,甚至也可以说是欺师灭祖,背叛了宗门的弟子。冷凌秋也好不到哪里去。 欧阳泛心中恐怕是没有任何宗门甚至族类观念的。他只认准他要做的事。所以他对此毫无知觉。但他要是回到五行宗,同样也是背叛宗门投靠妖族的大奸之辈。 这等于说当年他武瑜那么多同辈师兄弟姐妹,现在剩下还能以同门相称的也就只有冷凌秋和欧阳泛了,再杀就没得可杀了。 所以他并没有杀欧阳泛,而是想出了一个奇招。他命人鬼鸮族中化为人形还有点姿色的未婚女子全都找来,逐个参观枯守篱笆下的欧阳泛,挨个问: “怎么样,这个人族男修如何?” 虽然很罕见,但终究有一个鬼鸮族女子对他一见钟情。然后鬼鸮王宣布把这疯子赐给她作为道侣,并给她下了一个命令:守着这个疯子,必须寸步不离,直到这家伙老死为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从此守在门外的就不止是欧阳泛一个,而是多了一个叫做青月杨的鬼鸮女。因为有一男一女一起守在外面,画风看起来就和谐了很多。 所以隐藏在鱼目珠的隐匿范围内,跟在冷凌秋身后的人,并非只有欧阳泛一个,而是他和青月杨两人。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要不要报告大王?”跟了一会儿,青月杨问道。她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对了。 虽然欧阳泛几乎从来不和女人说话,但这个名义上的道侣毕竟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多年,他们之间还是有几句话能说的。 “想要告诉他,她自然会告诉。关你什么事?” 欧阳泛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他眼中从来没有什么黑夜王,只有冷凌秋的想法才是圣旨。这事既然冷凌秋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也就同样不愿意任何人知道。 青月杨也不说话了。黑夜王只让她守着欧阳泛,并非守着冷凌秋。而且对她来说,欧阳泛的话也算是圣旨。 三人前后排成一条直线。起初在青白驿只是安静地缓步行走。出了青白驿到了夜幕之下的白石城中,冷凌秋开始疾行。 到了城墙处,她疾步踏在城墙内侧,轻轻松松地冲了上去。然后便几步踏过城墙,在外侧轻飘飘如同月夜落花般落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她身后的两道尾巴,也一起如此越过了城墙。外面月色下黑沉沉一片,就是太白林外围的群山深林了。 906 千缕乱麻索踪影,一生多桀忆炎凉 (906 千缕乱麻索踪影,一生多桀忆炎凉) 白青驿站中,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里,勾诛盘坐在草席上,玄冥法力就像水一样融入了四周沉寂的夜色中。 伴随着他悠长的呼吸,他的气海就像静夜中的海面,只有微微的涟漪。 入定之后,他的肉身以呼吸自然吞吐这天地中的玄冥之气。每增一次吐纳,他的身心与这天地就更接近一分,他的境界也得以提升一分。 如此继续提升下去。他的神识终究将与天地融为一体,他的意识将能直接控制天地外物,也就终将成就仙体。 但这一点在人界只有成就仙体才能做到。而在天界,天人和修罗却是一出生,神识与天地便是一体的。 这正是污浊秽土与清洁净土之间的区别。但也正因为如此,秽土众生应该更觉幸甚,因为秽土更容易成就仙体,成就的仙体也更容易攀登上境。 可惜的是勾诛入定吐纳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被从外界传入的一道神念唤醒了。 将传音玉简中的神念展开,勾诛看到空中浮现出一名穿着灰色短袍的鹮族奴仆,正是他安排在青白驿中负责接待鬼鸮族使团一切事宜的管事。其人对他恭敬一拜,说道: “入住天字三号尊客馆的鬼鸮使团,原本一共一百二十四人。小奴按殿下的意思定时清点,刚刚忽然发现少了三人。” “少了谁?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人平静地继续说道:“小奴特意查问了驿站巡夜。他们的答复却说并无一人出入。所以小奴不知道是谁,也无法知道往哪里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就行。” “遵命。” 勾诛来了兴趣。人少了三个,门卫却说根本没有人出入过,这事本来就透着古怪。 他将传音玉简收了,在空中的虚影中展出了一份白石城连同周边一带的详细地图来。 如果黑夜王要派三个人出去和朝廷的人交涉,会派谁呢?如果这些人真的出去了,会走什么路线,去往何方呢? 这可真是千头万绪啊。 就在勾诛还在猜测的时候,冷凌秋等三人还在密林中穿行。 妖界位于南疆,多山,多林莽,多风雨,多瘴气。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这地方并不适合人类耕种,却适合万物众生繁衍生息,只是一切都只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 相对而言,太白林在优雅的鹤族的治理之下,也算是比较有法度的地方,但这法度也只限于太白林的各个部族的聚居区,也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城镇内。 越是离城市越远,族妖们的控制之力就越小,就越是有更多野妖出没,更趋于混乱之地。 冷凌秋要去的地方叫做鹿谷。那里离开白石城有二百里,交通颇为不便,但不算是蛮荒混乱的所在。 那里生活着一个古老的部族,名为羧族。这个部落也是鹤族的附属部落,依然在太白林鹤国的治理范围之内。 只要是在鹤国管辖范围内的,基本的安全都是能得到保障的。这也是冷凌秋敢决定一个人悄悄出来的原因之一。 她非要瞒着武瑜出来这一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见一眼自己的父母。 她和正常的女孩一样,是有过父母的宠爱与无忧无虑的童年的。只是后来她就被从冷家送到武家做为童养媳去了。 从理论上说,冷家既然将她当做换取利益的筹码丢了出去,也就不再存在养育的恩情可言了。 但换另一个角度,在冷家几乎已经维持不下去的情况下,把她送到武家,也可以说是给她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前程。 可惜武瑜与黑夜王相互融合成为鬼鸮,武家再度将她抛弃。真是一生多桀。 好在她最终的归宿还是不错,虽然已经不在人界之中了。 父母这事让她觉得很纠结,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随着她心情好坏,也会有不同的看法。想要少些烦恼,最好就是不要去想。 而且人修和妖修是不可能随意在人妖两界往来的。路途万里不说,如果被地方识破,随时可能被当做猎物诛杀。 她虽然是个人,但是从嫁给了黑夜王这个“妖”开始,就等于放弃了人类的身份,成了被万人唾弃的冷家和五行宗的叛徒。以她的身份回人界更是自杀般的行为。 但就在新鹤王登基之前,她忽然收到一封秘信。信是她的前任师父武秀仙所写,内容是说她父母想乘着新鹤王登基,诸妖会盟的时机与她再见上一面。 这从道理上是可信的。因为诸妖会盟时会有许多短期的访妖令发到人界各大宗门。只要他们能弄到访妖令,便可以合法地出入妖界。 无论是武秀仙还是冷家人私自与妖界沟通,都很容易被宗门甚至朝廷牵连论成判宗判国之罪。但只要他们足够小心,不让任何消息泄露出去就不会有事。 所以他们才把会面的地点选在了既是归属于鹤族人的安全的领地,又颇为与世隔绝的鹿骨湖? 冷凌秋对这些都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她这两个冷血爹妈竟然还没有忘记有过她这个女儿?或许是因为人老了,更觉孤寂,就会心血潮来地想起这些事。 她最后一次见他们到现在已经有足足二十年了。这两人都只不过是筑基修士。筑基修士比凡人寿命也就是稍长,但也就到七八十岁而已。 如果这次不去见一面,恐怕就没有下次了。所以她决定前往一见。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武瑜。武瑜这人虽然许多事纵容着她,但有些事是绝不会妥协的。尤其是他若觉得这事有一丝凶险,便绝不会允许她去做。 而且自从他在武家众人心中成了家族逆子加宗门叛徒,他便对武家甚至是五行宗观感极差。哪怕偶尔提起他都可能会暴跳如雷。 她如果说起武秀仙给她安排了和自己爹妈见面,武瑜不可能会让放任她去的。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悄悄地去了,悄悄地回。 在鬼鸮全族的资源堆砌之下,加上她原本就资质不错,现在她已经成就紫府五气圆满,离着金丹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更神奇的是欧阳泛。欧阳泛自行所悟之道似乎和冷凌秋是关联的。虽然他得到的资源远远不如这位鬼鸮之后,但晋升的速度丝毫不慢。 只要冷凌秋成功攀升一级,不久之后他必然会成功突破。如今他已经紫府五气,虽然尚不圆满,但圆满也只是时间问题。 紫府修士,往返两百里,即便不飞遁,只是疾行,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匆匆见上一面,说上两三句话,她也就回来了。 身旁暗淡的黑夜,群山和林莽,还有无数活跃着窥视者守候着伺机进攻获取猎物的生灵们都如同往日般后退,飘散在身后的风里了。 群山中显露出一片寂静如同银色镜子的湖,名为鹿骨湖。据说这是林中鹿群的饮水之地,也是猛兽们蹲守突袭的好地方,湖边还遗留着不少吃剩的鹿骨。 冷凌秋暗自烦扰。真让她感觉迷茫的是,那要和父母说的三两句话,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907 穷山恶水影深藏,大宗小人心难测 (907 穷山恶水影深藏,大宗小人心难测) 鹿骨湖边的羧族人部落能平安地存在于太白林边陲,在莽荒中无数野妖的包围下生存下来,绝对不是毫无倚仗的。 果然,远望只是一片空无一人的大湖,甚至冷凌秋紫府圆满的神识扫过也没有发现除了野兽和野妖之外其他有情生灵的任何踪迹。 但她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生了某种变化,湖面竟然呈现出许多清晰的倒影,是一片由密密麻麻许多三角形竹楼组成的一个古朴部落。 然而与这些倒映对应的湖面上,却依然只有一片空空的密令。仿佛这个村落只存在于虚无的镜影中。 但冷凌秋明白,只要她看见了这片镜影,也就说明这个村落向她开启了屏障,她是受到欢迎的客人。若是羧族人不想接待的来客,那其实是连倒影也看不见的。 她直接走向湖水,很快没了进去。但她并未感觉到冰冷的湖水。反而是周边的天地如同水波荡漾般地一晃,另一个世界仿佛是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 羧族人的部落本来就是靠着这片地势天然成就的一个空间阵法,隐藏在湖水倒影的世界中。 但如果他们不开启门户,外界根本都看不到他们在倒影中的存在,也就无从威胁到他们了。 冷凌秋走到寨门前,那里已经有三个羧族人在等着他们了。羧族人和寻常人类无异,唯一的差别是头上有一对粗大的羊角。 羧族人一望便知,羊角越是粗大,年龄就越大,在羧族部落中地位就越高。 其中明显身份最为崇高的那位老者,穿着白底银纹的布衣,头戴一顶由许多兽牙组成的华丽的头冠,带头跪拜,口中用生涩的土族语迎道: “老朽是鹿谷羧部大祭司渡影,恭迎鬼鸮冷娘娘。” 冷凌秋还礼之后,她与身后的两人都由三名羧族人中的一人引路,往村落深处去了。剩下渡影和另一名长老渡石留在村口。 渡影神色平静,但渡石目光闪烁,心神不安。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此事真不用报到礼部?” 按照太白林鹤国的法律,任何附属部落如果接待外族来客,只要境界高于虚丹,或者身份为部落酋长、长老、祭司的,都要报到鹤国中书省礼部备案。 来的这位不但是鬼鸮国王后,境界还高达紫府,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是非报不可的。 渡影眼睛冷漠地动了动,说:“我又不是说不报。只不过等到天亮再报。现在半夜,急什么急?” 在他的想法中,到了明天天亮,一切都结束了。那时再上报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任何影响。 但说完这句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对渡石下令道:“你去找泊山他们,开启鹿骨坟场。” 鹿骨坟场是羧部的另一道屏障。这道屏障能确保即便有人找到了藏在镜影中的羧部,想要攻进来也会面临巨大的阻力,甚至可能身死道消。 但同样,里边的人想要出去也会遇到一样的障碍。这就等于完全隔绝了内外交通。 归附鹤国之后,这个部落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这个阵法。理论即便要使用,也得先报鹤国批准后才能使用。这下渡石神情变得更惶恐了。 “大祭司,只是关闭门户还好。鹿骨坟场一旦开启,飞天军的巡夜队一定会感应到。到时候会有人会询问开启缘由,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 “这有什么关系,就说打扫祭坛时有人意外开启了。”虽然说的理由极度荒谬,渡影满脸的沟壑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羧族人关闭门户,开启“鹿骨坟场”的时候,冷凌秋也察觉到了某种变化。 但羧族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估计也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涉及到她这个层次的举动,他们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 穿过了羧族人的村落,在一片寂静无人的小树林中,她看到了一所羧族风格的竹屋。 多年不见的前任师父武秀仙,已经静坐在客厅中等候了。 武秀仙毕竟是有紫府修为,虽然她的资质可能永远都参悟不到金丹,但二十年过去,端庄精致的容貌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冷凌秋对她并无太多好感。但毕竟是自己的师父,她立刻习惯性地跪下拜道:“不肖弟子冷凌秋,拜见师父。” 武秀仙稍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这个修为已经远超自己的徒弟,苦笑道: “起来吧,如今我可不敢称是你师父。外面那个是……难道是欧阳泛?他居然还跟着你?” 对方的修为她是能感觉到的。她原本以为冷凌秋会一个人来,却没有想到一下子来了三个人,而且这三人实力都还不弱。她立刻把这消息传了出去。 冷凌秋这才想起,其实武秀仙早就不当自己是弟子,只当是应该立刻被清理的孽徒了。 她冷漠地直起身来,也不坐下,双手抱拳,直接了当地说道:“请让孽徒一见二老。” 虽然对方已经做了一些隐匿,但她的神识之强,已经能感觉到父母二人的气息。但她毕竟是客人,不可能直接闯入。 而且这屋子里不但有武秀仙和她的父母,还有其他的人隐藏。看来武秀仙叫她来这里,果然不止是见父母这么简单的。 这危险她不是没有考虑到过。但她还是必须一个人前来。因为这可能牵涉到她父母的性命。倒是把欧阳泛卷了进来是她没有想到的一个意外。 武秀仙没有回答她的请求,却反而问道:“冷凌秋,你虽然已经是鬼鸮之后,但你是否还知道你毕竟是个纯正的人身?” “我当然是人。”冷凌秋冷冷地回道。这时候,时间反而是站在她这边的。 “既然你是人,那人界妖界迟早有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你又站何立场呢?你是要助人灭妖,还是要助妖灭人?” 冷凌秋知道这问题其实就是一个陷阱罢了。 她若是回答说助妖灭人,那她就是自认真正的人族叛逆。如果她回答助人灭妖,他们无非是想让她协助去刺杀武瑜,消灭这个武家最大的污点。 这问题预设的条件就不对。自从人类诞生起,人与众兽诸妖就是共存于世。妖既没有灭过人,人也没有灭过妖。 “我既不助妖灭人,我也不助人灭妖。”冷凌秋干脆地回答,“师父不用多说,请二老出来见面就好。” 武秀仙却肃然说道:“你莫非想要你冷家和武家,都永久背着出了你们这一对欺师灭祖、判国背宗的孽徒的恶名么!” 冷凌秋把抱拳的手松开,垂在了两侧,不再说话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恶行。 武瑜在修行上有些贪功,总想走捷径,结果和黑夜王融合了。但她也并不觉得这是判国背宗背宗之举。 黑夜王与武瑜融合之后,他也从未对人界开战过。反而他组织联军攻打眠恶山,内耗妖界,客观上对人族是有利的。 但她知道这些垚族世家大多以名声为命根子。他们觉得失去了什么,你再说多少道理都是没用的。所以她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如果你让我见,那我便见。如果你不让我见,我就只好采取别的办法去见上一见了。 武秀仙见她沉默不说话,以为她心中有愧,便转为柔和语气说: “你既然身为鬼鸮王后,何不劝黑夜王与朝廷签订盟约?将来人妖若有大战,黑夜王带着鬼鸮一族站在人族一边。这样即便战后,鬼鸮族也得以保全。 “而且族中已经商定,盟约若成了,你与武瑜都可以重新列入我武族族谱,从此消去叛逆之名。 “将来你们二人即便不能得到长生,也可以配享我武氏宗祠香火,子子孙孙可世世代代在五行宗修炼。你看如何?” 908 祸福难测纵横事,善恶不拘人妖别 (908 祸福难测纵横事,善恶不拘人妖别) 冷凌秋一怔。她原本以为武家的念头是让她去刺杀黑夜王帮他们家族洗清污名,这是她绝对不会去做的。她却没有想到武秀仙给出的是另一个建议。 不管怎么说,这个建议看起来并不恶劣。 如果真的发生厚土皇朝和妖皇之间的大战,武瑜站在人族一边,当然更符合她的期望。她是无论如何不希望看到人类世界被一群弱肉强食的妖类灭亡的。 她对什么配享宗祠没有兴趣。但冷家那一双父母,家里出了个叛逆这事被消弭了,他们就算是寿元尽了,也能安心闭眼了。当然武家也是如此。 但转念一想,这事又是她无法答应的。 因为大族盟约,牵涉到对方势力消长,关系太大了。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族群灭亡。 万一鬼鸮和厚土皇朝签订了盟约,导致诸妖各部联合讨伐,而厚土皇朝又不出兵救援怎么办? 总之这事看起来不错,其实其中牵涉太复杂,根本不是她所能驾驭的。 “我虽然是鬼鸮王后,但从未干涉族内政事。”冷凌秋摇摇头说,“此事会有武瑜和族内诸多长老来决定。你们找我,却是找错了人。” 武秀仙叹息一声,说:“果然,女儿嫁了出去,自然就心向别人家了。但这可不止是朝廷的意思,也不止是我武家的意思,更是你父母的意思。 “你也不想想,令尊令堂年事已高,却还背着一个有你这样一个女儿的恶名无法洗清,将来如何善终?” “如果是他们的意思,那就让他们当面来说,何必废话?”冷凌秋越来越无法忍受,打断了她。 武秀仙冷笑一声,将手拍了一下,说:“冷师弟、严师妹,你们二人可以出来看看你们的宝贝女儿了。” 虽然说冷凌秋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二十年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老爹冷峰如今竟然已经是半头白发了,脸上也如同木刻般布满了皱纹,心中还是如同被重锤般震惊了一下。 母亲严霏的状况要好一些,但是她两颊的皮肤也明显松弛了下来,眼角出现了鱼尾纹。露出领口的脖颈部分的皮肤也出现了不少纹理。 即便是如此,这位老妈也许比老爹更惨。因为她维持这样“年轻”的状况很可能都是靠丹药“减寿”得来。 她原本可以活得更久,却为了维持年轻的容貌而耗费了本可以增加的寿元。这样寿元耗尽的时候她更是会急剧衰老,不可挽救。 但年龄上的变化还不是她关注的重点。重点是这两个人的神情虽然装得很像,但和她记忆中的父母的目光大相径庭。 虽然她很早就嫁了出去,但修到紫府之后,那些原本模糊的记忆又清晰了起来。她谁都可能认错,但对自己的父母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这两个人从外表、气息各方面来看都是她的父母冷峰和严霏没错,可是从神情、目光来看,又绝非是他们二人! “你们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冷凌秋手心在袖子里紧握,对武秀仙怒目而视。 武秀仙目光避开,闪烁了两下,又正视而来,冷笑道:“冷师弟和严师妹羞于提起你这个叛女,他们本来不愿来妖界。为了请他们来劝说你,宗门不得不对他们下了点手段。” “定魂针?”冷凌秋印堂中的神目泛出神光,一扫而过之后,心中了然,冷峰和严霏二人脑中都多了一枚针形异物。这必然是出自魂宗的臭名昭著的“千里定魂针”。 “你居然和魂宗勾结?你们居然用我父母来胁迫我?” 魂宗和五行宗本是世仇,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都内斗不休。武秀仙一出手就是两枚定魂针,这让冷凌秋也是震惊不已。 而且她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非来胁迫她?为什么非拿她父母下手? “为什么挑他们下手?如果你们要对付的是黑夜王,为什么不拿你武家的人,拿武瑜的爷娘下手?为什么要对付我冷家的人?” 武秀仙沉默不语。武瑜的老爹是武清宇,是她的亲弟弟。且不说他因为刺杀云王已经被云王斩了,就是他没死,也不太可能拿他来胁迫黑夜王。 好歹他武家是名门世家,没用的人可以逐出去放到金州去投奔云王两头下注,却不能送到妖界来当人质。这可是关系到武家面子的。 而冷家就无所谓了。到了冷峰这一代冷家已经连一个虚丹修士都没有了,家族产业也被人侵夺殆尽。 家徒四壁,只剩下一个垚族的空名头的冷家,等冷峰一死,就会彻底烟消云散。既然如此,还不如在最后再产生一点价值。 何况大家原本是恭恭敬敬“请”他们来妖界“劝说”冷凌秋的。是他们死活不可就范,不得已才给他们种上“千里定魂针”。 道理虽然简单,武秀仙说是不能这样说的。 “武瑜如今已经是鬼鸮妖王,又还会有什么人性?纵然把刀架在武家全族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动摇分毫的。 “朝廷和宗门决定用冷严夫妇,也就看在你尚有一颗人心,或许人性尚存,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而已。” “人性?武瑜一直就有人性。即便他变成了黑夜王,黑夜王也一样有人性。倒是你们,拿两个老人下手,你们还有什么人性!” 冷凌秋浑身因为愤怒而颤栗,水灵气在衣袖笼罩下的掌心不断地聚集,凝实,变得坚硬如铁,又被她狠狠握住,几乎要捏碎了。 武秀仙目光闪烁,并没有说话。她也知道拿冷家二老做人质这件事做得很不地道。 但冷凌秋是她的弟子。如果不撺掇宗门拿冷家下手,那么最终得扛下这一切的就是她武家了。 她的修为停留在紫府三气已经多年,面对半步金丹的冷凌秋毫无胜算。所以她很畏惧这个弟子被激怒,然后不顾一切向她出手。 可惜的是冷凌秋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定魂针在脑中,操控者想让她父母二人死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她能察觉到在背后操控两枚定魂针的并非是眼前的武秀仙,而是在里间另有其人。 “你们到底想要怎样,才能放了他们?” 最终她冷静下来,问道。 武秀仙拿出一个玉盒,轻轻地放在身侧的桌案上,小心说道:“很简单。这盒中有一枚一样的定魂针。你自己将它扎入脑中,他们二人就可以平安得救。” 909 冷凌秋夜深待晨,夜副使控魂为质 (909 冷凌秋夜深待晨,夜副使控魂为质) 望着那枚玉盒,冷凌秋没有动作,但心中如同卷过一场风暴。 武秀仙见她没有下手,又耐心地解释道: “你放心。你很有价值,所以他们不可能杀你。你一旦插入定魂针,你就会忘记这件事,和父母愉快地会面结束,平安回到黑夜王身边。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和以往一样做你的鬼鸮王后就可以了。需要你做的事,我们会代你完成。你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此事就算被识破,武瑜也只会取走你的定魂针,丝毫也不会责怪你。” “同样,朝廷和宗门、家族都会在事后赦免你们的叛逆之罪。” 扎入定魂针后,操控者可以操控她忘掉定魂针的事,若无其事地回到白青驿站去。 武瑜如果以神识窥视,可以发现她脑中的异物。但只要操控者的人不去操控她,她就不会有任何异常的表现,武瑜也绝对不会主动去窥视她的脑子里有什么。 所以,很长的时间内,黑夜王都不会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有什么问题。她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知觉。 只是夜深人静、或者四周没有他人的时候,她究竟会做什么,就很难说了。背后操控定魂针的人操控她做了什么,她自己也完全无法发觉。 以后她这样生活在武瑜身边,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所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这样的。 怎么办?怎么办? 或许必须适当反击了。 “你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冷凌秋心中虽然翻江倒海,清冷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涟漪。她始终记得,时间是在她这边的。 “如果我没有按时回去,那么有人就会把一枚玉简就会送到武瑜的手上。你们现在放了我父母让我带回去,你们还有机会逃出太白林。 “如果迟了,或者我父母有个闪失,到时候无论是鬼鸮,还是这里的东道主鹤族,都是不可能放过你们。在这妖界深处,你们插翅难飞!” 她既然独自出来,当然不会没有留下手段的。这事不能告诉武瑜,只是因为她怕武瑜会根本就不让她出来。而她出来见到父母之后,这件事就不怕他知道了。 所以她已经把这次会面的详细信息留在一枚玉简中交给一个亲信。如果到了第一缕晨曦在天边出现的时候她还没有返回,武瑜就会知道这一切。 届时为了给黑夜王一个交代,鹤族一定会禁止太白林范围内所有的传送,出动无数人马围追堵截。别人不说,直接联系她秋的武秀仙绝对是逃不掉的。 冷凌秋有意没有提具体的时间,这样可以给武秀仙更大的心理压力,也方便她继续拖延。 武秀仙的秀美端庄的面容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掌心开始出汗。 她深入妖界来做这件事,不可谓不危险。在鹤族的地盘上拿捏鬼鸮的王后,这罪过不可谓不大。 原本她笃定冷凌秋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武瑜,而且在鹿谷这个隔绝之地,她也不可能传讯出去。 所以即便最坏的情况冷凌秋从此被他们毁尸灭迹,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的信息随时可能被送到黑夜王哪里。那个上古妖王随时可能跑来把她碎尸万段。 就在武秀仙脑子急转,考虑要不要打退堂鼓以求平安的时候,吱呀一声,里间的竹门再度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劲装,外批黑色斗篷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声音低沉沙哑,对冷凌秋阴恻恻笑道:“冷娘娘放心,黑夜王永远不会知道此事的。因为你很快就会带着这枚千里定魂针平安回去。” 然后他又厉声对武秀仙传音道:“武道友,你莫非以为现在罢手,你就能全身而退?除非你这弟子能平安回去,让黑夜王永远不知道此事,否则绝无法善了!” 武秀仙这时才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是啊,承诺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便她释放了冷严二人,冷凌秋想放他们走,黑夜王也未必会放过他们。 再说这事一开始就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冷严二人的定魂针是控制在别人手里的。 冷凌秋冰寒的目光指向了这个头帘都被罩在黑色斗篷遮帽中的老者,质问道:“尊驾何人?” 黑衣人尚没有说话,武秀仙抢先说:“这位是朝廷的玄铁卫副指挥使夜大人,为师只是因为朝廷之命,不得已跟随而来!” 她是真的怕了。这件事万一失手,你和武瑜就去找玄铁卫报仇吧。我最多也就算个从犯。 “原来是赤焰黑手夜澜夜大人。” 冷凌秋如同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赤焰黑手是夜澜当年还在五行宗时,行走江湖时留下的名号。这个人早年修为还算杰出,但到灵机兴盛、人才辈出的现在却没有多少进步,只能算一般了。 他善使一手赤焰火遁之术,往往以火毒杀人。但他一般并不出头,只在幕后策划操控,因此又得了一个“黑手”的称号。 本来这件事夜澜也并不打算出面的。但这紧急时刻,眼看武秀仙心性扛不住,他若不自己出来镇住场面,真有可能被冷凌秋翻盘的。 冷凌秋如果猛然对夜澜出手,即便有武秀仙在一旁碍事,她的把握还是不小的。毕竟她的境界和实力都远高过对手。 但她还是没有出手。因为冷峰、严霏二人在夜澜出现的同时就已经双双拔出剑来,并且把剑尖调转,各自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轻轻一抹。 两人的脖子上各自出现了一抹血色的伤痕。 夜澜让他们用剑做自杀的样子只是为了给冷凌秋更大的心理压力,逼迫她不敢动手。 真正动起手来,他未必是操控这两人自杀,而是将他们当做傀儡去抵挡冷凌秋。这样冷凌秋更加麻烦,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我给你十息的时间,乖乖扎上那枚定魂针。否则我就别怪我对冷家二位同门无情了!” 夜澜厉声喝道。 910 勾诛传讯搅死水,黑夜虚遁击星夜 (910 勾诛传讯搅死水,黑夜虚遁击星夜) 欧阳泛原本就在竹楼外静坐入定,而青月杨则在一旁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她有着鬼鸮的明锐感官,神识也不弱,但依然看不清这四周的形势。她总觉得被人紧紧地盯着,但是要让她明确说出敌人在哪里他却说不出来。 这时欧阳泛忽然双目一睁,站了起来。 他在冷凌秋家门外守了快二十年了,但这么多年内,他和冷凌秋说话的机会没有过几次。至于冷凌秋主动向他求助更是前所未有。 但这次他忽然收到冷凌秋的传音,让他协助做一件事。这对他来说,正是一直长久的等待有了结果。他立刻就从定中惊醒,将手按在剑柄上,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青月杨问道。她心中传来某种恐惧,仿佛只要她或者欧阳泛有所行动,威胁就会迅速降临。“这里很危险,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但她话音未落,欧阳泛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另一边,在白青驿站,形势的发展比每一方的预想都要更快一些。 勾诛在发觉鬼鸮使团的人数少了三人之后,便意识到这其中必有什么图谋。要么是外界的人有什么试图与鬼鸮勾连,要么就是鬼鸮有什么主动的图谋将人派出去了。 他所掌握的线索根本无法推断出发生了什么。那三人失踪是否是去和厚土皇朝的使者联系了,他也是不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他都只要让事情不按别人的预想发展就可以了。 所以他将讯息通传给了鬼鸮使团,并质问使团中有三人下落不明的原因。 倘若这事与黑夜王有关,黑夜王当然不会老实交代。这时他就可以以此为由进入白青驿鬼鸮使团的驻处调查,制造更大的混乱。 如果黑夜王并不知道这件事,那就会引起他的警觉。 这就像往死水里丢了一块大石头,不管激起什么,反正水被搅浑是必然的。 果然这个重磅消息把黑夜王惊醒了。因为鬼鸮使团清点人数,发现失踪的三人是冷凌秋、欧阳泛与青月杨。而且这三人已经无法联络上了。 对武瑜来说,谁失踪都可以忍,唯独冷凌秋失踪不可忍。他立刻命令所有的手下出去找人。接着他自己也飞遁在空,往白石滩外“走”去。 勾诛从隐蔽处的小屋走了出来,望向这个炎炎夏日的白石滩上的夜空。 南疆妖界的天空比起人界来更纯净,纯净得就像一块深蓝色的水晶。 满天的星斗璀璨得如同大海。纵贯整个夜空的星河清晰可见,如同缠绕着氤氲雾色和黑气的一条白龙。 但就在他抬头仰望的同时,空中无数的星斗忽然变得无限明亮,释放出纵横交错的光芒,在空中编织成了一个五光十色的网。 这个景象一闪既没,消失得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如果不是空中传来滚滚如同闷雷的声音和强烈的灵波激荡,他都要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那是黑夜王在冲撞白石滩周边禁制引来的冲击。 白石滩的防御阵法下接地势,上引星光,是一个巨大的地阵,理论上只要太白林的天未被遮、地势不绝,牵制之力就会源源不绝。 但这时候的黑夜王已经不见人形,而是化为了夜空中一团巨大的不断流转的黑云。 这团黑云如同一只无所依凭的巨拳头,连绵不断地一拳拳轰在无数星光交错构筑的天幕上。 星光牵连着地脉,所以他每一次冲击除了引得空中灵机爆闪之外,地面也在隆隆震动。 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许多人。新鹤王林玫儿是懒得出来。但天池城的鹤族十二长老出来了大半。 尤其是天池城守将利如松,早已带着大批人马几乎要用身体去阻挡黑夜王冲击禁制了。 但每次那团恐怖的黑云冲击而来,他又会和众人一起乖乖地避开,看着那团黑云猛烈地撞在禁制上。 “黑夜王,你是想和我鹤族开战吗?” 黑夜王并没有任何回音。面对只有紫府的境界的利如松,他根本不认为这人有和他说话的资格。 只要撞开这片禁制,他的神识展开,可以覆盖数百里的范围。他对冷凌秋有特殊的感应,只要在太白林上盘旋一圈,可以很快察觉到其人的存在的位置。 但这只是没有禁制遮挡的情况。如果有些地方有禁制遮挡让他无法探查,他就击穿禁制,再进去仔细搜查。 方圆千里的太白林,他就是犁一遍也花不了太长的时间。 在太白横行无忌引起的外交后果,他是无所谓的。在他的记忆中,前任鹤王林茁只不过是一个紫府修士。新任鹤王也不过金丹初花。 只要能找到冷凌秋,就是鬼鸮和鹤族开战,死掉几十万又有何妨! 在百里之外的天池城,起初只有修为在紫府以上的修士才感觉到灵波的冲击。 但片刻之后,连凡人都察觉地面正在摇晃,家里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下落,有些瓶瓶罐罐开始歪歪斜斜地掉落下来。 每一次冲击,黑夜王都在解封他那近乎无限的力量。 他所修炼的神通为虚遁,身形始终在虚无与现世中转换。那一团庞大的黑云绝非实物。只不过他“出现”概率大小不同的区域,色彩的浓淡也随之不同,形如黑云罢了。 而那样的一拳,你若是和他对上,不但说不出来它究竟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会轰在哪里,更无从抵挡和躲避了。它只有造成伤害,才会化成现实。 黑夜王就这样一拳一拳地轰击着阵壁,因为灵机牵连而轰击着整个太白林。他的法力这么膨胀下去,让人直怀疑整个太白林会不会被他连根拔起! 鹤族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很快刚刚退位成为太上长老的林茁也出现了。空中布满了飞天军,地面上许多火力也一起对准了黑夜王。 就算是没有金丹修士出手,擅长飞行和远攻的鹤族上千人的集火也是极为可观的。但他们和黑夜王加上他左右上百人的使团一战,后果还是很难预料的了。 到第十拳的时候,黑夜王停了下来。 因为夜空中散发出一团柔和的碧绿色光芒,无数枝叶毫无依凭地从云端生长而出,枝叶犹如许多优美的弧线构成的无限分形的图案,在空中蔓延开来。 “鹤族什么时候有了三花修士?” 黑夜王第一次在太白林感觉到三花修士的气息。 911 锅扣五行宗,枷锁黑夜王 (911锅扣五行宗,枷锁黑夜王) 这气息主人的实力并不让他觉得出奇。但恐怖的是他心中泛起了某个极度不详的感觉。仿佛是他识海深处被这气息的主人做过了什么手脚。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隐忧。但他无数次内视几乎是如同筛沙子般过滤自己的识海,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其实那是在鬼嚎宫之战中,他尚未恢复到金丹实力的时候曾经与连菱在勾诛的识海中一战,连菱在斩去他这部分记忆之前,说:“我要在你神魂中烙下一个魂印。” 他的关于连菱和勾诛的记忆的确是被斩去了。但对于这个魂印的恐惧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理论上说,他只要晋级金丹,就可以强行抹去别人给他烙印的魂印。 但糟糕的是,他即便到了金丹三花甚至元婴的境界,也从未能抹去那个“魂印”。 这就是连菱的老道之处了。她若真的烙印了一个魂印,那么黑夜王只要抹掉它也就不会再受任何束缚。但她其实什么也没做。 只要黑夜王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魂印”,他心中的恐惧和束缚也就永远不会消失。 黑夜王对此深感头痛。和一个可能掌控着自己的魂印,还有着金丹三花实力的妖修交手风险是巨大的。 他倒不是怕死,他怕的是自己被控制成为傀儡,却要眼睁睁看着冷凌秋无人去救了。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被困在这白石滩禁制内坐等,也是他一样无法接受。所以即便冒着风险,他终究还是决定放手一战。 就在他念头转动间,空中那团巨大的黑云不断流转,变得又更加浓郁了一分。 但这时,就在他面前不远处,一团玄冥寒气无中生有地冒了出来,在空中凝成了一团黑色玄水。 水团上站着一名穿着鹤族青袍青甲,背后有着一双虚幻的鹤翅,额上却有星星点点几片水晶般鱼鳞的年轻修士。水波荡漾之间,这名修士竟然也释放着金丹的威压! 鹤族明明只有新任鹤王才是才是金丹修士,但这会一下子就冒出两个金丹?虽然这二位看气息更接近是水族类的大妖,却很明显地吸收了鹤族的血脉。 贵为六大妖族之一的鹤族已经沦落到需要靠出售血脉让拉外族加入才能维持下去的地步了吗? 黑夜王对此虽然极为不齿,但两位有着金丹实力的大妖,无论是何族类,还有资格让他开口的。 “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修士双手抱拳,笑道:“天池金鳞岛岛主青鳞子。” 说实话,勾诛巴不得把黑夜王放出去闹个天翻地覆。这样他才好乘机让土留犀等人伪装成玄铁卫给他的愤怒火上浇油。凡事只有乱了才好浑水摸鱼。 但当着鹤族十二长老,数千守军那么多人的面,他又身为鹤族的青鳞王,直接把黑夜王放出去把整个太白林搜索一番,让鹤族人丢尽颜面,那简直就是吃里扒外了。 “你们想要阻我出去?”黑夜王斜睨着这对面这个年轻的修士和他身后的三花女修。 “不不不,”勾诛连连摇头说道,“我只是想问,冷娘娘是不是持有什么强力的隐匿法宝?” 黑夜王心中一动。冷凌秋的鱼目珠正是他送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在馆驿中,他们自己同样有森严戒备。冷凌秋能悄无声息地失踪,极有可能是动用了鱼目珠。 这么说来,冷凌秋的失踪很可能是她自己的主意。 “哼,有没有隐匿法宝,与你无关。” “哈哈,”勾诛已经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意思,轻松笑道,“当然与我无关。不过冷娘娘能在这么多人的看守下消失,应该是因为自己有隐匿的办法,自己出去的。” 黑夜王巍然不动,说道: “废话少说。无论这件事和你鹤族有没有关系,我现在都要出去搜查太白林。谁挡谁死!” “不,这事当然和我鹤族有关。冷娘娘如果自己要走,为何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太白林就消失不见了? “还不是因为诸妖会盟,太白林来了不少稀客,其中就有武道友和冷道友当年的宗门师长们……” 勾诛举止谦恭,口中却是侃侃不停,面带微笑地将黑锅往五行宗头上扣。 他也只是猜测,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既然五行宗儒玄那么多,和朝廷关系密切,让他们混战起来总是不会错的,对他的计划大有益处。 黑夜王心中犹如有一道电芒闪过,浮现出一个隐约的阴谋。勾诛不失时机地丢出一枚玉简。 “这是五行宗派来参加诸妖会盟的道友名单……” 黑夜王的神识如同一股夜风般在玉简上扫过。 这份名单看起来毫无问题,就是五行宗各大世家、各院各堂都派出了一两个代表。然而武家的武秀仙、冷家的冷峰、严霏赫然在列。 悄无声息之间,这枚玉简已经化为粉碎。黑夜王身上的法力随着怒火涌起。 “只要是五行宗的人,我要抓起来挨个搜神!” 勾诛不失时机地提示道:“五行宗的驻地我早已派人搜查过了。不但没有找到冷娘娘,武家和冷家的几位也是下落不明。而且在整个太白林的范围内也没有找到。 “说来也不奇怪。五行宗的人怎么可能会那么蠢?既然要做这件事,他们肯定会抹掉所有的线索。” “那你的意思是?” 勾诛凑近,压低神念小心传音道:“你想自己出去把太白林搜一遍那是不可能的。鹤族人面子挂不住,一定会和你玩命。 “就在你和鹤族人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五行宗那些人挟持着尊夫人远走高飞,当做人质来要挟你,你觉得这样有意思? “我身后这位也有金丹三花的境界。”勾诛指指位于更高空的连菱,“你给我们一缕冷凌秋的气息。我们会把太白林搜索一遍。” 说完他又拿出一个黑色的环形怪所,没有再用传音,而是大声笑道:“黑夜王非要离开白青驿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带上这个封仙锁,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紫府就可以出去了。” 912 千蔓神脉索鸮后,九乌金盘寻夜澜 (912 千蔓神脉索鸮后,九乌金盘寻夜澜) 封仙锁是仙人镣的高级版本,不但能压制真气和法力出体,连同神识、肉身之力都一同抑制住。 只是这东西不可能用于对敌,因为只有对方主动配合才能戴上。 而且金丹修士理论上是能冲破封仙锁的封锁的,只是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少则两日,多则三五天。但这也不是问题。他们在一天之内强迫黑夜王回来就行了。 根据鹤族人的规则,异族紫府修士只要得到允许就可以在太白林自由行动。只有金丹修士才被限制只能待在白青驿站。 如果黑夜王肯用封仙锁将自己的修为限制在紫府,那么自然就不算违反鹤族人的法律了。 而且让黑夜王带着枷锁,在两名鹤族金丹修士的监控之下行动,这不但对鹤族人的面子无损,简直还是大涨了他们的志气啊。 但黑夜王肯不肯?就是在公认的妖皇面前都不肯臣服的黑夜王,你三言两语就让他自己戴上枷锁? 就在鹤族众多大佬目瞪口呆的围观中,黑夜王取过勾诛手中的封仙锁,咔嚓一声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居然能让黑夜王乖乖地听话,这位甚少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鳞亲王的威望直线上升。 果然林菡当年选择青萍子和青灵子这两头鱼妖赐予了鹤族血脉,看似荒谬,实则是真正的仙人妙手啊。 其实以黑夜王原本的性格,他就算死战一场,也是绝不会自己戴上那个那道锁的。 面子上的损失还在其次。如果他把修为压制在紫府,只要任何拥有金丹修为的仇敌出现都能杀了他。把他和冷凌秋的安全寄希望于这些鹤族人?这可不是他的习性。 这些勾诛当然也能预想得到。所以他预先在封仙锁上做了手脚。 当勾诛拿出那把封仙锁的时候,黑夜王神识一扫,就发觉了那把锁的异样。 那把锁的禁制上有极为微妙的破缺。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这个金丹三花的修士却是可以直接觉察到的。 如果他戴着这把锁,他的修为的确会被抑制在紫府境界。但在有必要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破缺瞬间挣脱,回到金丹三花的状态。 是这位鹤族鳞亲王有意留下的“后门”? 不管对方的目的为何,他只要能出去,其他的都是小事了。 林茁和诸位鹤族长老都满意地目送勾诛带着黑夜王离开。 很快,一股强力的三花神识,如同不断蔓延的绿色藤蔓,几乎覆盖了整个天池城的上空。 修士越是要用神识扫荡更大的区域,就不得不释放出更强的神识波动。 如果这是来自其他的三花修士,整个天池城中上所有的凡民都会感到巨大的震恐。甚至天池城的大阵都有可能主动激发御敌。 但这股飘荡蔓延的念力非常温和,充满了生机。大多数人不但没有恐惧,反而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且它明确地传递着一种意识,声明是来自鹤族太师青萍子,乃是为了寻找一名重要的鸮族贵客。因此这番搜索带来的影响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各处的禁制不但没有设法阻止她,反而在各处守御修士的操控之下纷纷放开,让这股念力扫荡各处一切死角。 换了如果这样做的人是黑夜王,显然不会这么和平的。 所以黑夜王虽然随时可以破解封仙锁,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安静地御风跟在勾诛后面百步远处。 他估计即便没有金丹三花的青萍子阻止,他一个人击穿所有禁制、搜遍整个太白林也至少也要两个时辰。 他愿意给这位青萍子半个时辰的时间。但若是这半个时辰之内,他没有看到冷凌秋的任何线索,他就要挣脱封仙锁,自己动手了! 而在太白林边陲,鹿骨湖的倒映世界中,欧阳疯子起身离开了前面,转往小竹屋的后院。 他轻轻在空中一踏足,就飞纵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到了竹楼二楼的窗外。 这窗子与其说是一个窗,不如说是一个用柴刀劈出来的简陋的破洞,上面垂着一排干枯的柳条罢了。 但就在他触碰到这些柳条的瞬间,只听轰一声响,无数闪闪发光黑色粉末爆发了出来。这让他觉得眼前一暗,如坠水中,全身的法力瞬间都凝滞起来,沉了下去。 这是玄铁卫的枯灵坏髓尘! 两个外面披着羧族人的兽皮,头上还“长”着一对羊角,但兽皮内却裹着玄铁卫的黑色细铠的修士,在爆炸后飞溅的黑光中现身了出来。 夜澜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人手。但访妖使令牌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他也不可能无限制地加人。每个带进了鹿谷的人用来做什么,本来他都早有安排。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武秀仙明明说只需要对付冷凌秋一人,结果却来了三个。尤其这个欧阳泛,实力竟然也和冷凌秋不相上下。 他只能仓促命人前来伏击,指望用枯灵坏髓尘破坏欧阳泛的修为,就能一举清除掉这个麻烦。 枯灵坏髓尘只要粘上一点点,在成功去除之前,其人就算不变成凡人,也是要修为大降的。 这两名潜伏在羧族人中的玄铁卫都只有虚丹的修为。他们被迫在这里伏击一个紫府圆满的高手,原本是毫无胜算,有些胆战心惊。 但看到对方的身形几乎被黑色的枯灵坏髓尘给淹没,他们终于放下心来。 偏偏就在同个瞬间,局势突变! 欧阳泛身上明明沾满了枯灵坏髓尘,但他的身体诡异地泛起了一阵金鳞般的波光,紧接着就有无数刺目的金色光芒从他身体中爆发了出来。 他的身影完全被这刺目的金色光芒吞没不见了,一轮猛烈旋转、直径足有丈余的一面光轮出现在两名玄铁卫面前。 无数道锋锐无比的剑气从其上爆发而出。这两人瞬间便连人带铠成了空中飘散的肉沫。 九乌兑金盘是欧阳泛的本命法宝。刚刚他只不过使了一个五行宗修士常用的替身术,把这件本命法宝当做了自己的替身而已。 枯灵坏髓尘对人体有奇效,但对固体的法宝毫无作用,更无法阻挡这锋利的圆盘上爆发而出的剑气。 那两名伏击的玄铁卫粉身碎骨之后,兑金盘并没有停止旋转。它掀起的如风一般的剑气如穿无物般穿过了竹墙,马上要将整个竹楼一劈两半。 欧阳泛的目标本来就不是这两个玄铁卫,而是竹墙之后的夜澜! 913 十六剑芒坠天穹,八足铁蛛生双翅 (913 十六剑芒坠天穹,八足铁蛛生双翅) 在竹屋内,当武秀仙发觉冷凌秋的神情突变的时候,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一柄锋利无比,完全由法力束缚的一线水流构成的锋锐利剑的剑锋已经到了她的胸口。 武秀仙并非是没有做过准备的。冷凌秋所有的术法都是她传授,她当然知道这个徒弟最擅长水剑术。 就在剑锋触及她的胸口的同时,一块黄色的泥土在剑锋前显现了出来。 这块黄土一碰到水剑,立刻化为猛烈的泥浆往水剑所来的方向汹涌喷射而出。 土能克水。武秀仙虽然是水德院修士,却特意花费重大代价从土德院买下一头千年土魄,就是准备承受冷凌秋的怒火的。 土魄不但克水,还能吸收水灵力化为泥魄。所以冷凌秋的水柔剑一碰到它,反而被它立刻化为泥浆爆发而出。 这些泥浆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源源不断,虽然被护体法力挡住未能攻击到她,却迅速化为一个足有一丈来高的泥人,阻挡在了武秀仙的前面。 冷凌秋猛然出手袭击武秀仙,夜澜本来可以操控冷峰、严霏夫妇过来给武秀仙援手。但他没有来得及动手,就感觉背后一阵狂风般的剑气汹涌而来。 他没想到两个玄铁卫带着枯灵坏髓尘去阻挡欧阳泛,竟然没有起到丝毫阻滞的作用。所以这一记重创是免不了的了。 闪避或者转身抵挡都来不及了。他身上的护体法力涌起,汹涌的火焰立刻在背后凝固成了一面犹如被烧得滚烫明亮的铁水一般的护盾。 组成这面护盾的明亮灼目的液体看似凝滞如同蜂蜜,其实并非任何实质之物,只不过是法力强行凝聚在一起的火灵气而已。 就是欧阳泛的九乌兑金盘的锋芒,遇到如此炽热的火灵气也不免要变软而融化了。但是这猛烈旋转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因此兑金剑气由足以将他一劈两半的锋锐,被热流软化成了一股热风,就像一记重拳一样轰在了夜澜的背上。夜澜立刻随风而起,往前飞了出去。 欧阳泛的兑金盘虽然受损,他却并不心痛。对他来说,兵器法宝本来就是用来拼杀受损的。 而且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坐在冷凌秋屋檐下枯守,好久没有体会过大杀四方的滋味了。 现在他终于有点找回往日到处找人挑衅斗法,战无不胜的爽快感觉了。 将兑金盘收在左手掌中,右手持着金锋剑,欧阳泛正要赶上去一剑将夜澜捅死,却忽然听到噗地一声。 有什么东西击穿了头顶的茅草顶,锋芒直冲他的头顶而来。 举剑一挡,他只听一声锐响,竟然是一道紫色的无形剑芒轰击在了他的剑上,打得火星四溅。 紧接着如同天坠流星一般,一共十六道紫色剑芒,轰隆隆从头顶坠下。 “好剑法!” 欧阳泛一眼便认出这是飞剑堂的御剑术。 当年他还在金德院时,只有剑术极佳,又“与剑有缘”的年轻修士才有机会被选送进入飞剑堂修习御剑之术。 他剑术绝顶,但无论怎么试也不出所谓的“剑缘”,因此始终都进不了飞剑堂。这正是让他极端不爽的一件事。 所以每当看到飞剑堂的弟子,他都是一定要上去挑衅,不打个痛快不罢休的。 没想到在妖界待了近二十年,在这里万里之外的太白林,居然还能碰到没能打完的飞剑堂的同门! 欧阳泛杀性爆发,一身热血就像被点燃了。他纵身而起,右手利刃上下翻飞,左手九乌兑金盘犹如被惊起的一群鸟,化作九只光芒四射的金乌四散暴起。 这个时候真正心焦的是夜澜。 他明明准备了强力的援手,此时却完全被欧阳泛那疯子给硬生生阻滞住了。这片混乱中,竟然没有一人来就救他。 冷凌秋攻击武秀仙只不过是虚招,其真实目标是他才对。 只不过她如果直接出手攻击夜澜,武秀仙一定会在背后出手。所以她在欧阳泛的剑气赶到时,她便一剑先刺往武秀仙。 武秀仙虽然唤出了千年土魄,但并不指望这土魄能阻挡冷凌秋多久。那个巨大的泥人出现的同时,她所做的事并非是催动泥人继续攻击,而是拔腿便逃。 泥人一巴掌拍去,冷凌秋闪避而过。她并不与这头土魄纠缠,而是踏风飘向夜澜的方向,她手中的利剑早已化为空中漂浮无数的水珠。 在她衣袖一挥之下,这些水珠的速度堪比从天而降的冰雹,噼噼啪啪地往夜澜轰击了过去。 一枚紫色遁珠轰然爆开。 夜澜之前阻挡欧阳泛的剑气凝成火盾就已经消耗了不少法力。此时面临冷凌秋的雨弹攻击,再使用护体法力已经不可能,只能使用法器了。 但法器这种东西,无论他备有多少,总是用一件便少一件的。 在紫色遁珠爆开的同时,他一面张口吐出另一件法器,是一个圆滚滚的铁球,咔嚓一声展开,弹出了八只脚和一翅膀。 这正是他所收藏的一件五行宗金丹傀儡,名为铁翼蛛。 外族的金丹修士无法在太白林自由行动,但傀儡是个例外。 毕竟傀儡可以作为物品收藏,本来就很难防止带入。再说紫府修士即便是操控金丹傀儡,傀儡的战力也不可能赶上真正的金丹修士,总是要差上一线的。 放出铁翼蛛的同时,其实夜澜是可以分出心操控冷峰、严霏二人自断经脉而死的。但此时他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还不如把心神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他放出玄铁蜘蛛的同时,捏碎了手中一枚玉简。原本他不想动用此人。但这一次,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却是不得不动用了! 铁翼蛛刚一出现,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像一只蝙蝠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空中围绕着冷凌秋不知道飞了多少圈。 一般人看不见,它背后始终牵绕着一根透明的细丝。这细丝并不锋利,却极为坚韧,粘性又强。只要一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然后被这蛛丝粘上的人,无论施展多少法力,都会被这些蛛丝吸收得一干二净。 而铁翼蛛吸收了这些法力之后还会变得更强,吐出更多的丝来,直到把对方做成人茧。 夜澜如果能用这个办法束缚住冷凌秋,再给她刺上千里定魂针,他依然可以达成他的目的! 914 冷凌秋诛杀二老,欧阳泛血战双唐 (914 冷凌秋诛杀二老,欧阳泛血战双唐) 冷凌秋的四周已经布满了蛛丝,她不粘上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但只见她身体周围波光一闪,一大团清澈的波光粼粼的水将她全身都包围了起来。 剧毒的蛛丝将这团清水裹住猛然收紧。神奇的是蛛网并未兜住任何东西,直接从水中穿了过去。 冷凌秋的身影始终在水中波动,就像是一片粼粼水波中的倒影。铁翼蛛的蛛丝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接着她便影影绰绰地从这包围网中走了出来。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这水带有某种空遁或者虚遁之力,还是她的肉身变成了与水一样的无形之物? 但夜澜感觉到了真实的危机。他毕竟是五行宗的修士,对冷凌秋身体周围围绕的那一层水的感觉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不是千年水魄,而是一道被强行炼化不再有任何意识,变成了纯粹法宝的水行真灵! 如果冷凌秋还是五行宗水德院的修士,她是绝无可能得到这种级别的资源的。但她既然身为鬼鸮之后,以鬼鸮这个大族的全族之力,那就理所当然了。 冷凌秋运使这头万年真灵虽然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但对付他那头铁翼蛛是绰绰有余的。 夜澜条件反射地将左手中的玉简一捏。但他这才发现,这枚玉简早已经被他捏碎了。 玉简的那头,是一名真正强大的修士,是他带来的终极底牌。本来他并不想动用这个人。 因为这人实力太强,又新近加入了玄铁卫,还成了仅次于他的玄铁卫第二副指挥使。 如果给这人更多机会让他立下更多功劳,玄铁卫这个组织也许就不再需要他夜澜这个老人了。 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把那人叫出来的。然而现在却是再不唤出来就他就死定了。 一摸玉简已碎,他却是心中剧震。按照他们原来的约定,应该是他一捏碎玉简,对方就立刻出现出手帮他解围的。怎么现在这人还没有出现? 另一个极度让他不安的念头浮上了心头。他立刻想到,既然要死,就应该拉着冷峰、严霏夫妇一起死!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这狠厉的念头还没有转起,就感觉脑门一凉,一支冰凉的水剑从眉心穿透了他的头颅。 明明头颅已经被刺穿,他却依然能看见冷凌秋白裙如霜,身影在水中荡漾。看似柔弱却坚硬如钢的秀水剑犹如一根天柱般插在自己所能见的世界的正中央。 只是他脑子的思维就好像透明的胶液一样凝滞了。明明操控那两枚定魂针杀人只需要他心头一念,但这一念却怎么都转不过来。 从欧阳泛奇袭夜澜,到冷凌秋一剑刺死这位玄铁卫副指挥使,说起来话长,其实是一连串闪电之间的胜负,合起来不过半次呼吸的时间。 所以武秀仙虽然飞遁逃亡,其实并没有跑出多远,也就是到了十来里之外的样子。 羧族人的倒影世界其实并不是很大,方圆也就数十里左右。她这样一跑,就越来越逼近这方世界的边缘。继续往前直飞就不可能了,需要另寻出路。 不知道究竟是心虚还是心慌,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路跟着她。到了这个时候,她不敢贸然停下去寻出路,只好小心翼翼回头一望,并将神识展开扫去。 背后有什么东西倏忽一飞,在她看清之前,便在她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她心中大为恐慌,立刻法力涌起,改变了方向,打算换个方向加速逃亡。 但她方向忽变之下,那东西却早已在她转向的这个新的方向上等候了。见她调转风向冲来,立刻毫不留情地迎头撞上。 武秀仙终于看清,这始终跟着她而且在她视野中躲来躲去的,是一线水流构成的一片锋利的剑刃! 这时候她再调转方向已经来不及。噗嗤一声,剑刃穿透了她的护体法力,透胸穿过。她立刻从半空中坠落到林间。 距离如此之远,一个紫府修士想要一边诛杀夜澜一边遥控飞剑追杀武秀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水剑其实并非是冷凌秋在遥控。 而是她从水行真灵上斩下一部分来,将她一缕追杀武秀仙的执念注入了其中。 这部分的真灵就会有了唯一的意识,便会自行去追杀武秀仙了。 如此做的代价是,只要执念达成这东西就会自行消散。她损失的这一部分真灵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她毫不犹豫地做了这件事。这不是因为她深恨这个师父把她骗来这里,而是担心她父母除了那两枚定魂针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生死命门掌握在武秀仙手里。 一息时间内,夜澜和武秀仙双双毙命。但欧阳泛依然在和两名五行宗天才修士的恶战之中。 他的两个对手比起分别只有紫府三气和紫府二气的夜澜和武秀仙来说可要强大太多了。如果不是他硬生生拖住这两人,夜澜这头老狐狸绝不会失手的。 这两人正是有着“飞剑双唐”之称的飞剑堂新一代天才修士,唐家的唐肃和唐语默二人。 夜澜是有意从最为忠诚朝廷的金德院飞剑堂挑人,而尽量避开和冷凌秋多少有些关系的水德院的。 唐肃的飞剑尤为特殊,他并非真正驾驭飞剑。他的紫金剑能泛出几道剑光,这些剑光可以维持不灭,犹如实质一般凌空飞行。 对手一旦被这些剑光着体,就等于被紫金剑击中。如今他紫府圆满,已经修炼到可以十六道剑光同使了。 唐语默则是驾驭着八柄沉重的玄铁蛇纹剑,剑身漆黑,毫无光华,在空中毫无声息地低飞破防。 只是唐语默虽然剑法精绝,也和飞剑堂不少历代高手一样,太过沉迷剑法,导致境界提升不快。他至今也只修到紫府四气,比唐肃还低了一重。 但飞剑的杀伤之力号称天下一绝。因此他虽然只有紫府四气,其真实战力却是足以鄙视一切紫府级别的对手的。 鬼鸮女青月杨只有虚丹,实力对他们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此时她正在高空盘旋,望着下面激烈的战局。她很清楚如果她贸然俯冲去协助欧阳泛,不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被这三人的剑气撕个粉碎。 只可惜双唐的对手是他们同宗门同代的另一个天才,那就是疯子欧阳泛。 欧阳泛的紫府五气尚未圆满,境界不如唐肃,实力按理和唐语默不相上下。又是以一敌二,换了一般人早就落败了。 但他是战痴,是那种一打起来就忘记一切,无惧生,无惧死,无惧天崩地裂的人。 此时他一身剑伤,血染衣袍,手持着金锋剑,九乌兑金盘所化的九头金乌在空中尖啸飞舞。他心中早就忘记了一切,唯有战,唯有杀! 915 百载英杰索上径,万年老树作鹰犬 (915 百载英杰索上径,万年老树作鹰犬) 和欧阳泛久战不下,这事让唐肃觉得很急躁。 自从将本心镜炼成本命法宝之后,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又加上这个灵机兴盛的好年景,他已经是飞剑堂中最有希望突破到金丹的一人。 要知道飞剑堂的堂主,号称天下剑术第一的陈昂也就一个紫府圆满,凭借飞剑堂的剑法都可以傲世天下,丝毫不怵天下金丹。 他如今尽得飞剑堂剑法精髓,又有紫金剑剑芒这种更胜一般飞剑的神异之术,若还能突破到金丹,实力又能到何种地步? 和一般修士苦苦追索上境之路而不可得不同,他的上境之路是清晰可见的。通过本心镜他直接就能看到。 那就是胜过一切他所遇见过的“天才少年”,证实他自己的确是同辈第一,满足了他这本心之愿,他就可以没有任何意外地直接晋级金丹。 他当然不用一个一个地去挑战所有的同辈修士。首先若是他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人,对他来说就是不存在的,可以无须理会。 此外只要他坚信某人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那这人就可以省去了。 只有那些让他觉得没有把握战胜的同辈修士,他才需要一一战胜。而能入他眼的同辈修士其实是不多的。 前不久在一场飞剑堂内部的论道中,他已经战胜了唐语默,搬开了金丹路上阻路的这一块大石。 没想到到了妖界,又撞上一个欧阳泛!当然,后面还有一个更恐怖的冷凌秋。 这些人明明没有自己天资卓绝,却也这么强,还不是因为舍弃人间正道,卑劣无耻地投奔妖族? 如果让这些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阻挡自己的金丹之路,岂不是天下正道修士的悲哀? 只有乘着自己和唐语默两人两手的机会,先杀掉欧阳泛,踢掉这个绊脚石再说了。 不管是是不是公平战胜,只要欧阳泛死了,他这个心障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等到冷凌秋和欧阳泛联手,那他可就再没机会了。 唐肃一直在这样的激愤之中怒战,招招狠厉,几番要刺中欧阳泛的致命之处,然而都偏差了少许。 “小心!”就在他全盯在欧阳泛身上时,唐语默忽然一声大吼加上传音打断了他的全神贯注。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而来。急忙回头,他看到足有一人多高、浑身暗金色的一头巨大鬼鸮。这其实是青月杨的真身。 鬼鸮伸出一只钢铁般的巨爪,冲他脸上一划,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火热无比的深痕。离他的眼睛只差了分毫! 唐肃急忙挥手一击。他这只手早已经被勾诛给砍掉了,如今代替手的是一只被炼化过的龙爪。 龙爪持剑不便,运使也没有他原来的手那么灵活。但论坚硬程度,和鬼鸮的铁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空中两爪相交,激起一声爆响,和大片的火光。 冷凌秋正要加入战团,却呆滞了一瞬间。因为有一股恐怖的金丹三花威压罩了下来。 这感觉犹如一根根沉重的巨木从高空翻滚而下,轰隆隆地滚落四方堆积起来,让她不但寸步难行,就是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原本打得难解难分的欧阳泛等人,也被迫停止了下来,各自运用法力对抗这源源不断的神识威压。 地面泥土破开,一个浑身棕黑色蓑衣的老者从泥土中就像发芽一般冒了出来。他的脸被蓑衣之上的斗笠遮住,让冷凌秋看不清。 但更奇怪的是,他身上毫无灵机波动,连一丝生气都没有,犹如一块死的木头,让人完全不知道那几乎填塞了所有空间的神识威压从何而来。 “老夫乃皇帝座下玄铁卫副指挥使榕千紫。” 老人干咳一声,发出沙哑沉重的嗓音。 “受厚土皇帝钦命,老夫全权负责与万流谷鬼鸮国的盟约事宜。 “冷娘娘,只要你收下这枚定魂针,从此你我两国永结盟好,共享神洲造化。到时你我迟早都有飞升登天之时。 “你若拒绝,将来人妖两界交兵,万族生灵涂炭。这数不清的罪孽,难免归于娘娘你的一念之差。 “究竟如何选择,就请娘娘决断了!” 当林中竹屋附近的气氛被榕千紫压迫得快要崩溃的时候,鹿湖边,一个形如小山的古怪祭坛上,大祭司渡影和祭司渡石,正静坐其中。 他们四周光影闪烁,浮现着很多的虚景。 这让他们能清晰地看到,在现世中的鹿骨湖上空,有无数的飞天军正在飞来飞去。地面上不少天池黑骑也在不断赶来。 鹤族人的警告不断传来。其内容都是在不断询问羧族人为何开启鹿骨湖禁制,并要求将禁制打开一个门户,以便鹤族人入内搜查。 渡影表情不变,始终不予回复。渡石却是越来越紧张了。 “大祭司,如果飞天军开始攻打禁制,我们可能被处以叛国之罪……” 任何鹤族的附属部族在当初加入的时候都要立下血誓效忠,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退出的。 渡影神色不变地回答:“禁制出了意外,导致了内外无法传音,这有什么奇怪吗?” “等鹤族人进来,一定会派阵师详查这些禁制。如果查出什么来,怎么了结?” 渡石依然不依不饶地问。 用“意外”之说当然可以暂时搪塞一下。但如果真的闹出了大事,鹿骨湖的防护阵法、鹿骨坟场大阵可都是跑不掉的。 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是谁操控的,都有痕迹可查。想要把这些痕迹完全抹掉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事我自有决断!”渡影似乎被他逼得无话可说,只能丢出这么一句来,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禁制之外的现世中,这一带只能看到空空的一片湖,一个人也没有。 但任何人只要走近了这片湖,便会受到各种古怪的攻击,因此鹤族人暂时也没办法接近。 很快连菱、勾诛,连带黑夜王,都出现在了鹿骨湖的上空。 就在连菱以神识扫荡太白林整个区域的时候,勾诛正在联络鹤族人在太白林上的各处驻地,要求有任何不寻常的异样全部上报给他。 因为他断定五行宗既然要干这件事,就必然要找一个安全稳妥的地方。 他们不可能离开太白林去四周到处都是野妖的蛮荒,也不可能在太白林的区域内轻而易举让他们找到。那他们就一定要用某种方式来逃避追索。 鹿骨湖这个地方禁制开启,反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如何进去了。 916 湖积万年死气,人藏一腔祸心 (916 湖积万年死气,人藏一腔祸心) 最初进入试探的一小队天池黑骑一进去就失去了联络,一个都没有出来。后来进入的飞天军仗着有翅膀跑得快,活着出来了几个。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说不太清楚,只说一进入鹿骨湖的附近,就会遭到连续不断的猛烈攻击。 整个鹿骨湖笼罩在一圈莫名的灵机之下,这却是明显的。就连没有什么修为的凡人,都会觉得这湖周边围绕着一圈仿佛看不见的氤氲雾气。 以黑夜王的脾气,早就要破开脖子上的封仙锁,自己暴力冲阵了。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明白这种基于地气的阵法,就算他以金丹三花之力来冲击,也和冲击白青驿的防护禁制一样,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冲开的。 即便他冲击成功,也可能导致这片区域整个崩溃。如果冷凌秋正在其中,必然一同遭殃。 再加上勾诛在一旁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能带你穿过这道阵法。” 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他继续隐忍依然是最佳选择。 “照着我走过的脚印走就可以了。” 勾诛也只要他在进入鹿谷之前不挣脱封仙锁就可以。一旦进入鹿谷的湖中倒影那个隐蔽区域,黑夜王爱怎么折腾都没有问题,反正外边的鹤族人察觉不到。 他走在最前,黑夜王步行在十步之后。连菱悄无声息地从天空中降落下来,在他们身后百步之外如幽灵一般跟随,始终不远离,但也不靠近。 这名气息熟悉莫名让他恐惧的金丹三花女修的存在让黑夜王感觉如芒在背。但现在他们是友非敌,这也只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勾诛的身影在接近鹿骨湖边的某条界限上,便如同入水一般隐没了。黑夜王没有犹疑,也跟上去,一同消失不见。最后一个消失的是连菱 以勾诛的阵瞳,再加上阵心之力,他一眼看去,整个鹿骨坟场大阵就在他的脑中暴露无遗。 数万年来,这片湖都是这大片山野中的鹿群的饮水之地。但也是肉食兽类潜伏捕猎最佳的地点。所以这四周到处都是鹿骨,被称为鹿骨坟场,密布死亡的气息。 羧族人的阵师便利用这里萦绕万年的死气构筑了这个阵法。一旦开启,外族修士进入的时候神识就会遭到连续不断地侵蚀,生机流逝。 但阵法无论怎么布置,总是有强有弱。想要做到密不透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勾诛不用太多推算,就能一眼看出这些妖族的阵法相当粗糙,留下了大片的空隙可以利用。 只要他顺着这些空隙走,就能走出一条路来,几乎不会受到攻击。 而且这种玄阴死气的阵法对阳修的侵蚀之力惊人。但对勾诛来正在炼化的玄龟来说,简直是大补。 玄龟就在勾诛的气海中游动。它也闻到了外界对它来说香甜无比的气味。 于是它小心翼翼地将脑袋伸出了气海水面,冲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深吸了几口。 它这一吸,巨石祭坛之上的渡影便猛然惊醒了。他第一次感觉,居然有什么东西在吞吃鹿骨坟场的死亡之气? 这就如同巨龙吸水。虽然一口两口不至于把湖水吸干,但湖面真真实实出现了下降的那种恐惧感觉。 除了他之外,他身边的渡石也感觉到了。 “大祭司,这几个人威胁巨大。我建议赶紧放开禁制投降,剩下的事让鹤族人去处理!” 渡石比那位沉稳的大祭司更加恐慌。鹿骨湖上积累了万年的死气可以说是整个族群的立身之本。哪怕只是小小的损害都可能带来巨大的后果。 没有了鹿骨坟场的存在,他们根本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会被四周盘踞的各种力量强大的野妖撕成碎片。 “石长老,你去谷中盯着那几个人族修士,让他们不要搞出太大的事来。这里我自有办法!” 渡影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渡石一时语塞,但想了想,他还是急忙冲了出去。 他们部落所在的这个倒影世界里也并不安稳,猛烈的灵机冲撞不断地传来,显然那些花钱进来“度假”的人族修士引发了一场内战。 所有羧族人都被他们提前送往距离相对较远的峡谷中去躲避了。但这也不一定安。因为整个倒影世界就方圆数十里的大小。 以渡石原来的了解,给了他们一大笔钱租借了一片区域的那些五行宗修士最多也只有紫府的实力,和他们羧族人中几个最顶尖的强者实力相当。同时他们还有谷中的禁制可用,掌控住局面是完没问题的。 但他们根本不懂无论人修宗派中紫府修士拿出金丹法宝来是常有的事啊。 而且金丹三花的榕千紫,拥有“木默”之术,能真真切切地化为一块死的木头。当年连成仙的林菡,如果不刻意去查探,也察觉不了他的存在。 所以即便他是有金丹三花的实力的异族修士,也能在太白林范围内自由行动,不会被太白林四处密布的禁制察觉。 当然这是在他不施展金丹三花威能的前提下。他一旦施展三花威能,倒影世界之内的生灵就能察觉到灵波冲击了。 金丹修士在这里斗法,随时可能将羧族部落移为平地。 正是这个让渡石意识到巨大的危险。他虽然只有紫府二气的修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应付着了。 不光里边有金丹三花修士开始动手,外门还有金丹修士正在破阵!羧族人真的是自己将自己推到了一个随时决定生死存亡的艰难时刻。 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同意五行宗的使者借用他们的地盘的大祭司,同时也身兼族长之位的渡影,对这件事却并不着急。 其实人族修士们拿出的好处并非只有那一大笔足够他们部落一年收入的血灵石,还有一份专门颁发给他一人的圣旨。 有了这份圣旨,无论五行宗的谋划成与不成,他都可以持有这份圣旨去往厚土皇朝,得到一个合法的身份,成为坤元帝座下的一名亲随修士。 他早就受够在这蛮荒包围之下,带着一帮羧族人艰难求生,坐等老死的日子了。 去了人界,他不但修炼有成的几率大大增加,就算最终无缘仙道,数百年的富贵也少不了他的。 他只要操控这个局面坚持到明天天亮,然后凭借手中的大传送符走人,奔向他的荣华之路就可以了。 鹿谷羧族人的命运最终如何,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 917 渡影以血祭阵,渡石转念成土 (917 渡影以血祭阵,渡石转念成土) 他想要拿到好处的关键,就是要坚持到天亮。但看了一眼祭坛上的漏表,他发觉要到第一缕晨曦划破天界,至少还要有小半个时辰。 