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 章节目录 第一章 一语成谶 午夜的小巷,桃夭,“……那个啥,抱歉哈,我忘了带钱了。” 小摊贩冷笑:“你要说忘了带手机,我信,你说忘了带钱,你觉得我能信?这年头,谁还用现金结账?去去去,没钱就没钱,别耽误我做生意。” “赶什么嘛,买不了让我闻闻味儿也成啊……”桃夭朝凉面吞吞口水,灰头土脸的转身,深夜的小巷,除了卖面的摊贩,没有一个过路人。 “还耽误你做生意,人都没有,你卖给鬼啊!”一声咒骂后,天上响起一声巨响,“轰隆隆——” 等她转过弯,大片黑云落到她头话?! 所以刚朝她吐石子的,真得是猪?! 她一定是饿出了幻觉! 惊悚到失语的桃夭立刻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实实在在的巴掌,因为打得过分实在,以至于脑袋一歪,看见水面下的倒影。 嗯,水里有一只乌龟,乌龟背着一只沙雕,沙雕因为过度震惊,一双眼眸全变成眼白。那只翻白眼的沙雕莫不是……她? 尤不敢相信这一切的桃夭,眨了眨眼,水中的倒影,也跟着她眨了眨眼,她又眨,影子也眨……几次三番,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成了一只沙雕! 苍天无情,未免对她忒狠! 若天有,就该叫她直奔终点见阎王,说不定她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哄得阎王爷让她下辈子投个能日日吃上三菜一汤的好胎。 为何要让她中途下车,做了一只鸟?且是万中无一的沙雕?难道就因为她不懂沙雕文的精髓,让她沉浸式地体验一回什么是真正的沙雕? 不,绝对不可能! 她是正经人,正经人! 不管桃夭有多错愕,乌龟伸出舌头,卷住僵成石蜡,一动不动的桃夭,将其丢回龟壳,然后驮着她,游上岸。 “雕雕,今天是哭丧大会,山主有命,要羊肠山的妖兽都去。这会儿时间不早,我们得走快些。” 乌龟呼呲呼呲,十分钟,挪了一米。 桃夭缓过神,抬手又给自己一巴掌,强烈的疼痛感打破她最后一丝奢望,这不是一场噩梦,她真得加入了动物的世界,从此不是人了! 虽然这个事实实在刺痛人心,可她总不能因此就去寻死吧? 五味杂陈的桃夭给自己做心理疏导,骗自己穿越成一只沙雕,对一个网文作家来说,是小场面。 再一细想,成为一只沙雕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沙雕不需要996。 恹恹的桃夭,趴在大乌龟的背上,懒懒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被大雪覆盖的丛林,雪为白,林为黑黄。一眼望去,林中树木全是稀稀拉拉的枯败残树。 这会儿是冬天? 可刚才池塘里的水,并不寒凉。 不远处的树下,四只松鼠拱出雪面,它们似乎很高兴,才笑着却骤然打在一处,且打得甚为凶残。 因乌龟走得慢,桃夭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看了一个完整。四只松鼠,三只被咬得一身伤,独剩下一只抱着一颗沾满鲜血的榛子,心满意足地啃咬。 难道说……即便穿成一只沙雕,食物依旧会成为她最大的危机? 不,那是绝对不能的! 桃夭稍稍振作,问乌龟:“那个,你是谁?” “雕雕你脑子进水傻了吗?我是乌龟七十号,要带去你参加哭丧大会。” “……”所以说这破地方,到底有多少只乌龟?还有什么哭丧大会,是要比谁哭的最响吗?桃夭作为人真的不是很懂它们动物啊! “请问七十号龟兄,什么是哭丧大会?” “雕雕,你真得傻了!” “……嗯。”傻就傻吧,谁叫她初来乍到。 乌龟扭头,给了桃夭一个同情的眼神:“鸡仔三兄弟为了妖族的兴衰,壮烈牺牲,我们身为他们的同族,理应去为他们哭丧,告慰他们大无畏的英勇。” “英勇……”小小动物界,人均大作家,连小鸡也能壮烈……动物的世界,她真的不太懂。 “那个,请问他们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除了万恶的凡人,天底下再不会有别的存在,会残忍地猎杀妖族。” “妖……?” 不是动物世界吗? 合着她不是穿越到动物世界,而是穿越到了玄幻世界?呃……貌似比动物强一些?好像妖可以修成人? 这么说来,新世界的大门,似乎并不是一扇全然绝望的大门。 但—— “敢问七十号龟兄,凡人不好吗?” 乌龟愤怒地松开牙,被叼住的桃夭吧唧落地,痛得她龇牙咧嘴。 “雕雕,你居然觉得凡人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吓人,啊不对,是好吓雕! “雕雕,你记住,凡人是世间最邪恶的存在,他们最爱用阴谋诡计猎杀妖族,是妖族不共戴天的仇敌!” 桃夭立刻头如捣蒜。 她不得不点头,她本能地感觉到,如果她敢不点头,乌龟会一口咬下她的脑袋。 乌龟欣慰地颔首,重新叼起桃夭:“雕雕,你要时刻记住,凡人和妖族有血海深仇,身为妖族,哪怕九死一生,也誓以杀凡人为荣。” 能叫一只妖恨到咬牙切齿,显然人族和妖族的武力值悬殊,她得多么想不开,才要立下以杀人为荣的理想? 不,她是人,虽然成了妖,但一心向人,有朝一日,她定会修成人形,成为一只风华绝代美艳绝伦的大妖! 她要做一只有梦想,有追求的穿越雕! 半天后,乌龟七十号总算背着桃夭,挪上了羊肠山。 山不高,和黑黄色的丛林一般的荒凉,光秃秃的山顶统共只有一棵枯树,树枝上挂满雪锥子,一只五彩雄鸡立在枯枝头,趾高气昂的俯视众妖兽。 这便是妖族山主?一只鸡? 一眼望去,山上已聚集着数千只小妖,因乌龟走得慢,他们落在最外围,然显然乌龟不愿意离得远,背着桃夭努力往里面挤。 桃夭昂首,见枯树下停着一张黑色树叶,三只血迹斑斑的小鸡仔一字排开。以枯树为中心,妖兽围成一个圈,妖兽眼眶通红,杀意冲天。 如此恐怖的场面,令蹲在乌龟背上的桃夭心里惊惧不已,这一惊,便让她滚落龟壳。 她将跌下来,那些眼睛通红的妖便齐齐瞪着她,她立刻用翅膀裹住自己,做出了一个人类面对害怕独有的姿势。 一只兔子大喊:“沙雕,你做甚?你居然学那凡人惺惺作态,你简直有辱妖族的尊严,和为了妖族崛起而献身的鸡仔三兄弟一比,你简直不是妖,该以死谢罪!” “!” 章节目录 第二章 噩耗连连 一时间,羊肠山上,杀气震天。 数千猩红的眼神,裹挟着犹如利刃般的杀意,压得桃夭仿佛站在地府门前,滔天的恐惧逼出了桃夭的求生本能,她立刻站起,脑袋高昂,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对兔子说::“你可以骂我不配为妖,但你不能骂我学凡人! 我沙雕这辈子,以生而为妖为最大荣耀,便是来生,来来生,生生世世,我都只想做一只光荣而伟大的妖!” 说罢,桃夭泪流满面,无限委屈。 “说得好!”乌龟七十号满意地摸了摸桃夭的头,“不愧是妖兽一族,有觉悟!” 没有觉悟行吗? 穿越成一只沙雕已经够惨的,穿越成沙雕的第一天被妖兽生吞活剥,那叫惨绝人寰。她不想死,便只能违背本心。 为了活着,不寒碜! 枯枝上,五彩雄鸡跺了跺脚,山另一侧,传来雪崩的声音,声讨桃夭的妖兽们立刻站好,目视前方。 桃夭悄悄抹了抹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我伟大的妖族子民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凡人又一次用卑鄙无耻的手段,猎杀妖族。可怜鸡仔三兄弟尚未成年,便已被冷酷无情的凡人杀害,如此血海深仇,我们该不该忘?” “不该——” “能不能忘?” “不能——” 妖兽的怒吼声,响彻整座羊肠山。未免再叫妖揪住,她也学妖兽们,一脸愤慨。 此情此景,令桃夭觉得十分眼熟,稍稍一想,这不就是传销现场吗?本以为只人类懂传销的精髓,没想到妖族也玩得甚好。 “小妖们,天地不公,拿妖族作刍狗,可怜我妖族温柔良善,甘愿偏安一隅,却被残暴不仁的凡人一再欺辱,无数的同胞被猎杀,我问你们,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 “我们该不该向凡人报仇?” “该——” “你们想不想报仇?” “想——” “好!”山主扑腾翅膀,飓风将羊肠山的碎雪卷得呲呲作响。“妖族一族虽有式微之像,可只要妖族的复兴之心不死,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将凡人踩进九幽!” 话音刚落,碎雪飞扬,细碎的雪珠子刮到妖的脸上,痛到叫妖蛋疼。然,妖兽却不觉,它们疯了一边地狂喊:“把凡人踩进九幽,把凡人踩进九幽——” 这哪里是什么妖族动物会,这根本是妖族精神病大集会! 这么可怕的地方,实在不宜她一个脑子正常的久留。 山主扑扑翅膀,喊声立停。 “我伟大的妖族子民们,鸡仔三兄弟死了,可它们的遗志不会死!本山主问你们,你们当中谁愿意继承他们的遗志,前往人间,为妖族报仇?” “我——我——” 妖族们答得群情激奋,桃夭被挤在当中,却是越发地害怕。 不行,她需要避一避,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桃夭用力一蹬,想要开溜,却在刚刚离地半米时,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爪子,一巴掌拍到鸡仔三兄弟的尸体旁。 天要亡她! 被拍上台的桃夭,恨不能学那鸵鸟,掩耳盗铃,只可惜,妖兽们目光灼灼,她是动也不敢动。“小妖们,第一位自告奋勇,对抗凡人的妖族勇士出现了。” 她可以说自己不是吗? “小妖,本山主很欣赏你的无畏精神。” 不,她并不是。 “山主大人,我不——” “小妖们,我妖一族绝无孬种,也绝不会有孬种!勇敢的小妖,你是孬种吗?” “……”桃夭立刻摇头。 身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她根本不需要咀嚼山主的话,就知道所谓的妖一族没有孬种的潜台词是,但凡有,都被杀了。 “小妖们,请你们为今日的妖族勇士热烈鼓掌。” 啪啪啪—— 掌声雷鸣。 台下,为桃夭鼓掌的人……妖,眼神晶亮,充满艳羡。 艳羡? 这么要命的事,也能叫妖艳羡?这群妖,真是实打实的疯子! “诸位,虽然妖族良善大度,但是面对凡人的无情虐杀,妖族再不能忍气吞声。鸡仔三兄弟死了,但羊肠山还有千千万万妖族活着,只要我们同舟共济,一往无前,一定会叫凡人知道妖族的厉害。” “对——” 对个屁! 不管桃夭内心有多么拒绝,她将成为妖族勇士,前往人间找死的事,已成定案。她若不去,她会先死在羊肠山。 “好,妖族有你们,本山主无限欣慰。小妖们,你们且先回去,本山主要对新诞生的妖族勇士谆谆教导一番,以免她不知凡人有多卑鄙无耻。” 妖兽尽退。 桃夭缩着脑袋,一步更比一步慢地跟在山主身后,挪进了山主的洞府。 洞府不大,直径五米,名字叫得十分有底蕴,紫微府。洞中山壁上挂满画,画里是各种各样的美人,妖娆的,清冷的,美艳的,萌萌哒的,款型齐全,应有尽有。 山主走得快,等桃夭进去时,山主已立在一副白雪红人美人图下,默默流口水。她不免对红衣美人图多看一看,美人确美,只是性别女,她委实提不起兴趣。 “山主大人?” 山主抹抹嘴角,跳上一张虎皮座椅,而后道貌岸然言:“小妖,你可知道自己要去人间做什么?” “杀凡人,为鸡仔三兄弟报仇?” “错。” “……”将才,她可没走神,哪里就错了? “凡人无耻,我等妖族岂能与之为伍,学他们无耻?” 山主的话,桃夭是一句没听懂,她只能诚恳地提问:“小妖愚钝,请山主大人赐教。” “妖族不弱,凡人不强,可凡人猎杀妖族,妖族却多忍气吞声,不予计较,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必定是凡人很强,妖族很弱,否则妖族干嘛要忍气吞声?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话术,她懂。但她不能直说。 “凡人之所以能在祁夜大陆横行无忌,是因为昆仑仙境。妖族要想复仇,必须先毁了昆仑仙境。小妖,本山主命你三日后启程,悄悄前往昆仑仙境。” 她一个新手,还没经历过新手村的调教,更没武器装备,就让她直接去打boss,妖族的山主当真是个狠人! 山主能对她狠,她不能对自己狠。 桃夭舔笑,作出一副可怜至极的模样:“山主大人,不是我不想去昆仑,但我能力有限,怕是不能混进昆仑仙境。” 山主淡定一笑:“一月后是昆仑仙境五十年的收徒大会,届时昆仑将大开山门,你一介小妖,没有半点修为,反倒容易避过修仙者的耳目,潜入昆仑仙境。” “……”桃夭觉得山主在放妖屁,昆仑仙境要真这么容易潜进去,鸡仔三兄弟怎么就死了? “怎么,不想去?” 山主眯眼,翅膀轻轻一煽,角落里的一块巨石瞬间碎成粉末,桃夭瞪着那团末末,冷汗直流。 “没,没有。” “小妖,羊肠山只有弱小的小妖,却没有胆小的妖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都死了呗。 山主笑,笑得委实阴恻恻:“本山主统领羊肠山,幽都妖族尽在本山主掌控,但有违逆者,死无葬身之地。”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桃夭立刻拱手作揖,狗腿地说,“山主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倾尽全力,为山主大人效劳。” 山主满意点头:“这是玲珑镜,你收好。一旦你成功潜入昆仑,便用玲珑镜联络本山主,到时候,本山主会告诉你下一步的计划。” “……是。” 下了羊肠山,桃夭立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对着看不见一棵繁茂绿树的大地,沉思了三秒,然后她毅然决然地决定,立刻逃离羊肠山。 什么凡人狡诈,妖族良善,这话也就用来骗骗动物。 再说,什么是妖?《封神榜》里写得明白,妖族天性强大,修到强处可化身为人,化身为人,心志坚定者,甚至可成神。 羊肠山的妖族,全是一群要修为没修为,要长相没长相的蠢货,如果她真得听信山主的话,想不开去昆仑,只怕下一次躺在羊肠山:“来,给雕雕姐姐鼓掌。” 一阵稀碎的掌声。 母秃鹫温柔地爱抚桃夭的脑袋:“雕雕,你是娘的骄傲。” 娘?哈?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命悬一线 这不是一个生命被挑战的世界,这还是一个世界观也被挑战的世界,桃夭立在秃鹫鸟巢里,一身鸟毛,风中凌乱。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你们快去多抓几条虫子,让雕雕姐姐带在路上吃。” “是~” 小秃鹫快快乐乐地飞走了。 “雕雕,你能想通,为娘很欣慰。” 想通什么? “雕雕,其实人间一点也不可怕,说凡人喜欢猎杀妖兽全是山主的无稽之谈,尤其是像你这样可爱的妖兽,凡人要是遇见了,只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收为灵宠。” 这话是指,她的脖子会被人套进一个项圈,然后人走到哪里,她就被牵到哪里,想要吃什么,张嘴嚎两声吗? 不,即便成了妖,她也要做一只有尊严的妖! “雕雕,人间不是幽都,既没有千里赤地,也没有万里冰封,只要你做了凡人的灵宠,便能吃到世间一切美味。” “一切吗?” “当然,娘怎么能骗你?” 呃……如果每天都有山珍海味,做一做人的灵宠,也不是不能考虑嘛~ “雕雕,山主说了什么,你不用记得,等你到了人间,想法子勾上一个凡人,然后叫他养了你。” 桃夭一边点头,一边心情复杂。 这究竟是一个多么复杂的世界? 就在刚才,她还骗自己说,做了一只沙雕,可以逃过人类的996,她怎么也没想到,成为妖兽居然连想要996的机会都没有。 秃鹫娘抬头,警戒地环视四面八方,确定没东西偷听,才压低声音说:“雕雕,咱们做妖兽的,临近成年都要过一道坎,是为成年大灾。若过不去,就会死。” “哦。” “雕雕,幼年妖兽之所以肯听命山主,跑去人间为妖族报仇,并不是为了妖族的血海深仇,而是为了借助修者的力量,度过成年大灾。” “诶?” 母秃鹫长叹:“自一千年前,祁夜大陆便没了妖,只有一群窝在幽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成年的妖兽。 雕雕,你是一只沙雕,天生弱小,不可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抗住成年之灾。去人间,想法子叫凡人领养你,才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娘,总不能是我要成年了吧?” “嗯。” “……” 又一道晴天霹雳。 她才穿越,到底已经被命运的天雷劈了多少道?她还想寻一个隐秘地,为自己从此做不了人痛哭一回,结果,无情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鞭挞她,告诉她,便是好好做一只沙雕,都很遥远。 “娘,我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月。” 好仓促的一段妖生…… “这会儿知道急了?先前为娘让你去人间,你寻死腻活,说情愿死在幽都,也不会叫凡人屠杀。” 合着正主就是因为无法面对这样遍地是坑的人生,才选择了跳池塘。