在他眼中,正在闯阵的虽然有一名金丹三花的女修,但这并不是问题所在。 三花修士想要强行破阵当然是可以的,但至少也要花个把时辰才可能破开。另外那个鬼鸮族的紫府男修就更不放在他的心上了。 真正可怕的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青甲妖修。他身上的修为晦暗不明,但他走的每一步,几乎都踏准了鹿谷坟场阵法的弱点。 如果不是在整个羧族部落,只有大祭司和族长才能全面了解这个阵法的弱点,而他又身兼二职,他简直要怀疑羧族人有内应在指点了。 按这个速度,这三人用不了一刻钟,就能毫发无损地穿过鹿骨坟场,然后走进湖中,让他的美梦灰飞烟灭。 他站了起来,走到祭坛正中。这里有一个圆形的祭台。祭台很不洁净,上面布满了斑驳血迹和血肉残渣,还有苍蝇飞来飞去。 他拿出一柄锋利的骨刀,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划,然后将喷射而出的鲜血撒在祭台上。 这些血一碰到肮脏的祭坛就好像掉在了烧红的烙铁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腾起化作血雾。 祭台上只剩下一片深黑的血痕。而四周的苍蝇被这血雾所吸引,更加激动地嗡嗡飞行起来。 即便一些炼成阵瞳的阵师能看穿鹿谷坟场的阵法,也是绝对看不清所有的变数的。 他的羧族族长一脉的鲜血,能激发起这个阵法最大的变数。这能让整个大阵所有的威力在瞬息汇聚爆发一次,诛杀阵法内所有的生灵。 这一招足以灭杀金丹三花以下所有修士。至于那名三花女修,即便无法一次性诛杀她,也可以重创到她暂时再无继续破阵之力了。 他这么做代价巨大。不但他自身的修为要受损,整个鹿谷的死气也要损耗三分之一。没有数千年是补不回来了。 羧族部落的防御力会大大降低。未来千年内若是碰到金丹野妖入侵,恐怕都会守不住了。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那时他早就在东胜神洲最为繁华的厚土城中享受高官厚禄,优哉游哉了。 他献祭的这些鲜血就像色素滴入了湖水中,鹿骨坟场大阵就完全不同了。 原本是迷雾中的一片晦暗阴霾的天地,瞬间变得血红。 大湖边堆积如山的鹿骨,忽然间吸收了空中飘荡的血气,开始生出模糊的血肉。这些骸骨的血肉还没有生长完全,就纷纷获得了行动的能力,挣扎着爬了起来。 它们就像汇聚起来的大群蜘蛛一样攀爬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由骸骨和血肉组成,浑身血色,但有着一双幽蓝的阴寒双眸,和一只包围着无数白森森厉齿的巨口。 那深黑的巨口张开,无数的痛苦、恐惧和死亡的气息汹涌而出,犹如洪水滔天而来。 这是无数生而为食草动物的鹿,在这湖边受到猛兽伏击,被吞噬血肉所带来的痛苦、恐惧和怨恨的汇聚而成的怪物。 它并不仇恨那些食肉的猛兽,它怨恨的是这天地法则本身,有情众生弱肉强食的无情之道。 因此它别无它念,唯一的愿,便是诛杀这范围内一切生灵,让整个范围成为一片死地,无生则无苦痛。只有再无有生方能消弭它对天地法则的仇恨。 这样的一股愿力,你用法力强行对抗是没有意义的。你越是对抗,他便也是越强。这就像以力塞川一样,越是填塞,溃堤就越惨。 “没有金丹三花以上的境界,根本就不可能阻挡这股力量。” 黑夜王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股怨念如同万兽狂奔般汹涌而来。 如果勾诛拿不出什么迅速解脱的手段,他就要自行挣脱封仙锁了。 “尊驾放心,小事一桩。” 阵师即便是有心阵之能,虽然能看破阵法,但也是无法预估阵法中所有变数的。因为阵法之外,还会有其他的事物介入。 比如渡影本身就不是这阵法的一部分。他用自己的鲜血献祭来激发阵力,这就不是只看阵法就能预计的。 但勾诛的九炼之神天生就具有推算之能。他在进入这个阵法之后,不但对阵法看了个通透,脑中也无时无刻不在推演任何可能的变数。 此刻他早已胸有成竹地站在最前面,手中白色遁光一闪,就多了一面厚厚的盾。 神奇的是,这盾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就在出现的同时,立刻有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这其实不是盾,而是玄龟。只不过玄龟的壳真的很硬,比起陨铁定方砚池还好使,所以勾诛就常常把这头小乌龟拿出来当盾牌使了。 怨念的狂潮如风而至! 在大湖的倒影世界中,离开祭坛的渡石也看到了让他不可思议的场景。 他原本熟悉的湖畔部落,如今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这些坑每个都有方圆数十丈之大,深达数丈。坑内一片焦黑,一切存在之物都已经消失不见,被夯实成了泥土的一部分。 因为它们并非是被挖出来的,而是被某种伟力,如同拳击般一拳拳砸在地上的。 部落这些房子被砸成了坑还可以重建。但如果这场恶战波及了所有羧族人藏身的峡谷,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渡石下定决心,即便大祭司渡影反对,他也要对这些人族下逐客令了。如果他们拒绝罢手,他就以放开禁制,让鹤族人进来作为威胁,逼迫他们妥协。 但他四目眺望,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了任何生灵的气息。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他忽然察觉异样并非在四周,而在头顶上。这时他才慌忙往头顶一望。 夜空中,天顶仿佛是出现了一轮巨大的黑日。狂暴无比的冲击波从他头顶降落而下。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自己的意识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所站的位置,原本是一片空地,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变成了一个焦黑的大坑。而渡石此人,也从此消失,成为泥土的一部分了。 918 老树人力平鹿谷,少疯子忽窥大道 (918 老树人力平鹿谷,少疯子忽窥大道) 只能说渡石的运气实在太不好,赶上了榕千紫最为焦躁的时刻。 就在他出现后不久,冷凌秋和他父母、欧阳泛和青月杨这四人一妖就消失不见了。 其实以一个金丹三花修士的神识之力,是足够识破鱼目珠的隐匿能力的。 问题就出在榕千紫是个树人,肉身强大无比,自身又极为擅长隐匿,神识方面就成了他的最弱项。 他的神识之力如果放诸于外,比一般金丹三花修士的神识是要弱一些的。 所以冷凌秋展开鱼目珠把他们几个罩住之后,他就再也察觉不到这些人和一头鬼鸮的位置了。 连他都察觉不到,更不用说只是紫府修士的唐肃和唐语默两人。无论他们的剑锋多么锋利,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也是白搭。 “你们两个先行撤走,剩下的我来。” 榕千紫决定甩开这两个累赘。这两人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唯一的作用是事成之后分走他不少功劳。 虽然说这是在羧族人的倒影世界中,里边绝大多数人都无法走脱,但他们来这里准备周全,自然不可能把自己限制住。 他们都准备了大传送符,而且渡影也在四周阵法中专门给他们留出了传送通道,让他们随时都可以撤走。 双唐在玄铁卫中只不过是普通打手,对这位副指挥使之命不敢不从。两人只能传送走了。 只剩下榕千紫一人,他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的计划也简单。我不知道你躲在哪里,那我把每一处都攻击一遍,就不信你能不出来了。 老树人的攻击很朴实,单纯利用肉身之力的一拳而已。但以他金丹三花的实力,那一拳轰击下来,地面上就是一个巨坑。 巨坑内呈现焦黑色并非因为他的拳法带有火行属性,实在是因为他这一拳太重太狠,巨大的压力产生的高温,几乎要把地表都融化了。 就这样的一拳不但摧毁了地面上的一切,就算对方用土遁术躲在地面之下也是没用的。 因为力道太强,他一拳过后地面之下的泥土全部被夯紧压实,坚硬程度和岩石无异,直达深处的岩层。就算有人躲在里边,也再也出不来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方圆数十里,他一拳也就覆盖数十丈的范围,要什么时候才能全部轰平? 好在他出拳甚快,而且也不用真的全打上一遍。他大致能锁定一个冷凌秋等人消失的范围,方圆数里的范围而已。 渡石不知所以贸然闯了进来,刚好被一拳轰在头顶,当然是瞬间就生死道消。 轰轰声就像是连绵不断的沉重的脚步,越来越接近。 静坐在某处的冷凌秋和欧阳泛、青月杨三人其实都很清楚,按这个速度,再有不久,榕千紫的攻击就要从天而降了。 他们继续等待是必死无疑的。但这时候如果起身转移位置,反而更加危险。 因为即便有鱼目珠的隐匿了灵机波动,他们移动起来也多少要发出声音,引起空气流动的变化,甚至在地面上留下痕迹,这也一样会引起榕千紫注意的。 就在三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平时甚少开口的欧阳泛忽然开口了。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接着这个。” 欧阳泛将手中一物一抛。冷凌秋伸手接住,发觉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她正要细看,里边却汹涌而爆发出一团凝滞无比的水行灵气。 这团灵气就像糖浆一样,猛然展开,将冷凌秋和青月杨二人都裹了进去。 冷凌秋立刻感觉到全身僵直,一动也动不了了。但她神志依然是清醒的,尚可以神念传音。 “欧阳泛,你疯了?” “水凝珠,别乱动,最多制住你们一刻钟。” 欧阳泛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做了几个伸展的动作。他盘坐有些久,感觉腿有些麻木。这珠子是当年他和水德院某人斗法获胜得到的战利品之一。 “我去引开他。” “你疯了!榕千紫有几万年的道行,见他你活不过一招!” 欧阳泛没有再说话,他平时就懒得说话,更何况是现在。 他直接走出了鱼目珠覆盖的范围,在还没有一丝晨曦,昏暗晦涩的夜幕下,留下一个僵直高大的背影。 尽管在水凝珠中不断挣扎,但冷凌秋始终挣扎不出。除了武瑜之外,她不想亏欠任何男人的任何东西。 然而水凝珠这东西的作用就是束缚一段时间,对水行修士尤其有效。她暂时是无法挣脱的。 欧阳泛并非是单纯地想死,他只是忽然看到了他的金丹之路。 一般人一定要到紫府圆满多年之后,才能极端偶然地产生丹悟。 他却在这时候就忽然产生了。可见修道之路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绝对的规则。 在上骨鹰峰之前,他心中是无道的。他一味好勇斗狠,和找所有人对战求胜,就是为了寻他的道。但他并没有寻得。 他和唐肃不同,一样自认天才,唐肃只要确认自己是天才第一就能成就道。他却在反复获胜之后照样空虚,感觉自己一无所成。 直到骨鹰峰上,冷凌秋伸手救了他一命。那一瞬间,他仿佛隐隐约约看见了自己的道。 从此他便忘记了一切,紧随他的道而去。日日夜夜近二十年的守候,他只不过是在悟他的道罢了。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顿悟了。 他不像唐肃一样,要用本心镜才能看到自己的道途。他也不是像勾诛一样,在幻境中看到自己的成丹之道。 忽然心中豁然开朗,他就简单地知道了。只要他行此道,他必然成就金丹,这其中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但反过来他若不行此道,那他再怎么修炼都是没用的。 听着远处一声巨响,就在下一声即将响起的同时,他猛然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犹如利剑般激射了出去。 因为一拳轰下的瞬间,必然是榕千紫最全神贯注的时刻。这时候他跑得越远,冷凌秋他们就越是安全。 以他紫府五气的速度,虽然做不到瞬息百里,瞬息数十里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榕千紫也不可能真的等他到了数十里之外才发觉他。 “终于忍不住出来了吗?” 他的神识扫荡而去。但手下的重拳并没有停下。只不过他的下一拳就已经移动了位置,已经挪移到了欧阳泛的头顶,猛然砸下! *** (我最近一直都是两日一更。这是因为我在预备新书。新书我已经写了有一段时间了,就在不更的那天写。 我不可能永远写免费书的,终究要签约赚钱才是长久之道。 《浑沌记》这本书我已经一直构思到了结尾,既不会太监,也不会草率结尾。 我构思了一个震撼无比的精彩的gaochao和结局。我不可能会草率结束它或者直接太监。 《浑沌记》是一本足以改变网文发展史的书。我这么说很容易被人取笑,然而不幸的是,这是事实…… 她不是一场表演。她是一个世界,每个人物都是活着的。我甚至能听到他们心跳的声音。 只是“足以”并不等同现实。多年后这个世界埋没于尘封中也很正常。金子总会发光只不过是骗小孩的童话罢了。 《浑沌记》不适合现在的读者。她出生的时代不正确。如果在金古时代或者诛仙时代,她或许早就大火了。 未来她也可能大火,因为读者的喜好是个钟摆,并没有固定的偏向。 但即便现在不火,若以后我能写别的书成名,这本书也一定会被挖出来火起来的。 可惜的是如果将来我签约新书,变成双开,这本书的更新可能会更慢些。所以请谅解了。) 919 钢钉入土未屈饶,肉身献祭犹困斗 (919 钢钉入土未屈饶,肉身献祭犹困斗) 但榕千紫这一拳击中欧阳泛,和击中渡石的感觉完全不同。 击中渡石是击中一个活物,瞬间灰飞烟灭。而他击中欧阳泛,却觉得在他的拳风和松软的土壤之间,夹了一坨铁。 这是欧阳泛催动九乌兑金盘上的金行灵气爆发,充斥在他的肉身中,使得他的肉身变得坚固,宛如玄铁所铸一般。 以他的紫府之力,再怎么催动本命法宝,也不可能抵挡金丹三花的榕千紫全力倾注的一拳的。但拳从他的头顶下,他的身下是土,他只要自身比土层更硬就可以了。 对方这一拳将他轰入泥土之后,四周的泥土汹涌而上帮他抵挡了不少威能。 在欧阳泛一出现的时候,经验丰富的榕千紫早就知道他是金行修士。所以他并没有一开始就猛然发力,而是力道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 他在将土层不断挤压。只要将土层挤压到比欧阳泛的身体还硬,那么这家伙也就死定了。 这股万钧重压,犹如泰山压顶,直接压在欧阳泛的头顶。而这人就像一枚钢钉,始终不屈不挠地被钉往越来越坚硬的土层深处。 对欧阳泛来说,这形势和勾诛在北冥深处,巨大的水压之下成就金丹是差不了太多的。 区别是勾诛服下了极品天引石。而欧阳泛则是根本没有用过任何外药。他的虚丹在气海中直接就开始结晶了。 但他的身体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下,血肉和骨骼早已模糊成一片,不再有严格的区分了。如果把他从土里挖出来,看到的只能是一个模糊不堪的血人。 榕千紫是能感觉到的。树人神识相对较弱,但对生机很敏感。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修的生机正在不断流逝。 但他并不着急真的将这个人轰死。他有意放慢了这个过程。 “哈哈,冷凌秋,你就眼看着这个家伙为你死?” “出来吧,他还可以活的。” “再这么下去,他可就真死了!” 如果不是冷凌秋被水凝珠死死困住,他的计谋绝对是有效的。冷凌秋在这种状况下极有可能出来束手就擒。 如果是这样,他就给冷凌秋中上千里定魂针,剩下的一切由冷凌秋和黑夜王解释了。 就说武秀仙等人挟持冷峰夫妇,冷凌秋和欧阳泛等人来救援。最终武秀仙等人被杀,冷峰夫妇以及欧阳泛等人也不幸殒命就可以了。一切罪过都可以推给五行宗。 至于坤元帝与黑夜王之间的盟约,只要有冷凌秋这个受控制的枕边风在,迟早都可以达成的。 然而他的传音始终没有答复。冷凌秋就像死了一样始终没有答复他。这让他觉得烦躁不堪。 他收到渡影传来的信息,知道已经有人在闯鹿骨坟场的阵法了。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他几乎可以确定,黑夜王必在其中。 同样都是数万年的老妖,他可不想和黑夜王交手。 黑夜王在被前代树皇木逊封印的时候,他正是木逊座下的打手。如今他竟然又动黑夜王的女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想都不用想,这头复活过来的老鸮一定会和他玩命。 他传音给渡影:“想要跟我去厚土城,就多动动脑子,把阵法守住,最多再一刻钟老夫就可以大功告成!” 然后一个一个的分身从他身上走了出来,与他一模一样。他们一出现,就自动地往四面八方走去。 一般金丹三花的修士即便不成就元婴,法力也可以无限制的提升下去。但他们的肉身能施展的法力却是有限的。所以无论他法力有多少,神通的威能却被牢牢地限制着。 榕千紫却可以用分身来承载这些法力。他和枯木荣随时发芽产生分身不同,他这些分身都是长久就存在,和他一起修炼的,并且承载各自的法力的。 其中每一个分身,都和他一样,有着金丹三花的威能。他一共有十三个分身,相当于十三名金丹三花修士的实力! 这是他的终极奥秘,如果不是千钧一发时刻,他并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施展出来。 十三人一起用重拳扫荡整个鹿谷,那速度就要快太多了。根本不用半刻就能扫荡得片瓦不存。就不怕冷凌秋不肯出来了。 而他其中一个分身,一把把欧阳泛从土层中挖了出来,然后捏着一条虫子一样狠命一捏。 “去死吧,小子!” 先杀了此人,然后加快速度,在半刻钟之内,将整个羧部范围内所有的空地都来上一拳,逼迫冷凌秋现身。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与此同时,鹿骨坟场的死亡之潮的表现却和渡影的期待相差甚远。 原本那股充斥着死亡之力的浊潮根本就不可能有生灵能阻挡,但偏偏被那个年轻的青甲鱼修手举一头怪异的玄龟给挡住了。 更要命的是那头玄龟莫名地吸了两口,这股浊潮中的死气就极速地变淡了,就好像兑了水的汤一样失去了味道。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生物,专门以死气为食? 玄冥就是以死气为食的。只要死气足够,他就能死而复生无数次。这头玄龟是玄冥的一部分,当然具有同样的特质了。只不过羧族人偏居妖界,所以对这些并不了解。 他略一犹豫,直接走上了祭台。这样他的身形在祭台上的黑雾中飘动,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如果任凭这些人侵入湖中,他将违背承诺并丧失坤元帝的庇护。不要说鹤族人了,就是羧族部落也饶不了他。那样他就是必死无疑的。 将他自己本身做为祭品,这是他最后的手段。虽然他的肉身必然会被摧毁,但他并不会死亡,而是成为阵法的阵子。 如果他能阻挡住这些入侵的修士到天亮,完成对厚土皇朝的承诺,他还是可以操控阵法用那些鹿骨遗骸重新凝聚一个肉身出来,并及时撤往人界的。 在鹿骨坟场大阵中,玄龟饱吸了死气,浑身变得乌光透亮,一双小眼发出明亮的蓝色光芒,一脸陶醉的表情。 它正要多吸几口,勾诛强行把它的脑袋按回了龟壳里边,然后收入气海消失不见了。 虽然说玄龟可以说是他气海的一部分,玄龟越来越强也就是他的法力越来越强大,但玄龟如果“生长”太快,还是会出问题的。 说不定这头暂时没有完整自我意识的玄龟就会喧宾夺主,使得他不再是勾诛,而变成玄冥的一个化身。 就在他眼前,他看到眼前那头无数鹿骸所凝聚而成的巨大的怪兽,原本已经被玄龟吸得到了崩溃散架的边缘,这时候却忽然凝实了。 它不但凝实,还在一块一块地凝聚,缩小。最后,一个高大强壮,头顶上一双羊角的人,从如龙卷风般狂舞着的血雾中走了出来。 920 战殒途穷处,成道路尽头 (920 战殒途穷处,成道路尽头) 这东西一出现,整个大阵内飘荡的血腥和死气就立刻有了主人,不再是无主之物了。勾诛就算把玄龟放出来,也无法再随便吸纳。 而且这血雾变浓了之后,他发觉刚刚还近在咫尺的黑夜王已然消失不见,连他的神识都察觉不到了,更不用说跟在远处后面的连菱。 这雾竟然和阴丹诡气一样有着相似的作用,能把阵法内的人相互隔离开来? 好在那两位都是金丹三花,对方最多是暂时将他们困住。这法阵的主人首要的目标肯定是来找他。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这阵法弱点的人。 “老夫乃羧部族长兼大祭司渡影,见过这位尊客。” 这羊首怪物模样虽然奇特,但礼节分毫不差,一见面就是一个长揖。 “我羧族内的防护禁制出了意外,尚未修复。此时不能待客。尊客还请暂且退出阵外……” 但他话音未落,他便看见对方身形虚化,然后消失不见了。 这人当然就是勾诛,只不过渡影并不认识这位鹤族的鳞亲王。 既然冷凌秋被困在危机之中,勾诛当然不会有任何时间和他废话,能动手就绝不要说话了。 渡影冷冷一笑,心想我是阵法的主人,这阵法如同我的心神,你施展一点隐匿之术,莫非还能逃出我的心神之外? 血雾凝聚,他手中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支血色的长矛。这矛就和羧族人用来在水中刺鱼的削尖的木棍一样,形制极为简单,名称也很朴实,就叫刺鱼血矛。 但在他手中,这就是一件充斥着死亡之气的可怕武器。它不但专门破玄修的护体法力,而且一着身便会以血毒侵蚀对方的肉身。 只要对方是血肉长成,就必定会被沾染而成为这鹿骨坟场祭品的一部分。 更可怕的是无论这这件武器还是他在这血雾中凝聚出来的肉身都是不灭的存在。就算一击将他打散了,只要这阵法还在,都一样能再次凝聚出来。 无论是在血雾中消失的勾诛,还是另外两名修士的具体位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手中始终擎着刺鱼血矛,就是在静静等待机会。 一方面拖延时间正是他要的。另一方面,只要这人自以为他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一定会主动过来偷袭他。 果然,才一息不到的时间,那人便绕道从他背后,奇袭而至。 他根本动都不用动。紧握血矛的手微微一松,那足有三尺来长的锋利血矛就犹如一线血光般激射了出去,噗嗤一生,直穿对方的胸口! “尊客既然不愿意等,那就乖乖留在这里作我羧族阵法的祭品吧!哈哈。” 仰头一笑之后,他忽然察觉有些怪异。这人的身躯如同他期望的在血雾中逐渐溶解,但其身上的气血过于淡泊,简直如同一团清水,并没有血肉在其中。 他的心中警兆大起。因为他心神中掌握的对方的位置,忽然多了起来。一处接着一处,就好像对方的人数在急剧增长。 不一会儿,他便看到一个一个同样身穿青甲,内衬深色道袍、手持利剑的道人,在血雾中出现,一个个微笑着向他走来。 一片血光之下,他一连射出了数十支血矛,这些怪道人一个个被刺穿。但他们的身体被血矛刺过,只不过往后一歪,瞬间又强行掰正,然后继续往他走来。 “什么鬼东西!” 渡影心中一阵慌乱。 但这时,对方每个人身上似乎都在释放出一圈一圈的寒气,大阵中的温度急剧下降。这些寒气叠加之下,滴水成冰,连空中的血雾都快冻结了。 渡影急忙运起气血之力,口诵法诀,打算破开阵法直接脱身而去。 什么厚土城的荣华富贵,什么羧族部落的前途,他不管了。只要能保住性命,哪怕逃出去当一头野妖茹毛饮血他也认了! 然而他身上的气血之力刚刚涌动和阵法发生共鸣,尚未来得及将他传送出去,他便感觉浑身彻寒入骨,气血的运行变得凝滞了起来。 一头凶悍的冰龙,就在他面前无中生有地出现,往他的眉心直冲而来。而他浑身上下都被冻住,根本无法运转阵力! 紧接着他的意识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再也无法运转了。 与此同时,湖中倒影世界里的榕千紫,却正在挥霍着渡影用生命换来的时间。 本来他的十三个分身分布倒影世界上空,每个人几拳下去,不用几息时间也就把这世界夷为平地了。冷凌秋不可能不被他找出来的。 但他的分身有一个巨大的弱点,那就是他虽然有十三个三花修士的肉身和法力,神识却始终还是如一人时那么弱的。 只要其中一人受到困扰,那么其他人以神识操控自身法力的能力也会大大受限。 而他的本体正在被欧阳泛这个打不死的小强的严重困扰着。 原本他把这家伙抓在手中,一捏之下,欧阳泛早已骨骼齐碎,连内脏都被挤了出来。 但神奇的是,他体内发生了莫名的变化,开始吸收天地之气,包括榕千紫身上的生机也被他吸收了不少。然后这家伙居然开始修复,很快完好如初! “突破?成就金丹?” 榕千紫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类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就在他手中成就金丹? 欧阳泛和他的本命法宝几乎变成了一体,整个变成了一轮在空中极速旋转的几乎完全由剑气构成的火色圆盘,金光四射,直接在他的手掌上穿刺出一个大洞,让他感到一阵钻心剧痛。 “莫非你以为成就了金丹就是我的对手?” 榕千紫暴跳如雷。他从未如此焦躁过。他已经多年没有承受过这样的伤害了。 愤怒之下,他的身体再度膨胀,几乎遮蔽了天空。无数像枝、像根又像是手的气生根垂落而下。 看似垂落,它们其实却是铺天盖地地直刺了下来,如同一场暴雨般吞噬了整个空间。 欧阳泛所化的金轮被这些气生根死死缠住,越缠越多,最终终于动不了了。 他在成就金丹的瞬间,会从天地吸收大量的灵气,那一瞬间能修复肉身的伤势。但这机会只有一次,是不可能有第二次的。 面对榕千紫这样的金丹三花的对手,哪怕只是一具分身,他也最多能拖延一点时间,绝对没有翻盘的可能。 但这就是他的本意。 921 修得大道化剑气,掀开一角睹惊局 (921 修得大道化剑气,掀开一角睹惊局) 他的道途简单而且唯一,那就是只要他为冷凌秋而死,就可以成就金丹。 所以即便他能暂时恢复伤势也没有用。如果他心中还抱着万分之一要活下去的希望,那他先前就不可能成就金丹。如今既成,那他自然是不会再活下去了。 既然要死才能成就金丹,那成就金丹又有什么用呢?炼成金丹难道不是为了登上长生之路么? 但从冷凌秋伸手救他的时候起,他就注定了走上了这条无果之道。 每个人的道途都不一样,并不是每个人的道途都是通往长生的。 绝大多数修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道通往哪里,在浑浑噩噩之中,就已经寿尽而终了。 此生能成就金丹,即便是必死,也比当年茫然无知之中,直接坠下山崖就死了好,更比无数苦修了一辈子,依然寿尽而终那许多修士要好太多。 欧阳泛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只不过饯行此生之道罢了。 既然要来攀登此山,就要攀到绝顶。虽然绝顶并没有什么登天之梯,但既然我行到了绝顶,就不算枉费我一生辛苦。 既要行一道,就要行到彻底,行到尽头。不行到尽头,你又如何知道前面到底有没有路? 即便前面没有路又如何?如果行到了尽头,那这就是我追寻的结果,这便是我的道! 在榕千紫无数气生根的缠绕之中,他的金丹之力猛然爆发,几乎化为纯粹的金行剑气。 这些剑气喷吐而出,犹如红日喷薄而出,万丈光芒横扫天地,刺穿和撕碎了一切围困着他的物体,层层盘绕着他的气生根瞬间变被撕成了碎末,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欧阳泛的肉身也消失了。神魂被狂暴的业力之风卷席,往轮回中了。轮回将会抹平他神识中所有记忆。但这些记忆其实不会消失,因为它们会保留在藏识中。 无论轮回多少次,这些藏识中深刻着的东西,终将引导他继续走向道途,直到浑沌天劫,再度创世的机缘到来。 但九乌兑金盘并未消失。当主人身亡,本来它会成为无主的法宝。但主人在生前的最后一缕执念,却给它制订了一个新的主人。 所以它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战意,冷却了所有的剑气,显出了一副如同四周带着锋利剑齿的铜镜,在空中有些孤寂地嗡嗡地飞行着,往冷凌秋的位置飞去了。 榕千紫的本体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三分之一的躯体被欧阳泛最后的剑气消磨殆尽。 虽然说树人的恢复力很强,但他的每一寸血肉都是万年的漫长修炼锻造而成。新生而出的肢体和原来的那部分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好在他无所谓本体和分身,每一具身体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这一具身体损坏了一部分,就把另一具分身当做本体使用就可以了。 但他停止了继续搜寻冷凌秋的任务。因为时辰已到,这个任务可以宣告失败了。 他能察觉到倒影世界边缘的禁制岌岌可危,就像烈日之下的冰河正在解体。一股强大的虚遁之力正在边缘涌动,随时可能渗透进来。 黑夜王,外加两名金丹修士。他可不想在这刚刚受创的时候受到这些人的围攻。 榕千紫不像渡影那么贪婪和疯狂。该进则进,该退则退。任务失败也无所谓,责任自有夜澜这个死人去承担。 更何况在他之前的故意拖延之下,夜澜已经死了。以他的强大实力,玄铁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已经独属他一人。以后他还有的是机会为坤元帝建功,安度浑沌天劫。 他的十三个分身纷纷走入他的本体融合,最后只余下一人。然后他点燃大传送符。在一阵狂暴的空间波动中,消失不见了。 这时在倒影世界中,十余里外的一片荒草地上,忽然杂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两个浑身散发着臭味、裹着土黄色破布的怪人从泥土之下爬了出来。 其中一个东张西望,很快看到了前面草丛中仰面躺着,穿着一身轻纱般水色对襟襦裙,已经没有气息的武秀仙。 其中一人将覆在她脸上的乱发拨开,惊喜地喊了一声。 “紫府境界,还是个美女。比起刚刚捡到的那个老头值钱多了!” 另一人也嘿嘿笑道:“一次捡到两具紫府尸!老子在收尸局混这么多年,这一次才是真正发大发了!” 一人将这具尸身往身上一扛,两人一前一后,溜进附近的树林里消失不见了。 很快,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原本平静的湖水忽然凸起,破裂而开。一团巨大的黑气,就像巨大的鲸鱼跃出海面一样,激起如山的波涛。 黑夜王解封之后的力量几乎把整个倒影世界都要撑得爆炸了。毕竟冷凌秋依然活着,所以他来得并不算迟到。 只是榕千紫既然只身犯险深入重地,他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安全无虞的退路。只要他自己不犯傻,自然是不会落到黑夜王手里的。 一个时辰之后,榕千紫已经出现在坤元帝的座前。虽然只不过一个玄铁卫副指挥使,区区正四品的官员,还是败兴而归,他却得以皇帝赐座,不用站着说话。 对这个一人就等同十多名金丹三花战力的恐怖妖修,就是来自天庭的昊明见,也是感到一丝震恐的。 昊明见褫夺的坤元帝昊汉的肉身,也没有十多名金丹三花修士的法力。 但昊汉拥有极品金丹,法力精纯无比。而榕千紫则胜在法力广大。二人真要拼死一搏,也算胜负难说。 榕千紫这种妖修要是能获得仙体升上天界,这一身法力全都转换为念力的话,那战力简直无法估计。 更关键的是,这种人为了能飞升天界,对你俯首帖耳,可以随意驱驰! 昊明见甚至动了回到天界之后,设法为他弄一具仙体,让他长侍左右,成为家族爪牙的念头。 “夜澜这个蠢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拉拢黑夜王未成反而得罪了鬼鸮这个大妖族,昊明见的怨气只好发泄在夜澜这个死人身上。毕竟榕千紫他还留着要有大用的。 他并不想在人界待太久。尽快联络各方势力一举攻破金州就是他急迫的打算。如果黑夜王并不站他这边,事情又多了许多变数。 “这一回虽然没有能和鬼鸮签下盟约,但属下打听到不少事情。” 榕千紫却并不在意他的恼怒,而是有些得意又神秘地说道。 “什么事?” 榕千紫将一枚玉简奉上,其中是玄铁卫混在参与诸妖会盟的修士中进入妖界后,多方详查得出的一些结论,其中不少是真正的惊天秘闻。 新任树皇名义上是木野亲子,继承了木野的名号,自称妖皇木野,所以木野部落的名字也并没有修改。 但这人并非是纯粹的树人,而是妖人混血。他是木野与玉州一个凡人女子的后代,名为木实。更夸张的是,他正如今的翠玉宫宫主! 922 禀天庭祈降雷霆,尊树皇臣服妖众 (922 禀天庭祈降雷霆,尊树皇臣服妖众) 但猛料还并不止于此。 鹤族的新任鹤王林枚儿,还有另一个身份,是翠玉宫太上长老碧落神女连菱的弟子! 而在鹤族身份尊贵的太师与鳞亲王这两头鱼妖,其真实身份也不是什么鱼妖,而是碧落神女本人和翠玉宫的真传长老勾诛! 虽然说连菱的化人丹和化妖丹绝对足够隐蔽,但除了人妖之间差别之外,还是有不少线索会让人把新树皇、鹤王等人的身份王往翠玉宫上引。 玄铁卫这样几乎无孔不入、为皇帝搜罗天下情报的机构当然是不可能放过这些线索的。 在夜澜的掌控之下,相关的调查其实已经进行了不短的时间。这次他们又派遣了不少人进入妖界,得到一手资料,基本证实了这些隐秘。 既然夜澜已死,那么这些功劳自然也就被新任的副指挥使榕千紫坐享了。 昊明见不由得冷笑起来。昊汉这位人皇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联络四方,准备构筑一个围剿云王的联盟。他却不知道这位废脉云王早就走在前面了。 妖皇、鹤王这些妖界超级大佬居然就堂而皇之待在翠玉宫充当弟子? 考虑到翠玉宫的祖师正是天庭多年来一直在追索却不见踪影的秦尊阳,这其实并不奇怪,背后极有可能有来自天界秦尊阳那一方的力量在推动。 他神念一闪,展开了圭、金两州的地图。这两州之间,最显眼的便是那一条横卧东南的青霄山脉了。青霄山脉绝大部分都掌握在圭州卫手中。 只要他一声令下,他的军队就可以从青霄山脉轻松南下,直扑云天城。 而且云天城原本的五行宗、古家、苏家等世家实力,也和朝廷关系极为密切。 这些应该就是厚土皇朝为金州所做的先手准备了。 可惜的是云王并没有按他们预想的待在金州原本的首府云天城,而去东南新建了一个沿海的大城,也就是金玉城。 金玉城北面的青霄山脉上并没有圭州卫的驻军。因为那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青霄山脉入海的龙头,被翠玉宫所盘踞的翠玉峰! 按照厚土皇朝多年来的惯例,有玄门宗派的地方,由玄门宗派负责防务。为了避免相互猜忌引发冲突,他们是不会派遣驻军的去抢宗派的地盘的。 但云王和翠玉宫之间密切的关系,就导致翠玉宫成了云王最好的屏障。 真到了危急时刻,云王完全可以坐镇翠玉宫,命他手下金州卫直接从翠玉峰出发,北上几乎毫无屏障的圭州平原。 昊明见一面痛骂厚土皇朝的前辈皇帝们留下的这个巨坑,一面不断地在翠玉峰的位置上画着红色的圈儿。 他忽然想到,这反而可能是一个借力的机会。 天庭能统摄三界,自然有天庭的规矩。本来翠玉宫虽然是秦尊阳创建的玄门宗派,天庭也不可能因为猜忌秦尊阳,就亲自动用力量把这个宗派灭了的。 但这件事牵涉到浑元始玉,那就不同了。对于浑元始玉有关的任何事,天庭都是不会放过一丝怀疑的。 翠玉宫既然与妖皇合谋意图染指昊家的浑元始玉,而且这背后还有秦尊阳等天界叛仙的手笔,他就有了足有的理由引起天庭的重视。 只要他上禀天庭,完全可以让天庭降下雷霆将翠玉峰夷为平地! 妖皇、鹤王,还有云王的主力修士全都在翠玉峰,那么只要平灭翠玉峰,就等于拿下了妖皇、鹤王,歼灭了云王的修士主力。 那时的云王又还剩下什么呢? 这里唯一的问题是,天庭中势力林立,程序繁杂。即便他将此时禀告上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被正式列入议程,更不知道要多久才会确定一个结果。 一天之后,黑夜王便带着冷凌秋连同岳父岳母离开了太白林,只把万流谷部落的酋首青疾风留下参与会盟。 对这位宠妻狂魔来说,什么鹤王登基,什么诸妖会盟,哪有他老婆的安全重要? 这一回惊魂事件中,立功最大的,莫过于及时找到鹿谷,诛杀渡影,破解鹿骨坟场阵法,吓得榕千紫逃之夭夭的勾诛了。 黑夜王留给勾诛三枚“鸮王羽”。任何时候,任何人,只要拿着鸮王羽来找他,他都按收到一枚羽毛,他就为对方做一件事来回报。 只可惜他从不确保这些事他必须做。只要他乐意他会做,但他不乐意,那就抱歉了。 勾诛用掉一枚,让黑夜王正式向妖皇称臣,并且将被封印万年的仇怨一笔勾销。 毕竟妖皇是木头的位置。有这么一个上古大能在妖界不服,木头的位置未必做得安稳。 黑夜王冷笑道:“只要你还活着,我鸮族不叛妖皇。但你若死了,这事就作废了。” 说完这位鬼鸮之王便带着一家人扬长而去了。 手中“鸮王羽”还剩下两枚。他把其中一枚转手卖给了云王。至于另一枚,则乖乖地上缴给了连菱。 半个月之后,林玫儿的登基仪式终于结束了。她也再次自由了。 虽然说她已经掌控了鹤族的实权,以她为首的鳞亲王、太师这一伙势力在鹤族的声威突飞猛涨,但她没有兴趣留在太白林。她情愿回翠玉宫去待着。 诸妖会盟也顺利结束。妖族的三大族和三强族各自划定了势力范围。 原本鹤族因为没有金丹修士,差点就被踢出六个强族之列。 但现在妖界众族都知道鹤族太师居然有金丹三花之能,金丹修士也暴增到了三名,反而多分到不少地盘。 原本最不服的鬼鸮一族都乖乖臣服了,只剩下高深莫测的梦貉一族跟本没有来参加诸妖会盟之外,其他众族终于歃血为盟,确定共尊树皇为妖皇。 自从树族内讧之后带来的妖界的混乱局面,终于可以说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南疆妖界众族依然会在弱肉强食、合纵连横之中继续此消彼长,再续兴衰,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共尊的妖主。 此时梦貉一族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理论上任何妖族如果不尊妖皇,则妖界万族共戮之! 请假构思 最后一个支线情节已经结束了,情节很快要进入最后的决战了。所有的重要人物包括前台后台都会在决战中登场,整个估计会绵延数百章,场面太多,现在细节有些混乱,我请假一天构思一下。争取明天继续更新。 924 杜王妃高卧待产,巫医女鸿雁传情 (924 杜王妃高卧待产,巫医女鸿雁传情) 坤元四十五年秋,本来应该是秋干气燥的时节,却一直大雨不断,淅淅沥沥一连半月都没有停过。山上泥泞一片。 不但翠玉宫上的龙溪水流猛涨了一倍,整个厚土皇朝南方三州土地上的河流都在暴涨,山洪暴发、水漫民房几乎随处可见。 云王和洪如是等人忙得团团转,带着土行水行修士和无数民工们到处修葺堤坝,疏通河流。 但这一切和勾诛没什么关系。从当小偷的时代起,他就从不操心什么国计民生。 翠玉峰仙树疯狂地吸收水分成长,茂盛了很多。再加上修士们多年经营布置的禁制,还不至于引发洪水,也就是泥泞潮湿,让人心烦罢了。 他金丹一花之后很快进入瓶颈,迟迟不能突破。留身碑又还在恢复之中,暂时不能花钱强行突破。 他索性也懒得修炼了,每天和木头、木飞、缪其中等人在外边飞天游山玩水,打猎喝酒烤肉。 虽然是始终不见天晴,但青山苍翠欲滴,溪水汹涌龙吟,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水汽,对他这个水行修士来说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放眼望去,大雨之下,青翠的山峦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水雾之中,恰似一幅绝美的水墨山水画。 若能日日年年如此,恒久不变,那也不必追求什么飞升成仙,就在这人间仙境待着就好了。 但日子就是这样。看似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都是重复不变的,但实际上每日、每月、每年都有细微的不同。 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时光如同流水,变化累积起来,明明可以清静的岁月终究还是要风起云涌,最终烟消云散的。 就譬如这一年的秋雨。大多数人只将这种天气变化归咎于年成。但其实这和浑沌天劫、灵机兴发是有关的。 在灵机兴发之下,整个东胜神洲的地陆都在都在不断地变暖。原本潮湿的热带会逐渐北移,给更北之地带来充沛的降水。 但这只是暂时的。不知道多少年后,气候会无法遏制地越来越热,直到所有的水全部蒸发,大地干涸,最终化为熔岩,天地重入浑沌。 即便再大能的修士,也是无法逆转天机运转的。所以与其期待什么永恒不变,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当然,勾诛和木头能出来逍遥自在,也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两人的老婆都暂时没空管他们了。 连菱坐镇在回春院中。木萝则回黎山搜罗药草去了。 树林茂密的回春谷中如临大敌,所有回春院之外的弟子就算是有大小毛病要看,也全都挪到谷外的青翠庵了。 这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杜莉快生了。连孩子名字都取好了,就叫昊雨。 大多数修士不会去生育子嗣。若要飞升成仙,就要和人界秽土越少因果牵连越好。若是有了子嗣羁绊,飞升难度暴增。 当然,宋老祖那种用子嗣炼功的,树皇这种一脉单传的、垚人各大世家不愁飞升,但需要延绵血脉的都是例外。 但云王是凡人,百年之后呜呼哀哉,枯骨一具。若是没有后人,他娘苏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杜莉被婆婆逼得没有办法。羁绊就羁绊吧,先生了再说。 妊娠一事看起来是平常,但其实生老病死都是大苦,如同鬼门关走一遭。云王哪能让自己的女人冒一丝险? 他王府中那几个庸医他是信不过的。天下最好的两位神医全在翠玉宫,一个是碧落神女连菱,另一个就是回春长老沐葭。 所以他特意把杜莉送到回春院,让两位神医守着。 翠玉宫的女人们都不敢怠慢这件事。连菱、沐葭等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万一难产呢?万一产后血崩呢?万一刚好生产的时候,宗门里意外出什么乱子呢? 这种事男人们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容易添乱,所以被放羊出去,优哉游哉了。 但连菱和沐葭都是大佬,并不干太多杂事。繁杂琐事还是要回春院的弟子们去办的。 原本沐葭最得力的弟子就是杜莉。但杜莉成了王妃之后,沐长老手下负责指挥一帮回春院的女弟子忙前忙后的的,就变成了巫瑕。 巫瑕在回春院的女弟子中也算是资质不错的。只是多年修炼之后,她被卡在了虚丹圆满,无法炼成紫府。 但她从未放弃过心中的希望,依然是时不时地写信给还在五行宗的唐肃。 唐肃其实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回应她了。但最近几月忽然又热络了起来。不但如此,他还在回信中隐隐提到五行宗可能会要招收一些医疗弟子,让她再等等机会。 这让她的心思不由得又萌动起来。 其实论实力,如今的翠玉宫不但不亚于当年的上宗五行宗,又有云天城宋家、逍遥盟这两个巨大的赚钱机器,资源方面比起五行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已经不再是为了修道而渴望能“跳槽”到五行宗了。既然紫府无望,那么飞升长生本来就是无望的。道心已逝,此生若能得一心仪之人相伴终老她便也足矣。 只是明明是同门姐妹,同是沐葭的弟子,看到杜莉早已成为王妃,连王子都马上要出生了,她却还是形单影只,不由得暗自叹息。 按她最近从五行宗打听来的消息,徐婉死后,唐肃始终都没有道侣,莫非其实是一直在等着她? 只是因为翠玉宫与五行宗关系不佳,所以唐肃才始终不敢挑明此事? 偏偏这种事她又无法自己开口问。但眼见唐肃的回信送来一封比一封快,让她感觉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如同老树新芽般生长了起来。 她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能更换师门,能天天与唐肃相见,哪怕他天生是一个冰块,也要用心捂暖了他! 925 烟雨迷茫念故情,枯峰残破思旧恨 (925 烟雨迷茫念故情,枯峰残破思旧恨) 但这时她忽然感觉心中悸动,却是自己衣袖中的玉简上传来了灵机。 神识稍稍探入,她便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巫师妹最近还好?我近日回来探亲,到了金州。” 这声音让她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连绵绵秋雨带来的潮湿和烦恼仿佛都消退了不少。因这为正是她梦中情郎唐肃的神念。 以往他们都是书信往来。唐肃直接用传音玉简这还是第一次。 传音玉简作用范围是很有限的。他既然能用传音玉简,说明他所在的位置离翠玉宫已经不到百里了。 “还算好吧。就是忙得够呛。师兄你在哪里?会回来翠玉宫吗?” 她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可惜刚回答完她又后悔了。为什么要问他会不会回来翠玉宫呢? 如今翠玉宫和五行宗一个站云王一个站朝廷,势同水火,唐肃怎么可能回来受白眼? 所以无论她怎么问,唐肃都是不可能回翠玉宫和她见上一面的。反倒是她这么问法,暴露了她想要见到对方的急切。这就让她在唐肃面前低了一头。 “一定要矜持……”她沉着冷静地鼓励自己。 “你们在忙什么呢?”好在唐肃并没有纠结他回不回翠玉宫这件事,反而很关切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意思莫非是想问她有没有空离开翠玉宫去和他见面? “唉,这不是杜莉快生了吗?太上和师父都在这里守着。我哪能不忙得团团转啊。” 但这话一出口,她立刻差点扇自己一个嘴巴。杜莉即将生产,而且是在翠玉宫,这件事是绝密啊。 除了云王府中的高层、翠玉宫的高层,以及回春院她手下这些负责照顾杜莉的女弟子们知道之外,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而且沐葭也反复给叮嘱过任何人都不要外传。 还好,她脱口而出说给的人是唐肃,而不是别人。在她看来,唐肃当然不是外人。 “师兄啊,这事你千万保密啊。师父不让我告诉别人的。”为了保险起见,她又细心地补充了一句。 “嗯”,唐肃回答说,“放心。你安心忙,我会在金州待一段时间,等你忙完有空的时候,我再找你见面。” “好的。” 她小心地将玉简贴身收好,心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唐肃此时正在孤傲峰上崖边静坐,望着四周茫茫的云雾之海。 除了他脚下破碎的岩石之外,天地整个都陷在茫茫的浑沌里。雾气虽然被他的护体法力阻挡无法打湿他的衣袍,但山顶的岩石都变得一片潮湿。 孤傲峰曾经是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但被木飞大闹之后,地脉已断。 虽然依然耸立在此,它也只不过一块不断枯竭风化的岩石,无法再吸引天地灵气汇聚了。所以这里也成了没人管的荒山野岭。 但这里地势高,而且距离翠玉峰不过百里,正好在用传音玉简就可以直接联络的范围内。他们把中转站设置在这里是最合适的。 唐肃来到这里不免别有一番感触。当年他在这里担任巡防使队率,正是他步入玄门正式历练的开始。偏偏就是这个开始让他堕入不详之运。 正是把那人带到这里之后,他的道途就开始一路坎坷。 看着眼前几乎破碎的山巅,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当年的巡防所,再看看已经消失不见的一只胳膊,他本心镜中的反映出的内心在依然在不断地悸动。 不管他这一代有多少天才骄子,有欧阳泛也好、有冷凌秋也好,他都坚信他才是这一代修士中最杰出的那一个。他会一一去击败他们的。 但加入玄铁卫之后,他得到的情报表明,勾诛居然已经成就了金丹!这几乎让他的道心彻底崩溃了。 无论他现在实力如何,如果成就不了金丹,那他是绝对无法击败勾诛的。 但根据本心镜中映照的他的本愿,如果不击败勾诛,他就没有可能成就金丹。 这岂不是一个无法逾越的两难? 但即便面临如此绝境,他也未彻底灰心丧气。 他将有些混乱的心绪从云山雾海中收回,略整稍稍沾上了潮气的道袍,转身走进已经坍塌了大半的阴湿的石屋中。 在那已经有一名套着黑革轻甲,里边却穿着五行宗的深蓝色道袍的修士在等着他了。 其人和唐肃有些类似,身材高大,相貌俊朗,正是同为唐姓垚人的唐雨墨。 “打听到一个消息。”唐肃简洁地说道,“云王的王妃杜莉正要生产。现在翠玉宫的人都在忙这件事,应该无暇他顾。” “原来如此。那云王呢?” 唐肃在半张石桌前坐下,语气冰冷地说道: “云王还在洞湖修堤。但预计这几天就会去翠玉宫。现在金州军都分散在各处水道堵洪水,杜王妃又在翠玉宫临盆。 “这时间真是要早不早,要迟不迟。如果能拿下翠玉宫,以王妃母子做为人质,云王绝不敢再举旗反叛。这样一场内乱就可以提前消弭于无形了。” 唐雨墨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也是到动手的时候了。我会马上联络上面,估计明后就会开始。你自己的事,你也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说完唐雨墨拿出一个玉盒,打开来给唐肃一看,里边是一枚圆滚滚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丹药。 五行宗之所以派唐肃来这里,除了因为唐肃以前是翠玉宫弟子,便于打听消息之外,还专门给他准备了手段,让他借此机会解决阻挡他成就金丹的心魔。 “此丹名为虚妄金丹。你若服下它,它会代替你的内丹成为金丹,让你暂时拥有金丹之能,但只能维系一刻钟的时间。 “若你在这一刻钟内能杀了那人,你就灭掉了自己的心魔,将来依然大道可期。但如果失败了……” 唐肃收下丹药,断然说道:“此事我有进无退。不除此心魔,我便就此堕入轮回,来世再寻大道。” 唐雨墨赞赏地说道:“你是飞剑堂这百余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师兄我信你,绝不会让师父他们失望!” 926 洞湖风波几缥缈,青霄云雾何深沉 (926 洞湖风波几缥缈,青霄云雾何深沉) 和勾诛、木头他们在翠玉峰逍遥自在不同,宋如海坐镇的云天城,一片风雨摧城的气氛。 自从云王受封为亲王、德妃苏珑来到金州之后,虽然表面上没有翻脸,但其实朝廷和云王这两方都在各自备战,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大多数人都认为,战争的爆发只是时间问题了。 如果厚土皇朝内部开战,翠玉峰和云天城一样都是前线。只是这两方的地势不同。 翠玉峰虽然北面就是圭州,但是一马平川,正是广阔的洪润平原。这里若是有大军集结,让人一望便知。如果圭州军从平原攻打险峻的翠玉峰,这困难大了去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诸多金丹修士坐镇。一打起来搞不好就是山川倾覆的下场。 云天城就不一样了。云天城北面是青霄山脉,是属于圭州军的地盘。山上早就聚集了驻军,一声令下就能居高临下直扑云天城。 而且云天城是整个金州的传送阵所在。如果云天城被拿下,金州也就等于与世隔离。 到那时玉州或者妖界的援军想要来援也无法传送,只能步行或飞行。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几乎没有人怀疑,如果说厚土皇朝的内战是一个火药桶,那么云天城就是这个火药桶唯一可能的引火点。 所以云王在云天城也布置了驻军。即便是旁边洞湖泛滥,这支军队也依然在云天城戒备,并未放松一点点。 翠玉宫也专门把最擅长阵法的传功长老黄璐调到这里,加强城池的防护禁制。 只是云天城的大传送阵是金玉两州传送的中枢,也是来自四面办法的商贾和修士们的中转之地,往来人货极多,光靠修墙关门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能在人流中加强戒备,但又要确保尽量不影响云天城传送阵的运作。 做这件事没有比藏宝长老宋如海更合适的了。云天城传送阵本来就是他老爹宋向乙在负责经营。 云天城的西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八百里洞湖。经过这场连绵不断的大雨,洞湖更是宽得没边没际了。但云天城整个还好。因为这座城并非位居平原,而是建在湖边的一片山岗上。 此处名为小青霄岗。虽然没有北面的大青霄山脉气势恢宏,但高出四周的平原很多。 坚城厚壁,易守难攻,从湖边仰望这座城池犹如高在云天,所以名为“云天城”。 云天城历史悠久,城中建筑大多直接取材于山上的岩石,风格古朴而老旧。 云王封宋如海为云天守备,领一千多守军驻守云天城。别看这人数不多,但在云天城这种易守难攻的地方,再加上防护禁制和驻守的修士,防守力量并不小。 更何况云天城是有传送阵的。联通金玉两州各地的传送阵都是云天城大传送阵的分支。如果敌军攻打急了,别处的援军随时都可以传送过来。 唯一的问题是,城修好了,禁制也布好了,就是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来。 宋如海每天都会亲自上城楼巡查。云天城地势高,所以视野开阔。烟雨茫茫之下凡人视线会受到一些影响,但他的紫府神识却是不受阻碍的。 神识扫过,数十里范围内的情况尽收入他的心神之中。如果青霄山脉上的圭州军有什么异动,他第一时间就能觉察得到。 宋如海五年前成就紫府。后来他一直在不断炼化宋家老祖遗留的魂珠。再加上天地灵机兴发,他的实力突飞猛进,现在已经是紫府四气修士了。 按这么下去,他再过几年成就金丹也是不无可能的。当然,前提是如果厚土皇朝内战爆发,他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 这时候他刚巡视完一圈,回到城楼上一个风雨飘摇的棚子里稍作休息。棚子里只有一个蒲团,一方桌案,别无他物。他就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凝望前方。 左边雾蒙蒙的正是一望无际的洞湖。明明风起云涌,在这极高处看去却是一片波浪不惊。而雄壮无比的青霄山脉,就像一条青色的卧龙般静静地横在云雾中。 高空的大风夹带着雨水吹来,这小小的一块顶棚哪里遮掩得住。但密密的水珠都被充斥在棚子里的宋如海的无形法力给阻挡着。它们就像一群不得寸进的飞蝗般在空中无望地盘旋。 “大师兄,你果然在这里啊。” 就在他刚从那苍劲的青霄山脉的走势上感悟到什么的时候,他的沉思冥想却被一声清脆的女声给打断了。 一个穿着清雅秀丽的淡红罗裙的窈窕身影闪了进来,她的笑声就像风铃一样在这高空摇曳着。在整个云天城,如此花容月貌,又出尘脱俗的仙子,除了黄璐还能有谁呢? “别发呆了,我们去洞湖边走走可好?你明明说过要带我游洞湖山水的嘛。” 宋如海眉头一皱。他是说过要带这位佳人去看风景,但可不是这大雨连绵的时候啊。这时间去洞湖,除了洪水和雨雾什么也看不见。 “那云天城的防护阵法……” “我早就弄好了。”黄璐明眸一转,往天扫了一圈,得意地说道,“不是我吹,经过我加固的阵法,我倒要看哪位大神能破得了!” 宋如海淡淡一笑,说:“你的本事当然是没话说的。好吧,我们这就去洞湖。其实这里真的是有一件正事,必须要找你帮忙,而且正要去洞湖。” 黄璐原本笑颜如花的脸色忽然一沉,嘟哝着说:“又是正事……” 这许多年来她一直想方设计给宋如海献殷勤,但宋如海丝毫不解风情,总是规规矩矩地把她当师妹看待。 好容易两人一起守城,有机会游山玩水培养培养感情,宋如海却又搬出什么“正事”来,这让她大为扫兴。 “怎么,师妹不肯帮忙?” “说吧,说吧,我能不帮么?” “这件事极为重要而且极为隐秘。你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消息泄露,贻误军机,可不是小事。” “好,我不说就是了。” 原来是云王意料到云天城会是最大的战场,所以专门在东海机工局打造了一批威力巨大的玄器,准备给打算袭击云天城的圭州军一个大惊喜。 只不过这些东西体积巨大,无论是用飞舟搬运还是传送到云天城的传送阵,都容易引起往来客商的注意,说不定其中就混着北方来的探子。 “我和殿下商议,打算就在那,”他用手一指洞湖深处,“在那儿的湖底开辟一个分传送阵,把东西直接从东海传送到这湖中。然后晚上我再派人搬运入城。” 927 黄璐水下布玄阵,勾诛镇上炼僵尸 (927 黄璐水下布玄阵,勾诛镇上炼僵尸) “本来云王要派阵师到那湖底去布阵,不过我一想你在这里,云王就不用派人来了。毕竟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无非是你要给云王献殷勤讨功。”黄璐不那么欢喜地说。 “我去布阵就是了。就是一个水下的传送阵嘛。不用金玉城派人来了。” 宋如海点点头道: “多谢师妹相助。不过这件事最重要的就是保密。就是我们翠玉宫的人你也不要透露。 “私自传送玄器,在厚土皇朝是严禁的。即便是云王的动作,只要没有枢密院的玄器调动的批文,就随时可以定个谋反之罪。 “殿下也不知道我把运送玄器这件事告诉你了。你也千万不要和他提起这件事。” “哼,你就是不相信我。”黄璐白眼一翻,“我什么时候误过你的事呢?” 深夜,在大雨簌簌的密林间,有人撑起了一个方圆数丈的法阵。 虽然大风呼啸,吹得树影摇曳不定,豆大的雨滴打得四周的树叶树枝们沙沙直响,这些雨滴和狂风却穿不过法阵的禁制。 这片林间的空地上,就只有针尖大小的毛毛雨,和秋夜的微风了。 有人动用火遁烧起了一堆明亮的篝火。熊熊的火光照耀着四周,把泥泞和潮湿的地面烘得又暖和又干燥。 木头将一头黄麂架在火上。火焰舔过肥厚的肉质,泛出晶莹的油光。他乘机熟练地洒上盐与孜然,浓香四溢。 勾诛还有一伙真传弟子都在旁边围了一圈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只有木飞表情肃穆地在一旁警戒。 其实这是在翠玉宫的地盘上,这里又有两个金丹修士,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危险。只是木飞始终当自己是妖皇的带刀护卫,从来不会有任何松懈。 这时勾诛心神微动。他脑海中看到重重叠叠的修罗兰叶纷纷伸展开,连菱从中走了出来,表情冰冷,似乎有些不悦。 “我正打算起身回去,你就来提醒了啊……” 勾诛不动声色地起身,似乎早就做好了回去的准备的样子。 连菱脸色转为温和,微笑道:“有事交代你去做。刚刚青阳镇有警报传来,说那里可能有尸魂教徒出现。你先过去看看,另外多叫几名得力弟子跟上。”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 连菱又叮嘱道:“尸魂教手段诡异,多加小心。若形势不对,我会亲自前来。宋如海和黄璐在云天城,如有必要也可以召唤他们支援。” “好,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尸魂教在整个东胜神洲都有教徒流窜,在和妖界交界的玉州尤其多。云王和各大玄门的态度都是发现一波就歼灭一波。 但这个教派并不靠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没有固定的山门,想要斩草除根可没有那么简单。 再加上他们背后又有金主在不断资助,所以虽然缕遭打击,尸魂教徒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们时不时就会出现制造一批惨剧,又神秘地消失掉。 这种事由当地驻军和驻守的修士负责抵御。只有形势危急的时候才会通传到玄门宗派请求支援。 但翠玉宫派出一名紫府修士也就足矣了,甚少到需要动用金丹修士的程度。 连菱之所以点勾诛出手,倒不是因为这一次局势有多严重,而是因为勾诛的九死功法到了瓶颈。 玄龟需要吸收死气才能成长。像羧族人的鹿骨坟场那种对玄龟而言大补的场所可不是到处多有的。 这世上唯独尸魂教这种四处搜罗死尸的恶教拥有几乎无穷无尽的死气。所以他突破的关键很可能就落在尸魂教身上。一旦尸魂教出现,他就立刻赶过去就对了。 青阳镇就在翠玉峰与云天城之间,距离这两处都是百里左右。如果是虚丹修士,至少要飞遁半个时辰才能到达。 他既然已成就金丹,纵风腾空的同时,夜空里的茫茫雨云转瞬了变成了无数的线条。木头的盐还没有洒完,他已经到了青阳镇的上空。 青阳镇正变得一片混乱。 事件的发源地正是宋家开办玄市的西山坟场。那里时不时有死人从坟地爬出变为僵尸,然后开始无差别地袭击路人。 这些僵尸很快被附近的驻军并消灭焚烧殆尽。但没有多久这些驻军中也开始出现了莫名死亡,然后化身僵尸,又再度开始攻击旁人的事件。 就像是一场瘟疫,“僵尸病”开始在青阳镇迅速地传播。整个青阳镇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因为任何人都无法预料你身边的人会不会其实已经死了。 云王果断下令封锁了整个城镇的出入口。并且向翠玉宫求援,要求派木行修士前来处理。翠玉宫的以生机见长的木行术法正是僵尸的克星。 在高空的勾诛将神识往下一扫,大致已经清楚这个小镇的惨烈状况。 虽然云王的军队已经构筑了一条防线,并把所有的居民都限制在一些区域内禁止他们乱跑,但在这些区域内依然时不时有惨叫和战斗爆发而出。因为他们依然不断有人在转变为僵尸。 有的人决心不再坐以待毙,组织起来,开始从内部攻击士兵们的防线。而防护圈外,一个个僵尸犹如被激怒而狂暴的野兽,正疯狂地用各种方式撞击着一堵临时的防御墙。 大雨滂沱,不断地冲刷着空气中原本弥漫的血腥味和惨叫声。 就在这混乱的局面之下,猛然间,一股强大的金丹威压笼罩了下来。每个人都被震住了。 “不能动,不能动,一动就会死!” 这种威压并非是用语言表达,而是一股寒气莫名从自己脑后生了出来,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随之而起。 就好像有人用利刃抵在了自己的背后,只要微微一动,必然利刃穿心。 所有无法抵御这威压的人,就如同玩木头人一样呆住了。即便是有些人真心想死,这一下也不敢死了。 原本在大雨和风声中混杂的尖叫、嘶吼和混乱的喧嚣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视一切的风雨了。但这风雨也越来越冰寒。几息之后,大雨变成了飘飞的大雪。 不但所有的凡人,连同所有的正在疯狂冲击防护的僵尸,也一个个僵直住了。不一会儿,便有缥缈的黑气从他们身上升起,卷入风雪中,消失不见。 这些原本疯狂的僵尸,也一具具地瘫软了下来,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928 玄龟食邪祟,冥幡召故人 (928 玄龟食邪祟,冥幡召故人) 与此同时,一只硕大的玄龟,小心翼翼地从山脚下的一块巨石边探出了脑袋。 谨慎但有些机械地转动了一圈之后,它似乎认为没有什么危险,便大胆地把一双前爪伸了出来,摇晃地托起厚重的龟壳,一边往前爬去,一边又深吸了几口。 方圆数里内萦绕在众多僵尸上的死气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吸了出来,夹杂在风雪中,被它吸入鼻孔。每吸一口,它便露出陶醉般的表情。 只不过几息之后,它便表情一僵。一股无法抵抗的抓摄之力当头罩下。再一瞬之后,它便被抓回到了勾诛的气海中。 自从勾诛炼化了这头玄龟,这东西便成了他金丹的一部分。但神奇的是,它如同法器一样能随时从金丹的光芒中映照而具现,似乎还不断地在产生自我意识。 一件法器产生自我意识生成宝灵的危险性要小一些。因为宝灵无根无基,都要靠物主的催动才能施展出威力。纵然能汇聚一些天地灵气,也是置于物主掌控之下。 但这么一头上古神兽勾诛就拿不准了。谁知道它的意识会不会逐渐恢复最后反客为主? 历史上栽在外物手里的修士可是不少的。就连五行宗那种内外同修的法修大能也不能幸免。 所以勾诛总是克制着这家伙大快朵颐的欲望。每次它略有成长,都要将它收回再度炼化,一点点消磨掉它缓缓再生的意识。 而且青阳镇镇上的死气都已经被吸收殆尽。就连被沾染上僵尸死气的活人身上的死气也被玄龟给吸收掉了。整个镇已经不再有任何风险。 是时候去找到源头,揪出幕后的尸魂教徒了。 尸魂教徒干这种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炼出更多的死气。这和修道之人修炼真气是一样的。 随便去坟地里挖死人是不会获得任何死气的。坟地里只有积尸气。积尸气是一股腐朽之力,但没有任何灵性。 只有活人死亡时那种源自灵魂的恐惧和怨念被注入到了积尸气中,让积尸气产生了灵性,才能炼成死气。 因此死的人越多,炼成的死气也就越多。每当有这种大规模的“僵尸病”爆发,尸魂教徒是一定在附近吐纳死气的。不然的话,这么一场就白忙活了。 在勾诛的神识笼罩之下,他们根本没办法跑。无论是飞遁还是传送,都只不过主动暴露自己的愚蠢之举。他们能做的,也只能就地隐藏。 勾诛双目泛着幽蓝光芒,脑后虚空中一圈紫色灵光组成了许多符咒,构成的一面紫色宝镜缓缓幻化而出。附近风雪中起伏的山峦,在幽暗的光芒中尽收他的眼底。 他心中正想,这些尸魂教徒既然这么善于炼死气,那他要是能抓到几个,当“人宠”养着,随时给玄龟生产“龟粮”的话,就比现在他要到处跋山涉水寻找死气好多了。 而且他现在就算找到死气也不敢让玄龟吃个够。这东西又不能“存储”,吃不完的全都浪费。如果是自行炼制,那就完全可以按需供应。 炼死气需要把活人弄死,这是一个麻烦。不过这天下该死的人不少。不如以后和云王说,以后金玉两州犯了死罪的,全都交给到他手上来执行? 想了一圈,他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又收了回去,再想下去的话,只怕要堕入魔道了。 张望之后,勾诛最终将目光朝向了最早出事的西山坟地,也就是宋家的玄市。 经过这么一折腾,坟地依然在,但玄市上早就没有一个人了。 西山坟地是一片山坳。两面都是平缓的山坡。但真正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放眼一望,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方形的墓碑。 这些墓碑差不多紧靠在一起,就像是整个大山都竖满了麻将牌。这世上居然有那么多死人,让人油然而生恐惧之心。 对修道人来说这很寻常。因为人世间看似生机勃勃,但必然是死人比活人要多得多。 整个坟场萦绕着浓厚的死气。这当然不是墓地自然产生的。 是附近镇里的凡人不少人死亡变成了僵尸,他们所产生的死气被吸引到这至阴之处。所以这也就是尸魂教徒吸纳死气最佳的位置。 他依稀还有些眼熟,这正是当年他初入玄门,第一次和伍院兄弟们出来行走江湖,遇到昊奇、夜澜一行人的地方。 一面泛着几乎微不可察的莹莹绿光,如同鬼火般的幡,就突兀地竖立在前方一处空地。 浓厚的死气几乎在那形成了一圈粘稠的黑雾。许多孤魂野鬼被吸引了过来,在那团黑雾中如同梦游般行走。 三个尸魂教徒都穿着一身暗红带有黑色纹路的袍子,静静地盘坐在幡下。 他们居然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那儿,并没有逃跑。当然,他们真的要逃,也是绝对逃不掉的。难道还想打上一场? 勾诛朝那个方向走去。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同时,他脚边传来了一阵咔咔的沉闷的石块移动的声音。 果不其然,这些墓碑一块块被推开了。一具具尸骸从推到的墓碑之下爬了出来。 墓地中大多数人都已经被埋葬了许多年,早已腐朽成一堆枯骨了。 但只要还有一点灰渣在,又沾染了死气的话,理论上就可以从水土中再度凝聚出一具身躯,重新站起来,正是魂宗的冥土转生之术。 只是这所谓的转生和原来的死去的人已不再有任何关系。死人的神魂早已往轮回中去了。 支撑这所谓“冥土之身”的只不过一些人临死之前的恐怖和怨念罢了。 洪水和大雨导致地方守军反应慢了太多,以至死了太多的人,炼出了太多的死气。这些怪物实力不弱,大多数都能和筑基修士一战,少数几个甚至拥有虚丹的实力。 它们一出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勾诛脚上抓来。 如果是凡人,只要被抓伤一点点,身体被尸毒所染,心中对死的恐惧油然而生,就会产生浓烈的死气,自身很快死亡转变为它们的同类,再去抓伤别人,由此蔓延开去。 但它们都还没有碰到勾诛,自己的身躯就冒出一股青绿色的火焰,燃烧了起来。然后它们便如同着火的人一样在地上翻滚,口中发出吱吱的惨叫声。 很快它们便重新化为泥土。在它们消失之处,有各种草木生长而出。 如果动用玄龟,勾诛可以秒吞了它们。但现在他不想再喂那个玄龟了,吃得太饱对玄龟不利。 而且玄龟如果出现,想要生擒那三个尸魂教徒就不容易了,转瞬就会被玄龟给吞噬掉的。 所以他动用的是他阳面的青木法力。青木法力饱含生机,能吸收污秽与死气,长出生灵,使得草木繁盛。 黑夜中,无数的鬼影如狂犬般扑来。然而它们都是纷纷在半道就开始燃烧,坍塌,化为地上的草木。 一时之间,围绕着勾诛,墓地中点起了一圈圈的明亮的青火,宛如一个诡异的阵法。 这一幕景象通过传影玉简的传送,也同时显现在孤傲峰上一个破落的石屋里的虚空中。 流光不定的虚影下,有几个黑色的人影正在观看。其中一人冷笑道: “花了上万枚玄阴丹找来的尸魂教徒,就这点能耐?” 929 羁于心魔成弃子,手持军令强闯关 (929 羁于心魔成弃子,手持军令强闯关) 另一人连忙解释道: “尸魂教杀不了他,但拖住他一段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姓勾的很不简单,有气运在身,以前屡屡出手坏我们的事。只要能把他拖在青阳镇两个时辰,顾不了云天城和翠玉峰就算大功告成。 “等他明天天亮回去,翠玉峰已经被拿下。那时他没有了根基,我们要对付他还不简单?” 但冷笑那人继续冷笑着说:“不要说两个时辰,尸魂教这帮人连半个时辰也拖不住他。” “尸魂教的人只不过跑跑龙套罢了。这次我们可是舍了唐肃的性命来纠缠此人。如果尸魂教加上唐肃的一条命竟然连两个时辰都拖不住,那就是天命如此了。” “哼,我唐家的天才,就这么被你们轻而易举地当弃子。” 这次说话的是之前一直默然的唐语默。他虽然也是唐姓垚人,但和云天城的唐家并非是同一家。但毕竟同姓,他难免有些同情。 “唐肃能不能成就金丹,你也清楚的。” 那人立刻辩解道。 “有勾诛这个心魔在,他想成就金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不成金丹便轮回重修,这是他自己的愿望。 “为师我还助他更进一步,让他在轮回之前,有机会除掉这个心魔。” 这人正是收了唐肃为弟子的陈昂。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给唐肃准备的“假金丹”其实是有问题的。 一般的“假金丹”能让紫府圆满的修士在短时间内提升到金丹境界,但药效过去就会失去战力。 虽这然对修士自身损害不小,但通过修炼还是可以恢复大部分的,不至于断绝了道途。 而他们给唐肃准备的这一颗做了手脚,只要服下,便不可能再恢复了。 吃了这药他的实力会一直保持在金丹境界,直到金丹耗尽他所有的法力和生机死亡为止。这是可以说只要吃了,就必死无疑的东西。 说穿了,飞剑堂上层早已意识到唐肃纠结于心魔,根本不可能成就金丹。对他们来说,只好最后来一次废物利用了。 陈昂自己也没有成就金丹。但他已然是堂主了。总不至于自己去充这个废物利用,让唐肃来坐堂主的位置? 而唐语默则没这个问题。他虽然败给唐肃,但并没什么心魔。他依然是有希望成就金丹,撑起飞剑堂的未来年轻弟子。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我五行宗将来能不能在朝廷上占据一席之地,就看这次唐肃的功果了。” 最先冷笑那人语气肃穆下来,把剑横在盘坐的腿上。 听着外面无法止歇的风雨声,陈昂心中依然忐忑不定。 和陈昂一样忐忑不安的,还有从数百里外的云天城刚刚传送到翠玉宫的云王。这是因为回春院传讯给他,他的娃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降世了。 大雨虽然没有停歇,但洞湖的情况已经好转。几处决口都已经堵塞住。同时古通河决堤泄水也有了效果。水位已经不再继续上涨了。 倒是杜莉躺在床上,几次宫缩,竟然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让他忧心不已。他本想让沐葭给点药减轻痛苦,沐葭连连摇头道: “不可不可!现在情况好得很,吃什么药?这点疼都受不了?忍着!” 不知道为何,忽然之间许多事凑到一起来。首先是天降暴雨洪水泛滥,然后又是青阳镇冒出尸魂教徒,僵尸爆发。这让云王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偏偏这时候他的玉简亮了起来,又多了一事。 这回来讯的却是玉州的夜盲山边关,说是边关来了一艘巨大的西贾飞艇,足有三十丈长。 按理如此巨大的飞艇根本不允许通关,但他们持有兵部的特急批文,要求急速通关。 虽然年年都有西贾的商队进入中土,但除非特批,每艘船的规制都限制在船长十丈以内。同时每年进入中土的飞艇数量也是有限制的。 每艘船通关时,都要通过“关门”,由一道查验阵法进行检查,以避免其中夹带有禁运之物。包括某些指定的兵器、玄器、疫毒、药物、生灵等,都在禁运之列。 如果有了兵部批文,那么批文上列明的兵器和玄器却是可以正常通过的。 查验阵法的大小是有限制的,最大只能容纳十丈长度的飞艇。这也就是为什么对入境飞艇的大小有限制。超过这个限制的,就只能派人登艇查验了。 如此之大的飞艇,又带有兵部的批文,云王不用查验,也大致能猜到,这肯定是坤元帝从西贾订购的大批玄器。其用途自然是用来对付他的。 用来对付他的武器,却大张旗鼓地从他的地盘上经过,这说来颇有挑衅的意味。偏偏他又无法拦截。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反叛。 让这批玄器过境其实也并非不可。坤元帝在大肆扩充军备的同时,他也在扩充军备。就算这一批截住不让过,他们还能往南绕道走海上,堵是堵不住的。 话虽然此说,直接坐视对方大摇大摆地过境也不行。而且一艘三十丈的飞艇,很难说里边藏着什么。万一里边藏着一支军队,用威力巨大的玄器忽然在头顶上动手,那就不妙了。 既然无法通过阵法查验,也只能派人登船了。派去的人修为越高越好,神识越强越好,这样就越有可能发现其中的猫腻。 不一会儿,云王手底下几个修士,加上翠玉宫的几个大佬,就在回春院商议了一番。 最终云王决定派穆远带兵去登船搜查。连菱又推荐了两个弟子和穆远同去。 其中之一是宋如海的表妹宋兰。因为宋兰有读心的能力。等他们登船之后只需要对着西贾人一番盘问,不用他们回答,宋兰也能把他们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另一个则是已经成就金丹,拥有三名金丹之能的林玫儿。西贾人过境不可能带着拥有金丹战力的修士,否则边关的感灵大阵早就预警了。林玫儿去足以掌控局势。 好容易把这事处理完毕,云王回头又冲进杜莉的房间里。这时里边只有巫瑕在一旁服侍。杜莉仰躺在床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云王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呢。” 杜莉眼睛一瞪,怒道:“放屁,你在这里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来生?” 云王一时无言以对。 930 三名祸首举手灭,一面森罗令亡灵 (930 三名祸首举手灭,一面森罗令亡灵) 那一群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僵尸纷纷在勾诛四周焚烧殆尽,化为充满生机的草木的同时,他的步伐并未停下,而是继续不疾不徐地往那面阴森森的幡走去。 “你们是乖乖投降,还是等我将你们送入轮回呢?” 他并没有说话,但这股清晰的神念萦绕在四周,就像不断上涨的洪水,将那三名尸魂教徒吞没了进去。 尸魂教徒最初都是活人。但因为沾染死气太多,肉身实际已经死亡,早已沦为类似僵尸的存在。但他们依然存在自我意识。勾诛期待自己的威胁能够奏效。 其中一人体内的死气忽然涌动,双目中发出幽幽绿光,站了起来,双手结印,似乎在催动什么神通术法。 但他的行动才一开始就戛然而止。因为这时候他浑身僵直,就好像被冻住了。 低头一望,一支雪白冰寒的玉剑已经从他背后穿过,从前胸刺了出来,露出一段沾染着粘稠的棕褐色液体的剑尖。 对僵尸来说心脏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就算被一剑刺穿也没什么大碍。但这剑上燃烧着一种白色的火焰,迅速地沾染了他的尸身,并熊熊燃烧了起来。 转瞬他便燃成了灰烬,再无任何意识存在了。 勾诛伸手一握,那柄玉剑便莫名地从那尸魂教徒燃烧殆尽之后的虚空中消失,一寸一寸地在他手中显现了出来。 成就金丹之后,他的玄阴真火已经可以手收发自如,焚尽一名虚丹修士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 他被一团幽蓝冰寒的宝光环绕着。这四周已经大雪纷飞,狂风呼啸,却丝毫也吹不到他身上。一身深如暗夜的蓝色道袍好似悬浮在水中般缓缓飘荡。 另一名尸魂教徒释放出了投降的神念。但就在他脑中这念一产生的同时,他体内的死气忽然像是倾覆的水桶,猛然倾泻而出。 这让他立刻便倒到了地上。没有了死气的维持,他的身体极速腐朽,变成了一具仿佛埋了多年的枯尸。 勾诛明白了。这些尸魂教徒的神魂中都预先置入了某种禁制。只要一些念头产生或者触及到了某些记忆,就会自行下达让尸身自毁的命令。 尸魂教这么多年来被各大玄门宗派零敲碎打,却从未遭遇到过惨重的打击,显然是有一些手段防止被顺藤摸瓜的。 不过这事也就是在勾诛猝不及防之下能起点作用。当他对此有所准备的时候,就未必能有效了。 最后一名尸魂教徒还没有来得及在脑中转过任何念头,便被一股锋锐冰寒的犹如细针般的法力刺入了脑中。 这是勾诛从缪其中那学来的“千里定魂针”! 如果没有千里定魂针的法器在手,或者是修炼了缪其中独有的法力,即便有这一招的运法窍门也是没有用的。 但勾诛的玄冥法力来自掌控死亡权柄的玄冥,对活人起不了这个作用,对已死的僵尸却是刚好。 就在他的神念随着玄冥法力注入这名尸魂教徒脑海的同时,另一道早已存在于这名教徒脑中的神念正在迅速消散。 这么看来,这名教徒并非是一个独立行动的个体,而是一开始就被人远程操控的。 勾诛当然不会让这股神念轻松消失。尸魂教徒在青阳镇造下如此之多的杀孽,这笔帐必须有个交代的。 他心中的锐意一闪之下,那股极速消散的神念就像半条章鱼的触手一样被他给斩了下来,然后就像一卷书卷般展开了。 “尸魂教炼尸局……五行宗既然花钱做这事……那就把五行宗的死人们还给他们……算个人情吧……” 一些残存的片段仿佛在他眼前闪过。虽然没有抓到这些尸魂教徒的传法聚集之地,但所得的信息还是不少的。 尸魂教除了总局之外,还有收尸局、炼尸局、摄魂局、炼魂局等等各个分局。炼尸局是一贯通过操控僵尸来行事的。 但更重要的是,原来青阳镇僵尸爆发这件事,竟然是五行宗花钱请尸魂教来做的! 尸魂教在这方面和逍遥盟类似,都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只不过逍遥盟有一套办事的原则,自认替天行道,不能行凶作恶。而尸魂教则无恶不作的。 五行宗是玄门五大宗派之一,自身修道之外,也负责一方的平安,还是打击尸魂教之类的恶教玄匪的主力之一,什么时候居然开始雇佣尸魂教做事了? 勾诛把这段神念拓印到了玉简中。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把这个当做证据直接去朝廷控告五行宗勾结恶教行凶,但当做一个舆论上制衡五行宗的把柄却是可以的。 而且这事也让他联想到五行宗甚至是五行宗背后的朝廷,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动作要出手?他们让尸魂教来捣乱,不可能是毫无目的的,是时候去查一查了。 只可惜剩下的这名尸魂教徒只是一具僵尸,并没有什么自我意识。所以即便被他所控制,也不可能再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所以他放弃了继续顺藤摸瓜的想法,而把目光投向了那片四周燃烧着诡异鬼火的幡。 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专门用来牵引和控制死气的“森罗幡”。这东西本来是魂宗的不传之秘,只是后来魂宗的叛宗弟子创建尸魂教的时候给带了出来。 这样的一面幡能覆盖方圆数十里的范围,控制这范围内的死气,操控一支僵尸大军。其中必然有一些奥秘是对玄龟有用的。 勾诛心念一动,让被他控制的最后那名尸魂教徒站起身来。 那面“森罗幡”他虽然认识,但毕竟是尸魂教的东西。里边是否有什么潜藏的机关是谁也难以预料的。让这名尸魂教徒代替他动手就安全多了。 这名尸魂教徒举止僵硬地站起来之后,头上的遮帽自然滑到了脑后,露出一张颇为秀丽的美人脸。只是此时她已经没有神魂,目光孔洞。 她就是在鹿谷一战中被冷凌秋所杀,后来又被尸魂教收尸局收去尸体,做成了僵尸傀儡的武秀仙。 三名尸魂教徒除去一个是送来的炮灰教徒之外,另外两个是被控制的尸魂教傀儡。除了武秀仙之外,还有一个正是夜澜。 只不过他最初被操控来对勾诛殊死一搏的时候,已经被玄阴真火焚烧殆尽,自然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位传奇的玄铁卫副指挥使的最终下场了。 而武秀仙,勾诛并不认识,也没有兴趣认识,只当做一具僵尸傀儡来使用就是了。 这头女僵尸走到前方,一把将森罗幡握在了手中。 931 妄加罪孽坚道心,厚涂铁髓避耳目 (931 妄加罪孽坚道心,厚涂铁髓避耳目) 因为这头僵尸是勾诛所控制,所以当她的手抓住了森罗幡的时候,对勾诛来说,就如同自己的手抓住了森罗幡一样。 这一瞬间,他的神识便与这面森罗幡联通,并轻而易举地抹去了这面幡上原有的物主魂息,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成了此物的物主。 他立刻便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奥妙。森罗幡其实是有一缕玄冥气息在其中的,所以才具有操控死气之能。 无论是魂宗还是尸魂教,想要获得这缕玄冥气息可不容易。他们是通过大量收购玄冥寒石,经过精炼才能获得的。但这对勾诛来说就简单了。 这面森罗幡的幡杆深插入土,其灵机利用地脉,犹如树木生根一般延伸出去,所到之处便可以操控那里的死气。 利用地脉的确是一个妙招。地脉往往绵延很远,又深埋地下,既隐蔽又难以阻断。 整个青阳镇地面之上的死气的确被玄龟给吸收干净了。但地面之下森罗幡的“根系”依然在,依然可以利用各处地下的亡灵对活人发起攻击,制造出更多死气来。 这里唯一的缺点也就是无法离开地面。若是他想用森罗幡控制一支能飞行的僵尸部队,那就是勉为其难了。 勾诛控制僵尸用力一拔,将整个灾祸的根源一拔而起! 就在森罗幡刚被拔出地面的同时,他面前轰然一声如同雷电般的巨响,一阵猛烈的空间波动传了出来,白色的空遁灵光几乎把雪中的黑夜照得明如白昼。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容貌如同玉雕般英俊的男子从空遁白光中走了出来。 他将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头上只系着一条一字巾,身披一身紫色大氅,手持一柄宽大的紫金利刃,目如寒星,身周金光环绕。 这金光夹带着金丹的神识威压,如同红日初升喷薄而出,与勾诛的玄冥寒域撞到了一起。 勾诛尚未抬眼直视这人,便感觉一股正气昂扬的神念铺面而来: “修炼恶法,操弄邪秽,你果然秉性不改。今天我将你抓个现行,看你如何抵赖!” 勾诛一怔,心想这不是唐肃么?当年在这青阳镇上,正是这人带着一帮巡防使把他们抓了个“现行”。 明明是他是自己花钱买的雷玄木种,这帮人非要说他是偷的。这笔账到现在还没算清楚呢。这家伙又故技重施? 勾诛哑然失笑。唐肃这家伙莫非以为现在还是那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五行宗巡防所的地盘,自己还是那个巡防使队率么? 他情不自禁挖苦道:“哦,唐法使,多年不见,你又来栽赃陷害你老子我了啊。” “栽赃陷害?”唐肃冷哼了一声,目光投向那柄森罗幡,“此幡上有你的魂息。青阳镇方圆数十里的死气在你的掌控之下。还有这头僵尸也……” 仔细看了一眼那头女僵尸的面容,唐肃神情大变,悲愤怒道:“勾诛,你真是毫无人性可言,竟然把我五行宗水德院武长老做成了僵尸傀儡!” 说完盛怒之下,他身周的金光暴涨起来! 勾诛一时无语。这家伙和上回一样,手握的证据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啊。 唐肃已经不是五行巡防使,更不是翠玉宫的刑堂弟子。他虽然是玄铁卫,其执法也不在金州这个云王的封地的范围内。那就算有人杀人放火,和他又有何干呢? 其实还真是有关。因为他自小修行的就是所谓“正道”。凡属正道,那么只要他出手,必然要持握一个正道的理由。 比如他随着玄铁卫远赴妖界,就是秉持着要助朝廷结盟鬼鸮,以便在人妖两界大战之前,就为人族获取一缕先机。 而他这次来到金州对付自己原本的宗门,就是为了遏制住云王的野心,将云王的势力打压下去,提前避免厚土皇朝的内战。 即便是为了能突破壁障而挑战勾诛,他也一样必须秉持着一个正义的理由。这个理由越是坚固,他的道心也就越是坚固,他能施展而出的实力也就越强。 五行宗的上层也是知道他这个特点的。所以买通尸魂教在青阳镇大开杀戒之前,并未将这事告诉唐肃。只说他们会设法让勾诛在那里出现。 他们也早已准备好了转送阵法。只等勾诛收下那柄森罗幡,便恰到好处地将唐肃传送过去。 其实这三人都穿着尸魂教的教袍,青阳镇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尸魂教从事的惯例,那种森罗幡更是除了魂宗和尸魂教都没人能炼出来。 难道唐肃就想不到这一切都有可能是尸魂教的手笔,和勾诛毫无关系? 他当然能想得到。但此时他并不会这么去想。为了坚固自己的道心,他自然可以勿视、勿听、勿想。 即便视了听了,也可以烂在肚子里,勿说出来乱自己的道心就是了。 甚至即便勾诛没有去拿那面森罗幡也是一样的。他一定会找到足够的理由,将这罪孽加到勾诛的头上,来强化自己的道心和战意。 至于勾诛说什么,那一切都是狂徒狡辩而已,动摇不了他分毫。 可惜勾诛也什么都没有说。既然知道说了也没有意义,他当然不会去浪费口舌了。 唐肃在愤怒之中,法力暴涨的时刻,却看见前方夜空中,一条带着刺骨寒意的冰龙从虚空中突兀地出现,往他眉心猛扑而来! 同一时刻,大雨中的洞湖风雨飘摇。不过湖底却是宁静得如同龙王的水晶宫一般。 待在湖底的并非只有黄璐,还有宋如海和他带来的不少宋家的子弟。 这些人大多有虚丹修为,口中含着避水珠,运使法力,按黄璐的要求,移动一块块巨石到指定的位置。 真正从零开始建造一个传送阵需要耗费巨资,尤其是还要打造“核玉”这种难度极高、价格贵到天际的法器。 但云天城中的传送阵本来就利用了洞湖之下的地脉。在主传送已经建城的前提下,要在其牵连的地脉上建造一个分传送阵并不难,主要的麻烦的就在于勘察的地脉。 有了黄璐这个有着眼阵之能的阵法大师在这里,地脉灵机一望便知。所以这事就简单了。无非是搬移一些石头移动地势,再布上牵引石或者龙木钉等阵宝就可以了。 从正午一直忙到半夜,黄璐很快就大功告成。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还没有试用一次,宋如海已经操控阵枢,开始了第一次传送。 这次传送引发的空间波动如同一道纵贯天际的闪电从高空劈落,直入湖底中,把整个夜空照得雪亮。 932 暗渡洞湖往玉宫,混淆音讯过夜盲 (932 暗渡洞湖往玉宫,混淆音讯过夜盲) 按理说这次运送玄器的行动需要隐秘。但云天城本来就是金玉两州的传送中枢。无论是中心主阵,还是四周大大小小的分阵,每天传送不下数百起。 对这种闪电般的空间裂隙波动,整个云天城的人都是见怪不怪了。所以这一次传送无论风波再大,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倒是这次传送过来的东西,如果真是堆积在云天城的主传送法坛上,那是一定会惹来极大注目的。 但它们是被传送到湖底,所以除了引起洞湖水面一片没人去注意的波涛涌动之外,就不会再有任何风波了。 突兀地出现在湖底黄璐的眼前的是一大堆巨大立方体箱子。其形制一模一样,都是四丈长,一丈宽、一丈高的巨大的“集运箱”,堆垒在一起如同一座金字塔,竟然有上百个之多。 所谓的“集运箱”是西贾人常常用来搬运货物的统一形制的箱子,一般把货物装在其中,然后用飞艇吊装运输。这对黄璐来说其实并不罕见。 罕见的是这些箱子清一色地被漆成了黑色。而且她神识一扫,竟然发现无法透过这些箱壁。明显这些箱子都是特殊打造的,箱壁中含有昂贵的枯灵铁髓。 如此多的箱子,全部箱壁中都掺入枯灵铁髓,那光是这些箱子就已经是天价,更不用说里边的东西了。 “哇,这是些什么东西啊。”看到眼前一下子变得壮观无比的湖底,黄璐啧啧赞叹不已。 宋如海并未看她,而是拿着阵枢注入一缕神念,开始设定目标,似乎要开始第二次传送。 “师兄,你不赶紧派人来把这些东西搬运入城,还打算传送到哪里去?”黄璐心中觉得奇怪。 “云王刚刚传讯给我说,”宋如海一边操控阵枢一边传音回答道,“战争已经开始了。我得立刻将这批武器传送去战争爆发的地方。” “战争?开始了?”黄璐脸色一变,“难道不是在云天城……” “对,”宋如海点了点头,“云天城太平无事,坤元帝的军队并没有来。战争第一个爆发的地方,不是云天城,而是翠玉峰!” 宋如海说得没错。种种迹象,这一场大战都是冲翠玉宫而去的。不管是云王的探子们监控到的大军的动向,还是在青阳镇出现的尸潮,还是东海方面不平静的波澜。 但迹象并不等于现实。战争就是一场双方的对局,虚虚实实本来就是常态。 云王并没有造反的意思。所以主动权一直都在坤元帝手中。坤元帝完全可以乱七八糟地放出迹象,引得云王这边疲于奔命。 云王的应对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任你如何我都岿然不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管你有多少动作,我只守我的地盘。你若攻我不下,那虚晃多少枪又有什么用? 所以尽管各种情报都显示坤元帝可能会先打翠玉峰,他依然安坐在大雨中的翠玉峰等着自己的孩子出生。 倒是穆远领着林玫儿和宋兰,直接从翠玉宫下的秘密传送阵传送到彩泥城,然后一路狂奔往夜盲边关,查验那艘巨大的西贾飞艇去了。 夜盲边关虽然名为夜盲边关,其实是彩泥城的边界,在夜盲山西北。整个夜盲山虽然是人族的地盘,但由坤元帝划给五行宗锄妖堂管辖,负责防止妖族的入侵,不属于云王的封地。 但锄妖堂只负责阻止妖类通过,对西贾人的贸易船队是不会管的。所以西贾人可以长驱直入玉州,直到彩泥城边界才会被过境结界所阻挡。 这时候夜盲边关的守备也很紧张。一个有着棕色卷发,眼球灰白、鼻梁高耸,穿着皮革大袍的西贾商人正颐气指使地站在前面,手中拿着那枚存有兵部特急批文的玉简。 夜盲边关的守备虽然是玉州军的人,但他也没有反叛,对朝廷的官文显然是承认的。 如此巨大的一艘船,又不能通过检测阵法。他们边关上人手和修为都有限,即便上船也未必能搜查彻底。所以他们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层层请示上面。 最终上面的回复是,暂时禁止入境,等云王专门派人上船查验之后,无问题的情况下再放行。因此守备只能强行将这些西贾人阻挡在外。 西贾人在关前咆哮的时候,他们停在关外的飞艇并没有闲着。很快飞艇上便抛下一个吊篮。 三五个壮汉在夜色的掩护下,把一台带着一个向天空的喇叭的、足有一人来高的机器搬了下来,抬进了附近的树林中。 这东西在西贾名为“乱波器”,一旦开启,会放出大量的“杂波”,导致玉简传音等纷纷失效。 在战场上这东西很容易被神识敏锐的修士发现其位置而摧毁。但换了在这野外林地里,就算对方找到了这台东西,他们的目标也足以达到了。 就在数里之外,“乱波器”忽然开启的时候,那名西贾商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然后把手中玉简丢给了随行的一名中土翻译。 这人拿过玉简,脸色一变,连忙大声说道: “夜盲关守备刘博生,听旨!” 听到这一吼,刘博生也大吃了一惊,他连同旁边所有人全都通通跪下了。 他们虽然是玉州军的守兵,但所有官员都是能辨别圣旨的。这股灵机从玉简中流出,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基本不可能伪造。 皇帝的圣旨居然能直接提到他刘博生的名字,这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西贾汇广商会飞艇广捷号,长三十三丈五尺,宽十丈二尺,奉旨运输急需军品过夜盲关,任何人不得查验,速速放行,否则以通敌叛国之罪论处!” 带着兵部甚至是枢密院批文来通关的商船是常有的。但拿着圣旨过来的这可是刘博生头一回遇到。 怎么办,遵旨还是不遵旨?如果说朝廷中各部门的批文,他们延迟一下或者按云王的意思通融处理还好说,圣旨就真不好办了。抗旨直接就是造反啊。 他可不是云王,可以随便和皇帝讨价还价。如果他抗旨造成了严重后果,上面把他丢出去顶锅该怎么办? 这类事也不是完全没有惯例。他立刻向上头通报就可以了。如果是上面要求抗旨,那他有传音证据在手,即便将来追究抗旨之责,他也可以安然脱身。 如果上面没说要抗旨,他就按圣旨办。反正云王又没造反,不可能在他的上级已知而且默许的前提下,他遵圣旨办事,就来追究他的责任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时候他多次尝试传音,都只能发出一堆杂音,无论如何他收不到回复。 这种事以前也有发生过。夜盲边关是偏远之地,和上层的传讯要通过几个重要的传音法器。这些法器并不总是那么可靠的,出了问题就会是这样。 只是为什么这些破烂货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现在去找修士修那些传音法器已经来不及了,圣旨的威慑迫在眉睫,刘博生满头大汗。 “臣接旨!”纠结中,他最终磕首拜道。 933 匆忙三更飞来轿,惶恐百官颈上刀 (933 匆忙三更飞来轿,惶恐百官颈上刀) 此时远在数千里外的厚土城中,枢密院左使左诚,刚刚合上一册由玉简装订的书卷。 自从玄门修士们研究出制作玉简的技术之后,区区几片玉简容纳千字万字都有了可能。他虽然是儒学大家而非玄修,同样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处。 即便每天政务繁忙,他在每夜入睡之前,都会坚持读一会书。无论是那些新一代的儒家才子的新论也好,或是三教九流的杂说也好。每日不读满十万字他是绝不会睡觉的。 除非是让他义愤填膺的奇谈怪论,大多数书都有催眠的效果。等他合上玉册,昏昏入睡的时候,他便吹灯,入梦。 偏偏这时,一道红光几乎把窗外映射得血红。他挂在床头的白玉腰牌猛然震动了起来。一股神念从中传出:“宣枢密院左使左诚,速速入朝觐见!” 他虽然极为窝火,但倦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弹就起来了。 等他慌忙官服穿在身上,戴好乌纱,推开门,果然一顶笼罩在血红光芒中的灵枢飞轿已经悬浮在他家大门口了。他稍稍一整衣冠,踏了上去。 明明一个轿夫都没有,就好像被鬼魂抬着的轿子,摇摇晃晃地极速穿过夜色里空无一人的街道,往灯火通明的坤离宫去了。 到了厚德殿,他才发现这大晚上的竟然和上朝一样,百官云集。凡是上朝该来的官全来了。不但如此,整个坤离宫戒备森严,重重护卫的玄铁卫比平时多了一倍。 左诚走到百官队伍右方最前。他来得还不算早,枢密院包括右使在内,领着五军都督府的一干人等已经在那等着了。而对面左丞相领着的中书省还有六部尚书也都到了。 当然,按照惯例,群臣来齐之前,皇帝是不会出现的。否则就变成皇帝等臣子了,成何体统。 就在左诚到了之后不久,异状再度出现了。一大帮御林军拥了进来,排成两排站在了他们每个人身后。 御林军清一色都是玄铜甲,泛着乌金色的光泽,形制奇特,仿佛一头头古怪凶兽。这奇异的兽甲覆盖着兵士全身,只露出面具之后的两只眼睛。他们手中所持的则是冰寒雪亮的仪刀。 坤元帝的御林军是一个独特的存在。玄铁卫好歹名义上还受枢密院的指挥调度,御林军就彻底只听皇帝一人的号令了。 他们大多是从各地征集而来的孤儿,送到各大玄门宗派封闭培养,成就之后直接来到坤离宫成为御林军,永远都不与外界接触。甚至这些人究竟会不会说人话,除了皇帝都没人知道。 其中不少人修为不低,而且又有特制的御林玄铜甲的加持,一股股神识威压充斥在大殿中,加上殿内烛火飘摇,如同刀光剑影般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是普通的凡人,此时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但这些官员要么是玄修,要么是儒士,一个个都还扛得住。 像左诚这样的大儒虽然是凡人,但胸中自有浩然正气。虽然不能出体御敌,维持住心神不乱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朝堂之上出现兵士,他对这种情况是极为厌恶的。他并不喜欢议论朝政的时候,有人持着刀子站在自己身后。坤元帝为什么这么做?无非是不想有人唱反调罢了。 这并非是什么强大实力的体现,这本身就是心虚! 一身金色龙袍,头戴旒冕的坤元帝终于出现在了宝座上。 其实整个坤离宫都在六合至尊大阵的范围内。这个范围内的一切生灵的生死都掌控在坤元帝的手中。他根本不需要动用御灵军、关上殿门这样多此一举。 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这些臣子们多一点直观的感受。看来他必然要做什么荒唐到惊天的举动了。左诚心中有一个不安的猜测。 脸色凶悍的坤元帝并没有说什么,直接把手中一枚玉简甩了出来。 玉简被丢到了大殿的正中,落地蹦跳发出清脆的声音,连同其中的神念也一起传来出来,回荡在做臣子的人的心神中。 这是一篇平叛檄文,慷慨激昂地列举了云王昊正的诸多罪孽。坤元帝要正式出兵平叛,碾平金玉二州的云王割据势力! “署上你们的神念,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平定金玉二州之后,联署之人皆有封赏。各人升爵一级,赏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这里一百多人,每人万两黄金,这是要搬空国库吗? 就在抛出巨大诱惑的同时,空气中无形的威慑也增强了。他们背后的御林军传出了更明显的喘息声,手中的仪刀的也离他们的脖子更近了。 大殿中的空气近乎凝滞了,没有一人发声。 看这坤元帝这架势,要是不在檄文上署名,那恐怕就回不去了。但如果署名,对这帮以儒士为主、儒玄为辅的臣子来说,这事太不合理了。 檄文上对云王的种种控诉,本身就充满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味道。但这还在其次,问题是这并非对对外宣战,而是对内平叛。那云王叛了没有?并没有啊。 云王的兵可曾入其他六州一步?占据过一寸土地?没有啊。他唯一做的也就是不肯奉旨入朝。 要说抗旨处死也是可以的。那你发平叛檄文做什么,你应该把云王交督察院处置论罪啊。 在左诚看来,云王给这个皇朝带来的最大麻烦,并非是有任何叛乱的可能,而是和皇长子昊统的皇位之争。 以云王的声望,如果将来昊统继承皇位,会导致民心偏向云王,皇权暗弱,皇朝的根基不稳。 但这并不是非要强行灭掉云王才能解决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干脆让云王继承皇位。昊统虽然难免不服,但天下民心所向,皇朝的存续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果说让一个凡人成为皇帝是厚土皇朝不可接受的,还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那就是坤元帝推迟飞升的时间。 云王只是一个凡人,现在都三四十岁了。他最多再活不过五六十年。 坤元帝和昊统都是金丹修士,寿元可达千年。皇帝推迟五六十年飞升,对他们来说只不过白驹过隙。他们现在拼民心不过云王,可时间在他们这边啊。 云王老死的时候昊统还是壮年。你虹王声望比不上云王,难道连云王的后代小儿也比不过?那时候金玉两州可自然归顺朝廷,昊统继承皇位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质疑。 现在天下太平。风尘两族都进入了休养生息的阶段,连妖界和东海都难得平静。这时候不抓紧时间励精图治,强国富民,却对自己人大动干戈? 934 本愿孔儒济苍生,哪知昊帝谋浑元 (934 本愿孔儒济苍生,哪知昊帝谋浑元) 左诚还没有昂首抬头说话,却感觉眼前一亮,一股强大的神识之力仿佛在自己额前敲了敲。他便知道这是坤元帝意图以神念与他交流。 皇帝找他私聊,他当然不会阻止。心门一开,他便看见一片漆黑,几乎空无一物的空间中,一声金色龙袍、头戴旒冕的坤元帝走了过来。 他跪拜之后,坤元帝也躬身一拜,说道:“见过先生。” 昊明见是忉利天罕见的少年天骄,性格极为傲慢,但对左诚这位仅次于冯充的大儒面前却不得不保持谦恭。 一则左诚是的确当过坤元帝昊汉的老师的。他如今褫夺了昊汉的肉身,也同样取代了昊汉的这个做为左诚的学生的身份。所以他得叫左诚一声“先生”。 二则对这些既不炼气、亦不修身,一副凡人躯体,寿元不过数十年,胸中却昂然正气,一心以天下太平、万民安乐为己任的儒士,他叫一声“先生”并不吃亏。 昊家很早就发现,以他们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掌控浑元始玉。即便东西在他们手中,也只不过是人心流逝,逐渐暗淡,直到消失易主的下场。 这是因为昊家是追求长生的玄门修仙家族。而这本来就是建立在夺万民之资源以供自己长生的基础上的。 如何才能让一个家族无需劳苦,享齐天之福,又能亘古长存,人人长生,与天同寿? 最好的办法便是驾驭万民,垦荒土、割蓬蒿、播灵种、收米粮;修水利、移山峦、改地势、聚灵气;兴建庙宇道观,年年敬拜、岁岁供奉。 但不管怎么说,这本质都是以万民为奴,和天地众生的利益原本就不一致,又怎么可能在浑元始玉中蓄积足够的愿力呢? 在远古时代,神明以洪水、山火、雷霆、瘟疫的威力统治世间。这些天界仙家虽然得以维持,但在浑元始玉愿力的汇聚上却不尽人意。 直到有了儒门和释门,一切才开始向好的方面发展起来。 儒门善于治国平天下。以国家组织起来的一群人类,无论是产出的天材地宝、天地灵气,还是人心愿力,都胜过无数个战战兢兢、艰难求生的原始部落。 释门则善于教人无欲。本世受苦自是上一世造孽的报应,所以生来贫寒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反而这生多吃点苦头,更要行善,行善积累福德,才可望来世转生天界享福。 因此昊家一贯是儒、释并举,儒学治国,而释学安民。有了这两大武器,不但东胜神洲,这无极世界中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洲陆,都这样被他们平定下来。 为此他们甚至慷慨地改变了垚族的范围。原本只有昊家和为昊家充当打手的古家才是垚族。后来他们将儒门之祖、释门之祖二姓都纳入了垚族。所以才有昊、古、释、孔四大垚姓。 因此即便是不可一世的昊明见、或者是穿着龙袍的坤元帝,在左诚这位在整个东胜神洲都数一数二的大儒面前,都不得不要躬身一拜的。 “你不赞成平灭金玉两州?”恭敬完了,坤元帝目中寒光一闪,问道。 原本东胜神洲的第一大儒可是冯充,差点被坤元帝株灭九族。 左诚再度稽首一拜,正要慷慨激昂地把心中所想说出,坤元帝却一甩袖子,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他顿时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了自己的嗓子。无论他怎么说话,都只能说出古怪的“呃呃呃”的声音。 其实在这种神念的交流中,他既然把坤元帝放进了心神,那么他无论想说什么,都是只要心中一闪念,对方就了然的。他根本没有必要开口说话。 只是他所想的,和昊明见所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让云王继承王位?云王一开始就不受昊家待见,现在和昊家人也不是一条心。更重要的是昊正是凡人,没有昊家的功法修为,根本不受家族的控制啊。 你让他当厚土皇朝的皇帝,不等于把整个东胜神洲的愿力都从昊家割掉了吗?皇朝手中这块浑元始玉也就易主了。他从天而降的任务彻底失败,还怎么回去? 至于左诚想的另一个办法就更荒谬了。等五六十年,等昊正老死?花五六十年时间励精图治,收拢民心?笑话。 他可不是昊家的罪脉子弟,凭什么他在这污秽的人界待五六十年,蹉跎岁月啊。 人界五六十年过去,天界也是五六十年过去。可是论身处其中的人所享受的时间长度,天界的一天是人界的一百年那么长。 那他在这人界耗上一年,损耗的其实是一个天年,也就是相当于人界三万多年那么长的寿元。 而他总共的寿元也只不过一千多个天年而已。在这里耗上五十个天年?他疯了吗? 即便他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单纯从天庭的角度出发,这个办法也是有问题的。 如果是以往,励精图治数十年来收拢一块浑元始玉的愿力,那是绝对划算的。但现在就难说了。 现在灵机兴发越来越严重,浑沌天劫近在眼前。大多数大能推断天劫降临就在数百年之内。而且这误差无法估计。提前到百年甚至数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本来就没有几百年的时间了,浪费数十年来等待一个未必能成的结果,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缓有缓的办法,急有急的办法。目前在他看来,长痛不如短痛。 在金玉两州实力增长到不可遏制之前,发起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以集六州之力灭掉云王势力就是最佳途径。 只要云王一死,天下民心失去依托。那时候即便天庭找个傻子坐在皇帝宝座上也足以重新将民心收拢,何必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左先生,朕有不得不平灭金玉两州的理由。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朕办成此事。还请先生行个方便,以坚军民之心。” 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如重锤锻打钢铁般郑重。他就是要正告这个又老又顽固的书呆子,告诉他,这事不要纠结,不要钻牛角尖,就是行个方便而已。 他并不需要左诚赞成才能发动战争。但如果老爷子公开赞成,战争会更顺利。天下太多人相信这个老头的判断。如果他反对,天下人也会更加怀疑。 “既然有理由,老臣可闻其详否?”左诚依然不依不饶地问道。 “不可。”坤元帝冰冷地回答。 左诚再是大儒,他也不是昊家的人。昊家的事只有昊家人才能处理。昊明见是不可能把这些事和一个外人说的。 而且浑元始玉这种东西,你如果和“五神”血裔之外的人说,天生无效。他们会自动忽略所听到或者其他任何方式了解到的内容。 只有五神的后裔才能听到、了解浑元始玉的信息。昊家都是厚土螣蛇的子孙,因此知道此事。而垚族四姓中其他三姓,对浑元始玉都是一无所知的。 但树族和龙族都是青龙后裔,此外玄武、朱雀、白虎的后裔,也都是能接触到浑元始玉的。 “既然如此,老臣知道怎么做了。” “是么?” 昊明见盯了一眼在他面前弓腰驼背,老态龙钟的这个人。这人的身躯在他眼中犹如一块令人悲哀的朽木,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勇气站在这里。 “你决定怎么做?” 左诚双手抱拳,拜道:“启禀圣上,老臣反对此议!” 935 左诚千刀剔骨,明见万军压境 (935 左诚千刀剔骨,明见万军压境) 东胜神洲,厚土皇朝的朝廷上,厚德殿正中,左诚这个在冯充老死之后被尊为当代第一大儒的老头,被吊起来,当场活剐了。 昊明见试过了一切办法。无论是用神魂术法、还是威逼利诱,始终都没办法把这个犟老头扭过来。 如果是一般的凡人,他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就范。但有些特别顽固的儒家弟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凡人。 他们的神念中充斥着他们自认的所谓“浩然正气”,这东西本质只是一种强烈的执念,它对外没有丝毫威力,但和任何神通术法都不相容。 它把儒士的神识变成了硬邦邦的一尊瓷器,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碎它。但如果你想要把它扭捏成你想要的样子,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要左老头说不了话简单,但想要他开口乖乖说出他想要的一句话来毫无可能。 即便他把这家伙杀了做成傀儡,或者是制作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假的“左大儒”出来,在平叛檄文上烙印的神念也无法作假。 这东西昭告天下,随便一个修士就能发现问题,云王不会放过这样的反击的机会的。他可不想沦为笑柄。 “你可以不签,但你就不考虑你的九族?” 左诚依然缄口不言。他的嘴已经被设定只有符合皇帝期待的话才能说出口。但他的神念依然对坤元帝表达道: “老臣连同九族都是陛下的臣民。此事不是应当陛下来考虑?” 昊明见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没有人性可言。他满脑子都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那一套。 你就是夷灭了他的九族,他反而以为杀的不是他自己家人,是皇帝在杀自己的臣民,责任自负。 臣民个屁! 他立刻便下了圣旨,御林军全城搜捕左氏全族,不论男女老幼一律诛杀。左诚则直接在大殿上吊起来,凌迟处死。 虽然只是处死一人,但大殿上血流成河,空气中充斥着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这时只要昊明见再说话,包括丞相在内的诸多官员无论是不是儒士,都会乖乖签上自己的神念的。 儒士修的虽然都是浩然正气,但这气有曲有直、有虚有实,有真有假。既然有人刚直不阿死掉,自然有人委曲求全活下来。要儒修全都是左诚,那又怎么可能千百年种子绵绵不绝。 但昊明见已经没有这个兴趣了。他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如果不是最好,那就还不如不做。 如今上百人看着左老头被活剐,除非他将这里百官全部杀光,否则将来这事不可能不传出去的。而且左家被夷灭九族的事肯定已传遍全城了。 他昊明见既然要这么做,那就不会遮遮掩掩。他一定要证实自己是对的。而左诚那等腐儒,只不过是在滔滔大势面前螳臂当车的小人而已。 他把那片要求所有人联署的玉简捏碎了。 大殿不但殿门紧闭,而且整个坤离宫的重重禁制也都开启了。本来就是用会神玉壁制作大殿四周的墙壁上,全都亮了起来,映出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信息和影像。 三十万圭州军已经部署在青霄山脉上。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以南下先夺取云天城,然后顺古通河而下,水路并进,夺取金玉城。 东海海底暗流澎湃,数不清的水族组成了海中的风暴,正随着东海的大潮汹涌而来,迫近东南海岸线。 他几乎搬空半个国库雇来的西贾大军也已经潜伏在距离玉州西部边界不远的茫茫横云岭的大山里了。 西贾人用了瞒天过海之计。他们的商队每次都会夹带一些“货物”,用黑色的混有枯灵铁髓的集运箱封闭运输。其中其实是大批雇佣军和西贾人所用的“战器”。 按理说这些箱子想要运入云王的人把守的金玉两州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并不进入玉州,而是把这些“货物”在经过荒无人烟的横云岭的时候就抛了下来。 这样经过了数年的筹备,横云岭中已经潜伏了一支西贾的雇佣大军。 他不但是以倾国之力筹备,更和东海龙族与西贾人联手,还怎么可能拿不下区区金玉两州? 但这些都是只是外势。虽然声势浩大,但难以持久。一旦久战下去,耗资巨大不说,民心浮动,他的浑元始玉直接易主,他也就完蛋了。 就在众人目光聚集之处,夜色下浓云的笼罩中,如同墨染的一片起伏的山峦就在白色的玉壁上显现了出来,整块白壁都被染成了墨壁。 这不是别处,这正是青霄山脉的龙头、东海岸线上的明珠,翠玉峰! 这一战想要赢得漂亮,绝非是踏平金玉两州这么简单,翠玉峰才是最关键的。这里有金丹三花修士,还有那个飞升老祖留下的仙树和阵法。这才是最难打的地方。 而云王正在翠玉峰上坐镇。只要攻破翠玉峰,擒杀云王,则整个战场自然平定。 如果翠玉峰拿不下来,即便云天城、金玉城,金玉两州全部沦陷,云王也依然存在靠着人心翻盘的可能。 儒玄占据主流的阴阳宗几乎已经全宗动员。在一连串的空间挪移之下,数百艘大大小小的飞舟已经出现在翠玉峰北面百里之外的上空。 至于魂宗,他们是从来都不屑于使用飞舟这种东西的。 玄门五大宗门中灵源宗远在北疆,就连宗门是否还存在都有争议,自然不会过问这些凡世俗事。 极武宗本身就不怎么受朝廷待见,新任的宗主墨貔又是个极为散漫之人,对朝廷的征召一贯虚与委蛇,所以也被排除在这次行动之外。 剩下的几乎能动员的玄门势力都被动员起来了。 真正在最前方打头阵的是五行宗的儒玄一流。因为论对翠玉宫的了解,没有谁能超过五行宗这个前任上宗的。 陈昂、唐语默、唐肃等人,很久之前就已经在离翠玉峰不算太远的孤傲峰上等待大幕开启了。 让唐肃去拖住勾诛也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因为在五行宗的经验看来,勾诛这个人给他们带来的麻烦实在太多了。 而且翠玉宫也就数得清的那几个金丹修士。能拖住一个便是一个。 这块最大的白色玉壁就在坤元帝的宝座之后,聚集了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坤元帝自身是不用回头去望的。因为玉壁上显现的一切,也同时传递到了他的心神中。 他决定就在这厚德殿上掌控一切,直到这场战争结束。他要让他的所有的朝官们看着他亲自指挥大局,让所有的这些自以为是的老头亲眼看着他碾平一切! 935 心缠执念化利刃,身作蜡炬待灯枯 (935 心缠执念化利刃,身作蜡炬待灯枯) 但无论他这布局有多大,有多少暗流汹涌,真正的灵机汹涌法力冲撞之处,在大殿上的传影玉壁中闪烁不定的,暂时只有一处,那就是青阳镇。 而那处其实别无他物,只有一面如同圆月般悬浮在半空中的镜子。即便夜空中云雾弥漫,大雨滂沱,也掩不住这镜子不断爆发而出的明亮闪光。 镜中光影浮动,是两名年轻的玄门修士正在决战。灵机冲撞所有的余波,都化成了从镜中爆闪而出的光芒。 唐肃所修是正道之术。一面本心镜悬在头顶,两人实则是在本心镜所映照的幻境中决斗。 无论两名修士施展出多少威力,都不会对尽在咫尺的青阳镇有任何的伤害。所有的灵机法力冲撞的余波,都只是以本心镜上的明亮的闪光释放出去。 镜中的勾诛隐隐觉得不妙。因为这一战似乎就是有人专门算计,要消耗唐肃的性命,将他拖在这里的。 这时候的唐肃和他以往见过的唐肃明显不一样。其人本体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他所施展的剑芒。 但他的气息依然在,还在疯狂飙涨,早就超过了紫府能达到的极限。 所以勾诛以自己的阵瞳看去,能清晰地看到头顶有一面圆如满月的明镜,其中内有一枚灿烂夺目的金丹,四周萦绕着犹如属于唐肃的氤氲雾气的执念。 但唐肃本身的境界绝对是紫府无疑。以紫府之躯承载金丹,必然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而这代价就是唐肃的寿元和生机。 这片天地绝不是无源之水。它就像映照出整个幻界的一盏灯。所燃烧的灯油,则是唐肃的生命。 所以唐肃的本体并不出现在这幻界中。他可以说已经化为这幻界本身。 其实这种情况下,勾诛根本不用出手。他只需要谨守自身,消耗唐肃的生机,等待这方幻界油尽灯枯就可以了。但这样就无疑得消耗数个时辰了。 在他看来,唐肃固然是不依不饶地要和他来一个了断,但这人的目的是以击败他为垫脚石来成就金丹,不可能是来自寻短见的。 天生人杰的唐肃之所以落到这个田地,一定是遭了别人的算计。那枚金丹入体一旦入体,就会蒙蔽了他的意识,这时候他就是能发觉其中的问题也来不及挣脱了。 谁能算计他?不是五行宗,便是五行宗背后的朝廷。背后这些人的计划一定是要将他拖在这里的。之所以要拖住他,无非是背后有更大的阴谋罢了。 他知道,越是如此,就越是不能让对方如愿。一定要尽快脱身。至少要尽快通知翠玉宫增强警戒! 但在这唐肃的本心镜中,唐肃本心唯一的执念便是与他的恩怨了断。因此在这一战分出结果之前,他是无法与外界有任何联络的,连联络神魂原本就相通的连菱也失败了。 这天地除了头顶的本心镜之外,只有一片虚空,以及在虚空中无声狂啸的三十二道锋锐无比的剑芒。 那面镜子虽然悬浮在他的头顶,但其实只是一个虚像,其自身是在这世界之外的。所以他曾尝试直接攻击那面镜子,也没有任何作用。 只有剑芒如同流星般划破虚空,绝妙无比地封死了他所有的闪避之路。 唐肃的生命与执念便灌注在这些剑芒中,无视一切阻挡,也无视一切诱导,只执着地攻击他的本体。这时候他无论是用魂术还是用分身都是没用的。 又因为本心镜中只有纯粹的虚空,也就不存在所谓冷热之分,他的玄冥寒域也无法使用。 好在这天地中虽然什么都没有,但他身上的法宝依然是管用的。 当剑芒飙射到接近他数里范围的时候,便噗嗤一声,射入了水中。 这是勾诛在这片虚空中展开了重极聚水珠,因此他位于一大团水的中央。 唐肃的剑芒入水,立刻便感觉到了强力的阻滞。这并非是简单的水的阻力,而是方圆数里的巨大的水球,庞大的水涌之力如泄洪般倾压了过来。 水之力绵绵密密无处不在,任你剑芒再是锋利,也不可能完全不受阻滞的。流光般的剑芒在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波纹和气泡,发出狂暴锐响。 接着,这些剑芒便刺入了一片坚硬如铁的区域。那是勾诛的玄冥寒域展开,四周的水瞬间冻结了。 剑入坚冰,发出咯咯爆响,刺穿冰层,继续往他执念所指的唯一方向而去。很快坚冰中被刺出了犹如长蛇的一条条白色轨迹。 但在这玄冥寒域中,并非是坚冰的阻挡那么简单。而是玄阴之气如同倾海之威挤压下来,一层层地消磨这些剑气的动能。 某一线剑光终于被水磨到了强弩之末,在玄色的极阴之气萦绕的坚冰中冻结。 但这些剑光本来就是剑之锋动,倘若剑锋不动它便不存在。所以在冻结的同时,它便消失无踪了。 与此同时,在漆黑虚无的水域之外,立刻又有一道剑光凝聚出来。 这是因为唐肃已经身化这些剑光。只要他生机尚未断绝,就总是可以再度化出剑光的。 所以勾诛要么将所有的三十二道剑光一同打灭,消灭唐肃本体的依托,要么就坚持下去等待他的生机消耗殆尽,否则是无法结束这一战的。 而每当唐肃打算毕其功于一剑,与勾诛的玄冥寒域殊死一决的时候,他那颗假金丹中便会有一道灵机牵制,抽走他的法力,任凭那道剑光崩灭。 这是为了充分利用唐肃的生命来拖住勾诛,五行宗的高人在这颗假金丹中写入了的精心设计过的灵机,尽量避免这一战过早分出胜负。 这也使得勾诛想要同时捕捉到这三十二剑光非常困难。 当他极力守御,这些剑光便会疯狂攻击。当他展开术法反击的时候,这些剑光又会牺牲其中一部分,剩下的四散逃开。 想要及早结束这一战,就必须要有巧思妙计,同时消灭这三十二道剑光,或者是干脆打破本心镜的禁锢了。 有几个想法浮上了勾诛的心头。这事终究可成,只不过代价各异。他尚未做出决定,便听到心神中有一道神念传音道: “主人,此事便交给妾身吧。” 937 寒剑风雨送君去,琼楼玉宇待雷来 (937 寒剑风雨送君去,琼楼玉宇待雷来) 这是他的血痕留身碑差不多复原了。 留身被南晚辞重创之后,一直便在缓慢的自我修复之中。后来又得到玄冥之血的滋养,恢复的速度极大地增加了。 如今她不但恢复完全,还因此突破了瓶颈,成为真正的神品法宝。若是用来与人对战,足以对抗金丹三花修士。对勾诛来说她恢复得正是时候。 唐肃虽然化为剑光,意识又被假金丹屏蔽了一部分,但诛杀勾诛的基本的执念还是存在的。 只是他完全意识不到自身的变异,自以为还是正常的人身。 那三十二缕剑光便是他的依托,随着他激烈的心神波动而不断地冲击勾诛四周的水域。 他每一剑都以不惜损毁自身的方式猛烈攻击,但每到关键时刻,又会被假金丹操控而抽走法力,然后重新凝聚出来。 过法力被抽走的同时他的部分记忆也被抽走了。他又会回到初始状态开始继续攻击。所以他并不记得整个过程。 对他来说,永远都处于最初,对他来说同时也是最后的那一轮攻击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他猛然一怔,就是执着如他,心绪也发生了强烈的波动。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因为他看到勾诛眉心白光一闪,一名全身白裙,白裙上带着血色鲜红血色纹路的高冷女子,从那白光中走了出来。 谁?怎么可能有第三个人插手他与勾诛之间的对决? 这可是在他的本心镜中。而他的本心便是和勾诛来一场绝对公平、不受任何外力干扰的对决。谁也不可能插手进来的。 更要命的是,女子双目中厉光一闪,一股金丹三花的威压变像闪电一般突袭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勾诛这小子不但在本心镜中唤来了帮手,这帮手还是一名金丹三花的修士? 非但是唐肃没有想到,就是背后五行宗以及朝廷那些出谋划策的人也完全不可能想到还会有这一出。 而且这气息、这锋锐无边的剑气,这难道是已经成就三花的阴阳宗的广寒神***阳宗是朝廷的支柱之一,什么时候站到翠玉宫一伙了? 本心镜当然不可能和勾诛串通作弊,而这其中有另一人出现也完全可以用法宝的宝灵来解释的。 因为法宝是物主的从属之物。本心镜自身也是法宝,如果在镜中反而不允许对方使用法宝,那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公平”可言了。这和他自己的“本心”正是抵触的。 理论上即便有金丹三花战力的法宝,在一个金丹初花修士的催动之下威力也会大打折扣。但神品法宝是不受此限的。 但神志完全被执念和假金丹所控制之下,唐肃根本无法做出这样的假设和思考。他反而把这一腔不满倾泻成了怒火,所有剑光同时一闪,愤怒传音道: “勾诛,你欺天盗运,必为天地所不容!” 但唐肃已经看不见勾诛。他只能感觉到寒碑子将手中利剑一斩,无数道密密麻麻的剑气,就像一个猛然膨胀开的线团一样爆炸开来。 广寒从不御剑,只会持剑,寒碑子也如此。因此她的剑气和唐肃的剑芒是不同的。 剑气在出手的瞬间,轨迹便已经确定,再也不能更改。而唐肃的剑芒却是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的。 但当她的剑气无处不在的时候,这驾驭不驾驭也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唐肃那三十二道剑芒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这剑气风暴卷了进去。他的剑芒连同他的执念,瞬间便被消磨得一丝也不剩下了。 他的神魂终于解脱而出,回眸一望,一切过往如同阳光照耀下一条清澈的溪流,清晰的映照入他的神魂之中。 无论是多年前青阳镇被玄铁卫胁迫拘捕勾诛人,还是在翠玉宫挑衅勾诛结果被反被栽赃,还是自身碑中的艰难一战,再有鬼嚎宫、灵参园中的几番生死决战,都一幕幕地涌上了心头。 他哈哈一笑。可笑之处在,自己出身垚族,资质超常,一直都自以为天之骄子,天命所归之人。 然而一切终成梦境。他所修炼的“正道”,只不过牵在别人手中的线。他从入道到道殒,始终都只不过是别人手中操弄的傀儡而已。 清澈明了的同时,他便不再留恋这一世。随着他的目光变得空洞,神魂便如同轻烟一般,四散被卷入业海轮回中去了。 就在他神魂消散的同时,天空正中那枚光芒四色的假金丹也极速暗淡消失。接着咔嚓一声,本心镜上传来了破裂的声音。 整片天地就像龟裂破碎的壁画一样剥落了下来,外边依然是夜色里连绵的坟地,望不穿的茫茫风雨。 但在层层的风雨之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那些在人类世界中变幻莫测的云,在天人的眼中看来却几乎是静止不动的。 云海重重叠叠,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浩瀚无边,但从极高处看来,却像是重重叠叠的花瓣,簇拥着一个花蕊的一朵巨大到无边莲花。 莲花正中心的花蕊也是整个云海组成的须弥山的最高处,正是掌控下方万界的忉利天。而忉利天的最高处则是善见城。 善见城并非是如同人界的城市一样,全都依着地势而建的。这城里不少组成的部分都悬浮在空中,被称为悬城。 善见城的最高处,要在城中仰头才能看到,是一座由玲琅美玉构筑的,悬浮于天顶正中的大殿,名为凌霄宝殿。 当东胜神洲入夜之后,忉利天也会在不久之后入夜。 但凌霄宝殿犹如一座繁复巨大到极点的孔明灯,它不但五彩绚烂明如白昼,还把整个金色的善见城上空的无边苍穹,渲染成了一个布满了无数绚烂光芒构成、时时变换的纹路的流光溢彩的法阵。 无数道如同彩虹般的“天桥”将空中的悬城相互连接,最终通往天顶正中的凌霄宝殿。 当然这些彩虹天桥都是虚幻的。这里的天人尚未修得禅定,不能常居于空中,但也并非一定需要实地才能行走。 天桥只不过是一种引导的光芒,指引天人们飞行跨越的时候按序行走,避免冲撞和僭越。 凌霄宝殿的最下层天庭八部衙门所在之处。中层则是朝堂,是天庭众官朝见昊天玉帝地方。 忉利天是公认的地居天十方万界之主。只不过下方无极世界浩瀚如海,大多数洲陆都只是名义上臣服。 但即便如此,关系牵扯大了,各路神明都难免要安插人手,朝中官位编制年复一年地膨胀,整个凌霄殿也在不断地扩建中。 在下层天庭八部衙门,便一共有十万诸神了。有资格到中层朝堂朝见昊天玉帝的,也足有三万余人。因此凌霄宝殿上昊天玉帝上一次早朝,可并不容易。 好在忉利天的一天虽然和人界的一天同起同灭,他们经历的时间感受却长许多倍,所以一次早朝开个人界五六十年那么长,也是无所谓的。 问题还在于许多明明一两句话就可以了结的事情,偏偏因为经手人员太多,流程太过复杂,而导致一次两次处理不完。 这些事要拖上好几天,数月,甚至是一年。耗时简直长得不可思议。 比如说昊明见下界之后,提请天庭降下雷霆毁灭翠玉宫这件事吧。昊明见虽然是昊家人,这件事也不是直达昊天上帝的。 他一样得先呈报东胜神洲人曹府。但东胜神洲万众生灵每天有多少吃喝拉撒睡鸡毛蒜皮的小事要送到人曹府手中? 等人曹府把这件事滤出来,再上报天庭太岁部人曹司,已经是不短的时间过去了。 人曹官手里再待几天之后,报到太岁部。但太岁部也不能实时上报的,得等到下一次早朝,当值太岁才终于有机会把这件事报到昊天玉帝手中。 天庭更有一个蹊跷之处。任何一件必须由昊帝本人亲自决定的事,都不是由昊帝当场决定的。事情到了他的手中,可以说正式的流程才刚刚开始! 938 须弥绝顶望缥缈,凌霄秘宫决天命 (938 须弥绝顶望缥缈,凌霄秘宫决天命) 这是因为凌霄宝殿除了下层和中层之外,还有一个对所有非昊姓的天人来说,高不可及的上层。 上层是昊姓元老独占之地。只有纯粹血脉的昊族人,获得足够的修为和功勋才可以进入。 凡是提交昊帝决定的事,实际上都是必须由昊族所有元老共同议定的。 和外表看上去相反,凌霄宝殿是越往上便越宽广的。上到绝顶,被称为帝顶,那一处只有昊帝本人可以企及。 每日终于结束了冗长无比的早朝,昊帝便会独自来到帝顶。他已经不需要修炼了,他需要的是感悟。 帝顶是地居天的绝顶。即便以庞大的法力托举,整个忉利天甚至是须弥山上的一切都不可能举得再高。因为其上再无任何依托了。 而这个绝顶和一般仙人的福地不同,其实这里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杳无人烟的荒漠,和荒漠上仅有的一棵树。 昊帝就是静坐这棵树下,望天冥想。天上除了一片湛蓝,连一点氤氲雾气都没有。但天既然还在,那就说明还有更高的境界。 据说释祖曾在这树下得道,最终得涅槃,脱离这地居的世界,融入无边虚缈之中。他还描述地居之上的重重盛景。 昊帝心向往之,所以命人从下界把这棵树给挪了过来。 每个人界修士结丹的时候,都有机会一睹空居天。但昊帝不可以。因为昊帝是天人。天人的修为是一出生就存在的,他未曾体验过结丹。 若天人为虚丹修士,那一出生就有虚丹。若天人为紫府、金丹,也是一出生便有紫府、金丹。 天人很难修炼,往往终其一生修为都没有任何进展。这是因为天人寿元漫长,终日游乐,也就自然没有心思去修炼了。 像昊帝、还有昊明见这种勤奋的天人,其实是极为罕见的。 从早朝结束一直到日薄西山,差不多相当于凡人感受五六十年那么长的时间,他都会在这里冥想。 太阳一旦落山,繁星闪亮的时候,他才会神念一转,来到“昊庭”。 昊庭是凌霄宝殿上层中最重要的存在。它其实并非是一个实际的所在,而是所有昊族元老的神念共同构筑的一个绝密的议事场所。 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所有在上层修炼悟法的昊族元老,就会释放出神念波动,犹如五色流光般在上层交织,最终幻化出气势恢宏的“昊庭”。 昊庭和位于中层的天庭不同,并非是那种金碧辉煌的明亮风格,而是巨大、沉重、灰暗的一座石厅。 这里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完全封闭的环境象征着除了昊族元老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入进来。 厅内灯光灰暗,挤满了人影。每个人影的容貌和服饰都模糊不堪,仿佛是一团团原本鲜明的颜料,被混合到了一起,通通成了难看的灰褐色。 服饰鲜明、容貌清晰的只有昊帝本人。他坐在正中央,围绕的都是一圈圈的岩石雕刻而成的、坚硬冰冷的席位。席位上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影。 “继续讨论上一个议题吧。” 讨论由昊庭来讨论,但讨论什么,是由昊帝来决定的。他们上一个问题已经讨论了三个夜晚,等同人界近五百年那么长,但还没有讨论完毕。 这个问题是,是否暂时封禁东胜神洲的修道人的飞升之路? 事情起源于最近传来的消息,有两名获得“封仙敕”的东胜神洲女仙,飞升之后便不知所踪,甚至被怀疑已经投奔了已经隐匿了多年的秦尊阳。 而秦尊阳此人,已经被议定与十万年前就被诛灭的勾芒天国有所牵连,属于十恶不赦之辈! 这事不查不要紧,一查发现古家之所以能获得者两份封仙敕,竟然是贿赂了授仙使。不但如此,古家族长古元厉也早已潜逃,下落不明。 除了失踪的古元厉之外,授仙使、整个度风山古家都上了诛仙台。甚至一些度风山的大佬都被牵连入狱。 至今这事余波还没有结束。中层便有人启奏,要求封禁东胜神洲修道人的飞升,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 这事对天庭来说并不难。飞升是必须由天庭颁下封仙敕才能飞升的,不给发就行了。从此东胜神洲的修道人修为再高也只能留在地上当地仙。 难就难在这事要通过昊庭的讨论,全体通过才能最终确定下来。但各种问题牵连而来。 我的弟子还在东胜神洲哪,禁了岂不是不能飞升呢? 昊家罪脉还有不少人在东胜神洲,这些人一辈子待人界了? 往年其他洲陆飞升仙人也有失踪不见的,怎么不见封禁? 因为失踪了两个人就封禁整个大陆飞升,是不是因噎废食? 昊庭中黑压压的一重重围绕出去的席位的数量,是自从凌霄宝殿建成以来不断增长的,目前约有一万余个。 任何会议都是人越多话题便越是容易扩散,而且耗时也越长。就是几十人讨论对一个问题要取得完全统一的意见也不容易,更何况是上万人? 而且昊庭和普通的会议不同。只要有一人在发言,那么剩下的一万多人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神念。此时,任何其他人都不可以打断的。 等他发言结束,其他人才能发言反驳。而谁能取得发言权,也是有一个漫长的排队的。 每个元老如果是没有抢到话筒,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拼着老命排队到地老天荒,直到把想说的话说完为止。 虽然说神念的交流远比真的开口说话速度要快,但是这耗时也是凡人无法想象的。 一万多人就算无人反驳,每个人说完自己的意思需要的时间也不是小数字。 而且每个人说话都会引来成百上千人反驳,反驳的人也会被更多的人反驳,就像一个没完没了的链式反应。 大多数时候昊帝都坐在正中,静观元老们争议。在耗时极长的漫长的讨论之下,最终所有人的思想是会趋于统一的。 好在这事已经讨论了数百年,这一次也的确接近尾声了。又是人界十多年的时间过去,终于确定了下来。 最终昊帝的神念传了出来。 “此事定论,直到本次浑沌天劫之前,封禁东胜神洲的飞升之途!” 到了这一步总算是很快了。明天一早朝的时候,这事就会被昊帝写成圣旨颁布下去。将来也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份封仙敕发到东胜神洲了。 “那么就开始下一个议题吧。”昊帝在神念中一扫,不由得有些皱眉,这又是一个和东胜神洲有关的话题。 他本不想把连续几个话题的时间都放在东胜神洲上。但这一处关系到浑沌天劫的到来,他实在无法怠慢。 “下界仙使请命,以雷霆夷平东胜神洲厚土皇朝青霄山上的一个名为翠玉宫的玄门宗派,诸位以为如何?” 939 火舰穿云至,巨艇化电来 (939 火舰穿云至,巨艇破电来) 以天庭的实力,夷平一个人界洲陆上的一个小小的玄门宗派,当然是不费吹飞之力了。 但正因为这事如此简单,才更值得好好讨论一下。凭什么区区一个玄门宗派,竟然值得天庭亲自动手? 难道天庭的雷霆之力,是用来随便给你们这些无能的下界仙使者擦屁股的吗?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辩论又开始了。好在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 当昊族元老们唇枪舌剑的时候,东胜神洲正是风急雨骤的时刻。 西贾人塞雅途在过了夜盲关之后,立刻收起了不可一世的嚣张表情,转而不安地望着浓雾中的夜空。 他那嚣张表情当然是装出来的。他知道手握圣旨的人只有足够嚣张才真实。畏畏缩缩反而更惹人怀疑。 但过了夜盲关并非就是完事大吉了,前面的彩泥城才是真正的重点所在。 他做过不少大生意。所谓富贵险中求,越是收益越大的生意风险也越大。但他还从未冒过如此巨大的风险。 一旦成功,整个玉州所有的生意都将落入他的囊中。 玉州是中土和南疆所有生意往来的必经之路,只要握有这里,他的图兰商会将从二流商会一跃而跻身西贾最顶级的商会之一。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但这事风险如此之大,根本没有人能替他来。他只能亲自下场了。 前方的浓云中,一片猛烈的闪光从迷雾中爆发出来,紧接着是一阵不那么起眼的隆隆声。 一般人对此都会觉就是风雨中的一声雷鸣,毫不介意。但塞雅途心中浮起不祥之兆。 因为这并非是雷电,而是彩泥城传送阵传送时掀起的一次空间风暴。 如果是白天,传送阵是持续工作的,连绵不断的闪电让人觉得司空见惯。但根据厚土皇朝的宵禁令,正常情况下晚上对传送阵只允许检修,不允许运作。 彩泥城传送阵是他此行的关键目标,现在就在前方十几里的地方。偏偏这时候有传送发生,让他难免有点不祥之感。 与此同时,艇上一连串的黄色警戒石全都亮了起来。这说明这艘飞艇被某个非常强大的神识给盯上了。 紧接着,就在他视野中,前方浓密的雨云如同厚重的大幕从中间分开,徐徐拉起。 强烈的金色光芒穿透了所剩不多的薄雾,勾勒出一艘金色的战舰的光影。船头两个火红的炮口,就像一双睁开的眼睛般亮了起来。 强烈的神意传音扫了过来,使得他的指挥舱中几乎所有的警戒石全都由黄变红。 “我乃玉州卫巡防军,前方飞艇听令,迅速熄灭所有灵机,停下接受检查!” 几乎在这股灵机传入他心神的同时,塞雅途就立刻下达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命令:“挪移!” 虽然他有圣旨在手,但他清楚得很。既然有对方来了,就说明圣旨不会再管用了。他这艘船是绝对禁不起上船搜查的。 就常理而言,飞艇进行挪移是需要不短时间蓄势的。而且这蓄势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瞬间的挪移根本就不可能。 但在这艘巨艇情况又不同。因为塞雅途极为谨慎,在彩泥城百里之外就开始给挪移蓄势了,随时就准备着这一手,即便消耗大量的能量也在所不惜。 因此在横天火舰上,匆匆从翠玉峰赶来的穆远,看到的就是这艘西贾飞艇并没有按他们的命令停下。它反而是艇身上几个阵枢忽然发出电弧般的白光,就像许多闪电连接在了一起,将整个飞艇都包裹了。 它在发动空间挪移! 穆远望着空中试图挪移的飞艇,眼中闪出一线厉芒。在警告之下不停下还挪移逃亡,他已经有足够的理由随时将对方击毁了。 只需要将一丝神念注入到他面前的阵枢中,船头的两门横天火炮就会立刻开火。 他如果在这艘飞舟挪移的过程中开火的结果很难预料。电光火石的时差,他很难把握究竟是能顺利击中飞艇,还是差一个瞬间让攻击落空。 一旦攻击落空,火炮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蓄力。无法接连攻击,还真有可能白送给对方一个逃亡的机会。 其实飞艇的挪移距离最多不过十多里,无论挪移到哪里,都还在他的火炮的攻击的范围内。 所以他只要注意着对方挪移的落脚点,在挪移的那一瞬间开火就可以了。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眼前的空中,如同炸雷一般轰然爆出一个巨大的雷芒构成的球。 猛烈的空间波动从雷球里边爆发而出。掀起的冲击撞到了横天火舰最外层的防护禁制,船身猛烈一震。 这是空间波动?居然就发生在眼前? 巨大的飞艇从雷芒中闪现而出,让穆远感觉几乎贴着自己的鼻尖。庞大的艇身占据了大半个天空。 对方并没有挪移逃走,反而挪移到了极近之处! 两艘船的防护禁制撞到了一起,发出轰隆隆如同雷鸣般的破裂声,空中的红色光芒就像一片火红海洋忽然掀起了巨潮。 横天火舰的防护禁制当然是比西贾的飞艇要强的。但是它本来就被对方传送的空间波动冲来了一个大口子,接着又遭到强硬的撞击,终于也承受不住了。 此时即便开火也迟了,因为已经没有防护禁制的保护,距离又实在太近了。横天火炮威力极大,这时候开火就和拉响炸药包和对方同归于尽毫无区别。 “所有人弃船!虚丹以上修士,和我一起杀过去,不要让他们跑了一人!” 穆远一声厉喝,强大的神识冲击将全船被惊呆的人都叫醒了。 空中庞大的飞艇依然如天塌一般倾压过来,横天火舰上的凡人士兵纷纷破窗跃出船外。 飞舟上的凡人士兵身上备有可以展开的滑翔翅,理论上可以借着高空的气流迅速滑翔脱离战场。 但在两船相撞、灵机乱涌,碎片乱飞的情况下,究竟有几个人能凭着滑翔绝技逃出生天,就真的很难说了。 而穆远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紫府圆满,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轻轻一个挪移,他已经持剑站在两船之上的高空。他的神识将对方整个飞艇死死罩定,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猛烈相撞的两艘舰船。 在他看来,对方连飞艇都不要了,直接通过撞击来同归于尽,那极有可能是要消灭什么罪证,或者掩护什么人逃亡。前者他阻止不了,后者他是不会放过的。 飞艇中的船员们只是按老板传来命令进行了空间挪移。但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挪移的方向是和对方的横天火舰相撞。 等发现形势不对的时候,这帮人除了大骂塞雅途之外,纷纷启动了“求生弹弓”。 西贾人飞艇上每个人的座位下都有一条威力巨大的紧绷的弦。只要按下机关,连人带整个座位都会被弹出飞艇。 但当他们一个个像炮弹般被弹射出正在崩溃着火和爆炸的飞艇的时候,却看见前面一片闪烁的星光霍然飞近,竟然是许多莲子大小的银弹。 这些银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噗嗤噗嗤,一个个射穿了每个人的眉心! 940 爆烈炮火化流银,百球合围死谁手 (940 爆烈炮火化流银,百球合围死谁手) 对这些西贾人来说,这倒是并没有什么痛苦。因为他们只觉得眉心微凉,然后双目一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依然在心如火燎的是图兰商会的会长塞雅途。 飞艇的指挥舱已经摇摇欲坠,地板严重倾斜,头顶上不时有杂七杂八的碎片掉落,混乱的灵机在四处涌动。但他依然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越来越虚幻的光影。 他从看到那艘横天火舰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他无论挪移多远都不可能逃脱对方火炮的攻击范围的。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挪移到对方根本无法开火的地方! 他不用再下任何指令,舱里的这些本来就是为钱卖命的船员们就纷纷弹射了出去。这正是他期望的。因为双方飞舟相撞之下,无法再用飞舟战斗,要面对的就是对方能飞遁的修士了。 这些人被弹射到外面,按理能吸引住对方修士的注意力,让他能有机会做最关键的事。 他唯一算错的是,这些人的战力实在太差,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一名身上覆着银甲的修士用银弹杀了个十之八九。被击杀的西贾人如同落叶般纷纷坠落。 “塞卷毛,当初说好的可不是这个样子!” 除了塞雅途之外,舱里还有几个家伙没有一哄而逃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即便飞艇彻底崩溃,他们也自信不会陷死在这里。另一个就是他们本来以为轻松能拿到的钱还没有拿到手。 他们的任务是押送一件极为重要的巨物运送到彩泥城传送阵,只要东西送达他们就能拿到钱。 东西当然是违禁的。但他们既有兵部的批条,又有厚土王朝皇帝的圣旨,便自然以为可以畅行无阻。有些人根本就搞不清皇帝和云王之间关系。 “给多少钱干多少活难道不知道吗?” 塞雅途冷哼了一声,用眼瞥了一眼外面御风飞行的那些中土修士,说道: “你们尽可以撒腿就跑。但如果东西落到他们手里,我们全都玩完。到时候图兰商会都没有了,你们找谁要钱去?” 那个大吼的塞卷毛的人是个极为强壮的人,名叫格鲁危,是在西贾的金牌打手,号称曾经杀死过中土玄门的金丹修士。 他比常人高了一头,身上没有任何毛发,只有硕大膨胀的肌肉,露在外面的皮肤呈橘红色,但至少半边身体都被铁灰色的玄铁结构所覆盖。 尤其是他的半边脸就好像戴了一个铁打的面具,面具上有一个大孔,孔中有一枚如同填满了白雾的浑浊的玻璃球在转来转去。 这个玻璃球上有一个黑色的瞳孔,忽然转到正中对准了一头卷发的塞雅西,就好像随时能射出什么闪电来。 格鲁危就这么瞪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塞雅途吼道:“我去杀了那个领头的,马上给我打钱!” 他脚上“穿”着厚重的如同象足一样“铁鞋”。其实那并非是真的穿着写字,而是他的双脚早就割掉了,连骨带筋都“安装”了一双名为“飞天足”的法器上。 这正是西贾最为奇特的“器身融合”术,让他这个沉重无比的壮汉也获得了如同修士一般御空飞行的能力。 就在他“打钱”的话音刚落的同时,他的飞天足下喷出猛烈的火流,在早已残破的地板上又多烧出两个大洞。 同时他就像炮弹一样,又在天花板上轰出一个大洞来,一路猛冲飞出去了。 他只认准了在空中指挥若定、杀人又最生猛的穿银铠的那个年轻修士。只有这人才值得他出手。 其他的西贾打手和保镖也大概明白他们自己应该做什么。毕竟塞雅途的事只要能成功,他们就不愁拿不到钱。反之如果失败了,他们这一趟也就白来了。既然碍事是那些在空中飞来飞去的修士,那就全都杀掉好了。 空中疾飞而来的银弹群杀了上百西贾人之后,就有如有生命一般渐渐地在空中再度聚拢来,形成了一团直径差不多有一丈,在空中不断流动如同水银般的古怪液体。 穆远正在站在那团“水银”的下方御风飞行,忽然感觉到莫名警兆浮上心头。但他神识上并没有多少反应,说明对方神识之力并不强,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凡人。 当他低头目视的时候,赫然看到下方有一个橙色的“人形”炮弹,四周都在火光的笼罩之下,正迅猛如风地朝他撞来。 穆远心念一动,顿时无数颗莲子大小的密密麻麻的银弹,从他头顶上的“银云”中脱颖而出,形成了一阵猛烈的金属风暴朝对方砸去。 但格鲁危并未停下。当他冲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能挡住过他! 他头顶和大半边肩膀都是经过锻造的坚固的玄铁构成。剩下的部分肉身即便是损坏了,也是可以很快再生的。 但这名修士操控的那些流动的金属液体会对他的半身玄铁器件造成什么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完全硬碰硬他是不敢的。 他头顶的一块厚重的盖板噌地一声弹开了,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孔洞。紧接着,一个橘子大小的铜球从洞口中疾射了出来。 铜球对撞上穆远的银弹暴风,立刻爆炸开了,化成一片明亮炽热的火光,瞬间将风雨中的夜空、正在剧烈相撞的两艘大舰照得明如白昼。 滚滚热流四散而开,热浪铺面而来,连空中的雨点都瞬间就蒸发掉了。 他这铜球内含有一种研磨得极细的金属粉末,只要爆炸散开就会立刻自燃,瞬间将散布范围内的温度提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其中一切金属都会汽化消失。 同时这高温的维持只有一个瞬间。当他穿越这片爆炸区域的时候,温度已经急剧下降到对他安全的程度了。所以在对方看来,烈焰未散,他便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穆远眉头一皱。火能克金这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他的生水流银百战不殆,就是因为无论这些生水流银被击碎成多小的颗粒,都还在他的神识操控之下,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再重新汇聚起来。 但如果在高温之下成为气体,他就再也感悟不到了。也就等于这部分生水流银真正损失掉了。 将来他继续修炼,还能炼出更多生水流银来补充。但在战斗中,想要补充却是不能的。 这一招输在他对对方的手段并不清楚。好在这一击之下他损失的生水流银并不多,连一成都不到。 格鲁危已经冲到了穆远百步之外,这时他猛然一停,僵硬的脸上显出冷笑来。 只要到了这个距离上,就很少有对手能逃脱一死了。 真正有威胁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一路上从头顶炮孔中射出的数百个拳头大小铜球,已经密密麻麻地把这四面八方包围了起来。对方再也无路可逃了! 941 风云汹涌设中军,唇舌相争论天命 (941 风云汹涌设中军,唇舌相争论天命) 穆远眼中所见的一切景象,也都浮现在一片闪烁的光影中。这片光影位于一间较大的茅棚的正中。一群人正在观看。 这里的地板都是天然长成的木质,头顶那些密密茸茸就好像仔细铺着的茅草其实也是天然生长的。 茅棚的两头是长长的走廊,四面没有墙,只有可以轻松一跨而过的木围栏。 外面夜色浓重,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时不时有雨点飘来。里边点着许多防风灯,柔和的灯光照着许多凝重的脸。 这是翠玉峰下回春谷中难得的一个有屋顶又宽敞的地方,平时被回春院当做临时的病房使用。但现在坐在最上首的是云王。 在他之下,右边坐的都是一个个玄门修士。修士们法力涌动,灵机环绕,各色宝光笼罩,如同一尊尊神祇。 其实这些大能修士平时都会隐匿自己的实力,不会如此将法力暴露出来。但现在是紧要时刻,他们不得不动用法力推算未来。 右首第一位的正是翠玉宫太上长老连菱。她现在实力高达金丹三花,位居在场所有修士之首。 木萝也有金丹三花的实力。只不过她为了给杜莉准备产后补血的神药,回黎山去了,至今未归。 连菱旁边有一个空位,接下来便是离火殿殿主烁阳真人、翠玉宫的宫主木实这两位了。 再接着还有鎏金派掌门、土藏门掌门,然后才是连萍、霍云、沐葭、第十九、慕容清,以及其他各派堂主、长老级的修士。 除了翠玉宫之外,其他的宗派大多都是金、玉两州的小宗派,原本也大多是五行宗的下宗。 五行宗的主流派系早已笃定了跟随朝廷,并和云王划清了界限。 但这些小宗派可不像五行宗那样家大业大。他们的基业都在金、玉两州,不管本来是什么心思,都只能跟随了云王。 在他们的对面,则是以洪如是为首的一帮葛衣布袍,头裹儒巾的儒士。 这些人身上一丝法力也无,说穿了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也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气昂扬,似乎比起对面光华璀璨的修士们来也丝毫不落下风。 两排人正中则是一排传影玉简,光影闪烁不定。穆远和西贾人在玉州的一战只占据小小的角落。四面八方都有不令人不安的消息传来。 青霄山脉中隐藏的圭州军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之多。 最近几年朝廷一直在不断地往青霄山脉派驻部队。这些军队的规模是一年比一年扩大的趋势。 也许上个月才二十五万,这个月又多了五万,看起来还未必就是战争要立刻引爆的证明。 但翠玉峰的北面百里之处,已经聚集了阴阳宗数百艘飞舟。这又如何解释? 阴阳宗的飞舟群全部挪移到那一处之后,便悬停在云海中不动了。既不开战,也不说话,始终保持沉默。 这尤其让翠玉宫方面并不好办。要说打吧,人家停在你百里之外,已经够给面子了。何况北面还是圭州,属于皇帝直属的地盘。没事干嘛挑事呢? 