都说自杀是大罪,可怎么是她来承担? “行了,既然你想通了,那就别等三天后,过了今晚,明早你就启程去人间。” “……” 如果她是一个人,她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人间,但她是一只妖,且是一只十分弱小的沙雕…… “娘,人间真得不可怕吗?” 秃鹫娘斩钉截铁地点点头:“自然是!” 是吗? “雕雕,身为亲娘,不能叫你空手去人间,这是为娘送你的践行礼。”秃鹫娘说完,从鸟巢下面啄出一本精致的小本本。 桃夭低头一看,书名《论灵宠的自我修养》,封首落着一行字,又名《舔狗手册》。 “雕雕,为了你辉煌的明天,努力讨好凡人吧!” “……”心累。 第二天,天不亮,桃夭说情,让我也做她的灵宠?” “滚——” 好想撕了这条狗! 满心绝望时,天空飞来两个清俊少年郎。少年一红一绿,各自踩着一把飞剑,夜风吹得他们衣袂飘飘,将他们六分的容颜,变作八分美。 桃夭眯眼,吞着口水道:“老乡,不然这样,我不和你争小姑娘,你替我美言几句,让我做了小郎君的灵宠?只要我做了他们的灵宠,以后必定有你的好处。” 风驰呸呸两口:“贱鸟,你忒不要脸!” “谬赞。”在桃夭的字典里,不要脸在她众多美德中,排名第三。 少年郎将一落地,便问风驰:“孽畜,小幺儿呢?” “旺旺——” 山坡另一头,小姑娘抱着一捆柴火,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小幺儿!”红衣少年郎怒而拂袖,烧得桃夭滚烫的火,却被少年衣袖间的风吹灭了。 火一灭,桃夭便活了过来。她仔细看少年郎,真是越看越不错,若能做他们的灵宠,她还是愿意考虑考虑的。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红衣少年郎回道:“小幺儿,快跟哥哥们回家,大哥保证,只要你交出禁物,长老们绝不会罚你。” 小姑娘撇撇嘴:“不要!” 红衣少年郎急问:“你不肯回家,可是因为你真的偷了禁物?” 小姑娘不答。 “大哥,你别和桃幺啰嗦,这会儿家里的执法长老已经在路上,要叫他们逮住桃幺,那桃幺还不得脱一层皮? 要我说,咱们把人绑了,搜出禁物,然后把人拎回家,长老要问,就说东西是桃幺主动交出来的,这般一说,说不得能叫长老们从轻发落。” 小姑娘也叫桃幺? “老乡,你看多有缘分?我居然和小姑娘同名,说不得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就算看在我和她同宗同脉的份上,你也应该搭把手不是?” “滚——”好讨妖嫌的狗,真想一脚踹飞它,叫它有多远滚多远! 她才这么想,绿衣少年郎真就抬起脚,将忠心护主的风驰,踹出老远。风驰砸在一棵大树,树被砸得断成两截。 落到地上的风驰,嗷嗷惨叫。 桃夭吞吞口水,觉得此刻沉默是金。 “大哥,你别纵着她!阿爹和阿娘因为桃幺的事,已经叫长老们逼到绝境,你若再对她心软,阿爹如何和族里交待?” 说着,红衣少年郎拔出了剑。 章节目录 第四章 绝处逢生 夜色下,桃幺难以置信地尖叫:“二哥,我可是你亲妹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要不是把你当亲妹子,我用得着累死累活千里追你吗?桃幺,你不小了,禁物是什么东西,你不是不知道。” “我没拿禁物!” “禁地设了禁制,谁去过,瞒不过长老。你以为自己为何能逃出千里远,还不是因为阿娘替你兜着?可这回族里的长老们生了大怒,要你再不归家,阿娘只怕要被你害死!” “阿爹疼阿娘,不会的!” “桃幺!” 眼看桃家少年郎要动手,桃幺小姑娘声泪俱下,委屈巴巴道:“大哥,二哥,我真没拿禁物。” “你如果没拿,那跑什么?” “谁说我跑了?昆仑将开收徒大会,我赶着去昆仑仙境拜师。” “就凭你?” “我怎么了嘛?!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即墨桃家的嫡女,名门之后,昆仑仙境凭什么看不上我?” “大哥,你听听,她可有半点悔改心?” 大哥叹气:“罢了,先把人抓回去。” 桃幺猛地跳起:“我不回去!风驰,给本小姐拦住他们!” 得了命令的风驰,当真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向持剑的小郎君。 而桃幺已调转头,跑时不忘提走被串在木棍上的沙雕桃夭。 奔跑中,桃幺从衣袖里掏出一颗莹红的珠子,夜色里,珠子红若血色。桃幺指尖轻掐,将珠子塞进桃夭喉咙口,珠子滚圆,卡住桃夭的喉咙,差点叫她噎死。 她才被烧得半死不活,却又被珠子卡脖,阎王爷莫不是和她是故交,着急和她重逢,才要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呼啸的夜风里,桃幺得意洋洋地说:“我把宝贝藏在妖兽肚子里,我看你们能不能找得到!” 桃幺跑得甚快,等到东方既白,她们已经跑出增城一百多里远。小姑娘立在山丘,痛快地喘着粗气。 突然,一支裹挟着杀意的长箭,破空袭来。 箭来的突兀,桃幺半点不察,等她回过神,箭已穿透她的半肩,在她的肌骨里留下一个血窟窿。 湿热的鲜血,从桃幺的臂膀,一路飞快往下,滴到了桃夭身上。 浓稠又满是腥味的血。 桃夭失声尖叫:“啊——” 一声惨叫后,桃夭被飞掷出去,在半空飞了半圈,落到山丘下的一条大河旁的芦苇荡里。 被挂在芦苇荡上的桃夭,正腹中翻涌,丹田处似有一团天火在灼烧,烧得她大汗淋漓,痛不欲生。 可怜她一边忍受灼烧之痛,一边瞪着芦苇下的滚滚大水,恍惚中她自嘲,到底哪一种死法,才是杀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生和死交锋的瞬间,她竟然还想感叹一句,虽她的人生仓促而无趣,但生得乏味,死得悬念。 芦苇下的桃夭不好受,山丘上的桃幺也不好受。 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急急追来,她自高处落下,手里提着一把雪白的长弓。 桃幺摸着血流不止的肩膀,不敢置信地问:“七师姐,怎么是你?” 红女女子淡笑:“小师妹。” “你要杀我?” “对。” 桃幺小退半步,面色震惊:“为什么?” “小师妹不知道?也是,你是桃家的天之娇女,又怎么能懂我的心情?” “七师姐,你……” “小师妹,师傅和师娘那么宠你,你不知感恩,还处处给他们添麻烦,你可知道,此番因为你的胡闹,师傅和师娘正跪在桃家祠堂,被其余人逼着退位让贤?” 桃幺越发地震惊:“怎么会?!” 红衣女子也笑得越发淡然:“是啊,怎么会?小师妹自觉犯下任何大罪,师傅和师娘都能护着你,可桃家禁物,别说是你,就算是师傅也不敢随便去碰!” 桃幺心虚地垂眸,眼未垂下,复又抬起:“我……我没拿。” “你或许是没拿,可只要你死了,那东西就只能是你拿的。” 白弓架起长箭,箭指桃幺。 “七师姐,我是桃家嫡女!” “对,你是,所以你不死,别人没机会。” 说罢,长箭离弦,没有任何犹豫地射向桃幺,桃幺欲避,却先被长箭射穿胸腹,红衣女子纵身一跃,跃到桃夭跟前,抬脚,踹飞了桃幺。 沿着同样的飞行轨迹,桃幺砸进芦苇荡,牵住挂在芦苇荡上的桃夭,一并坠入大河。汹涌的河水,瞬间吞没了她们。 桃夭是被一阵狗叫声吵醒的。 一睁眼,伤痕累累的风驰正趴在她身上,恶狠狠地朝她裂开嘴:“小妖,我咬死你——” “啊——”她惨叫。 一个人影冲进来,衣袖裹挟灵力,猛地挥开风驰,风驰被弹飞,本就一身伤的身体砸进墙里,头一歪,竟然就昏死了。 桃家二哥咒骂:“养不熟的妖兽,居然敢祸害主子?!” 风驰的死,一边让桃夭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得意,一边又让她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忧伤。看着踢死风驰的桃家二哥,她不由地缩了缩脑袋。 “小幺儿,你抖什么?”桃家二郎急忙朝门外大喊,“大哥,你快来瞧瞧小幺儿!” 面容憔悴的桃家大郎端着汤药,疾步走到床边,他一手托着药碗,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 大哥抬手覆上桃夭的额头:“没烧啊?” “大哥,你医术行不行啊?” …… 桃家二兄弟争执时,桃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人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突然之间,她就从一只妖兽变成了桃家嫡女? “小幺儿,别怕,有大哥在,谁也不能伤了你。” “小幺儿,大哥说得对,不管是谁害了你,将来二哥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桃夭不敢说话,眼睛落在死去的风驰。 “二弟,风驰怎么死了?” “我杀的。” “好好地,你杀风驰做什么?” “它要咬小幺儿,我自然要杀了它。” “也罢,一只妖兽,杀就杀了。” 桃夭通体发寒。 风驰是桃家养得一条狗,对她固然是条恶犬,但对桃家却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桃家人说杀了就杀了,只因为这是一只妖兽。 若叫桃家兄弟知道她也是一只妖兽,还占据了他们妹妹的身体,又该如何? “小幺儿,你到底怎么了?” 她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大哥,二哥,我没事。” “没事就好,小幺儿,告诉大哥,伤口还疼吗?” 二哥撇撇嘴:“大哥,小幺儿的伤口是你用灵力治好的,怎么可能还会疼?” “灵力治伤,指标不治本,要完全养好,还需要一段时日。”大哥说着,目光落在桃夭脸上,“小幺儿,告诉大哥,禁物是不是你拿的吗?” 桃夭摇头。 她可真没拿,虽说东西现在在她肚子里。 “我就知道,小幺儿虽然淘气,却不会骗大哥,只是,你曾进过禁地,禁物又是在你进去后不久没了踪迹,整个桃家都当你是偷拿禁物的人,便是有阿爹和阿娘护着,怕也不行。” “哦。” “小幺儿,伤你的人,可是执法长老?” 桃家的事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能说实话。所以,她点了点头:“嗯。” 桃家大哥怒:“事到如今,桃家你是回不得了。禁物事关重大,长老们才不管你是真冤还是假冤,这会儿人没回去,便差点没了命,若是回去了,那是必死无疑。 小幺儿,我和你二哥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你不如先去别处避一避,待我和你二哥去追回失窃的禁物,若能找到,再来接你回家。” 桃夭立刻点头。 能去隐秘之所暂避,对她才是上上策。 “纵观祁夜大陆,能护你无恙的,除了昆仑仙境,也没别的地方。小幺儿,明日一早,大哥和二哥这就送你去昆仑仙境,参加收徒大会。” “……” 去昆仑? 她连自己是人是妖都没弄清楚,就去大拿遍地走的昆仑,这怕不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吧? 不行,她得说服桃家两兄弟,让她去别处避难。 “大哥——” 桃家二哥突然凑上来:“小幺儿,能去昆仑,你是不是正偷着乐?” 她怎么忘了,桃幺逃家,正是为了上昆仑。 “……是。”罢了,先这么着,反正往昆仑还有一段路要走,她想办法半路开溜,也就是了。 “小幺儿,你好好休息,我和你二哥出去了。” “哦、” 桃家大哥率先走了出去,桃家二哥走到墙角,刚要拎起昏死的风驰,风驰却睁开眼,龇牙咧嘴地冲桃夭大叫。 “孽畜居然没有死?”话刚说完,桃家二哥便踩死了风驰。 桃夭敛眉,桃家二哥不知风驰叫什么,但桃夭却听得明白,风驰在说,她不是桃家嫡女桃幺,要桃家兄弟杀了她! “小幺儿,风驰敢咬你,且看二哥把它挫骨扬灰!” “别——二哥,把它好好埋了吧。” “区区一只孽畜,何须你费心?” “终归陪了我许久。” 桃家二哥笑:“小幺儿长大了,好,二哥去埋风驰。小幺儿不必难过,等二哥再给你寻一只好的,更听话的。” “嗯。” 待房里再没别人,桃夭才小心撕开衣衫,查看身上的伤。无论是肩膀,还是胸腹,都不见箭伤,再三检查后,她只在手臂下发现两处还未痊愈的烧伤。 她究竟是占据了桃幺的身体,还是变作了桃幺的模样?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昆仑仙境 往昆仑去的路上,桃家大哥给桃夭做了功课。 祁夜大陆,大半地界归凡人,凡人修道,修至大修为,便有机会登上昆仑仙境,成为令凡人敬仰的仙尊。 据闻,昆仑仙境乃上神为人族辟出的修行圣地,非强者不能去。 每隔五十年,昆仑仙境会向祁夜大陆开放一次,凡资质上乘的修者,不论功法强弱,皆有可能被昆仑选中,成为仙境弟子。 桃家二兄弟还说,只要她能进得昆仑山,便是长老也奈何不了她。 问题是,比起桃家长老,昆仑也许更可怕。 一转眼,半月过去了。 未免桃家人追来,桃家二兄弟带着桃夭紧赶慢赶,终于将要赶到昆仑山下。望着近在咫尺的昆仑山,桃幺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艹泥马。 知道的,当他们兄妹情深,哥哥对妹妹百般呵护,故而寸步不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要犯,哥哥是送她去受刑的尽职衙役。 要不要看得这么紧?连上厕所都只肯隔开几丈远,她再有本事,也寻不到机会逃! 大哥摸摸桃夭的头:“小幺儿,去了昆仑,你便再不是桃家的宠儿,昆仑有昆仑的规矩,你切不可再和过去那般,无视规矩,肆意胡闹。” “哦。” “我去抓只野兔子,让小幺儿过个嘴瘾,待过了今晚,我们就带你上山拜师。” “好。” 所以,今晚是她最后的逃跑机会? 大哥一走,二哥凑上来:“小幺儿,大哥不知你非要去昆仑拜师的目的,我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来,告诉二哥,你打算怎么做?” “……”她又不是真桃幺,怎么知道桃幺想要做什么? “其实二哥不反对你的心思。” “真……的?” “自然是真的!”二哥信誓旦旦,“我不是大哥死脑筋,如今你因为家中禁物得罪了一众长老,便是有阿爹和阿娘周旋,只怕也回不去桃家。 可若你真能勾得景之上仙的青睐,甚至叫他下凡做了桃家女婿,那别说是你偷了桃家禁物,就算你欺师灭祖,长老们也会原谅你。” “……” 景之上仙得是多大的宝贝,才能叫桃家原谅欺师灭祖的罪孽? “再说,以你的资质,就算上得昆仑仙境,肯苦修一百年,恐怕也不能有所精进,倒不如走个旁门左道,还多几分可能。” 这是妥妥的亲哥哥。 二哥回身,看大哥还没回,小心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小幺儿,别说二哥不帮你,这个宝贝你收好,关键时候能助你马到功成。” 借着火光,桃夭瞟了一眼,《春宫图三十二式》。 “赶紧收好,待没人的时候,仔细研读,那昆仑上仙久不经人欲,仙境的仙子虽然美丽,却都清冷,你还是很有机会的。” 她才知道,桃家二哥是个人才。若非人妖殊途,她搞不好会和他拜把子。 夜半,桃家大哥和二哥睡睡后,桃夭悄悄睁开眼,打算逃跑。走了没两步,突然一阵电击流过她全身,痛得她扑在地上,浑身抽搐。 她还没想明白出了什么事,玲珑镜骤然飞出,片刻后,镜面朝下砸在地上,落在离她两米远的位置。 “小妖?” “山主大人?” “小妖,你在哪里,为何这般黑?” “我……我在路上。” “可是快要到昆仑山了?” 该不该说实话? 没等她想好,又一阵电击流过她全身:“嘶——” “小妖,本山主喜欢诚实的孩子,对爱撒谎的孩子,本山主从来不客气!” 痛到脸色苍白,桃夭哪里还敢说谎? “山主大人,我已经到了昆仑山下。” “是吗?” “千真万确!” “很好,明日正是昆仑开山选徒时,你务必想办法混去山上。” “山主大人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只是……我修为浅薄,未必能如山主所愿,成功混上昆仑山。” “你若上不去,那便死在山下。” “……” 特喵的,这个破地方,是不是是个玩意儿都能欺负她? 好啊,她还真来劲了!不就是上昆仑吗?她就上昆仑!等上了昆仑,她怎么都要勾到一个修为高深的仙者,叫仙者收她做灵宠。 待成了大仙的灵宠,她再叫大仙替她狠狠抽山主一顿! 身后,桃家二哥迷迷糊糊地问:“小幺儿,你做甚?” 玲珑镜一闪,山主消失不见了。 桃夭笑笑,从地上爬起,一边不着痕迹地捡起玲珑镜,一边笑眯眯地回答:“二哥,我梦游。” 次日,天不亮,桃家二兄弟领着她,赶到昆仑山下。 山下,昆仑仙侍忙着搭高台,等着参与收徒考核的人间修者,排成一条冗长的队伍,人绕过一圈又一圈,数目之多,数不过来。 再看高处,昆仑山浮于半空,四周被一团白雾包裹,其景若隐若现。只一眼,桃夭便知道,昆仑是人间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好多人……” 桃家大哥亦叹:“你以为为何家里人反对你上昆仑?昆仑选徒,要求极高,且随着近些年山中弟子增多,昆仑更是无意多收弟子。 世人都以为这里是修仙的好去处,可偌大的昆仑,除了一个几近神明的景之上仙,又有哪一个可窥得仙道的?” “大哥,成仙很难吗?” “小幺儿,你可知道,一千年来,祁夜大陆统共飞升过几个修者?” “十来个?” “一个也没有。” “诶?”怎么能一个都没有?