如果不打吧,简直就是一把利剑悬在头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东海也紧张得很,各地的小鱼小虾们都在往金州海岸聚集。 这些年来,云王的东海舰队强盛无比,可以说是吊打龙族,东宫龙族屁滚尿流不知道迁都了几回。怎么忽然之间水族们都争先恐后地跑来要赶这一锅海鲜汤了? 云王判断战争其实已经开始。关键是如何个打法了。 偏偏这个时候,杜莉就在后边半山腰上的小屋子里临盆,云王也走不开。他干脆把所有人都叫来,就在这间茅棚中设下中军。 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判断对手的第一步。 因为云王不打算主动反叛,先下手为强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推断出坤元帝的第一步落子,提前准备应对了。 第一步是三十万大军攻打云天城传送阵? 还是先买通西贾人占据彩泥城? 或者是阴阳宗先动手问道翠玉峰? 还是让龙族攻打金玉城为主,圭州军以“救援”之名强行南下? 或者干脆,就是多管齐下? 一切皆有可能,但也可能一切皆是虚招。云王手中实力不弱,但如果调度不当,主力扑空,等反应过来,也许金玉两州早已不复存在了。 这就需要众人的推算了。 儒士们的推算凭借的是对形势的把控和人心的揣度。坤元帝为何要战?又会如何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众多幕僚争执不休,洪如是更是舌战群儒。 洪如是坚定认为,这坤元帝这一战的目标是拿下云王,所以其他一切路数都是虚的,唯独攻打翠玉宫才是实的。 有人和他持相同的意见,也有人持着反对的态度。因为这太显而易见了,云王必会把主力用于守护自身的安全。 所以攻打翠玉峰来诛杀云王就是硬碰硬的打法,会导致中土人族的实力整个大损。就算坤元帝拿下了云王收下金、玉两州,短期内也是得不偿失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攻下边陲的彩泥城,然后进一步攻陷云天城、金玉城,逐步削弱云王的势力。 这样结果是一样的。羽翼剪除了,老巢都端掉了,云王自保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迟早只能拱手投降。 甚至认可坤元帝会全力攻打翠玉峰来捉拿云王的儒士中,也有少数持有非常特立独行的意见。 他们认为坤元帝大动干戈就是因为云王不肯听宣入朝所致。 既然症结在这里,那么云王只要把自己捆起来,进京请罪,那么自然就天下太平了。 当然,这立刻就有人反驳,如果坤元帝真下旨把云王杀了怎么办? 这几人立刻便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以一人之死,换天下太平,此圣人之为也!” 云王眉头一皱,心想要是这几人之死能换天下太平就好了。可惜他们都是垃圾一堆,死了连猪肉都不如。他只好叫命人把这几位拖下去了。 如果真能以他一人之死换天下太平倒是好了。问题就在他死了,坤元帝就真会给天下一个太平? 可怜巴巴指望顺从了别人,去换取别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何不如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亲自来做? 儒士之间的辩论本来就是如此。他们之中并非是没有睿智者,只是众人之间的看法相差甚远。睿智和愚蠢只有一纸之隔,很多时候并不容易区分。 他把希望寄托在玄修们的推算上。玄修们推算的是天机。天机和人心不同。人心不定,而天机是定的。 只可惜天机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推算出来,而且也容易出现荒唐的谬误。 众人推算之后,都取得了各种不同的结果。这当中当然有对有错。但究竟谁对谁错呢? 这时连菱淡然一笑,说:“殿下想要得到最准确的推算,却还要等我家那位回来。” 942 落地人头任遗臭,面壁凡心慢消磨 (942 落地人头任遗臭,面壁凡心慢消磨) 修士推算天机,不管怎么个算法,终究都是所涉因果越大,那所耗的寿元也越多的。 虽然云王还不知道,但昊明见发动的这一战的确是牵涉到了浑元始玉、浑沌天劫。 就好像你拉起地上一根不起眼的线头来寻根索源,却没想到这线头牵连着整个宇宙。 所以这些修士们稍一推算,便发现其中深不见底,自身寿元急剧消耗。他们大多只能适可而止。 这样得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再也没人知道真实的结果是什么了。 连菱倒是可以动用秦尊阳留下的“偷天算日”之术来避免消耗自己的寿元。但她即便动用这个术法,能“窃取”别人的寿元也是有限的。 然而有一人却可以近乎无限地窃取不知道哪里来的寿元,那人便是勾诛。 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雨云浓密的夜空中一道幽蓝的光华闪过,就像厚厚的夜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阴冷寒风呼啸而出。 一名浑身被暗蓝色的寒气所环绕的年轻道人从中走了出来。他再往前一迈步,便消失不见,坐在了连菱旁边的空位上。 勾诛在翠玉宫虽然只是真传院长老的身份,但他还是逍遥盟的盟主,等同是金玉两州这些大小玄门所推共主。 所以他坐连菱之下,烁阳真人之上的第二把交易是没有问题的。 他一坐下,便将袖子一甩。白色的遁光闪过,一个物体立刻从空中闪现了出来。 这东西在法力的裹挟之下轻轻落到了众人中间的地板上,依然如同陀螺一样滴溜溜转动,两三息之后才停住。 正作为回春院的东道主,负责招待这里众多贵客的巫瑕,正端着托盘给勾诛奉上茶水,却刚好看到那转动之后停下的物体。 “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手中的托盘也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上。 那东西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唐肃的人头。此刻人头被勾诛的玄冥寒气冻着,没有一丝血,虽然双目紧闭,容貌却是栩栩如生。 寒碑子斩杀的是唐肃的生机和法力在本心镜中的具像。斩杀之后,本心镜已碎,但唐肃本人的肉身并没有任何损坏。 这人死而复生,又不依不饶,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讨厌。勾诛这回不敢怠慢,将人头斩下拿回去做个见证。至于其他的部分,用玄阴幽火焚烧殆尽了。 你唐肃不是三番五次给我扣黑锅么?这下你死了,我们可以看看谁更适合背锅了。 “青阳镇的尸魂教徒害人,背后就是这家伙在捣鬼。”勾诛指着这人头道,“翠玉宫的叛宗弟子、现在五行宗飞剑堂的唐肃!”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要说勾结尸魂教,光是“叛宗”两个字就够遗臭万年了。 其实唐肃当年离开翠玉宫加入五行宗的时候,五行宗还是翠玉宫的上宗,那时的确不算是叛宗的。 但到了现在,翠玉宫和五行宗已然分道扬镳而且相互为敌,要说他是“叛宗”倒也无妨了。 在场众玄修们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这里大多数宗派都曾是五行宗的下宗。他们和五行宗本来无仇无怨,还有不少师承关系。真要和五行宗的人交手,他们下不下得去手还很难说。 但这个曾经的上宗,如今居然鬼鬼祟祟到了勾结尸魂教残害凡人的地步,不由得让他们情绪复杂。 这其中更是被震惊到窒息的,就是一直等着唐肃来和她见面的巫瑕了。 但她好歹也是修到了虚丹圆满的女冠,虽然被这巨大的悲怆冲击到几乎晕眩,也立刻就回过神来。 她想到,唐肃死不能复生,但身后名节,可不能让人任意抹黑。 唐肃曾经在青阳镇一带充当巡防使,如今只不过留恋故地回来看看罢了。难道因为他刚好撞上青阳镇尸潮爆发,就要把勾结尸魂教徒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她哭着跪下对沐葭道:“师父,唐师兄只是皈依上宗,不算叛教。他忠正耿直,绝不会和尸魂教有染,还请师父明查!” 没想到勾诛冷眼瞥了一下巫瑕,手中又多出一枚玉简,拱手对云王说道: “那件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但现在被五行宗知道了。他们乘现在动手,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玉简飞到了云王手上,接着递给了连菱。连菱脸色一变,回头便把玉简甩给了沐葭。 勾诛说的“那件事”,便是杜莉要在翠玉宫生产这件事。 云王的中军设在翠玉峰的回春谷中,在座的诸位玄修和幕僚大多以为是因为翠玉宫有秦尊阳留下的重重禁制,易守难攻。而且这里又是南北交接的关键,可攻可守,便于掌控大局。 他们并不知道杜莉即将在后面山上生产。翠玉宫中少数知道的人也严守着这个秘密。毕竟这种事很容易让云王分心,也容易被对手趁隙捣乱。 但勾诛手中那枚玉简,是他从唐肃身上搜来的。其中清晰地留着唐肃和巫瑕之间的传音对话。 “唉,这不是杜莉快生了吗?太上和师父都在这里守着。我哪能不忙得团团转啊。” 这可是她亲口所说的原话! 沐葭的神识在玉简中一转,顿时勃然大怒:“巫瑕,亏我如此看重你,你居然心向着这个叛宗的小子!” 连菱将法力一转,她与沐葭、巫瑕,连同在场的刑堂长老霍云三人连同巫瑕一起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回春院大堂中。然后她正色说道: “沐长老,巫瑕泄露云王隐秘,后果难以估算。虽然她不是有心叛宗,但不可不严惩。霍云将她押去苦刑宫,面壁二十年悔过!” 连菱是知道沐葭脾气暴躁,又极好面子。在这么多同道面前,万一控制不住,出手把巫瑕给杀了,那场面就太难看了。 巫瑕本意并非是要叛宗,只不过是心性太过幼稚。让她老老实实在地下修炼二十年,别再和外人勾勾搭搭,收收心也是不错的。 沐葭还在盛怒中没有反应过来,霍云已经派人把巫瑕押走了。 她正要发作,又觉得眼前光芒一闪,三人被连菱法力牵引回到了云王的中军大棚中,正在众多玄修儒士的注目之下。这让她怒火冲天,却不知道该向谁发泄。 而连菱则面不改色地向云王一拱手,说:“我家这位既然回来了,不妨让他一算天机?” 943 穷演先机尽天寿,梦登凌霄斥仙廷 (943 穷演先机尽天寿,梦登凌霄斥仙廷) 当勾诛开始运起法力推演的时候,四周所有的人都如同坐在了冰窖中。棚子外原本纷飞的大雨,顿时变成了一场鹅毛大雪。 在场的修士们还好。云王和他手下的幕僚差点被冻个半死。如果不是烁阳真人竖起了一道禁制屏障,这些人早就僵硬了。 在勾诛心神中,那些传影玉简所传递的信息,已经化成了无数个被他的法力所推动的灵子。它们在演化出不可计数的变化,尽力去模拟现实可能的走向。 一股股灵机就像发芽般从他的识海中直接生长出来,往天地万界生长而去。 这根源于翠玉宫的“青叶神脉”之术。如同生物一般往这天地扩展,去感悟天地本身。这需要借助生命的本元,也就是寿元来填,损耗惊人。 偷天算日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损耗的并非是本人的寿元。 就像一棵树撒播出去无数的种子。种子们生长成为无数棵树的时候,所耗并非最初那棵祖树身上的养分。种子落在哪里,便在哪里汲取养分生长。 只要算到哪里,牵连到何人,便损耗何人的寿元。 和云王手下的大多数玄修和幕僚不同,他是一开始就知道浑元始玉,也就是知道这事牵连着厚土皇朝的昊家,也牵连着天庭的昊家的。 在他推算的时候,天庭昊家的精英们,正在凌霄宝殿上层的昊廷,依然没完没了地讨论着是否要降下雷霆摧毁翠玉宫的事。 这场讨论实在是太漫长了。如果参与的是人界的凡人,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但昊姓元老们正在兴头上。 其中有一人不但赞成立刻以雷霆摧毁翠玉宫,还更主张进一步,以雷霆摧毁金、玉两州,毁灭这里所有的生灵。 他正是对东胜神洲最为了解的前任天荣帝昊荣,如今的厚土皇朝坤元帝之父。 当年正是他果断屠戮神洲北疆雪族人,才找回了其中一块浑元始玉。 他的手段果断而凌厉,往往见效很快,但后遗症也很明显。 雪族灭亡之后,整个北疆甚至是神洲的人心都出现了动摇。因为谁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被屠戮的牺牲品。 清理整个金、玉两州有大概率能击杀最后那块浑元始玉的物主。但一旦失手,已经找回的那块都得易主。 但他依然滔滔不绝地表述着他的主张。在廷辩中,只要你说得够多,或多或少是能动摇一部分听者的想法的。 被他动摇的人越多,他们也就会和他越是相像,最终就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反之他则会慢慢变成别人。这正是昊廷中廷辩的对每个元老自身的意义。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长达如同人界十年那么长的辩论中,他一直在缓慢地衰老着。 原本他头顶有绚烂的宝光所构成的三花,但那光芒正在逐渐地枯萎。原本仙体是洁净无瑕的躯体,他腋下却飘散而出淡淡的臭味。 在天界虚幻与实在毫无差别,即便是众人神识所构成的昊廷,飘散出这么一点古怪的味道,也让一大波人不由得捂住了鼻子,望向了依然在说个不停的昊荣。 昊荣忽然呆住。他的容貌极速衰老,头发变得雪白,脸上皱纹犹如刀刻般一条条地出现。 轰然一声,他身体爆裂成了一堆秽物,腐臭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昊廷,然后又迅速被不容污秽的天界自然所净化。 但对天人的鼻子来说,即便是一点点残留的余味也够受了。 这事在元老们中引起震惊的同时,更为震恐的是原本悠闲地坐在最中心主座上的昊帝。 因为那股无形的夺取寿元的力量,将昊荣的寿元夺取殆尽之后,又开始牵连到了他的身上,并且将他浩瀚齐天的寿元夺取去了一丝。 “是谁!是谁敢窃取我昊天的寿元来推算我昊天的天地!” 他磅礴如星河、犀利如雷电的神念扫过三界,万物众生心中都感觉到了一阵翻滚的恐怖闷雷和刺痛。 其实他没有必要问是谁。因为昊廷才是主动的一方。正是昊廷讨论是否以雷霆摧毁某一方,才受到来自那一方的反击。 就在遗留着虚幻的余味的昊廷的虚空中,光芒一闪,一个光影模糊,笼罩着幽然寒气,身形瘦长的年轻身影走了出来。 这影子肆无忌惮地望了一眼四方,然后伸出一只手指来,指着昊帝的鼻子道: “姓昊的,你毁天毁地和我无关。但你记住,你要是敢动翠玉峰上一根草,”他又是一指昊荣消失之后留下的空位,“这就是你的榜样!” 他说完天地为之一颤,这光影便如同轻烟般消失不见了。 勾诛在地上惊醒过来。他推算战机过于投入,竟然做了一个梦。 偷天算日也是有代价的。这推算牵连到了天庭,这梦也梦到了天庭。 他既然窃取到了某些人头上,就难免不会被某些人发觉,反过来追索到他的身上。 但这代价他认为是值得的。别人都已经磨刀霍霍了,你却装做没看见,以此期待别人不要对自己动手,那不是更可笑么? 无论你掀不掀桌子,别人都是要下刀的。与其让别人磨好刀子再动手,还不如挑个他们措手不及的时间。 天庭若是真的要来,逃是逃不了的。他们只需要做好力所能及的眼前的事就行了。 如果对方是要首先攻击翠玉宫,那么翠玉宫的破绽究竟在哪里呢? 无论他怎么推算,他都感觉传送都是最大的破绽。秦尊阳种植仙树、布下阵法的那个翠玉宫,原本是没有传送阵的。 后来连菱成为太上长老之后,在翠玉峰下秘密建设了一个传送阵。当然他们不可能拥有核玉,利用的是云天城传送阵的支脉。 有了这个传送阵,他们与妖界往来就非常方便了。木萝只需要一次传送就能去往黎山。万一翠玉宫有事,树族人也容易前来支援。 但同样,对手也有可能利用这个传送阵。直接把人手从外界传送进来,就可以绕过当年秦尊阳和黄泉布下的重重的禁制了。 传送阵在接受传送的时候,是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传送的。 如果传送来自圭州,他们当然会果断拒绝。但如果传送来自彩泥城或者云天城,或者是金玉城呢? 关闭传送阵也是一个办法。但传送阵一旦完全关闭,想要重新开启又需要不短的时间,并耗费大量的灵气。 树族、鹤族和黑夜王控制之下的鬼鸮都已经收到了云王的求援,正在各自准备人手随时来援。这时候关闭传送阵,岂不是自己断自己的后援? 对方的出手也是看准了传送阵去的。比如刚刚通过了夜盲边关,然后又被穆远他们拦截到的那艘诡异的西贾飞艇。 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便是彩泥城的传送阵。 944 穆远力扛铁弹雨,格鲁难挡银蠹虫 (944 穆远力扛铁弹雨,格鲁难挡银蠹虫) 塞雅途的目标的确是彩泥城的传送阵。原本他会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但现在局势恶化,他不得不采取非常规的措施了。 就在他麾下的高手们和云王派来的修士战斗混战在一起,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指挥舱。 整个飞艇的一切都在崩溃,但飞艇之下悬挂的货仓却是相对完好的。这是因为他在碰撞的时候有意操控的结果。 飞艇上部,充满了滚烫气体的气囊是首先撞上去的。猛烈爆炸的气囊牺牲自我形成了一个缓冲,使得货仓受损不大。 但飞艇既然爆炸了,悬浮之力已然消失。货仓其实已经悬浮在空中猛烈下坠。 只是冲撞之前他驾驶飞艇加速带来了巨大的动能。整个货仓很快脱离了飞艇,就像从空中抛下的一颗巨大的炸弹。 它继续往前斜飞而下。已经到了彩泥城的上空,正在砸向传送阵。 塞雅途攀附在货仓壁上,狂风吹得他的一头狮鬃毛般的卷发狂乱飞舞。这正是他计算过的情景,精确得分毫不差! 这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上方。让他心头暗暗一惊。这时候要是有人来破坏,那可就是真正的功败垂成,那也太可惜了。 好在他抬头一看,便松了一口气。他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修长黑袍,袍上装饰着银色花纹的黑直发女子,骑着一架西贾常见的蝠翼铁鸢。 他不记得他的队伍中有这号人。但他这从西贾带来了数百人,有他不认识的并不奇怪。既然都是西贾人,那就好好利用一下。 “你去殿后,如果有修士追来,尽量挡住!” 他在风中高喊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手中却莫名多出了一个有着明晃晃硬管的物件,管口对准了他。 然后轰隆隆一连串爆响,一连串火弹从她那管口中喷出,迅猛无匹地往他射来! 就在箫笛拦截塞雅途的时候,高空中的穆远有些后悔。 他没想到对方整个飞艇相撞之后,下面居然能分离出一个巨大的货仓,还能继续往前撞去,可能会威胁到彩泥城的传送阵。 他却分身乏术。因为他被无数的随时可能爆炸的拳头大小的古怪铜球给包围了。这些铜球的爆炸还能直接威胁到他的本命法宝。 相反地格鲁危就有些得意了。他之所以能在某一战中极为凑巧地诛杀了一名中土的金丹修士,就是因为他这些变幻莫测的铜球。 对方已经被他的铜球爆燃了一次,就一定会以为他这些铜球还会继续爆燃的。相应地,对方一定会准备用来对抗高温的手段。 但这样就错了。他这些铜球从外表看上去每个大小花纹都一模一样,但其中填充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他这回抛出的这些铜球中填充的并非是那种易燃的金属粉末,而是炸药和无数细小的钢珠。 数百个铜球可以同时爆炸,也可以随他心意逐个爆炸。任何抵御燃烧的手段都不会有作用,满天飞射的钢珠会把对方的肉身打成真正的筛子。 管你金丹还是元婴,在这么一阵弹雨之下,都得乖乖身殒道消。就在他这样的一念之下,数百个铜球一同爆炸开来! 穆远的策略反而是把大部分生水流银全都收了回去,只剩下一柄银剑在手。 既然对方能用烈火消磨这生水流银,那我就不走捷径,直接用剑和法力与你对拼便是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些球爆炸之后飙射而出的是不再是那种闪光的烈火,而是无数的钢珠。 但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护体法力只要足够强横,那就是万法不侵。若是法力不够强,那是技不如人,输了也就是输了,无话可说。 所以管你来的是火还是弹,我都一并用护体法力来扛就行了。 作为一个金行修士,他的护体法力对钢弹的攻击还更有效一些。 飞射而来的钢弹打入他的护体法力之后,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他的金行法力的控制,速度被强行压制了下来。 虽然不能彻底停下,但不少钢珠打在他身上已经不那么有劲道了。 总有几颗穿过了他的护体法力,然后又穿过了他的玄银铠,打入了他的肉身。 但他的法力依然在强行抵抗,最终又将那些钢弹从他的身体中推了出来。 虽然血染征袍,但他依然在大风中持剑屹立未倒! 他身周布满了被他法力遏制停住的钢珠,很快都如同碎石一般滑落了下去,落入混乱的虚空中不见了。 而且他也并非是只守不攻的。 格鲁危很快发现,空中有不少如同蚊蝇般大小的银色飞虫飞了过来,噗嗤噗嗤地贴在了他那半边玄铁半边肉的身体上,然后便开始挑着薄弱的地方开始啃噬。 这是穆远留下的少量没有收回的生水流银化成的银虫,反手一个偷袭。 格鲁危可没有什么护体法力。但他是器身融合到了极致的人之一。 他的全身几乎都换成了坚硬的玄铁,半边的肉身只不过半张皮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肉罢了。 所以这些虫子瞬间就将他半边肉身啃噬得千疮百孔,但对他的战力也没有任何损坏。 不但他的残余的肉身对他没有太大的意义,就是他的玄铁之身也是许多零部件构成的。任何一个部件损坏,对其他的部件影响也不是很大。他还能在战斗中快速更换零件。 看你的血肉之躯扛得住,还是我的钢铁之身扛得住好了! 在这些虫子的啃噬中,他几乎丝毫没做任何抵御的操作,而是抛出更多的铜球,让它们穆远身边一个接着一个爆炸。 但他忽视了一点,生水流银天生便可以溶解金属。它们化为虫子之后,便成了金属的蠹虫,很快钻入了他的玄铁之身。 而且他身上并不是每个零件都能换的。 就在这样短短不到半息的消耗战中,他忽然感觉到脑后一阵刺痛。那是一头生水流银所化的蠹虫终于蠹穿了重重的铁甲,钻入到他的大脑中。 他身上几乎所有的零件都可以更换,唯独脑子换不了!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双目一黑,丧失了所有的意识。沉重的铁身,连同空中悬浮的无数的铜球,哗然一声坠往无比混乱的虚空火海中。 今天请假,明早更新 有点意外事件导致今天来不及写完了,明早更新。 945 舍命坠他乡,虫瞳通异界 (945 舍命坠他乡,虫瞳通异界) 塞雅途虽然是图兰商会的老大,但是要论战力,他比起职业打手格鲁危来说可就差远了。 西贾人的地位并非是依据战力而定,而是看谁更有钱。 地位高的一方对地位低的一方也不是颐气指使,而是给多少钱办多少事的雇佣关系。 箫笛那猝不及防地一阵连珠火弹直接击穿了他的护甲,将他打得奄奄一息,从高空往一片漆黑的地面中坠去。 就算是在这个天旋地转的时候,他也注意着空中依然在往下飞坠的巨大的货仓。 如果那东西能砸中彩泥城的传送阵,他这次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他虽然受了重伤,但有护甲的保护坠落在地并不一定会死。 即便真死了,他这一行也是值得的。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就算他自己死了,他在图兰商会拥有的股份传到老婆孩子手中,他们依然能在西贾过着豪富的生活。 但如果这次任务失败,那就完蛋了。相关的赔偿会让图兰商会欠下巨债,彻底破产。 这还不止是他的股份变得一文不值。就算他死了或者失踪不见,根据西贾的夫妻共责的法律,他欠下的巨债可是得由他老婆来还的。 眼看那东西离传送阵不到两三里了,空中忽然泛出一阵强烈的白色光芒。 在他坠落时飘忽的目光中,他看到黑夜的尽头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大鸟。金丹威压就像烈日的光芒般滚滚而出。 这让他心头一凉。因为就凭借那个东西的分量和冲击的力道,他早就估算过,只要对方没有金丹修士,是绝对阻止不了它击中传送阵的。 但偏偏他最担心的金丹修士,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林玫儿扇动一双雪白的羽翅悬浮在空中,看着那个残破冒着火光的巨大的货仓往传送阵砸去,便汇聚法力,吐出一阵鹤鸣。 这阵音波搅得夜空如海一般翻滚,巨大的海啸般的力量往空中飞坠的物体猛撞,将货仓撞得粉碎,露出其中包裹着的一个黑漆漆的立方体巨箱。 这箱子里边究竟有什么,就是林玫儿以金丹神识也看只看之不透。它的六壁里显然掺有枯灵铁髓。以她的神识扫去,感觉到的就是一片漆黑。 塞雅途心中大骂道:“你们赚大了,老子用一条命,给你们做成这件事!” 说完他按动了手中一物上的按钮。 顿时轰一声,那个停滞在空中,正笔直下坠,已经不可能再撞到彩泥城传送阵的巨大黑箱,就像爆炸一样弹开了。六面箱壁全都飞了出去。 这东西原本是会在撞上传送阵的时候,自然感觉到传送阵的存在而被激活的。但现在它已经没有机会撞上传送阵了,他也就只能自行操作了。 他只要动手操作,就必然引起灵机波动。一个金丹修士挡在那里,是不可能对这种动作无动于衷的。 果然,林玫儿察觉到这巨物居然还有人操控,眉头微蹙,纤指一弹,一线声波组成的细针立刻飙射了过去。 塞雅途尚未坠落到地面,便感觉到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打入了自己的眉心,脑中轰然一响,爆裂开来。 这位西方巨贾,就此魂归天外,这世上一切财富、纷争都再与他无关了! 西贾人之死在林玫儿眼中不值一提,真正麻烦的是那个巨大的箱子破碎了之后,露出的一堆古怪奇异的东西。 东西轰然落地之后,尘埃四起,裹在尘埃之中的是一堆盘曲如蛇的古怪东西。 它并不是死的,而是如同一大堆纠结在一起的蛇正不断蠕动,发出轰轰隆隆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和火光。 如果以肉眼仔细看去,会发现它们其实并不是生物,而是由黑色沉重的金属构成,又像锁链一样环环链接成许多长链的异物。 它们正不断延伸、展开,体积越来越大。其中一些环节又开始收紧,构成如同铁塔般的结构。 林玫儿尝试发起了好几次攻击,但都没有奏效。因为这东西似乎并不存在于现世。她眼中所见的一切怪异都是从某个异界泄漏而来的虚像。 如果她无法确定那异界与现世之间的联系,她就根本无法攻击到它。 这团蠕动的东西越来越大,逐渐在平地上竖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球形的结构,宛如一个巨大的眼球。这眼睛上有一道竖瞳,正缓缓张开。 “这是西贾的虫瞳!” 箫笛在西贾多年,知道这种能够搬运的虫瞳是西贾商会联盟独有的东西。 “它是一道传送门。还没有联通的时候,本体并不在这里,无法破坏。但等它一联通两地,就会有大量的西贾军过来。所以赶紧撤!” 用这种虫瞳把雇佣军偷运到对方的后方,再发起突袭,这正是商会联盟常用的手段。 她虽然给断离宝舍效命,但断离宝舍和商会联盟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而且萧姓后人现在都在金州。商会联盟的雇佣军要来袭击金州,她是一定要竭力阻止的。 她猜得没错。塞雅途原本的计划正是要把虫瞳在彩泥城的传送阵上展开。 这样海量的雇佣军直接就可以通过彩泥城的传送阵被传送到云天城和翠玉峰,一举攻破云王的核心地带了。 在这个目标已经不可能达成的情况下,塞雅途选择了暴露自己,手动操控把虫瞳提前展开。 这样商会联盟的军队虽然无法直接占领传送阵传送到金州去,但也可以先夺取玉州,然后再设法往东攻击金州。 做到这一点不算完美完成任务,但至少图兰商会保住了。他老婆孩子不用背上巨债,他也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穆远也看到了在彩泥城中忽然竖立起来的虚幻的眼球。 虽然说它整个都是虚幻的,但一阵阵撕裂空间的波动正在从那个竖立的瞳孔中传出。随着它缓缓地张开,空间的裂隙越来越大,那道竖瞳本身也越来越实在。 密密麻麻如同蜂群一般的西贾蝠翼铁鸢,从竖瞳中飞了出来。 946 穆远千军阻万敌,勾诛百密漏一疏 (946 穆远千军阻万敌,勾诛百密漏一疏) 彩泥城中激烈的战况,自然都落在云王中军通过传影展示的虚影中。 无论是云王还是勾诛,还是在场的众人,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在最初飞出虫瞳的西贾军被林玫儿以三名金丹之力击杀殆尽之后,更多雇佣军依然是如同潮水般前仆后继滚滚而出。 这些家伙可不是西贾人。他们是西贾人从整个东胜神洲、外海、甚至是无极之地招来的,名为“西贾海外兵团”。 不少贫困潦倒、走投无路的中土人也混迹在其中。 海外兵团全都是为了钱财冲锋陷阵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既无任何信仰可言,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们回去也是无路可投,往前冲杀还有不小的富贵的机会。 但真正让他们悍不畏死的,还是西贾人的药丸。只要在战前嗑上一粒,他们的畏惧和痛觉便消失了。即便是战死,感觉上也是很嗨的。 这样的一群人你除非将他们杀光,否则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但杀人总是需要法力。金丹修士法力再雄厚,也是有限度的。 好在林玫儿快撑不住的时候,穆远已经组织起彩泥城千余守军在西贾人的虫瞳和彩泥城的传送阵之间建立起一道防御,连防护禁制都竖立了起来。 只是这二者之间仅仅只有三里左右的距离。因此这短短的距离上可谓血流成河。 尤其穆远一人守在关口,银弹狂舞,血肉横飞,西贾兵团死伤无数。 短短半个时辰之后,不但这一带尸积如山,半边彩泥城也遭遇殃及,城中凡人死伤无数。 西贾人必须夺取彩泥城的传送阵。因为这些冲锋的亡命之徒虽然廉价,但数量太多,合计起来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一个天价了。 而他们收益来源是坤元帝。坤元帝的佣金是分阶段支付的。 攻陷彩泥城传送阵,他们便可以得到相应阶段款项的支付;然后大军传送到云天城,他们又会得到一笔;等云天城攻陷再拿下翠玉宫,他们才能得到最终完整的付款。 所以他们也是无路可走。彩泥城的传送阵拿不下来,这就是一笔巨大的亏本买卖。 虽然战况如此惨烈,在回春院坐镇的云王中军中所有人无一不手中捏着一把汗,云王却无法派出一兵一卒支援彩泥城。 因为其他方向上的压力一点都不见得轻。就在彩泥城战事爆发的同时,坤元帝的诏书也送到了云王手中。圣旨中大意有两条。 其一是玉州彩泥城遭遇西贾军大规模攻击,他已下旨向西贾宣战。因此调云王火速率军前往玉州御敌。 你不是听调不听宣么?现在既然西贾人入侵,我调你去前线御敌,可不是宣你入京,你是遵旨还是不遵旨呢? 其二是由于西贾军入侵,三十万圭州军必须火速越过青霄山脉南下,以支援金玉两州御敌,所以还请云王放开云天城北的关隘。 坤元帝的意思,我的南下是名正言顺,你千万不要抵挡。一旦抵挡,那就是你勾结西贾人,卖国求荣了。 这事如果交给某个腐儒处理,那还真不好办。反正遵旨也不是,不遵也不是。 但是对云王来说简单了,你都已经动手了,还要我洗干净脖子等着砍?怎么可能? 让他去支援彩泥城那是不可能的。让他放开防御让青霄山上的圭州军南下,那也一样是不可能的。 但在三十万圭州军的压力之下,彩泥城只能靠穆远领着玉州军,一卫之力,抵挡西贾人的倾国之击了。就看他能抵挡多久。 他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干脆关闭或者毁掉彩泥城的传送阵,或者斩断云天城传送阵和彩泥城传送阵之间的关联。 这样西贾人即便攻陷了彩泥城,距离翠玉宫也还有数千里。劳师远征,旷日持久,西贾人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但云天城传送阵和彩泥城传送阵并非孤立,是金玉两州地脉联络在一起构成的两座如同并蒂莲般的主传送阵,是相互倚靠的。 凡是通往北方的传送都是云天城传送阵完成,而通往西南的传送都是依靠彩泥城的传送阵。 这两者之间的关联一旦中断了或者毁去了一个,那么南北的通道也就要断掉一个了。 彩泥城的传送阵如果关闭或者被毁灭,翠玉宫想要直接与妖界互相传送也不可能了,也就等于失去了妖界的后援。 最终云王和洪如是、勾诛商议的结果,是让穆远先死扛西贾军团的攻击,而林玫儿借助彩泥城的传送阵传送回太白林,到鹤国去召唤援军。 虽然说鹤族人是云王的盟友,但也绝非是云王一纸求援,人家就会屁颠屁颠派人来赴死的。 没有林玫儿这个被鹤族人当做林菡的人界替身崇拜,又是拥有丹顶冠的名正言顺的鹤王亲自去一趟鹤国,小心避世的鹤族人怎么可能去为一场人界之战肝脑涂地呢? 倒是鬼鸮和树族方面要简单一些。鬼鸮方面,只要派一个可靠的人带着鸮王羽传送去万流谷找黑夜王即可。 树族则更简单了,让木头以树皇的身份拟旨传送给木萝就行了。 但虽然说黑夜王和握有树皇圣旨的木萝都是各自族中说一不二的实权派,他们想要将各自族中的战力动员起来奔赴彩泥城战场也多少要耗费一些时间,并不说来就来的。 这就看究竟是援军先到,还是西贾人先攻陷彩泥城的传送阵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神情紧张地盯着占据。虽然战场在数千里之外,但其中任何一个得失,都是直接牵连着他们每个人的身家性命的。 但勾诛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对。 坤元帝一面买通西贾人攻击彩泥城,一面以抵抗西贾人的攻击为名率军南下,又让龙族和忠于朝廷的玄修们从北、东两个方向威胁翠玉宫,这布局已经足够泰山压顶了。 但这其中缺失了什么东西。朝廷的手段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而这一次,他们的手段有点太正了,反而是给他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莫非他们其实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又在脑海中将一切都推演了一次,一种不安的感觉如同旷野中的一缕孤烟般升了起来。 朝廷方面的确是还有更狠、更毒辣的手段的。只不过,若这手段要施行,必须有一个前提。而这个前提,是他认为根本就不可能成立、也不愿意相信的。 这让他陷入了不安的犹豫中。 一阵轻微的传送波动在翠玉宫的地下传了出来。就好像有人在地下放了一个闷雷,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更大的动静了。 “不好!”勾诛忽然一声大吼,“传送阵!翠玉峰地下的传送阵!” 947 寒铁锁住美人心,风波送来东海龙 (947 寒铁锁住美人心,风波送来东海龙) 云天城外,在风雨中波涛汹涌洞湖之底,比起湖水的波涛而言,因为传送阵启动而引发的空间的波动更是波浪壮阔。 “这是什么?” 黄璐忽然看到宋如海手中多了一条明晃晃的银色细链,链上挂着一把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水晶小锁。 “这是一件法宝,名为玄冰寒锁。” “哦?有什么用?” 黄璐内心忽然砰砰直跳起来。和这位大师兄相处这么多年了,可从未见过他这种闪烁不定的眼神,更没见他主动送任何东西给自己啊。 宋如海微笑着走过来,摸了一下正局促不安的黄璐的头,然后亲手把链子挂在了她的胸前,说: “用来锁住你的心。” 这哪里能锁得住,她感觉心脏都快跳出了胸腔,而脸则一直红到了耳根。 无数密密麻麻发出强烈白光,如同闪电般的空间裂隙,撕裂了湖水,瞬间将堆积如山的黑色的集运箱全笼罩了起来。 宋如海扭头望去,这片光芒将他与身后的黄璐一同照得雪亮。然后他转身,便往这密集的闪电光芒中走去。 他身边十来个宋家子弟,也跟着他一同走进这光芒里。 黄璐心中依然如同小鹿般乱撞。但看到他们都往传送阵中走,她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她才醒悟过来,追问道: “师兄,你去哪里?难道你要回翠玉宫?” 宋如海并没有回头,只是淡声说:“师妹,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外面风大雨大,你好好待在这里,置身事外就好了。” 这话刚说完,黄璐忽然感觉胸口一寒,一阵彻骨寒气从自己胸口往内心钻了进去。 毫无疑问是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把“玄冰寒锁”起作用了。不对啊,她的法宝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运作了起来对付自己?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件法宝还没有烙印上自己的魂息,所以虽然挂在她的脖子上,但严格意义上说并非是她的。 但把法宝当礼物送人,难道不应该都是抹掉了魂息的么,难道这其中还有另一人的魂息不成?谁又会没脑子到把别人的法宝挂在自己脖子上呢? 黄璐忽然有所醒悟,这种人还真有,她自己不就是吗?忽然间,强烈的不安就像一张网将她牢牢网住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师兄,你这是?” 但宋如海并没有再理她,其他一起来的那几个宋家子弟也没有理她。 他们对这事视而不见,就像木偶一样机械地跟在宋如海身后,往传送阵中走去,随着强烈的传送风暴消失不见了。 她布置的这个传送阵并不坚固,因为本来的需求就只需要传送一次。在空间风暴的摧折下,所有的东西都被破坏了,灵机消失,光芒也不见了。 四周没有了照明,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唯独冰冷的湖水还在身体周围不断地冲击。 黄璐依然感觉有点呆滞。宋如海这是在搞什么?为什么用一把什么锁把自己锁住,一个人丢在这湖底?他疯了吗? 她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却发现这寒气已经深入经脉,就像无数冰寒的细丝般纠缠在自己的骨髓里,她竟然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了。 即便催动自己的炽火珠,她也完全催动不起来。因为这炽火珠本来就是火行法宝,猛烈的寒气萦绕之下,如同风中点烛,根本就点不着。 这就是一个精心无比的局啊。 以她的紫府神识,心阵之力,对这个法宝、这个局本应一望便知。 但刚刚宋如海摸头、给她戴锁的动作一气呵成,她内心激动无比,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一片黑暗冰寒之下,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果这柄玄冰寒锁将她一直困在这里,那么等两天后她的避水珠中的空气耗尽,她将会溺死在这里。 宋如海这是想杀了她? 并非如此。这位大师兄在玄冰寒锁中留下了一道灵机。两天之后这把锁就会自行解开。 那他在干什么? 他在利用自己,建设一个临时的传送阵,把大批不知道哪里来的…… 哦,是从东海来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偷偷运送到翠玉宫去。 这会是些什么?这些东西显然是不能被翠玉宫知道的。因为他反复强调过,不能和任何人说。 难道这家伙想要勾结外敌叛宗? 或者他本来就是内奸? 她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恼怒。我对你痴心那么多年,到头来你就这样把我当猴耍? 可恨啊,可气啊,可憎啊! 她心头的懊悔和怒火就像枯草堆里忽然丢进了一个火把,熊熊燃烧了起来。 然而她全身的法力,依然被那把玄冰寒锁得死死的,她根本动用不了分毫。 在传送的那一头,是翠玉峰的地下。 连菱在设计这座传送阵的时候就考虑了要保密。所以传送引发的空间波动虽然很猛烈,在重重禁制和整个山体的阻挡之下,也一点都没有传到外面去。 只有在翠玉峰上,才能感觉地下微微的震动。 这个传送阵是在危急时刻向妖界求援或者撤往妖界用的。除了翠玉宫的高层,几乎无人知道,也没有使用过。平时都是外面封闭,里边无人驻守。 所以空旷的传送阵上,忽然汹涌而出一大片湖水,出现一堆巨大的黑色箱子,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应。 只是湖水聚集在山体地下的空洞中,瞬间聚积成了一片洞中湖。 随着咔咔嚓嚓的声音,这些箱子一个一个地开启了。 浑身鳞甲的龙族修士们走了出来。其中为首的正是有着近两万年的修金丹三花的东宫龙王敖冕! 他身后,龙海龙族的金丹修士们,大大小小的龙王,仆从水族中的高手,应有尽有,应来尽来。 身为半边海域之主,却亲自出现在最前线,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但对他来说是不得不为。 因为若得不到翠玉峰的仙树,他必将寿尽而死。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岂能不放手一搏呢? 948 君向仙木我向兰,同寻长生各歧路 (948 君向仙木我向兰,同寻长生各歧路) 敖冕走出黑箱之后,并未立刻展开神识,也并未立刻出手轰开这片山体出去。 他虽然知道这是翠玉峰下极为宽大的一个巨洞,但并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也不知道埋伏有什么禁制。 东宫龙族因为敖息在北冥的惨败而损失惨重。光那一战中,金丹长老就折损了两人,精锐水兵更是损失了数万。 整个东海剩下他能动用的金丹修士连他自己也就区区五人,他全都带来了。 剩下还有数十名紫府,数百虚丹水族,加上其他的海兽水族约千余名,都是他能动用的最精锐的力量。这已经是这次传送能容纳人数的极限。 他那数十万海族大军显然是不可能这样传送来的。 海族大军聚集在古通河口,和金玉城外海的金州水军对峙。只要翠玉峰之战一打响,那边就会开始攻打海岸。 但就算海族大军攻陷金玉城又有什么意义?都说金玉城是名副其实的金山玉城,但再多的钱也对他的寿元丝毫无补。 反过来说,海族军攻打金玉城一败涂地,只需金州军没法来支援翠玉峰就可以了。他真正的希望取决于翠玉峰这一战的结局。 等他拿下翠玉宫的太上长老连菱,将翠玉峰仙树大阵的阵钥拿到手,掌控了翠玉峰,仙树精华就是他的了。他至少可以再延寿一万年。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是东海所有的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全部死光,也是无所谓的。 所以他必须格外谨慎。现在贸然出手,只会引发不可预计的后果。要知道秦尊阳就是因为他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而臭名昭著。 他从传送的余波中走出来,看见一名年轻道人已经在箱外等着了。 这个身着翠玉宫的高阶暗蓝道袍、胳膊上缠着藏宝洞的金色丝带、外套金州军的银色轻甲的年轻道人带着几名弟子走了过来。 见了东宫龙王,这他也不跪拜,只不过合手一礼,便冷冷说道:“随我来。” 敖冕知道坤元帝在翠玉宫埋伏有一个内应,却没想到是翠玉宫的藏宝长老、金州宋家少家主宋如海。 这位据说是连菱最看重的一个伍院中的弟子,与翠玉宫其他几位现任长老都是伍院兄弟。 看来秦尊阳这家伙给翠玉宫定下的伍院一体的规则,在实现中也并不如何。 敖冕和秦尊阳是百年世仇,只要能看到他的弟子背叛,他都从心底里觉得爽快。 本想要冷笑起来,无奈他的嘴角因为寿元接近耗尽而木质化了,变得非常僵硬,想笑也笑不出。 因此他只能板着脸,和一干龙族跟在这伙姓宋的人身后。 宋如海身为藏宝长老,当年这个地下秘密传送阵的建造更是有他亲自参与,因此只不过一瞬他就找到了尘封之下的大门。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之后,厚重的石门逐渐地推开了。聚集在山洞中的湖水汹涌而出。 外面也在传来隆隆的水声,是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勾诛第一天上山就到过的龙骸谷。 龙骸谷就在翠玉峰山脚,非常隐蔽。翠玉峰山下原本就有流水蚀出来的天然溶洞。后来连菱便直接利用这里的溶洞,将秘密传送阵建在了溶洞中。 飞瀑之外,是一队目瞪口呆的翠玉宫巡山修士。他们只是在谷中巡视,本来是不知道这下面有一个秘密的巨大的传送阵的。 但就在他们路过这一带的时候,首先是山底传来一阵轰然闷响。 然后等他们奔过来,便看到这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山石,竟然动了起来,轰轰地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洞中水流涌出到了外面的龙溪中。 为首的修士正要通传这状况到上面,却看到宋如海踏着流水从洞中走了出来。他们立刻放下法剑拱手行礼,口中恭敬称道:“见过宋长老。” 宋如海背着手从洞口走出,身后跟着几名宋家子弟。见了这几名巡山弟子,他也只是微微一点头,便继续往前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每个人怀中的玉简都猛颤起来,这是翠玉宫上层正在通传的天字号紧急信号。 一旦收到这个信号,则意味这翠玉宫的内部遭到了外地入侵。翠玉宫将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人必须各归其位! 按理说如果他们收到了这个信号,藏宝长老也应该收到了同样的信号才对。但宋如海一如寻常地继续往前走去,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巡山弟子正要再问,只听几声锐响。几片龙鳞以闪电般的速度从黑漆漆的洞口中射了出来! 一共五名巡山弟子还没有来得及察觉什么,便纷纷感觉喉咙处忽然如火烫般一疼,热乎乎的鲜血飙射了出来。 几人的呼吸全被激射的鲜血堵住,呛入肺中。他们咯血挣扎片刻,便先后不动了。 宋如海大踏步往前走去。只不过他去的方向明显并非是高耸在他们头上的翠玉峰,而是另一个方向。 敖冕望了望头顶密布的禁空禁制,将他叫住了。 “你不是负责带路么?你去哪?” 宋如海回头一拱手,道:“晚辈虽然带路,但仅带到翠玉峰下而已。翠玉峰就在眼前,尊驾莫非还不认识么?晚辈有事要去一趟玉云峰,就不奉陪了。” 敖冕脸色一变。盛怒之下他虽然想要动手,却强行遏制住了。在这里动手必有法力波动,容易被翠玉宫的人察觉。现在还没有到不得不暴露自身的时候。 让他咽不下去这口气的是,坤元帝说好了自有内应给他们带上翠玉峰,这人带路居然就到翠玉峰脚下为止了? 有一个藏宝长老带着阵钥一路通关,显然比他们硬着头皮闯秦尊阳埋下的种种手段要轻松得多。 到了峰顶他们直接闯丹阳阁,外面又有阴阳宗等人叫阵,把握就很大了。 但宋如海也没有理他们,自己和手下们疾行往玉云峰去。 他虽然向坤元帝承诺了给龙族带路,但并没有说带到什么程度。 能让龙族直接越过了翠玉宫最为强硬的外围禁制进入到了翠玉峰下,他觉得就已经差不多了。 对他来说,什么仙树、什么荣华富贵都不是重点。要说钱财,他宋家有的是钱。还有什么法宝、外药、资源是用钱买不到的吗?坤元帝许诺的高官厚禄?他没兴趣。 他只想去玉云峰,因为那是他表妹宋兰闭关修炼的地方。 自从开始利用老祖的魂珠修炼,他内心就产生了一个无法克制的欲望,那就是吞噬宋兰,补齐功法的最后一块短板,成就极品金丹三花! 这是他唯一的短板,偏偏又是钱买不到的。 起初他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并不愿意这么去做。无论怎么修炼功法,他都不愿意伤天害理。 但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去弥补这套功法的缺点,最终都失败了。 每夜梦中,他都必然在梦境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结局,功法无法突破,寿元耗尽,身体枯槁成一具干尸。 在这日复一日的纠结和折磨中,他的意志逐渐坚定了起来,最终决心做这件事。 就算吞噬了宋兰又如何?他只是利用她补齐功法。宋兰并不会因此而死亡,只不过化为他元神的一部分。 将来他成就仙体飞升,宋兰也作为他的一部分成就而飞升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949 一草一木皆戒备,满山风雨尽杀机 (949 一草一木皆戒备,满山风雨尽杀机) 按理说他和宋兰都身在翠玉宫修炼,他又只要一个照面的机会就能悄无声息地把宋兰控制了,这件事应该很容易才对。但实际并非如此。 自从知道他用老祖的魂珠修炼之后,宋兰便不再居住在丹阳阁,而是独自一人到玉云峰闭关修炼去了。不但不见他,甚至任何人也不见。 他有几次也找了一些理由去求见宋兰,但都被回绝了。 避关清修只是借口。任何人和一个随时可能控制了自己的人都是不可能相处自如的。防范和回避才是真的理由。 所以无论他找什么理由或者用什么手段,只要对方悉心防范,他就绝对不会见到宋兰的。 平时他当然不可能强闯玉云峰。那会引起连菱出手的。 但在朝廷联手一大帮人来攻打翠玉峰的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那时候丹阳阁自顾不暇,有哪有时间去管玉云峰上会发生什么? 所以从龙骸骨到翠玉峰顶这段看似很短的路,他是绝对不会带路的。就让龙王们去硬闯吧。他们闯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他只去玉云峰。 等他吞噬了宋兰,做完这平生他唯一不得不做的恶事,他就再也不做任何恶事了。将来日行一善,救赎自己的恶行。 他还要回去云天城,去把黄璐脖子上的玄铁锁解了,然后和他一起回来救援翠玉宫。 黄璐这么一个容貌秀美又资质卓绝的师妹每天在自己面前各种各样的讨好,他真的没看见?从来没有动过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自己实力太弱了,始终比别人弱了一节,所以他抬不起头来。就算是人家愿意屈尊做自己的道侣,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 成就不了仙体,就永远是坐着等死的凡胎肉身,那就算有天仙下凡做自己的道侣又有何用? 经过了这件事回去,黄璐轻易肯定饶不了他。但这没有关系,他成就金丹三花之后,想要掌控住她让他成为自己的道侣轻而易举。 就算她暂时接受不了现况,将来他们一起飞升的时候她也会释然的。 他小心地避开禁制,一路疾行。大雨竟然小一些了,空气中只剩下一些针尖大小的雨点。 浓密的草木之后,泥泞道路的尽头,夹在许多高大山峰中的小小的玉云峰已经近在眼前了。 就在天字号警戒令发出的同时,连菱便起身,往丹阳阁去了。 她只有在丹阳阁,才能更自如地掌控整个翠玉峰上所有的禁制。同时,丹阳阁的防御也是整个翠玉峰上最强的。 但云王并不愿把中军搬到翠玉峰。这是因为杜莉还在回春院呢,同时沐葭也不愿意。 杜莉随时要生,这时候搬来搬去显然是不合适的。 而且沐葭倒是认为,丹阳阁算什么,她的回春谷被她经营多少年,这才是整个翠玉宫中最坚不可摧的地方! 好在连菱虽然去了丹阳阁,但沟通并不成问题。她留下一个气魄分身依然在云王的中军中。 警报在每个人身上的玉简中响起,翠玉宫的每个弟子,小到杂役高到真传弟子,都一律按预定的位置归位。 随着防御各处防御阵法的开启,山中密布的林木都在悄然生长,挪移,在静寂中改变了排布的方式。 原本通畅的山路和台阶很快便被浓密的枝叶遮掩不见了,就好像那里从来没有过路一样。 不少外院的年轻弟子待在树干上宽大的树屋中屏息以待。 他们看着洞外本来已经停息的雨忽然变得急骤,无数的枝叶在大雨中蓬勃生发,几乎是瞬间便如墨染一般遮蔽了天空。 内院、藏宝洞、传功塔、苦刑宫,无不如此。敌人出现在内部和外地直接攻打山门是不同的。 最强的山门防御大阵已经无法使用,就要靠各个堂院的防御之力了。 当然这些堂院也不是各自独立的。他们内部都有小型传送阵可以相互交通支援的。 这阵势从外面看不出太多的变化,但空气中任何一点雨,都充满了严阵以待的肃杀的味道。 这一点敖冕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大雨中的翠玉峰就像一把柄厚重的利剑似地挺向天空,将深沉的夜色分割成了两半。 他抬首仰望,抚着已经僵硬成木须的龙须问道: “傲牧,你看这情形,如何动手?” 因为宋如海擅自离去,眼下的状况和他们原本的计划已经有些不同了。 “陛下,无论内应是否带路,我们都可以按原来的计划走。 “由傲勒带着诸位去翠玉宫外院、内院等地烧杀,尽量屠戮此宗弟子,以令其高阶修士顾盼无暇。 “而金丹长老则攀登翠玉峰,找翠玉连菱论道即可。” 作为翠玉宫中心的翠玉峰、丹阳阁肯定是秦尊阳留下的手段最强的地方。 他们上上下下数千人,一起攻山是没有必要的,反而可能伤亡惨重。 相对而言,翠玉宫的外院、内院等这些堂院就不可能都有翠玉峰丹阳阁这样强大的防御力了。 他们如果能攻入这些地方,尽量屠杀翠玉宫的低阶弟子,翠玉宫上层不可能视而不见。 那时无论对方有多少高阶战力,都不得不分一些出来保护这些低阶弟子。如果能引得连菱等人出手就更好了。 剩下的五名金丹妖修则专心地攻打翠玉峰。只要能进入丹阳阁拿下连菱,便大功告成! “勒长老说得是,”幻海龙王敖勒连忙一拱手,“此事便交给晚辈吧!” 敖勒的幻海龙宫离翠玉峰最近,他在年轻一代中声望也最高。所以这回敖冕攻打翠玉峰,强行把他拉来充当先锋大将了。 但他只有紫府圆满的修为,最怕的反而是被敖冕拉去攻打翠玉峰。 就算能他们攻陷翠玉峰,这尊仙树也不是他的,而是敖冕的。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担心自己会道殒在这里。 虽说他不敢和翠玉宫的金丹修士交手,但总不济带着数十个紫府、上百虚丹,数千海族妖修,他竟然连个外院也不敢打吧? 而且等他打完外院,这一批金丹老人要是和翠玉峰上的连菱等人两败俱伤了,说不定他还能回来收拾残局捡个便宜。那时他的地位就不同了。 “去吧。等翠玉宫外院方向火烧起来,我们这边就会动手。” 敖冕一点头,便扭过去不再看他们了,而是和剩下四名龙族金丹长老盘坐在地,静心调息,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了。 而傲勒与一众年轻的龙修水族,则如同夜色中晃过的模糊不堪的暗影,穿过磅礴大雨与泥泞,往翠玉宫外院林直扑而去! 950 黄缨军夜取云天城,连神女迎敌翠玉峰 (950 黄缨军夜取云天城,连神女迎敌翠玉峰) 与此同时,在云天城的传送阵,一名趴在桌案上酣睡的宋姓值夜管事被一阵烦人隆隆声吵醒了。 他惊奇地发现,传送阵外的防护禁制居然莫名其妙地开启了! 传送阵外的禁制是整个城市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在城破之后,暂时抵挡敌人,最后开启传送阵撤退的时候用的。 一旦开启,即便敌人已经占据了彩泥城,但千军万马暂时也攻不进传送阵,里面的人就有机会通过传送撤退了。 只是这需要耗费大量的纯阳丹,而且也只能坚持半天左右的时间。 一旦纯阳丹消耗殆尽,这防御也就彻底毁灭了,不可能修复,只能重建。 谁会随随便便开启这个阵法?难道城破了?这不可能啊。 其实就算谁想开启也没那么容易。开启这道防御的阵钥是由负责经营传送阵的宋家家主亲自掌控的。难道是宋大老板手滑了? 这时候他又忽然收到了传音玉简送来的通知,让他马上启动传送阵。 他不由得嘟哝,这一夜是所有人全疯了吗? 无论是暂时停止还是启动传送阵都是非常麻烦的事,其中包括上百个步骤,要操纵数十个阵枢。 这中间不能有任何错漏。就算一切顺利,耗时也足有半个时辰。 每天早晨传送阵开工前,是有数十名管事在这里一起配合操控的。 晚上本来就禁止传送。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只不过紧急情况下备用罢了。谁知道竟然会真有紧急情况这种事? 他只能叹息一声,勉强挣扎着起来,一边骂娘一边努力回忆着操作的每个步骤,勉强尝试一人做数十人配合的工作。 原本黑暗的操控室顿时灵光闪烁,如同夜幕里升起了彩色的繁星。 正在他骂骂咧咧的同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几个人闯了进来,全都是宋家子弟。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油光满面的宋家老家主宋向乙。 他正要上前听命,却感觉宋向乙的目光有些不同。 那原本精明的眼神此时却有些空洞,眼白中似乎混着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缕缕黑丝。 更要命的是那些黑色丝线仿佛从其人眼中射了出来,直接牵连缠绕住了他! 他的念头瞬间就变了,仿佛一切都已经透彻了然,根本不用再说什么。转身回去,他便熟练地继续操控起传送阵来。 宋向乙身边那几个宋家弟子也走了过来。这些人相互之间都是保持着沉默,没有任何对话。但他们一同操作,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人。 半个时辰之后,云天城传送阵开启了,猛烈的空间波动掀起的怒涛如同闪电般撕裂了浓浓雨云笼罩之下的夜空。 一队队排列得极为整齐、全身灰色铠甲、头上顶着特殊的圭州卫黄缨的兵士出现在了传送法坛上。他们高举的“昊”字大旗在传送的余波中飘扬。 驻扎圭州卫所的这支军队即是厚土皇朝的禁军,也是昊家的亲军。因为他们的头盔上插着皇帝御赐的黄缨,又称黄缨军。 黄缨军全军都是从各地抽调的精锐,有五十万之多。昊明见倾国一战,将其中的三十万都押到了云天城外。 但无论你实力再强,要攻城总是麻烦事,死伤不知多少。能走传送阵,自然就应该走传送阵了。 宋向乙一声不吭地坐在传送阵的阵台前,看着他家的宋氏子弟掌控着整个传送阵。 第一批黄缨军出现后,立刻分成许多小组向四周散开,把传送阵周边所有非宋姓的守卫全都拿下了。接着,大军开始鸦雀无声地往传送阵外开拔。 传送阵依然在连续不断地传送。每一次电光闪过,都有约一千余黄缨军出现,然后持续往阵外进军。 小半个时辰之后,云天城的城楼上,南下主帅昊志命人将黄缨军的旗帜被竖立了起来。 圭州军已接管了整个云天城。这个计划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数千金州军根本就没有抵抗,他们收拾整齐,消失无踪,撤往青阳镇的方向去了。 在昊志看来,在这种被内外夹击,有可能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云天城显然是不能守的。 但对方撤往青阳镇也不是什么妙招。他的黄缨军在这一两天内就会沿着古通河水陆并进,踏平青阳镇,夺取翠玉峰了了。 与此同时,在回春谷中,云王、洪如是、勾诛、连菱的分身,还有云王的一众幕僚和修士,也都在紧张地盯着战局。 云王当然会知道既然宋家已经成了昊家埋在金州的内应,那么由宋家经营的云天城传送阵必然危险。 所以云王在勾诛察觉异常的传送之后,立刻就下令云天城的守军去夺取传送阵的控制权,可惜晚了一步。 等守军行动起来的时候,传送阵的防护阵法已经开启。这东西开启了之后极难攻破。所以云王果断下令放弃云天城,将守军全都退到了青阳阵。 他们同时斩断了云天城传送阵和金玉两州其他传送阵之间的联系。 好在局势虽然惨烈,彩泥城的传送阵还在他们手中。翠玉宫与妖界的联系还没有中断。只是彩泥城在西贾人的猛攻之下,也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了。 但这些显现在虚影中的景象虽然让人紧张,还是远没有破在眉梢的、能实际听到、感觉到的威胁那么恐怖。 夜空里不断有噼噼啪啪如同岩石爆裂一般的巨响传来,地面震动不定。一阵阵灵机冲撞就像击鼓发出的沉闷音波,轰击着每个人的胸口。 那是外院林一带激烈的战斗所引发的。外院林还刚好在来回春谷的必经之路上。如果外院失守,战火肯定得烧到回春谷门口来。 烁阳真人猛然站起,雪白的胡子眉毛同时竖起,拱手道:“我找姓傲的那几条老龙论道一番,试试这帮水族的手段!” 洪如是连忙回道:“老真人稍安勿躁,殿下自有安排。”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云王。云王却看向坐在右首第一的连菱。 毕竟这里是翠玉宫的地盘。严格来说,指挥彩泥城、云天城两地的战局是他云王的权责所在。但在翠玉宫就不一定了。 翠玉宫的连菱、勾诛等人都非他聘用的幕僚。海魔来攻打翠玉宫,理论上这还是海魔和翠玉宫之间的恩怨,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连菱点了点头,起身环顾云王带来的诸位幕僚和修士,双手抱拳微笑道: “既有不速客来,贫道与敝派各位长老先去迎客,失陪片刻。 “我翠玉宫虽是小派,但总不至于让各位尊客有失。诸位还请安心在此高坐。” 她话一说完,转身将袖子一甩,在场的勾诛、木头、连萍、霍云等人一同起身,都是振袖抱拳一礼,然后往光影飘动的夜色中迈出几步,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951 草木犹念旧时情,人心难足无边欲 (951 草木犹念旧时情,人心难足无边欲) 虽然满山的道路都被各种植物浓密的枝叶几乎淹没了,但这对宋如海来说不算什么。翠玉宫防御阵法全开的情况是演练过多次的,他对此很熟悉。 山中并非是没有了路,只是这些道路变得非常隐蔽。如果是外来的人,那的确是很难找到。而他不会。 大风夹着豆大的雨点,吹得茂密的山林就像怒涛一样涌动。 但他身周萦绕着纯正的翠玉宫木行法力,就像一片氤氲的碧色柔光笼罩在他周围,风雨和胡乱扫动的枝叶都碰不到他身上。 只要他走的道路是对的,那么明明如同纠缠的乱发一般堵塞了所有出路的那些藤蔓枝条就会忽然间有了生命,主动松脱让开,给他开出一条通路。 仙树是记得他的气息的。它记下的是长期在这里生活着、并且和它建立了情感的联系的人。就好像主人认识自家的猫一样。 这也是一个缺点。那就是它记下的人是很难被随便抹除的。即便翠玉宫知道宋如海已经背叛,想要“通知”仙树抹除此人的气息也是不可能的。除非仙树自己排斥他。 浓密的黑夜中时不时有噼噼啪啪的爆响与各色的闪光划破天际。这并非是电闪雷鸣,而是外院那边已经交上手了,战况正极速白热化。 其实宋如海原本是要在玉云峰下等一段时间,等到翠玉峰上的战斗打响再上山的。只有那个时候,连菱才真正不可能脱身。 但现在他心中的欲念越来越强,再也等不及了。 仔细想想,早一步晚一步差别也不是很大。那五头金丹老龙盘踞在翠玉峰下,就算不出手,连菱的真身就敢离开丹阳阁? 至于连菱之外其他的人,木萝还在妖界没回来。反倒是那头老妖要是回来了就麻烦了。剩下的人他并不放在眼中。 穿过茂密的林木,他很快就到了玉云峰的峰顶。这山上原本是有洞府的。但宋兰据说并不喜欢在洞中修炼,所以她在山顶造了一座很像她住过的紫英阁的小木屋。 木屋方圆半里的范围外,有一道无形的光幕。宋如海以前也是每次走到这里就止步的。隔着光幕他看到的一间避雨的小亭,其中有一名女弟子正在看守。 看见他站在禁制之外,这名白裙女弟子立刻欠身做了一个万福,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宋长老,现在是特殊时期,师父不见客,还请回吧?” 宋如海并没有说任何话,但早已有无数黑色的细芒如同蛛丝般蔓延了出来,随风飘过了禁制,沾染了这名女弟子的双眼。 她的眼白出现了如同血丝般微不可察的黑纹。这时她也被操控了,立刻拿出阵钥,在禁制上开放了一个门户。宋如海走了进来。 宋家的“因果魂丝”并非是只能沾染宋家人的。 只是外人的魂魄和宋家的血魂根不能适配,会有强烈的排斥之力。他们如果和宋家的血魂根相连,很快就会凋亡。 所以这名女弟子在开启了禁制之后,立刻便双目一黑,倒在了地上,身体开始枯萎。 但宋如海倒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这具身体并没有如同他所想那样化为一具干尸,而是被雨水打湿,身上衣物、五官的颜色随着雨水渗开变得透明。 原来这是一个纸人。 玉云峰他从来都没有上来过,也不清楚宋兰究竟有没有收过弟子。她用纸人代替弟子替自己看守禁制倒也符合她的个性。因为她并不喜欢指使别人。 没有再多想,他急匆匆地往那间木屋走去。他每走一步,他身上牵连而出的那些古怪的黑丝就延伸得越远,就如同被风吹散一样。 但其实因果魂丝是并不受风的影响的。它的依托之物是这空间中无处不在的所谓“空场”。 只不过若是有风吹过,空场内的事物因果会更活跃,因此因果魂丝的蔓延也越快。 就在他的短短数步之间,整个玉云峰的每一寸空间里,都被这种没有重量、也不会坠落,静止地密布在空中、比蛛丝还细、有着淡淡黑色的细丝布满了。 任何人若是触碰到这些因果魂丝,神魂都会被牵连入因果。如果没有相应的抵御之术,就会成为宋家血魂树上的傀儡。 这样即便宋兰试图通过传送离开玉云峰也是不可能的了。传送途中几乎无可避免地要撞上这些因果魂丝。在被传送出去之前,她就会被控制。 到了紫英阁前,木门紧闭着。宋如海当然不会堂而皇之地去敲门。他走到门前,手指往门上轻轻一点。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门扉的同时,黑色细丝从他的手指蔓延而出,迅速替代了他的肉身。 这些细丝从木门的缝隙间钻入,在房内迅速交织组合,一个完整宋如海又从这些交织的黑丝中走了出来。 正厅无人。但后面有一间宽阔的静室。静室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人蒲团面壁而坐,正背对着他。 这个房间内早已布满了因果魂丝,但延伸到那人一步左右,便被一种古怪的力量阻住了。 宋如海并未意外。 宋兰本来就是宋家人,她的神魂是宋家血魂因果树上的精华,她本身若是不愿意被吞噬的话,对魂果魂丝是有一定的抵御之力的。 但十八代嗣功法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融合是大势所趋,如同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你再怎么抵御也是没有用的。 宋如海表情猛然变得狠厉,双目中蔓延的黑丝太过密集,把他一双眼睛的眼白都吞没了,两个眼球都完全变成了黑色。 无数的黑线就像蓬勃生出的野草一般,从他一双黑眼中生长了出来,往坐席上那人裹挟而去。 但那人回过头来,拱手道:“大师兄。”这人却并不是宋兰,而是一身暗蓝色道袍的勾诛! 他身体周围泛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芒。所有因果魂丝延伸到那一处,便停止了运作。其实也并非是完全停止,只是变得极为缓慢了。 宋如海眼中的黑线消退了下去,表情一怔,怒道:“你竟然用幻术诓我?” 勾诛摇了摇头:“我一直坐在这里等着你来,哪里用了什么幻术?” “宋兰呢?” “师父召她去丹阳阁了。” 宋如海愤怒伸出手指,指着勾诛道:“明明我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就极品金丹三花,你们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阻挡我!” 勾诛有些惊讶问道:“谁阻挡你了?你炼的是什么功法,为何需要宋兰?” “我炼的当然是……”宋如海说到这里,忽然犹豫了一下。 “你炼的难道不是翠玉宫的青松潮涌功?”勾诛明知故问地提示他,“这部功法哪里需要用到宋兰了?” 宋如海一时语塞,他感觉脑子有些混乱起来。 952 身堕魔障心不觉,影缠魂线形亦困 (952 身堕魔障心不觉,影缠魂线形亦困) 青松潮涌功是当年秦尊阳在山腰上打坐的时候,看到山风汹涌,松涛如潮的时候领悟的一门木行与阴阳风术结合的功法。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其中有哪一处短板需要用宋兰才能补齐? 后来他又师从已经是还魂尸的缪其中,学到了千里定魂术,开始修炼神魂术法,还和青松潮涌功结合到了一起,成了一门他独有的神通,名为千松定魂针。 但这也不是他的答案。 定魂针只是一种术法,并非是功法。虽然多加练习有利于增强神魂反过来促进功力的提升,但这其中也无需宋兰的神魂去补充什么缺陷。 “你家老祖的魂珠呢?”勾诛看他纠结的样子,便伸出了一只手来摊开道,“你一直用来修炼的那枚魂珠在哪里,拿来我看看?” 勾诛在云王的中军中筹算天机,算到的翠玉宫唯一的缺漏,就是宋如海手中的那枚魂珠了。 按理说宋如海吸收那枚魂珠中老祖残留的魂力,如果徐徐消化,只会增强他的神魂,促进他的青松潮涌功继续进阶。 但这其中不是完全没有危险的。因为吸收老祖的魂力远比自己打坐炼气进展速度要强太多了。他只要稍稍急于求成,就有可能堕入无法遏止的魔障之中。 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无法干涉的。无论是他的师父也好,同门师兄弟也好,大家即便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也只能反复提醒他而已。 修炼求法,这其中真正踏下的任何一步,都只能靠自己去走,没有任何别人可以替代的。而这一步究竟踏在了何处,却是自己都未必清楚的。 宋如海从来都只觉得自己在只争朝夕地修炼,以便能赶上黄璐、勾诛他们的脚步。却从未认为自己会急于求成,贪恋魂珠中那些老祖残留的魂力。 这事其实也很好证实。只要看那枚魂珠中剩下的魂力还有多少就可以了。从原始的量减去剩余的量,那便是他汲取了多少。这很容易估计出他汲取这些魂力的速度。 “这有什么好看!这些年我一直都是按着太上和师父的指点修炼的,从未贪功冒进。” 宋如海嘴上不屑,神识却是很紧张地在仙荷中搜索那枚魂珠。他也急于想要拿出证据,只是他都说不清究竟是要拿出来证实给勾诛看,还是证明给他自己看了。 然而他表情越发僵硬。因为那枚魂珠不见了。 无论他的神识如何在仙荷中翻找,一样样熟悉的东西在眼前闪来闪去,偏偏就是他最需要找到的那东西怎么也找不到。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某个时刻急于求成,一次性将整个魂珠完全吞噬了,然后又自行地抹去了相关的记忆。 “在哪里?”勾诛盯着宋如海慌乱但又执拗的眼神,又问了一次。 “很奇怪吗?”宋如海心中的不安越是强烈,他嘴上的反驳也就越是强硬,“我把它丢了而已。我也不知道它哪里去了。” 勾诛说:“你不会是把它吸收光了吧?只有宋家老祖的十八代嗣功,才需要宋兰才能成就金丹三花吧?” 他说话的同时,神识之力犹如烈日的光芒般射来,将原本躲藏在阴霾中的宋如海照射得几乎无处躲藏。 宋如海脸色骤变,双目紧闭,捂住双耳,猛烈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勾诛故意这样以他的九炼之神的神识之力当头一喝,试图将这人从梦中惊醒。 这样做其实是有危险的。若宋如海醒得来还好,若他醒不来或者依然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则有可能会神魂崩溃,走火入魔。 然而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一个人在梦中去死,你若去弄他醒来还有一线机会,如果置之不理那就毫无希望了。 宋如海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白中已经布满了清晰的黑线。但这时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就为了那一个自私而叛出家门的女人,我宋家十八代人数百年的辛苦就要毁于一旦? “与其那么多人白白死掉?何不让我成就三花、炼成仙体,将这些人一起飞升到天上,享受齐天之福? “说穿了,你们只不过嫉妒我有如此成就罢了。” 黑线延伸到了他的眉宇,他的脸上,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狠厉。 “你若阻我,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不管是你还是连菱还是连萍,谁挡我杀谁!” 在他的心中,从宗门阻他成道的那一瞬起,所谓同门之情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脸上的那些黑线蔓延过他的身体,延伸到了地上。 勾诛身体忽然感觉一阵僵硬,四肢仿佛被无数细丝缠住了,动弹不得。 环顾四周一看,空中并未有任何因果魂丝着落在他身上,都被他体外的玄冥寒气给暂时阻住了。 但在昏黄晃动的油灯之下,地板上的黑线就像阴影一样蔓延,已经将他的影子给死死缠住。 宋如海这一术法名为“借影制形”,魂宗的术法之一。 玄冥法力虽然厉害,但只能着落到实物之上,对虚无缥缈的影子却是无可奈何。 因果魂丝只要控制住对方的影子,便可以由果推因。影子不能动,身体也一样动不了了。影子能控制住,身体也就同样被他控制了。 “我用你去交换宋兰,我就不信连菱不会答应!”宋如海冷笑道。 他虽然堕入魔障,但他的固有的思维模式还是存在的。 在他看来,宋兰唯一能寻求庇护的也就是连菱那。连菱也一样是人,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能用一个合理的交易摆平的。 一个是她的道侣,令一个只是半路拜入她师门的宋家叛女,孰轻孰重她应该清楚得很才对了。 他拿出玉简,打算传音给连菱要求换人。但他这个念头刚起,便听到哗然一声,被他控制住的勾诛化为一团清水,坠落在地,四散流淌。 又是水分身! 他的因果魂丝只能牵制住有神魂之物。当勾诛从这具水分身中抽走分神,它就变成了普通的水。他的魂丝没有控物之效,自然也就只能任凭它崩散了。 刹那间,只感觉一阵凛冽无比的寒风吹过,他自身仿佛被冻成了冰块。 墙上的油灯随风而灭。黑暗吞噬了四周,自然也不再有任何影子存在了。 953 神演时隙间,魔灭凡俗世 (953 神演时隙间,魔灭凡俗世) 在宋如海觉得四周全是漆黑与酷寒的时候,在勾诛眼中看来,却是一片静谧的雪白。 唯有宋如海有些面带惊恐地静止在正中,一动不动,宛如时间忽然静止了下来。 他的双眼中蔓延到全身同时也蔓延到四方空间的因果魂丝依然存在,形如某种植物的复杂根系向四周散开。 只不过这些极细的须根在四周的雪白光芒照耀下变得越来越模糊,往外不远便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这看似时间停止了,其实并非如此。这是勾诛的九炼之神在他达到金丹初花之后成就的一门术法,名为“神演时隙”。 神演时隙一旦施展,他的神识就会极速运转,相比别人快上太多太多。 这个过程几乎不消耗时间,天地如同静止,在这里他尽可以静心冥想,直到术法维持结束。就仿佛他在时间的缝隙里预演一切。 他在这里所见事物只是外物在他的识海中的具象。他在这里预演的过程是不会直接影响现实的。但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考虑对敌之术。 以往每次对敌,他都是在开战之初就准备好了整个对战过程的策略。所以用到神演时隙的机会并不多。但这一次不一样了,选择尤为艰难。 雪白的神演天地中忽然闪过一线碧色光芒,穿着碧色襦裙,淡青菱纹比甲,容颜清秀、乌发垂肩的连菱从中走了出来。 每当事情难以决断,就把这位师父兼道侣唤出来定夺,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如果是我,那就一剑送他一个痛快,轮回中自会清洗一切。” 连菱仔细看了一眼宋如海的状况。宋家的血魂根就生长在他的神魂深处,因果根系四处牵连,布满他的神魂。 这种情况下,先不说有没有能力将这东西连根拔起,就算有,如何才能做到拔除这牵连紧密的东西而不伤害他的神魂? 就算拔掉了,哪怕有一丝丝因果依然残留在内,将来也仍然可能会重新长成一颗大树,而他自身浑然不觉。现在杀了他,反而是最好的机会。 十八代嗣功虽然是从西贾买来的,其实却是经过邪修改造过的,源于灵源宗的魂修功法。 魂修对自身的防御一般都很脆弱,但极为善于混淆对方的神识来隐匿自身。 宋如海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是金丹双花的魂修,本来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勾诛的玄冥寒气控制的。 可是他急于找到宋兰,又以为勾诛已经被他以影制形给制住了,所以才会一时大意失手。 而现在他在玄冥寒气的围困之下停滞了一瞬。利用这一瞬,勾诛有的是办法一招将他杀死。 只要他死了,神魂入轮回,业海之力、轮回之威足以净化一切。哪怕世间因果千丝万缕,也保证给你洗得白白净净,回归一无所有的本初。 如果不杀他,只要这一个瞬间的阻滞过去,他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然后以他金丹双花的威能,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 翠玉宫正在经受着朝廷、海魔、阴阳宗、魂宗、西贾多方联合攻击,局势危如累卵。这时候再出来一个金丹双花的宋家怪物出来在内部捣乱,更是火上浇油。 在纠结中勾诛摇了摇头:“我已经发过誓,再也不能看着一个兄弟去死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驳回过连菱的建议,但这一回,他又忍不住狠狠地挠了挠头,仿佛要把一把头发给硬生生抓了下来。 四周雪白的天地犹如被泼上了墨,瞬间被染黑。四周充斥了哗哗轰鸣的水声。 微弱的油灯下,他盘坐的脚上逐渐沉重,具现出一条紧紧锁住的凡人镣。 而他对面的宋如海身形忽然扭曲幻化,变成了目光有些局促、有些惊悚,又有些期待的对眼。 身形有些肥硕的陈玄方,犹如暗夜林中的一头黑熊,口里叨念着:“摄尔幽魂,三魂出窍!”然后一掌拍出,落在对眼的额上。 对眼立刻就像自缢一样,一双对视的眼睛猛然凸出,头上青筋暴起,舌头也吐了出来。 其实在勾诛的意识中,对眼死的时候内心是带着成为仙人弟子的期待的,也许并不是那么痛苦。 但现在重新回到现场再度旁观一回,却觉得他那瞬间心中早已明悟,痛苦到了极点! 勾诛想要跳起来去救他,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觉内心犹如被刀绞过。 如同一场噩梦,不管它原来是怎么样的,每次回忆的时候都加深一番,长此以往,这内容也就越来越恐怖了,已经成为他的心魔。 在他成就金丹的时候,尚有更为可怖的北冥幽穴的压制,让他的心魔暂时没有干扰他。但这一念越聚越强,迟早会成为他最大的障碍。 好在这方神移世界中并非只有他自己。碧色光芒如同闪电般扫过之后,天地又恢复了一无所有的纯白,只有连菱和他依然在原处。 这时候的勾诛浑身大汗,依然微微有点发抖,心中充满了余悸。 连菱走过来到他面前,伸出纤指,在被他抓乱了的头发上以手为梳,重新缕顺。 “你知道为什么天才骄子如同鬼玄阴、唐肃、宋如海他们都先后坠入魔障,而你从来都没堕入过魔障,甚至不知道魔障为何物么?” 勾诛摇了摇头:“难道我的资质不够没法入魔?” 连菱不由得掩嘴一笑,说道:“哪有这种好事?不是因为你资质不好,而是长生飞升从来都不是你的执念。 “他们资质绝佳,有望长生。但长生成了执念,他们就会为此舍弃一切,再无长生之外的喜乐,也就入魔了。 “祖师笔记上说,灵源宗的道法讲究入世而修,自然而为。 “到了阴阳宗、魂宗、五行宗这一代,他们斩断凡俗,以求飞升。这看似干脆,其实更容易入魔。” 连菱身上幽香随着她的话语萦绕在神移的幻境中。勾诛猛然又想起了在荷池长廊上初见那一幕。 只不过那时他身处险境,身份又有着天渊之别,根本来不及仔细观赏。 现在美人却近在眼前。雪颜乌发,冰肌玉骨,幽眸若泉,绛唇如雪,无比真实又无比亲近。 他情不自禁抚着她的长发将她拥入怀中。连菱顺势倚靠在她右肩,在他耳边轻语道:“你自己心中的执念,你自己最清楚。” 勾诛点头道:“我想长生也是为了能有你,还有这帮同门兄弟,大家每天在这青山绿水间逍遥自在。” “若不得长生,你不怕轮回?” “如果能不轮回,我便不轮回。若非要轮回,轮回千次万次,我也终究会再找到你的。” 他要长生也是为了享受眼前。如果说为了长生抛却当下的一切,这长生对他来说也就毫无意义了。所以他心中便再也没有魔障,也永远不会入魔了。 对他来说,如果能解决宋如海的魔障,又能挽救翠玉宫的危难,那是最好。如果因此事不能成,同归于灭,那就轮回千万世之后再见了! 954 恶念移接避因果,旧忆辗转梦往昔 (954 恶念移接避因果,旧忆辗转梦往昔) 听他这么说,连菱自然知道他想如何了,于是微微点头回道: “若是想要拔除宋如海神魂中的魔性,非得有金丹三花的实力不可。我正身无法来援,倒是血痕留身碑勉强可以一用。 “可用血痕留身碑将他神魂摄入碑中,将宋老怪从宋如海神魂中具现而出。 “但碑中这一战你得以金丹初花的实力,面对这个宋家的金丹双花圆满的魂怪。 “倘若你败了,你的神魂必将被吞噬,连带与你神魂有牵连的我、第十九都必受重创,翠玉宫此劫难渡。 “但这一战也不是有害无益。你若胜了,借助留身碑之力,你应该可以直接突破到金丹双花。” 勾诛暗想,要是真到最后时刻,他必会斩断了和连菱、第十九的神魂联系,尽力与这头魂怪同归于尽,避免牵连了她们。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说却不能说出来,所以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好,我明白了。” 连菱仿佛立刻又恢复了翠玉宫太上长老的身份,从他怀中抽身出来,正色下令道: “此事完了,速速来丹阳阁见我,不得有误。” 说完她衣袖清扬,转身走进虚无里,消失不见,唯有淡淡幽香依然萦绕四周。 神演时隙的术法也已经到了尽头,这一方世界霎时崩溃。原本定格了的天地,就如重新启动的车驾,车轮又开始狂转起来。 宋如海在浑身被玄冥寒气笼罩之后停滞了一瞬。但这一瞬之后他的魂力便再度运转开来,并冷笑道: “刚刚是你唯一杀我的机会,可惜你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他话音一落,他整个人便在玄冥寒域的寒风中消失无踪,只剩下孤寂的寒风依然在原地呼啸。 勾诛一怔,忽然感觉心中空荡,仿佛是忘记了什么。 不但宋如海的身形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就连他记忆中,和宋如海有关的记忆也正在消失。一息之后,他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他有些迷惑地站在原地。只记得是宋兰有事将他叫来,然而到了这里之后却看不到宋兰。 宋如海这一招名为“移因换果”。一旦开始施展,就能将对手与自己之间牵扯因果移换到别的事物上。 哪怕他站在对方的面前,对方也看不到他。因为“看到”也是因果之一。勾诛即便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但是看到也是别的东西,再也和他无关了。 勾诛无论想起与宋如海的任何事,也会自然而然地移换到别人身上去。所以对他来说,宋如海这个人不但从眼前消失,也从他的意识中被抹去了。 但好在他心中的警兆并没有放松一丝半点。因为他的神识之力原强于一般的金丹初花修士,一直笼罩着四周。 宋如海若是没有任何动作也就罢了。一旦他心中有杀意升起,这因果虽然移接到别的事物上了,但其中的凶险并没有减少,依然可能引起勾诛的闪避甚至反击。 而且杀了勾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要的是将勾诛控制住,然后拿去与连菱交换宋兰。 这就迫得他必须做一系列完美的“移接”,让勾诛在无可躲避的情况下被控制住。这让他没有立刻出手,而是花了半息时间操控因果移接,创造机会。 眼看机会终于到来,他正要动手的时候,突发变故! 一缕不知道哪里来的冰寒的剑气仿佛刺穿了他的身躯。但他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神魂一震,仿佛被摄出了体外,让他当即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只是一瞬,他便立刻醒来了。 他睁开眼睛,熟悉的味道钻入了鼻孔。这正是常常在他记忆中出现的,翠玉宫外院林树屋中的木香。 一股强烈的急迫的焦灼感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一个翻身就跳了起来,迅速地将挂在床头的道袍、法剑等物披挂在身上,然后匆匆洗了脸。 令他焦灼的不是别的,而是他们伍院要缴纳的份子钱又要欠更多了。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及时把那几个家伙弄起来到朝阳峰去炼丹去。 木头不是问题,肥牛动作虽然慢但也迟早会到。唯独勾猪,你若不把他弄醒,他能一觉睡到大中午。 喊是喊不醒的。他抓着勾猪的耳朵将他的头一阵猛晃,终于把他给弄醒来了。 “你是不是想死啊!这个月还缺七枚啊!” 勾猪慢悠悠醒来,他却没有如宋如海期望的一跳就起来,而是露出怪异的微笑,说道:“大师兄,终于又看到过去的你了。” 宋如海心中猛然一惊,不由得倒退了两步。但退了这两步他心中更是觉得恐惧。因为他背后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形和他极似,但面容模糊不清,浑身仿佛被黑色的蛛网死死缠住。 一股阴冷神念传了过来。那人个裹在黑色蛛网中的怪人正在冷笑道: “纯阳丹,纯阳丹,一天只不过区区炼就几枚纯阳丹而已,还都上缴给宗门了。在这样的宗门里,你还以为你真能成就长生?” 这让宋如海心中一阵烦闷,莫名一股憎恨宗门的戾气就升了起来。 对筑基修士来说,重要的是扩充气海。凝炼纯阳丹的过程就是扩充气海的过程。反而纯阳丹在筑基六重之前并没有什么用。 纯阳丹要用也是筑基六重圆满后填充气壑,才会需要用到大量的纯阳丹。 宗门的作用,其实一则在于占据那些能吸纳天地灵气的名山大川,一则是把大量弟子凝炼的纯阳丹用到少数弟子身上,让这些少数人能突破气壑最终成就虚丹。 以众人之力成就少数人,这听起来对那失败的多数人甚不公平。但若没有这个过程,那就是各人各自修炼,最终谁也不可能成功。 这样当宋如海自认成为别人垫脚的那些“失败者”之一的时候,他心头的愤恨便愈发不可收拾了。于是他与背后那个模糊的黑影便又近了一些。 但无论那个黑影如何千丝万缕地纠缠他,他们之间总隔着什么。仿佛这片天地自身就排斥他们二者之间的融合。 宋如海明白了。这并非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往日,而是他被摄入了血痕留身碑中! 他所见的这一切并非是有人故意幻化,而是他自身的记忆被留身碑引导了出来具现了这片天地。 在这片天地中,只要他对“宋如海”的身份还有一丝留恋,那他和身后的宋家老魂怪的完美融合就是不可能的。 “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住我?” 宋如海冷笑一声,悄无声息地把背在背上的法剑拔了出来。那原本通体光滑,似乎从未融合过灵种的玄铁木剑,瞬间就变化为无数的青芒,四射而出! 955 梦年少善恶分心,入林莽生死殊途 (955 梦年少善恶分心,入林莽生死殊途) “竟然动用留身碑对付我,你这是要把这件神品法宝送我当做我成就三花的贺礼吧?” 在松针汹涌如潮猛扑四方的同时,宋如海大笑着说道。 按理说在他的移因换果的作用下,勾诛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更不可能对他出手了。 但他在施展“移因换果”之前,在他被玄冥寒气包裹时一霎的停滞中,勾诛虽然没有杀他,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 勾诛乘那个时间唤出了血痕留身碑,施展了一门留身碑晋级为神品法宝之后才新获得的秘术,名为“摄魂问心”。 这一招一旦施展,便可以将任何低于金丹三花的修士的神魂直接摄入碑中来对决。 而碑中的天地,则可以随心而演,演化出碑中神魂有所记忆的任何一个场景。 勾诛在这环境中,随时都可以演化出对他最有利的环境来。所以他让留身碑以宋如海的识忆推演,将他送回过往,唤回那时的那个宋如海。 宋如海一旦被唤回本心,宋家老祖的残魂与他神魂的本体就被暂时分开了。 这种分离只是暂时的。他们迟早都会再度融合。但在这种环境中,融合不是瞬时完成的,总有一个过程。 只要在这个过程中宋家老祖残魂被解决掉,宋如海就大概率能恢复正常。 这一招其实险之又险。因为老祖残魂虽然和宋如海分离开,但两者依然是被因果纠缠在一起的。他们依然具有有金丹双花的战力。 而寒碑子虽然有金丹三花的境界,但在施展“摄魂问心”的过程中,她并不能现身出手。 勾诛如果在碑中战败,那么归入轮回的将是他,留身碑也将因此而易主。 到那时宋如海虽然因为十八嗣代功的限制无法成就三花,但双花的功力也将趋于圆满。又有了留身碑这个神品法宝的助力,他也更有底气与三花的连菱一战去夺取宋兰了! 所以他把留身碑视为勾诛送他的“贺礼”也是不无道理的。 在宋如海到达玉云峰顶之前,敖勒率领的数千水族妖孽已经艰难推进许久了。 虽然说翠玉宫的外院应该是战力最弱的,但也是人数最多,而且占地面积最广的一个堂院。 如今翠玉宫禁制全开,草木疯涨,它早就淹没在密林之中了。一眼望去,就是一片连绵得望不到边的丛林之海。 海族们自然是兴冲冲地赶来,但很快便陷在根本就落不下脚的无数杂草和藤蔓的茂密山林中叫苦连天。 如果是平时,一把火就可以把草木烧光了。但这个时候,雨如瓢泼,根本点不起火来。 更可怕的是这密林中并不只有普通的草木。 有一种在许多普通杂草之中隐藏着的形如龙舌兰般的兰草,叶片尖锐锋利。一些冒失水族走过去正面撞上,直接就被开肠破肚了。 有如同章鱼般能用枝条绞杀活人的“绞树”,又有一种能喷出让人肢体腐烂的形如喇叭的花,还有踩上去立刻夹紧、当场断人手脚形如兽夹的怪草。 诸如此类,让深居海洋多年,从未上岸的水族们大开眼界,永世难忘。有些水族就干脆留在这里,充当花肥了。 而这支队伍的头顶,则是密布的禁空禁制。他们要强行攻打禁空禁制并非不可,只是不划算。 这一支人马大部分都是筑基级别的海妖,没有飞遁能力,而且海族哪怕是释出原形也不善凌空飞行。 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敖勒等人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推进方法。他们兵分三路,每一路都由一头巨大的鳄甲龟兵爬在最前面,而其他人则跟在后面。 体型有数丈大小的龟甲兵凭借着厚重的龟甲、有着巨大力量的四肢野蛮推进。 一旦碰到碍事的高大树木,它便伸出那犹如鹰喙般的大嘴,咔嚓一声咬断,巨树轰然而倒。 就这样鳄甲龟兵硬生生在林中开出一条通路来。水族们纷纷紧跟在后。 这条通路并非能长久持久维持的。因为林中的草木还在不断生长。所以跟不上来,落后掉队的,也很快被吃人的丛林吞噬了。 敖勒驾云低飞。他不能飞得太高撞上禁制,但可以高出地面数丈,贴着树梢,穿过重重的枝叶阻挡,视野就比地面上推进的部队要开阔许多了。 他看到重重叠叠的密林在前方变得稀疏了,变成了许多树干粗大,高耸,犹如一朵朵巨大的蘑菇的树。 这景象他在出发之前便在虚影中见过,正是翠玉峰下的外院林。翠玉宫的外院弟子就像虫子一样,住在那些大树的树洞中! 他的人马在众多金丹老龙王的裹挟下来到这里,并没有机会占多少便宜,无非是充人数罢了。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多杀一些翠玉宫的弟子。杀的人越多,回去论功求赏能换取的利益就越大。 至于他杀的人是凡人,还是高阶修士,自然没人会去核对。费劲杀一个翠玉宫的真传弟子,还不如多杀几个外门弟子的来值当。 所以他当即以紫府圆满的神识之力,冲他带来的所有精锐水族厉吼道: “虫子们都躲在前面大树林的树洞里。去杀了他们,一个人头,可以领一枚灵贝!怕死后退的,杀无赦!” 水族的灵贝和妖界的血灵石一样,都是这些妖孽梦寐以求的东西。 平时不知道要立下多大功劳才能获取一枚灵贝,如今居然一个人头就可以换一枚?那十个人人头岂不就可以换十枚? 热血顿时涌上了疲惫的水族们的头顶,全身疲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等龟甲兵在最前方打穿通路,然后便蜂蛹而上杀个痛快! 偏偏这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线银芒如流星般从天而坠落,正击在龟甲兵的背甲正中。啪地一声锐响,厚重的背甲便被击穿了。接着龟壳内发出绞肉一般的低沉的呜呜身。 巨大的鳄甲龟兵浑身一颤,它本不会吼叫,但这时候鼻孔中却发出尖锐的滋滋的吐气声,只是转瞬即逝。接着腥臭的血液如潮水般从龟壳中汹涌而出。 众人震惊地看到,龟背上站着一名身材窈窕的女修,有着碧色的眼眸和精致得如同人偶般的面容,穿着黑色的劲装,手中提着散发着淡淡红光的细线。 她面无表情地立在龟背上,手中的红线不断缩短,将一枚血淋淋的银色的尖锥从龟身中拉了出来。 956 霍长老雨夜伏击,小龙王单骑突进 (956 霍长老雨夜伏击,小龙王单骑突进) 刚刚还陷入热血狂热之中的海妖们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忽然变得鸦雀无声。但这时妖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乘她法力还没恢复,赶紧杀了她!杀她一个,可以领一千灵贝!” 众人这才醒悟,这人虽然实力惊人,但她毕竟只有孤身一人。而他们足有上千人,就是耗也要耗死她啊。 再这女子刚杀掉一头鳄甲龟兵,法力肯定损耗不小。现在蜂蛹而上,只要运气够好,乱刀之中从这女人身上砍下一块肉来作为领赏的凭据,那一千灵贝中至少分到几十? 妖群汹涌而动的同时,四周茂密的草叶也沙沙地发出异响。一种晶莹的水晶般小球被丢了出来,密密麻麻如同混杂在雨水中的冰雹落在了海妖们的头顶上。 “不好,是雷珠!” 这急促的喊叫声响起的同时,这些原本暗淡无光的透明小球就一个个亮了。 雷珠亮起的光芒将雨夜之下海妖们或布满鱼鳞,或长满长须、或全是黑刺的怪异脸孔,连同惊慌无比的巨大眼球一起照得雪亮。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噼噼啪啪的剧烈爆响,电芒如同蛛网般密布在空间中,从诸多海妖身上流过。许多海妖浑身僵直,然后瞬间化为焦炭。 电光中,密密的杂草中显出许多黑影。 他们在道袍上覆着轻便的皮甲,头上带着斗笠,在密林中如同稻草人一般矗立着,没有一丝声息。如果不是雷珠爆发引起的光芒,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勾诛在推演中早就算定龙族会首先攻击外院以制造更大的混乱。所以提前派人在外院外围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 霍云带上了缪其中、朱六合,又加上从刑堂和真传院挑选了十多名虚丹修士,内院来的上百名精锐,又从外院中召集了五六百名实力比较强高阶外门弟子。 这样才组成了一支八百来人的敢死队,专门在这里伏击海妖。 敢死队实力虽然不弱,但比起整个东海的精锐几乎倾巢而出,数十名紫府、一百名虚丹,加上上千名高阶筑基海妖所组成的堪称恐怖的先锋大军,还是要差很多的。 他们就是在布满了禁制的翠玉宫的密林中,占有地利,攻其不备,才能勉强和强大的海妖部队周旋。 在被雷珠电得七荤八素的海妖们回过神来之后,立刻组织了起来发起了反击。 海妖们将一种泛着红光的形如长梭的东西,当做标枪投向了密林。顿时刚刚闪电之后重归黑暗的密林又被映得通红了。 这些“标枪”其实是一种细长锋利的鱼,名为“红莲鬼刺”,体内布满一寸来长、坚硬如钢的骨刺,骨刺上有剧毒。 一旦投出去,红莲鬼刺会很快爆炸,骨刺乱飞。只要骨刺扎入人体,几乎必死无疑。 很快原本黑暗的密林之中发出了一阵阵猛烈的爆炸,爆炸而开的灵火宛如一朵朵绚烂的红莲。剧毒骨刺如暴雨横飞,天地成为冥狱。 霍云在埋伏的时候准备了防御阵法,又有虚丹修士们纷纷将护体法力展开,阻挡住了一部分攻势,但依然难免不少弟子中招。 有人只是感觉手指一阵刺痛,但拔掉毒刺也毫无用处。手指、手臂迅速变得通红,然后竟然就整个融化了,如同红色的泥浆一般被雨水冲刷消失了。 也有人腹部中招,顿时腐蚀出一个大洞,肠子和内脏都一同流了出来。 受伤但没死的人被惨叫着迅速拖走,更多的人把兵器和法宝紧握在手中。 随着霍云一声令下,灵光爆闪,杀声震天。大雨混着血腥,在山林间汇聚成河,修士和海妖们混战在一起。 混战中,身为龙族主将的敖勒却有不同的想法。 在这密林中的这场混战,翠玉宫的弟子们即便是凭借地利能给他们带来不小的损失,但最终还是要败退。 而且这点损失他并不在乎。他带来的这些人大多不是他的嫡系部下,而是从东海各地龙宫和海族部落抽调的精英。 这些人都是带着各地龙宫和部落的使命的。他们在这里杀人越多、立功越多,那能给自己的部族分到的利益也就越多。 海妖们每人身上都有一枚记功贝,只要杀敌一人,记功贝上便会记上一功。说穿了,海妖们都是为了记功贝上的功劳而来的。 他们突破这最后的防线只是时间问题。一旦冲进翠玉宫外院,这个宗门数千低阶的外院弟子只不过是等着被屠戮的羔羊了。 但他与其在这里和对方主力死磕,何不偷偷地去提前去抢个便宜呢? 只不过区区一里来远的距离。前面的防御也更薄弱了,完全挡不住他。 他只要悄悄离开,自己孤身一人前往翠玉宫的外院,那岂不是记功贝上的人头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他并没有加入激烈的战团,而是驾起一片云悄悄地顺着树梢游走,继续往前方潜行,将爆闪雷鸣不断的战场留在了身后。 但他刚走出半里远,便感觉有人拉了一把自己的腿,这让他差点直接从飞云上掉了下来!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被一条坚韧无比的细丝给牢牢捆住了。仓促之间,他竟然没挣脱开。这让他有点狼狈。 好在他毕竟是已经成就了紫府圆满的千年青龙,稍施法力,他的右脚忽然变得如同蛇一般柔软细长,极速从细线中抽了出来。 这时他才抬起眼睛,看到身后身后的密林中,站着那个杀死龟兵的黑衣女子。 他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早在传影中见过翠玉宫每个长老的影像。 这位正是紫府二气圣女,翠玉宫外院长老第十九。 敖勒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双手背在身后,笑道: “我乃幻海龙王敖勒。你要来找我却是错了。你的境界足足比我低了三重,和我动手必死无疑。 “你想要立功,那边有很多虾兵蟹将,随便你去杀。你别跟着我,跟着我对你没好处。” 他是真正的无利不起早,挑肥拣瘦的性格,自然认为别人也一样。 明明是大家一同来屠戮外院,凭什么外院实力最强的外院长老就必须得由我来打发? 他对那一千灵贝没太大兴趣,而杀了这位紫府圣女,记功贝里也只不过记上一个人头。 你们其他龙宫、部落里来那么些高手都死哪里去了? “你是龙王?” 第十九却是目光忽然一闪烁,就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手中红线一挥,一枚银锥如闪电般击来! 957 青木傀女刺龙主,悬天棘轮绕灵机 (957 青木傀女刺龙主,悬天棘轮绕灵机) 第十九就是来找龙王的。原本她虽然察觉到这一位实力最强,便悄悄跟在对方身后,只是苦于没有办法证实。 作为一个傀儡,虽然有灵魂,但她依然是精准地执行勾诛给她的命令。 勾诛只说去袭击外院的海魔军中必然有一位年轻气盛的龙王,只要她稍加挑动,就能让他落入陷阱。 但勾诛却没有说怎么确定这个龙王的身份,这还真是让她有点犯了难。只是没想到这货竟然不打自招了! 相对而言,勾诛的“偷天算日”比起儒修们的推演可就要精准太多了。 他将所有的信息,包括云王在东海布下的探子、海族中收买的内应、以及翠玉峰周边各处设置的暗目等等收到的消息全都考虑进去一阵猛算,反正消耗的又不是他的寿元。 龙族来了哪些人,实力配比如何,各位大佬的年龄与性格等等,都在他识海中不断演算所有的可能。 即便他在和宋如海交手,这演算也不会停下。心分百用,这正是九炼之神的神妙所在。 在这翠玉峰的地利之上,他们翠玉峰的几个高层只需要通过山上预先布置的灵机就可以随时沟通,连传音玉简都无需了。 如果不出动金丹的战力,以霍云、缪其中、朱六合和第十九这四个紫府修士带着数百人去迎击有着数十名紫府的海魔大军,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勾诛让霍云在外院外埋伏,只是为了拖住这支部队主力的步伐,让他们暂时陷在密林中。 主力虽然被暂时困住,但海魔中的高手不一定会被困住。其中有些年轻气盛心急的家伙就有很大可能脱队冒进,他们就有机会猎杀这些高手的机会了。 第十九就是为此而来,她穿着一身便于在林中潜行的黑色劲装,任务就是取得敖勒的人头,让这支海魔军军心丧失,直接崩溃! 天机绕的银锥噗嗤一声就击穿了敖勒的眉心,带着飞溅的血花从他的后脑穿了出去。 第十九将手中的银锥收回,却并没有看到对方倒下。 敖勒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从这一头可以直接望穿到后面。然而他的身体就像柔软的泥浆一样蠕动,瞬间便复原如初了。 虽然他的身体不会受伤,但疼还是很疼的。更重要的是,这是对高傲的龙族的冒犯。作为幻海龙王,他已经数百年没有挨过打了。 他的眉头竖了起来,嘴角却有些夸张地歪着。在法力施展的时候,他的身体会变得极为柔软,所以表情会有些控制不住。 “你成功地惹毛我了,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他的身体极速运转起来,化为林中的一道残影。而这时候,第十九也在原处消失不见了。 敖冕和其他的四位金丹长老在翠玉峰下,龙骸谷中,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敖冕一点自己的眉心,一团刺眼的灵光从他的眉心释放了出来,在夜空中极速膨胀。 光芒最后扩大成一个脚踏在龙骸谷中,头却比翠玉峰峰顶还高一头的一个巨大虚影。 他头戴旒冕,身披金色龙纹袍,露出一张布满了皱纹和斑驳的恐怖大脸,占据了丹阳阁外大半个夜空。 丹阳阁之上,一身碧色襦裙的连菱的虚影也出现了,她双手抱拳一礼道: “东海诸位前辈大驾光临,可惜我翠玉宫门庭狭小,无处待客。敢问所为何事?” 敖冕将双手背在身后,昂头向天,傲然说道: “十万年前,我龙族有一株仙树落在此界,特来索回。连长老若肯物归原主,如今这山上近万条人命,可免一劫。” 连菱淡笑道:“翠玉峰仙树本派祖师亲手所植,与东海何干?” 老龙王面色不悦,冷哼一声,将袖子一拂,说道:“众所周知,秦尊阳手中那颗仙种出自我龙族。你巧言诡辩又有何用?不把东西交出来,休怪我东海手段狠辣!” 秦尊阳的手中的仙种当然是出自树族。不过以这条老龙的秉性,你要和他说秦尊阳的仙种是树族来的,他恐怕又要说树族也是出自龙族了。 所以和他废话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是这么大一个虚影具现在夜空中,让人望而生畏,对翠玉宫弟子们士气打击不小。 因此她右手伸出一指,轻轻往空中一点,引动了翠玉宫的禁制。 原本满天的禁空禁制,所禁制的都是实在之物。对这种以神驭气造就的气魄虚影本来是没有任何限制的。但她这一点却把一缕神识之力以明遁术引了进去。 顿时翠玉峰上空原本无色无形的禁制,以她这一点之处为中心,荡漾出一圈圈的光波,明亮了起来。 满天锋利如刀、密如棘林的禁空禁制,因为被注入了神识,立刻便察觉了龙王神魄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 它们就像受惊的刺猬身上的刺一样,根根地竖立了起来,然后又如生长的竹笋,节节生长,锋芒往着龙王的巨大虚影猛刺而去! 那巨大虚影被这四面的劲风一吹,犹如水面波荡的影子,扭曲变形,然后四散消失了。 虽然那影子不是敖冕的本体,但也算是他的一个气魄分身,和他的神识是直接相连的。 他的一缕神识这样消散掉,虽然微乎其微,却也让他感觉心神中一阵刺痛。 “哼,秦老贼!你飞升都五百年了,你的徒子徒孙还在阻我龙族长生之路!” 这时另一名长老敖邪站了起来,提醒道:“陛下,悬天棘轮已经可以用了。” 敖冕正要仰头大笑,却感觉已经木质化的面皮被撕扯得疼了起来。他只得发狠道: “好,好!秦老贼,你且看我如何把你的翠玉峰连根拔起!” 片刻之后,翠玉峰的上空出现了一个足有数十丈大小、由许多锋利的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锋利的棘条索编织而成的稀疏的球形铁笼。 它缓缓地在空中旋转。 这东西如果是猛烈旋转起来,碰上什么便搅碎什么,原本是东海龙宫威能最大的至宝之一。在这里,却被龙族们当做了破阵的利器。 秦尊阳在翠玉宫布阵的玄妙之处,就是把每道禁制都和翠玉宫的仙树、地脉紧紧地连在一起,千丝万缕,犹如一团乱麻。 你攻击其中任何一处,都是整个仙树和地脉一同来承受的。 所以无论你怎么攻打,除非你能把整个仙树连根拔起,让它脱离地脉,否则都是白费功夫。 但这也不是无法可破的。 悬天棘轮一旦丢了进去,就好像往满屋乱丝中丢入了一个刺球。 这个刺球慢慢旋转,会引动天地之间千丝万缕的禁制灵机自然而然往这个棘轮上越缠越多,最终成为一个巨大的线球。 妙就妙在那些禁制并没有被破坏,只不过被拉动聚集到天顶上的“线球”那儿去了。既然它们聚集在那里,其他地方就自然会变得薄弱了。 如此缓缓旋转拉扯之下,不一时半刻,整个翠玉宫上空的禁空禁制就会稀疏到等同于无! 那时他们五条金丹老龙一齐出手,何人能挡? 958 云天夜静待魂主,洞湖波荡寻仙躯 (958 云天夜静待魂主,洞湖波荡寻仙躯) 当翠玉宫激战未定的时候,云天城倒是一片安静了。 昊志兵不血刃地拿下云天城之后,其实大军已经在城内集结整肃完毕,只需要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扑青阳镇,攻打翠玉峰,然后再南下拿下金玉城了。 但上面的命令是不得擅自进兵,一定得等魂宗的诸多高手到了云天城之后,才可以正式开拔。 这其实是有道理的。因为黄缨军虽然厉害,但为了避免权势太大尾大不掉,原来的坤元帝昊汉有意地去除了其中玄修的力量。 整支骁勇善战的黄缨军虽然手握很多法器和玄器,但他们中一个玄修都没有,统帅昊志也只是一个儒帅。 这样的一只军队对付凡人可谓是无敌,但碰上法力高深尤其是擅长隐匿的玄修可就麻烦了。毕竟修士术法多变,并不总是他们手中的法器就能应付的。 每逢真正有战事的时候,坤元帝都会下令一支专门由修士组成的力量与他们配合。这次这支力量正是深藏不露的魂宗。 魂宗宗主姓方,名为方太冥,人称太冥真人,据说也已经成就三花数百年,从天荣帝时代就一直担任着玄铁卫副指挥使。 只不过他脾气古怪,和昊统、昊奇这些后辈不睦,所以这些年来魂宗在玄铁卫中的势力一直被排除在主流之外。 这一次黄缨军南下,占据着坤元帝身躯的昊明见并不信任昊统这个皇子,那就正好动用魂宗的这股力量了。 只是太冥真人的个性是众所周知的难处。昊志做好了一切准备,让士兵们饱食之后枕戈待旦,等的不是敌军,而是这位真人带着他最核心的弟子们到来。 军令是有期限的。一旦超限就是贻误军机,理应处斩。 可惜军令如山其实也只针对凡人和低阶的修士。像方太冥这种金丹三花的老怪,就算是坤元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昊志并未入眠,而是在中军帐中点起灯火,设下漏壶,和诸将正襟危坐,盯着时间。 如果魂宗的人贻误军机,他虽然没有权限将这些人处斩,但一定会如实上报到朝廷的! 终于,就在漏壶中最后的一滴水吧嗒一声滴落的同时,随风鼓动的帐壁上出现了许多黑影。一个个穿着黑袍的修士从这些黑影中走了出来。 和阴阳宗与五行宗、极武宗不同,魂宗的修士虽然以阳修入门,但都以阴修大成。方太冥既然带高手来,自然来的都是阴修了。 他们一出现,帐篷内温度骤降,阴风四起,满帐篷的灯火瞬间熄灭了一大半。屋里的人虽然都是血气方刚的将士,也不由得一个个感觉汗毛竖了起来。 来人穿的都是玄铁卫的黑袍,但他们并不披甲。魂宗修士一向认为如果被人攻击到肉身,他们自己就已经败了,披甲不披甲其实没有区别。 他们的乌纱帽下面全都用黑纱蒙面,只露出两个眼睛。为首的方太冥更是从头到尾都裹在黑布里,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据说这是因为方太冥活得实在太久了,容貌有点惊悚,他并不想随便出来吓人。而且以他的神识之力,眼睛有没有蒙上黑布,视力差别也不是很大。 “太冥真人,”昊志立刻便按剑站了起来,“时辰已到,该出发了。” 原本这帮人来了还有一定的休息和传达军令的时间。但方太冥来得实在是太卡点了,以至于他们一口气都不能喘,只能立刻往青阳镇进军了。 没想到方太冥漠然一摆手说:“老夫到此不巧有点事,明早再走。” “真人,兵贵神速!” 昊志一时有些无语。原本刚入夜一拿下云天城就可以直扑青阳镇的,你却说要明早? 等龙族和阴阳宗的人攻陷翠玉峰,金玉城不战而降,我三十万黄缨军颜面何存? 方太冥虽然包裹在黑布中,从外面看不到表情,语气却是极为不屑: “昊将军,你可以先走,我的人你也可以随便带去用。只不过苏魇张噩得留下。最迟明早,我就会追上来,耽误不了你抢功。 “再说现在翠玉宫现在有东海姓敖的那几条老龙、阴阳宗何老怪围攻,早已屁股开花。他们能不能坚持到明早还难说,又能有几个修士出来迎战?你怕个鬼!” 方太冥一串连珠炮说得昊志有些无言以对。他再坚持下去,倒是显得是自己胆怯了。 他怕的不是翠玉宫修士的截击,而是怕遇上云王的横天火舰的舰队。云王用兵神出鬼没,现在还没人知道那些横天火舰在哪里。 虽然他也有横天火舰,但两强相争,必然死伤惨重。如果有方太冥坐镇,他会有把握得多。 方太冥来的这些人中,实力最强的是他本人,其次就是他的徒弟苏魇和张噩这两人了。这也就是来的人中仅有的三名金丹,剩下的都是紫府和虚丹修士。 但这时他也没办法了。 “传我军令,全军往青阳镇方向进发!” 昊志一刻也不愿意再拖了。云天城中令旗一动,如同风起云涌,黄色的昊家旗帜迎风招展,一艘艘横天火舰往空中升了起来,变成了浓雾里的满天星辰。 只不过这一切喧嚣都没有放在方太冥的眼中。他再度化为阴影,几个闪念间便出了云天城,来到洞湖边。 洞湖上夜色浓重,风雨飘摇,又是兵慌马乱时期,所有船只早已靠岸躲避,湖上只能望到一片朦胧的雾气和风雨,一点光都没有。 三人走到一片在大风中摇晃不定的芦苇丛中。其中苏魇手拿着一面罗盘,左顾右盼之后说道:“前面已没路了。看来看去,难道在湖里?” 方太冥望着漆黑如墨,波澜起伏的湖水,笑道: “既然是千百年来都无人一见的九炼之体,自然不可能摆在大街上随便都能得到啊。如果是在湖里,倒也说得通。” 比起一般的玄门宗派,魂宗更喜欢卜卦吉凶。一接到坤元帝下令他们随黄缨军进军云天城的圣旨,方太冥便算了一卦。 但这一卦不算不要紧,一算他便发觉捕获到了一线天机,让他觉察到如果去往云天城,有很大的概率能获得一具九炼之体! 959 深水索命夺仙体,凡尘梦醒了前因 (959 深水索命夺仙体,凡尘梦醒了前因) 他和何无极不一样。何无极似乎是对飞升毫无兴趣,所以成就金丹三花之后还在人界混了五百载。 他这三百年可是无时无刻不想修成仙体飞升的。可惜他元婴已成多年,却迟迟无法成长。没有仙体就不是成仙,对此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传说有些地仙元婴成就仙体之后,会因为种种意外落在凡尘中,忘却了成仙之路。九炼之体其实就是遗落的仙体。 仙体本身不会朽坏,遗落之后只能一回回在俗世中轮回,便成了所谓的九炼之体。 只不过这种事极为罕见,反正他方太冥活了这么大岁数,是从未见到过。 但如果真的让他得到一具九炼之体,他是否有可能通过夺舍获得仙体,成就仙人呢? 虽然没有机会试试,以他在魂宗对各种魂术无数的研究,他自信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他来了。至于黄缨军的胜负,关他屁事啊。如果他能成仙,天地自在逍遥,就是天庭各部也会自动笼络他,又何必受坤元帝的节制? 但他也不能立刻甩掉姓昊的单干了。 九炼之体只是一个传说。万一他得不到呢?他还是得屁颠屁颠地去为朝廷服务。没有了朝廷的支持,他那维持寿元的昂贵丹药谁来买单? 当年烟花雨和他一样是魂宗大佬,为了一具传说中的万年妖参仙体跑到妖界去,结果还不是有去无回,如今都不知道道殒到哪里去了。 他也就顺路来看看。得到了,他成仙。得不到,他继续回头给朝廷做狗。成仙之道,还不是看谁苟得长久么? 可惜的是苏魇没想到仙体可能会是在水下。水下的灵机和陆地上大不相同。他连夜赶制出来的这个“寻仙盘”到了水下就是废物了。再赶制一副显然来不及。 “我们三人一齐下水,左、中、右各分三路小心探查。如有发现,千万别擅自动手,即刻传音给我,不得有误。” 苏魇张噩两人听命,三人分开,都含着避水珠走入水下。 其实以这三人的金丹神识,全都放开一扫,就是扫荡整个洞湖也不用多久。 但方太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谁知道所谓的九炼之体是个什么东西?万一是个活物呢?万一打草惊蛇跑了呢? 三人小心地收敛着神识,如水渗沙般地慢慢加码,但形势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湖底的异样太过明显。有人在湖底布置过一个传送大阵,还有另一个小型的阵法,一个活人被困在其中。 湖底虽然昏暗,但那个小型阵法依然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如同沉落在水底的一头漂亮的水母,根本不用神识,肉眼就能大老远望见。 它是六边形的,六个角上是六根刻画着阵纹的石柱。此阵名为六柱沉水阵。 它原本应该是一个阵盘,就埋在地下。等人刚好走到这里被困住的时候,阵盘展开,六根石柱就会升起来。 这些石柱具有引水之力,能将整个湖水的重量的一部分引动到阵内。 对这个湖来说,也就等同湖水轻了一些,并无其他的影响。而在这个方圆不过一丈左右的空间,却承受了不知几亿方水的重压之力。 阵中心并非是简单地用水的重压困住一个人,而是一块坚冰被钉在了湖底,冰中冻结着一个窈窕秀美的女子。 方太冥、苏魇、张噩三人围着这阵法走了一圈。苏魇恭贺道: “恭喜师父!这正是那一缕仙气的来源。不管这是谁,被这六柱沉水阵困住,又在冰封之中,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方太冥却皱了皱眉道:“可惜是个女身。” 他的肉身虽然已经老得让人惊怖,但他毕竟是须眉男子。让他忽然变成女人,这对他心理是个巨大的冲击,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苏魇劝道:“丈夫之身能屈能伸。师父成仙之后,还怕没有办法换回男身?” 他倒是清楚得很,如果方太冥成仙,他和张噩这两个方太冥最亲近的弟子自然也离着成仙不远了。否则方太冥不成仙,他们两个莫非还能先一步走在师父前面么? 至于师父成仙之后究竟是男是女,他是无所谓的。 方太冥也点了点头。成仙之后能不能再换回男体他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成仙,他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他是一清二楚。 “如果把这阵破开,”这时候不常说话的张噩倒是想到一个问题,“这位前辈会不会当场飞升?” 他们都不知道这具仙体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但明显的,如果把这阵破了把仙体取出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以这六根阵柱,布置一个索命夺舍阵。”方太冥也觉得不能等夜长梦多,“你们辅助我当场夺舍。夺舍成功之后再破阵放我出来。” 苏魇与张噩二人领命,各自取出符纸和朱砂笔,鬼画桃符般画了几个符咒,往六根石柱上一贴。 三人盘膝坐下,围绕着阵法,口中念念有词,一同施展起噬魂夺舍之法来。 他们的法力和这些符箓改变了灵机走向,六根柱子牵引的灵光如水流转,就像渗血一般,渐渐从幽蓝转为越来越诡异的紫红色。 索命夺舍,不管里边是谁,先索命,后夺舍! 被困在湖底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被宋如海下了黑手,用玄冰寒锁锁住了一身法力,又困在六柱沉水阵的中心的黄璐。 只是她还能不能被叫做黄璐,已经不好说了。 当她在被宋如海背叛的极度失望和狂怒中冷静下来,她的双目就变得比以往寒冷和高傲了许多。曾为少女的最后的天真与憧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一个瞬间她仿佛从梦中醒来,想起了很多事。她超脱了轮回,看到了自己的前因后果。 当年秦尊阳飞升的时候,黄泉其实也已经成就了元婴,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她把神魂写入《阵皇经》中逃过一劫之后,秦尊阳在传功塔中建起了那个五行镇元大阵,让她的元婴在大阵的世界中世世代代轮回,那便是黄璐。 按理说是那个世界自然吸引转世的神魂前来投胎繁衍,不定是哪个神魂投入了这具仙体中。但其实并不是。 因为这仙体本来就是黄泉的,所以吸引来的神魂,其实是从《阵皇经》中逃逸而出黄泉的神魂的碎片。或者说她本来就是黄泉的一部分。 只不过她在景离国的凡世中生存太久,已经有了坚定的自我意识。所以在黄泉施展元神吞噬想再度和她合二为一的时候,被她给坚定拒绝了。 但凡尘梦醒的时刻,这一切便历历在目地浮现在了眼前。她和黄泉之间便再没有任何隔阂,甚至都不需要融合了。因为她们本来既是一体。 现在她可以叫黄璐,但也可以名黄泉! 960 (请读者拟标题,稍后我选好的填上) 只不过她依然喜欢自己和自己对话。 “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都是那死鬼的手段吧。” “你也知道你为什么突破不了金丹了。” “哼,心性幼稚,自然突破不了。” 黄璐虽然有炽火珠在手,却迟迟突破不了金丹。这其实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想法要突破金丹的。 自从对宋如海这个大师兄见色起意开始,她想的就是卿卿我我,夫唱妇随的生活。至于金丹不金丹,其实并不在意啊。 这和黄泉秉性不同,也和黄泉的金丹秉性不合。所以她虽然紫府圆满了,只要是拿着原本是黄泉金丹的炽火珠继续修炼,就无论如何也成就不了金丹的。 心性这一关一过,实际上她便可以成就了。不但成就金丹,就是金丹三花、元婴、仙体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不过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天地助力,也不是心性达成就瞬间达成的。 更何况她现在全身法力都被玄冰寒锁锁着,肉身又被六柱沉水阵镇压,动都动不了,更别提突破了。 “不对啊。死鬼安排这一切,岂不是把我坑死了?不能动用法力我要怎么才能脱身?” “急什么。死鬼虽然手段拙劣,但那一把神算是从来不出错的。我敢打赌,那几个人就是来放你出去的。” 虽然她法力被制住,神识也放不出去这个阵法之外,但是眼睛在冰里却是睁着的。 隐隐约约,她还能看到阵法的蓝色灵光照耀之下,三个黑影来到了近前。 这三人很快便往六根阵柱上贴满了符咒,然后盘膝念咒。不一会儿,阵法灵机便出现了改变。 阵柱本身只是一个基础的支柱,真正起作用的是其上用牵引石刻画出来的阵纹。但魂宗三老贴上的符箓同样也有牵引灵机的作用。 符箓和原来的阵纹相互影响,又加上三老法力的引导,仿佛血狱之门大开,一股带着腥臭味的阴邪之气很快从地下升了起来。 这股气息虽然阴寒,但缥缈玄奥,对任何实物包括肉身都无碍,唯让人感觉内心极度烦闷,几乎要疯狂。 整个阵法正在渐渐地改变,变成一个专门扰乱神魂的阵法,名为索魂夺舍! 只要对方的神魂难以忍受,就会主动从肉身中“逃脱”而被索拿。这时候方太冥便可以乘机夺占对方的肉身。 至于他的神魂和对方的肉身是否会相互抵触导致腐朽,那又是另一件事了。 腐朽的都是凡体,没有听说过仙体会腐朽的。即便真要腐朽,他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 “嘿,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辈,在本皇面前玩起了索魂阵法。” “你先别吹,能出去再说。” “吹?本皇阵术纵横天下百年,有过一败吗?” 黄泉的内心依然在和自己交谈。虽然说黄璐和她已经融合了,但并没有消失,她依然会当自己还有两个人格,能相互对话。 这时候对方太冥来说,真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神魂已经打开了一个口子,只等着他进去摄取了。 他眼前出现了一片完整的漆黑,但这漆黑正在不断崩裂。 犹如岩石破裂一般,一条条泛出紫色光芒的裂纹显露了出来,最终在他面前形成了一条由许多紫色裂纹组成的通路。 他不由自主地起身,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去。他脑中忽然坚定了一个想法:这条路就是他追寻多年的成仙之路了。只要他大无畏地坚持走到底,他就会立地成仙。 走到尽头,一片夺目的金色光芒笼罩了眼前的一切。等他的双目适应过来,他看到的是一间宏大的金銮宝殿。 一个穿着华美龙袍、戴着旒冕的绝美女子坐在宝座上,这让他心下凛然。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 “尊驾是?” “放肆,连本皇都不认识?”宝座上女子眉毛一竖,但马上转而柔和,微笑了起来。 “也罢。朕乃阵皇黄泉,隐居五百年了,你们这些小辈不认识朕就算了。念你肯将神魂献祭给朕……” “献祭?” 方太冥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何,心中警兆大起。五百年前的阵皇黄泉他当然是听说过的。那时候他都还没有出生,可不是一个小角色么? 五百年前的阵皇黄泉成仙,却把仙体给遗落在了人界,这或许还真有可能。这岂不是让他捡到一个超大的便宜?那心中这生死警兆从何而来? 他的神识并没有被任何方式阻滞,所以一扫之下他便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眼前之人的确拥有仙体,但其修为也的确只有紫府圆满而已,而且还被法器锁了法力,根本就不可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索魂夺舍阵法依然在运转。现在他眼前所见,只不过是黄泉的残余意识给他施加的影响罢了,他根本无需理会。 只要继续运转阵法,将黄泉的神魂抽离,然后自己占据肉身,他便可以获得仙体。何必和对方废话来乱了自己的心神? 因此他封闭眼识与耳识,开始全力运转阵法,抓摄对方的神魂。 然而他的神识始终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缥缈之中,对方的身影如烟似雾,让他怎么都抓摄不住。这让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因为他是凭借这自己的神识去寻找对方,所以对方的身影在他的识海中不断变幻位置,实际上便是在不断地引导他。 而这引导的过程中,阵法也逐渐被他自己改变了。他居然对此浑然未觉。 正在他要醒悟的同时,他忽然感觉眉心一热。仿佛是眉心被人捅了一个窟窿,某种热乎乎的东西正翻滚着往外涌出。 索魂!自己想把黄泉的神魂索拿出体外,但这阵法似乎是反过来了,被索魂的变成了他自己! 这其实是索魂夺舍阵的一个弊端。如果某人要索拿另一人的神魂,那必然是要进入阵法内的。而阵法究竟会索阵中谁的神魂,这由阵主控制。 阵主断然不会控制阵法来索自己的魂。所以这阵法本来是很安全的。 但如果阵主受到了某种巧妙的引导而做出了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那就不一定了。 这时候就算阵主醒悟,也很不一定能翻转过来。因为他的神魂已经部分被索拿,他不一定有足够的神魂之力再精确地控制阵法了。 黄泉的身影在虚无中显现了出来。这时候的她穿着朴素了很多,只是穿着一身修长简单的白裙,外面覆盖着淡红色的褙子。 一头丝绸般的长发如同漂浮在水中,缓缓地浮动,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容颜和一双寒星般冷酷的双目。她右手五指微曲,优雅地抓着一团白色的微光。 这微光牵连着无数的细丝,正连着方太冥的眉心。方太冥心中清楚得很,他看见了自己的部分神魂,正被抓在黄泉的手中! 他怒道:“你只不过区区紫府之力,怎么可能和我的百年金丹威能抗衡!等我索回神魂,必将你神魂镇压,永世不得翻身!” 961 略施小计吞三煞,历尽劫波死复生 (961 略施小计吞三煞,历尽劫波死复生) 方太冥在盛怒之中,强打精神振作了起来,强烈的金丹魂力喷薄而出,猛烈地回收自己的神魂。 他的想法一定程度上是对的。即便有阵法的助力,这也是一场魂力的拉锯之战。黄泉现在就是紫府而且被锁的魂力,简直不值一提。而他则是真正的金丹三花。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神魂已经被拉出了一部分,所以他无法全力施展。但只要他把这部分再拉回去,眼前这个黄泉对他来说就完全不堪一击了。 “呵呵,”黄泉眉角翘了起来,这一笑虽然冰寒歹毒,却又仿佛有着难以言述的千娇百媚从这冰冷中释放了出来。 “你好像忘了。你那两位高徒也有着金丹之力,正在竭力催动阵法帮我夺舍呢。” 方太冥一时心中巨震。他那两个弟子全都有着金丹双花的修为,一齐催动魂力和他几乎可以拼个不相上下。再加上自己神魂并不能施展全力,这可是真的危险了! 他连忙传音,却发现自己的传音总是先流转到黄泉手上的那一部分神魂中,然后再传音出去。 只不过这传音的内容却被黄泉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本来是他们赶紧罢手,先把他从这里弄出去,但传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催促,让他们全力催动阵法。 这是因为黄泉本来就考虑到他会传音求援,所以在索魂的时候有所取舍,首先便摄取了他神魂中负责对外传音的那部分。 苏魇、张噩两人都是他的徒弟,原本到这里来就是指望师父成仙更好提携自己一把,自然是尽心的。 至于阵中具体的状况,无论是方太冥还是那句仙体的主人,都是必然要神魂出体才能完成这么一次夺舍。 但究竟是谁在牵扯谁的神魂,谁出体是主动谁是被迫,在混乱的灵机中他们根本就无从察觉。 而这时候里边又有方太冥亲自传出的传音,让二人再加一把劲儿。这两人自然都是头上冒汗,不得不更加倾力以注了。 方太冥心中犹如烈火灼烧。明明他们一共有三名金丹,还布下了阵法,对方只不过一个困在阵法中不能动弹的紫府,居然还能翻盘将他推到这无法翻身的境地?简直没有了天理! 但黄泉依然在一边恬淡地微笑,一边将他的神魂一点一点地撕扯而出,动作优雅如同抽丝剥茧。 而且这感觉最初还只是一丝丝抽去,后面就如同决堤了。他感觉自己识海中的记忆、情绪乃至是所有的感觉,都在顺着眉心的决堤之口滚滚而出。 不一会儿,便没有以后了。他的意识已经被完全锁闭,自然也就不再有任何想法了。 方太冥的神魂被完全抽出,在黄泉的手心中形成了一枚明亮的魂珠。纯粹的神魂之力犹如渗水般不断地渗漏出来。 黄泉并未在这里施展元神吞噬。毕竟方太冥可是一个成就三花数百年的魂术高手,仓促吞噬就不知道谁吞噬谁了。 但将他禁锢在魂珠中,一点一点炼化还是可以的。 当黄泉汲取的第一缕魂力进入气海的同时,她原本圆满的紫府就像一锅正在烧煮的水,猛然间沸腾了。 无需多余的天地灵气也无需外药。她本来就有金丹,缺的只是心性和一个契机。现在二者都达成,她瞬间便突破了。 成就金丹之后,她感觉还能再进一步。但她并不着急。即便要继续成就,也没有必要困在这阵中,在几个魂宗大佬的注目之下成就。 苏魇和张噩还在阵外,他们也感觉到了阵内发生了某种变化。 在他们想来,应该是师尊方太冥已经夺舍成功,所以他们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说,还带着些许羡慕,甚至垂涎的意味。 偏偏这时候,师尊又从阵内发话了: “机会难得,你们两个进阵来,我会分润一线机缘给你们。 “至于你们能得到多少,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 两人心中都是巨震。原来师父并未只顾着自己成仙啊。 虽然他们才金丹双花的实力,元婴还没影儿,并没有直接成仙的可能。但这种触及仙体的机会,对他们的修为也一样是有着巨大的益处的。 这时候索魂夺舍已经完毕,阵法自然无需他们再催动了。所以两人当即罢手,一齐走进了阵法中。 那一块厚冰依然在,冰中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变化。方太冥的精气神却振作了许多,甚至粘上了一些仙气。 他一见两个弟子进来,便左右手各伸出一指,点在二人的眉心。 两人当然不会反抗,放心地放开一切防御,让师父的魂力投入了进来。这时候,他们才发觉索魂夺舍阵依然在运作。 被方太冥这一点,两人的眉心离开都破开了一个缺口。这样对他们的神魂而言就如同裸奔了。又加上索魂阵法的抽离之力,这两人的神魂自然被轻松地抽离而出了。 在东胜神洲,让人谈之色变的这一师二徒组成的“魂宗三煞”,竟然就此呜呼哀哉了。 一股火红的法力笼罩了整个冰块,瞬间就把它融化成了无形的水,产生了许多的气泡和扭曲光影的变化。 黄泉从这团气泡中站了起来,手中握着三枚金丹魂珠。对这些魂珠其实她并不怎么感兴趣。她的道可不是那种靠炼化别人成就自己的套路。 略一转念,数十枚乾坤一气钉在她身边浮现,然后如牵线绣花一般在水中飞舞,准确地钉在了若干位置,结成了一个小巧的阵法。 阵力一动,强大无比的湖水之力倾压了过来。方、苏、张三人的肉身就像被挤压的布团一样压小了。三团酱油般带着血腥味的液体渗透了出来。 黄泉有些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当然以她的护体法力,这点污秽是沾染不到她的。但她依然本能地嫌恶。 最终这三人变成了三枚泛着金色光泽的乌黑的丹器。此丹不是丹药,而是丹器,名为玄金丹。 黄泉本来是不会炼丹器的。但是她恰好了解过一个能把修士炼成丹器的邪门阵法,就在这时候试用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和用冲关失败的紫府修士炼成的紫金丹一样,如果用意外道殒的金丹修士来炼,炼成的就是玄金丹了。 玄金丹将修士的残余肉身与神魂之力都压缩在一枚丹药形状的法器内,可以唤出一名金丹战力为自己作战。 收了三枚玄金丹,收了阵法,湖底重归于黑暗与死寂。 但对黄泉来说,这世界却是霍然开朗了起来。湖水就如同凉爽的风一般,在她的脸上拂过,将她的长发缓缓扬起。 这是五百年来,她第一次感觉自己重归完整了。以往她虽然也苏醒过,但那时的她只不过一缕残魂,意识是并不完整的。 而现在她已经补齐了一切,即便已经缺失不知道哪里能找回的东西,也被她用其他的东西七七八八地替代了。 说她历经五百年的劫波复活了也罢,说她重生了也罢,说她就凭着残缺的记忆再造了一个也罢。当年的阵皇黄泉,终于又重归这方世界了。 明天请假 明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不得不全力以赴,没有时间更新了。 962 千刀魂碎无异志,万世轮回皆旧缘 (962 千刀魂碎无异志,万世轮回皆旧缘) 她察觉这世界的气息已然不同了。天地灵气显然比当年要更充沛,但也更暴烈。 一般修士只能察觉他所处之地的灵气变化,而且这东西本身就是不断波动的。或强或弱他们都习以为常。 但黄泉感悟到的是天地玄机,这是整体变化的大趋势,已经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了。 如果灵机这么继续暴烈下去,这世界迟早会被狂暴的灵机充满,最终一切都会毁灭。 “果然,那家伙说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呀。” 她尚没有仔细去思考着一层,就感觉身体一横,轻飘飘地浮了起来。一个熟悉的气息不知怎么地就出现在了耳旁,而她也莫名奇妙地被人拦腰一个公主抱给抱了起来。 “老婆陛下,你总算回来了。” 黄泉一边冷笑,一边却小心地抬眼看着那人久违的样子。 他依然和记忆中一样身材修长,穿着一席袭黑色的短衣,好像随时要消失在夜色中似的。他的容貌其实依然是模糊的,但在她眼中却清晰无比。 这张脸就好像夜幕里的明月,在黑暗的湖底明亮得照亮了四方。骨骼清朗,线条明快,双眸炯炯,时不时极为灵活地转动。他的相貌很像勾诛,但又有点不像。 因为他站在这儿,四周的一切就都沉默低调了下去,似乎是很怕被他顺手牵羊拿走似的。哪怕只是他的目光,万物都会不由自主地躲避。 勾诛的眼睛虽然也是精光四射,却没有这么大的威慑之力。 有这么个高大、英俊,玉树临风的仙人般的,但又带着充满地气的精明,总是能搞定一切,几乎从未失算过的道侣,黄泉的内心其实是很得意的。 但这满意是不能说出来的,不但不能说出来,她还要表现得极为鄙夷。因为说出来这家伙的尾巴就要翘到九霄云外了。 “哼,你安排的这一切简直弱智至极。” “天地良心,我哪敢有什么安排。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老婆陛下您早日归来。”他一脸冤屈地说道。 “不是你安排的?尤其是这姓宋的,黄璐为啥会看上这个人?这么刻意,这么明显!别给我做这吃屎的表情,你和那小子怎么越看越像了!” 黄泉激动之下,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他倒是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根本不说话了,只是低垂着头微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绝不顶撞老婆是他最根本的生存之道。 黄璐会看上宋如海,这事的确是有点儿奇怪的。 五百多年前,他们在五行宗学道的时候,同一个师门之下男三女二,正是后来翠玉宫每个伍院五人的源头。 不过他们的大师兄道殒太早,就只剩下两男两女二人。三师兄是天机神工朴老九,四师妹就是她,那时还叫黄荃。小师妹至今还在翠玉宫传功塔的第四层呢。 但黄荃最初看上的可不是这人。那时的他哪有现在的仙风道骨?只不过一个风吹得倒的枯瘦小子罢了。 她那时看上的正是同宗同代但不同师的另一个师兄。 那人高大、帅、玉树临风,更重要的是出自某垚族大家,有钱有势,简直就是无数师姐师妹心中的男神啊。 问题也在于那位男神是太多师姐师妹的男神了,人家见个面,回应你一个招呼就已经是看得起了,还要如何?献个殷勤?先排队那号吧。 “哼,都五百年了,你还计较这种事,用这个姓宋的来教训我!” 黄泉越想越气。你说是为了帮我复活也就罢了,把我弄在那个什么大阵里润养残魂、培养元婴也就罢了,整出来这个姓宋来勾引我是什么鬼? 如果宋如海在这,必定会大呼冤枉,我一直保持着同门之礼好吧,啥时候勾引过你了? 这人轻轻将她抱紧,小声说认错般说道:“我怎么可能安排!这可是我自己老婆,要安排也是安排给我呀。这都是天地机缘,你我必有此劫。” 他一句话将这事推给了天地。黄泉的下巴依然翘的老高,但她也并不要反驳,她只要这人一个说法心里就舒坦多了,但她又想到另一件事,立刻又不爽了起来。 “凭什么我叫了黄泉,她却叫碧落!难道我叫黄泉就非得给埋在地下,她却高高在上在翠玉峰顶万人仰慕,当着什么宫主!” 说到这个这人还真是语塞了。想了一会他才说道:“她只不过你被斩下来的碎片,你可是本体,和她计较什么?再说你也不是埋在地下啊,你不是在塔里么?” 在塔里她也是埋在悬水湖底的地下的…… 但“碎片、本体”,黄泉好像对这个说法很受用的样子。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就不是一块碎片吗,再能轻漂漂地飘到天上,也只不过是一块碎片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哼,这么说那小子也只不过是你的一块碎片罢了。但是你对那小子好像很不错吧?修道才几年就金丹了?居然还把那人给娶了!你到底是想干嘛?” 这人脸上一阵尴尬加惶恐,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纠结了半天,硬着头皮扯道: “都是机缘,天地机缘,非人力能左右!但老婆陛下不管被斩成了几片,也不管轮回了几世,生生世世都注定还是老婆陛下啊。” 扯什么机缘没什么意思,但最后那句话尤其受用。就是表情里充满了酸味的黄泉,嘴角也不由得浮起了一丝偷笑。 她却不知道这人已经是一身冷汗。还好老婆陛下没有因为这事暴怒啊。 他能怎么办呢? 即便只是黄泉神魂上斩下的一块碎片,那也是他老婆的一部分啊。都转世成人了,怎么能弃之不理呢?那岂不是白送了别人去做老婆? 但你亲自去处理此事也是麻烦。你现在多带回来一个女人,将来和老婆怎么解释? 这是谁?第二个老婆吗?你到底要谁?吞噬掉? 像黄璐这样自然成长而融合也就罢了,两个秉性不同的部分相互吞噬,那不是等于杀掉其中一个么? 偏偏分离出去的正是最温柔、最善良、最理性也安静的那一部分。好像她所有好的一面在这一斩中全给分离出去了。 剩下的本体几乎全都是傲慢、疑心、吃醋、强烈的控制欲、超强的权力欲…… 当时他也是没有办法了,干脆出了个狠招,把自己的神魂也斩出一个碎片来,转世下界去了。 这样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本体又还在,老婆回来话也比较好圆。 不过老婆陛下的心思如同海底之针,谁知道会落在哪里呢?直到听到她平静的心跳,他才安下心来,这事终于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963 踏空行绝壁,魂幽入寒水 (963 踏空行绝壁,魂幽入寒水) 黄泉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刚进五行宗同门学艺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都是十几岁的年轻的凡人,还连筑基一重都没修成。 一天春暖花开,他们偷跑出来游山玩水。她嘲笑这人身形枯瘦,说:“你这点力气,将来娶老婆,连新娘都抱不起来。” 没想到这家伙一咬牙,一个横抱过来。虽然费力,但还是强行把她就抱起来了。 “你干什么!” “你看,我不是抱起来了?”他因为用尽全身气力而满脸涨红,却依然不服地说。 这事让她又惊又羞,但磕开了她心中的一扇门。 她就这样被抱着在黑暗的水底走着。只不过她越走,便感觉这人的身体越来越虚幻起来。仿佛他本来就是水,现在只是要重新融合在湖水之中了。 好在她是在水中,水中本来就有浮力,即便没有了人横抱着她,她还不至于立刻掉下来。 这人只是一具水分身,而且并非是从上界降下的分身。是五百多年前,他还没有飞升,就已经在这里留下一缕神念。 他大概是算准了五百多年之后,这里会有一场传送。布设传送阵的最佳位置他都算好了,然后就在这里留下一缕神念等着最重要的人物归来。 不过他这缕神念经历了五百多年的风浪摧折,早已虚弱不堪了。如果只是蛰伏也就罢了,现在具现出本相,大概只能坚持半刻钟就会消散。 “好了,不用白费力气了。”她忽然轻笑了起来,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他费尽全力颤颤悠悠抱着她时的表情,“我先回去把宋如海那小子杀了。竟敢背叛我,哼!” “一个五百年后的小辈,值得你亲自出手?放心,勾诛会对付他的。”这人的身影扭头往北一望。 “倒是有件事,非老婆陛下亲自出手不可。天下之大,除了我家老婆,再没有人能……” “得得得,要我做事你就明说,别一番吹捧把人当猴耍!” 这人呵呵一笑,说出一个计划来。这个计划一下关联着这天下最强的几个阵法,说来的确是由她亲自出手更合适了。 “好吧好吧,事情既然交给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你这点残神就别浪费了。” 那家伙年轻的时候虽然身形瘦弱,但脑子的确是好使。无论什么事就听他的安排做,对她而言最省心省力了。 她轻飘飘地重新站了起来,张开掌心一摄,这人的身形便彻底虚幻,犹如轻烟般飘散,然后又聚拢到她的掌心,最后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光点。 黄泉将这点残神收好,独自一人往前走去。她抬步的节奏丝毫没变,但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天梯,越走越远,越登越高。 风高雨急,波澜汹涌的湖面上,就这样走出一个穿着淡红衣裙的窈窕女子,犹如波浪中绽出一朵芙蓉,在风雨中却自顾自地前行,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她一路往北。青霄山脉就像一头黑暗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风雨中。 在它之上,虽然云遮雾绕,但空中荡漾着如同垂下的帘子般不断随风荡漾的青色的光幕,显得分外奇幻。 那就是凌霄绝壁。只要凌霄绝壁一开,南方的一兵一卒都不可能通过这道山脉了。但对自称阵皇的她来说,这算什么呢? …… 如那人所料,因为融合了宋家老祖而获得金丹双花实力的宋如海,正被困在血痕留身碑中苦战。 对他来说,最糟糕的是他的隐身绝技“移因换果”失去了作用。 移因换果这门绝技虽然能移除他与某人所牵连的一切因果,让对方对他视而不见,甚至完全忘记了他,但一样有着巨大的限制,那就是移除的目标只有一人。 如果真是对方一对一和他独斗,这一招几乎无敌。但如果对方有好几人而且神识相互联通,那他这一招就废了。 他移除了勾诛与他牵连的因果之后,却无法再移除寒碑子与他的因果。 寒碑子是这方世界之灵,又是勾诛的法宝之灵。通过寒碑子的“中转”,勾诛依然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因此他不得不使出千松定魂针,直接以金丹双花对金丹初花的碾压之力来正面攻击。 面对他的数万定魂松针,勾诛无论怎么躲避都是没有意义的。 即便勾诛的阴丹诡气能一定程度上隐藏真身的位置,即便他能用水分身充当靶子掩护真身也没用。 宋如海之所以用这个术法,就是因为这个术法根本不用考虑对方在哪儿。这方天地有多大,我的攻击范围就有多大。 这空中无数枚飞舞的松针,封闭了勾诛所有的出路。只要他粘上一枚,也就永久成为他的傀儡了。 然而不出所料,他的松针一出,这四方立刻被冰寒的水给吞没了。正是勾诛的重极水界! 他立刻便觉得每一枚松针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阻滞。水的阻力本来就比空气要大得太多。而且这水中充斥着能让一切都慢下来的玄冥寒气。 这是他能想到的勾诛的唯一的应对之法了。你若用这种无所谓目标位置的面积攻击,那我就只好用着这种无所谓位置的面积抵御之法了。 紧接着便是反击! 寒气萦绕的玄冥水域中,就好像有许多白色的纱帐忽然出现,然后往四周蔓延开去。这些并不是柔软的轻纱,而是冻结的冰晶。 刹那间,这些冰晶瞬间就破碎成了无数的冰芒,它们在极为精准的控制之下,各自寻找一枚依然极速在水中穿行的松针,猛撞了上去。 真正的针尖对针尖,麦芒对麦芒! 黑暗的水域中就好像轻轻地震动了一下,瞬间出现了不知道多少万团细小的白色水泡。每一枚千松定魂针都被冰晶给击毁了。 勾诛显然正在用绝妙的控制技巧,来抵消在实力上的差距。 如果是一般的金丹修士即便有金丹双花的实力,这么多被他神识所控制的“法宝”同时被击毁,神识也必然受到严重的反噬。 但宋如海只是冷笑了一声。他是数百年的魂修,所以这一招对他不管用。 普通的气修只能分出神识之力去控制这么多松针,因此受到攻击的时候,任何一枚松针损毁都会伤及自己的神识。 而他的十八嗣代功讲究的本来就是神魂的聚散。每枚松针破碎的同时,便有一缕黑色的轻烟散逸而出,安然无损。 不但如此,他此时双目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无法捉摸的黑气不断从他的七窍喷涌而出,渗入这水中四散而开。 那些松针只不过是他逼迫勾诛使出重极水域的手段罢了。他等的这一招! 964 穷出奇策谋胜算,只在寒碑演败局 (964 穷出奇策谋胜算,只在寒碑演败局) 那些如同墨染般的黑色渗入水中,就像某种植物的根系正在生长一样,无限分叉,无限蔓延。 原本极速流动的寒水反而增加了黑气蔓延的速度。等勾诛操控水界停止下来,整个水界最外的一层已经全部染黑。 宋如海的身体漂浮在水中,四肢往外张开,就像一具漂浮的尸体。 他和老祖的神魂都不在他的肉身中,而在勾诛的玄冥寒水中。 宋家的血魂因果树可以由果及因,往外无限蔓延,牵连一切有情生灵的因果。但这能力的施展是很依赖介质的。 如果是在空气中,它延伸的速度就会比较慢,如果又遇到勾诛的玄冥寒气的阻碍,就会慢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失去作用。 如果是用在坚硬的地板上,同时借助“以影制形”之法,那就是极速了,可以轻而易举控制住勾诛。 可惜在重极水界中,水波荡漾,光影绰绰,想要准确地以影制形就不可能了。 但这冰寒的水,本来就是血魂因果树生长因果线最好的介质! 这些水墨染般变成黑色,就是充斥着因果线的缘故。 因果线本是无形无色,无奈这因果线必须有法力维系才能存在。宋家老祖的法力施展起来会吸收光线,呈现黑色。 此线所到之处,即是他的掌控之处。他首先便污染了水界的四周,而勾诛正在水界的中心位置,从此无处可逃! 勾诛若斩断自己与水界的联系,这些水无人维系,必然崩溃。而在这崩溃中,他若是碰到一滴黑水,便会牵连因果,再无翻盘的可能。 他如果维系着水界继续坚持下去,整个水界迟早都会被宋家的血魂因果污染,那时他依然逃不掉完全被控制的结局。 “你最多再撑十息的时间,结果都是一样。何不乖乖就范?我要用你交换宋兰,肯定不会杀你。” 宋如海肉身虽然漂浮如同死尸,但神念依然在继续传音,动摇勾诛的心志。 他坚信到了这一步,除非有外力介入,勾诛是没有可能翻盘的。 留身碑只允许两人之间的决战,理论上不能进入第三人,所以有外力介入的可能性极少。 但谁知道呢?哪怕勾诛早一息崩溃或者投降,他所冒的风险都要减少很多。 可惜的是勾诛仿佛坐定在了重极水界的中心,进入了五识封闭的状态,对他的传音毫无回应。 四周漆黑的水立刻就像射出了许多的黑色的长矛,一支支刺向整个巨大水球的中心。 越往中心,水压就越大,温度也越低。冰寒无比、又几乎无穷大压力的情况下,水变成了密度极高的古怪物质,因果线再度缓慢了下来。 但这依然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无论勾诛怎么做,都是需要消耗法力的。这就变成了金丹初花和金丹双花法力的消耗战。谁先撑不住谁就会失败。结局是不言而喻的。 只是宋如海并不想拖延太久。夜长梦多,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水球中无数生长的黑线蔓延了过来,相互交织,最终变成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是由一团不断蠕动的黑色轻烟构成的宋家老祖。 老祖淡然在冰寒的水中行走,直接穿过层层坚冰,直到最后一层。 最后一层冰已经不像是冰了,在巨大的压力下,宛如一团凝固的水银,泛发着金属的光泽,有蓝色的电芒在其上流动。 老祖冷笑一声,把所有法力都聚集在了右手食指尖,然后一指点了上去。 就在他指点的地方,原本明亮如镜的表面立刻沾染了黑色的裂纹,往这层金属冰的深层渗透而去。紧接着便传出了轰然爆裂的声音。 当压力忽然减少,无法继续维持这团“金属冰”的存在,它自然也就爆炸了。 爆炸的威能虽然大,对宋家老祖的神魂却毫无影响。因为他的依托只是一团因果线,并非实物。 这些因果线可以被寒冷所阻滞,却不会因为爆炸而被击毁。反而爆炸之下带来的激烈的因果变幻,能极大地促进这些因果线的生长。 爆炸的余波若是散尽,被这层水所包裹的勾诛也必然显露出来。那时他便根本不可能逃脱因果的沾染了。 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爆炸引起猛烈的水流扰动中,他并未看到勾诛,而是看到了一头巨大的黑色玄龟。 他的因果线自然也沾染到了玄龟上。但他感觉这玄龟坚硬无匹,无论是鳞甲还是龟壳都是几乎不可撼动如同坚冰般的物体。这样他想要继续渗透就又得再花更多的时间了。 更可怕的是,他正要先施展全力控制了玄龟,就看见眼前这头玄龟以闪电般的速度张大了嘴往他身上一咬。 他顿时感觉身体的某部分和自己分离了。如同河入大海,意识顿时消失不见。而他剩余的部分则感觉浑身一轻。 宋如海忽然睁开双目,感觉心中缺失了一大块。关于老祖的记忆,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这让他陷入了某种迷茫之中。 勾诛静坐在玄龟背上,看着玄龟在极度舒适的不断伸长脖子,仿佛在吞噬着什么。 它的龟背上沾染了一些刻痕般的黑纹。但随着它的吞咽,这些黑纹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了。 如果宋如海还保留着刚刚的记忆,他一定会极为吃惊。为什么在明明稳操胜券的情况下,还能被勾诛瞬间翻盘了? 问题就在那头玄龟。自从勾诛将它从北冥带回来之后,除了连菱和朴老九之外,翠玉宫并没有人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宋如海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玄龟专吞死气。而宋老祖说是五百多年前的人了,其实也就是个死人。他吞噬的所有宋家子弟也都是死人,本质还是靠着一口死气维持着存世而已。 但他有金丹双花的法力和神魂之力,只要保持距离,别伸出脖子让玄龟咬,勾诛即便有玄龟也是赢不了的。 他错就错在自己主动出击,直接奔到了玄龟的面前,给这东西机会让它猛咬了一口! 当然,他就算避免了这一咬,勾诛也会用其他办法让他被咬这一口的。因为这个战法,他早已在留身碑中预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虽然之前不知道多少次都失败了,只要最后一次能取胜也就行了。 留身碑中的天地再度化为混沌,无数的灵气聚拢来,就像粘稠的水一样涌向勾诛涌了过来。 965 傀女前引路,龙王葬泥潭 (965 傀女前引路,龙王葬泥潭) 就在翠玉峰下的另一边,接近外院林的密林中,年轻的幻海龙王敖勒刚被激怒而出手,他的对手却消失不见了。 