若修不成神仙,修者还修个屁仙? “近来,修道世家有传言,说天上根本就没有神,凡人也不可能修成仙,能入昆仑,便是修者的极限。” 日悬正中,昆仑仙侍飞身而上,落在高台,俯瞰众人:“五十年一会,今日昆仑仙境再次打开,引有缘人入仙境。 今次的昆仑考题,乃登天梯。既为天梯,非仙者不能登之。自天梯而登上昆仑者,方可拜入昆仑门下。” 说罢,仙者轻挥衣袖,山巅之上,一条白色的水龙飞流直下,化作一道五光十色的水色阶梯。仙鹤绕上阶梯,清脆欢歌。 “现在,请欲成仙者,登天梯——” 无人动。 一个穿紫衣,戴青冠的修者扬声问:“昆仑仙尊,世人皆知,昆仑天梯非仙者不能登,我等还是修行者,如何登得上天梯? 若昆仑仙境不欲再从人间收徒,不如同我等言明,不必用那等根本完不成的考题,逼我等知难而退。” “不错,不错……” 仙者扬手,一股冰寒之气陡然间从众人的脚底生起,冻得桃夭急忙跺脚。 “自觉登不上天梯者,可以转身回来处去。 欲上昆仑者,便来登天梯。昆仑既拿登天梯做考验,那便说明有人可以登上天梯,但有对昆仑存疑者,不必登梯。” “……”众人不能言。 “提醒诸位一句,既是天梯,自非资质平庸者可以触及,若有人欲强登,轻则重伤根基,重则殒命,还望诸位三思。” 仙者的话,令桃家二哥十分着急:“大哥,这可如何是好?还要让小幺儿去登梯吗?” 大哥皱眉,面色凝重。 “大哥,既小幺儿没有偷拿禁物,不如我们还是带小幺儿回去?长老们就算要问罪,也得讲个真凭实据。” 大哥摇头:“小幺儿人没回去,便险些丧命,你以为长老们真能和我们论理?禁物之重,家中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枉纵一个。” “可以小幺儿的天资,去登梯,岂不也是有去无回?” 大哥看桃夭:“小幺儿,你怎么想?” 她能怎么想?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既是一条必死无疑的路,她更想选一条风景秀丽的路,何况昆仑甚美,昆仑的仙侍更美。 若昆仑是个遍地美人的地方,那她便是死了,也死而无憾。 “大哥,我要登天梯。” 大哥欣慰点头:“小幺儿长大了,知道路该怎么走。” 此时,已有修者开始登天梯。 桃夭转身,向桃家兄弟行礼,她虽不是桃家的桃幺,却因为桃幺得了这场机缘,她欠桃家,他日少不得要还上。 “大哥,二哥,我去了。” “小幺儿,家里的事,有大哥和二哥在,你只管放心。去了昆仑,好好学本事,只要你本事学得好,便能堂堂正正回桃家来。” “好。” 桃夭走到天梯前,一望无际的天梯上,已有数百先行的修者。修者们走得极慢,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阻力,拦得他们不能前行。 她吞了吞口水,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都说否极泰来,她这一朝穿越,尝了一堆苦,唯独没看见甜,也该是时候让她尝一尝甜蜜的滋味了吧? 桃夭抬步上梯。 只一步,天地骤变。 眼前,是一片茫茫雪山,耳边是烈烈北风,风之冷,比极北的幽都还要冰寒数百倍,天上下着雪,落到人身上,锥心刺骨。 这哪里是昆仑仙境,这分明是人间炼狱! 她想要返身回去,身后却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根本看不见来时路。回身去看前面,那些登天梯的修仙者,早已没了踪影,垂首一看,脚下也无阶梯。 难不成她二度穿越了? 正当她茫然时,冰霜深处传来一阵琴音。 千里冰封中,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顷长背影遗世独立,银白色的长发,在烈烈冷风里,与风同舞。 他是谁? 章节目录 第六章 霞姿月韵 这是一个极美的背景,美到了极致。 桃夭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帅哥,帅哥,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人家好像迷路了,劳烦指个路。” 那人未转身,他专注地抚琴,琴声甚至没有一丝乱。 此处,已十分临近雪峰,寒风之凛冽,几乎能将人吹飞。 桃夭满身狼狈,头上青丝,被风吹得散乱不堪,发丝上又沾着无数冰晶,冰晶叫风刮得贴面,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堪比午夜凶铃里的贞子。 然,同在雪峰下的那人,却截然不同,叫人无可奈何的飓风,像是最听话的仆人,不仅没有吹乱他的衣角,反而让他更加衣袂飘飘。 帅哥不搭理桃夭,桃夭无奈,伸手要拍帅哥的肩,帅哥却是身影一闪,叫桃夭扑了一个空。可怜她整个扑进冰雪,啃了半口寒雪。 什么玩意儿啊,仗着人帅就看不起人吗? 桃夭大怒,张口就要骂人,三千字的脏话刚冲到嘴边,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美人太美,委实叫她舍不得骂。 “美人——咳咳咳——”一口雪渣滓冲进她嘴里,呛得她眼泪之流,好不狼狈,即便如此,桃夭还是痴迷地看着眼前人。 老话就是准,才上昆仑,她就遇上了天大的好事,可不就是否极泰来?这般人间绝色,既遇上了,便决不能错过:“美人,你缺宠物吗?可以暖床的那种?” 琴音骤止。 美人低眉,目光无波无痕地掠过桃夭:“小妖?” “你怎么知道人家叫小夭?” “小妖,此处是不周山下,祁夜大陆最近天的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周山?”她环视四周,但雪太大,糊住了她的眼睛,“好疼——” 美人起身,轻挥衣袖,一阵如四月般温暖的春风,包裹住了她。 桃夭勾唇,越发花痴地看着美人。美人不仅人美,心善,还有本事,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这样的人物,必定是故事的男主角。 要是主角,岂不是会有小强光环? 想明白这一定的桃夭,急忙再伸手,要强搂美人。 此处环境惨烈,左右肯定没人,要她能一举拿下美人,生米煮成熟饭,那她在祁夜大陆的后半生,定然美哉~ 可惜,她扑得再快,快不过美人,美人一个错步,又叫桃夭扑了空,可怜她将将爬起来,又给跌回了雪地。 怎么偏偏是个矜持的美人? “那里,便是不周山。” “哈?” 谁有空管什么山不山的? 然,美人目光哀伤,令她不由地抬眸,顺着美人的葱葱玉指望去。一望无垠的白色里,犹如危悚悬崖的黑色高山,静默地矗立在风雪中。 那山极高,极巍峨,甚至带着一丝不可被侵犯的凛然。 然,一道突兀而骇然的断口,劈断了不周山,一山变成两山,而她和美人,就立在两山中间。 “断了?” “嗯。” “怎么断的?” “神劈的。” “诶?”桃夭震惊,“好好地,神为什么要劈断不周山?” “为了让凡人永困祁夜大陆。” 这是一个癫狂的世界,妖有病,人有病,神也有病。 “阿嚏——”好冷,“美人,咱们不如换个暖和的地方继续谈情说爱?这里真的太冷了,不利于你我生情。” 美人浅浅勾唇,手一晃,一丝凉意糊住桃夭的眼,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等她再睁开时,白茫茫的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梦幻般的花园。 花园往前,是美轮美奂的天上山景,花园往后,是一段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长阶梯。 “小妖,从此处下去,便可离开昆仑。” “我为什么要走?美人,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美人摇摇头,似乎不想再和她说话。 那怎么能行? 桃夭立刻问:“美人,你说这里是昆仑仙境?” “嗯。” “这么说,我上来了?” “嗯?” 桃夭高兴地伸手,揪住美人儿的雪衣,这一回,她动作快,美人来不及避开:“美人,谢谢你~” 没了讨人厌的大雪为阻,美人的仙姿一览无遗地落入桃夭的眼。 妈呀,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美的人! 作为一个有着十年网文经验的资深写手,她居然陷入了词穷的尴尬境地,因为那些个赞美人的辞藻,在美人面前,皆是浮云。 “美人儿,你是谁?” 美人轻轻抽回衣袖:“兮辰。” “好听!” 人美,声音美,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美,这样绝无仅有的美人定是上苍送她的补偿,她定要和美人一亲芳泽,二赴云——咳。 “兮辰美人,你缺灵宠吗?” “……” “兮辰,人家或许成不了一只很有本事的灵宠,但一定会是一只最会谄媚主人的灵宠,兮辰若能收下人家,人家定会叫兮辰日日欲仙欲死。” “小妖,这里是昆仑。” “我知道啊。” “我是修者,你是妖。” “——”桃夭面色一变,这才知道自己乐极生悲。 美色误人,诚不我欺。 她怎么就被蛊惑了呢?可话已经出了口,如何还能收回去。 泪水立刻涌上桃夭眼眶,片刻后,豆大的泪珠哗啦啦地落。 “兮辰美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虽是一只妖,却是一只从未害过人性命的可爱小妖,像你这般美丽又心善的修者,定然舍不得叫我没了性命。” “自然不会。” 她就知道,她的兮辰不一样! “小妖,昆仑不是你的归处,下山去吧。” “不,我偏不——”桃夭扑到兮辰脚边,“兮辰,我要做你的灵宠!” “……” “兮辰,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人间真得很恐怖,我虽然做了人,可你一眼就看出我是一只妖,可见旁人也能看的出来。说不得我才下昆仑,就被什么人给猎杀了。兮辰美人,你舍得看我被人杀了吗?” “……” “你舍不得,对不对?” “小妖,你想留在昆仑山?” “嗯。” “也罢,我既遇上了你,便已结下因果,你想留下,便留下吧。”说罢,兮辰指尖轻弹,一点白光自他指尖飞出,没入桃夭眉心。 “只要我活着,祁夜大陆便无人可窥得你是妖的真相,小妖,前路漫漫,想要活下去,就好好在昆仑山修行吧。” 话音一落,兮辰就消失了。 “诶,兮辰美人儿,你怎么就走了呢?你就算要走,也该带着我一道走啊——” “喂。”一唇红齿白的绿衣少年拦在桃夭身前,怒目道,“哪里来的小姑娘,这般不懂规矩,居然在昆仑仙境咋咋呼呼?” “你……叫我小姑娘?” “不然呢?” 桃夭笑,原来有了兮辰的仙法,昆仑仙者真看不出她是一只妖! 那她可就放心多了。 “小公子,你看见兮辰美人了吗?” “放肆!”童子抬手,横空抓出一戒尺,对着桃夭的脑袋重重一敲,“你等凡夫俗子,也敢直呼景之上仙的名讳?” “谁……?” 桃家大哥说过,景之上仙是昆仑仙境最近神的修仙者。桃夭忍不住搓搓手,心道果真凡穿越,必定遵守万有定律,开篇颜值第一帅哥,即故事里最牛逼的人。 像她这样时不时被人威胁性命的小妖,缺得不就是一根又粗又美的大腿吗?如今,大腿君近在眼前,她一定要想法子搞到手! “小公子,景之上仙娶妻没?” “荒唐——”又是一戒尺,打得桃夭头皮发麻。 特喵的,怎么仙境的修者,脾气还能这么火爆? “小姑娘,景之上仙乃大修为者,如何会被情爱牵绊,你莫要污了上仙的名声。” “哈?”这算哪门污名声?若她告诉少年,她问上仙娶没娶妻,是想知道以后自己能不能名正言顺地和他圈圈叉叉,那少年拔出的又会是什么? 刀吗? “小姑娘,我告诉你,但凡修仙者,必定要戒除七情六欲,否则何以成仙?” “哦,原来祁夜大陆一千年无人飞升,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少年瞪桃夭,却是说不出话来。 桃夭勾唇,穿越至今,这可是她头一回怼到一个人,且怼得这么直白爽快! 这少年虽脾气不好,但长得委实不差,一双眼睛又黑又圆,若不是惯于冷着一张脸,说不得看着能讨人欢心。 “小公子,你今年贵庚,有主没?” 戒尺抡得极高,眼看又要落下来,桃夭急忙站定,腰身板得笔直:“小公子一心修道,自是心无旁骛。” 十年书海浮沉,她还没适应自己一朝脱离苦海,眼看面前站着一个帅哥,她就想替人拉郎配对。 “小公子,其实人间情爱自有其乐趣,你又何必过于排斥?” 少年翻了一个白眼,问:“小姑娘,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昆仑山拜师的。” “你怎么上来的?” “废话,当然是登天梯上来的。” “你登上来了?怎么可能?” 什么叫怎么可能? 除非正如人间修者揣测,昆仑不打算再从人间收徒。 “小公子,昆仑仙境真不打算收徒了?” 少年急忙捂嘴巴:“我什么都没说。” “不,你说了,而且我要把你的话,广而告之。” “……” 桃夭抬手,十指拢成喇叭状:“各位父老乡亲,昆仑就是一个大——呜呜……” 她被定身了。 少年环顾四周,见无人听见桃夭的话,才小声说:“小姑娘,咱们有事好商量。” “呜呜。” “只要你不乱喊,我就解开定身咒。” “呜。” 少年刚解除咒术,桃夭就问:“想让我闭嘴?” “嗯。” “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景之上仙的灵——女弟子?” “白日做梦!” “……” “景之上仙是昆仑仙境的上仙,千百年来,他就没收过一个弟子,以后也不可能破例,你就不必痴心妄想了。” “那可未必。” 高山不是令人仰止的,而是叫人翻越的。一朵未曾被人染指过的冰山雪莲,想想都叫人莫名激动。 少年蹙眉:“我不管你是怎么上来的,但既然你上来了,按照规矩,我得带你去见大师兄,所以,跟我走吧。” “哦。” 章节目录 第七章 不一样的昆仑 昆仑仙境是一座山,但真上了山,根本察觉不到这是一座山。一眼望去,视觉感受和站在平地没什么差别。 但风景却要比祁夜大陆美上很多倍。山中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随便一角,春华和冬花竞相斗艳。 少年领着她,沿着又长又宽敞的汉白玉铺就的山路,走到一座宫阙前。 宫阙高处题着两个字,荼蘼。 荼蘼宫恢弘又肃穆,里面坐着四个正在打麻将的修者。 真特么接地气…… 坐北朝南的一位,目测年龄四十多,鼻下一撇飞扬八字胡,他得意洋洋地喊:“杠——杠上开花——胡了——” “不是吧,又是大师兄赢?” “不玩了,不玩了……” “每回都输,委实没意思。” “输了就想不玩?”大师兄怒吼,吼声之飞扬,差点震翻桃夭的一对耳朵。“上一回四师弟赢麻的时候,为何你们不说不玩?难不成你们三个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 “我告诉你们,今天就算你们输得只剩一条裤衩,也不能停!” 少年拢袖,以一声干咳惊醒四个沉迷麻将的人:“四位师兄,弟子有事禀告。” “没空。” “……” “来来来,再来一局,押注!” “大师兄——”少年尖叫,“今日山门搭台选徒,有人过了考验,登上天梯,入了昆仑,弟子领她来见师兄们。” “怎么可能?!”大师兄怒而抬头,目光却在看见桃夭的一瞬间僵住,“呵呵呵,我是说,祁夜大陆居然出了一个天纵英才的修仙奇才,十分地好,好啊——” 大师兄衣袖一挥,麻将桌没了踪影,四人飞快坐好,端得仙风道骨。 “小姑娘,你真自己爬上来的?” “回大师兄,我是走上来的,不是爬上来的。” “……叫什么?” “桃夭。” “即墨桃家人?” “是。” “行吧,既然上来了,我总不能把你再踢下去。” “……”这都是什么人啊?难怪当初神仙要劈断不周山,否则真叫他们生了九天,岂非叫仙界乌烟瘴气? “老二,老三,老四,我门下已有徒弟一万九,实在没心力再教一个,还是你们三个商量商量,收了她。” 三人面面相觑,生着一双桃花眼的二师兄率先面露难色:“大师兄,我门下有弟子两万,更没心力。” 三师兄挽起莲花指,娇滴滴地低诉:“大师兄,二师兄,人家有三万呢。” 剑眉星目的四师兄冷笑:“我有九万。” 大师兄点点头:“既然四师弟门下有九万,那也不差再添一个,这个天资不凡的就给你了,不用谢。” “……” 大师兄不等四师兄说话,猛地起身,一个箭步,冲出荼蘼殿,二师兄和三师兄见大师兄遁走,也紧随其后,可怜四师兄张着一张嘴,愣是来不及说一个“不”字。 只这一出,桃夭就知道,为何独四师兄门下有九万弟子。 领桃夭进门的少年,也想退。 “你站住——” 少年背影一僵,中了定身咒。 “你什么的,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我拿三位师兄没辙,难道还拿你没辙吗?这个新来的弟子,交给你了。” 少年面色扭曲,桃夭观之,心道此刻他心里,定然有一群艹泥马在狂奔。 四师兄伸伸懒腰:“打了一年麻将,手都酸了。师弟,师妹,我回去睡觉了,十年内,别来烦我!” 四师兄走后,少年朝桃夭眨眼。 “想让我给你解开定身咒?” 少年再眨眼,表示她猜测正确。 “我不会。” “……” “你别瞪我啊,我真不会。” 就算她会,也不解。 然,本就面冷的少年,瞪着桃夭的眼神里多了一股杀意。 “小师兄莫气,我真不会解定身咒,但我可以给你扇扇风,去去火。”不管她心里看少年多不顺眼,面上不能露出来,否则等少年自由了,还指不定怎么报复。 这一等,等了三天。 三天后,定身咒失效,少年如僵尸般,九十度砸地。 彼时,桃夭睡得正熟。 被巨响声闹醒的桃夭揉揉眼睛:“怎么了,怎么了?是山崩了,还是地震了?” 