他在紫府圆满的时候就修得了几乎可以不受任何物理伤害的肉身。无论对手是用剑刺穿他还是用到将他剁碎,甚至用火将他烧熟他都能无惧伤害恢复过来。 然而他的攻击却相对薄弱,尤其是远程。他只有接近对方才能完整地施展出来他的攻击力。 他没想到的是第十九根本就不和他动手,而是拔腿就逃。这样他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要么放弃,要么追击。 对他来说放弃是最佳的选择。因为他毕竟是孤身一人,深入对方重地,环境又不熟悉。 与其和敌人在这里纠缠,哪里如直接冲进外院林里大开杀戒? 但是这个娃娃般的女人的挑衅让他无能狂怒。 “我必杀你!” 他眉心变得雪亮,神识几乎是全面展开了。这使得他能捕捉对方掩蔽在密林之中的细微的气息。 第十九的修为远逊于他,即便地形熟悉,也不可能逃得过他的追袭。 而他只要速度足够快,下手足够狠,不要拖泥带水,迅速解决了这个娃娃女,应该还是来得及做他要做的一切的。 就在他展开神识的同时,他这股四溢的外来神念明显刺激到了四周的树林。 他狂奔到哪里,哪里的草木荆棘就离奇地生长起来。或者横生枝蔓将他缠住,或者长出锋利的叶和刺来损伤他的肉身。 然而这一切攻击对他无效。他的身体像是柔软的泥捏成。 无论是被捅一刀还是被割掉一块,他都会迅速地愈合。即便被缠住了,他也会像液体一样从缠绕的缝隙中钻出来无视一切阻碍继续前进。 哪怕他被切成两半了,每一半也会继续独立前进,然后再融合起来。 就这样一阵风般在密林中狂奔了几息,他已经没有人或者龙的形象了,完全变成了一团青色粘稠的泥状物。 但这团物体并不是死物,而是极速地蠕动,生长出很多章鱼触手般的细长肢体,如同一只灵活的蜘蛛一般极速前进。 精致的白色脸蛋没有一丝瑕疵,整齐的秀发黑如乌木的第十九,就停在林中一片空地上,数枚银锥被红色的细丝牵绕在她身周如同流星般旋转。 只不过青光一闪,敖勒所化的怪物就缠了上去。像是银锥或者锋利的金蚕丝这样的武器对来他来说完全就是可以无视的。 第十九瞬间被这团“青泥”给吞没了。青泥中噌噌地弹出了无数锋利如同镰刀般的利齿,瞬间将她的身躯一搅而碎。 第十九被青泥吞噬了,变成了许多破碎的纸片。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在神念中,敖勒非常难受。因为他吞噬的是一个纸人。而且这纸上还附着了不知道什么法力,对他的青木生机有极大遏制作用。 “卑鄙,无耻!” 他胡乱地挣扎,重整身躯,将吞入的纸人碎片如同呕吐一般吐了出来,神识继续往四周扫荡。但他察觉这四周的灵机有异。 原本坚实的土地,瞬间变成了一片柔软腥臭的泥潭。光是泥潭也就罢了,莫名的灵机在泥潭中古怪地翻转搅动,时刻都不停息。 “不好!是个土遁阵法!” 敖勒顿时心中一凉。虽然他不认识这个阵法,但这种翻涌不息的泥潭,简直就是专门为他所设。 因为他最强的术法就在于肉身无形且不死。即便他肉身中的尖牙是有形的,那些锋利的牙齿也随时都可以再生,根本无惧损失。 但被陷在这泥潭里,他无处着力,无形的身躯反而成了最大的麻烦,和泥浆完全混迹在一起,根本爬不出去,简直就是被缠在蜘蛛网上的蝴蝶! 这阵法的确是勾诛专门为敖勒设的。因为从龙族来的时候起,他就已经算计了一切。龙族会来什么人,这些人有什么术法,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想要困住敖勒这个不死之身,最好的办法就是布下这个万泥翻涌阵法。只可惜这个阵法依赖地势,并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布设的。 那就只有靠第十九把他吸引过来了。好在第十九只要听了他的命令,就绝对是不折不扣地执行的。她这一路丝毫都没有恋战,一路都在设法把敖勒往泥潭里带。 旁边一颗大树下忽然光影一动,第十九就像从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中走了出来。 这里布置了水镜折光阵,所以她一来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纸人站在泥潭陷阱上做为替身。 第十九现在也看不清敖勒到底在哪里,只能看到泥浆依然在不停地翻涌,就好像刚挤爆的脓包。 但万泥翻涌阵也只是把敖勒困住。敖勒的再生能力之强绝非虚传。即便和泥浆疯狂搅拌,第十九也没有感觉到他的生机有丝毫损失。 她面无表情地打了一个响指,指尖上冒出了一点白色的火苗。然后轻轻一杨手,她就把这点火苗丢到了泥潭中。 就好像往油缸里丢了一点火种,整个泥潭立刻冒起白色的火焰,滚滚燃烧了起来。 这正是勾诛分给他的一缕玄冥真火。她的神魂上有勾诛的烙印,本质上她的神魂也是勾诛神魂的衍生,因此她也是能控制少量的玄阴真火的。 敖勒无视一切物理攻击,这并非绝对。至少玄阴幽火这种能分解一切的至阴之火是不算在内的。 在高温下他能化作无形的气体逃逸,但经过玄阴幽火的灼烧,剩下的只有纯阳灵气,再也不可能附着任何神魂,他必死无疑。 因此起初还在竭力吸收地气拼命挣扎试图破阵的敖勒,这时感觉到的是自己就好像盐被泡在了水中,无形之身体正在不断地分解。 “秦尊阳,你的徒子徒孙都是些卑劣无耻之辈!” 在狂怒中,他想起了用一个阵法遏制了幻海龙族五百年的秦尊阳。就和现在一样,龙族明明有强大的力量他却使不出来,这让他感觉尤其憋闷。 愤怒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身躯却越来越萎靡了。最终他的法力完全散去,躯体化为原形。 他的原形当然是一条龙。只不过这时候他太过倒霉,与其是说一条龙,不如说是一条在泥潭中垂死挣扎的泥鳅。 他终于感觉到脱力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便感觉脖子处一阵刺痛闪过。 第十九已经用手中天机绕一缠,将他的龙头取了下来,拎在手中,极速回转而去了。 不一会儿,这个龙头便被丢在了还在密林中血战的水族军的面前! 966 龙王头颅慑三军,垂天火云焚苍穹 (966 龙王头颅慑三军,垂天火云焚苍穹) 五名龙族金丹正在极力催动“悬天棘轮”,却忽然收到一连串惊慌失措的传音。 传音是说敖勒已然身首异处,他们派去屠戮翠玉宫低阶弟子的队伍也因为军心涣散而遭遇重创。 这结果并不意外。因为这支队伍虽然都是精英,但全都是各个龙宫和其他海族部落中挑选拼凑而成。 他们本来就心思各异不说,还相互看不起。除了年轻一代中颇有些声望的幻海龙王敖勒之外,根本就没有人镇得住场面。 当第十九将敖勒血淋淋的人头丢在这支队伍面前的时候,有些海族当场就四散了。既然连敖勒这等龙才都撑不过一时半刻,他们又凭什么去送命? 而且对他们来说即便深入翠玉宫也并非没有退路。退出翠玉峰的地盘之后往南不远就是古通河。只要进了水里就是他们的地盘。顺流而下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回到东海。 当然也有海族才俊在这时候勇敢地站出来要代替敖勒主持大局,稳定局面继续攻打翠玉宫外院林的。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鸟他罢了。你某某某连龙王都不是,我们为啥要听你的? 偏偏在这时候,翠玉宫的弟子们更是倾巢而出,迎头痛击,这些虾兵蟹将的惨状可想而知。 好在他们虽然跑了一批,又死了一批,但毕竟还有十余名紫府在,勉强稳定了下来,尚没有全盘崩溃。 五名龙族金丹迅速在神意中沟通了一番,决定放弃屠戮翠玉宫的低阶弟子的计划,令这些兵力全部回防,到他们所在的龙骸谷周边镇守。 本来这些人派出去就是为了逼迫翠玉峰上的翠玉宫上层们出手。但敖勒死了,想要继续这个计划除非派出一名金丹长老领头,这就不划算了。 翠玉峰丹阳阁可是秦尊阳经营之地,没有他们五名金丹联手,很难说能百分之百地拿下。 眼下他们现在不但无法分散翠玉峰上连菱等翠玉宫的高阶的力量,还得提防自己被翠玉宫近万弟子袭扰围攻。那就还不如所有人全部回防驻守,至少保证自己不用分心。 而他们五人只要拿下丹阳阁,取得山上大阵阵枢,整个翠玉峰就是他们的。杀不杀那些低阶弟子就无关紧要了。 不多时,海族众军门都撤了回来,各自占领了龙骸谷外围的高地,摆出阵宝玄器,围了个刺猬般的防守阵型。 翠玉宫的霍远、第十九等人带人追击,到了这道铜墙铁壁般的防御面前,无机可乘,也只好见好就收地回各自的堂院去了。 悬天棘轮依然在空中旋转,只不过速度越来越缓慢了。因为它上面已经缠绕了太多的灵机,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线球,转动自然也困难了起来。 秦尊阳布置的这个大阵简直是神妙无双,禁空禁制和仙树的根系以及地脉都联系在一起。你在上面想要彻底拔除禁制,就等于要把仙树连根拔起。 连同敖冕在内的的五条老龙都感到了越来越大的阻力,也越来越觉得他们这次孤军深入奇袭翠玉宫,的确是有些托大了。 此时悬天棘轮已经被牵扯得无法催动,终于停息了下来。在这五人中专门掌管炼器的大长老敖烨连忙站起,拱手对敖冕道: “秦老贼布这个阵法的确有点玄妙的。但以为这小小伎俩能拦得住我们那就可笑了。 “现在麻烦之处在于天地灵机相连,一时无法斩断。 “但老朽记得陛下当年上界觐见天帝,曾获赐一件垂天火云袄。 “我龙族虽然不善使用火遁术,这件宝物刚好可以克制秦老贼布下的此阵。” 敖冕点了点头。火云袄他就在自己的金色龙袍之下,作为保命的法宝之一。他当即脱了下来,往空中一丢。 这件看上去仅仅过膝的火红袍子,往空中一丢的同时,便迅速蔓延,化为满天的火云。整个翠玉峰的夜空,顿时变成了一片明亮的火红。 敖冕终究只不过是金丹三花,尚未成就仙体。即便是仙人的仙器赐给了他,他也只能催动出最多极品法宝的力量,本来是达不到如此恐怖的威能的。 但妙就妙在木能生火。如今悬天棘轮牵扯的那些灵机都是从翠玉峰的仙树上生发而出,无疑都是青木属性。 敖冕一件“火袄”给披了上去,消耗的并非只是敖冕自身的法力,还点燃了这满天牵绕的青木灵机。 这些灵机既然被消耗,即便仙树不断生发也是挡不住的,因为你越是生发火也就越大。 只要火焰将部分灵机烧断,悬天棘轮再度旋转起来,上扯下烧,那迟早把整个禁空和仙树之间的关联彻底拉断。 在翠玉宫中,无论是外院林,还是内院,还是刑堂,各处堂院驻守的弟子,都赫然发现烈烈的火光直接照进了屋子,根本不用点灯了。 往窗外看去,外面像白天一样明亮,然而又不是像白天那样清爽,而是刺目的橙红色。整个天空都像是着起了火,烈火熊熊,热浪滚滚袭来。 好在种植着仙树的翠玉峰上,仙树依然在散发着勃勃生机,和清凉的水木灵气,就像一床湿漉漉的毯子铺在翠玉峰的表面,烈火烧不进来。 只是四处翻滚的热浪并不是可以完全阻挡的。空气明显变得炎热了起来,胜过任何一个最炎热的夏天,四处吹来的暖烘烘的热风简直让人窒息。 丹阳阁一楼的议事堂中,连菱和连萍两个太上长老坐在上首,以宫主木实为首的几个长老分坐左右。 议事堂门窗大开,外面的火光映了进来,火光晃动,热浪蒸腾,让人产生了一种丹阳阁也在燃烧的幻觉。连菱却淡然说道: “这件火系法宝倒是好说,只要以阵力催动龙溪之水即可破之。 “但此时那件古怪的玄铁轮还在拉扯大阵灵机,如果此时调动阵力,极有可能被拉断灵机,导致大阵破灭。 “因此关键还在先破了那件能牵引灵机的玄铁轮。 “龙族动用这件火器来烧,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因为火烧之下,玄铁会变得柔软。 “现在我们若能有人上去那轮子砍断,便可以破解此局了。” “唔,把那玩意砍断么……”平时甚少说话的木头居然都吭声了,“这我在行,我去!” 967 利斧劈天纬,宝剑待屠龙 (967 利斧劈天纬,宝剑待屠龙) 话说另一边,满天火云之下,敖冕等龙族长老刚刚将悬天棘轮重新驱动起来,却忽然感觉到“当当当”不断的、猛烈、沉重的撞击。 这撞击显然是撞在悬天棘轮上的,但他们都在驱动棘轮,和这件玄器神意相连。因此这撞击打在棘轮上,就等同直接敲在他们心神中。 好在这些老龙一个个都是金丹大妖,神魂强大,还勉强承受得住。换了一般的修士,这就已经要被震撼得吐血了。 但这冲击还在其次,可怕的是每一次冲击之下,他们都分明能感觉到悬天棘轮的宏大力道要弱了一分。 虽然这一点不多,但要继续这么叮叮当当下去,谁都知道悬天棘轮是必然要被损坏的。 “他们不要命了,竟然敢直接攻击悬天棘轮!”精通各种法器的敖烨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天空。 他是东宫龙族炼器大长老,摆弄玄器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一个修士而且还是脆弱的人族气修,直接肉身上去硬钢一件玄器的。 龙族五老都抬首望去。虽然满天都是炽热的火云,一般人根本睁不开眼,但这几条龙毕竟有强大神识的加持,使得目力也变得极为犀利。 穿透重重的火云,他们能看到巨大的悬天棘轮虽然早已被烧得通红,但在炽热浓密的火光中,依然只是一个缓缓旋转的黑影。 但在它之上,多出了一个青色的光点。虽然它只是如同一点风中飘摇的青色的火苗,却始终不灭。而那一声声的冲击,正是从那个光点处传来的。 他们将神识注入到目力中,聚焦在那一点上,结果看到了一幅更加令人震惊的画面。 一个并不算高大,却浑身肌肉、方脸的年轻汉子,骑在一头银光闪闪的白虎之上。手持着一柄巨大的铜斧,一斧一斧地砍在悬天棘轮上! 相对于直径足有百丈大小的悬天棘轮而言,这个年轻人只不过大堤上的蚂蚁。但他的斧头却是结结实实地劈在棘轮上,毫不落空的。 在这利斧之下,被火云烧得通红的悬天棘轮就像软糖一样,一斧便是一个坑。 只不过编成这悬天棘轮经纬的玄铁实在太粗了,足有丈余粗细,暂时不知道还要多少斧才能劈断。 他劈的那地方正是关键。一旦真被他劈断了,整个悬天棘轮的灵机流转到那中断,也就成了一堆废铁。 棘轮的经纬之外,几乎无穷无尽的兑金锐气犹如狂风一般围绕着它。 越是接近它这些锐气便越是猛烈,犹如千刀万剐。一般的修士肉身根本就不可能扛住,恐怕大老远就化为肉沫了。 但这人虽然被吹得皮开肉绽,又被火云袄腾起的火焰烤出了油脂,身体中却有着几乎纯净的生机不断地汹涌出来,修复着伤势,而且丝毫不见衰弱的迹象! “他哪来这么多生机?”就是金丹三花的敖冕也极度郁闷不解。 如果这人用了什么专门克制棘轮和火袄的法宝也就罢了,但这人明明用的就是普通的护体法力,还是纯正的翠玉宫青木系法力! 这人能用法力硬扛住也就罢了,他的坐骑又是什么东西,翠玉宫随便养个当脚力的灵兽也能扛住悬天棘轮和垂天火云袄的双重威力了? “这是秦老贼亲传的青木长生功。” 专精各家神通术法的东宫传功大长老敖臧说道:“此功据说能永生不死、滴血重生。与幻海传承的‘九转不灭‘功法应该是同出一源的。” 几个大佬都有些面面相觑。龙族有“九转不灭”是不假,问题是九转不灭的传承者敖勒的人头刚刚才被人摘了丢下来,你还好意思说“不灭”。 再看看人家?别人家的青木长生功,连护体法宝都不用带,直接在刀山火海中裸奔,还照样生龙活虎啊。 大约是注意到了另外几个大佬尴尬的目光,敖臧连忙补充道: “此人名为木实,乃翠玉宫现任宫主。他带有部分树族的血脉,因此肉身强劲,非同一般翠玉宫的气修。但要论修为,只不过金丹初花而已。” 原来是个树人,怪不得肉身这么强。对妖界的树人,他们作为海界的龙族一直持着尤其鄙夷的态度。 在他们的认知中,他们才是天界降落的青龙族。那些生活在陆地深处的长得像植物的东西是什么鬼?只不过青龙族畸变产生的怪物罢了。 因此对树人他们有另一个称呼:“畸龙”。 “既然只是一个畸龙和人类的杂种……”敖冕不耐烦地说道:“敖臧,清理血脉,你上去杀了他!” 敖臧一愣。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肯定要有一人出手,否则棘轮危险了,但他没想到敖冕会派他去。 他身为传功大长老,最为精通东胜神洲各族各宗的术法和斗战手段,让他去对付外敌当然是不错。 但多年以来,正因为他的博学,他一般都只在幕后充当军师,甚少有机会要将他推到阵上去自己动手杀敌的。 但敖冕想得简单得多。如果这一阵败了,他寿元必尽,还要留着这个博学之士干什么用? 而且敖烨是要留着催动法宝的,剩下的两个实力虽然不弱,但要论精通对方的弱点,肯定是比不上敖臧的。让敖臧上去赶紧杀了那碍事的家伙才是正道。 没想到的是敖臧好像是愣住了,半晌没有动静。 “敖臧!” “遵命!” 敖臧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得知生死一搏已经无可避免,只得纵起云头,扶摇而上,往那熊熊火云中去了。 敖臧纵起云头的时候,连菱在丹阳阁淡然一笑,看了一眼刚刚回转来,坐在她左手边的勾诛,说: “果然如你算计,只要木头去砍悬天棘轮,他们必然有一条金丹老龙要出手去对付木头。我预先准备的‘屠龙之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然后她又看一眼内院长老慕容清:“这可全看你的了。” 背着雷玄宝剑,穿着宽大道袍,体态肥胖的慕容清站了起来,她也不作万福,而是抱拳一礼领命。然后在呼呼风声中,她犹如一个被风吹起的大雪球一般滚出去了。 勾诛点头道:“海魔的突袭确实厉害,但想要攻破老祖留下的翠玉峰禁制还是不容易的。倒是北门那个卑鄙大宗趁火打劫才是真的麻烦。” 他话音刚落,一连串海啸般的传送波动猛然袭来。北面上百艘阴阳宗的各式飞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了传送! 968 阴阳宗趁火打劫,广寒女仗剑论道 (968 阴阳宗趁火打劫,广寒女仗剑论道) 阴阳宗宗主何无极是厚土皇朝的国师,这个宗门以朝廷的马首是瞻。坤元帝命令他们对付翠玉宫,他们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出动了。 但他们毕竟是玄门宗派,并非是朝廷的军队。坤元帝让他们动手没问题。但究竟如何动手,何时动手这些细节,坤元帝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安排,也不可能将他们归于南征主帅昊志的统领之下。 这些就看何无极的决断了。但对何无极来说,与其一开始就冲上去踩坑,哪如看着龙族和翠玉宫拼个七分熟,再上去收拾残局轻松? 所以他让所有的飞舟都停在翠玉峰以北数百里处。 在这个距离上,双方即便想忽然动手,也都够不着对方,但他们又足够形成威慑。一方面让翠玉宫忌惮,无法全力对付突袭的东海龙族。另一方面,他们也对坐镇厚土城的坤元帝有个交代。 但当他看到龙族方面有人丢出了垂天火云袄这样的仙器,他立刻坐不住了。 他并没试过秦尊阳的禁制的威力,但是整个翠玉峰的门户大阵显然是一座基于仙树的木行阵法。 这么一件威力巨大的火云袄披了上去,等同是在柴堆上浇上了油,然后又点了一把火。 在他看来,东海龙族即便什么也不做,只是躺着,也足够将翠玉峰焚为灰烬了。丹阳阁宣布投降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等龙族已经占据了丹阳阁他们再动手那可就迟了!海魔自古以来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种类。等他们回归东海,翠玉宫恐怕连毛都不剩下一根了。 因此当他看到翠玉宫被火云笼罩的时候,他沉思片刻,果断下令所有飞舟同时发起传送。 虽然说这个几百里的距离飞过去也是可以的,但传送不但速度快,而且传送引发的汹涌的空间波动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威慑。 他们传送的目标是翠玉宫的正上方的极高之处。 如果从翠玉峰上的抬头看去,又假设目光能穿透重重的火云和更高处浓密的雨云,就能看到天顶正中多了上百个聚集在一起,如同彩色的星星般的光点。 对付翠玉宫的护山禁制,这个位置正是最好。因为位置极高,从翠玉宫很难直接攻击到他们。而他们居高临下,哪怕是把破阵雷直接往下丢,也足够在翠玉宫头顶上破开一个大窟窿了。 但阴阳宗是直接师承自灵源宗的明门正派,他们即便为皇朝效命也得秉持自己的道心,绝不能肆意妄为。 所以端坐在云海游鲲中的何无极并没有立刻下令扔破阵雷,而是在自己毫无表情的眉心上轻轻一抹,抓出一缕泛发着银色灵光的神念,往下一丢。 他这缕神念视万物为虚无,穿透了坚固船舱,又穿透了浓密的雨云和其下翻滚的火焰,如同流星般坠落在了翠玉峰峰顶。 坠落之后,这团神念如笋般生长起来,在银色光芒中,走出一个穿着银白大氅,头戴银冠,面如冠玉、唇如抹朱,却毫无表情,酷似一尊神像的道人。 在他面前,连菱的一个气魄分身也走了出来,拱手一礼道:“晚辈连菱,见过何前辈。不知前辈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何无极是秦尊阳同时代人,比魂宗方太冥资格更老,可以说是除了灵源宗外,玄门第一人了。就是连菱也不得不称呼一声前辈。 不过何无极依然是一尊木偶,嘴唇根本没有动,却吐出两个字来:“论道。” 在这种形势下,所谓论道就是要来一场公平公正的斗法。 论道是可以拒绝的。但如果发起论道的一方理由充足,那么他们也是可以以此为由头发起直接针对宗门禁制的攻击的。 何无极要的就是这个。这就是你既然不愿意论道,那我就从头顶往下丢破阵雷也不算无理之举了。谁叫你逼我呢? 只是这也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论道的理由足够充分。 “不知贵宗有何缘故,非要此时与敝派论道?”连菱一望空中的火云,冷冷言道,“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虽然是事实,但何无极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一旦承认,继续做下去就有违他的道心,也有碍整个阴阳宗的名望。 所以他不但不能承认,还得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出来。 他依然表情僵硬地说道:“敝徒南晚辞,曾在北冥冰原遇到一名女修。 “此名女修竟然与她形神酷似、神通术法也完全相同。 “据老夫所知,此女乃是贵派弟子勾诛所炼一名宝灵。” 连菱神情如常地问:“那又如何?” “此宝灵的容貌与神通既然摄自我阴阳宗南晚辞,那么等同便是我阴阳宗之人,理应为我阴阳宗所有。若贵派愿意把此宝交出,论道之事还可再议。” 连菱淡然微笑道:“此宝名为血痕留身碑,自身便具有留影之能。所留之影,不止贵宗广寒神女。若是说留了谁的身影,便归谁所有,此于理不合。” 何无极将一双衣袖背在身后,神色虽木然,字句却是斩钉截铁地道: “此宝具有何种玄妙与我无关。但我阴阳宗术法神通从不外授,既然被摄走,便须索回。此乃我宗之理!” 他并不怕连菱真的把这件法宝交出来了事。 连菱真是将东西交了出来,他还会说既然勾诛掌控过这件法宝,极有可能也因此而掌握了阴阳宗的神通术法。因此翠玉宫必须把勾诛也交出来。 勾诛不但是翠玉宫的真传长老,还是连菱的道侣。哪怕是为了太上长老连菱的面子,也不可能把人交出来让他们随意清洗记忆的。 果然,连菱呵了一声,笑道:“既然贵宗之理如此霸道,那就看贵宗有没有霸道的本事了。” 就在连菱话音刚落的同时,一缕寒彻入骨,锋利如刃的冷风裹挟着一缕神念穿过了重重火云,发出针芒般让人坐立不安的传音: “姓勾的,你出来,贫道等你多时了!” 969 静守山巅待花开,急赴皇殿传圣令 (969 静守山巅待花开,急赴皇殿传圣令) 木萝在黎山已经呆了多天了。她本来早该回去了,但她在黎山之巅附近的某个峭壁上待了几天。 她在等着一朵“日华红”成熟。这种花极为罕见,只会在某个日出的时候忽然绽放而成熟,然后迅速凋谢。这花对失血的产妇的恢复有奇效。 按她的估计,下一个黎明再来的时候,这朵花也就会开了。 她静坐在晴空万里、无边苍茫的夜色下,黎山峭壁的边缘,任凭呼号的狂风吹过,将她碧绿色的长发扬起,就像是被风吹乱的柳条。 她身为木萝部的酋长,竟然为了某人可能要用到的一朵花而在山顶枯守了三四天?这要在以前,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即便是树皇也别指望她这么干。 但现在她感觉乐在其中。 翠玉宫住着一帮有趣的女子,无论是乖巧的第十九、聪慧的林玫儿还是一本正经的杜莉,甚至是那个她并不喜而且些矫情的黄璐,都比黎山的这一帮老木头要有意思得多。 杜莉总觉得她们回春院的医术天下第一。所以木萝急不可耐地想把这朵黎山特产的“日华红”摘回去,让杜莉也能体验下,黎山树族传承了万年的奇药也不是盖的。 但这时候她心神一动,知道翠玉宫那边传来了讯息。只是这传音她无法直接接受,必须回到部落里,用法器才能接收。 那就先回去,大不了天亮之前再回来好了。 但她回到部落之后,立刻把这件事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她从传音壁上收到的是树皇木头传来的一道圣旨,命令所有臣服于树皇的妖族全体动员,驰援金州。 因为金州危急,翠玉宫危急! 她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她甚至知道这场战争的缘由。身为树后,她是知道浑元始玉的存在的。 坤元帝进攻金州,无非是为了他手中那块浑元始玉的人心凝聚罢了。 如果坤元帝得手,一统人界,下一步一定会以倾国之力进攻妖界。不管是为了夺取树皇手中那块浑元始玉,还是为了凝聚妖界的众生愿力,他都不得不这样做。 所以金州和妖界其实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反过来如果坤元帝在金州败北,战火自然也就不会烧到妖界了。 但她即便是木萝部的酋长,想要直接动员整个部落去参加一场发生在万里之外的战争,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即便她摆出浑元始玉的事实,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就算相信了,这些人会不会又产生出别样的想法,比如自己去杀了树皇夺取浑元始玉? 至于妖界其他部落就更难说了。大部分部落并非五神后裔,他们是完全无法理解浑元始玉的存在的,说也是白说。 而且他们臣服树皇是一回事,为了树皇去死战又是另一回事。 想要动员妖族,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通过上古盟誓传出圣旨。 在十万年前,为了整个妖界的秩序和凝聚,各族大能们签订了共尊妖皇的上古盟誓。 他们同时也联手布置了一个覆盖妖族主要的各大部落的传音大阵作为这个盟誓的一部分。 只要是妖皇的圣旨,通过上古盟誓的传音大阵就能直达这些被覆盖的部落的每个成员的心神中。 遵不遵圣旨是另一回事。但当树皇圣旨真正传到了每个妖族成员的心神里,这个动员的力量是巨大的。 每一头妖都知道,不到整个妖界生死存亡的关头,树皇是不可能通过上古盟誓来传达圣旨的。 妖族们平时虽然弱肉强食,争斗不休,但在妖皇通过上古盟誓发出警讯的时候,他们便必须放下一切恩怨先一致对外。 你若不这样做,便是公然违抗妖皇,违抗祖先们的誓约,同时也是置整个妖界所有众生的生死存亡于不顾。大家便有理由先对付了你。 圣旨本身只是树皇的一缕神念,通过传音壁就可以传送,用玉简或者会神玉都可以承载。 但想要通过上古盟誓进行“广播”,她必须去眠恶山的妖皇殿才行。 眠恶山的木野部几经战乱和分裂,如今在木野部残存的几名金丹长老的掌控之下。就算她是树后,直接走是走不进去的,必须传送进入。 这事本来是简单的,她带着圣旨传送到眠恶山,进入妖皇殿把圣旨传送出去就可以了。 但偏偏她风风火火地来到黎山传送阵的时候,却被人告知,传送阵出现了故障,正在修理中,暂时不能传送。 “是吗?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了?” 她一双血红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就像被点燃变得通红的碳火,滚滚的热浪涌了出来,冲在对方这名麻袍阵师的脸上。 树族自己是不会用阵法的,他们都是雇佣人类阵师来运营和操控。这些阵师在平时很受尊敬,但到了木萝这里就大不一样了。 “哪里坏了?什么坏了?坏成什么样了?来,给你娘我说说看?” 木萝已经单手抓着这名阵师的脖子拎到了半空中。这人脸孔发紫,嘴里吐着血沫,双手拼命去抓紧紧抠住自己脖子的木萝的手。 但木萝一个金丹三花的体修,那只手硬得远胜玄铁,他怎么抠得动? 这时一个穿着淡黄麻袍、容貌端庄的中年女子带着一帮强壮的树人走了进来。 她先是命人把屁滚尿流四处躲藏的阵师们都集合到了一处,然后看着木萝不紧不慢地说道: “虽然说你杀了他也不影响大局,但难免这些阵师们会有些寒心,然后他们修复阵法的速度可能又要慢一点。” 然后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无血色的阵师们,问:“我说得没错吧?” 这些阵师都磕头如捣蒜一般,说:“不敢啊,不敢啊!” 木萝将手中的人丢到人群中,说:“留你一条狗命。半个时辰之内不修好,我再来问候你们。赶紧去修!” 阵师们慌张四散而去修理传送阵了。木萝低头拱手道:“见过母亲大人。” 木凰是她亲娘,木萝部的太上长老。在黎山木萝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但她娘是除外的。看到这个暴躁女儿服软,木凰点了点头,说: “有人不想你去妖皇殿传旨,所以在传送阵上做了手脚。 “现在我已经把闲杂人等全清了出去,到处都是我们的人盯着,不会再有人捣鬼。你稍安勿躁,就在这里等着阵法修好就行了!” 970 (明天再拟标题……) 在黎山的另一边,木萝部的另一名太上长老木华,穿着精致而繁复的长老长袍,将她所有的侍从都遣退了下去,然后不动声色地传出了一缕神念。 她头顶的大树发出吱吱格格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整棵十丈高的巨树原本挺拔的身姿变得佝偻,就像一个老人弯下了腰。 庞大的树冠变成了一堵几乎不透风的墙,将四周封得严严实实。 木华走到这颗弯腰的大树前,在树干上轻轻一点。斑驳粗糙的树皮上发出光芒,一扇由树皮上的瘢痕组成的门的图案无中生有地出现了。 木华轻轻一推,这扇看似只是图案的门居然吱呀一声就开了。她抬步走了进去。 走过这道门,她又一次出现在门外。入门即出门,这里边的世界和外面完全相同,只不过左右相反。 但这里并非空无一人。一个有些飘忽不定的人形黑影坐在枝叶之下的阴影里。 木华对这人的存在并不吃惊。她压低声音开口说道:“木萝回来了。她果然去了传送阵。你怎么知道她会去传送阵的?” 那人声音清朗,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男子:“神洲已乱,她是必然要去妖皇殿传旨的。去眠恶山就必须通过传送,这还用问吗?” “时间太紧了。我让人动了一点手脚,也只不过能拖住她几个时辰罢了。” 那人淡笑道:“几个时辰刚好够,足够我在那边做好准备了。到时候你只要听着我的传音,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可笑!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木华声音忽然变冷。 她之所以听这人的建议在传送阵上做了一点小动作,只不过是她一直对木萝不爽。 如果不是木萝忽然找来那个所谓的树皇还强行成了树后,这个树后的位置本来就应该她的女儿木莲的! 所以只要能给木萝制造麻烦的事,她都乐意去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随便被人摆布。 那人并不气恼,反而是用诱惑人的语气说道:“等我们在妖皇殿杀了木萝,木莲也就是树后了。你难道不想借着树皇手中的浑元始玉,安然渡过浑沌天劫?” “即便木萝死了,莲儿也未必能成为树后。”木华沉思了一会儿,认为这计不可行。 “木萝一死,树皇震怒,木凰那帮老人会跳出来查个底朝天,极有可能牵连到我这里。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黎山一脉等着成为树后的女人多了去了。” 没想到那黑影冷静回道:“如果从妖皇殿传出的树皇圣旨内容是宣布木萝与人族勾结,实为我妖界之奸细,因此废木萝的后位,立木莲取而代之呢?” 木华一时怔住,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你们居然能伪造圣旨?” 伪造圣旨等同伪造树皇本人的神念。技艺极高的魂师,或许能伪造出来骗骗世人。但想要骗过妖皇殿中的上古阵法,那就毫无可能了。 “伪造自然是不可能的。否则我们早就利用妖皇殿传旨了。”那黑影叹息一声,又立刻冷笑起来。 “但如果木萝手中那份树皇圣旨落在我们手中,删改其中部分内容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会在圣旨中宣布废木萝后位、连坐其母木凰,同时立木莲为后。 “你们收到到圣旨传来,立刻带人将木凰等人诛杀,拥立木莲,千万不要拖泥带水。 “至于隐居在外的陛下,在众心所归之下,自然会体谅我等的良苦用心。 “所以从现在开始,到收到圣旨之前,你们什么都不用做。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木华沉默而没有答话。但对方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时候只要她不跳出去大声公开此事,装作一无所知,就等同于支持了。 如果妖皇传旨废木萝后位、木萝部酋长之位,废木凰部落太上长老之位,她木华还不赶紧乘机动手,那就不是保守,简直是愚蠢加自取灭亡了。 那时妖皇殿、树后和其他权柄都在他们这一伙人的掌控之下。就算是树皇回来也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随着话音落下,那黑影也枯萎了下去,瞬间便融入四周的阴影中消失不见了。 但在东妖界的太白林,情况要好得多。在林玫儿收到传音之后一个的时辰内,天池附近驻守的两万名天池飞骑就已经被集结到了传送阵上。 这是因为整个鹤族中,除了林玫儿之外,已经就没有金丹修士。即便她老爹林茁等人手中有点实权,也绝对不敢出手阻挠拥有丹顶冠的林玫儿。 军心民心也毫无问题。林玫儿在太白林发话和林菡下仙谕效果差不多。因为她们本来就长得很像。 大军集结完毕,林玫儿在传音壁前见到了勾诛,来最后确认传送的目标地点。 虽然说这一战本质是坤元帝和云王之间的战争,但她无论对人类的朝廷还是对云王都不感兴趣。她只听这位师兄的话。 “让利如松先带着两万飞骑到彩泥城。穆远快要撑不住了。”勾诛在传音壁中交代道,“请林长老再动员三万人。什么时候集结好了,什么时候传送。” 鹤族虽然是妖界强族之一,但太白林承载有限,族妖数量并不很多。整个族中动员出五万人,已经算是倾巢而出了。 林玫儿点头道:“我知道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千万别死!” 勾诛不由得一抹头上的汗,说:“南晚辞那老女人正在外面点我名要单挑,别咒我!不过你放心,我死不了。倒是你别急着回来,先传送去一趟眠恶山。” “我去眠恶山干什么?” 勾诛低头小声说道:“木萝要到妖皇殿去传旨,但传送阵被人做了手脚。既然连黎山都有人捣鬼,眠恶山更凶险。你去搭把手,按我说的做……” 他说得没错,穆远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 彩泥城的传送阵一直在疯狂运转,从金玉两州范围内调来援军。城内外周边各地的玄修家族也有不少参战了。 时间过于紧迫,目前投入的也只不过近万人的兵力。而且援军本来就不可能太多,毕竟金州的云天城整个都沦陷了,和玉州只是相互比惨而已。 而西贾人是倾力一击,十万雇佣大军所需要的时间只不过是排队通过传送门的耗时。 如果不是彩泥城内的传送阵外本来还有一道阵法防御,传送阵早就被攻陷了。 虽然在猛烈的攻击下这道阵法早已千疮百孔,但双方都继续围绕这道防御阵法消耗着。 守兵大多龟缩到了阵法中,并利用阵法消耗围攻的敌军。嗑了药的西贾军则踩着已经堆成山的尸体前进,疯狂地冲击阵法。 穆远领着一帮虚丹修士御风守在禁制边缘。他身周流转的银光已经染上了血色。 971 飞天箭雨破长夜,深藏枯木待时机 (971 飞天箭雨破长夜,深藏枯木待时机) 他的道袍上也全都是血。紫府修士不会被外来污秽沾染,那些血都是他自己的血。 空中各种法宝、流弹、灵机乱飞,根本就无法躲避。他又是西贾人集火的重点目标,即便他护体法力全开,也时不时会遭到击穿。 如果不是有云王的东海机工局打造的这件玄银轻甲披在身上,他现在也已经是个筛子了。 跟着他的那十来个虚丹修士比他更惨,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五六个也是人人挂彩。 西贾人的蝠翼铁鸢都不是自行战斗的,全靠坐在铁鸢上的人类的操控。 但神奇的就是只需要一个经过训练的凡人就能方便地操控蝠翼铁鸢在空中如雨燕般穿梭飞行。 他们还能利用铁鸢上配备的火药武器连续射出密集的爆炸性的铁弹,横扫一大片天空。 只是这些武器能射出的弹丸是有限量的。一旦弹丸耗尽,这些嗑了药的铁鸢兵就会自动变成自杀式袭击者。 他们会往防御禁制甚至是御风飞行的修士猛撞而来,然后轰地一声,化为无数狂飞的碎片。 这使得空中禁制千疮百孔,修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被破坏的速度。只有尽量在疯狂的西贾人冲到禁制之前就将其击落才能减少损失。 但彩泥城空中力量不足,守军的弓弩射程有限,主要靠人数不多的能御风的修士在阵前抵御,极为窘迫。 要不是穆远神勇无敌,浴血而战支撑着全军的勇气,这座城市的军心早就崩溃了。 好在转机终于出现了。 传送阵中一连串如同雷暴般的空间波动之后,一队队衣甲明亮、阵列齐整的鹤族飞天军出现在夜空中。 就整个妖界,单论空中力量的话,鹤族毋庸置疑地名列第一。鬼鸮虽然单兵战力要强于鹤族,但整体远远及不上鹤族飞天军的训练有素。 他们就像排列整齐的蜻蜓,在空中组成了许多由明亮的光点组成的横排的一字。 大将利如松在空中传递着神念。每个高大俊美的鹤族士兵几乎都是整齐如一地拉弓、搭箭,面对着如蜂群般汹涌而来的敌潮,沉着地等待着对方进入射程。 当西贾人的火力汹涌扫射而来,飞天军恰到好处地展开了防御禁制,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 玄铁弹丸射入其中,就如同石子入水,激起一道道银色的波纹,速度急剧下降,接着便爆开了。 只是这爆炸并非如正常那样弹片四射,而仿佛是爆竹在泥潭中爆炸,发出沉闷的低吼,爆出一个个银色的小光球来。 这时,飞天军的戮仙箭齐射也开始了。 西贾人的雇佣军都是亡命之徒,根本就没有准备什么防御阵法,又一个个被飞天军瞄准了脑袋。瞬息之间,空中宛如群星璀璨,无数西贾人的头颅爆炸开来。 穆远知道鹤族掌控了空域,守军们士气高涨,只这不过持续不了太久。机会就在眼前,失不再来! 涌动全身法力,全力将神识外放,他将一声刺破长夜的怒吼传了出去: “跟我来,杀光他们!毁掉那个传送门!” 他第一个冲了上去。 原本躲在防御阵法之后的守兵们浑身血液瞬间就像燃烧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这样从血脉中汹涌澎湃,不可遏制。 他们一个个从阵地里踊跃而出,仿佛刀山火海也挡不住他们。夜空变成了血和火的颜色,众人化为了夜空里闪烁光芒的流星。管你刀斧加身,我也是一往无前。 穆远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那个漆黑夜色背景下如同金色竖瞳一般的西贾人的传送门。只要毁掉了那东西,剩下西贾人的都是瓮中之鳖! 彩泥城在风雨和血火中战栗的时候,万里之外的眠恶山却在一片宁静、只有蟋蟀声的秋夜中。 树人一向是爱静的,不要说晚上了,就是白天也没有几个人会大喊大叫,或者发出很大的声音。 他们白天做的最多的事是尽量展开更多的树叶占据更多的阳光来提炼纯阳之气,增强自己的气血。而晚上则静静地打坐吐纳蕴养自己的肉身。 眠恶山深处,随便一颗大树都有上万岁的年纪,数十人合抱的粗细,就像一尊尊高耸如云的塔。许多的大树连绵在一起就是一片巨大的塔林。 这些树看似是一棵棵独立,其实都是仙树根上长出的。整个巨大的塔林就和竹林一样,由地下的根系联系在一起。 其中有一颗树,根部有一个巨大的“根瘤”暴露在地面之上,宛如一个暗棕色的小山包。这四周方圆数里一个人都没有。 因为这是眠恶山的禁地,也就是妖皇殿所在的地方。当年第一次诸妖盟誓的时候,树族是诸族最强,大能们便选定了将妖皇殿建在树族皇部眠恶山的地界上。 妖皇殿本身是大能们布设的阵法,进入这周围的空地也就进入了阵法之中。除非是妖皇本人亲至或者持有妖皇允许进入此地的圣旨,任何人进入这里都会受到阵法的强力排斥。 但其实这是有例外的。 第三代树皇木野的时代,曾经有过一场变乱。主战派长老们与木野发生意见分歧,最终导致木野出走人界,再也没有回来。木野走前将进入妖皇殿的权柄留给了几个长老。 其中便有后来背叛了树族投奔坤元帝的两名金丹长老榕千紫与楑郁。 只是他们两人已经成为树族甚至是整个妖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叛徒,所以他们不要说进入妖皇殿了,就是回到眠恶山也会被群殴致死的。 但其实还有一人拥有妖皇殿出入的权限。他便是当年试图掌控新树皇失败,被勾诛以“八荒锁龙阵”困住,又设法逃脱了出来,一直在隐秘中行动的枯木荣。 虽然他和树皇、树后也有些恩怨,但还没有达到人人喊打的程度。无论是在黎山还是在眠恶山,甚至大大小小的其他树族部落,他都还是有些支持者存在的。 在他看来,树族一定要有树皇存在才能恢复往日的强盛。而且不是有一个树皇就可以的,树皇一定要在他的掌控之下。 如果不在他的掌控之下,这强盛又和他又什么关系呢?更重要的是,他又如何确保在浑沌天劫之后树皇会再度将他观想出来呢? 他辛苦一场,果实却被横刀杀出的木萝给摘了。现在树皇妥妥地在木萝的掌控之下。 但不管经历多少挫折,只要他还没死,他的目标就不会更改。他一直都在设法除掉无法掌控的木萝,找个人取而代之。 偏偏树皇和木萝两人都以人类的身份隐居在人界。这让他鞭长莫及。 因为他是树族金丹,一旦不经允许进入人界就会被感灵大阵察觉。他可没有连菱那样可以用丹药瞒过感灵大阵的本事。 所以他的真身一直潜伏在只有他能进入的妖皇殿中修炼,等待时机。他的一个分身则在木萝部,等着木萝回来。 他相信木萝或者树皇总有一天会要来妖皇殿传旨。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修改圣旨的术法。只要这一天到来,他就有机会除掉木萝,并传出一道圣旨,让树皇落入他的掌控之下! 972 一腔执念谋故国,两头梦灵为再造 (972 一腔执念谋故国,两头梦灵为再造) 现在机会终于到来了。他站了起来。 他许久没有移动过的身体传来一阵吱吱格格的响声,积累了多年的落叶化成的淤泥与新近的落叶一起沙沙地掉落在地上。 这些年来他完成了一切准备之后,就静坐在这棵巨树之下。反正这四周都是妖皇殿的范围,木野部中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到这里。 几年间落下的树叶早已将他掩埋成一个小型的土堆。作为一个树人他本身就可以不用吃喝,直接从土壤、从仙树就能获得滋养,继续修炼自身。 现在他终于站了起来,明显感觉身体力量更强,身躯却更为轻盈了。 这说明他的境界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说不定已经走进了金丹三花的门槛。 树人是无需三花外药就可以成就三花的。但树人的三花和其他妖族与人类的三花都略有些不同。 其他族类修士的金丹修士,双花和三花之间有着截然的界限,只有突破界线才能成就。 而树人境界提升在于肉身的不断增强。这是一个渐进而非突变的过程。所以从双花到三花之间究竟界线在哪里,是谁也说不清的。 但没关系,现在的他已经很强就是了。尤其他真正能施展的战力还不止他表面上看上去的这样。 他抖落掉身上的泥土,露出了一副如同枯木般的身躯。但这身躯上立刻发出一株新芽,迅速长大。 不一会儿,这长大的新枝从他身上走了下来,变成一个体态匀称、面容妩媚、披着一肩暗黄长发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多年前偷袭木萝失败,失去了肉身的梦貉黄落音。 她曾多年附着在男子的梦境中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但遇到木萝的肉身后心生向往,于是又努力地变回女人。 到现在为止这个转变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只是她言谈举止都有点用力过猛,看上去有点娇柔造作。 “这次可再不能让她跑了哦。”为了强调自己是个女人了,她有意嗲声嗲气地对枯木荣撒娇道。 另有一个健壮的男子从枯木荣这根枯木上发芽生长了出来,他正是多年前的貉族金丹长老魏无恙。 这三人在无名裂谷惨败之后便结成了同盟。黄落英和魏无恙这二人都是没有了肉身,便都寄托在枯木荣的梦境中恢复和修炼。 理论上树人是不会做梦的。如果树人主动将梦貉接纳入自己的识海,那又不一样了。由于自身神识中寄居了梦貉,也会有梦境产生。 正是这三人联手,在这些年他们的修为境界才会突飞猛进。实际上这三人的境界都已经摸到了金丹三花的门槛。 枯木荣的无限发芽分身之术随时可以给这两头梦貉提供寄托的肉身,让他们可以出来自由行动。 只是枯木荣的分身和榕千紫的不同,只能临时使用,不能长久维持。 即便如此,这也他们在短时间内可以施展出三名三花修士的实力! 而且分身是他的,神魂也是寄托他神魂中的梦灵,所以妖皇殿对这两人并不排斥。 “放心,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这次万无一失。” 枯木荣话不多说,三人一同走入树洞,正式进入妖皇殿中。 布下陷阱所需要的一切材料和器具他在多年前就准备好并秘密存放在妖皇殿中了。 只是这中间许多材料一旦开启使用,就有时间限制,过期报废。所以他只能等木华那边已经确认木萝要来,才能正式来开始布置。 而且这布置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这就得靠木华的人去破坏传送阵,拖住木萝至少两个时辰了。 等两个时辰之后,木萝就插翅难飞了。传出圣旨,等木华等人在木萝部除掉木萝的母亲木凰等人,对方就不会再有任何翻盘的希望了。 更绝妙的是,那时其实木萝还“活着”,只是体内的神魂不再是原来那个木萝,而是梦灵黄落英。 黄落音会前往金州翠玉峰,找到现任的树皇,轻松地将这位年轻的树皇纳入掌控之中! 妖皇殿的入口看似就是一个巨大的根瘤上一个小如蚁穴的树洞,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出入。但此时这三人先后一抬步便跨了进去。 和龙木一样,仙树有着空间转换之能。只要靠近或者进入了仙树,你便很难说空间孰大孰小,孰内孰外了。 这三人都被当成了拥有进入妖皇殿权限的木野部长老枯木荣,因此都能顺利进入。 里边是一条漆黑的通道,四周都是散发着沉香气息的古老木质,幽静无声。尽头是一间类似门房的静室,据说是树皇静心修炼之处。 三人的身影都在静室的木墙上消失,然后出现在一片绝对黑暗却极为空旷,四周不知方圆多少里的巨大空间内。 枯木荣拿出一颗绿色的夜明珠来,往空中一扔。它便缓缓地悬浮了上去。绿色的幽光散开,黑暗中显出四座巨大的木质神像。 除了四尊神像与一座祭坛之外,四周依然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仿佛只有虚无。 这四位正是四代树皇。四尊像围城一个半圈,面对祭坛。这个布置明显只有四人的位置,若是还有第五代树皇,那位置可就摆不下了。 历代树皇像并不是任何人雕刻而成,而是树皇死后,如果将树皇的树核送到这里,就会被仙树所吸收,并长出一尊像来。 因为像是树皇部分残魂的意念在仙树上的具现,因此树人可以用某些手段唤动这些残魂,树皇像便会发声。只不过他们只会反复表达他们死前的意志,并不会有任何新的想法。 当年木头就是带着木野的树核来到妖皇殿,由树族祭司唤出了木野的残魂,宣布他是树皇之子,并继承皇位的。 枯木荣作为树族祭司之一,更是认为原本树族崩落的时候,只预备了四代树皇的位置。因为四代树皇的在位时长足以等到浑沌天劫发生。 四代木野身死,五代即位,这完全是一个意外。正是这个意外导致他辅佐树皇凝聚天下众生愿力,以浑元始玉再造天地、安度浑沌天劫的计划连带出了天大的意外。 现在他要做的一切就是把历史的意外抹除,重新扳回正轨而已! 973 布陷皇殿虚空界,论道云天不胜寒 (973 布陷皇殿虚空界,论道云天不胜寒) 枯木荣走到祭坛附近,用手轻轻一抹,消去了一层隐匿禁制。祭坛上立刻显现出大堆的龙木、牵引石、血灵石,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法器和天材地宝来。 他对黄落英说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但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如果时间过了你还没有准备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黄落英娇嗔道:“做不好都怪我咯?知道啦!这么好的一具肉身,人家不会搞砸的啦。” 在梦貉一族的国家依然存在的时候,黄落英乃是梦貉国最强的阵师,即便在整个妖界也是绝顶般的存在。 后来梦貉流行入梦修炼之法,都潜入他人成了别人的寄居梦灵,整个国家也就不复存在了。名义上依然是妖界三大族之一,其实故土早已成为废墟。 但她为了得到木萝的肉身,自然会拿出一身本事来将事情做好。 枯木荣将一枚玉简插在地上,柔和的灵光射出,显现出一片虚影,这正是整个眠恶山的地图。 他事先已经让木野部的内线做了一些布置。如果眠恶山内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者忽然有外敌入侵,这个地图上都能实时反映出端倪。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时辰,但这两个时辰内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他不能全无防备。 “魏道友,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盯着眠恶山。如果出任何异状,我自会设法应对。” 魏无恙抱拳一礼,嗯了一声,便在玉简前端坐下了。他寄生枯木荣也只是苟延之道。只有帮枯木荣和黄落英赢了这一步,他才有未来。 就在黄落英手指轻点,将祭台上的材料一扫而空的同时,魏无恙忽然冷哼了一声。 “枯道友,怕什么来什么啊。” 枯木荣心中一惊,回头一望玉简四周那片虚影,却发觉整个光幕仿佛受到了重击,正在一下一下地晃动。这明显是有人正在攻打眠恶山木野部的防护阵法。 “黄道友,你只管布阵。只是动作要快一些了。”枯木荣慌乱了一个瞬间,便立刻恢复了冷静,“我会出去解决此事。你们两个按原计划行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一片漆黑的虚空中走去,触发了一道空遁白光,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在翠玉宫丹阳阁中,勾诛在传音玉壁前交代了林玫儿,自己却被南晚辞连绵不断如同骂街般的传音惹得烦不胜烦了。 “姓勾的,你到底出不出来,给句话!” “你们翠玉宫都是些磨磨蹭蹭的家伙吗?” “不敢打就出来认输!” 阴阳宗所来数十名紫府、数百名虚丹修士都已经离开各自的飞舟,御风盘坐的虚空中,整齐地围成了一个半圆,坐等看二人论道。 其他无法御空飞行的筑基修士,也大多爬了出来,顶着高空的大风坐在他们的飞舟顶端观看。 这是玄门论道的规矩。即便是你死我活之战,表面上也得客客气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一场公平较量。 要是没有人看,或者只有一方的人看,那就不是玄门论道,而是黑吃黑了。 但阴阳宗的人都摆好了场面,翠玉宫这边却没有动静。就连面如冰霜的何无极,脸孔都仿佛变黑了一些。 他之所以不能动手,是因为翠玉宫并未拒绝,已经同意参与这一场论道。但如果翠玉宫继续拖延下去,以至于在论道之前就投降了龙族,这对他就很不利了。 低头看着遥远的地面上,如同一堆篝火般燃烧着的翠玉峰,他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十息之内正主不出来,他就下令将一百枚破阵雷丢下去。 偏偏就在他数到第九息的时候,对面光芒一闪,许多翠玉宫弟子的虚影显现了出来。 这是从翠玉峰上投射而出的灵光投影。这些人都是没有参与山上和龙族激战的外门弟子,真身躲在外院林中。连菱动用了阵法的手段,让他们以虚影来观战了。 数千名翠玉宫外门弟子也是整整齐齐地围坐在这极高的虚空中,坐成了一个半圆,气势上丝毫不比对面阴阳宗的阵容要差。 被他们环绕的虚空正中,蓝光一闪,就好像有一颗璀璨夺目的星辰从虚无中爆了出来,让所有人眼睛闪过一片缭乱。 等众人眼睛在恍惚中适应过来,一名身着玄色道袍,环绕着幽蓝光芒,有又一种虚无缥缈的暗淡火焰在四周燃烧不息的年轻道人,已站在虚空中。 在他出现的同时,彻骨寒气如同倾天倒海般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这和广寒神女那种如同芒刺直扎人脸的寒冷剑气不同。阴阳宗围观的众人顿时如同浸泡冰水中。 如果不是阴阳宗的飞舟几乎在同一时刻就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了大部分寒气,接着又释放出暖气包裹了众人,飞舟顶上那些坐着观看的筑基修士得冻死一半。 南晚辞默然无语。她只怕勾诛不出来。勾诛既然出来了,在她看来,她的金丹三花补齐也就是时间问题了。倒是阴阳宗好几个有权势的长老不满了。 “勾长老,论道尚未开始你就动手,莫非拿我阴阳宗弟子的命不当命吗?” 勾诛淡然一笑,说:“我并没动手啊,只是场域随身而已。” 那几名气势汹汹的长老顿时哑然。论道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当然不能动手。但展开场域算不算动手这的确难说。上古时代许多大能场域随身,根本就不会收敛,这是他们修炼的一种方式。 “这无耻的寒气居然是场域?” 阴阳宗的低阶弟子们早就议论四起。 有人羡慕地说:“姓勾的据说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修道才三十余年,居然就修成了金丹双花!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也有人高深冷笑道:“修道之途岂有捷径?如此速成,必然动用了一些歪门邪道。我赌他必道殒于百年之内。” 还有人嗤笑道:“论寒系功法,谁还能比得上广寒师祖呢?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怎么被虐杀吧。论道中意外身殒,可是没得赔的!” 974 倾海阻寒剑,飞瀑浇烈火 (974 倾海阻寒剑,飞瀑浇烈火) 何无极站在高处,将手中拂尘一扫,一片紫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空域,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此光名为洗心光,是一种神识术法,能让人内心变得宁静。灵源一系都以洗心做为论道的初始。取的是先洗心以排除杂念,然后静心论道之意。 紫色光芒很快变成蓝色,接着转为青、绿、黄、橙。最后,一抹鲜红的血色光芒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当洗心光转为红色,便是论道开始。此时论道的两人杀心将起,便可以放手来诛杀对方了。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南晚辞冷笑一声。众人只觉天地一颤,一线冰冷的光芒如闪电般纵贯天地,上破苍穹下破溟沧。那剑锋明明极远,却又极近,仿佛是擦着自己的脸扫了过去。 南晚辞她并未使什么花招,只不过随手斩出了一剑。说是想试试勾诛的实力也罢,说是想一剑简单明了地解决战斗也罢,反正都是同样的这一剑。 对面盘坐着的数千名翠玉宫的弟子虽然都只是虚影,但在这强烈的威压和震撼之下纷纷露出恐惧的神情,差点要一哄而散。 但一个更大更恐怖的巨物阻挡在了他们的面前。那是一片海,真正的海面,波光粼粼,广袤无边。只不过这片海是竖立着的! 无论是汹涌而出的夹带着水汽的风,还是那浪涛涌动发出的水声,甚至是这巨物在眼前如同倾压般的威慑力,无一不在证明,这并非什么虚影,而是真正的水。 勾诛在留身碑中击溃金丹双花圆满的宋家老祖之后,神魂之力和法力迅猛飙升。 他的重极聚水珠所能掌控的水量早已今非昔比。虽然还不至于真的能倾天倒海,掌控一座翠玉峰大小的水量却是很轻松的。 这么大的一团水被他竖立成了一堵“水墙”,乍看起来也就是一片海被竖立在了众人的眼前,让人惊惧不已。 南晚辞的剑芒噗呲噗呲地入水,在冰冷的寒水中划出一道又一道锋利的冰芒。 虽然说这架势宏大无比,但勾诛非是想以气势取胜。他想要接住南晚辞这样的金丹三花、寒遁剑法的绝顶高手的一剑,是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方法的。 剑气入寒水会被阻滞。但以南晚辞剑气的犀利,只有足够多的水来阻滞她的剑气,又凭借这足够宽阔的水域来隐藏他的身形,才能半扛半躲地挨过这一剑。 南晚辞虽然修炼寒遁术,自己却不是阴修而是阳修。她的神识如烈日光芒,刺向这片海域,以图锁定勾诛的真身的位置,以自己的剑气追杀之。 但阳光洒向海面,无论自身有多强,都注定有大半要被反射。 所以南晚辞看到的便是一片宛若日出时的波光绚烂的海面。她的神识之力越强,自己反而越睁不开眼。她不由得停滞了一瞬间。 这一瞬间过去,南晚辞忽然洒然一笑。她是笑自己太过执着了。何必一定要去追究对方的真身究竟在哪里呢? 以她的广寒剑气,哪怕是无差别攻击,也足够把躲在在水中的任何生物都刺成筛子了。 然而这时候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仿佛是勾诛的法力支持不住了,原本悬浮在空中的这一片大海失去了依托,整个竟然往下坠去。 南晚辞怒目一瞪:“想跑?” 勾诛的这片巨海下坠的速度远比正常的坠物要快不知道多少,几乎是瞬移般便轰然落了下去。 南晚辞不得不飞遁跟上。如果距离太远,她就无法保证自己的剑气能精准地遍及勾诛的水域中的每一处了。 汹涌寒水坠下,正在燃烧着的垂天火云袄正好撞在一起。灵机相冲、水火交加,那情景简直不可想象。 天地在瞬间被淹没在了连续不断的爆炸中,翻腾如沸水般的白雾完全笼罩了四方一切。然而白雾中还跳跃着腾腾不息的火,与四处流动的水。 那件垂天火云袄是仙器,勾诛也明白要靠重极聚水珠中的水就将它灭了那是不可能的。但火要反克水也没那么容易。 他所掌控的这些水即便被蒸发了,在外遇到冷空气又会凝结,再度被他的水遁术法聚拢来。两相都无损,就只能激烈地相持了。 水深火热之中灵机混乱,就部分地拉平了他和南晚辞之间的实力差距,至少能混淆她的神觉,让自己更有机会。 而且他和南晚辞这一战是两名寒遁修士之间的斗法。寒气四溢,浪费也是浪费,不如用来给被烈火围困下的翠玉峰降降温。 果然,火云袄原本庞大的法力,不得不大部分被用在和这一团水的相持上,翠玉峰上空禁制的燃烧也立刻就缓和了,连温度都降了下来。 这让在翠玉峰下一直全力催动悬天棘轮的四条老龙尤其是敖冕,不由得再度眉头紧促。他们此行明明是出其不意的妙招,为啥遇到的麻烦就这么多呢? 你莫名出来一个猛人直接在火海中砍我的棘轮也就罢了,怎么又开始当头浇凉水了? “我们要不要再派个人上去?”敖烨自己无法决定,只能望了望大老板敖冕。 他是担心悬天棘轮加火云袄这两件东西都是东宫至宝,也都是按他的建议拿出来用的。要是这一战中双双损毁,他这个炼器长老实在脱不了干系。 “哼,敖臧这家伙连这点事都摆不平,也就不用回来了!” 敖冕当即回绝了敖烨的请求。现在再派出一个人去或许的确可以救下两件东西。但是剩下三个人催动棘轮太过勉强了。丹阳阁拿不下来,留着法器有什么用? 他非但没有派人出击,反而让四人更加倾力以赴。哪怕损失了这两件重宝,他也一定要先拿下丹阳阁! 这时候在烈火中被烧得皮开肉绽的木头正专心砍着,忽然感觉浑身一凉,一股冰凉的水风冲了过来,让他顿觉舒适了不少。 但因为冷风吹过,原本被烧红变得柔软的玄铁难免变得坚硬了一些,一斧头下去他猛然感觉有点手麻。 “你玛……”他口中不由得骂了起来,但手上没有停,一斧斧反而更用力了。 975 (明日再拟标题……) 好在冷风过去,烈火再度舔过,这些玄铁又一次变软了。 敖臧虽然已经在旁等候了半晌,却一直没有出手。而木实大概因为是树体的缘故,神识并不强,所以也没有发觉他的存在,两人相安无事。 他的计划就是木头不出手,他也不出手。因为他深知青木长生功的修炼者极为难杀。如今这人体内气血澎湃,法力汹涌,就算将他砍成碎片恐怕也能完美复活。 与其费劲瞎折腾,不如等着这家伙在这烈火中不断修复自身把法力消耗得差不多,再给他一个彻底的了断。 当然敖臧的这个计划也有个前提,那就是悬天棘轮不能真被砍断了。他打算在悬天棘轮真被砍到无法修复的状态之前那一瞬间出手。 在这火云袄的火海中他有着巨大的优势。火云袄是有着灵性的仙器,能识别他是自己人,而让他在火中安然无损。 所以他动用了一个水隐术法,自身被一“滴”能折射光线的“诡水”包裹着。上下左右都只能看到一片略有扭曲的透明区域,其中一无所有。自己的气息也被掩盖了。 他就在那静静地等着木实此人将法力耗尽到极限。到时候怎么炮制对方的尸体他都想好了。 这可是罕见的畸龙和人类的杂交体。是他研究畸龙之身和人类术法如何结合的绝好的试验品。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忽然之间头顶有瀑布飞流直下,大水冲刷,将包裹他的那一滴“诡水”冲刷得一干二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并非仅仅是冲走,而是在这强大水流的大力之下断绝这滴诡水的与他神识联系,从此他便再也找不回他这件重要的隐身法宝了。 他狼狈不堪的身形立刻便显露了出来。 木头忽然眼珠一转瞥了他一眼,似乎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人,略有惊讶。然而他心思全在砍悬天棘轮上,所以立刻又将眼睛转回去了。 “可笑,竟然无视了老夫!” 敖臧心中不由得大怒,手中一道犀利的金光显现了出来。 他其实并不善于金遁术法,但他手中这枚“金刚簪”是东海一名专门修炼金遁术法的大能蜕化前所留,内含锤炼万年、强劲无比的金遁之气,堪比一头金行真灵。 若是此物投出去能正中木实树体的树核,虽然不一定能穿透,也必定能将木实树体的复生之力压制到极限。那时他一爪取下对方的头颅,必定可以建功。 偏偏那一道水流飞瀑刚刚过去,紧接着又有一道锋锐无匹、寒彻入骨的剑光当头射到了。 敖臧此时无论是躲避还是另外施法都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他只得把手中的“金刚簪”给丢了出去,抵挡那道剑光。 金白两道厉芒在空中相遇,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几乎让四周的烈火黯然失色。 敖臧心中在滴血。那空中飞射来的只不过是一道剑气,根本无所谓损毁。他丢出去的可是法宝。这么惨烈地一撞,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代价才能修复了。 更要命的是木实依然在那丝毫无损,而他头顶的剑气却还在如暴雨般落下。他连忙收回受损极重的金刚簪,挪移开了这片区域,传音道: “老夫乃东海传功长老敖臧,来者何人?” 一名冰颜傲骨,穿着素淡白色襦裙的绝世女子,头顶上悬浮着一柄米黄色竹伞,手持长剑,身周寒风盘绕,在火海中飘然而下。 她盯了一眼敖臧,又看了一眼正在砍悬天棘轮的木头,确定了这两者都不是她正在寻找的勾诛。 木头一直在干活没有理她,她这冷傲的性格更不会主动搭理。倒是老龙敖臧问了一声,她冰寒的双眸便再度投了过去,冷冷吐出几个字: “滚开,别碍事!” 说完身形一飘,随着在火焰中乱飞的寒风消失不见了。 换了平时,敖臧这么被人训斥,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但这个时候他重任在身不能更多树敌,只能先把目标放在木实身上,忍气吞声就这样让这女修走了。 南晚辞瞬间就随着勾诛一同落了下来。但这个地方战局比高空的斗法场更复杂了。 空中旋转的悬天棘轮、火云袄腾起的火焰、无处不在的正在燃烧着的禁制,无一不在混淆她的视觉和神觉。 所以她察觉到有人存在,就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了过去。等发现并不是勾诛,她便收手继续去寻人了。 而高空中的斗法场围坐的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明明大家都围坐好了看论道,结果才开始打人就不见了? 理论上,论道双方是不可以离开众人围坐的论道场的。谁主动离开或者是被打到了场外,谁便是输了。 但这种论道场在高空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如何定义范围。因为这里既没有屋顶,也没有地面。 如果仅仅以他们围坐的这个圈而论,勾诛其实并未出圈。上至凌霄九重,下旨十八层地狱,只要还在他们围绕的这个圆柱形内,就无法说他们去到了场外。 何无极虽然脸色明显难看,但他只是弹指轻点了一下。空荡的论道场顿时有一片灵光渲染开来,映出了南晚辞的身影与她附近的情形,让众人可以继续观看。 至于勾诛哪里去了就没有人知道了。 南晚辞知道勾诛并没有飞遁跑远。那巨量的水现在已经化整为零,变成了无数道水流。所以在翠玉峰上空、火云袄的烈焰中有无数水流正在乱窜。 南晚辞展开金丹三花的神识,如同日光照耀四周,搜寻着勾诛的藏身之处。她的三花金丹有一个缺口,犹如初生的晨日中能看到一个明显的黑子。 这是她顶着严重的伤势在北冥冰窟中成就三花所付出的代价,是一个有着永久缺陷的三花。如果不设法补齐,她是终身元婴无望的。 但这个缺陷自身也为她指明了方向。因为这个缺陷是被留身碑所伤,所以缺陷也总是隐隐指向留身碑的方向。她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此时她的神觉忽然有所触动,目光投过去的同时,她的手中长剑上的光芒也有若有若无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百步之外的烈火中如风般穿梭而过的一道水流中,一个清晰的身影在她的目光中显现了出来。 在她手中剑光闪烁的同时,整道水流便瞬间冻结并碎裂成了无数芝麻大小的冰沫,然后飞溅而开。那个玄袍人影也随之崩灭无踪! 976 剑意挥洒荡敌影,镜影相对求补缺 (976 剑意挥洒荡敌影,镜影相对求补缺) 这是她的神通,名为“广寒剑意”。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她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无需动手,仅仅意念所至,剑意也就跟着到了。 广寒剑意所指,寒气将敌冰封,剑气再粉碎之。 然而这些冰沫在火中蒸腾成水汽飘散,在四周又重新凝固成水。不一会儿,又一个勾诛从另一道水流中走了出来。 但他立刻再次成为南晚辞剑意所指,被冰封的同时粉碎而消失了。 南晚辞冷眼盯着这一切。勾诛的身形一个又一个地从水中出现然后又被她诛杀。虽然始终没有找到他的真身,但对南晚辞来说并无所谓。 无论你有多少个分身,我都是一道剑意杀之!虽然粉碎一个分身并不伤及本体,但或多或少是要损耗对方的法力的。只要她法力占优,那就胜券在握。 而且她这些剑意中还蕴有另一道神通,名为“剑诛留痕”。 只要她每诛杀一个分身,都会在那处留下一道残留的剑意。若是没有人经过哪里,这道痕迹等同于无,并不会消耗任何法力。 但如果有她认定诛杀的对象再从哪里经过就会触发这道剑意,等同被一剑命中。 换句话说,她剑意到过的地方,勾诛无论真身还是分身,都再也无法踏足了。 南晚辞的剑意就像一个慢慢套紧的绳索,所以勾诛能躲藏的地方是越来越少的。在她看来这人只不过是在绳笼中蹦跶不了多久的蚱蜢罢了。 不到十息的时间,她留下了数百道剑意。空中那些乱窜的水流都被她逼迫得汇聚成了一个空中的大湖。无数个勾诛诡异地同时从水面中升了出来。 这让她冷冷一笑。显然勾诛已经无处可躲,即便是分身再多也无处可去,因此只能都化在一处了。 她衣袖轻扬,挥手闪过无数道剑意,那些勾诛的分身便全都粉碎了。整片悬水都变成了无数漂浮在空中的冰块。 这些冰块密密麻麻,或透射或反射,在火云袄的照耀下,宛如一个晶彩交融的奇幻世界。这恐怕是勾诛这家伙最后的藏身之处了。 他诛这阵势是阳谋。我无处可逃,你也可以来杀我。但你若要杀我,就要够胆进我的冰阵来。 南晚辞并未有任何犹豫,衣袂一飘,御风就闯了进去。 她是金丹三花,有实力做为后盾。只要勾诛敢被她找到,就必死无疑。而且这人腾挪躲避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了。 南晚辞最终到了这一团碎冰之云的中心。那里有一团幽暗的蓝色光芒。勾诛手持一柄玉剑,正站在蓝色光芒的正中。她并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剑意一动的同时,居然发觉前方一片空荡,对方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在她面前消失无踪了! 不但勾诛消失不见,四周汹涌的灵机,不断交融冲撞的火海与水流,甚至水火之下的翠玉峰、水火之上的夜空,夜空中如星团汇聚的阴阳宗飞舟舰队,都齐刷刷地消失不见了。 她眼前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素洁无暇的白光。等她的双目稍稍适应,她终于看清这是一片白茫茫无边的雪地。 虽然是广袤的雪地,但四周围绕着雾,最多能见百步之远。再远便是一片如同雪白棉絮般的白茫茫雾气。 同样天空也是如此,她望向任何一个方向都是纯白,就好像被浸泡在了奶油中,只有脚下踩上去吱吱格格的雪地是真实的存在。 “这小子竟然成就了三花?” 她有些诧异。勾诛只有金丹双花的实力。靠着阴丹诡气,他勉强掩蔽自身或许行得通,但是想要将她瞬间拉入幻境或者挪移到另一片界空就完全没可能了。 除非他也成就了三花。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他更不可能在这一连串交手中完全不暴露出三花的实力。 然而在这片雪雾中,她完全察觉不到敌人的存在了,勾诛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似的。这难道是将她困住了? 四周的灵机还在不断地流动,向她前方的某个位置汇聚而去。 不一会儿,就好像白纸上轻点了一滴淡墨,一缕乌黑的长发首先在白茫茫中流淌了出来,然后是随便几笔就勾勒而出的白皙如雪的面容和一双宝石般的明眸。 但真正动人心魄的还是如同血落雪上的一点殷红的唇。 如画一般的人站在风雪中,任凭大风将她长发吹起铺在额头上,如同点缀般粘上了一些霜花。对南晚辞来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就像照镜子一样。 准确地说,那是另一个自己,正是她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 “原来是你成就了三花。” 南晚辞恍然大悟。勾诛的确是没有成就三花,但是不知何种机缘,他持有的这件法宝的宝灵居然成就了三花。 三花宝灵,法宝会直接晋级神品,无视物主境界,可直接施展金丹三花战力,怪不得可以将她拉入这座留身碑的幻境中。 那人拱手一礼,淡笑道:“只有一面而已,不算完整的三花。” 这话对南晚辞来说真是直入心髓。她的金丹三花的确就是“只有一面”的。如果说完整的三花是一面镜子,那么她这镜子只有一面,反过来的背面是一无所有的。 所以在别人看来,她的三花是完美无瑕的。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背面的空缺。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成就了这样怪异的三花。 现在她明白了。能和自己单挑决一胜负,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机缘。当时在北冥,她是凭借着这个机缘才成就的三花。 但这决战并未真正分出胜负,也就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结束。 所以三花也就同时成就在了两人身上,只不过各自都只持有一面罢了。除了两面合一之外,是不可能有任何方法能弥补这个缺陷的。 但勾诛去哪了? 何无极给她的任务是以论道为借口掌控住勾诛,再用勾诛当做人质来逼迫连菱出手把争端搞大,何无极再下令让两宗全面开战。 但她立刻就忘记了和勾诛的论道,也忘记了阴阳宗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她论道的结果,更把师父何无极的交代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宝灵才是她要寻找的正主。结束这场决战,成就完美的三花,继续自己的长生之路,才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976 玫儿踏过千重山,木萝试拳万年阵 (976 玫儿踏过千重山,木萝试拳万年阵) 在一阵狂暴的波澜平静之后,林玫儿小心地试探了一下地面。这是她每次传送之后的习惯性动作。 地面稳固坚实,也就说明天旋地转的传送真的已经结束,这一步已经迈过妖界的千山万水,从太白林到了眠恶山。她可以放心地踏出下一步了。 眠恶山的传送阵是妖界最大的传送阵,在一片密集而高大的树木的包围中,只有前方露出如同峡谷缝隙般的一片天空。只是在这夜里,天空也是黑色的。 和人界的传送阵晚上关闭不同,妖界习惯野行的生物太多,所以传送阵都是日夜开放,但是会定期停下检修的。 她四周什么人都有,有树人、有驼族妖商,也有西贾车队,甚至还有炼血人。 木野部在妖界联军攻打眠恶山之后就变得极为保守和封闭,不愿对外交通。这是因为树皇抛弃他们去了木萝部,他们实力衰弱,守着保底眠恶山担心被人觊觎。 但眠恶山对外正常的互通有无还是免不了的。尤其陆地交通关闭之后,一切出入都只能靠传送阵,更不可能轻易关闭了。 林玫儿并未表露鹤王的身份,而是混在了一堆驼族妖商中,先出来看看形势再说。 果然,一到眠恶山,她尚没有展开神识,就好像听到了一种从遥远处传来的连绵不断的鼓声。随着这声音,大地仿佛在一下一下地颤动。 她不由得感觉额头有汗流下。木萝果然够狠,居然在攻打眠恶山的护山阵法! 其实木萝如果不是在黎山,而是换了在其他任何一个拥有传送阵的大部落,都可以直接传送到眠恶山。 但妖界的部落之间距离遥远,而且隔着野妖悍兽充斥的蛮荒,交通极为不便。黎山的传送阵一坏,她就很难到其他部落去中转了。 而黎山和眠恶山这两支树人血脉相近,地理上的距离也不远。 所以木萝根本就没耐心等那几个时辰。她瞒过了木凰,自己几个飞纵,半刻钟就到了眠恶山下。 眠恶山是方圆八百多里的丛山峻岭,四方布满了附属的小部落。 能到达木野部的路只有一条,是一条逶迤数十里的长长的峡谷,名为长眠谷。 长眠谷两边是百丈高的崖壁,崖壁上爬满了杂草藤蔓,头顶树荫遮天。 数十年前这里是各地部落往来木野部最重要的通路。但自从木野部封闭出入道路之后,路上早已被腐叶给积满了,几乎无法行走。 又是深夜,黑漆漆的峡谷中怪吼阵阵。不知什么凶悍野妖早已把这无人行走的峡谷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木萝是一个人孤身前来的,因为她觉得其他人都跑不了她这么快,来也只是拖她的后腿罢了。她母亲木凰则根本不知道她出来了这件事。 树人是无法飞行的。除了象木飞那样血脉中就带有能生成“木翅”的少部分树人之外,其他树人都不能御风飞行。 但到了木萝这样的金丹三花境界的体修,虽然不能以气御风,往空中一跃就是数百丈远。而且她还能以足踏空,徒步虚空狂奔。 她以足踏空力道之猛,每踩一步都传来空气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她狂奔速度之快,在峡谷中穿行如同一颗炮弹,与空气剧烈摩擦,带着一路火光和撕裂空气的尖啸声。 这颗炮弹所到之处,那些原本在峡谷中高吼低吟宣誓地盘的野妖,一个个都乖乖地沉默了下去。 峡谷的尽头是一座高耸的用一根根的圆木钉在一起,涂上一层厚厚的棕红色油漆构成的巨大的木门,有数丈宽、数十丈高,形如一座登天之梯。 木门顶上是一排削尖了的木头组成的篱笆,里边由木野部的巡城卫驻守。 木萝人还没有到,传音就已经覆盖了整个城门口:“我是树后木萝,圣旨在我手里,要去妖皇殿,你们赶紧给老娘开门!” 城楼上的巡城卫都是一脸懵逼。 虽然说树后凤驾光临我们都应该恭请入城才对,但这城门数十年前就被部落下令封死了,我们想开也开不了啊?您为啥放着传送阵不走,非要走这道门呢? 就在传音到达的同时,他们便看见地平线上一团宛如日出的火光伴随着爆响,连同强烈的威压和狂风铺面而来,这多年没有再开过的古老城门都为之晃了几晃。 不多时,城门口外尘烟轰然扬起,又很快消散。一个穿着暗红色短袍,有着一头碧绿色的头发,双目赫然发出火焰红光的女子,站在了城门下,仰望了一眼。 “你们再不开门,我就自己动手了!” 城门上的巡城护卫都跪下了,纷纷叩头传音道:“娘娘恕罪,我等根本就没有开门阵钥,实在是没办法开门啊。” “哦,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木萝的脸色变得阴沉。她成了树后之后,一直听着她母亲的教导,要克制自己火爆的脾气和肆无忌惮的杀心,待人以礼,而非待人以力,但形势总是不能如她所愿。 就好像有一头无形巨兽狠狠地踏了一脚下来,木萝所站的区域竟然无声地沉陷了下去,而原本已经落定的尘埃又升腾了起来。 城门上所有的护卫都感觉一股恐怖压力如同天倾般倾泻而下,往木萝所在的区域汇聚而去。 树族体修修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体内气血能引动天地之力,等同以天地之力加持己身。 “不好,娘娘要攻打禁制!” 守城护卫都慌了。 木萝要是一拳下来倾天倒海,真是把眠恶山防护大阵给打破了,那怎么办?再怎么说树后也是树后,没人会把责任推她身上。到那时还不是他们这些看门的来背锅? 但他们念头还没有转过来,便看到就在他们眼前的空中,爆出了一个明亮的火球。 恐怖的冲击震荡着无形的阵壁,波纹就像一圈圈越来越大的光环,以火球为中心四散扩张开去。 虽然还隔着阵壁,他们也被一股猛力一推,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个实力低微的年轻树人已经吐出血来。 木萝踏空站在半空,那一处是她凭感觉找到的防护阵壁中最薄弱的一个点。 眠恶山的护山阵法有万年的历史,据说是第三代妖皇木逊在灵源宗人修的帮助下修建的,名声如雷贯耳。木萝也没有试过这玩意到底有多强。 所以她只不过随手一拳试试,看能不能击穿最薄弱的地方。 结果她有些失望。这一拳打在阵壁上,真的有难如撼山的感觉。 这万年阵法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战争的考验,绝对是名不虚传的。没有成百上千发破阵雷狂轰滥炸,恐怕是轰不出任何缺口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一个人急吼吼的就来了,压根就没想过打不破这禁制应该怎么办。 换了勾诛那家伙,恐怕在出发之前,就把一路上会遇到什么障碍,又如何解决,一直到最终得手,全部计算得一清二楚了吧?可惜姓勾的又不在。 唉,管他呢。一拳不够,那就两拳,两拳不够,那就十拳,一百拳! 977 浮世微尘卸万钧,血煞鬼火破重甲 (977 浮世微尘卸万钧,血煞鬼火破重甲) 在翠玉峰之上的火海中,南晚辞和勾诛这两大金丹高手的法力碰撞只维持了一瞬,然后两人就齐刷刷消失,连同气息都隐没不见了。 灵机混乱的空间中只剩下一块悬浮的玉碑,被一股强烈的寒气包裹着发出蓝色幽光,宛如火海中闪亮的一颗星辰。 “那块碑倒是个难得的宝贝。” 敖臧不由得舔了舔嘴唇。那两人明显是被这块碑给吸进去了。内有界空的法宝都是极为难得,品级一定不会低。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去拿那东西很不明智。 那里边是现在是两强相争。阴阳宗的南晚辞和翠玉宫的勾诛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他现在去捡宝,一个不好就是那两人联手来对付他。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对他视而不见的木实。等他先动手干掉木实,南晚辞和勾诛的斗法应该也差不多了。那两人如果是一死一重伤,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可惜的是他用来对付这位半树人的“金刚簪”已经严重损坏了。好在他的办法倒还有的是。 他低声念出一段咒语,然后血盆大口一张,吐出一片若有若无的轻尘来。 这些飞尘不受外界风火的影响,一被他吐出来,就轻飘飘地飘了过去,沾染了到了木头身上。 木头这时候几斧头下去进展颇顺,正砍得起劲,丝毫没有管别人在干什么。但他再一斧头砍下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生了古怪的事情。 他感觉四周猛然失去了依托,身体轻浮地一飘。同时他那一斧头砍在悬天棘轮上,带来了反弹之力。 以往这力道对他最多也就是觉得手麻。但这一次感觉大不相同。他只觉得力道奇大但他的身体又极轻,这一斧头下去竟然自己就连人带斧被反弹得上天了。 木头一下子天旋地转地往天上漂去。他自觉手脚力量都没有问题,唯独身体的重量消失得一干二净。 偏偏四周又没有任何依凭,于是也就只能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风吹上了天。 敖臧在一旁冷笑地看着这个半树人在空中徒劳地挣扎翻滚。 当初天界的修罗树族坠落东胜神洲之后,适应了水生的龙族的身体有更多的变化,但论力量是远远不如留在陆地上的眠恶山树人的。 但树人也就仅仅是力量更强。只要设法克制了他的力量,要拿下他也就不在话下了。 他那吐出的这种细尘名为“浮世微尘”。只要一沾染,被沾染之物的绝大部分“重量”便消失了。 这其实是一种虚遁术法,将对方的“重量”虚化,挪移到不知道哪里的别的界空去了。 任你力量多强,如果是自身没有了重量,连个依托都没有,只能随风飘在空中,那你再有力又有什么用呢? 木头控制不了自己在空中的位置,又无处可着力,心中憋闷至极。 他忽然看到这名一身银鳞大袍的老者正站在虚空中对他冷笑,顿时怒从心起,一挥手就把手中的玄铜大斧给脱手挥了过去。 虽然身体几乎没有了重量,但他手臂的力量是丝毫不减的。这一挥之下,斧头在空中旋转成了一个光盘,直射敖臧的眉心。 敖臧无所畏惧地仰头大笑,有意把护体法力都放开了。只见那柄大斧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碰便弹开,对他没有丝毫伤害。 他的浮世微尘所沾染之处一切东西的重量都会急剧变轻,不但包括木实本人,也包括他手中的斧子,甚至包括这一路上沾染的空气。 这斧头只是翠玉宫普通的法宝,他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 对方能将这柄轻飘飘的斧头扔出这么远,已经是惊世骇俗了。要知道一块石头好扔,一根稻草想要丢出很远可真不是容易的事。 只是一根稻草丢得再远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对他丝毫无损。 但这时候他也得拿出真本事了。浮世轻尘虽然厉害,但效果并不是无限持续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很快减弱。他还是得有手段将这人彻底拿下才行。 他右手一挥袖,这四周的空气就好像变得浑浊了。一种白雾在空中凝结成一根根不知道头尾在哪里的细丝,纵横天地,将树人缠在了中间。 木头伸手一拉,这些细丝明显地被拉长了,越扯越长,竟然无法拉断。 此丝名为“无定蚕丝”。无定蚕是生活在虚空中一种异蚕。他们吐丝用来将自己固定在虚空中。 被他炼化的蚕丝成了法宝,刚好用来将随风乱飞的木实定在虚空中。 此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张乌黑的大弓,长箭通体血红犹如刚从血池里捞出,剑尖燃烧着一点碧绿的鬼火。 这支鬼火血箭用来对付树人更是绝品。树人只是肉身很强,神魂要比人类还要弱上一节。只是那层坚韧的皮肉保护了神魂,所以才难以对付。 血箭浑身涂满了煞血,正适合于污秽树人身上的生机。生机污秽,皮肉瞬间溃烂。这时只要一箭射入,剑尖的魂火就会点燃其神魂。 神魂都点燃了,树人的肉身再强也没有什么用了。 他之所以没有早用这一招,是因为他并不擅长用弓箭。如果他射箭的时候对方躲闪或者抵御,他就没有命中的可能。 但对方都已经被缠在虚空中徒劳挣扎,就像蜘蛛网上的蝴蝶一样成了活靶子。他要是还不能射中,那就真不如直接认输! 977 毒蚁入耳心神乱,王剑着体肉身穿 (977 毒蚁入耳心神乱,王剑着体肉身穿) 可惜的是,当他将弓全力拉开,忽然感觉双耳内同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这剧痛如同电流一般流过了他的全身。 不要说射箭了,他就是连拉开的弓弦也把持不住了,瞬间脱手。这支难得的专门对付树人的煞血魂火箭,连同他的乌木龙弦弓一同嗡地一声毫无准头地弹飞了出去。 虽然法宝丢了,但他已经顾及不上。双耳内的剧痛如同烈火燃烧,并未止息。他这时才回想起来一件事。 刚刚木实将手中的青铜斧丢在他的眉心,只是轻飘飘地碰了一下。但当时他耳内微微一痒。只是那时他正得意自己的“浮世未尘”得手,只以为是耳内进风,并未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什么怪异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啃咬带来的剧痛! 这时木头手中也多了一张铁棘弓。他弓术了得,纵然是在毫无依托天旋地转之下,也找到机会对准敖臧射出了一箭。 在中了“浮世未尘”的情况下,他的箭即便射中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那时他的箭比一根稻草还轻,恐怕连射都射不到对方身上。 但他射出的这一“箭”,才飞到空中便立刻解体,变成了无数在空中飞行的碎片。 这些东西本应和木头一样没有重量,一吹就散。但它们发出嗡嗡的声音,往敖臧飞去。 敖臧明白了。这些东西是有翅膀的,即便自身便轻了,依然可以靠着翅膀飞行。是蠹木青毒蚁! 青毒蚁本来是鬼鸮用来偷袭树人所用,尤其擅长破除树人的肉身。 敖臧博学,对这种手段当然是了解的。他更清楚龙族本质上是树人的分支,所以蠹木青毒蚁对龙族一样有效。甚至龙族肉身比树族还弱,青毒蚁更容易入侵。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似憨厚老实的树人,居然会把天敌养在自己身上?他是怎么做到的? 以他的金丹法力,在这些青毒蚁铺天盖地地飞过来的时候直接将它们杀灭在半途上,本是可以做到的。 可惜的是他耳内的剧痛扰乱了他的心神,让他迟滞了一瞬间。就这一个瞬间,无数的青毒蚁已经将他盖满了。 “勾师兄说,踩了别人的陷阱,先不要慌,也不要强行反击。但要假装暴怒,偷偷地把青毒蚁送出去。但第一次不能太多,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木头喃喃自言自语道。这时他身上轻飘飘的感觉正在急剧减轻,很快恢复了踏空而行的能力。 而敖臧的身体一瞬间就被他放出的青毒蚁给吞没了。但对他来说这并非最糟糕的事。 不说龙族体表龙鳞坚硬,就是他穿着的东海长老袍也是不错的防御法宝。青毒蚁再厉害也不可能瞬间啃穿的。 他若能全力激起法力,还有机会将这些飞蚁灭杀绝大部分。 真正糟糕的是耳内那两只已经钻入他七窍深处。这时候他用法力灭杀很容易伤及自身。但若不灭杀,这虫子可不会客气,啃穿头骨吃自己脑子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处在这两难境地下,他一时失了方寸,这才发觉自己学富五车,多年来精研各家绝学,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毫无用处! 他只得一面将浑身法力展开,极力驱逐体外的青毒蚁,一面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将部分法力聚集在入侵自己耳内的那两只身上爆开。 这就好像在自己耳中点燃两只爆炸。砰砰两声,他顿时被震得七荤八素、两眼一黑,差点连眼珠舌头都被爆了出来,几乎当场失去意识。 在这高手相争的瞬间,他自然知道不能有片刻的懈怠。如果自己就这么昏过去,恐怕等不到醒来就魂归地府了。 因此在杀灭那两只青毒蚁之前,他早已将自己部分神魂之力重重包裹,保护在识海深处。在这场天翻地覆的爆炸之后,立刻释放出来。 就好像一片清光洒下,让他瞬间就恢复了清明。虽然脑子里依然剧痛欲裂,但他双目中的景象迅速地变得清晰,神觉也重新变得敏锐了起来。 然而这敏锐的神觉首先给他带来的就是如同一声尖鸣般的生死危机的警兆! 他这才看清楚,那个在火海中被烧灼又不断复生,浑身的肌肉都在冒火的矮个壮汉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之前远看的时候他根本没感觉到,到了眼前才发觉异常。 这个犹如铜铸的汉子,每道伤口、每个毛孔,不但往外喷涌着火和血,还在喷发着一种让他无比震恐,甚至随时要跪倒的威压。 血脉压制!树皇之血? 树皇家族是所有修罗树族后代的皇家,不但天生压制所有树人,对东海龙族也有着一样的压制之力。 只不过东海龙族躲在深海很少上岸,眠恶山的树人更是从不下海,双方碰不上面,所以龙族从未归顺树皇罢了。敖臧如今当面碰上树皇,当然会震惊当场。 木野之后新任树皇虽然获得树人和众妖的承认,但关于这位树皇登基之前身份的信息却少得可怜。 妖们只知道木萝是树后,树皇通过木萝部掌控树族,又通过树族掌控妖界众族。也有人认为这个新任树皇只不过是木萝部用来令诸侯的傀儡。 原来身为妖皇的树皇居然生活在人界,还兼着翠玉宫宫主的身份? 那他们偷袭翠玉宫,岂不是在偷袭树皇,是和木萝部、树族、甚至整个妖界为敌? 这和坤元帝给龙海龙族的承诺可不一样。坤元帝可是说翠玉宫除了云王之外毫无后援的! 不行,此事关系到东海龙族的存亡,必须立刻传音给敖冕。 然而他的念头转得实在太慢了。刚和敖冕建立了传音的通道,连一个完整的念头都没有传达出去,对方已经飞起一拳,只击他的胸口。 “勾师兄说,一有机会就往死里打,否则他们一缓过来就会来反杀我。” 木头还在喃喃自语。这道理他其实很清楚,就和他打猎是一样的。一箭没射死的野猪,反扑简直不要太疯狂。 在他倾注全力、燃烧浑身气血的时候,他的拳头不单会木质化,而且会变成一柄木质的黑色重剑的形状。这便是树皇的终极权柄之一,木王剑! 木王剑在对付其他族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也就是一柄相对锋利的剑而已。但对付树族自己人,那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因为木王剑能引动对方的树核中的力量。任你一身护体法力再强、防御法宝再厉害,也挡不住自己的树核“叛变”,主动自伤自身! 当年古问天移植了树皇之核,也能施展出木王剑,差点就杀了木飞。好在他那时境界还不够高,以人族之身掌控树皇血脉也所有抵触,并未成功。 但换了金丹境界的木头,又是正宗的树皇之身,血脉之力的加持,施展起来那可就真正是惊世骇俗了。 在这生死危机的刺激之下,敖臧身上的“龙袍”泛出强烈的青光,胸口贴身的一面足以抵挡金丹级别的攻击的护心镜也亮了起来。 但是当那柄黑色的大剑触及自身胸口的时候,他只觉得体内的树核微微一动,射出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强烈的灵机,宛如一柄剑从身体中由内而外刺出! 978 雷芒下敖臧道殒,怒火中敖冕焚天 (978 雷芒下敖臧道殒,怒火中敖冕焚天) 敖臧体内剧痛的时候,气血立刻紊乱。他体外的法宝本来就都需要他的气血激发法力来催动的,这一下如同釜底抽薪,一身的防御法宝光芒都暗淡了下去。 木王剑轻而易举地刺破了他的龙袍,紧接着又直穿他的护心镜,最后噗嗤一声捅破了他身上厚厚的龙鳞,直接刺入了他的身体中。 他感觉胸口被插入了一根烧红的烙铁,又好像一根极寒的冰棍,冷暖不定的剧痛感觉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各处。 但他毕竟是老道的金丹大妖,并非坐以待毙之辈,立刻就喷出一口绿色的血沫来。 这口血沫中蕴含着他的精血,一喷出来便沾染了这位树皇一头一脸,然后腾起一股青火。 他一面驱动全身法力修复伤势,一面双爪抓住木王剑抵挡它的继续进犯,冷静地说道: “妖皇陛下,你若真要杀我,我这一身万年气血也不会浪费,最多也就是我们玉石俱焚。 “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你收了这柄剑,老龙我便立刻回东海做个散修,从此与你无论是翠玉宫还是树族都再无恩怨。” 那青火是敖臧精血燃烧而生,落在木头身上,不断释放出纯粹生机。这在敖臧能修复伤势,对他来说却和他自身的生机相斥,正在不断腐蚀他的肉身。 敖臧的意思很清楚,这样的精血我体内有的是,心脏里尤其多。若是你真的用木王剑刺进了我的心脏,我就烧尽浑身精血和你同归于尽! 木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要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会如同一头犟牛般不回头地去做。 不是他不害怕后果,而是在眼前的事完成之前,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甚至你阻碍越多,他的蛮力也就越大。 敖臧的身体也因为剧烈痛苦的刺激而主动木质化了。但他身体的木质虽然坚韧而且也能不断再生,明显是挡不住木王剑的。 这么下去敖臧坚持不了半息,必然被刺穿心脏而死。甚至他体内的兽核一直在欢呼雀跃,只等投奔树皇了。 敖臧终于意识到,这一次真是必死无疑了。既然一定要死,那当然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他调动全身气血,只要一念之下,便能与树皇一同灰飞烟灭了。 但这时天顶一道雷芒闪过,正中他的天灵盖。 半空中尚有一点小传送带来的空间余波,一名外面裹着暗蓝道袍、内衬天蓝襦裙,如同肉球般肥胖的女修出现在空中,她前方悬浮着一柄指向正下方的冰蓝色长剑。 敖臧是看不到这景象的。雷玄剑发出的雷电是龙族的克星。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被雷芒击中,敖臧的意识瞬间就被冻结了,一动不动。 这正是连菱准备的“屠龙之术”。只是慕容清手中的雷玄剑虽然克制龙族,她自身并没有金丹,不可能与一条金丹老龙抗衡。 所以她一直潜伏在远处。等机会到来的时候,才用小传送符传送过来给这条老龙以关键的一击。 不用说激发气血自燃和木头同归于尽了,敖臧就是继续抵御木王剑也做不到。木头顿时感觉剑尖如同穿豆腐般穿了过去,就好像刺破了一个气球。 空中瞬间闪过一片青色的光芒。那是敖臧一身气血之力瞬间释放回归天地的激起的景象。 这释放虽然迅猛但并无攻击的意图,对木头和慕容清并无什么损伤,但把大半边夜空都染成了诡异的青色,然后又急剧地淡去去了。 地上的敖冕顿时觉得心中一痛,仿佛被人扎了一针。 所有敖姓龙族之间都是有一定的神魂联系的,只是强弱的区别。敖冕立刻察觉到敖臧已经道殒。连他是被雷芒击中而死他也是清楚的。 惊怒之中,他瞬间就站了起来。 “老家伙竟然死了!” 虽然说在派他出去的时候,敖冕就没有考虑过这条龙的死活。但东海龙宫、自己身边的一个长老被翠玉宫的人杀了,他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愤怒。 敖勒死了也就算了,他只是一个年轻的龙王,修为只不过是紫府。年轻有为的紫府龙修多了去了。 但是我东海东宫的金丹长老,他们竟然也敢杀?而且用的还是雷遁偷袭这么卑鄙无耻的手段? 抬头一望,头顶的那一片青光尚未完全消退。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让人觉得恶心的腥味,仿佛充斥着龙族的血,昭彰着龙族的羞耻。 敖冕指着眼前黑压压的翠玉峰顶骂道:“翠玉宫,你们欺人太甚。我敖冕若不铲平此峰,誓不归东海!” 说完他用自己的龙爪往自己眉心一划,木质的龙皮被划开,露出惨败的肉。青色的血液瞬间渗出。他用爪尖一点,往空中指去。 他的指尖燃起青色火苗的同时,悬天棘轮立刻停转,接着就像被点燃的篾笼,噼噼啪啪地燃烧了起来。 从棘轮那披着垂天而下的火云袄上的火焰,也瞬间膨胀了一倍不止。 “陛下……” 敖烨顿时头皮发麻。这两件至宝的使用原本就已经接近了极限,现在敖冕居然用自己的精血催动,简直就是要让他们自爆啊。 但他又立刻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想到,敖冕这么做,不就是想毁了这两件法器? 即便是敖冕催动这两件法宝自爆,想借此和翠玉峰的护山禁制同归于尽也是做不到的。 法宝毕竟只是法宝,再强的法宝也不如秦尊阳五百年前就布下的阵法根深蒂固。而且这阵法是有根有生命的,你暂时烧掉了外面的枝叶,也阻止不了它很快生发出来。 但拼了这两件东西不要了,暂时牵制一下阵法却是能做到的。 木头已经没有再砍悬天棘轮了。因为那东西已经自己开始剧烈燃烧,那温度就算是他能无限再生的树皇之体也受不了了。 但它既然烧得这么猛烈,不用砍也会自己化为灰烬。 火云袄从天地中汲取着它能汲取的每一丝灵机,连云层都像被水浸泡的水墨画一样都清淡了下来,连云层之上的星空都变得黯然了。 但这比起它烧起的熊熊大火来依然不够。因此它便开始焚烧自己和悬天棘轮的本源。 本源是它们一开始被打造出来就存在的东西。当然等烧完之后,它们也就不复存在了。 翠玉峰的禁制依然在,从山体到数十丈的高空之间依然是安全的。 但它被一堆极为明亮的火笼罩着。火焰覆盖了整片天空,满天都是翻滚的火焰,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即便待在室内,室内也充斥着滚烫的火光。 如果不是仙树的清凉水气依然笼罩着山表,一切能燃烧的东西早就全都燃烧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翠玉峰甚至是整个山域范围内所有的禁制,灵机都用在了和火焰的对抗上,其他区域自然也就稀薄了。 只不过这时间是有限的。以敖烨的估计,最多不过半刻钟,这两件法宝就会灰飞烟灭。再过半刻,翠玉峰的禁制就会回复原样。 “跟我来,将翠玉峰上一切人等屠个干净!”敖冕一声激昂的令下,双目中仿佛都充满了血。四条老龙顿时激起尘烟,破空而起! 979 站稳青峰迎客至,坐定火坑待君归 (979 站稳青峰迎客至,坐定火坑待君归) 只不过他们都是才到半空,就感觉到了一股令他们心悸的恐怖压力。 这压力并非对方的境界有多高,而是更深层次的,仿佛他们一出生就带着的某种恐惧被唤醒了。以至于气势汹汹的四人都在半空中停了一瞬。 敖冕忽然想起敖臧在死之前传递给他的心境中,正是带着类似的恐惧的。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想要说的话,就陷入了巨大的麻烦,然后就道殒了。 会不会他是在提醒着什么?难道老家伙的死还有什么蹊跷在其中?但他明明是被翠玉宫的修士用雷遁偷袭才死的啊。 偷袭这种事只可能成功一次,不可能成功第二次的。所以敖冕并不担心这样的偷袭再来一次。 但他不理解的是,怎么会出现血脉压制的恐惧?一个和人类杂交的半树人,居然对他这头纯种的万年老龙有血脉压制? 他头顶就好像天塌了下来,天空的重量沉重地压在自己的身上。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幻觉。他这样去想,这重量就真存在的。 当他以万年修为的定力将这念头扫去,这重量也就如清风般散去了。 重重火云之后忽然露出的了一个巨物的身影,再度惊爆他的眼球。这是什么东西,翠玉宫什么时候开始养这种巨兽了? 这乍一看是横在他们四人面前的一个巨大黑色怪兽,有百丈之高。 它如同噩梦中走出的巨人,身上有无数的粗大手臂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如一群挣扎的蠕虫般正在不断挥舞。 但若细看,这其实是一棵巨树,两条大腿是两条粗大的根紧紧地扎在陡峭的翠玉峰中,自身主体则在崖壁上横长了出来,拦在了四条龙的面前。 既然对方出动巨树,老龙们自然不会再以人身作战了。一片金光闪过之后,四条老龙齐刷刷化为四条颜色各异的巨龙,鳞爪飞扬,不落气势地咆哮而上。 接着他们面前便是无数的巨臂在这半空中握成了一个一个得拳头,纷纷蓄满了力,然后如暴雨般的巨拳狂涌而来,一次真正的迎头痛击! 翠玉宫又不是北方尘族,当然不会养什么巨兽。这忽然出现的古怪东西是木头的树身。 木头受命出战,就抱着要死守翠玉峰的执念。管你来的是什么,四条老龙也好,一万条老龙也好,他是绝不会放过去一个的。 但他只有一个人,怎么挡四条龙? 在自身执念和四条金丹老龙强烈杀气的双重冲击下,他体内的树皇血脉被激活了。树皇之体初露峥嵘,只是初露而已! 这种状况下,被爆锤得鼻青脸肿的敖冕也明白了。但即便对方是树皇又如何?血脉压制又如何?他龙族脱离树族十万年了,不认树皇也十万年了。 树皇明显还很年轻,境界也并不高。他之所以能暂时暴揍四头金丹大妖,一个是因为血脉震慑,另一个是因为翠玉宫的禁制正在全力助他。 但翠玉宫的禁制正在焚烧之中急剧衰弱。他们四条金丹老龙联手,只要能克服血脉上的天生恐惧,要杀树皇绰绰有余。 “一条幼年的树皇,境界还不高,趁现在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敖冕在拳脚交加、血鳞横飞的混乱之中愤怒吼道。 这时候的丹阳阁中,议事堂内,气氛也好像被四周的火焰烤过,变得极为焦灼。 黑色的窗帘阻挡了窗外强烈的火光。连菱坐着的主座上延伸出许多如同树根般脉络,在地板下发出绿光,使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青绿色的光芒。 她身周时不时冒出许多虚幻的红色火光,这让她仿佛坐在火坑中。但她每次都会立刻运起法力,将这些火焰压制下去。 这座位直接联系着仙树。只要拥有权柄的人坐了上去,又得到仙树的认可,就可以联通仙树的意识,操控整个翠玉峰周边的大阵。 只是这个座位一旦坐上去开启了,她就不能轻易下来。 现在可以说她就是仙树,仙树就是她。如果忽然中断连接,不但整个大阵,就是仙树也会失控受损。 敖冕焚烧悬天棘轮和火云袄,这伤害是直接作用在仙树上的,也就等同作用在她身上。但她的法力也和仙树同为一体,所以尚能抵御得住。 而翠玉宫其他的诸位长老大多都坐在四周,他们倒是可以自由出入丹阳阁。只是还没有连菱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太上长老,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让我上去看看吧!” 第十九坐如针毡,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哭着说道。 她杀了敖勒之后就在这里看着勾诛上去与南晚辞“论道”。但现在论道已然结束,南晚辞安然走出火云回阴阳宗的飞舟去了,勾诛却不知所踪。 如果正常的情况,这只能说明勾诛论道败北,已经灰飞烟灭,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但在勾诛来说情况又有不同。勾诛和连菱是神魂因果相连的。如果勾诛死了,连菱也会死。但连菱还活着,就这说明勾诛并没有死。 且勾诛是第十九的“物主”,神魂上也有联系。如果勾诛死了,她不可能察觉不到的。这也是她居然还能坐到现在的理由。 但左等右等,勾诛还不见回来,她自然是越来越心焦了。 “小十九,安心。”连菱安然微笑道,“再等等。” 其实连菱是更坐不住的。但她又必须坐着。 百里之内,她随时可以和勾诛心神相通。但勾诛进入留身碑后,他们处于不同界空,就无法沟通神意了。 这一场论道,她能看到的状况就在勾诛和南晚辞一同进入留身碑之后戛然而止。之后出来的是南晚辞,而勾诛则一直没有出来。 虽然说勾诛没死,但也不排除有别的可能。比如说他被困在了留身碑内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甚至被控制了心神? 她记得勾诛和她说过的话:“不管有没有神意相通,只要我没死,你就一定要相信我有我的办法。” 那就是如果他有危险,就一定会传回讯息。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又没有死,那就坚信他没事就对了。 阴阳宗如果是擒住了勾诛,必然是用来要挟她。现在没有音讯,应该是阴阳宗还没有决定开出怎样的条件来。 他们决定并给出条件之前,勾诛的性命是无碍的。 在她无法脱身的情况下,无论是派第十九还是霍云还是连萍,甚至缪其中、木飞等人上去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只有紫府实力,不可能和还有多名金丹高手的阴阳宗抗衡。 唯一有金丹实力的木头得独抗四头金丹老龙,她还得全力催动禁制相助。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能掌控局面。 所有她即便再心焦,也得保持淡定,泰然自若。 如果她惊慌失措,其他人会比她更惊慌。 如果她现在不管不顾,直接放弃阵法去找勾诛,必然满盘皆输。 那时木头第一个死。 接下来是这丹阳阁中所有人都得死。 然后是翠玉宫近万弟子,以龙族的复仇的愤怒和嗜血的本性,必然十不存一。 所以她没有办法,她必须等。 即便内心煎熬,她也必须必须等。 她要等阴阳宗的人开出用勾诛交换的条件。 她得等木萝和林玫儿带着妖界的援军到来。 她得等云王的军队翻盘。 她得等勾诛活着回来! 980 谷玄真独守山口, 榕千紫奇谋破门 (980 谷玄真独守山口,榕千紫奇谋破门) 翠玉宫的高层大多聚集在丹阳阁。但有两个人是例外的。一个是回春长老沐葭,她在回春院驻守。另一个是百草堂的谷玄真。 在这场大战一开始他就积极向连菱请命,带领百草堂精锐弟子去驻守翠阳殿了。 翠阳殿是翠玉峰的南大门。理论上围城之下,我主动驻守城门这是积极请战啊。但其实并非如此。 谷玄真是在鬼玄阴时代就存在的老油条了。他自然知道翠玉宫方圆百里的地盘,禁制薄弱的地方有,但并不在这个凡人上山才走的翠阳殿。 战火若起,别人肯定是击中火力攻击翠玉峰的中枢丹阳阁的。翠阳殿这地方离着翠玉峰还有数十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旦真是有情况了,他拔腿就逃也方便。反而离着其他长老太近,他要溜就不方便了。 禁制开启后,翠阳殿前就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整个翠阳殿也成了禁制的一部分。此时古玄真正带着弟子们在翠阳殿顶上巡视。 这样的巡视自然是很轻松了。下着雨,又是深夜和凌晨之间,根本不会有人这时候上山的。 就算有人来,在凡人眼中翠阳殿也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看到的将只是混乱的密林和来来回回绕圈的路。 谷玄真和几名得意弟子都坐在屋顶的瓦片上,有些无聊地望着被大门口屋檐下的灯笼照耀下幽暗的树林。 这些灯笼也被禁制笼罩着而变成了单向的。从外往里看依然是一片漆黑。 但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时他仔细看去,吃了一惊。 居然有几个穿着街上民夫短衣的凡人,手提肩挑,提着一些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到了翠阳殿的大门口。 他们居然在雨中点起了香……虽然不一会儿就被雨水打灭了。 不一会儿他们又摆起了供桌,铺上了贡品,烧起了纸钱。接着杀了公鸡和黑狗,把血洒得到处都是。这竟然是在做一场法事? 大半夜这些人疯了吗?谷玄真烦躁地想。其实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这些人有本事就攻打禁制好了,看他们能破得了阵? 但偏偏这时候,翠玉峰丹阳阁的方向火光冲天,已经映红了大半边天空,显然是受到了某种猛烈的攻击。 要命的是,连带整个翠玉宫的护山禁制都被削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莫非是这些凡人注意到了翠玉宫的异样,来焚香祈祷平安?”谷玄真手下一名弟子猜测着问。 他说得是有道理的。翠玉宫的修士们一向被金州凡人当做神仙焚香礼拜。如今翠玉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凡人们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能就随他们这样瞎搞下去了。在外层禁制变得薄弱的情况下,他们乱撒那些狗血鸡血什么的有一定巧合的可能会污染内层禁制的部分阵枢。 那些东西一旦污秽,门口部分禁制受损。虽然还不至于让敌人长驱直入,但他这个守门长老也是要担责的。 “你们几个去,让他们滚。”稳妥起见,谷玄真下令道。 对付凡人最是麻烦。如果动用禁制的威力,那些人直接就死了,只能派人去驱赶。 谷玄真在屋顶上看着弟子们下去开门,出到了大门之外的空地上赶人。 两伙人不愉快地对话了几句,然后便动手打了起来。几个人在泥泞的地面上翻滚着打起了泥战。 “蠢货!竟然连几个凡人都搞不定!” 谷玄真怒从心起。翠玉宫的确是有对凡人不得动用任何神异力量的戒条,但关键时刻也要灵机应变才对啊。 他纵身一跃便出现在了混乱的斗殴场上,正要用神识之力将这些凡人镇住,忽然察觉不对。 数枚细若发丝的针从那几个凡人身上悄无声息地飙射而出。好在他的紫府神觉及时发起警兆,他身形立刻变得缥缈,瞬移了出去。 “千里定魂针?” 如果不是千里定魂针的始作俑者缪其中正在翠玉宫任客卿长老,给他们都演示过这招数,他恐怕也避不过这一劫。 至于那些和“凡人”们扭打的弟子,恐怕是下来之初就被千里定魂针给控制住了。后来的扭打都只是故意制造混乱诱他上钩做的戏而已。 “玄铁卫?” 谷玄真心中大惊。能用千里定魂针的不是魂宗就是玄铁卫,而且这两者可以说是一路货,因为玄铁卫至少一半的成员就是魂宗弟子。 玄铁卫攻打翠玉宫合理,但他怎么也没想不通,从来都行事诡秘的玄铁卫居然会选择从南大门攻入? 他已经决定先逃回翠阳殿内,然后再溜之大吉。但直接溜是溜不走的,至少得先阻滞一下敌人。因此他手上法力一运,一股气浪就压了过去。 那些“凡人”们顿时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爆响,然后崩解成了无数的零件。怪不得这些人气息暗弱被他当做凡人,原来他们是微薄灵气驱动的傀儡! 此时他借着这股气浪的反坐力正要倒退着进入翠阳殿的禁制,只剩下几步远的时候,却感觉一股坚硬如墙的力道将他阻住了! “老夫玄铁卫指挥使榕千紫,见教了。” 一声古怪嘶哑的低声之后,谷玄真心中传来一阵强烈心悸的感觉。背后这人灵机内敛,宛如一块死木,但真实实力却比他强悍了不知道多少倍。 对方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觉就好像脖子上套住了一个厚重的铁箍,根本动弹不得。 谷玄真原本只想着自己逃跑,根本就没想向丹阳阁通传求援,这时候想要发出讯息却也迟了。 眉心一阵微微的刺痛传来,他的世界顿时停滞,那飘落到眼前的雨点都停止在了半空。 一枚千里定魂针刚好射中了他的印堂。他的思维虽然就这么停滞在了那一点上,肉身却反而更加活络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隐匿禁制撤去,数十个全身紧紧裹着连帽黑袍的人走了出来。 谷玄真猜对一半。这些人都是玄铁卫,但并非是魂宗的人。 为首的除了榕千紫、楑郁之外,还有五行宗的金德院院长周踏、神器堂堂主苏羽信、飞剑堂堂主陈昂等人,都带着一干弟子。 昊明见接管昊汉的身躯之后信不过长子昊统,因此剥夺了他的玄铁卫的权柄,让榕千紫城了玄铁卫的指挥使。 但榕千紫也只能指挥五行宗儒玄为主的这一半。魂宗修士为主的另一半他是管不了的。 不过这也无妨。因为魂宗那一半玄铁卫由魂宗宗主方太冥领着,去支援昊志的南征军了。和他的任务互不相干。 他们的任务在唐肃从巫瑕那套出云王的后代马上要在回春院出生的时候就确定好了。 他们计划是乘着翠玉宫禁制薄弱的时候进入翠玉宫,带着这些人直奔回春院,拿下云王马上要出生的后代作为人质来要挟云王! 981 奸计蒙混玄关岗,谗言挑动老臣怨 (981 奸计蒙混玄关岗,谗言挑动老臣怨) 所以他们这一轮行事要绝对诡秘。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云王一定会设法把正在生产的王妃弄走的。 精于算计的楑郁认为,从正门进入是最诡秘的。因为大战开启之后,正门反而会是一个无人问津,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而且龙族和阴阳宗一外一内夹击翠玉宫,翠玉宫的护山禁制迟早要被破坏的。他们不用着急,完全可以等禁制变得薄弱了再用设法突破进去。 所以他们从大战开始就一直守在这附近监视,注意到翠玉宫山门禁制变得薄弱了才开始动手。 “谷长老,带路吧。” 榕千紫冷冷发令,而谷玄真则立刻拱手鞠躬领命。这只不过是个仪式罢了,现在的谷玄真中了千里定魂针,已经成为随便他们摆弄的傀儡。 其他人纷纷将身上的黑袍脱掉,一个个露出的都是早就穿好的翠玉宫内门弟子的服饰。 翠阳殿顶上还是有其他弟子在看守的。但他们在谷玄真出去的那一刹那开始,他们见到的便不再是实情,而是被玄铁卫所带来的法器干扰而看到的幻觉了。 他们看到谷玄真将那些凡人驱走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走来一批和他们服饰类似的翠玉宫弟子。谷玄真到了门口则是直接放开禁制,将他们领了进来。 “谷长老,这些师兄弟是……”看到谷玄真带着这一帮人有人忍不住问道。 谷玄真头也不回地答道:“他们是内院弟子,从云天城青阳镇撤回来的。我现在带他们回内院休整,你们给我把门看好了!” “遵命!” 云天城有翠玉宫的内门弟子协助看守传送阵这是众所周知的。何况还是谷玄真亲自领着,他的弟子们自然没有了丝毫怀疑。 …… 早已四分五裂的木野部,在崇山峻岭深处有一处重要的洞府,名为“根深洞”。这里原本有多达六位长老的尊位。 现在却只有一人坐在哪些连接着仙树,形如灵芝的大宝座上了。 其人姓槐,名盛,原本是介于主战派和保皇派之间的中立派,是榕千紫之外,木野部中仅剩的一个有着金丹三花修为的长老。 榕千紫叛逃之后,整个木野部名义上在位的金丹长老只剩下他与桐风。桐风正在外镇压一些叛乱的附属部落,眠恶山就由他主持大局了。 根深洞是一个岩洞,阴冷潮湿,没有阳光,并非树人喜欢的环境。 但他坐着的这个“仙蕴根芝”是直接从仙树上生长而出的。他在上面打坐便可以汲取仙树精华,远比在外凭借阳光雨露修炼更为有效。 这时一阵心悸打断了他的修炼。他睁开眼来,看到黑暗中的传影法器已经泛出虚幻的光芒,映照出南山门处巡城卫们惊慌失措的身影。 他的第一反应是恼怒。南山门都已经关闭多少年了,有什么人来闯别理会就行了,这种无聊小事居然还来打断他的修炼? 但当他发现来的人是树后木萝,还在重拳轰击阵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其实木萝完全可以走传送阵进来的。他们不会有任何阻拦。既然她声称持有圣旨,直接跑去妖皇殿也没有任何人敢挡着她。 但是她为什么偏偏要走山门大路?这是被木野部明文禁止的。 木野部现在只剩下两个金丹修士,人心涣散,又守着一个灵机兴盛的宝地眠恶山,因此极为担心别族的觊觎,所以才干脆关闭山门,平时都处于严防死守的状态。 如果木萝来了就给她网开一面,坏了规矩,那其他被阻挡的任何妖众岂不是都有理由不服? 但木萝又持有圣旨。木野部有木野部的规矩,但这规矩对树皇并没有约束力。以木野部的规矩为由阻挡树后进入,岂不是抗旨? 这样一想,他就决意立刻通传南山门,让他们准备恭迎树后大驾,他会尽快放开禁制。 但他的命令还没有发出,黑暗中却有一个人影叹道:“木野部统摄妖界十万年,可惜如今皇部之位已拱手送人了。” 这话说得他愤怒回道:“胡说!我木野部不是妖界皇部,还有谁敢说是?” 那黑影却冷笑道:“现在的木野部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谁都知道木萝部才是妖界的皇部。” 所谓皇部是妖皇所在的那个部落。理论上现任树皇是前任树皇木野之子,所以也是木野部落的后代。按理,木野部早该以新树皇的名字重新命名了。 但实际并非如此。因为新任树皇在妖皇殿登基之后就跟着木萝走了,从此再没有在木野部居住过。那他到底算不算木野部的人? 他们也曾多次试图迎回树皇大驾,但每次都被木萝以各种理由推脱了。木萝此人明显是希望假以时日,让木萝部成为公认的妖界皇部! 偏偏她这样做并不违反任何树族的祖制。因为祖制并没有规定树皇一定要呆在哪个部落里。 就算纯以与树皇亲缘关系的远近论,黎山一脉的木萝部比起木野部来也差不了多少。 这个在坐在黑暗中,另一株较小的仙蕴灵芝上说风凉话的黑影是枯木荣的一个分身。 “枯木荣,我让你在这里修炼已经是网开一面,可不是让你来乱说话的。” 木野部金丹长老人数已经太少,槐盛对枯木荣重振木野部的执念又无什么反感,因此他和桐风默许枯木荣在这里占据一朵小型的仙蕴根芝秘密修炼多年了。 只是他虽把枯木荣当做部落暗藏的一张底牌,但并不允许枯木荣随意在外暴露身份,或者是插手木野部内部事务。毕竟这家伙和木萝有旧仇。 枯木荣并未理会他的警告,而是冷然叹息道: “我们木野部十万年来,多少代人忠心耿耿服侍树皇一脉,多少人为此舍生忘死。结果呢? “结果还不是木萝部拿走一切。你莫非以为浑沌天劫之后,我木野部还能再重现于世吗? “现在的树皇并非以前的历代树皇,他现在就已经忘记我们了。天劫之后,木野部将永远灰飞烟灭。” 这话入耳的同时,槐盛心中莫名地腾起一阵不平和怨憎的怪异情绪。很难说这情绪是原本就有,只是枯木荣的话给挑明而触发了出来。 请假一段时间 我需要请假一段时间,因为发新书了。 新书还没有通过审核,大家不用着急。 以后要双开,这本书会相对慢点。但一定会完本的。 预估一两天就可以看到新书,请多支持啊。 新书求支持 推荐票请投给我的新作。 这里介绍一下我的新作品。 我是真想过在同一个宇宙中写一辈子仙侠的。不过我现在挺认可某读者说的话:仙侠已经写尽了,仙侠是死路一条。 这其实没什么武断的,就像京剧、曾流行一时的武侠、让我痴迷多年的本格推理小说,你不能说它们不伟大,但没落终究是没落了。 类型小说的类型其实只是壳。我现在无所谓壳变成什么样子。用任何壳都一样,书写的核心依然是我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我用了一个看起来很流行很亲民的标题《我能修复一切bug》(好吧,其实我本来有个更典雅的标题,但被专家否决了)。这本书现在已经可以搜索到了。 另外我也会改变一下语言风格,变得更轻松活泼一点。 不管你喜不喜欢这类都市轻小说类型,我向你保证,我依然会秉持着严谨的逻辑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写作真正的小说,创作真正可以“活”着的人物和宇宙。 而非仅仅为了吸引目光去编一些荒诞不羁且毫无营养的东西。 请支持我的新书,求推荐票求收藏。但暂时请不要太投入感情去阅读…… 因为我这次会采取不同的策略。一旦编辑依然不和我签约,我会毫不犹豫地切掉重写,直到编辑肯和我签约为止。 我不会像《浑沌记》这样免费写三年了。 这是因为我现在认真地计划要转为职业作家。职业作家不签约怎么吃饭呢? 《浑沌记》我会写完的。我已经把构思细节写到了结尾了。但是在争取新书签约这段时间,我会先确保新书的更新。 982 碧沙铁拳摧坚壁,飞雪神女持寒碑 (982 碧沙铁拳摧坚壁,飞雪神女持寒碑) (特别提示:还有不少读者把推荐票投给了这本书:(强烈建议投我的新书啊。如果新书又双叒叕签不了约,我这三年的努力可就完全白费了!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书名,请搜索《我能修复一切bug》帮我投票!) 枯木荣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幽芒。其实他说的话是否符合事实并不重要。即便是同样的事实,也可以有完全不同的解读。 他所使的是从体内寄生的那几头梦貉那学来的一个神通,名为潜想默换。 这一招可以用少量神魂之力悄无声息地替换掉对方的一个想法,中招的人甚至根本察觉不了对方动用了神通。 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设法引动对方的某种负面的情绪。心神坚定的人是不可能中招的。所以枯木荣每一句都切到这位槐长老的痛处。 “那你说应该如何办?”槐盛问。 “这事你不用亲自过问,让巡守长老桦韧全权处理,尽量拖住木萝一些时间即可。”枯木荣的分身双目闪着异芒,压低声音说。 槐盛这人较为死板。如果让他参与诛杀树后、修改圣旨这一系列事,他只会当场翻脸杀人。 但他此时已经中了“潜想默换”,枯木荣说出一条看似无害的建议去取代他原来的决定却是没问题的。他不但不会问理由,事后都不会记得这件事。 果然槐盛只是微微一点头,便把这意思传音了回去,接下来就再也不过问了。 所以南山门的巡城卫们惶恐地呼叫了半天,最后来的是一脸冷峻的巡防长老桦韧,和浩浩荡荡一群至少五百人的木野部巡防队。 木萝这时候依然在一拳一拳地砸向山门口的防护禁制。 这禁制并不是单纯坚固的纯阳禁制,而是被填充了木系生机,坚韧得就像一团牛筋。 一拳打进去,禁制能凹陷进去一大片,力道都被卸掉了。她一收拳,禁制又恢复了原样。除非她能一拳将禁制击穿,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击不穿就放弃,那她也就不是木萝了。明知没有用,她依然在一拳一拳地轰击着。而且在不断轰拳的过程中,她也在琢磨这其中的关键。 她每一拳都对禁制造成了一定的破坏,只不过还没有等到下一拳,这破坏就自动修复了。 这也就等同她每一拳都是无用的。所以即便打一万拳也是一样无用。 但如果她每一拳都能给这禁制留下一点缺损,哪怕只是暂时的缺损,那这些缺损积累起来,她就迟早能打破这片禁制。 只要是暂时打破,她进入木野部也就够了。 这让她想到了她在云天城灭王家的时候,顺手得来的碧沙珠。 碧沙珠是一件血祭法宝,由很多碧色的沙粒组成,每一颗都是王氏族人的血肉祭炼而成。 这些沙粒想要直接入侵木野部的门户禁制不可能,却完全可以乘着她的重拳轰击破开禁制的那一瞬间侵入进去。 所以她每轰一拳,都在拳上带了一些碧沙。当她收拳的时候,禁制立刻恢复原状,那些碧沙却被留在禁制中了。 禁制之力迅速运转,很快会将这些异物排斥出去。 但被木萝的气血之力催动的这些碧沙也都等同法宝,并非没有抵御之力。它们尚未完全被排斥出去,木萝下一拳又来到了。 这样她每一拳不再是无用功,而是每一拳都把更多的碧珠沙留在了无形的禁制中。 无形的禁制也变得有形了,因为其中渐渐多出了一条由碧沙所组成的通路。 这就轮到守城的巡城卫们着急了。 桦韧之所以能获得槐盛的看重成为巡守长老,其性格就如同顽铁。在他来看来,规矩就是规矩,能任何变通就不叫规矩了。 木野部长老会发布的禁令就是禁止任何人走陆路出入部落,这其中并没有给树后开任何例外。 如果是树皇亲来,可以当场颁下口谕废止禁令。但在此之前,他是绝对要坚守不怠的。 “你们和我一起上,如果禁制被突破,就用你们这五百条人命,把破口堵上!” “死守!死守!死守!” 五百余人组成的巡防队一齐振臂高呼。这支队伍从被桦韧组建起来开始,早就在准备着能有这么一天,为木野部去死了。 …… 在围观的阴阳宗弟子的欢呼中,火海中呼啸而出一股夹杂着雪片的寒风。一身素白如雪、绝世而独立的广寒神女从火海中走出了。 她并未给欢呼的阴阳宗众人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只是冷冰冰如同雪片飘过般在虚空中飞遁而过,回夜空中如同一条悬浮的大鱼般的云海鲲洲去了。 和阴阳宗众多长老、院首、堂主一同坐镇主舱的何无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归来的得意女徒。 “事办完了。” 南晚辞只是微微一躬身,带着寒气吐出四个字来,然后便往自己的蒲团上落座。她向来就是如此冷傲,即便对自己师父也是如此。 何无极的脖子有些生硬地转动,让无法转动的眼珠对准了她的方向。 在他眼中,这位白衣胜雪的女徒,从外表上和原来一模一样,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其实是能感觉得到的,那就是南晚辞的金丹三花圆满了。 这并非是有缺陷的三花的补全,而是整个金丹三花完全圆满了。 她的境界如今已经站上了凡人的巅峰。只需要汇聚生灵愿力,她便可以成就元婴。 缺陷本身就是一种代价。付出代价就有资格获取收益。一个很大很难弥补的缺陷一旦被弥补圆满,境界直接随之圆满也并不奇怪。 只不过一般人不愿意冒这么大风险走这条先亏后盈之路罢了。 但她那种冷傲的性格,恐怕是无法获得任何愿力去成仙的。 “勾诛呢?”何无极问。 “自然是在我手里。”南晚辞有点不客气地说。 “看看。” 何无极穷追问底。他不是不信任这位女徒,实在是这件事太重要了。勾诛是连菱的道侣,也是她最大的软肋。 南晚辞嘴唇微抿,眼中露出不被信任的嫌恶表情。但面前是师尊,她再傲慢也不敢怠慢,只好伸出手来,摊开掌心。 一道白色空遁光芒闪过,她掌心浮现出一尊竖立的,布满血痕的白色玉碑,正是血痕留身碑! 其他人只觉得寒气渗人,并看不见碑内的情景。只有何无极的神识得到允许进入留身碑中。 他看见一片虚影,勾诛正在与一名他幻想中的敌人继续斗法。 他这个斗法并非真实,纯粹是他在幻境中的臆想,并不消耗任何法力。即便他战胜了对手或者被对手所战胜,一切也会重头开始,无限循环。 这样勾诛就永远被困在碑中,不但不能脱身,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何无极点了点头。这种方法困住勾诛,可以说他的生死完全掌控在碑主人手中,用来和连菱谈判再好不过了。 但他觉得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这的确是勾诛没错。但,你还是南晚辞么?” 983 南广寒取血验身,连碧落持钥换人 南晚辞冷笑道:“师尊,您说呢?” 其实何无极这话一出口,四周诸位长老、堂主都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莫非真的南晚辞其实已经在论道中败了,这位是假的? 但他们中也有数位金丹,甚至也有金丹三花高手。 即便神识之力虽然不及何无极,但这么多人也绝对不至于一个同境界的同门的身份也识别不出来吧? 在他们看来,这个南晚辞的魂息除了成就完美三花导致有所加强之外,并无有任何瑕疵的迹象。 就算要假冒,也得有远超过三花实力才有可能假冒。 但这怎么可能?莫非翠玉宫背后除了金丹修士之外,还有早就远离凡尘的地仙助阵不成? 何无极木偶般的脸分毫不动,却传出带着宏大而神圣得让人无法质疑的语气的声音: “你的魂息无问题。但据为师所知,勾诛那留身碑中的宝灵,是摄你神魂之影而生,所以与你神魂几乎无二。是否魂息也是同一,这点为师不能确定。 “换句话说,你究竟是那个宝灵具现,还是南晚辞本尊,为师不得不有所怀疑。” “呵,”南晚辞轻笑一声,说道,“师尊认为如何才能证明弟子的身份?” 何无极依然用那个空灵不知何所来的宏大声音说道:“为师须取你一滴鲜血,当着诸位同门之面,送回宗门验你肉身是否正身本体。” 一般修士都是靠魂息来识别,而非肉身。因为分身、傀儡、夺舍之类的事对修道人而言并不奇怪。所以肉身即便再重要,对修道人来说也只是外物而已。 何无极看似舍本逐末,但用在这里是刚好。 宝灵毕竟只是宝灵,就算达到金丹三花,也只能以法宝化人身,又怎么可能化出和另一个人完全一样的肉身出来? 所以他只要取得南晚辞一滴血,从飞舟上直接传送回宗门验明身份,然后让宗门将信息传递回来就行了,往来不用一刻钟。 南晚辞脸色虽然难看,但并没有犹豫。她纤指轻轻一弹,食指指甲立刻划破了拇指的指肚。 一滴晶莹剔透如红玛瑙一般的血液被她弹了出来,在空中缓缓地朝着何无极飞了过去。 何无极拿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玉瓶一接,命人送上传送台。空遁白光如闪电般略过,玉瓶立刻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儿,传音玉壁上显出一个白衣老者,玉瓶在手,将血滴入一个玉鼎中。然后另一名白衣弟子取来宗门血骨堂留存的一滴血样,一同放了进去。 白衣老者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往传音壁这边回道:“禀宗主,方才送来的这一滴血已验,与血骨堂中保存的广寒师姑留存的血样并无二致,属同一人无疑。” 这话音传来,虽然何无极僵硬如木偶的脸没有丝毫变化,四周围观的阴阳宗众人都是眉头一松,发出“吁……”的声音,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万一广寒神女已经不是广寒神女,他们损失一大战力不说,一个金丹三花的敌人坐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风浪来! 众人虽然都放松了,南晚辞的眉头可一直没松开一点点。她脸色阴沉地挤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问道: “师尊,这下可满意了?” 若不是这样做,大家反而要觉得这不是南晚辞了。她这脾气怎么可以轻易接受被人质疑她,哪怕是宗主何无极也不行! “委屈你了。师尊也只不过以防万一。” 何无极轻描淡写地回应一声,然后立刻就改换了话题。 “是时候和翠玉峰上坐镇的连碧落去交涉一番了。勾诛我可以还给他。但要以她手中的翠玉峰来换!” 这时坐在丹阳阁议事堂主座上的连菱恰好心中如有所动,抬头一看。 她的目光直接穿透了丹阳阁三层单薄的地板和屋顶,穿过其上纠结着如同千丝万缕的丝绦和无数藤蔓的翠玉峰禁制,再穿过熊熊烈火和浓密的雨云,看见了一片闪烁着许多星辰的天空。 穿着灰白大氅、头戴玉冠、手持一柄拂尘的何无极端坐在莲花宝座上,如一尊神像般在星辰之中具现出来,面无表情地望向火海中的翠玉峰。 “勾诛在你手上吧?你们想要什么?” 看到这人默然无语,连菱更是没时间和他客套。她虽然明知勾诛此时并没有死,但依然很急迫要从阴阳宗的人口中听到勾诛还活着的消息。 “碧落道友,此言差矣。” 何无极冷漠地回道。 “贵派勾长老不服此败,以至于心入迷障,难以解脱。我阴阳宗修士广寒神女慈悲为怀,未忍伤他性命。道友又岂能说是人在我手上用来要挟于你?” 他非要这样说并非故作姿态。 阴阳宗一向自诩道门正宗,凡事都要光明正大。否则便是与整个宗门的宗旨有违,传出去直接影响所有阴阳宗弟子的道心。 “废话真多!” 连菱虽然心中急躁。但她更知道,心急的并不只她一个。 她往下一指翠玉峰。那里残存的禁制之力加上化身树皇之体的木头正在和四条金丹老龙疯狂对轰,如山崩地裂般沉闷的巨响正不断传来。 “前辈非要磨蹭时间,等翠玉峰落入这些妖龙之手,你们阴阳宗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何无极拱手一礼,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阴阳宗堂堂正正,替天行道,莫非连宫主以为我们是打家劫舍之徒不成? “倒是勾长老深陷迷障无法自拔。若要救他出来,非得有翠玉峰禁制之力不可。 “救人一命胜功德无量!若连道友将翠玉峰护宗大阵的阵钥借老夫一用,老夫便舍上五十年道行拉他。” 即便连菱知道他们非要装正直的秉性,此时也真是无语了。明明是你们乘人之危来挑衅又抓了人来勒索,却偏要做出自己一副慈悲为怀助人为乐的样子! “阵钥就在我这里。” 连菱手中灵光一闪,显现出一块形状奇特,犹如一截树根,但材质晶莹剔透、通体碧绿,堪称极品满绿的翡翠来。 “你们马上把人放了,这座翠玉峰便是你的!” (几天没更,让大家失望了。但有一个好消息是,我的《我能修复所有bug》(本来我起的书名叫《神觉》……)已经成功签约了。除了起点之外,现在用q阅也能看到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吧! 双开之下,《浑沌记》还会再慢一点。请暂时理解一下吧。只有把新书写好,我才有可能走上真正职业作家的道路,才有可能写出更多的小说不是吗?) 984 仙息虚止定天地,神算妙计困宗师 (984 仙息虚止定天地,神算妙计困宗师) 看到连菱手中的翠玉峰阵钥,何无极原本冷漠无情的双眸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就此有了神采。他不由得伸手一摄。 原本他早已消磨了一切欲望,或许说他根本不存在任何欲望,因为他本就是一尊偶像,和庙里的泥菩萨没有区别。 但唯有一件事是例外的,他真的很需要这座翠玉峰。东胜神洲之大,唯有这里生机浓郁,而且又唾手可得。 如果不是算定厚土皇朝迟早会对翠玉宫开战,他或许不会老老实实地坐在阴阳宗宗主的位置上这么久。 但人心就是这样,若是有了欲望,就会有失望。他心中的希望之火熊熊燃起的时候,失望随之而来,因为他一手抓了一个空。 连菱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一道神意具现的虚影。那么她手中的翠玉峰阵钥自然也是虚影。 他若是秦尊阳,有无视一切界空阻隔直接摄拿的神偷之术,那这一拿也就拿到手了。但偏偏他不是。 不但如此,阴阳宗修的还都是正道之术,更不可能玩这种小偷小摸的邪道。 宗主何无极更是整个宗派的道心寄托所在。所以他这贪念一起,一抓落空不打紧,整个阴阳宗中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心中之道竟然微微地摇晃了一下。 连菱冷笑道:“何宗主,晚辈只是说用此物交换人,怎么前辈伸手就拿?” 何无极避开了这个话题,只单说交换这件事: “贫道有阴阳宗正道之心为凭,你若把阵钥给我,我自然将贵派勾长老放出来。 “你翠玉宫却没有什么正道之心,让我先放人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呵呵。” 连菱丝毫不给面子。 “前辈贪念起时,道心一文不值。我若把阵钥给了,何宗主您不肯放人呢? “就算我强行找你阴阳宗要人,你门下一共七名金丹,那时一起上来群殴,我上哪儿说理去?” “那你说要如何?”何无极问。 连菱将手一合再一张,那枚玉钥已经消失无踪,手中却多了一点若有似无,无法名状之物。何无极见之问道:“仙息?” “听闻何宗主道行精深,虽然尚未蜕凡,却已经接触到了光阴法则的门槛。 “我这一道仙息足以让宗主施展一个虚止之术,将天地定住。 “这时天地万物都不能相扰,你那些阴阳宗门人也被隔离在外。这样我才好用手中阵钥和你换人。” 虚止之术,能将时间定住,天地停止运转,除了虚止之术所指定的几人之外,其他人都将无法插手。 当然,天地本来是无法定住的。如此利用时光法则,只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找到一个间隙。 如同勾诛的神演时隙,在这时光间隙中所做的一切事,对外界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神演时隙只是神意在时隙中活动,对实物没有任何作用。而虚止之术则可以将若干人物传送到时光的间隙中。 这些人物在间隙中发生的一切,最终会被合并回时光长河的主流中。若是受伤便会受伤,若是死了就是死了。 连菱的意思是,我们在时光的间隙中进行阵钥和俘虏的交换。如果是交换顺利,那就换了。如果是不顺利,大不了就动手来讨个公道。 这样就成了她和何无极在时光间隙中单对单,虽然不知道胜算几何,但总比一人单挑阴阳宗七名金丹要好多了。 虚止之术涉及到时光法则,肉身凡胎无法使用,必须用到仙息。连菱要求使用她提供的仙息,这是另一重保障。 虽然虚止之术由何无极发动,但所用仙息不属于他。一旦发动起来,他也就无法停止了,只能乖乖等仙息耗尽,大家才能一起出来。 这样公平合理,符合阴阳宗的道心,而且似乎也比较可行。至少比一点火星就引爆两个宗门的弟子之间的生死群殴要合理多了。 何无极因此而点了点头,说:“那我便带上勾诛,你带上阵钥,一同进入虚止时隙之中!” 以阴阳宗的道心,说话和立誓差不多。何无极这么说话的同时,身周一圈金光也展开了,往四周界空蔓延开去。 无论是天空中闪烁的星辰,是不是喷吐灵机的飞舟,还是翠玉峰上空弥漫的雨云还是熊熊的烈火,甚至于正在疯狂肉搏的树皇木头和五条老龙,都猛然如同冻结般静止了下来。 时间真的停止了。 连菱手中的仙息似乎已经消失,但又似乎依然存在。它是已经存在这空间中无处不在了。 但它又并非是永恒的,而是不断地在燃烧。这燃烧支撑着连菱脱离了凝固时空的束缚,踏空走来。 “何无极,勾诛呢?” 连菱质问道。 何无极将头机械地转向正在他身旁侍奉的南晚辞。本已凝固不动的南晚辞忽然神情一动,活了过来。 理论上,这道虚止时隙中只允许何无极和连菱进入。若是要再进入另一人,没有何无极和连菱两人同时的认可是不可能的。 何无极却把第三人南晚辞给拉了进来! “勾诛正在敝徒广寒手中的寒碑中。” 何无极不动声色地回答。 原来如此! 因为连菱要求他将勾诛带入虚止时隙。而勾诛其实是困在广寒所掌握的法宝中的。 法宝与主不可分离,因此她要求带入勾诛,实际也就认可了带入南晚辞。 这就形成了一对二的不利局面。 何无极如同木偶般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计谋得逞的快意,只是冷冰冰地说道: “连宫主,把阵钥拿出来吧。只要阵钥到手,我就与敝徒一起将勾长老拉出幻境。” 连菱手心碧色光芒一射而出,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碧绿单薄如同长叶般的利剑。 “看来只有和前辈论道一场,才能顺利完成交换了。” 何无极目光一变,提醒道:“你虽然有金丹三花修为,但是成就不久。想要与我动手,胜算不足一成。更何况……” 更何况他旁边还有一个南晚辞,连菱想要一对二?她是找死吗? 这不合逻辑的形势让他眼中忽然变得纠结,双目中似乎有一团黑白雾气正在如漩涡般旋转。 “难道是……” “你猜对了。”南晚辞默默从玉竹伞中拔出寒剑,往前走了十步,到了连菱的身边,转身一拱手说道: “我们一对一自然不是何宗主的对手,但如果是联手呢?” 何无极目光没有再变。他大概猜到了问题所在。但他内心并无波动,因为他的内心早已不具备波动的功能。 “就算是你们两个联手,胜算也不超过三成。”何无极说完居然叹息了一声,“可惜秦尊阳妙算天地,老夫的确不及!” 南晚辞将手中寒碑一抛。 那东西极速扩大,紧接着如同水雾般流动的寒气中,另一名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只是点缀着少许血色花纹的“南晚辞”也走了出来。 她一见何无极便微微躬身一行礼:“贫道寒碑子,见过何前辈。” 然后空中蓝色幽光一闪,玄冥寒气喷吐而出。一名深蓝道袍的年轻道人也出现在幽光环绕中,冷眼看着盘坐在莲花宝座上的何无极。 “对,如果是我们四个人联手,胜算就不止三成了吧!” 985 真假相杀脱桎梏,无有生灭煮虚空 何无极将目光投向南晚辞与寒碑子。 他一眼就能看出寒碑子只是一个宝灵,这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其神魂与南晚辞一般无二,但其肉身并不是真正的人身,而是寒碑幻化而成。 若是取血验身,那是万万不可能验过的。 他又将目光投向南晚辞。这位却是已经取血验过,肉身是真正的南晚辞无疑,其神魂也和他熟悉的南晚辞一般无二。 那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忽然就站到了翠玉宫的一方? 他虽然自认天机神算不如秦尊阳,但如果连输都不知道是怎么输的,岂不可是可悲? “不用看了,”勾诛淡然说道,“这位正是贵宗广寒神女南晚辞。你再怎么验,本尊就是本尊,又能验出什么来?” “南晚辞,我阴阳宗待你不薄,你竟然判出师门?”何无极有些瞠目结舌地问道。 他其实是更不解了。 没有什么宗派比阴阳宗更重视道心。阴阳宗的道心几乎不允许任何瑕疵存在,更不用说背叛师门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了。 理论上而言,南晚辞在背叛师门的同时,她的道心就会随之而崩溃。 道心崩溃,她境界再高也无用。她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质疑之中,根本不存在任何战意的。 但现在南晚辞站在翠玉宫一方公然和自己为敌,看上去却泰然无事? 秦尊阳这家伙到底出了什么神谋鬼划,把他一个好端端的金丹三花弟子变成这个样子的? 南晚辞恭敬地一拱手,说: “贫道并未背叛师门。 “因为尊驾并非我阴阳宗的师长。” 何无极虽然脸上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但眼睛中泛出更加惊愕的光芒。 他惊愕,但是无法理解。 这一幕,其实是在勾诛的预料之外的。 勾诛的筹算预示着让南晚辞与寒碑子当面一战必有大利。所以他所有的出手,其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寒碑子和南晚辞在留身碑中决战。 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在决战中,猛烈的灵机冲撞之下,南晚辞神魂之上的某道桎梏被冲开了。 这使得她想起了很多东西。 想起了她和何无极是如何受命于朝廷,万里迢迢去妖界偷袭梦貉,又是如何陷入敌手。 而一道从天而降的桎梏又是如何乘机演化成了何无极,让整个宗派从此牢牢地受制于朝廷的。 想要挽救整个宗派,她就必须打断这道桎梏! 注意到她的变化,勾诛果断和她定下一个计谋。那就是自己藏身在留身碑中,被南晚辞带回阴阳宗的飞舟上。 擒贼先擒王,干脆深入虎穴斩首何无极,让阴阳宗这个大敌从此退却! 这就足以让翠玉宫的压力减缓不小的一部分了。 南晚辞初回飞舟的时候,尚未得到何无极的信任。这时候勾诛在碑中装死,万万不敢传递任何神念出来。 等到何无极命令南晚辞随他去和连菱谈判,用阵钥换人的时候,勾诛已经无所谓了。 他只要从碑中透出一丝神念,与连菱在同一界空,那连菱便立刻可以感悟到。 连菱拿出阵钥和仙息,和何无极约定在时空界隙中交易,都只不过是她和勾诛一起给何无极布下的局而已。 只可惜眼前这个何无极自身即是桎梏本身,因此他无论如何都是察觉不到,也无法理解的这一事实的。 所以在他眼里,南晚辞的背叛只能是一道无法解释的迷题。 但事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若是能胜过这一场论道,将勾诛、连菱、南晚辞和寒碑子这四人抹杀,那这事如何解释也就不再重要了。 或者他即便不能取胜,只要能坚持到连菱手中的仙息耗光,时光开始继续流逝,他就可以从阴阳宗召唤更多的援手来。 那时候阴阳宗诸多高手和他一同出手,局势就可以顷刻翻转。 虽然双方神念几度交流,他的念头极速翻涌,但论所耗的时间,连一刹那都说不上。 因为一刹那间,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一阵寒意。 广寒剑意! 尚未见到剑光,便有两股无法形容的冰寒剑意在他所在之处,将一切存在与不存在之物全然冻结,然后猛然割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他的躯体随之碎裂,如同一个泡影,怦然破开,许多光影四处飞散,瞬间便融入了整个空间之中。 但在场所有人,连同勾诛,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何无极并未消失,他依然存在。 只是说不出他的大小,说不出他的形状,亦说不出他的形态。他与这在时隙中静止的虚无空间完全融为一体了。 既似虚遁,又非虚遁。因为虚遁术是要将自身不断挪移到其他界空的。他却分明还留在现世中。 但要他说他还留在现世,他既无肉身又无神魂,让你即便想攻击他,也根本无处着手。 也只有将阴阳遁术修炼到极致的何无极,才能施展出如此是似而非、神鬼莫测的虚遁术来。 勾诛尚未思考出对策,便忽然发觉整个空间中莫名掀起了一股诡异的浪涛! 有无数的灵子就像被沸水中所冒出的气,凭空就诞生了出来,天地变成了一片煮沸的海。 任何界空如果能稳定的存在,那么有无必然是守恒的。无中不能生有,有亦不能化无。但何无极这一招,竟然能打破天地法则? 其实不然。虚无中虽然凭空生出无数的灵子,但这些灵子都是正反同生的。 但凡有一个灵子从虚无中波荡而出,便有一个反灵子随之出现。它们一出现便在一起,相遇之后又相互湮灭,同归于无。 其实即便是没有任何法力的影响,虚无天地中也时时刻刻地存在着这种虚无相生,只不过影响甚微,凡人根本都感觉不到罢了。 而何无极法力涌动之下,这种相生相灭便立刻强了无数倍! 这些正反灵子若只是自己相生相灭,那本身便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如果这片界空中有实物存在,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因为实物本身便是灵子所组成的。一旦遇上反灵子,便也会随之湮灭。 这等于是这混乱如同沸水的波动之中,将这片界空中一切的实在之物通通化为混乱的灵子,等同于不复存在! 986 存身虚实无有处,纵火今昔因果间 何无极这术法可谓无边、无间、无极,他攻击的是这世间一切实有之物。 若是这世间存在实有,则一定会受到他的攻击,并因此而消耗他的法力。 但若是这世间没有实有,他这术法仅仅是虚实相生相灭,本身并不消耗任何法力。 在这时空缝隙中,除了何无极、连菱、南晚辞、寒碑子、勾诛这五人之外,没有其他的实有。 而何无极身形化为虚无,并不受这术法的影响。 因此他这术法可以几乎无穷无尽地施展下去,除非四名对手完全化为混乱的灵子! 但他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没有更多的实有来承受他的攻击,消耗他的法力。 如果对方以法力化实来分担自己需要承受的攻击,那就等于法力对耗了。 他自信以数百年金丹的积累,对付四个金丹晚辈,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勾诛只是眉头一动,手中立刻多了一枚黑色的珠子,往空中抛去。 只听轰然一声,水珠爆开,黑色冰冷的玄水立刻充斥了整片虚无天地,将四个人一起吞没了。 何无极这法力无边无极,但缺点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对天地中的任何实体都是无差别攻击。 勾诛修到金丹双花之后,这枚聚水珠能聚集的水比以往多了百倍千倍不止。 即便展开,这些水也并非是正常的水,任何一滴水可能都有千斤万斤之重。 相对于这些水而言,勾诛等四人的肉身不过亿万分之一罢了。所以他们所承受的攻击,立刻也变成了亿万分之一。 其实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攻击,由于何无极的攻击是直接攻击每个灵子,威胁还是不小的。 人的肉身也是由亿万灵子精妙组合而成。这其中若是某些灵子受到攻击,即便这攻击威能极小,也有可能破坏一些结构导致严重的疾病,最终不可收拾而死亡。 但这时连菱身上的青木生机充斥在玄水中,整个水域都化成了碧色。 碧色的生机将四人全都笼罩在其中。无论是你多少混乱的改变,全都是瞬间便修复了。 同时,在混乱的灵子冲击中,玄水也在不断地化为混乱的灵子而“蒸发”。 这就看究竟是你何无极的法力多,还是看我聚水珠里聚集的玄水多了。 何无极的法力若是全用在攻击这四人身上,这消耗还是划算的。但若是用在消耗这些玄水上,那就很不划算了。 这水就是自然界中的水汇聚而成。这还不是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但奇怪的是,何无极的术法依然在持续,没有任何改变。 他并不介意这种消耗! 在这种情况下,南晚辞和寒碑子两人虽然都是金丹三花剑修,却施展不出任何威能。 因为何无极不但没有任何实体,连神魂都没有。她们的剑再犀利,也完全够不着地方! 连菱的作用就是不断给他们四人加血,修复肉身灵子遭受攻击之伤。 “他到底化成了什么?” 南晚辞疑惑地问道。她虽然是何无极的弟子,但也从未见过师父施展这样的神通。 在她想来,隐匿自身,究极之术就是“虚神”,将自己完全挪移去另一个界空,但还能随时攻击到现世的目标。 但即便是虚神,想要攻击到现世就难免与现实有所牵连。 所以在施展虚神之后,如果要攻击现世的目标,还是有可能遭遇反击的。 而何无极这个术法完全不是如此。他根本就没有挪移,他依然存在于现实,但等于不存。明明是不存之物,他却能施展攻击性的术法? 勾诛目中流光闪过,心神疯狂地转过无数轮,一个神通之名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此术名为化神。” 所谓虚神是虚遁的究极神异,而化神则是变化之术的最终神异。 将此术炼到究极,能将自己的肉身连同神魂化为任何可称“存在”的东西。 “他将自身化为了这道名为虚实相灭的神通。” 神通一旦施展开来,也是一种存在的东西。那么只要他的法力还在,这道“虚实相灭”能不断地施展下去,就等同他可以继续以这种形式存在下去。 你若阻止不了这道神通的存在,也就永远都无法攻击到他。哪怕有两名金丹三花的剑修在这里也是一样。 “这道神通在不断减弱,目的就是为了节约法力。” 勾诛对其他三人说道。 “虽然他用这道神通并不一定能取胜,却可以减少法力的消耗来拖延时间。 “我们的仙息有限,维持的这个时空间隙存在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一旦消耗完毕,时隙回归现世,我们就会遭到整个阴阳宗和何无极的联手攻击。” 所以在这一场消耗中,何无极并无需真正对这四人产生伤害,他只需保存自己不死就行了。 在保存自己不死的前提下,他留下的法力越多,在时空间隙合流之后的这一战他便越有把握。 虽然说勾诛一方有三名三花修士,但阴阳宗千年底蕴也绝对不弱。 以何无极以一当百的实力,加上阴阳宗诸多金丹高手,再加上数百艘战舟的威力,硬碰下来勾诛他们是必败无疑的。 “你不用废话,直说我们怎么做就可以了。” 