待她看见少年扑在地上,她才不解地问:“那个……小师兄,我才刚入门,你就向我行五体投地大礼,是不是不太合适?” 少年又瞪桃夭,好好一双眼睛,再要瞪下去,桃夭十分担心他的眼珠子会跑出来。不过,若是出来了,也就出来了,反正瞎的人不是她。 “跟我来。” “是,小师兄~” 出了荼蘼殿,少年领着桃夭翻山越岭,穿过密林茂草。桃夭累得气喘吁吁,严重怀疑此人已经开始睚眦必报。 “小师兄,昆仑仙境好大啊。” 少年一声冷笑:“不要叫我小师兄,我叫陆离,你可以叫我陆师兄。” “陆师兄好。” “你既入了昆仑仙境,便要守仙境的规矩。昆仑规矩有两条,一,不许私自离开昆仑山,二,不许偷上销恨山。” “销恨山是哪里?” “昆仑至高,景之上仙住处。” “我保证不私上。”她会光明正大地上。 “昆仑虽大,但统共只有六座山头,主峰荼蘼殿,景之上仙的销恨山,剩下四个各归一位师兄。我是四师兄门下弟子,住四危山,所以你也住四危山。” “哦。” 陆离甩袖,变出一柄飞剑:“上来吧。” 剑又细又短,不够落两只脚。 “陆师兄,不然我自己走过去?” “行。” 陆离又甩袖,挡住前路的云雾瞬间散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犹如天堑般不可逾越的深谷,陆离脚尖轻点,踏上飞剑。 眼看陆离要走,桃家急喊:“陆师兄,你还是带上我吧。” 开玩笑,这么宽一道天堑,除非她会飞,否则怎么过得去? 陆离勾唇,丢出一根细绳,绳子仿佛灵蛇,缠住桃夭腰间,拽着她飞上了天。 靠,好想骂人,想她一娇滴滴的弱女子,陆离竟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桃夭自觉有必要纠正陆离,便张嘴:“陆——咳咳咳——” 一口冷风,灌得桃夭眼冒金星。 也不知飞了多久,等桃夭落地,已是七魂去了三魂,一双美目生生逼成斗鸡眼:“陆师兄,你欺负人家……” 桃夭腿一软,揪住陆离衣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上去。 要你欺负我,看我不恶心死你。 “昆仑仙境的师兄师姐们,陆离师兄欺负幼小,虐待同门,歧视女性——” “你闭嘴。”陆离慌慌张张定住桃夭,“你要再胡搅蛮缠,我把你定在山上三天三夜。” “……”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待到来日飞黄腾达,自有昂首挺胸时。 桃夭眨眨眼,眼露求饶,陆离手一松,解开桃夭。 “桃师妹,昆仑仙境教人的第一要义就是自强不息,你既能登上旁人登不上的天梯,可见你资质斐然。昆仑仙境开有学堂,你可根据自身需要,选择合适的修行方向。” 陆离抬手,指着一处四四方方的建筑群:“那里便是求学堂。” 说完,陆离拎起桃夭,飞到又一处建筑群。 数千房舍映入眼帘,排布如同推倒的金字塔,最前端是一座大宫殿,建得金碧辉煌,往后便是许多大小不一的院落,靠前的大,往后的小。 再往后,便是联排房舍,一排更比一排紧密,到了最后,平地拔起一座高楼,楼层布局,堪比现代商品房。 “看见没?” “什么?” “凡人只知昆仑好,却不知昆仑人口过剩,以至于土地匮乏,修仙者人数的逐年增多,让昆仑仙境不堪负荷,大师兄说,人要再多几个,昆仑仙境就该飞不起来了。” 真惨。 还以为只有地球有人口密度过剩的危机,没想到连人间仙境也有同样的烦恼,呜呼哀哉。 “陆师兄,我住哪里?” 陆离温柔一笑,指尖轻弹,桃夭还没闹明白对方干嘛笑,却发现自己突然到了高楼上。 楼上天台有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建材目测是薄木板,板墙上有两个圆圆的洞,一个是窗户,一个是门。 “桃师妹,好好修行。” 瞪着一间破屋子,桃夭气得破口大骂,修你ma—— 穿越前,她穷得只租得起地下车库,天天不见天日地码字,穿越后,她改住天台,日日见日地修行? 这穿越,穿得可真够一脉相承的! 夜幕降临,桃夭躺在仙境格子间,抓耳挠腮。 她心里窝火,实在睡不着! “小妖?” “谁?” 房间一角的桌上,玲珑镜里传来一声阴恻恻的低沉嗓音:“你入得昆仑,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本山主,你莫不是在找死?” 桃夭斜眼,玲珑镜里,山主的鸡身若隐若现。她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吹灭烛火,抡起被子,裹着自己挪到了墙角。 上一回山主出现,玲珑镜正面朝下,山主看不见她的脸,才叫她避过一劫,今日玲珑镜竖着,她可不能让山主知道她成了人。 只,她要不要这么命途多舛?她又不是穿越成什么王族公主,或者宫廷宠妃,不过一只沙雕,也能叫人惦记成这样? “山主息怒,我刚要拿玲珑镜呼唤山主,没想到山主就找我了,我和山主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妖,你躲什么?” 章节目录 第八章 大妖凰女 她还能躲什么? 头一回去紫微府,山主便立在一副美人图下留口水,俨然山主一心要成人嘛,若山主知道她成了人,还不得妒火中烧,要了她的命? “回山主大人,我昨日溜进昆仑山时,被一把火烧成了黑炭,我怕山主看到我,三个月食不下咽。” “没用的东西。” “是是是,山主大人教训的是。” 不是也得是,谁叫她啥修为没有,只能任人宰割呢? “咳咳。”山主清清嗓子,“桃夭,你能混进昆仑仙境,说明你还是有些本事的,本山主认可你的能力,等你回羊肠山,本山主重重有赏。” 山主语气变缓,桃夭难免嘴瓢:“赏什么?” “小妖,本山主赏你一万条虫子。” “……” “怎么,还不满意?罢了,此番你确实做得极好,那便赏你两万条。” 谁特么要虫子? “山主大人,我不敢要赏,能为山主大人效力,是我的福气和本分。” “有觉悟,不愧是本山主看中的妖。” 桃夭不想和山主打哈哈,便单刀直入,问:“山主大人,我已经上了山,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本山主要你替本山去寻一枚妖丹。” “妖丹?” “桃夭,鉴于你对本山主忠心不二,本山主格外施恩,告诉你一个秘密。想要成为一只真正的大妖,妖兽需凝结出妖丹,但自一千年前,妖兽就失去了凝结妖丹的可能。 妖兽虽然不能自己凝结出妖丹,但可以吞服妖丹而化形。只有化形成人的妖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妖。 本山主想要得到妖丹,便是因为想要成为一只真正的大妖,让妖族复兴。 桃夭,身为妖族一员,能为本山主之化形成妖而贡献力量,你应该觉得特别荣耀,你将成为羊肠山乃至整个幽都的英雄。” 桃夭却是脑子一震:“山主大人,您是说,妖兽吞了妖丹,可化形成人?” “不错。” 天哪,原来她就是这样变成了人! 只是,比起成为妖族的英雄,她怎么觉得自己可能先成为妖族的唐僧肉?如果让山主知道,她已经吞了一颗妖丹,且化身成人,会不会立刻就结果了她的小命? “小妖。”山主语气一变,变得压抑而充满警告,“你是不是在想,妖丹这么好的东西,如果找到了就占为己有?” 桃夭立刻信誓旦旦地回答:“绝对不会!山主大人,你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绝不能怀疑我的忠心!” “呵,若真是这样,那自然最好。小妖,提醒你一句,本山主既敢让你上昆仑寻妖丹,便不怕你有去无回。你不妨试试对本山主阴奉阳违,看看你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什么样的下场?” “想试试?” 桃夭有些纠结。 谁知道山主的这番威胁是有的放矢,还是无源之水?万一是无源之水,她岂不是白白被人欺骗? 可万一不是,她又承担不起后果。 好烦! 穿成一只沙雕已是人生之大不幸,穿成一只随时小命不保的沙雕,更是不幸中的大不幸。 “桃夭,本山主大发慈悲,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妖丹这个东西,对有修为的本山主来说,那是久旱逢甘霖,但对你这样啥也不懂的小妖,那就是一剑封喉的毒药,你要不信,等你带着妖丹回到羊肠山,本山主先让你吃。” “那要是我吃完了不死,山主大人就会放过我?” “呵呵呵……值得期待,不是吗?” “……” 玲珑镜的镜面因为山主的笑而逐渐扭曲,简直像是宇宙黑洞,能吸入一切。 桃夭立刻就怂了:“山主大人,我怎么敢对山主大人阴奉阳违?我十二万分地愿意为山主大人化身成人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能助山主大人成就大业,我以后在幽都定然能横着走,这等好处,难道还不够叫我为山主大人鞠躬尽瘁吗?” 山主满意一笑。 不管怎么说,山主还不知道她吞了妖丹,只要山主不知道,那就得留着她偷妖丹,既如此,她就哄着山主,哄一时算一时,等她傍上景之上仙,也就万事大吉了嘛。 “山主大人,我九死一生才混进了昆仑仙境,这会儿还窝在没人的地方不敢动弹,就怕被修仙者逮到,小命休矣。 当然,我绝对不是怕死,我是怕出师未捷身先死,到时候耽误了山主大人的事,岂非对不住山主的重用?” “嗯,你有顾虑是对的,本山主谋划多年,也就只等到你一只小妖混进了昆仑仙境,确实不能莽撞。” “山主大人明鉴。” “但不莽撞,却不代表一直不动。”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桃夭,羊肠山妖兽的身上都有禁制,离开羊肠山三年不归者,死无葬身之地。” “诶?” 在修仙者的世界,三年够干嘛?四师兄一觉就要睡十年,这不是判她死缓吗? 窗外,夜空星光闪耀,玲珑镜里的山主变得越发模糊。 “桃夭,为了你的安全,本山主不能再和你多说,尽快找到昆仑仙境藏匿妖丹的地方,然后偷出一颗,带回羊肠山。 本山主会时不时地监督你,如果你敢怠慢,或者生出异心,不仅你会死,秃鹫一家十口妖都要死。” 这么狠? “山主大人,那我要去哪里找……” 镜子里,山主的影子消失了,桃夭想知道的事,没了答案。 有没有搞错,要人替她卖命,既不给保命法宝,也不给攻略手册,就只会一通威胁,谁特么脑残替她干活? 可不替她卖命,好像也不行?沙雕妖身到底被下了什么等级的禁制,她不知道,这万一是个能要妖命的禁制,那岂不是小命又休? 夜半,桃夭还在辗转反侧。 山主走后,她越想越气,胸腹中突然冒出一阵灼烧感,且越演越烈,几乎成几何倍地加剧,桃夭别折磨地苦不堪言,痛到极致,她昏了过去。 然后,她又痛醒了。 醒来的桃夭发现自己置身于烈火中:“救命啊,起火了,快来人——” 然,无人出现。 火势越来越猛,烧得她上蹿下跳,一不小心,却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趴在地上的桃夭发现,自己竟然又变回了一只沙雕。 火光中,有一只尾羽修长的大鸟朝她走来。 “可怜的小东西,痛苦吗?” 废话,谁被火烧觉得不痛苦的? “想解脱吗?” 桃夭点头。 “死了就能解脱了。” “……” 威胁,又是威胁,没完没了的威胁,就算她胆子再小,被威胁地久了,也要生出麻木来。 这一路走来,她卖了多少次惨,装了多少回龟孙子,却还是逃不过被诛杀的命运,既如此,她何必再做孙子?! “可怜的小东西,世间残酷,像你这么弱小的存在,活着就是被人践踏,还不如想开些,早入轮回,说不定下辈子能做成人。” “呵,做人也苦。” “什么?” 桃夭小心爬起,一边扑身上的火,一边戒备地看着同样置身于大火,神色却毫不在乎的大鸟:“你是谁?” “大妖凰女。” “原来是老乡。”桃夭浅笑,“难怪我看大姐亲切。” “大姐?!”凰女暴跳如雷,“我看起来很老吗?” “不,小姐姐一点也不老,小姐姐不仅不老,还年轻又心善。” “区区一只妖兽,也敢在大妖面前张狂。”凰女高傲地抬起下巴,讥笑,“若非一千年前,神族将所有妖族开膛破肚,今日也轮不到你蹦跶。 小东西,你不过是一只妖兽,且是一只一脚被人踩死也无人在乎的弱小妖兽。现在,本尊给你一个效忠妖族的机会,献出你的肉身。” “小姐姐,我是不是无人在乎,关你屁事!我活到今天,,吃你家一口米了吗?我再卑贱如蝼蚁,那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在这里评头论足。” 凰女大怒:“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老妖怪,是——” 烈火卷着风,将桃夭团团围住,灼烧的痛苦越发地加剧。 嘴贱的代价,来得委实快。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她不是还躺在四危山的格子间吗?昆仑仙境,怎么会凭空出现一只大妖? “沙雕,你斗不过我的,与其被我折磨至死,不如乖乖放弃这具肉体凡胎,等将来我主宰祁夜大陆,自会给你立碑建祠。” 痛到极致的桃夭,忽然想起山主的威胁,她惊恐抬头,问:“你是那颗妖丹?” “不错。” “你要抢夺我的身体?” “你总算明白了。” “……” “放弃吗?” “不放!” 凭什么叫她放弃? 她才上昆仑,还没亲到景之上仙,怎么舍得死?要死也得死在牡丹花下,被这么一只妖怪弄死算什么? “你——”凰女暴怒,火烧得愈发地烈了。 她终于还是要死了吗?所以,兜兜转转,她还是要被火烧死吗? 桃夭仰面,面露讥讽,何人的穿越能比她更荒唐?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她脸上,冰冷的,温柔的。 下雨了吗? 莫不是连天都觉得她可怜,所以送她一场雨? “小妖,睁开眼,你还活着。” 桃夭转身,漫天大雪中,景之上仙飘然独立。 章节目录 第九章 为何修仙 “兮辰?” “嗯。” 桃夭瞬间泪目,扑腾扑腾冲到景之上仙身前:“兮辰,你来救我了?” “小妖,不要怕。” “好。” 大妖凰女很快退去,在她将要消失前的一刻,她说:“沙雕,你给本尊等着,本尊一定会杀了你!” 兮辰凛眉,白衣轻弹,骇人的大火瞬间被浇灭。 桃夭看着天降的美人,急忙凑得更近:“兮辰,人人都欺负我,那凰女说我没用,说我该去死,呜呜呜……” 她一哭,上仙美人便心软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上仙身上好香~ “小妖,你本是一只沙雕,且毫无修行根基,却因缘际会,吞下一颗上古大妖的妖丹。若你修为强大,妖丹便只是一颗妖丹,偏偏你修为不足,便有被妖丹吞噬神识之忧。” 不是吧,怎么又给生命之忧叠了一层buff? 望着天人之姿的景之上仙,桃夭赶忙痛哭流涕:“兮辰,人家才十二,还没看够花花世界,你可一定要救救人家,人家以后必定以身相许,报答——” “修行是唯一自救之法。” “哈?” “桃夭,你已拜入昆仑仙境,只要你潜心修行,待修为足够强大,便可压制妖丹之力。” “那要多久?” “少则五百年,多则一千年。” “……”难道她要被凰女灼烧五百年? “兮辰,有捷径没?” 景之上仙没有答。 所以,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你眉间有我留下的印记,只要你在昆仑山,我便可察觉你是否有性命之危,若有,我会来救你。” 这话……是不是有点经不起推敲? “兮辰,如果凰女只是随便折磨我一下,却不打算杀了我,你还会出现吗?” 依旧是沉默。 景之上仙浅浅躬身,细腻的指尖轻轻滑过桃夭额角的一簇长毛:“桃夭,痛苦亦是一种修行,会让你更快地成长。” 许是景之上仙太过温柔,桃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就算是为了兮辰,我也会努力的。” 说完,桃夭伸出翅膀,想要摸一摸近在咫尺的景之上仙的脸。 离美人一寸远,她醒了。 “我靠——”桃夭爆粗口,“人活一辈子,遇到一个极品长相的帅哥几率微乎其微,就不能让我摸一把再醒吗?” 燥热不满地桃夭无奈起身,走出格子间。 一刻钟后,立在过,昆仑两大禁令,不准私上销恨山为一条。 “对,我是来上学的。” “抱歉,本学堂自两百六十年前起就不再开课。” “……”桃夭目瞪口呆,“为什么?” “没有学生,没有夫子,自然不能开课。” “为什么?” “小道友,你问得新鲜。” “哈?”问学堂为何不开课,叫问得新鲜?这可真够新鲜的。 “请问小道友,修行是为了什么?” “呃……不被欺负?” “昆仑仙境与世隔绝,山中道友皆修得辟谷,并无诸多物欲诉求,何必欺负人,又何来被人欺负?” “为了长生?” “凡昆仑仙境的修者,皆是人间的大能,寿数早已超脱轮回禁锢,便不是长生,那也能活很久很久。” “为了……成仙?” “天路已断,无人能登天。” “……”一来二去,她忽然觉得,自己许真得问得新鲜。 岑夫子浅笑,目光落在如梦似幻的山景:“小道友,昆仑仙境就是修道者的尽头,我等已在至高处,又何须再修行什么?” 桃夭叹:“难怪昆仑被称为仙境,这真是不是仙境,胜似仙境啊。” “小道友喜欢?” “我靠,这样的地方谁不喜欢?不用为吃喝拉撒犯愁,不用为了挣钱卷生卷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还不够仙境的?岑夫子,做人呢,别太贪心。” 岑夫子一愣,笑着扛起钓鱼竿:“小道友说得极是。” “夫子,你要走了?” “我要去钓鱼。” “夫子喜欢钓鱼?” “不,只是习惯,我钓了八百年的鱼,除了钓鱼,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说完,岑夫子扛着鱼竿,慢慢悠悠地晃出学堂大门,五光十色的晨光中,他的背影居然全是萧瑟。 “岑夫子——” “嗯?” “我若想修道,谁能教我?” “学堂里有一座藏书楼,不管小道友想要学什么,楼里都有。” “那要是我看不懂呢?” “一天看不懂就看两天,两天看不懂就看三天,小道友有的是时间,总有能看懂的时候。” “……” 所以,这就是陆离说的自强不息吗? 再一抬头,岑夫子没了影子。 就算不告诉她怎么修行,那起码告诉她藏书楼怎么走吧? 桃夭长叹一口气,为人间那些拼死拼活想要进入昆仑仙境的可怜虫而叹,这地方哪里是修道圣地,这地方分明是混吃等死的圣地。 好像也不对,这些修者要死,好像也难。 夜幕再一次降临前,桃夭总算是立在了藏书楼下。 藏书楼有三层楼高,红墙绿瓦,颇有江南水韵之美。要进书楼,需过一座白石拱桥,桥下有水,水中有红鲤。 她立在桥上看了一会儿,发现水下的红鲤只是几个虚晃的影子。 过了桥,便是书楼门,门上书着乾坤二字,两侧有一副对联,上联,欲问天下事,下联,何须你来管。 桃夭莞尔,不管写对联的人是谁,写得倒是有几分神仙睥睨天下的傲气。 她推门进去,却发现门推不开。 “……什么破门!”桃夭抬脚,用力踹了一脚,门突然说话,“来者何人?” “昆仑弟子?” “请说密语。” “哈?不是,这里是昆仑山,你倒是告诉我,谁特么有本事偷进藏书楼?再说,就算你书门打开,昆仑也不定有人想进!” “你不是人?” “……”喵的! “请说密语,否则,滚——” “我不知道!”桃夭怒吼。 “密语正确。” 门,开了。 “……” 桃夭心情复杂地走进藏书楼。 书楼从外看,高三层,内里却只有两层,下层略高,中间是个泪如广场的圆形平台,立在平台仰望穹,弟子不准私上销恨山,却没说弟子不能打听销恨山。 “我真蠢,居然才明白!” 起了身的桃夭一个踉跄,栽了个跟头。摔得四脚朝天的桃夭,正要骂人,却见藏书楼穹顶的一角,有一个一闪一闪的小箭头。 章节目录 第十章 通天捷径 箭头? 难道是上天看她虔诚,给她指路? 她赶忙爬起,顺着箭头的方向走,走着走着摔进一个无底坑。 “啊——”漫长的自由落体,然后她砸进一团云朵。 一低头,整座藏书楼尽收眼底。 她这是上天了?自由落体落到了天上,这特么真是一个反科学的神奇地方。 远处,一张桌子朝她飞来,待到离她一米时,堪堪落下。 桌子上放着两本书,一本《禁书?妖族简史》,一本《禁书?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只天下无敌的大妖》。 桃夭拿起《妖族简史》,看也不看便扔了一个无影无踪,谁有空关心妖族兴衰史,她只想知道,怎么才能成为一只强大的妖。 翻开第一行:亲爱的小妖,请睁大你的双眼,仔细看下面的图,你能看见什么?请务必大声说出你的答案。 “猪。” 如果你看见的是一头猪,恭喜你,你的资质堪比一头猪,这一生不管你怎么努力,都逃不过蠢死的命运。 “……” 亲爱的小妖,你绝望吗? “呵。”绝泥马,区区一本破书,她要想,现在就可以撕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比谁更绝望! 亲爱的小妖,绝望大可不必,因为在修行这条道路上,除了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天才,更多的是“笨鸟先飞不起来”的笨蛋。 如果你是后者,恭喜你,只要你仔细阅读本书,并且照着本书的黄金建议,便可用最短的时间,成为最强大的大妖。 虽说书是臭屁了点,但只要主意管用,她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这本破书。桃夭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二页。 亲爱的小妖,天底下最简单的道理就是,没有不可能变成有,有才能一点点地变多。如果你是一头蠢笨的猪,那你怎么修行,都不可能变成一只聪明的狐狸。 所以,如果你坚持靠自己成才,本书不得不奉劝你,滚蛋吧。 “不,我就喜欢走捷径。” 亲爱的小妖,如果你喜欢走捷径,那就让我们继续。 想要成为一只强大的妖,你首先要找到一个强大的修者,然后用尽一切手段(或死乞白脸,或哭爹喊娘……)成为他/她的灵宠。 妖和人缔结契约的瞬间,妖将得到主人的一成修为,不管主人的修为多强大,哪怕是九天的神仙,本定律也成立。 看到这里,桃夭的眼睛笑成一汪新月,景之上仙那可是人间最强,如果能得到他的一成功力,那她起码能在人间横着走。 此刻的你,是不是笑开了花?亲爱的小妖,别那么没追求,区区一成功力,就能让你满足了?难道你不想得到更多?譬如三成,六成,甚至九成? “想。”废话,白得的功力,谁不想要? 想要得到更多,那么你就不仅仅需要成为修仙者的灵宠,你还得成为一只能为他/她暖床的灵宠。 本书曾经做过最完全的统计,灵宠为修仙者暖床一次,可以得到修仙者百分之一的功力,所以从理论出发,你只需要为修仙者暖床九十次,就可以成为和他/她一样强大的修者。 注:以上结论纯属理论,因从未有一只灵宠可以达成九十次的暖床任务,所以理论未曾得到实践的支持。 任何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理论,都存在失败的风险,所以尝试需谨慎,否则,小命不保哦~ 亲爱的小妖,你会怎么选呢? 怎么选?很难吗? 不,一点也不难! 小命在兮辰美人面前,是浮云。她不想要清心寡欲一万年,她更想要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是死了,那是做鬼也风流。 亲爱的小妖,大声说出你的选择。 “美人!” 亲爱的小妖,你虽然蠢笨如猪,但你有痴心妄想,很好。请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本书留给你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提示,请务必仔细阅读。 桃夭又翻了一页,也是最后一页。 一页纸,大半的字都被水晕糊了,勉强能分辨出的几个字,凑到一起大致的意思是,暖床之法有不可预估的风险,成则万事大吉,败则一命呜呼,关键之处在于……没了。 无妨,无妨。 桃夭笑眯眯地合上书,对于“败则一命呜呼”这句话,她全不放在心上。这种可能性的发生,微乎其微。 想她一个拥有十年写文经验的网文作者,最清楚的一条穿越理论就是主角不死定律。当然,她不至于厚脸皮地觉得自己是主角,但景之上仙肯定是。 要问理由,当然是因为他那张脸! 这种美到叫人词穷的存在,若不是主角,那是老天瞎了眼。 书一合上,托住她的云朵便突然散了。 “啊——” 桃夭又做了一次愉快的自由落体。 然后,她砸进了藏书楼。 她的快速下落产生了风,风将书架上的书刮了下来,数百本书砸到她身上,她刚要喊痛,一本书堵住了她的嘴。 抬眼一看,居然是她找了一个月的《昆仑仙境地理志》。 她终于要时来运转,今非昔比了! 时来运转……? “哈哈哈……”桃夭望着高耸入云霄的销恨山,自嘲地大笑。 山高就算了,只要肯攀登,总能爬得上去,可像是一根滚圆柱子的销恨山,就算她会攀岩也上不去! 这是逼着她去学御剑啊,可问题是,她的资质堪比一只猪,只怕她没学会御剑,身体已经成了凰女的。 桃夭撑着脑袋,忧伤地坐在销恨山下,寂寥的身影化作一尊望夫石。 但她没有寂寥太久,要拿下美人,本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想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不过为博美人一笑。 周幽王的美人难道能美得过景之上仙? 定然不能! 她不是周幽王,有一个国家给她败,但她是一个被拒稿无数次的三流写手,虐而不伤在她诸多美德排名第二。 不过一座上不去的山,她干嘛非要上去?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从这一天起,桃夭开始写情书,古往今来,只要她背的出的,远至诗经楚辞,近到现代诗,西方诗,但凡是缠绵悱恻的,她全默了一遍。 她将诗词写在藏书楼里寻来的信笺纸,然后折成千纸鹤,挂在自制的孔明灯下。每每到了夜色降临时,她便点起天灯,任凭昆仑山的风,将孔明灯吹得扶摇直上。 有道是没有化不开的冰山,只有不努力的烧火棍。 如此忘我努力下,桃夭拜入昆仑仙境后的两个月,昆仑山上,警钟突鸣。那时的桃夭,因为过于废寝忘食地送情书,累得瘫在格子间,睡得浑然忘我。 “桃师妹,桃师妹,桃师妹——” 桃夭怒而弹起,难得半夜大妖凰女没来折腾她,她正于美梦中牵住景之上仙的芊芊细手,刚要偷着亲一口,却被人吵醒,她真是气得头修行有深浅,但桃夭登上昆仑三月,却并未真正感受到修为的力量,虽说她见过景之上仙,但上仙每回出手,都是轻飘飘,她也没法看出什么。 今日,大师兄这一个“静”字,才叫她粗粗领略了修仙者的厉害。 “近日,昆仑山发生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居然有人胆敢在我昆仑仙境,亵渎昆仑谪仙景之上仙。 此举简直骇人听闻,人神不能容。 故而我召集诸位师弟师妹到此,要你们务必找出此等胆大妄为的狂徒,将他带上荼蘼殿,我定要叫她知道,玷污景之上仙清誉将会遭遇何等的悲惨下场!” “……” 不是吧……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上仙清誉保卫站 桃夭满心无语。 景之上仙一个人间至强,除非他自愿,谁能有本事毁了他的清誉?再说,他一个大男人,何必在乎什么清誉?! 但,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天真。 昆仑弟子们似乎无法接受有人胆敢染指景之上仙,离桃夭极近的师兄怒而咒骂:“我们必须捍卫上仙的清白,定要叫那色胆包天的狂徒死无葬生之地!” “……”她这是一不小心,又给自己树了十万仇敌?可若她真玷污了上仙,被人喊打喊杀也就算了,可她就是写了几封不知道上仙看没看见的情诗,何至于斯? 接下来,便是一阵如何折磨采花贼的讨论,听得久了,她才知道,修仙者们对满清酷刑的研究,委实到位。 若她不是“凶手”,必定和人好好切磋折磨人的心得。 桃夭打算开溜,奈何她既不会御剑,又不会腾云,无奈之下,她只能故作无辜地立在荼蘼殿前,等讨伐大会结束。 等一众师兄师姐如离弦的箭,嗖嗖地飞出去,她便要走。 殿前高阶上,大师兄说:“那个谁,你过来。” 桃夭默默向前走,只当喊得不是她。 “新入门的小师妹,请你过来。” 桃夭身躯一震,无奈转身,转身的刹那勾起嘴角,露出谄媚之极的微笑:“大师兄,您今天看着真俊俏~”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大师兄,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幸运之神是个颜控,所以好看的人都特别幸运,今天大师兄这么帅,打麻将必定把把自摸。” “真的?” “千真万确!” “老二,老三,老四,走,来一局。” 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哭笑不得地看着大师兄,二师兄说:“大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来干嘛的?” “咳。”大师兄尴尬。 二师兄眯起桃花眼,犹如一只狐狸般仔细打量桃夭,桃夭被他看得心虚,却只能故作镇定地抽起嘴角,干笑。 “新来的小师妹,你叫什么?” “桃夭。” “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记师妹姓桃。桃师妹,是你吧?” “哈?”桃夭侧首,目光盛满懵懂。 “一千年来,昆仑弟子十万人,还从来没有一个敢公然亵渎景之上仙的,你一来,景之上仙便被人亵渎了,你还敢说不是你?” 桃夭立刻竖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皇天在上,我桃夭如果亵渎过景之上仙,我就不是人!”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人。 二师兄甚感意外:“桃师妹不必如此。” 四师兄满面狐疑:“怎么可能不是你?” “四师兄,你想想,我刚入昆仑,就算真想亵渎景之上仙,那也不敢这么高调,对不对?我觉得的吧,敢亵渎上仙的一定是个来昆仑很多年的师兄或者师姐。许是上仙太过遗世独立,才逼得师兄或者师姐不顾一切?” “好像有些道理?” “那可不?”胡编乱造,她可是专业的。 “桃师妹。”四师兄浅笑,“你说是某个师妹毁上仙清誉,我可以理解,但你说是某个师弟,我觉得不会。” “四师兄在小看上仙的魅力吗?” 四师兄错愕:“什么?” “像上仙这等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叫某些男道友心生爱慕,也不是不能嘛。” “……” “四师兄,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上仙的,可有过——” 四师兄急抬手:“大师兄,我这就回四危山找那亵渎上仙的混球。” 说罢,四师兄纵身一跃,跳上云层,瞬间消失不见。 桃夭眯着眼睛,不甚在意地嘟囔:“四师兄跑得这么快,莫不是做贼心虚?” 大师兄肃目:“桃师妹。” “在,大师兄。” “究竟是谁在亵渎景之上仙,昆仑山定会查明真相,在此之前,还请桃师妹慎言。” “哦。” 藏书楼前,桃夭又一次撑着脑袋,以四十五度角的绝美姿势,忧伤地仰望天空。 十天了。 自昆仑仙境敲响警钟,誓要找出亵渎上仙的无耻之徒已过去了整整十天。 这十天,昆仑仙境委实热闹。 那些个说要闭关五十或者一百年的修仙者倾巢而出,发了疯似地想要找出无耻之徒,将其大卸八块。 要是叫昆仑仙境的人知道,她就是那个无耻之徒,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凄惨下场? 她就是想傍上一根粗大腿,又没伤天害理,至于吗? “唉……” “小道友。” 抬头一看,原来是学堂掌事。 “岑夫子好。” “小道友也好。” “夫子今天怎么没去钓鱼?” “山上太热闹,鱼儿都跑得不见踪影。” 桃夭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这些人当真可恶,吵得岑夫子钓不成鱼!夫子,不如你去和大师兄说一声,叫他们别闹了,这样夫子就能继续钓鱼了。” “小道友,你不喜欢他们闹?” “怎么能是我不喜欢?该是夫子不喜欢。” 岑夫子失笑:“小道友,其实我不喜欢钓鱼,我只是除了钓鱼不知道该干什么?八百年来,让我觉得有些意思的,还属这十天。” “……”合着她是会错了意,岑夫子竟是一个口谦体直的人,嘴上说太热闹,心里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道友怎么不说话?” 她该说什么? 要被喊打喊杀的人又不是他们,所以他们乐得很,可她怕啊,怕万一真有人查出是她亵渎上仙,那…… “是小道友吧?” “哈?” “藏书楼里少了一本写字的信笺,最近进去过藏书楼的人,只有小道友一个。” “——” 露馅了该怎么办?一哭二闹三上吊。 桃夭抿嘴,眼眶顿红,一分钟后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哗啦啦地落:“岑夫子,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年幼无知,鬼迷心窍。 我不知道亵渎上仙是重罪,还请岑夫子大发慈悲,替我隐瞒,只要我能逃过此劫,以后定然做牛做马报答夫子。” 岑夫子又一次大笑:“小道友,你很不错。” “诶?” 难不成她又会错了意? 不愧是昆仑夫子,当真夫子心海底针,非她一介“人妖”可懂。 岑夫子抬头,目光慈祥地落在漫天飞来飞去的仙者们:“自天梯被劈断,一千年来,昆仑仙境犹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可这十日,昆仑仙境委实热闹。小道友,这都是你的功劳。” “夫子的意思,我调戏上仙调戏地好?” “……”岑夫子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小道友,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道,亵渎上仙比私上销恨山更严重?” 说实话,桃夭觉得莫名其妙。 景之上仙是修仙者,又非真无欲无求的神仙,祈夜大陆天下太平,就算景之上仙恋上什么人,又能怎样? 反正不周山断,没人可飞升神界,又何必继续无欲无求?再说,神仙就一定是无欲无求地吗?桃夭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岑夫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 “销恨山上除了景之上仙,可还有别人?” “没有。” “那他岂不是很寂寞?” “修仙本来就是一件寂寞又漫长的事。” “可岑夫子说,今日的热闹极好。” 岑夫子失笑:“小道友,你很会说话。” “嘿。” “小道友,你为什么要给上仙写情书?” 因为他是一根又美又粗的大腿啊。 这话,桃夭可不敢说。 “岑夫子,我上昆仑是为修道成仙,而昆仑仙境至强者乃是景之上仙,我仰慕上仙的修为,想要拜师学艺。” “唉……”岑夫子长叹,“昆仑修者还愿意修仙的,约莫只剩下你这个一点修为也没有的小道友了。也罢,身为夫子,不能对求贤若渴的学生视而不见,逼得你出此下策的人,原是昆仑。” “岑夫子是说,我没错?” “昆仑无人教你是错,你亵渎上仙亦是错。” “……” “走吧,我带你去见丹丘,丘生是个明事理的,你只要和他实话实说,他会从轻发落。” “丘生是谁?” “你的大师兄。” “岑夫子,大师兄日理万机,你拿这等小事去烦他,不好吧?” “小事?小道友,此般阵仗在你眼里若是小事,那么什么才是大事?” “呃……” 她不过是不想去见大师兄……她才对着师兄们发过毒誓,这会儿又去说实话,以后发誓这一招,怕是不能用了…… 荼蘼殿内 四位师兄又在打麻将。 “三条。”三师兄弹出一张牌,“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弟,十天了,整整十天了!昆仑山除销恨山,已被翻了个遍。 可亵渎景之上仙的罪魁祸首在哪呢? 人没找到就算了,也不知道那个兔崽子起的头,说要上销恨山问苦主,还说上仙一准儿知道谁在调戏他! 你们说说,这都算什么事儿?” “荒谬——”大师兄眉眼一横,怒而拂袖,一局打到一半的麻将瞬间乱了。 看着滚了一地的麻将牌,二师兄长叹:“大师兄,你若输不起,可以不玩,师弟们能理解,你何必一次又一次地耍赖呢?” “谁耍赖了?我是被老三气的!” “……”三师兄指着自己,无言以对。 大师兄愤愤:“到底是哪个死不要脸的,竟然敢生出染指景之上仙的野心?想景之上仙在昆仑一千年,谁见了不得低头,除了远远地瞥一眼,愣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可这回这个登徒子倒是胆子大,居然给景之上仙写了几十首酸掉人牙的破诗,委实气人!” 四师兄若有所思地抬眸:“大师兄,你该不会也想给景之上仙写酸诗吧?”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网文作家的修养 “放屁——”大师兄色厉内荏道,“我明明说得是,山上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妖孽,搞得昆仑山都乱套了。再这么闹下去,早晚惊动景之上仙。” 大师兄的话立刻让三位师兄沉默了。 “老二,老三,老四,祈夜大陆能有昆仑仙境,皆是景之上仙一人功劳,漫长岁月里,他对我等只有一个要求,莫要打扰他清修。如今出了这桩事,若我们平息无能,待景之上仙来问,你们打算怎么回答?” 三人不能言,彼此对看一眼,复又问:“大师兄,你才是昆仑执掌,出了事,必定是你做主,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我们只管办了便是。” “为今之计,得尽快找到罪魁祸首,将其抽筋剥骨,也好断了旁人的花花心思。否则,任由事态发展,只不定真有人跑去销恨山上闹景之上仙。” 二师兄干笑:“大师兄,夸张了吧……销恨山有禁制,一般人上不去。” “那不是一般人呢?” “啊?” 大师兄抬眼看正对面的四师兄:“老四,你敢说自己心里没点涟漪?” “……”被点名的四师兄目瞪口呆,气得拂袖而起,“大师兄,我也就多赢了三局,何至于叫你嫉恨至此?什么叫我心里没点涟漪,难道不是三师兄心里浮想联翩?” “……”三师兄亦瞠目结舌,“你们骂你们的,做甚拉上人家?再说,我们当中,便真有人心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那也是二师兄。” 跟在岑夫子身后的桃夭默默抬手,托住自己已然闭不上的下巴。她今日算是大开眼界,合着这帮子修仙者心里全不是清心寡欲,每个人都在暗暗肖想景之上仙。 无耻,卑职,伪君子!上仙是她的,绝不能便宜别人! “丹丘。” 吵作一团的四人齐侧首,待看清是岑夫子说话,大师兄率先拱手作揖:“岑夫子,你怎么来了?” “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是看山中乱作一团,鱼虫都被惊得不得安生,我才来荼蘼殿问问。” 这话一出,立刻让执掌昆仑仙境的四位师兄垂首躬腰,一副做错事的学生被老师抓包的怂模样。 大师兄问:“夫子,瞧你说的,山中有大事,便你不来,我也是要去寻你的。” “我不能来?” 大师兄急辩:“自然不是,只夫子专心钓鱼,哪里能叫昆仑杂事扰了夫子兴致?若说夫子不能来,那更是冤枉,原我数次请夫子来荼蘼殿小坐,夫子也从来不应。” “所以你是说,我来错了?” “……”大师兄不能言,他小退半步,示意二师兄接着回话。 被点名的二师兄只得被迫营业:“夫子息怒,夫子能来荼蘼殿,大师兄是太高兴,这才有些语无伦次。” “你们都盼着我来荼蘼殿?” “那是。” “来做什么?”岑夫子冷笑,眼神落在散在地上的麻将牌,“来随你们一起打麻将?” 二师兄也焉了。 “夫子。”三师兄轻言,“我们也不想打麻将,可除了打麻将,我们还能做什么?昆仑仙境又修不出一个神来。” 岑夫子沉默了片刻:“罢了,我今日来,只想问这一出闹剧,你们打算怎么收场?” 大师兄昂首,向前一步:“夫子,凡拜入昆仑的修仙者都知道,昆仑最是散漫,除了不许山中人私自下山,便是不能打搅景之上仙清修。 就这么两条规矩,那人都守不住,这样的人,我们定然要找出来,然后将其遣出昆仑,永不能归。” 缩在岑夫子身后的桃夭,身体不由地抖了三抖。 “丹丘,如此处置,你可曾知会景之上仙?” “夫子,就这么一桩小事,就不必打搅景之上仙了吧?” “小事?在你们看来,这许是一桩小事,但对那个亵渎景之上仙的道友来说,却绝不是一桩小事。正如丹丘所言,昆仑弟子不许打搅上仙乃是不得触犯的规矩,可为什么她还要明知故犯?” “这……” “答不出来?” 四位师兄摇摇头。 “小道友?” “在!” “你说,为什么?” “诶?”被点名的桃夭只怔楞了一秒,立刻就侃侃而谈,“回岑夫子,回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她之所以明知故犯,定是看仙山不作为,修道无门,这才迫不得已,求助于景之上仙。” “说得好!”岑夫子赞,“丹丘,还有你们三个,昆仑仙境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们许忘记了,可对于千年来说始终仰望昆仑的凡间修者来说,从未忘记。 昆仑是修者漫长而寂冷修行生活里的唯一希望,可置身于希望你里的你们,却身披绝望,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四人再次沉默,且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知道,昆仑变成这样,怨不得你们,可是,数百年过去了,偌大的昆仑山,除了景之上仙一人还在坚守道心,其余还有谁记得修道的初衷?难道偌大的昆仑山上,只你们在痛苦,景之上仙却不甘之如饴吗?” “不……不是……”四位师兄被教训地纷纷垂首。 岑夫子收了厉色,缓言:“丹丘,这位新来的小道友将上四危山,便来学堂求学,然偌大的求学堂既无夫子,也无学子,你们可知她有多么地失望和难过?” 桃夭深深点头,不愧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夫子,短短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叫人钦佩。 “丹丘,我来问你,便是觉得此事要慎重处理,否则,稍不留神,恐叫昆仑弟子本就冷透的心,更冷。” 大师兄躬身:“丹丘愚钝,请夫子赐教。” “我不知道。” “……” 荼蘼殿的气氛,瞬间陷入极致的尴尬。 “咳。”桃夭拢袖,假模假式地轻咳了一声,其余人全看她。 多好的昆仑仙境,明明可以以武服人,偏偏要以理服人,真真比那不开化的幽都,强一万倍。 以武,她只能退,但以理,她怎能退?! “岑夫子,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弟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小道友请说。” “不周山断,修仙者自是没机会飞升成仙。但昆仑仙境因此而陷入绝望,我以为大可不必。譬如人间的修者,他们全不知道天路已断,是以他们勤修苦练,只为登上昆仑山。昆仑何不效仿人间,也设一个类如昆仑的存在?” 岑夫子若有所思:“小道友的意思是?” “人间没了不周山,修者做不成真神仙,可昆仑有销恨山,修者有机会见到不是神却胜似神的景之上仙。我以为对昆仑弟子而言,上销恨山和去天界没多大区别。” “不行。”大师兄否得义正言辞,“景之上仙为昆仑,为人间奉献良多,他唯一所求不过是一份清静。” “大师兄。” “作甚?” “我就是觉得大师兄不要拒绝地太着急,这个建议可不可行,大师兄不妨去问一问景之上仙。” “不用问。” “大师兄。” “又干嘛?” “景之上仙是何时说不许人打搅的?” “一千年前。” 桃夭立刻抹泪。 “你哭什么?” “我就是觉得景之上仙好可怜。” “……” “大师兄,你想啊,销恨山上只有景之上仙一人,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未必受得了孤寂一千年。 你说景之上仙对昆仑,对人间付出极多,那昆仑回报给他的就是一千年的寂静无声?这貌似有些恩将仇报吧?” “放屁!” 岑夫子肃目:“丹丘,身为昆仑执掌,你居然骂一个新入门的小道友是放屁,你的道又修去了哪里?” “夫子,是桃师妹说话没分寸在先,我一个昆仑执掌,理应教训她两句。” “呵。”岑夫子冷笑,“是,小道友说话许是有些过了,然,她本是人间一未长大的孩子,却不是你,已然在这人世间活了千余年。” “……”大师兄哭着退到了一边。 岑夫子问桃夭:“小道友,你觉得应该送个人上销恨山?” “夫子英明。” “小道友,送一人上仙不是问题,问题是,昆仑仙境十万修者,该送哪一个?” “打擂台!” “……” 桃夭眨眨眼,笑眯眯地说:“岑夫子,你不是不喜欢昆仑一潭死水吗?若是景之上仙突然说要选一个人上销恨山,那大家不都会动起来吗? 这有且仅有一个的名额,只要是昆仑弟子,谁心里不骚动? 是以,只要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搞一场比试,言明比试第一者可上销恨山,陪伴景之上仙左右,那满山的师兄师姐们可不都要摩拳擦掌? 到时候,这昆仑必定又是一番欣欣向荣,天天向上的美好景色。” 片刻后,岑夫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小道友。” “夫子谬赞。”看来她被网文圈虐了十年,不是白虐的,起码忽悠人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丹丘,你觉得小道友的建议如何?” “……夫子觉得好,自然就是好,只是……” “若你担心景之上仙,我可以走一趟销恨山。” 大师兄这才抬头:“夫子,只要景之上仙能答应,我们四个一定尽全力办好此事。” “那个。”桃夭弱弱举手,“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如果这个事能办成,我能不能和你们讨一个小小的奖赏?” 四个师兄各自对视了一眼,随即点点头。 “我请求免试进入决赛。” “什么?”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三寸不烂之舌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等无私奉献精神,桃夭天生缺失。 昆仑诸多事,本就是始自她的那些情书,作为诸多事的绝对功臣,哪有把将熟的桃子拱手让人的道理? “四位师兄,我才上昆仑,修为浅薄到近乎无,昆仑山上随便一头猪都能把我灭个十次八次。可我虽然弱,但我有雄心壮志。 我没上昆仑前,就听家里人说,景之上仙是人间最接近神的修者,如果能得他点拨,就算我资质再差,也能有所精进。” 一旁的岑夫子,欣慰点头:“小道友求学若渴,当真好学。” “不敢,不敢。” “丹丘,小道友的这个建议如果能成,定然能叫昆仑焕然一新,我以为给她一个奖赏,也未尝不可。” 四师兄抬手:“岑夫子,我觉得不妥。” “子渺觉得哪里不妥?” “夫子,若景之上仙能同意,昆仑上下必定斗争激烈,所有人都要经历一场或者无数场的比试才能走到决赛,凭什么桃师妹可以免试入决赛?” 哼,就凭她敢亵渎上仙! 桃夭朝四师兄甜甜一笑:“四师兄。” “桃师妹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我只是想问四师兄一句话。” “什么?” “四师兄是怕我一个修为未入门的小弟子吗?” 四师兄怒目:“什么?”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我敢说昆仑上下,独我一人免试入决赛,无人会有异议,因为我实在太弱,便是进了决赛,也是逃不出被人一脚踹飞的结果。 若四位师兄有所顾虑,不妨广而告之,就说择一人去销恨山交由景之上仙亲自教导,乃我的主意,师兄们因此赏我免试入决赛,你看会不会有人反对?” “……” 无人说话。 “啧啧,看来偌大的昆仑仙者,还真是怕我一个乳臭未干的人家少女,也不知叫人间修者知道了,作何感想?” 杀气立起,荼蘼殿的一杆椅凳,尽数被碾成粉末。 桃夭吓得立刻揪住岑夫子:“夫子,师兄们欺负人!” 岑夫子睨大师兄:“丹丘。” “是,夫子。” “送小道友入决赛,乃是因为她一心为昆仑,此心难道不值得奖赏?我以为昆仑就该赏,好叫山中弟子知道,昆仑赏罚分明。 正如小道友所言,她入决赛不过是重在参与,总不能真夺了冠?要真发生这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那对昆仑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有岑夫子作保,美人争夺赛……啊,不对,是擂台争夺赛不日将启。 是夜,桃夭开心地在她的天台格子间跳舞,正当她舞得陶醉,突然,玲珑镜一闪,吓得桃夭再次裹住被子,缩到角落。 “小妖?” “是,山主大人。” “本山主怎么又看不见你的人?” “呃……回山主大人,我才查明,山主大人要的妖丹,全在景之上仙居住的销恨山,为了潜入销恨山,我刚被修仙者打了。” “快,让本山主看看你的伤势。” “山主大人,其实我身上没有伤。” “嗯?” “我就是被人扒光了毛。” “哈哈……” “……”为了活下去,她容易吗? 笑够了的山主假模假样地叹气:“本以为只凡人可恶,没想到昆仑仙境的修仙者更可恶,只因为我们妖太弱,便要被他们欺辱吗?天理何在?!” 作为被欺负的她,是不是该哭一场,应一应景? 桃夭痛哭:“呜呜呜……” “小妖,你别难过,你为本山主作出的牺牲,本山主都会一一记在心里,等本山主成了大妖,必定替你讨回公道。” “谢山主大人。” “只是……如果妖丹被藏在销恨山,那就有些麻烦。” “为什么?” 山主怒骂:“你是猪吗?” “……”将来,但有可能,她一定要给山主找一颗猪的妖丹! “小妖,本山主曾告诉过你,凡人之所以敢嚣张跋扈,是因为有昆仑仙境护着,可昆仑之所以强大,却是因为有一个景之上仙!一千年前,不周山未断,神仙还在祁夜大陆行走时,景之上仙曾斩杀过神仙。” “诶?” “小妖,本山主告诉你,景之上仙端得冷酷,不仅斩杀过神仙,也斩杀过大妖,咱们妖界之所以成了如今的模样,大半是拜他景之上仙所赐。” 怎么……可能? 兮辰明明是个好温柔好温柔的美人,一定是山鸡小肚鸡肠,心里嫉妒,故而无底线地诋毁兮辰。 早晚有一天,她会拔了山鸡的舌头,看它还能不能胡说八道! “小夭?” “是,山主大人。” “你莫不是怕了,想要逃?” “小妖誓死效忠山主大人。” “真的?” 真个鬼! “山主大人,我虽然修为平平,但我有觉悟。我知道,咱们幽都若想扬眉吐气抬头作妖,那就得叫那些万恶的凡人知道厉害。所以,为了妖族的明天,为了山主的霸业,我桃夭区区贱命不足挂齿。” 山主满面感动:“桃夭,你是一只好妖,本山主回去就把你的奉献精神好好说给妖族的孩儿们听,让他们以你为镜。” “呵……”这话是说,她将成为妖族的洗脑包吗? “小妖,你今晚好好养伤,养好了明天再接再厉。” 明天……谁家脱了毛的鸟,一个晚上能长回来的?要有这等神迹,人类哪里还有秃头的烦恼? “小妖?” “多谢山主大人关心。” “小妖,既你知道了妖丹在销恨山,那趁着今夜养伤,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混到山上,毕竟我妖一族已韬光养晦太久,本山主和一众小妖都等得不耐烦了。” 她真想给山主上上课,叫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笼络人心!桃夭暗叹,谁叫她是真弱呢,也只能叫山主随便揉搓了。 “山主大人,你放心,不日我便能去得销恨山,为山主盗得妖丹。” “哦?” “是这样的,景之上仙动了凡心,昆仑有意选一个女弟子上销恨山,陪伴上仙,我打算跟着那个女弟子,混进销恨山。” “啊呸——”山主骂,“好一个色欲熏心的景之上仙,好一个助纣为虐的昆仑仙境!” “……”对山主来说,陪伴两个字,大概是约等于三陪吧? “小妖,销恨山是景之上仙的地盘,你要真能上去,本山主就不能时常和你联系,以免害你暴露身份,丢了小命。” 