面对这样的局势,南晚辞傲气丝毫不减,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你和寒碑子用剑气覆盖这片天地,我和师父逼迫他现身出来。” 勾诛话音刚落,整个虚空便被南晚辞和寒碑子的广寒剑气充斥了。 虚空中每一寸每一毫空间中都充满了无形的至锐至寒的剑气。 若是有任何生灵出现在这其中,寒气会让它的生机迅速断绝,一切防御沦为虚设,而剑气会让它粉身碎骨。 就等何无极现身出来了。 “我怎么做才能让他现身?” 连菱在神意中直接和勾诛沟通。她没有想到任何术法,能破坏虚实相灭这个神通。 何无极成就金丹数百年,精研阴阳遁术神通无数。他之所以选择“虚实相灭”,其根本就是为了消耗时间。 只要你没办法打断我的术法,我就能一定能以极小的代价,耗到时空间隙结束为止! “我有一个办法。” 勾诛沉着应道: “用林菡仙子教我们的‘今是昨非‘,改变时隙规则,使之拒绝虚实相生!” 连菱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只是要用这个办法,就必须动用仙息。” 她的仙息还是勾诛从木承嗣那里窃来一部分,又在树族的“回光反镜”中顺来一些,极为有限。 这一次全都用在维持时空间隙的存在了。 如果施展“今是昨非”,仙息会加速消耗,时空间隙维持的时间会更短。 “放心,你只管用,我有办法。” 虽然神意中只是寥寥几句的沟通,但连菱可以直窥他想法的全貌。 她立刻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她手心燃起一团白色的火焰。 鹤族林家的血脉传承,吞天炽火! 这火焰极速膨胀,无视一切阻隔,瞬间就把这片虚空给填满了。 烈火烧过,这原本一无所有,但充斥着广寒剑气和虚实相灭的灵子波荡的虚空,就好像被无数镜子无穷次地反射,显示出无数的重影。 在连菱意念一起之下,这些重影便被轻松抹去了。 今是昨非的规则是,无论你过去有什么经历,只要结局不变,我便可以随意改掉你的历史。 而虚实相灭本来就是无中生出正反,正反又重归与无。终究结局都是无。 所以今是昨非一起,就直接把这有无相生的的过程焚烧吞没,只剩下结局了! 浑沌记最新6章节 986 存身虚实无有处,纵火今昔因果间 何无极这术法可谓无边、无间、无极,他攻击的是这世间一切实有之物。 若是这世间存在实有,则一定会受到他的攻击,并因此而消耗他的法力。 但若是这世间没有实有,他这术法仅仅是虚实相生相灭,本身并不消耗任何法力。 在这时空缝隙中,除了何无极、连菱、南晚辞、寒碑子、勾诛这五人之外,没有其他的实有。 而何无极身形化为虚无,并不受这术法的影响。 因此他这术法可以几乎无穷无尽地施展下去,除非四名对手完全化为混乱的灵子! 但他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没有更多的实有来承受他的攻击,消耗他的法力。 如果对方以法力化实来分担自己需要承受的攻击,那就等于法力对耗了。 他自信以数百年金丹的积累,对付四个金丹晚辈,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勾诛只是眉头一动,手中立刻多了一枚黑色的珠子,往空中抛去。 只听轰然一声,水珠爆开,黑色冰冷的玄水立刻充斥了整片虚无天地,将四个人一起吞没了。 何无极这法力无边无极,但缺点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对天地中的任何实体都是无差别攻击。 勾诛修到金丹双花之后,这枚聚水珠能聚集的水比以往多了百倍千倍不止。 即便展开,这些水也并非是正常的水,任何一滴水可能都有千斤万斤之重。 相对于这些水而言,勾诛等四人的肉身不过亿万分之一罢了。所以他们所承受的攻击,立刻也变成了亿万分之一。 其实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攻击,由于何无极的攻击是直接攻击每个灵子,威胁还是不小的。 人的肉身也是由亿万灵子精妙组合而成。这其中若是某些灵子受到攻击,即便这攻击威能极小,也有可能破坏一些结构导致严重的疾病,最终不可收拾而死亡。 但这时连菱身上的青木生机充斥在玄水中,整个水域都化成了碧色。 碧色的生机将四人全都笼罩在其中。无论是你多少混乱的改变,全都是瞬间便修复了。 同时,在混乱的灵子冲击中,玄水也在不断地化为混乱的灵子而“蒸发”。 这就看究竟是你何无极的法力多,还是看我聚水珠里聚集的玄水多了。 何无极的法力若是全用在攻击这四人身上,这消耗还是划算的。但若是用在消耗这些玄水上,那就很不划算了。 这水就是自然界中的水汇聚而成。这还不是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但奇怪的是,何无极的术法依然在持续,没有任何改变。 他并不介意这种消耗! 在这种情况下,南晚辞和寒碑子两人虽然都是金丹三花剑修,却施展不出任何威能。 因为何无极不但没有任何实体,连神魂都没有。她们的剑再犀利,也完全够不着地方! 连菱的作用就是不断给他们四人加血,修复肉身灵子遭受攻击之伤。 “他到底化成了什么?” 南晚辞疑惑地问道。她虽然是何无极的弟子,但也从未见过师父施展这样的神通。 在她想来,隐匿自身,究极之术就是“虚神”,将自己完全挪移去另一个界空,但还能随时攻击到现世的目标。 但即便是虚神,想要攻击到现世就难免与现实有所牵连。 所以在施展虚神之后,如果要攻击现世的目标,还是有可能遭遇反击的。 而何无极这个术法完全不是如此。他根本就没有挪移,他依然存在于现实,但等于不存。明明是不存之物,他却能施展攻击性的术法? 勾诛目中流光闪过,心神疯狂地转过无数轮,一个神通之名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此术名为化神。” 所谓虚神是虚遁的究极神异,而化神则是变化之术的最终神异。 将此术炼到究极,能将自己的肉身连同神魂化为任何可称“存在”的东西。 “他将自身化为了这道名为虚实相灭的神通。” 神通一旦施展开来,也是一种存在的东西。那么只要他的法力还在,这道“虚实相灭”能不断地施展下去,就等同他可以继续以这种形式存在下去。 你若阻止不了这道神通的存在,也就永远都无法攻击到他。哪怕有两名金丹三花的剑修在这里也是一样。 “这道神通在不断减弱,目的就是为了节约法力。” 勾诛对其他三人说道。 “虽然他用这道神通并不一定能取胜,却可以减少法力的消耗来拖延时间。 “我们的仙息有限,维持的这个时空间隙存在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一旦消耗完毕,时隙回归现世,我们就会遭到整个阴阳宗和何无极的联手攻击。” 所以在这一场消耗中,何无极并无需真正对这四人产生伤害,他只需保存自己不死就行了。 在保存自己不死的前提下,他留下的法力越多,在时空间隙合流之后的这一战他便越有把握。 虽然说勾诛一方有三名三花修士,但阴阳宗千年底蕴也绝对不弱。 以何无极以一当百的实力,加上阴阳宗诸多金丹高手,再加上数百艘战舟的威力,硬碰下来勾诛他们是必败无疑的。 “你不用废话,直说我们怎么做就可以了。” 面对这样的局势,南晚辞傲气丝毫不减,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你和寒碑子用剑气覆盖这片天地,我和师父逼迫他现身出来。” 勾诛话音刚落,整个虚空便被南晚辞和寒碑子的广寒剑气充斥了。 虚空中每一寸每一毫空间中都充满了无形的至锐至寒的剑气。 若是有任何生灵出现在这其中,寒气会让它的生机迅速断绝,一切防御沦为虚设,而剑气会让它粉身碎骨。 就等何无极现身出来了。 “我怎么做才能让他现身?” 连菱在神意中直接和勾诛沟通。她没有想到任何术法,能破坏虚实相灭这个神通。 何无极成就金丹数百年,精研阴阳遁术神通无数。他之所以选择“虚实相灭”,其根本就是为了消耗时间。 只要你没办法打断我的术法,我就能一定能以极小的代价,耗到时空间隙结束为止! “我有一个办法。” 勾诛沉着应道: “用林菡仙子教我们的‘今是昨非‘,改变时隙规则,使之拒绝虚实相生!” 连菱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只是要用这个办法,就必须动用仙息。” 她的仙息还是勾诛从木承嗣那里窃来一部分,又在树族的“回光反镜”中顺来一些,极为有限。 这一次全都用在维持时空间隙的存在了。 如果施展“今是昨非”,仙息会加速消耗,时空间隙维持的时间会更短。 “放心,你只管用,我有办法。” 虽然神意中只是寥寥几句的沟通,但连菱可以直窥他想法的全貌。 她立刻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她手心燃起一团白色的火焰。 鹤族林家的血脉传承,吞天炽火! 这火焰极速膨胀,无视一切阻隔,瞬间就把这片虚空给填满了。 烈火烧过,这原本一无所有,但充斥着广寒剑气和虚实相灭的灵子波荡的虚空,就好像被无数镜子无穷次地反射,显示出无数的重影。 在连菱意念一起之下,这些重影便被轻松抹去了。 今是昨非的规则是,无论你过去有什么经历,只要结局不变,我便可以随意改掉你的历史。 而虚实相灭本来就是无中生出正反,正反又重归与无。终究结局都是无。 所以今是昨非一起,就直接把这有无相生的的过程焚烧吞没,只剩下结局了! 《浑沌记》正文卷 987 冥渊出红日,水火生青兰 如果说虚实相灭只剩下结局而没有了过程,那也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因为虚实相灭的结局就是无。 而何无极之所以能存在,就在于虚实相灭的存在。 但虚实相灭的过程已经被连菱的今是昨非抹去,所以他自身也就无以存在了。 所以连菱这一招直接将他推向真正的虚无。 他若不采取任何措施,他的存在,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都会被彻底抹去。 此时他已经无可奈何,只能放弃存身的神通,自己强行从正在不断被抹除的神通中现身出来。 但这片天地已经被寒碑子和南晚辞二位的剑气给充满了。所以他的肉身每现身出来一点,便会被剑气消磨掉一点。 如果肉身被消磨掉,只剩下神魂,他就只能被无情业力拖走,以身死道消做为结局了。 虚无的空间中,只见何无极这名白袍道者的虚影不断地在各处显现,但又瞬间被无处不充斥着的剑气灭杀。 他是在不断地尝试寻找广寒剑气的薄弱之处。 如果施展广寒的的是寒碑子或者南晚辞其中一人,他还是有可能成功找到一处让自己完整地现身出来,再施以反击的。 即便是金丹三花的修士,她的剑气也是不可能全然没有任何弱点,均匀无隙地覆盖整个无边广域的。 但勾诛让两名几乎一样实力、一样术法的三花修士同时覆盖,这就相当保险了。 哪怕其中一人留下了什么疏漏,也多半会被另一人填满。 在极短的时间内,何无极尝试了成百上千次,始终没有找到哪怕能容身一个刹那的一处。 他最终使出了不得已的一招。 猛然间,虚无的空中出现了一轮火红的烈日。纯阳之气从烈日中爆发而出。 想要冲开广寒剑气,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用纯阳之气硬扛了。 但即便他是何无极,想要冲破两名金丹三花修士的剑气也不是容易的事。尤其他根本无法现身施法,只要一现身就被消磨。 所以他直接舍弃了他半个肉身,将半个肉身全部化为纯阳之气,从虚无之中爆发了出来! 他付出的代价不是没有收获的。这些纯阳之气猛烈爆发,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与广寒剑气抗衡的纯阳护壁。 整个护臂是球形的,明亮如日,几乎不可直视。而何无极则的肉身则在球形中央显露出来,犹如日中黑子。 他虽然毁弃了半个肉身,但此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身躯完整,道袍裹身,手中还拿着拂尘。 至于他那似乎能望传一切的目光,此时尤其炽烈,犹如烈日中最强的耀斑。 勾诛依然笼罩在一团寒光中,同样站在虚空,对现身的何无极直言不讳道: “何前辈要是能全力一搏,胜负还不好说。 “但前辈刚刚为了现身就毁掉半个肉身,现在还剩下半个对付我们四个,那就死定了!” 何无极却在纯阳护罩中冷声回应: “未必!” 说完他法力鼓荡,一股股炽热的纯阳烈风,犹如日珥一般喷射而出,往勾诛连菱所在之处卷来。 此时明明是他法力不济,但他以少战多,反而更加铺张地耗费着自己的法力,似乎丝毫都没有考虑过何以为继! 勾诛伸手往虚空中一点。 一圈蓝色的波纹在虚空中荡漾而开。空中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竖立的水面。 勾诛此时对玄冥寒域已经不是往日的气象了。他的玄冥寒域已经不再是寒域了,而是是整个北冥! 而勾诛、连菱、广寒与寒碑二女,全都位于酷寒无比的北冥深渊。纵然你阳火再炽,又奈我何? 何无极忽然右手一抱,然后一掌推出,怒吼道: “日出冥渊!”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的半身法力却并不是从他那手掌中发出,而是直接从北冥深渊之底爆炸般喷发了出来! 一个不知道多大的炽热火球,带着无穷无尽的热力,将冰寒的玄冥寒水排开、烧热、蒸发,犹如未升之日,烁烁然从海底升起! 何无极对阴阳遁术的利用已经到达极致。无论是纯阳炎遁之术,还是空间遁法,都能天衣无缝地随意施展。 即便勾诛能动用整个北冥来阻隔他的炎遁攻击,他也能直接穿越北冥之水,直接攻击到他们。 在这水深火热中,无限生机蓬勃盎然,在水火边缘之处蔓延,瞬间幻化重重叠叠,数不胜数的修罗兰枝叶。 勾诛、连菱、广寒、寒碑子都站立在无数重枝叶的保护下。 外面烈日的光芒依然炽烈,穿透了不知多少层的修罗兰叶,将他们笼罩在一片碧绿的光芒中。 虽然烈日熊熊,不断被烈日烧灼而干枯,但青木生机可以在水火边缘处寻找阴阳的间隙不断生长。 水与阳光反而是青木生机的养料。只要这北冥之水和烈日之芒依然存在,这缕生机也是不绝的。 但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勾诛和连菱等虽然一共有四名金丹,此时却也找不到反击的空隙。 如果是在正常的斗法下,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其实是什么都不用做的。 因为何无极完全是在没有任何保守地挥霍着自己的法力。 只要坐等他法力挥霍完毕,他也就自然不会再有任何抵抗之力了。或许不用众人动手,这老家伙就会自行道殒。 “他是想把仙息尽快消耗完毕!” 连菱作为仙息的物主,她能感觉到在虚止之术不断消耗着的仙息忽然加速了。 因为是仙息维持着这段时空间隙。在这段间隙中的灵子越是动荡,法力冲击越是猛烈,那么它也就越是难以维系,需要消耗更多的仙息。 “仙息如果耗尽,阴阳宗的人就要冲进来了。” 勾诛自言自语说道。 何无极虽然付出了损毁一半肉身、然后又消耗自己几乎全部法力的代价,如果阴阳宗的诸多高手们杀进来混战,他还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 只要他还活着,损毁的肉身、消耗的法力,总还是可以修炼回来的。 果然,就好像黑暗的地平线上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天边泛起了淡淡的亮光。 原本漆黑的天地不再完全漆黑了。时光的长河与它的支流开始交汇,许多天机混乱地交错在了一起。 阴阳宗的飞舟群在不断冲击的时空浪花中,显露出模糊而且波荡不止的影子。 “无所谓,让他们来吧。” 面向着越来越混乱的天地,勾诛洒然说道。 《浑沌记》正文卷 987 冥渊出红日,水火生青兰 如果说虚实相灭只剩下结局而没有了过程,那也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因为虚实相灭的结局就是无。 而何无极之所以能存在,就在于虚实相灭的存在。 但虚实相灭的过程已经被连菱的今是昨非抹去,所以他自身也就无以存在了。 所以连菱这一招直接将他推向真正的虚无。 他若不采取任何措施,他的存在,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都会被彻底抹去。 此时他已经无可奈何,只能放弃存身的神通,自己强行从正在不断被抹除的神通中现身出来。 但这片天地已经被寒碑子和南晚辞二位的剑气给充满了。所以他的肉身每现身出来一点,便会被剑气消磨掉一点。 如果肉身被消磨掉,只剩下神魂,他就只能被无情业力拖走,以身死道消做为结局了。 虚无的空间中,只见何无极这名白袍道者的虚影不断地在各处显现,但又瞬间被无处不充斥着的剑气灭杀。 他是在不断地尝试寻找广寒剑气的薄弱之处。 如果施展广寒的的是寒碑子或者南晚辞其中一人,他还是有可能成功找到一处让自己完整地现身出来,再施以反击的。 即便是金丹三花的修士,她的剑气也是不可能全然没有任何弱点,均匀无隙地覆盖整个无边广域的。 但勾诛让两名几乎一样实力、一样术法的三花修士同时覆盖,这就相当保险了。 哪怕其中一人留下了什么疏漏,也多半会被另一人填满。 在极短的时间内,何无极尝试了成百上千次,始终没有找到哪怕能容身一个刹那的一处。 他最终使出了不得已的一招。 猛然间,虚无的空中出现了一轮火红的烈日。纯阳之气从烈日中爆发而出。 想要冲开广寒剑气,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用纯阳之气硬扛了。 但即便他是何无极,想要冲破两名金丹三花修士的剑气也不是容易的事。尤其他根本无法现身施法,只要一现身就被消磨。 所以他直接舍弃了他半个肉身,将半个肉身全部化为纯阳之气,从虚无之中爆发了出来! 他付出的代价不是没有收获的。这些纯阳之气猛烈爆发,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与广寒剑气抗衡的纯阳护壁。 整个护臂是球形的,明亮如日,几乎不可直视。而何无极则的肉身则在球形中央显露出来,犹如日中黑子。 他虽然毁弃了半个肉身,但此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身躯完整,道袍裹身,手中还拿着拂尘。 至于他那似乎能望传一切的目光,此时尤其炽烈,犹如烈日中最强的耀斑。 勾诛依然笼罩在一团寒光中,同样站在虚空,对现身的何无极直言不讳道: “何前辈要是能全力一搏,胜负还不好说。 “但前辈刚刚为了现身就毁掉半个肉身,现在还剩下半个对付我们四个,那就死定了!” 何无极却在纯阳护罩中冷声回应: “未必!” 说完他法力鼓荡,一股股炽热的纯阳烈风,犹如日珥一般喷射而出,往勾诛连菱所在之处卷来。 此时明明是他法力不济,但他以少战多,反而更加铺张地耗费着自己的法力,似乎丝毫都没有考虑过何以为继! 勾诛伸手往虚空中一点。 一圈蓝色的波纹在虚空中荡漾而开。空中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竖立的水面。 勾诛此时对玄冥寒域已经不是往日的气象了。他的玄冥寒域已经不再是寒域了,而是是整个北冥! 而勾诛、连菱、广寒与寒碑二女,全都位于酷寒无比的北冥深渊。纵然你阳火再炽,又奈我何? 何无极忽然右手一抱,然后一掌推出,怒吼道: “日出冥渊!”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的半身法力却并不是从他那手掌中发出,而是直接从北冥深渊之底爆炸般喷发了出来! 一个不知道多大的炽热火球,带着无穷无尽的热力,将冰寒的玄冥寒水排开、烧热、蒸发,犹如未升之日,烁烁然从海底升起! 何无极对阴阳遁术的利用已经到达极致。无论是纯阳炎遁之术,还是空间遁法,都能天衣无缝地随意施展。 即便勾诛能动用整个北冥来阻隔他的炎遁攻击,他也能直接穿越北冥之水,直接攻击到他们。 在这水深火热中,无限生机蓬勃盎然,在水火边缘之处蔓延,瞬间幻化重重叠叠,数不胜数的修罗兰枝叶。 勾诛、连菱、广寒、寒碑子都站立在无数重枝叶的保护下。 外面烈日的光芒依然炽烈,穿透了不知多少层的修罗兰叶,将他们笼罩在一片碧绿的光芒中。 虽然烈日熊熊,不断被烈日烧灼而干枯,但青木生机可以在水火边缘处寻找阴阳的间隙不断生长。 水与阳光反而是青木生机的养料。只要这北冥之水和烈日之芒依然存在,这缕生机也是不绝的。 但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勾诛和连菱等虽然一共有四名金丹,此时却也找不到反击的空隙。 如果是在正常的斗法下,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其实是什么都不用做的。 因为何无极完全是在没有任何保守地挥霍着自己的法力。 只要坐等他法力挥霍完毕,他也就自然不会再有任何抵抗之力了。或许不用众人动手,这老家伙就会自行道殒。 “他是想把仙息尽快消耗完毕!” 连菱作为仙息的物主,她能感觉到在虚止之术不断消耗着的仙息忽然加速了。 因为是仙息维持着这段时空间隙。在这段间隙中的灵子越是动荡,法力冲击越是猛烈,那么它也就越是难以维系,需要消耗更多的仙息。 “仙息如果耗尽,阴阳宗的人就要冲进来了。” 勾诛自言自语说道。 何无极虽然付出了损毁一半肉身、然后又消耗自己几乎全部法力的代价,如果阴阳宗的诸多高手们杀进来混战,他还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 只要他还活着,损毁的肉身、消耗的法力,总还是可以修炼回来的。 果然,就好像黑暗的地平线上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天边泛起了淡淡的亮光。 原本漆黑的天地不再完全漆黑了。时光的长河与它的支流开始交汇,许多天机混乱地交错在了一起。 阴阳宗的飞舟群在不断冲击的时空浪花中,显露出模糊而且波荡不止的影子。 “无所谓,让他们来吧。” 面向着越来越混乱的天地,勾诛洒然说道。 《浑沌记》正文卷 988 坚拒敕封升天路,惊觉桎梏锁道途 勾诛话音刚落,荡漾不止的水面般的天空已然平息。 在浓密的、宛如被点燃了的火云之上,夜空就像深蓝色的宝石那般透亮,但也被来自翠玉峰四周的火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 阴阳宗的那些漂浮在夜空中的各色的飞洲,如同幽暗深海处,发着各色光芒的深海鱼。无数的灯光、目光都投向在那片正在破裂的虚空。 他们是看不到时光间隙的。用了连菱的仙息,然后又由何无极用光阴法则之力所开辟出来的时光间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片一无所有的虚空。 但现在他们看见了,虚空裂开一条缝隙,就像一颗巨大的猫眼,在缓缓睁开一道竖纹。 因为时空相互挤压摩擦而产生的能量,像飞转的砂轮磨出的火星顺着缝隙往外飞溅,一片绚烂。 与此同时,一股冰寒的神念,像从冬天破了一条缝的窗上透出的冷风一样透了出来。这股风并不声势浩大,反而可以说是静寂无声,却席卷了整个舰队。 阴阳宗所有的人,无论是此时飞遁在外,还是端坐在飞舟中,在重重禁制的保护之下,都微微一颤,从心底感觉到一股寒意。 因为这只是一股没有敌意的神念,如有人在战场上大喊了一声,所以并没有人去刻意抵御。 但一系列的故事浮上了他们每个人的心头,这让大家瞬间就知道了很多内幕。 阴阳宗无论是金丹、紫府还是虚丹,甚至是普通的筑基弟子,霎时间都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因为这事关系到他们的道心。假定他们这次所闻为真,那么他们从那时起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违背阴阳宗的道心的。 如果他们继续做下去,不用任何人出手,他们自己的道心就会崩溃。 但这事是真是假尚未确定,所以他们只能入定等待一个结果。而结果,就看要从时空缝隙中出来的何无极的态度了。 如果何无极否认,这事还有可能为假。但若何无极也认可,那就真实无疑。 故事是说百年之前的何无极修得仙体圆满,又获得天庭敕封,本应飞升天界。但这时候他却脑子进水,把天庭的敕封给拒了! 原因首先在于,他认为拒绝飞升和他的道心并不冲突,所以拒绝这事是可以做的。 飞升天界,即便是最低级的四大天王天,一天也能变成五十年那么长,他的寿命可增加不知道多少倍! 这种好事为什么要拒? 因为他认为阴阳宗是儒玄,他的道心来自儒家学说,在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至于追求长生不老,永无烦恼的清闲生活,那是闲玄们干的事儿,不是儒玄的追求。 天界既然是无尘无垢,无忧无烦的完美之境,既无需立心也无需立命,那他去了做什么? 所以他不飞升了。他要做地仙。 不但他要做地仙,他还要把阴阳宗变成一个地仙门派。以后这个宗派的人修成仙体,一律拒绝飞升! 他们要永远成为厚土皇朝的忠实栋梁。 一个有地仙撑腰的皇朝,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有什么敌人敢来挑衅? 他这态度不但在厚土皇朝,也在天庭,整个昊家都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忠于皇朝造福天下的观念在天庭看来固然是求之不得,但不能过头。到了何无极这个境界,就是过头了。 要知道天庭敕封飞升除了表面上的褒奖,从此让你就在天界享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那就是到了天界之后,绝大多数修士都会成为耽于享乐的天人,境界和修为不会继续提高了。 如果不飞升,留在地上,虽然只有千余年的寿命,但依然可能继续突破境界的。 你何无极借口造福苍生不飞升,而且还是整个门派不飞升,那以后地上到底谁说了算? 厚土皇帝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虽然你口口声声忠于皇朝,但实力到了,谁忠于谁谁又说得定呢? 实力到了,天庭拿你都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世界不是没有过地仙。 但地仙大多隐遁,天庭根本就找不到他们。或者即便找到了,想要动手消灭也要付出巨大代价。所以天庭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结果你何无极倒好,堂而皇之说自己要做地仙,还要带整个门派做地仙,还要在厚土皇朝接济苍生? 这岂不又是一个无法控制的灵源宗?当年天庭费了多少功夫,才让灵源宗消失于世啊。 最终当时的天荣帝给何无极派了一个任务,深入妖界去梦貉那里盗取一件梦貉族的至宝。 当时整个妖界,除去树族之外,梦貉已是最强一族了。 直接去梦貉王部,神血潭拿梦貉的命根子,简直就是主动找死的行为。 但何无极的意思是,只要圣旨来了,只要不是让我飞升,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那一战让阴阳宗和梦貉双双遭到重创。 从此梦貉一族“妖界老二”的地位不再,被鬼鸮抢先了一个身位。阴阳宗也有多位高手战陨,广寒神女南晚辞则被梦貉入梦成了傀儡。 但人所不知的是,何无极的真身那时便已灰飞烟灭! 以何无极仙体圆满,接近地仙的实力,虽然在妖界受到了抑制,未必能挑翻整个神血潭,但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的。 但酣战之中,原本只是有点阴霾,并无任何雷雨的天气,却忽然有一线雷霆直接从长空降下,给了何无极当头一击! 何无极虽然极力抵御,但依然无法躲过梦貉高手和天降雷霆的夹击,肉身灰飞烟灭。 他本来是应该道陨的。但他并没有。因为天庭延续了他的寿命,重新给他制造了一副躯壳。 也就是现在这个永远都没有任何表情,形如木偶的躯壳。 给他重造躯壳的同时,也在他的意识中加入了重重禁锢。你不是要效忠厚土皇朝吗?那么顺你的意,将这个念头近乎无限地加强了。 同时也限定了他对“道”的追求到此为止。从此你可以坐地不飞升,但你不是仙。你永远是金丹三花元婴圆满的实力,但离“仙”还差那么一线。 这重禁锢也禁锢了他的记忆,让他忘掉了这一切,只记得自己为了效忠皇朝,造福苍生,凝固了自己的道途。 因为只有凝固,才能亘古不变。虽然他寿元会尽,但他可以把理念和道心在阴阳宗一代代传下去。 原本在这一战中没有死的南晚辞也一样是受到了这样的禁锢的。她也同样想不起这段历史。 只是没有人想到她成了梦貉的梦奴之后,居然还能活着醒了过来。 更没有人能预算到,她会在和自己的“镜像”寒碑子的对决中,意外地突破了这个枷锁,想起了这一切,还成功地晋级了金丹三花。 当然,她在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并不能立刻广而告之,让整个实际上被奴役着阴阳宗立刻觉醒。 因为何无极身上的禁锢极强。她但凡有一点心思被察觉到,就会立刻被重新禁锢。 但经过时光缝隙中的这一番苦战,何无极半个傀儡肉身都毁了,禁锢自然也损毁大半。她已经无需再顾忌这一点了! 《浑沌记》正文卷 988 坚拒敕封升天路,惊觉桎梏锁道途 勾诛话音刚落,荡漾不止的水面般的天空已然平息。 在浓密的、宛如被点燃了的火云之上,夜空就像深蓝色的宝石那般透亮,但也被来自翠玉峰四周的火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 阴阳宗的那些漂浮在夜空中的各色的飞洲,如同幽暗深海处,发着各色光芒的深海鱼。无数的灯光、目光都投向在那片正在破裂的虚空。 他们是看不到时光间隙的。用了连菱的仙息,然后又由何无极用光阴法则之力所开辟出来的时光间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片一无所有的虚空。 但现在他们看见了,虚空裂开一条缝隙,就像一颗巨大的猫眼,在缓缓睁开一道竖纹。 因为时空相互挤压摩擦而产生的能量,像飞转的砂轮磨出的火星顺着缝隙往外飞溅,一片绚烂。 与此同时,一股冰寒的神念,像从冬天破了一条缝的窗上透出的冷风一样透了出来。这股风并不声势浩大,反而可以说是静寂无声,却席卷了整个舰队。 阴阳宗所有的人,无论是此时飞遁在外,还是端坐在飞舟中,在重重禁制的保护之下,都微微一颤,从心底感觉到一股寒意。 因为这只是一股没有敌意的神念,如有人在战场上大喊了一声,所以并没有人去刻意抵御。 但一系列的故事浮上了他们每个人的心头,这让大家瞬间就知道了很多内幕。 阴阳宗无论是金丹、紫府还是虚丹,甚至是普通的筑基弟子,霎时间都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因为这事关系到他们的道心。假定他们这次所闻为真,那么他们从那时起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违背阴阳宗的道心的。 如果他们继续做下去,不用任何人出手,他们自己的道心就会崩溃。 但这事是真是假尚未确定,所以他们只能入定等待一个结果。而结果,就看要从时空缝隙中出来的何无极的态度了。 如果何无极否认,这事还有可能为假。但若何无极也认可,那就真实无疑。 故事是说百年之前的何无极修得仙体圆满,又获得天庭敕封,本应飞升天界。但这时候他却脑子进水,把天庭的敕封给拒了! 原因首先在于,他认为拒绝飞升和他的道心并不冲突,所以拒绝这事是可以做的。 飞升天界,即便是最低级的四大天王天,一天也能变成五十年那么长,他的寿命可增加不知道多少倍! 这种好事为什么要拒? 因为他认为阴阳宗是儒玄,他的道心来自儒家学说,在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至于追求长生不老,永无烦恼的清闲生活,那是闲玄们干的事儿,不是儒玄的追求。 天界既然是无尘无垢,无忧无烦的完美之境,既无需立心也无需立命,那他去了做什么? 所以他不飞升了。他要做地仙。 不但他要做地仙,他还要把阴阳宗变成一个地仙门派。以后这个宗派的人修成仙体,一律拒绝飞升! 他们要永远成为厚土皇朝的忠实栋梁。 一个有地仙撑腰的皇朝,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有什么敌人敢来挑衅? 他这态度不但在厚土皇朝,也在天庭,整个昊家都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忠于皇朝造福天下的观念在天庭看来固然是求之不得,但不能过头。到了何无极这个境界,就是过头了。 要知道天庭敕封飞升除了表面上的褒奖,从此让你就在天界享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那就是到了天界之后,绝大多数修士都会成为耽于享乐的天人,境界和修为不会继续提高了。 如果不飞升,留在地上,虽然只有千余年的寿命,但依然可能继续突破境界的。 你何无极借口造福苍生不飞升,而且还是整个门派不飞升,那以后地上到底谁说了算? 厚土皇帝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虽然你口口声声忠于皇朝,但实力到了,谁忠于谁谁又说得定呢? 实力到了,天庭拿你都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世界不是没有过地仙。 但地仙大多隐遁,天庭根本就找不到他们。或者即便找到了,想要动手消灭也要付出巨大代价。所以天庭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结果你何无极倒好,堂而皇之说自己要做地仙,还要带整个门派做地仙,还要在厚土皇朝接济苍生? 这岂不又是一个无法控制的灵源宗?当年天庭费了多少功夫,才让灵源宗消失于世啊。 最终当时的天荣帝给何无极派了一个任务,深入妖界去梦貉那里盗取一件梦貉族的至宝。 当时整个妖界,除去树族之外,梦貉已是最强一族了。 直接去梦貉王部,神血潭拿梦貉的命根子,简直就是主动找死的行为。 但何无极的意思是,只要圣旨来了,只要不是让我飞升,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那一战让阴阳宗和梦貉双双遭到重创。 从此梦貉一族“妖界老二”的地位不再,被鬼鸮抢先了一个身位。阴阳宗也有多位高手战陨,广寒神女南晚辞则被梦貉入梦成了傀儡。 但人所不知的是,何无极的真身那时便已灰飞烟灭! 以何无极仙体圆满,接近地仙的实力,虽然在妖界受到了抑制,未必能挑翻整个神血潭,但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的。 但酣战之中,原本只是有点阴霾,并无任何雷雨的天气,却忽然有一线雷霆直接从长空降下,给了何无极当头一击! 何无极虽然极力抵御,但依然无法躲过梦貉高手和天降雷霆的夹击,肉身灰飞烟灭。 他本来是应该道陨的。但他并没有。因为天庭延续了他的寿命,重新给他制造了一副躯壳。 也就是现在这个永远都没有任何表情,形如木偶的躯壳。 给他重造躯壳的同时,也在他的意识中加入了重重禁锢。你不是要效忠厚土皇朝吗?那么顺你的意,将这个念头近乎无限地加强了。 同时也限定了他对“道”的追求到此为止。从此你可以坐地不飞升,但你不是仙。你永远是金丹三花元婴圆满的实力,但离“仙”还差那么一线。 这重禁锢也禁锢了他的记忆,让他忘掉了这一切,只记得自己为了效忠皇朝,造福苍生,凝固了自己的道途。 因为只有凝固,才能亘古不变。虽然他寿元会尽,但他可以把理念和道心在阴阳宗一代代传下去。 原本在这一战中没有死的南晚辞也一样是受到了这样的禁锢的。她也同样想不起这段历史。 只是没有人想到她成了梦貉的梦奴之后,居然还能活着醒了过来。 更没有人能预算到,她会在和自己的“镜像”寒碑子的对决中,意外地突破了这个枷锁,想起了这一切,还成功地晋级了金丹三花。 当然,她在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并不能立刻广而告之,让整个实际上被奴役着阴阳宗立刻觉醒。 因为何无极身上的禁锢极强。她但凡有一点心思被察觉到,就会立刻被重新禁锢。 但经过时光缝隙中的这一番苦战,何无极半个傀儡肉身都毁了,禁锢自然也损毁大半。她已经无需再顾忌这一点了! 《浑沌记》正文卷 989 盖世仙宗风云散,枯老龙妖算盘空 当空中巨大的“猫眼”彻底地睁开,它也就消失不见了。时光裂隙与时光之河完美地再度融合,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被火光染成橙色的云端上,勾诛、连菱、寒碑子、南晚辞,犹如四颗明亮的星辰般站在高空的狂风中。 但真正最引人目光的,依然是何无极所化的那一轮红日。只不过其光芒已经无法再照亮夜空了。 它变成了暗红色,宛如即将下落的苍老太阳,散发出橙红色的微光。在它的表面,耀斑与黑子在不断游走。 勾诛本以为何无极会发出比南晚辞更强的神念,来清晰阴阳宗众人所看到的一切。但并没有。 因为这些信息何无极也看到了。他是所有人中受影响最大的一个。他的道心直接就动摇了。 内心的觉醒的开始无孔不入地渗透他原本凝固的识海,不断地提醒他,之前他所做一切,都违背了他的道心。 阴阳宗的一切道心都是为了这世界的公平和正义。但前提这是他自我的决定。 如果说他的一切行为都是被某个外部意识的桎梏所禁锢,那么这过程中他所谓的“追求”就已经是无稽之谈了。 但从天界降下加诸他身的禁锢虽然在混战中被毁弃了大半,实力依然很强,它绝不会主动放弃。 这股意识之力在反复地强调,根本没有所谓“自我”的决定。 任何意识所做所为的一切,都是天地自然。至于所谓“自我”,只不过是意识自以为是的幻觉罢了。 而所谓的“桎梏”,只不过是天地自然的一部分。顺天而行,便可得道,又有什么错呢? 阴阳宗所有人,都在意念中感受着这轮落日的思绪。他们无法自己做出决定。 只有宗主何无极首先做出决定,他们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最终那轮烈日爆发了。其暗红色迅速变成橙红、黄白,明亮到将整个天空化为白昼,然后轰地一声,光圈迅速扩大,化为寰宇。 虽然看上去非常猛烈,但其实这只是何无极一股残存的神念,也只有同样以神识去感悟的修士门才能看见。 如果换了凡人,能看到的只是一片安静的虚空。 何无极用这股神念向所有的阴阳宗修士表达了他最后的意思。 他百年之前便该道陨。托天帝齐天洪恩苟活至今,形如傀儡,以无存世的必要。 只有转世重修,才能重塑道心。因此一别,轮回中再见,切勿留恋。 然后他又叮嘱宗下修士,在他离去之后,必继续秉持阴阳宗忠君、为民、可为苍生舍命的道心。 至于宗主的位置,唯有他的弟子,如今已经成就金丹三花的广寒神女可以担当。 这股神念如同万丈光芒般过去,此后便消失无踪。不光是神念消失无踪了,整个何无极都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他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过一样。 阴阳宗所有弟子一齐跪地稽首,勾诛等人则是往虚空中一拱手。 几息之后,南晚辞回望勾诛,本想客气地拱手一还礼,却又一眼看到那个恭恭敬敬侍立在勾诛身侧的“自己”,一股无明火涌上心头。 于是她冷冷一挥衣袖,道:“再会!”转身便往虚空中行去,越行越快,最终化为一线流光,消失在阴阳宗灿若群星的飞舟群中。 紧接着一阵空间波荡如浪涌般传来,阴阳宗的飞舟群所在之处似如一片波光粼粼,光影绰绰,几番荡漾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阴阳宗后续会如何,勾诛也无法猜测。 理论上昊家灭了何无极,还把他制作成傀儡,是阴阳宗的大仇。但阴阳宗又一直以匡扶昊家为己任,反叛朝廷直接悖逆了其道心。 或许从此归隐,不问世事,遁入无极世界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对勾诛来说,不管他们如何选择,只要这个实力强大的宗门别再来和翠玉宫为敌,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这时翠玉宫上空的大雨终于小了一些。从原本如同瓢泼的大雨,渐渐变成了细如针尖的小雨。 龙族的火云袄和悬天棘轮依然在燃烧,但只是灰烬中的余火,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 连菱站在清凉的夜风中,长发如同风中的黑缎般飘在身后,晶莹如水的眸子注释着依然在轰轰作响的翠玉峰山腰。 “勾诛、寒碑子。 “木头还在抵挡那几头老龙,你们俩个去搭把手吧。 “我还要回丹阳阁坐镇禁制呢。” “遵命了,师父。” 勾诛应道。 连菱这一回不但命令了勾诛,连寒碑子也一起命令了。 但理论上寒碑子不是翠玉宫门中之人,而且和她一样是金丹三花,她似乎没有理由指手画脚让寒碑子去做什么。 而且明明这东西明明是一件没有性别的法宝,却偏偏要化作一个冰容雪颜的冷傲女人,这一度让她很不满。 但现在她倒是想明白了。法宝是勾诛的法宝。但勾诛都是她的,所以勾诛的法宝就也更是她的了,她指使起来岂不理所当然? 果然,寒碑子这会儿全无南晚辞那儿复制来的冷傲,而是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回道: “妾身领命。” 然后她便乖乖跟在化成一线流光的勾诛身后去了。 “阴阳宗那帮蠢货,竟然撤了!” 同一时间,满脸是伤的敖冕愤怒地骂道。 即便是在一片狂乱的混战中,敖冕这条万年老龙,也还注意着四周形势的变化。 一路狂暴他只是为了催促其他几条龙拼死向前。毕竟是他是东海龙皇,他都这样了,另外几条龙能不尽力? 而他实际上是有所保留,并尽力保持自己身居众龙之后的。 在他想来,翠玉宫被迫拿出主力和阴阳宗决战,护山禁制不说崩溃,强度也一定会减弱。 等它弱化到一定的程度,他就甩下这几条老龙直奔丹阳阁,将那些守山的紫府修士屠个干净。 那样翠玉峰就是他的了,和阴阳宗、昊家还有什么关系?至于他手底下这几个龙族长老,就是再死几条又算什么? 无奈的是,虽然混战中翠玉峰的禁制一直在减弱,却始终没有弱到他能十拿九稳的程度。 而眼前的这个怪物般的树人,明明已经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却依然是一株狂风中坚挺不拔的巨树! 这怪兽无需任何法宝、不用任何术法、完全单凭一具肉身之力,咬定青山不放松,无数枝丫伸展出硕果累累般的拳头。 不管来什么,他都是一顿暴雨般的王八拳! 敖烨放出的无数法宝、另外几条老龙施展出的许多神妙术法,都被他一拳一个,打得破碎成渣。 敖冕自己不留神也当面挨了许多拳,脸上因为寿元将尽而出现的木质硬壳都被打碎了,裂缝中显出青绿色的血肉。 偏偏这时,阴阳宗的飞舟舰队居然撤了。这让他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随着两件龙族重宝的本源燃烧殆尽,再加上连菱回归丹阳阁,翠玉峰的护山禁制极速恢复正常! 《浑沌记》正文卷 989 盖世仙宗风云散,枯老龙妖算盘空 当空中巨大的“猫眼”彻底地睁开,它也就消失不见了。时光裂隙与时光之河完美地再度融合,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被火光染成橙色的云端上,勾诛、连菱、寒碑子、南晚辞,犹如四颗明亮的星辰般站在高空的狂风中。 但真正最引人目光的,依然是何无极所化的那一轮红日。只不过其光芒已经无法再照亮夜空了。 它变成了暗红色,宛如即将下落的苍老太阳,散发出橙红色的微光。在它的表面,耀斑与黑子在不断游走。 勾诛本以为何无极会发出比南晚辞更强的神念,来清晰阴阳宗众人所看到的一切。但并没有。 因为这些信息何无极也看到了。他是所有人中受影响最大的一个。他的道心直接就动摇了。 内心的觉醒的开始无孔不入地渗透他原本凝固的识海,不断地提醒他,之前他所做一切,都违背了他的道心。 阴阳宗的一切道心都是为了这世界的公平和正义。但前提这是他自我的决定。 如果说他的一切行为都是被某个外部意识的桎梏所禁锢,那么这过程中他所谓的“追求”就已经是无稽之谈了。 但从天界降下加诸他身的禁锢虽然在混战中被毁弃了大半,实力依然很强,它绝不会主动放弃。 这股意识之力在反复地强调,根本没有所谓“自我”的决定。 任何意识所做所为的一切,都是天地自然。至于所谓“自我”,只不过是意识自以为是的幻觉罢了。 而所谓的“桎梏”,只不过是天地自然的一部分。顺天而行,便可得道,又有什么错呢? 阴阳宗所有人,都在意念中感受着这轮落日的思绪。他们无法自己做出决定。 只有宗主何无极首先做出决定,他们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最终那轮烈日爆发了。其暗红色迅速变成橙红、黄白,明亮到将整个天空化为白昼,然后轰地一声,光圈迅速扩大,化为寰宇。 虽然看上去非常猛烈,但其实这只是何无极一股残存的神念,也只有同样以神识去感悟的修士门才能看见。 如果换了凡人,能看到的只是一片安静的虚空。 何无极用这股神念向所有的阴阳宗修士表达了他最后的意思。 他百年之前便该道陨。托天帝齐天洪恩苟活至今,形如傀儡,以无存世的必要。 只有转世重修,才能重塑道心。因此一别,轮回中再见,切勿留恋。 然后他又叮嘱宗下修士,在他离去之后,必继续秉持阴阳宗忠君、为民、可为苍生舍命的道心。 至于宗主的位置,唯有他的弟子,如今已经成就金丹三花的广寒神女可以担当。 这股神念如同万丈光芒般过去,此后便消失无踪。不光是神念消失无踪了,整个何无极都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他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过一样。 阴阳宗所有弟子一齐跪地稽首,勾诛等人则是往虚空中一拱手。 几息之后,南晚辞回望勾诛,本想客气地拱手一还礼,却又一眼看到那个恭恭敬敬侍立在勾诛身侧的“自己”,一股无明火涌上心头。 于是她冷冷一挥衣袖,道:“再会!”转身便往虚空中行去,越行越快,最终化为一线流光,消失在阴阳宗灿若群星的飞舟群中。 紧接着一阵空间波荡如浪涌般传来,阴阳宗的飞舟群所在之处似如一片波光粼粼,光影绰绰,几番荡漾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阴阳宗后续会如何,勾诛也无法猜测。 理论上昊家灭了何无极,还把他制作成傀儡,是阴阳宗的大仇。但阴阳宗又一直以匡扶昊家为己任,反叛朝廷直接悖逆了其道心。 或许从此归隐,不问世事,遁入无极世界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对勾诛来说,不管他们如何选择,只要这个实力强大的宗门别再来和翠玉宫为敌,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这时翠玉宫上空的大雨终于小了一些。从原本如同瓢泼的大雨,渐渐变成了细如针尖的小雨。 龙族的火云袄和悬天棘轮依然在燃烧,但只是灰烬中的余火,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 连菱站在清凉的夜风中,长发如同风中的黑缎般飘在身后,晶莹如水的眸子注释着依然在轰轰作响的翠玉峰山腰。 “勾诛、寒碑子。 “木头还在抵挡那几头老龙,你们俩个去搭把手吧。 “我还要回丹阳阁坐镇禁制呢。” “遵命了,师父。” 勾诛应道。 连菱这一回不但命令了勾诛,连寒碑子也一起命令了。 但理论上寒碑子不是翠玉宫门中之人,而且和她一样是金丹三花,她似乎没有理由指手画脚让寒碑子去做什么。 而且明明这东西明明是一件没有性别的法宝,却偏偏要化作一个冰容雪颜的冷傲女人,这一度让她很不满。 但现在她倒是想明白了。法宝是勾诛的法宝。但勾诛都是她的,所以勾诛的法宝就也更是她的了,她指使起来岂不理所当然? 果然,寒碑子这会儿全无南晚辞那儿复制来的冷傲,而是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回道: “妾身领命。” 然后她便乖乖跟在化成一线流光的勾诛身后去了。 “阴阳宗那帮蠢货,竟然撤了!” 同一时间,满脸是伤的敖冕愤怒地骂道。 即便是在一片狂乱的混战中,敖冕这条万年老龙,也还注意着四周形势的变化。 一路狂暴他只是为了催促其他几条龙拼死向前。毕竟是他是东海龙皇,他都这样了,另外几条龙能不尽力? 而他实际上是有所保留,并尽力保持自己身居众龙之后的。 在他想来,翠玉宫被迫拿出主力和阴阳宗决战,护山禁制不说崩溃,强度也一定会减弱。 等它弱化到一定的程度,他就甩下这几条老龙直奔丹阳阁,将那些守山的紫府修士屠个干净。 那样翠玉峰就是他的了,和阴阳宗、昊家还有什么关系?至于他手底下这几个龙族长老,就是再死几条又算什么? 无奈的是,虽然混战中翠玉峰的禁制一直在减弱,却始终没有弱到他能十拿九稳的程度。 而眼前的这个怪物般的树人,明明已经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却依然是一株狂风中坚挺不拔的巨树! 这怪兽无需任何法宝、不用任何术法、完全单凭一具肉身之力,咬定青山不放松,无数枝丫伸展出硕果累累般的拳头。 不管来什么,他都是一顿暴雨般的王八拳! 敖烨放出的无数法宝、另外几条老龙施展出的许多神妙术法,都被他一拳一个,打得破碎成渣。 敖冕自己不留神也当面挨了许多拳,脸上因为寿元将尽而出现的木质硬壳都被打碎了,裂缝中显出青绿色的血肉。 偏偏这时,阴阳宗的飞舟舰队居然撤了。这让他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随着两件龙族重宝的本源燃烧殆尽,再加上连菱回归丹阳阁,翠玉峰的护山禁制极速恢复正常! 《浑沌记》正文卷 990 穷途龙皇笑贼道,寒碑冰刃刺海神 敖冕内心大呼不妙。 翠玉峰是他志在必得。但计划可是黄樱军、魂宗、西贾人、五行宗、阴阳宗、龙族这六家围攻翠玉峰,而不是他一家来赌命! 现在黄樱军还在路上、西贾人远在彩泥城,魂宗、五行宗都没有见到人影,阴阳宗溜了,他岂不变成了唯一的冤大头? 你们大家都缓成这样了,还不能容我缓一缓先?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恢复了人身,并往后退了一步,暗想道: “我的众多水族现在都还在翠玉峰脚下布阵固守。只要回去固守阵法,翠玉宫能耐我何?” 至于翠玉峰,他绝对不是不要了。既然昊家的军队、西甲人、魂宗和五行宗都还在路上,那等他们到了,他再伺机出手好了。 但他这一步不退不要紧,一退,双耳内立刻传来一阵如万虫噬心般的剧痛,疼得他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这他妈是什么!” 敖冕心下一横,一只如钢钩般的指爪往耳内一掏,挖出一团模糊的血肉。 仔细一看,这些血肉上有两只黄豆大小,青绿色的“蚂蚁”正在飞速爬动。 “蠹木青毒蚁!” 敖冕怒吼了一声。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名“树皇”身上,竟然会养着令所有树人痛恨无比但又闻之色变的蠹木青毒蚁! 龙族和树人同出一源。毒蚁为害树人,当然也能为害龙族。只不过青毒蚁不能入水。平时龙族都呆在海里,根本接触不到青毒蚁罢了。 震惊之下,敖冕越来越认识到,秦尊阳留下的这个翠玉宫,绝对不是个讲武德的名门正派。各种阴毒手段简直层出不穷。 龙族身上被种了青毒蚁,解救之法只有两种。要么焚烧自己的本源来驱逐青毒蚁,要么立刻回到水中,靠水来淹死青毒蚁。 敖冕没有犹豫,立刻点燃了自己的生命本源,青色的火苗从而七窍中窜了出来。这倒不是他行事果断,而是这被噬咬的剧痛太可怕了。 即便如此青毒蚁也只是被扼制而已。燃烧本源损失的是他的寿元。他就是寿元将近才跑来夺取翠玉峰延寿,又还有多少本源可以燃烧? 水,必须马上回到水里! 这辈子上万年,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回到水里过。 回东海那是来不及了,连去古通河都来不及。 翠玉峰下他们布阵的那个山谷里不是有一条山涧吗?虽然小了点,但化作人身去泡个澡,或许够了。 他没有再管前面正在被爆揍的几条老龙,直接转身。但一转过身,他看到了他梦寐以求,连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片海。 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就像镜子一样竖立在他面前,反射着支离破碎的画面。 但他依然可以辨认空旷的、布满他的法宝燃烧之后的余烬的夜空、天柱般的翠玉峰,还有他,华服破烂,七窍冒火、满脸斑驳的龙皇。 如果换了平时,他根本就不会承认那是自己。 现在,他只想一头倒栽进水中,让清凉的水再次包裹住自己全身,把那些该死的蚂蚁通通淹死。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浑身四处的瘙痒和剧痛被冰冷的海水一扫而空,但一股滔天大力和彻骨冰寒随之而来。这海水不但冷,而且奇重! “不好!” 停止了燃烧自己的本源,又被这寒冷的海水浸泡,敖冕从迷糊中骤然清醒,立刻明白又着了某人的道儿。 逃!赶紧逃! 然而他转身一个鱼跃要跃出海面的时候,才发现刚刚明明才通过的海面早已消失无宗。 他眼前只剩下一片深邃无比的、闪烁着许多幽蓝光芒的海水,苍茫如宇空,上下左右都望不到尽头。 冰寒的海水强力挤压着他,就像无形的大手想把他一手捏死。但好在他肉身强劲,对方奈他不得。 头顶光芒汇聚的远处,如萤火般飘动着一名年轻修士的身影。身上道袍被幽光映成蓝色,似是夜空中悬浮着一颗蓝色宝石。 “勾诛?” 敖冕冷哼了一声。来攻打翠玉宫之前,他早已盘算过翠玉宫里所有的金丹修士,勾诛当然在他的预算之中。 他先是被树人暴打,然后又染上青毒蚁焚烧了部分本源,但他怎么说都是成就万年的三花老妖,绝不可能是这帮金丹晚辈拿捏得了的! “就你这点本事想要对付我?” 于是他伸出一爪,轻轻往前一点。这无量的海水也随之一动。 这一术法名为“海神”。 在东胜神洲,是没有“海神”这个名号的神的。 此时此刻的他,在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点中,将自己八成的发力都融入到了这些海水中,就像滴入清水的染料般蔓延开去。 但凡他的法力所渗的海水,都将无视场域而反过来如他的身体一般受他操控。 所以他就是“海神”! 他轻轻挥了挥手。许多如龙一样巨大的水流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流转起来。 虽然这里除了水还是水,但水流与其他海水摩擦导致的高温产生了气泡。 这些透明的气泡扭曲闪烁着的蓝光,组成了一条条巨大的海龙,盘旋翻滚如同绞肉机里巨大的齿轮,瞬间就把勾诛的身形碾成了碎末! 但是勾诛的身影又从另一处重新浮现了出来。 这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他早已知道勾诛最善水遁。但无论勾诛怎么遁,他只要露头就打,对方就会不断地受到伤害。这样继续,勾诛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如果能以神识之力找出勾诛的真身所在,他更是能一击必杀。可惜的是他龙族和树族毛病一样,肉身超强,神识却不怎么样。 一息之间,他已经绞杀了勾诛三四次,但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他担心翠玉宫其他高手会出手救援。另一方面,他身为东海龙皇,居然和这么小贼玩来玩去,也让他感觉相当掉价。 这时他灵机一动,将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 “连现身都不敢,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贼道’。” “贼道”是五行宗的人给勾诛取的,他想试试,用这恶毒的名号,能不能把这家伙的真身激出来? 纵然对方不现身,只要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他的神识也有机会找出这人的真身藏匿之处。 “呵,‘贼道’又如何?” 勾诛无所谓地微微笑回答。 敖冕心中暗喜。别看这家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真身的位置却早已由于神识的波动而暴露了出来! 他用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海神”之力猛然汇聚,如同大海的千钧重压顿时汇集到对方身体四周,形成了一个包围对方超强的“蛋壳”。 这样无论他如何善于水遁,又能化出多少水分身,都不可能逃出被他控制的范围了! 接下来这个“蛋壳”就会在万钧水压之下不可遏制地缩小,将这一团水连同对方的身体挤压成只有尘埃大小的一块。 但他尚未使出这最后半招,便感觉后心一凉。 一股冰寒无比的广寒剑气,从背后刺穿了他超强肉身! 《浑沌记》正文卷 990 穷途龙皇笑贼道,寒碑冰刃刺海神 敖冕内心大呼不妙。 翠玉峰是他志在必得。但计划可是黄樱军、魂宗、西贾人、五行宗、阴阳宗、龙族这六家围攻翠玉峰,而不是他一家来赌命! 现在黄樱军还在路上、西贾人远在彩泥城,魂宗、五行宗都没有见到人影,阴阳宗溜了,他岂不变成了唯一的冤大头? 你们大家都缓成这样了,还不能容我缓一缓先?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恢复了人身,并往后退了一步,暗想道: “我的众多水族现在都还在翠玉峰脚下布阵固守。只要回去固守阵法,翠玉宫能耐我何?” 至于翠玉峰,他绝对不是不要了。既然昊家的军队、西甲人、魂宗和五行宗都还在路上,那等他们到了,他再伺机出手好了。 但他这一步不退不要紧,一退,双耳内立刻传来一阵如万虫噬心般的剧痛,疼得他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这他妈是什么!” 敖冕心下一横,一只如钢钩般的指爪往耳内一掏,挖出一团模糊的血肉。 仔细一看,这些血肉上有两只黄豆大小,青绿色的“蚂蚁”正在飞速爬动。 “蠹木青毒蚁!” 敖冕怒吼了一声。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名“树皇”身上,竟然会养着令所有树人痛恨无比但又闻之色变的蠹木青毒蚁! 龙族和树人同出一源。毒蚁为害树人,当然也能为害龙族。只不过青毒蚁不能入水。平时龙族都呆在海里,根本接触不到青毒蚁罢了。 震惊之下,敖冕越来越认识到,秦尊阳留下的这个翠玉宫,绝对不是个讲武德的名门正派。各种阴毒手段简直层出不穷。 龙族身上被种了青毒蚁,解救之法只有两种。要么焚烧自己的本源来驱逐青毒蚁,要么立刻回到水中,靠水来淹死青毒蚁。 敖冕没有犹豫,立刻点燃了自己的生命本源,青色的火苗从而七窍中窜了出来。这倒不是他行事果断,而是这被噬咬的剧痛太可怕了。 即便如此青毒蚁也只是被扼制而已。燃烧本源损失的是他的寿元。他就是寿元将近才跑来夺取翠玉峰延寿,又还有多少本源可以燃烧? 水,必须马上回到水里! 这辈子上万年,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回到水里过。 回东海那是来不及了,连去古通河都来不及。 翠玉峰下他们布阵的那个山谷里不是有一条山涧吗?虽然小了点,但化作人身去泡个澡,或许够了。 他没有再管前面正在被爆揍的几条老龙,直接转身。但一转过身,他看到了他梦寐以求,连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片海。 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就像镜子一样竖立在他面前,反射着支离破碎的画面。 但他依然可以辨认空旷的、布满他的法宝燃烧之后的余烬的夜空、天柱般的翠玉峰,还有他,华服破烂,七窍冒火、满脸斑驳的龙皇。 如果换了平时,他根本就不会承认那是自己。 现在,他只想一头倒栽进水中,让清凉的水再次包裹住自己全身,把那些该死的蚂蚁通通淹死。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浑身四处的瘙痒和剧痛被冰冷的海水一扫而空,但一股滔天大力和彻骨冰寒随之而来。这海水不但冷,而且奇重! “不好!” 停止了燃烧自己的本源,又被这寒冷的海水浸泡,敖冕从迷糊中骤然清醒,立刻明白又着了某人的道儿。 逃!赶紧逃! 然而他转身一个鱼跃要跃出海面的时候,才发现刚刚明明才通过的海面早已消失无宗。 他眼前只剩下一片深邃无比的、闪烁着许多幽蓝光芒的海水,苍茫如宇空,上下左右都望不到尽头。 冰寒的海水强力挤压着他,就像无形的大手想把他一手捏死。但好在他肉身强劲,对方奈他不得。 头顶光芒汇聚的远处,如萤火般飘动着一名年轻修士的身影。身上道袍被幽光映成蓝色,似是夜空中悬浮着一颗蓝色宝石。 “勾诛?” 敖冕冷哼了一声。来攻打翠玉宫之前,他早已盘算过翠玉宫里所有的金丹修士,勾诛当然在他的预算之中。 他先是被树人暴打,然后又染上青毒蚁焚烧了部分本源,但他怎么说都是成就万年的三花老妖,绝不可能是这帮金丹晚辈拿捏得了的! “就你这点本事想要对付我?” 于是他伸出一爪,轻轻往前一点。这无量的海水也随之一动。 这一术法名为“海神”。 在东胜神洲,是没有“海神”这个名号的神的。 此时此刻的他,在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点中,将自己八成的发力都融入到了这些海水中,就像滴入清水的染料般蔓延开去。 但凡他的法力所渗的海水,都将无视场域而反过来如他的身体一般受他操控。 所以他就是“海神”! 他轻轻挥了挥手。许多如龙一样巨大的水流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流转起来。 虽然这里除了水还是水,但水流与其他海水摩擦导致的高温产生了气泡。 这些透明的气泡扭曲闪烁着的蓝光,组成了一条条巨大的海龙,盘旋翻滚如同绞肉机里巨大的齿轮,瞬间就把勾诛的身形碾成了碎末! 但是勾诛的身影又从另一处重新浮现了出来。 这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他早已知道勾诛最善水遁。但无论勾诛怎么遁,他只要露头就打,对方就会不断地受到伤害。这样继续,勾诛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如果能以神识之力找出勾诛的真身所在,他更是能一击必杀。可惜的是他龙族和树族毛病一样,肉身超强,神识却不怎么样。 一息之间,他已经绞杀了勾诛三四次,但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他担心翠玉宫其他高手会出手救援。另一方面,他身为东海龙皇,居然和这么小贼玩来玩去,也让他感觉相当掉价。 这时他灵机一动,将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 “连现身都不敢,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贼道’。” “贼道”是五行宗的人给勾诛取的,他想试试,用这恶毒的名号,能不能把这家伙的真身激出来? 纵然对方不现身,只要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他的神识也有机会找出这人的真身藏匿之处。 “呵,‘贼道’又如何?” 勾诛无所谓地微微笑回答。 敖冕心中暗喜。别看这家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真身的位置却早已由于神识的波动而暴露了出来! 他用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海神”之力猛然汇聚,如同大海的千钧重压顿时汇集到对方身体四周,形成了一个包围对方超强的“蛋壳”。 这样无论他如何善于水遁,又能化出多少水分身,都不可能逃出被他控制的范围了! 接下来这个“蛋壳”就会在万钧水压之下不可遏制地缩小,将这一团水连同对方的身体挤压成只有尘埃大小的一块。 但他尚未使出这最后半招,便感觉后心一凉。 一股冰寒无比的广寒剑气,从背后刺穿了他超强肉身! 《浑沌记》正文卷 991 万年寿元半朝尽,千里青山彻夜明 敖冕难以置信地低头一看,一柄霜雪般锃亮的利剑,已经从他的胸口刺了出来。 以他数万年的龙生,不可胜数的战斗经验,没有十成的把握,他是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的。 但偏偏,这一次他有“十成”的把握。 此番他出击翠玉宫,情报是从翠玉宫的高层内线,也就是藏宝长老宋如海那里获得的,绝对可靠。 整个翠玉宫,除了连菱和木萝之外,再也没有谁拥有金丹三花实力修士。 而连菱在坐镇护山大镇。她如果抽身出来,整个翠玉峰禁制减弱,谁都能感觉到。 木萝现在还远在妖界呢。在妖族和西贾人之间的战斗分出结果前,根本不可能回来吧? 至于其他人,没有金丹三花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刺穿他的坚固肉身的! 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分出神识注意着他的背后。如果真有一个金丹三花修士从他背后接近,他又怎么会不能提前发觉? 但有一刹那,他确实是“忘记”了防备后方。因为他把百分之百的神识,都用于关注前方勾诛的真身所在了! 原来这阴毒的小子,露出自己的真身,竟然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给背刺者创造机会? 不愧是秦尊阳的徒子徒孙啊。想当年秦尊阳不也是如此手段,将整个东海搅得天翻地覆,最后被一座“镇海大阵”给镇压了五百年? 但他还有一点想不通。背后这位寒气锋锐的三花修士,究竟是谁? 敖冕缓缓回过头。他的身体被寒气浸透,因此任何行动都变得无比缓慢。 他看到首先是一面淡黄色的、撑开的竹伞。伞下是一名冰雪容颜的白衣神女。 她左手撑伞,这伞绝好地抵挡了外界的神识,使得她如同隐形一般。 她右手持剑,这剑本身品质一般,但强的是神女本人冰寒彻骨、锋锐无边的剑气。 剑气刺破了他肉身的防御,而寒气恰到好处地遏制住了他体内可以不断修复伤势的青木法力。 更要命的这人他认识! “南……” 这不是阴阳宗的晚辈,广寒神女南晚辞吗?大家约好了一起围攻翠玉宫的好不好?原来你们这帮厮不但撤了,还投了敌来刺我? 敖冕的话还没有说完,似锋似钝,如近如远,若狭若广,无以言述的“广寒剑意”,如同暴风般从他的身体中爆发了出来。 而他那所剩不多的寿元,就像燃烧过的炭火的余烬,被广寒剑意这一阵风吹,抹除得一干二净了。 寒碑子将玉竹伞收了,又将玉竹剑收入伞柄中。一枚紧闭的紫色扇贝在她雪白如玉的手心中显露出来。 “这是老龙的储物法宝,其中的禁制已被妾身以剑气破掉。” 她照例要把东西递过来交给勾诛,勾诛也照例摇了摇手说,说:”你帮我收起来就行。” 要说能储物的法宝,寒碑的储物能力可能只有连菱的地皇图可比,都是其中自成世界。所以勾诛捡到什么也不用自己拿了。 只是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遗憾。 “你不是说这是万年老龙吗,竟然连个兽核都没有?” 寒碑子有点无奈地向勾诛解释道: “即便是金丹大妖,也只有残余有寿元才会留下妖核。此龙年岁太久,又被我刺了一剑,所剩寿元不过半日,无法成核。” 勾诛啧啧了两声。 寒碑子如星般的双眸投向头顶翠玉峰的山腰。在一片浓黑的背景下,那里不断有骇人的冲撞和爆裂声如擂鼓般传来。 “那里还有几条,说不定还剩不少寿元?” “我们走!” 勾诛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挥。 他想要找龙族的兽核,倒不是要给自己增加寿元,而是要拿来喂宠物。玄龟白虎都还关在家里等着投喂呢。 就在翠玉宫、云天城、彩泥城,甚至是整个厚土皇朝的南方,金玉两周,都混战成一团乱麻的时候,有个很靠近金州的地方却很宁静。 那就是金州的北部边界,青霄山脉。 青霄山脉连绵数千里,横卧在厚土皇朝国土的南侧,将金玉两个南部州和中原圭州隔离开来。 这里群山巍峨,险峰林立,犹如一笔浓墨绘成的巨大黑龙,静静地卧在苍茫的夜色中。 但它并不是完全漆黑的。即便从很远的地方看,也能看出黑暗的山体上有一个一个的光点。 这些光点宛如布阵的阵器,上接天息,调和阴阳,下合地气,吞吐山势,构成了一道凡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惊天阵法。 此刻它已经被激活了。一道道暗淡青光,如同帷幕般从天空垂落下来。它看似虚无缥缈,其实坚不可摧。 而山体上那些小小的光点,其实是圭州卫青霄守军的一个个据点。 它们大多数是在山上就地取材用青石垒成,坐落在山上各处必经之道上,既险峻又坚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坤元帝的圣旨说,今夜所有青霄守军一律不许睡觉,披甲枕戈待旦,彻夜巡逻,就是一只鸟也不许飞过去! 整个阵法的核心阵枢,青涯峰上的石松坛,正是青霄守将王炳的驻地。 早已习惯早睡早起的他也不得不穿着冰冷的铁甲,冒着小雨,打着呵欠站在据点的高高的石墙上,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的前方。 听说黄樱军已经轻松拿下了云天城,正在向翠玉峰、金玉城进军。他何尝不想和黄樱军一样去建功立业? 但他不是坤元帝嫡系,所以没有这个机会了。驻守石松坛听起来好像是很重要的任务,在他看来其实是毫无意义的闲职。 连凌霄绝壁都升起来了,本来就不可能飞过一只鸟,还让他在这里巡逻又有什么意义?上面的人只不过非要他作作样子罢了。 绝壁开启之后,那些若隐若现,看似虚无缥缈的青光实际上会带来巨大的斥力,将整个青霄山,包括他率军驻守的法坛都笼罩其中。 从北方往南来不会受到阻碍。但任何从南往北的生物,碰到这青光都会遇到越来越强的斥力,根本不可能通过的。 这是坤元帝的后盾。我能派兵打你,你却不能还手! 《浑沌记》正文卷 991 万年寿元半朝尽,千里青山彻夜明 敖冕难以置信地低头一看,一柄霜雪般锃亮的利剑,已经从他的胸口刺了出来。 以他数万年的龙生,不可胜数的战斗经验,没有十成的把握,他是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的。 但偏偏,这一次他有“十成”的把握。 此番他出击翠玉宫,情报是从翠玉宫的高层内线,也就是藏宝长老宋如海那里获得的,绝对可靠。 整个翠玉宫,除了连菱和木萝之外,再也没有谁拥有金丹三花实力修士。 而连菱在坐镇护山大镇。她如果抽身出来,整个翠玉峰禁制减弱,谁都能感觉到。 木萝现在还远在妖界呢。在妖族和西贾人之间的战斗分出结果前,根本不可能回来吧? 至于其他人,没有金丹三花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刺穿他的坚固肉身的! 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分出神识注意着他的背后。如果真有一个金丹三花修士从他背后接近,他又怎么会不能提前发觉? 但有一刹那,他确实是“忘记”了防备后方。因为他把百分之百的神识,都用于关注前方勾诛的真身所在了! 原来这阴毒的小子,露出自己的真身,竟然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给背刺者创造机会? 不愧是秦尊阳的徒子徒孙啊。想当年秦尊阳不也是如此手段,将整个东海搅得天翻地覆,最后被一座“镇海大阵”给镇压了五百年? 但他还有一点想不通。背后这位寒气锋锐的三花修士,究竟是谁? 敖冕缓缓回过头。他的身体被寒气浸透,因此任何行动都变得无比缓慢。 他看到首先是一面淡黄色的、撑开的竹伞。伞下是一名冰雪容颜的白衣神女。 她左手撑伞,这伞绝好地抵挡了外界的神识,使得她如同隐形一般。 她右手持剑,这剑本身品质一般,但强的是神女本人冰寒彻骨、锋锐无边的剑气。 剑气刺破了他肉身的防御,而寒气恰到好处地遏制住了他体内可以不断修复伤势的青木法力。 更要命的这人他认识! “南……” 这不是阴阳宗的晚辈,广寒神女南晚辞吗?大家约好了一起围攻翠玉宫的好不好?原来你们这帮厮不但撤了,还投了敌来刺我? 敖冕的话还没有说完,似锋似钝,如近如远,若狭若广,无以言述的“广寒剑意”,如同暴风般从他的身体中爆发了出来。 而他那所剩不多的寿元,就像燃烧过的炭火的余烬,被广寒剑意这一阵风吹,抹除得一干二净了。 寒碑子将玉竹伞收了,又将玉竹剑收入伞柄中。一枚紧闭的紫色扇贝在她雪白如玉的手心中显露出来。 “这是老龙的储物法宝,其中的禁制已被妾身以剑气破掉。” 她照例要把东西递过来交给勾诛,勾诛也照例摇了摇手说,说:”你帮我收起来就行。” 要说能储物的法宝,寒碑的储物能力可能只有连菱的地皇图可比,都是其中自成世界。所以勾诛捡到什么也不用自己拿了。 只是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遗憾。 “你不是说这是万年老龙吗,竟然连个兽核都没有?” 寒碑子有点无奈地向勾诛解释道: “即便是金丹大妖,也只有残余有寿元才会留下妖核。此龙年岁太久,又被我刺了一剑,所剩寿元不过半日,无法成核。” 勾诛啧啧了两声。 寒碑子如星般的双眸投向头顶翠玉峰的山腰。在一片浓黑的背景下,那里不断有骇人的冲撞和爆裂声如擂鼓般传来。 “那里还有几条,说不定还剩不少寿元?” “我们走!” 勾诛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挥。 他想要找龙族的兽核,倒不是要给自己增加寿元,而是要拿来喂宠物。玄龟白虎都还关在家里等着投喂呢。 就在翠玉宫、云天城、彩泥城,甚至是整个厚土皇朝的南方,金玉两周,都混战成一团乱麻的时候,有个很靠近金州的地方却很宁静。 那就是金州的北部边界,青霄山脉。 青霄山脉连绵数千里,横卧在厚土皇朝国土的南侧,将金玉两个南部州和中原圭州隔离开来。 这里群山巍峨,险峰林立,犹如一笔浓墨绘成的巨大黑龙,静静地卧在苍茫的夜色中。 但它并不是完全漆黑的。即便从很远的地方看,也能看出黑暗的山体上有一个一个的光点。 这些光点宛如布阵的阵器,上接天息,调和阴阳,下合地气,吞吐山势,构成了一道凡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惊天阵法。 此刻它已经被激活了。一道道暗淡青光,如同帷幕般从天空垂落下来。它看似虚无缥缈,其实坚不可摧。 而山体上那些小小的光点,其实是圭州卫青霄守军的一个个据点。 它们大多数是在山上就地取材用青石垒成,坐落在山上各处必经之道上,既险峻又坚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坤元帝的圣旨说,今夜所有青霄守军一律不许睡觉,披甲枕戈待旦,彻夜巡逻,就是一只鸟也不许飞过去! 整个阵法的核心阵枢,青涯峰上的石松坛,正是青霄守将王炳的驻地。 早已习惯早睡早起的他也不得不穿着冰冷的铁甲,冒着小雨,打着呵欠站在据点的高高的石墙上,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的前方。 听说黄樱军已经轻松拿下了云天城,正在向翠玉峰、金玉城进军。他何尝不想和黄樱军一样去建功立业? 但他不是坤元帝嫡系,所以没有这个机会了。驻守石松坛听起来好像是很重要的任务,在他看来其实是毫无意义的闲职。 连凌霄绝壁都升起来了,本来就不可能飞过一只鸟,还让他在这里巡逻又有什么意义?上面的人只不过非要他作作样子罢了。 绝壁开启之后,那些若隐若现,看似虚无缥缈的青光实际上会带来巨大的斥力,将整个青霄山,包括他率军驻守的法坛都笼罩其中。 从北方往南来不会受到阻碍。但任何从南往北的生物,碰到这青光都会遇到越来越强的斥力,根本不可能通过的。 这是坤元帝的后盾。我能派兵打你,你却不能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