被褥下,桃夭轻轻眨眼。要能暂时摆脱山主,那她得赶紧上销恨山。 “山主大人真是一个爱护属下的好山主。” “哈哈哈……”山主笑,笑着笑着又冷了脸,“只是,本山主担心,你若得不到本山主的督促,恐有所怠慢,所以本山主想了想,还是应该隔三差五地提醒你,你说好不好?” “……”好个鸟! “小妖,如今你是本山主最倚仗的心腹,本山主如何都舍不得看你死。本山主的提醒,不过是本山主对你爱得深沉,当你痛得浑身打滚时,便是本山主在思念你。” “……”原来,不要脸也是山主的美德。 “好了,本山主走了。” 玲珑镜已恢复如初,桃夭掀开被褥,满脑子都是山主的爱。 突然,房里响起一个声音:“景之上仙动了凡心?” 桃夭猛地转身:“兮辰?” 景之上仙提着一盏灯,灯上画着两颗桃红色的小心心,心的一头写着“夭夭”,心的另一头写着“辰辰”。 绯红瞬间染红桃夭的脸。 写情书这桩事吧,背着正主写的时候,再羞涩的人,什么恶心人的话都能张口就来,可再大胆的人,若是见了正主,都得打哆嗦。 “兮……辰……你,你怎么来了?” “这是你写得?” 她现在说不是她,还来不来得及? “你的字写得不差,但下次别写了。” “……你不喜欢?” 兮辰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桃夭,你的体内有妖丹作祟,修道是唯一自救之法。如果你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修为,压制妖丹,那么你很快会被吞噬。你想被吞噬吗?” 桃夭飞快摇头。 “那便好好修行。” “兮辰,我真的特别愿意好好修行。” 骗人的。 但没办法,谁叫美人是个正经人,她还没有攻下美人,那就只能投其所好,免得惹了美人烦,以后不好接近。 “想要在修行这条路上走得足够远,你首先要做的是放下。” 放下?她手里啥也没拿。 “兮辰,我手里没东西。” 景之上仙轻叹,随即将手里的灯放在一侧的小桌上:“我说得是这个,桃夭,大道无情。” “不对。” “哪里不对?” 自然不对。大道要是无情,她还怎么和美人生情?所以,便是大道该无情,她也得把大道说成是有情! “兮辰,虽然你是上仙,修为比我深厚几千几万倍,但你就是错了。神从来不是无情的,真正的神明应该做到大爱无疆。” 景之上仙眸色一变,变得深沉,这骤然多出了的一抹深沉,桃夭看不懂。 但她不能退缩。 “神明当然应该是大爱无疆,心系六界的大慈悲者,否则,又怎么配成为叫人向往的至高存在呢?” “也许吧……” 桃夭上前半步,轻轻仰面,眼中升腾起星星,用一双如同小狗祈怜般地可怜眼神深情地注视着景之上仙:“兮辰,你看,神应该心系三界,大爱万物,而你又是昆仑上仙,无限接近神的存在,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心系三界,大爱万物?” “嗯。” “那我算不算三界万物?” “自然是。” “那兮辰是不是该爱我?”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美人的诱惑 桃夭恬不知耻的提问,让景之上仙陷入震惊又无言的境地。 而桃夭却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想要搞定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仙,空有一腔花痴心是远远不够的,对付这种神级别的存在,理比情更好用。 就算她的理是歪理,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反驳的,谁叫景之上仙独在销恨山一千载,语言水平直线退步呢。 可语言又恰恰是她的强项,可见她和景之上仙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原还担心你一只小妖会不知道怎么在昆仑山生活,如今看你,倒是适应良好。” “兮辰担心我?” “……”景之上仙又一次语滞,“你自好自为之,我——” 桃夭一个箭步,冲到景之上仙脚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衣摆:“兮辰,我也不想才上山就坏了昆仑规矩,可我实在是没办法,嘤嘤嘤……” “松开。” “不松。” “……” “你若不松,我便走了。” 桃夭吸吸鼻子,把景之上仙身上那清淡娴雅的仙人之气一次吸到极致,此刻她恨不能是那有两个胃的骆驼,能多屯点香气。 吸到快断气,桃夭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衣摆。 “玲珑镜中人,是羊肠山山主?” “嗯。” “是她让你上昆仑的?” “嗯。” “上来做什么?” “为了妖丹。” “嗯?” “兮辰,我说得是真话,山主是个变态,没事就爱逼着幽都小妖偷上昆仑,为她偷盗妖丹,为了她,幽都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只小妖了。” 景之上仙沉默,目光却穿透窗户,落在昆仑之上的天空。 桃夭见他如此,便抬眸看他,此刻景之上仙的眼神,便和初遇的那一日,他看不周山是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 “兮辰?” “羊肠山山主要你偷盗妖丹,你却老实告诉我,你不怕我对你动手吗?” “不怕。” “为何?” “因为兮辰心里有大爱,舍不得看我死。” 景之上仙勾唇,略略露出一个算不得微笑的微笑,但就是这浅浅的一勾,便叫桃夭看得呆了,她的口水不经意地往上涌,若非还知道不能太失态,她说不得就决堤了。 “昆仑仙境内并无妖丹。” “欸?” “你可以告诉羊肠山的山主,这样她就不会逼迫你。” “不急。” “……” 山上没妖丹? 这种不靠谱的消息怎么能告诉山主?要告诉了山主,她岂不是要逼她离开昆仑?要没了昆仑的庇佑,她可真要被人逮回幽都开膛剖丹了。 “兮辰,岑夫子可曾上过销恨山?”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也想上销恨山啊。” “……” “兮辰,你对人家这么好,人家也想要回报你,可人家实在太笨,除了会说人话什么也不会,所以人家想上山陪你说话解闷。” “我不闷。” “我闷。” “……” “兮辰,你看看这昆仑,不死不活地简直比死海还死海。 岑夫子无聊地钓了八百年的鱼,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除了搓麻将就是搓麻将,其余师兄师姐不是闭关五十年,就是闭关一百年。 兮辰,这天底下只有死人才会一睡不醒,哪有一个大活人情愿几百年几百年地睡着的?” “岑夫子说遇上一个有意思的小道友,他说的人,是你?” “那可不?”桃夭骄傲地挺胸,“兮辰,我真是特别特别有意思,谁碰上谁知道,谁错过谁悔恨。” “灯盏已送回,我回去了。” “兮辰,留步。那个,岑夫子说要送人上山,你同意没同意?” “没有。” “……”那怎么行呢? 她立刻揪住景之上仙的衣袖:“兮辰,为什么不同意?兮辰,人是群居性动物,你需要陪伴!兮辰,你不觉得多一个像是我这样的人作伴,淡而无味的生活瞬间就有了滋味?” “太聒噪。” “……” 她哪里聒噪了?桃夭不服气,还打算辩解一二,景之上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人影,独留下一盏灯,证明他曾经来过。 万念俱灰有没有? 她忽悠了一大圈,假若正主死活不肯答应,那她就算能忽悠住整个昆仑仙境,也没用。 好烦躁—— 带着这样烦躁的心情,桃夭倒在窄窄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快到东方既白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嘭——”一声巨响,惊得才入睡不久的桃夭猛地弹起,她茫然睁眼,眼前是昆仑上独有的碧蓝天空。 一阵风,毫无阻碍地刮了进来,吹得桃夭汗毛直立:“喵的——那个混球谁拆了我家?” “呜。”角落里,一人痛苦地呻吟,桃夭低头一看,发现房里多了一个被人打到衣衫不整,头发少了一半的人。 “哈哈哈……”桃夭捧腹大笑,“陆师兄,你好……丑……哈哈哈……” 她也不想忍不住,可陆离的惨况实在好笑。 “笑什么?”陆离冷面,只见他轻轻掐了一个手诀,一身狼狈就退了去。 “……”会修仙,真了不起,用来装逼,甚好。 “陆师兄早。” 陆离不说话,再甩衣袖,那面消失不见的木墙又回来了。 “陶师妹,告辞。” “且慢。” “桃师妹还有事?” “陆师兄,这是我的闺房,我还在睡觉,你砸了我的墙闯进来,莫不是要对我做什么?” “什么?”陆离错愕,“你说我想对你——呵,劳烦桃师妹多照照镜子,待你对自己有了足够的认知,便不会生出此等天方夜谭的奢望来。” 好啊,居然敢讽她丑。 桃夭勾唇,双手蜷成喇叭状:“非礼啊——” 陆离大急,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点住桃夭:“桃师妹,你闭嘴。” “呜呜呜……”有本事你点住我的穴道一辈子,不然我见人就说你非礼我。 “桃师妹大谅。”陆离躬身作揖,“桃师妹可是有话要问?” “呜。”嗯。 “不管桃师妹想问什么,我都如实回答桃师妹,只求桃师妹高抬贵嘴。” “呜呜。”可以。 陆离解开桃夭:“桃师妹想问什么?” “今天天晴气朗,陆师兄大早上和谁过不去?” “我不如桃师妹,有本事不劳而获。” “什么意思?” “荼蘼殿摆下擂台,十日后胜出者,可登销恨山,成为景之上仙的亲传弟子。” 桃夭摩肩擦掌:“擂台开始了?” “桃师妹兴奋什么?难不成桃师妹有必胜的法门?” 她立刻摆摆手,十二万分虚伪地说:“陆师兄说得哪里话,我一个刚上山的弟子,可没本事赢任何人。” “哼。” “陆师兄,你输了我表示同情,但委实不是我让你输的,你何必把气撒在我头上?至于说不劳而获,我可不敢苟同。” “你说不敢苟同?”陆离气得脖子起了青筋,“桃师妹,此番擂台,昆仑上下,包括大师兄在内,任何想要登销恨山者,皆需上擂台过关斩将,才能得到挑战景之上仙亲自设下的考验,可唯独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进入决赛,岂非不劳而获?” “等等,陆师兄说,决赛的考题是景之上仙亲设?” “不错。” 桃夭难免想入非非,难道说兮辰是个闷骚?他面上对她说什么大道无情,实则内心深处渴望被她陪伴? 想想也是可以理解地嘛,毕竟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兮辰对她有些动心,也是寻常。 “桃师妹!” “哈?” “你到底在谋算什么?” 桃夭立刻作正义凛然状,虽说她走了后门,可她不能叫人知道她走了后门,否则就是找抽。 “陆师兄,咱们说话得负责任,你说我在谋算什么,可有证据?” “……” “至于说不劳而获,那师妹我委实冤枉。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耻又不够光明正大的弟子,居然敢对景之上仙生出龌龊心思,气得昆仑上下倾巢而出,誓要将其严办。 可仔细想想,祁夜大陆除了景之上仙这位堪比真神的存在,咱也没机会遇上神仙,那有些宵小之徒对上仙生出一丝半点的贪念,也是清理之中。 我秉着慈悲为怀的心胸,冒死向四位师兄谏言,这才叫师兄们放过了宵小,还额外劝说景之上仙收一个徒弟。 身为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我为昆仑上下操碎了心,四位师兄许我一份特权,让我进入决赛,瞻仰瞻仰景之上仙的真容,难道不可以?” “……” “还是说,师兄以为像我这等修行尚且不曾入门的弟子,能打得赢昆仑仙境的无数大能们?” “不可能。” “所以嘛,我根本没可能成为景之上仙的徒弟,所谓的不劳而获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份重在参与,师兄又何必小气。” “呵。”陆离拂袖,“你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不想着努力修行,尽快提升修为,却只惦记着景之上仙,可真出息。” “陆师兄不惦记?” “……” 桃夭伸手,轻拍陆离后背:“都是同道中人,陆师兄,咱们不分你我。” 陆离狠狠瞪了桃夭一眼,气得转身就走。 看着对方一个纵跃,便飞上一柄飞剑,嗖地一声飞出老远,桃夭委实羡慕地很。她摩挲着下巴,后悔昨晚上没抱着兮辰的衣摆再哭一阵,说不定哭得狠了,兮辰心一软,便将考题和解法一并告诉了她。 遗憾,遗憾哪~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为了美人,冲 昆仑有大戏看,桃夭怎么都要去凑个热闹。一口气冲下一百层楼,她依旧元气满满。身心飘忽然时,她不由地感叹,穿越激发了她赶热闹的本性。 往荼蘼殿去的路上,桃夭的脑袋始终保持四十五度到九十度的角度朝天看,没办法,总有人被打飞。 等到了四危山边,她的好心情被一道天堑给阻断了。这年头,干点啥都需要真本事,否则凑个热闹都麻烦。 “唉……” 不能就近观战,那就远远地看人被打飞吧。 今日的荼蘼殿外,凭空多了一个似人间比武招亲的戏台子,台子四角各有一根高柱子,柱子上绕着艳色红绸,绸上缀一朵大红花。 来打擂台的修者,多也穿着红青两色。 稍稍一寻思,好像凡人大婚,便爱穿红青两色?敢情对昆仑仙者,上销恨山是一桩等同出嫁的大喜事啊。 这么一想,她的好心情就散了许多。 再看荼蘼殿前的大战,她是哪哪都不顺眼。 原她家门前的小巷子,两只野猫打架,都比修者干架有气势。小猫抓子一伸,你挠一下,我抓一把,精彩地叫人移不开眼睛。 可修者呢?手里掐几个诀,袖里扔几个法宝,居然就完了,真是看得人云里雾里,上不去下不来。 糟心。 突然,一团火飞离荼蘼殿,迅猛地砸向桃夭。火来得太快,桃夭来不不及动,眼看着火团砸到她身边一寸,落下一个深几十丈的焦黑深坑。 低头一看,坑中戳着一个被烧秃了的昆仑弟子。 “烫,好烫——” 可不得烫吗?火星撞地球,地球得多烫啊…… “师兄,你没事吧?” 焦黑的师兄抬头,啥?” “我是说,为了见景之上仙一面,便叫大师兄揍成一块没毛的炭,值得吗?” “没毛?!”不知姓名的师兄激动地摸脑袋,越摸越绝望。最惨的是,毛已经烧没了,火却没有熄灭。 桃夭觉着,要再烧下去,师兄将不止是没毛,还会没脸没皮。 鉴于眼前这一幕太过凄惨,桃夭心中不忍,于是伸手,往坑里扇了两把。这一扇,本来呈偃旗息鼓的火,一瞬间窜起,又把师兄烧了一轮。 “大师兄,你个无耻之徒,我都输了你还折磨我,你简直丧心病狂!” 桃夭悄咪咪地把手背到后面,假作什么都没发生,她不过是随便挥了两下,哪里就能叫火再烧一轮,定是大师兄见不得人肖想兮辰,这才私下警告。 “师兄,你没事吧?可要我去喊人来救命?” “不用。”师兄咬牙,“不过是被烧秃了而已,给我一百年,也就长回来了。” “一百年……” 忽然,又有师兄从天而降,眼看四危山悬崖边布满大小不一的陨石坑,桃夭意识到,看戏也许是一项高危活动,万一有个火团砸到她身上,她会不会直接被烧成原型? 烧成原型也就罢了,关键她是一只沙雕,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那落毛的沙雕呢?不敢想象。 “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了。” 焦黑的师兄喊:“小师妹,你不去试试?” “不用。” 看不成戏的桃夭在四危山晃悠。 徜徉于昆仑花好的桃夭,心情还是很舒畅的。她一边走,一边数花海里的各种花,梅花,牡丹,海棠,玉兰,紫荆,丁香……数着数着,桃夭顿住,是不是少了一种常见的花? 是哪一种呢? 还没等她想出来,路一头,岑夫子扛着一根钓鱼竿,鱼竿上挂着一尾肥硕大鱼,乐呵呵地往这边走。 “小道友?” “岑夫子好。” “小道友没去看热闹?” “风险太大。” “哈哈哈……”岑夫子大小,“今日三危山无人,我便悄悄跑去钓了一尾鱼,打算煮一锅鱼汤解解馋,小道友可有兴趣吗?” “有——” 她可太有兴趣了。 昆仑是美,景美人更美,可美丽不能当饭吃,天天山果充饥,吃得她直反胃。 她跟着岑夫子,走啊走啊走到一棵大树下,树之大,几乎遮蔽了半座四危山。树下不远处,有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流,溪水清澈见底。 水声潺潺,落花飞飞,岑夫子挽起衣袖,打算杀鱼去鳞。 “小道友?” “是。” “鱼要怎么杀?” “……今日难道是岑夫子头一回煮鱼汤?” “早些年,我还在人间修道,那时想得是尽快修成强者,上昆仑,飞升成神,食之妙趣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块绊脚石,我怎么可能去钻研? 学会辟谷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一口五谷杂粮。今日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幼年时,阿娘煮过的一锅鲜鱼汤。” “岑夫子,你来昆仑多久了?” “整整一千年。” “诶?这么久?” 岑夫子笑笑,十分不舍地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小道友,本想请你喝鱼汤,却是说了大话,我且去把大鱼放生,回来再和你说话。” “且慢——”桃夭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抢过夫子手中的鱼,“岑夫子,我来,我来!” 桃夭一边把鱼按在地上,一边拿起刀,到嘴的美食,一定不能叫它跑了! “小道友,你会做饭?” 她岂是会?她是很会好不好。 穿越前,她是被人丢弃的孤儿,靠着好心人的接济,莫名其妙地长大了。后来一个人住在出租屋里,都是自己喂饱自己,若她什么都不会,还不得活活饿死? 破开鱼肚,留下鱼泡和鱼子,给鱼去鳞,然后把鱼的里里外外都洗干净。等弄好了鱼,她又开始生火烧水。 忙了一个多小时,鱼汤出锅。锅盖一开,浓郁的香味便飘散出来。 “小道友,很香啊。” “我的手艺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什么?” 桃夭笑笑:“没什么,我给夫子盛汤。” “有劳。” 一大锅鱼汤,岑夫子和她一人半锅,很快就吃了一个锅底朝天。 “痛快——”岑夫子满意地抹抹嘴,“小道友,我现在觉得,如果你能上得销恨山,说不得是景之上仙的福气。” “就因为我会煮鱼汤?” “小道友,你知道人间之美,美在哪里?” “哈?” “人间最美,美在烟火气,而所谓的烟火气,就在一粥一饭间。景之上仙孤寂了太久,他觉对不起昆仑,对不起人间,便自缚于销恨山,孤寂了一千年。 可过去的事,便是有错,也非他一人之错,何况他不曾有错。可这些话,景之上仙听不进耳里。 这一过,便是整整一千年。” “岑夫子,你是说,景之上仙之所以一个人待在销恨山,不是因为他喜欢清净,而是他在惩罚自己?” 岑夫子笑笑,没有回答。 “岑夫——” 岑夫子轻拂衣袖,笑着起身:“小道友,你的鱼汤煮得很好,明日我再钓一尾鱼,你还来给我煮汤,可好?” 喵的,这是要把她当免费厨娘吗?当厨娘可以,免费,没门! “能为岑夫子效劳,本是我的荣幸,只是……” “只是?” “岑夫子,你从人间来,该知道人间有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饭,夫子要我煮汤,我自是不好拒绝,可夫子是不是该有所报偿?” 岑夫子又笑:“小道友想要什么?” “听说决赛的考题是景之上仙亲出?” “不错。” 居然真是兮辰亲出! “岑夫子,咱两关系如何?” “甚好。” “那弟子有问,夫子是不是应该尽力回答?” “这是自然。” “敢问岑夫子,决赛考什么?” “哈哈哈……”岑夫子爆笑,笑得前俯后仰,“小道友啊小道友,你可真有意思。” “……” “我不介意把考题泄露给小道友,奈何我委实不知考题是什么。” “呵。”骗子! “小道友,身为夫子,不该欺骗学生,我虽许久不开课,却未曾忘记夫子该遵守的品德。”岑夫子摆摆衣袖,飘然而去。 “小道友,人间还有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有些事,若不能勉强,便不该勉强。” “我就要勉强!” 岑夫子一个趔趄,几乎滑到,他无奈转身:“小道友,强扭的瓜不甜。” “至少是条瓜。” “……” “瓜是不甜,但样子美。” 岑夫子已然说不出话:“罢了……” “夫子,明日我还给你煮鱼——” 瓜不甜有什么,不还有美味的鱼汤吗?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决赛开始 第十天了! 清蒸鱼,水煮鱼,红烧鱼,炭烤鱼……人间叫得出名号的,或者叫不出名号的菜系煮法,为了哄得夫子心悦,桃夭全给试了一遍。 是,夫子吃得真高兴,这不,他又摸着滚圆的肚皮,躺在树荫下晒太阳,一遍晒还一遍有一搭没一搭地捋胡子,别提多惬意了。 桃夭咬牙:“夫子,今天是第十天。” “哦。” 哦? 岑夫子到底知不知道她为啥子要做牛做马十天?难道是因为她觉得修仙很无聊,所以想改行做厨娘吗? 还不是某些人说,只要他高兴了,便可陪她去决赛,要是高兴地过了,决赛的时候保一保她的性命,也是可以的! 就为了这一点,她才忍气吞声,尽心尽力地好吗! 谁能知道,天不亮,桃夭穿得美美的,准备赴荼蘼殿大展拳脚时,却叫夫子一把拎到水边,说要吃一锅酸菜鱼。 这还是修行者吗?这是不作人! “小道友,你该去洗锅了。” 这一声轻飘飘的吩咐,让桃夭怒而暴起,她一脚踢翻锅碗瓢盆,且将铲子丢到地上,愤愤踩了三脚。 “岑夫子,十天了,我每天起早贪黑,你吃鱼来我洗锅,任劳任怨地伺候你,临了你却不许我去赴赛,你为老不尊,背信弃义,言而无信——” 桃夭骂得酣畅,岑夫子捻起一颗细草,剔了剔牙齿,然后起身对桃夭说:“走吧。” “哈?” 桃夭直觉后退,别看这老小子面上一团和气,其实骨子里蔫坏,这该不是被她骂了几句,要以师表之身份,对她再教育吧? “你不是要去决赛吗?我送你去。” 快乐来得太快,桃夭一时不能接受,她呆呆地表了一句:“……谢……谢谢啊。” “不敢,好赖吃了你十天的鱼,我要真敢不送你去,还不知被你骂成什么!” “呃……”敢情还是她骂错了? 岑夫子伸手,招来两片云,一朵长得像是一朵花的自己乘,一朵如营养不良枯草状的云给了桃夭。 紧紧抱住如同牙签般细腻的白云,深怕自己掉下去的桃夭默默劝慰自己,美云,丑云,能飞的就是好云。 “小道友?” “啊?” “你为何来昆仑?” 貌似来昆仑没她什么事,全是赶鸭子上阵?若非要说有个缘由,因为昆仑山上有一根又粗又美的大腿? 秉着近在眼前的好东西,不蹭白不蹭的理念,她就留下来了? 当然,这番真话,决不能说给夫子听。 桃夭努力回想幼年时的自己,做出了一番莘莘学子的好模样,她斩钉截铁道:“岑夫子,我是为了修行。” 岑夫子略勾嘴角,目光如炬地问:“是吗?如果说小道友去求学堂,是为修行,那为何小道友和我朝夕相伴十天,却从未问过我一个关于修行的问题。” 桃夭面上笑,心里却是一惊。 本以为偌大的昆仑仙境,十万修仙者都过得漫不经心,却不想这个乐呵呵,沉迷钓鱼,贪恋口腹之欲的岑夫子,是面上糊涂,心里明白。 贼,当真是老贼! 对付一只老贼,可不能漫不经心,毕竟她是妖非人,要是一不小心漏了底,她说不得就成了老贼盘中餐。 桃夭脑子一转:“岑夫子,我是来避难的。” “避难?” 桃夭稍稍纠结,一手紧紧搂住细云,一手捂住眼睛,无限哀伤道:“我自小淘气,常常惹祸,可父母疼爱,一直纵着我。 前不久,族中长老闭关清修时,我一不小心踩碎了他最心爱的法器,害得他差点走火入魔,修为尽毁。 这不,就算父母再疼爱我,也止不住长老们的怒火,未免我被盛怒的族人不小心给打死了,阿兄这才匆匆护我逃出家。” 岑夫子看桃夭,不敢置信地反问:“小道友,你管这个叫淘气?” “不然呢?” “……” “我才逃出家门,长老们便追得我差点插翅难飞,阿兄不想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才送我参加昆仑收徒,阿兄想着,若我能走个狗屎运,叫昆仑看上,长老们总不能杀上昆仑。” “你阿兄倒是聪明。” 见岑夫子没什么怀疑,桃夭才稍稍放心,不过,这段正主桃幺的故事,本就是真的。 “小道友,想来过去的你很是淘气。难怪你一来昆仑,便敢做出亵渎上仙的事。” 这便算作亵渎了?若叫岑夫子看到二哥送她的《春宫图》,又该用上什么词? “小道友,你不怕我知道你擅胡闹,和丹丘说你不合宜上销恨山?” 那哪行! “岑夫子,你说我胡闹,我没什么不能认的,可你说我不合宜上销恨山,那便是大错特错。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去景之上仙身边好好学习一番,说不得此去经年,变成了一个叫夫子赞不绝口的好弟子。” “小道友鱼煮得好,话说得更好。” “夫子谬赞。” 转眼到了荼蘼殿的上空,殿前立着一千来人。 桃夭在云上忙着探头,却听岑夫子郑重言道:“小道友,你若有本事上去销恨山,我不拦你,但作为求学堂的夫子,我需提醒你一点,修行路上无捷径。” “哈?” 岑夫子未作解释,衣袖一挥,云便往下落。 怎么就没有捷径了? 若真的没有,为何妖族的那本《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只天下无敌的大妖》要被存为禁书? 不过是因为太过真实,才被禁了而已! 从上往下望,决赛场的荼蘼殿少了前几日的喧嚣,多了几分安静的肃目。一千多旁观人,各自穿着光鲜亮丽的新衣,绕着擂台翘首以盼。 盼什么?总不能是盼老而弥坚的岑夫子,或是她这个不值一提的新弟子,他们盼得自然是绝美的景之上仙。 桃夭一边扫过擂台的九名决赛选手,一边不解地问:“岑夫子,决赛这样大的盛事,怎么没多少人来凑热闹?难不成是眼看着别人能上销恨山,修者们妒火攻心,不愿意来?” 岑夫子挑眉,冷哼:“这一场擂台,昆仑弟子十万余,不是被打残,就是被打得不能见人,你说决赛为什么没人来看?” 想起那些个被大师兄烧得面目全非的师兄们,桃夭深表同情。 “听说大师兄下手最狠?” “应该说,所有人下手都狠。” “岑夫子,修仙者这么凶残,好吗?” “你也说,是修仙者,而不是仙者,再说,他们会这般凶残,谁是始作俑者?” “呃……” 桃夭决定闭嘴,免得决赛没开始,岑夫子又给她拎走了。 说话间,他们落在擂台,大师兄并八个决赛选手,齐齐上前见礼:“夫子有礼。” “丹丘,你一个昆仑执掌,此番玩得还算高兴?” “……”大师兄色尴尬,但大师兄身后,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却是偷笑地很开心。 岑夫子凛眉:“你们又笑什么?丹丘玩得过分,你们便不过分了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你们也好意思笑?” “……”四人垂首,皆灰头土脸。 “谁赢了?” 大师兄干笑,指了指自己和三位师兄,以及身后的几个。 立在后面的桃夭悄悄探头,除却四位师兄性别男,另外五个,两个是男,三个是女,性别女的三位都美得不可方物。 说起来,她到昆仑已有些时日,但愣是没遇上一个师姐。上一回在四危山观战,离得远,她也没机会看清谁的模样好不好。 想到这里,她立刻环顾四周,发现前来围观决赛的一千人,大半都是女弟子,且一个比一个漂亮,看得桃夭眼睛都直了。 难道说修为和相貌成正比?否则怎么昆仑漫山遍野全是美女?和她们一比,她居然丑出了特色…… 不怕丑得有特色的,就怕美得千篇一律,这么一想,桃夭头又高昂两分。 大师兄抬手:“岑夫子。” “作甚?” “您不是说,今日决赛,景之上仙会亲临荼蘼殿吗?” “你很着急?” “不是我着急,是大家都着急。”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迫不及待的欢呼声,所有人都抬着四十五度角的脖子,仰望天际。 天上有一人飘来,他既没有腾云,也没有御剑,而是就这么走了过来。他的走,奇妙地不可思议,只一步就是百米千米,步下有流光,光色似雪,待他走得近了,荼蘼殿外飘起了雪。 淅沥白雪中,景之上仙款款而来。 “拜见景之上仙——”修者皆垂首,无人敢抬眸正视景之上仙,除了桃夭。 不愧是被她选中的美大腿,真是越看越符合她的审美,也越来越叫她心痒难耐,她恨不能立刻开始决赛,开启勾搭美大腿的梦幻之旅。 景之上仙略略点头:“岑夫子。” “拜见上仙。” “十日之期已到,我应约而来。” “上仙辛苦。” “夫子不必如此。” “景之上仙,昆仑修者打了十日擂台,决出九名胜者,加上免试的新入门弟子桃夭,共计十人。此刻,他们皆以到场,只等上仙出题。” 景之上仙随意扫过十人,待目光擦过桃夭时,桃夭急忙朝他比心。然,景之上仙仿若不察,面无波澜地收回目光。 这人是个什么意思? 前几日不还夜探她香闺吗?怎么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装得这般生疏冷淡? “夫子来销恨山时,曾说山中有弟子,对修行一道生出了茫然,这才希望我能应允,收一人在身边亲自调教?” “是。” “夫子,论教书育人,山中无人能及夫子。” 岑夫子急切地摆摆手,一副不堪赞誉的惶恐模样:“上仙过谦。是,作为夫子,我许更懂教人,然,山中弟子要的,却并非如此。 于昆仑修者而言,景之上仙的存在无人可比,若上仙肯收一人在身边调教,对修者们将是一种极好的督促。” 景之上仙不说话。 不是吧,难不成这会儿他要后悔?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量身定做的决赛考题 正当众人惴惴不安时,景之上仙浅叹:“罢了,我既已应下,便不会反悔。” “请上仙出题。” “听闻十日擂台赛,昆仑仙者各有损伤,不少甚至伤重。修者自来重修心,不重修武,是以我有心将武斗改成文斗,夫子以为如何?” 岑夫子颔首:“不愧是景之上仙,德行兼备,心怀悲悯。” 好一通马屁。 她将才还想暗骂景之上仙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否则何至于装作和她对面不相识? 可听到决赛是文斗,桃夭才激动地落下两行泪。她就知道,她误会了上仙的好意,毕竟她入决赛已经走了后门,若在赛场上仙还和她挤眉弄眼,岂非坐实她走了后门? 这是上仙对她的保护啊! 到底是被她一眼相中的美人,不仅美,还美得格外聪明,这样完美的大腿,她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的! 这么一想,连上仙特意夜探她闺房,送回一盏孔明灯的事,也有了最好的解释。 毕竟她做了好几十盏孔明灯,但唯有一盏留了名字,上仙送还得正是那唯一一盏留有名字的灯,他定是怕旁人拾得孔明灯,知道是她犯了规矩,所以才来还灯。 桃夭越发笃定,今日的文斗,不过是为了让她上山安排的障眼法,她一定会是那个登上销恨山的幸运弟子。 桃夭甚是激动,一双眼睛几乎泪目。 景之上仙又言:“只是,千年岁月,我已习惯了山中寂静,并不想要什么聒噪的人来坏了那一份清净。” 聒噪,难道指得是她? 泪,真就从眼角落了下来。 假如今天被选中的人不是她,她就烧了岑夫子的胡子! 岑夫子莫名一抖。 “销恨山中静,对一个喜聒噪的人来说,那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对于喜静的人,销恨山倒是难得的人间妙境。 譬如我,便爱在修仙之余,读几本话本,以解烦闷。只可惜,再多的本子也经不起时间的漫漫。” 岑夫子立刻露出了然状:“上仙是想寻一个会写话本的弟子为伴?” 景之上仙轻轻点头,神情略略带了一些不好意思:“夫子可觉这个考题不合适?” “合适!”桃夭一边低喃,一边扯岑夫子衣襟,“说合适!” 天下还有比这合适的考题吗?显然是没有了! 岑夫子无奈,一边扯回自己的衣襟,一边朝景之上仙点头:“上仙的考题,再好也没有。请景之上仙入荼蘼殿稍等,待我监考完,便将弟子们的卷子,送去给上仙阅览。” “有劳。”说完,上仙没了人影。 众人轻叹,叹息里全是舍不得。 “咳。”岑夫子拢袖轻咳,提醒诸人归神,“决赛考题已出,请列位在一个时辰内写出一本能叫景之上仙觉得有些意思的话本。为了比试的公平,所有话本在呈送给景之上仙前都会被改变字迹,隐去姓名。” 只见岑夫子一挥衣袖,十个决赛选手的面前各自多了一张书案,案上摆着一套笔墨纸砚,一只插着一支香的香炉。 “比试开始——” 话音刚落,香便燃起。 桃夭妙坐,坐下后,她便忍不住腹诽,一个时辰写出一个话本小说,还手写,用毛笔,开玩笑的吧? 虽说她是个有着十年资深写文经验的写手,但也是一个快要江郎才尽的写手,要她还有这等本事,何至于连全勤都快混不到? 桃夭悄悄观察其余人,发现其他人的状况也不比她强,一个个都是瞪着书案上的纸,不知如何下手。 也是,这是一群修仙者,舞刀弄枪或许在行,舞文弄墨真是两眼一瞪,无奈地很。 然,终有本事高超者,只见二师兄忽然拿起毛笔,字才落到纸面,便听岑夫子说:“景之上仙的话,还请列为仔细琢磨。 上仙好读话本已有无数年,我敢说,祁夜大陆距今两千年内的话本,销恨山中皆有藏品,且皆已被上仙仔细翻过,若列位有想抄袭前作者,还请三思。” 二师兄顿住。 原来这厮要抄袭,当真是愚不可及。 愚?对旁人或许是,但对她貌似不是?因为她是穿越者! 只一个时辰,她实在写不出什么佳作,可她可以拿先人之作充数。不管上仙看过多少话本,那都是祁夜大陆的话本,又不是地球人写的话本。 这么一想,桃夭立刻抬头挺胸,拿起软笔便要写。 笔刚抬起,一颗豆大的墨汁落到纸上,晕开一团黑。 她有故事,但她不太会用毛笔啊—— 罢了,干嘛非要用毛笔,反正一会儿岑夫子会改了他们的字迹,换而言之,她写得再丑,也没人知道。 丢开毛笔,拿指尖轻沾砚台,桃夭开始默书。 桃夭默得是《红楼梦》。 这书她熟,洋洋洒洒一通写,开篇写完,香才烧去了四分之一。 一炷香,默出一本名著,委实不现实,再说就算她真有本事默写完,她还真默写了? 怎么可能?! 她若写完了,上仙又何必辗转反侧,非要收她上山? 要想勾住一个读者的心,字数的多寡远没有开篇的精彩来得重要。所以,斟酌之下,桃夭又开新坑。 她决定将四大名著的魅力一次性全给到上仙,这对一个真正钟爱话本的读者来说,是不可抗拒的巨大诱惑。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岑夫子喊停笔的时候,桃夭一身上下,全是墨迹。 大师兄气得丢开笔,怒不可遏地起身,这一起,便将书案牵倒,光秃秃的卷子落地,摊开在人前。 桃夭本能抬眸,见偌大的宣纸上统共没落下几个字,大师兄察桃夭看他,便睨了她一眼,她来不及收起嘲讽的轻笑,却见大师兄的目光落在她的宣纸。 糟糕。 “桃夭——”大师兄咬牙,“原来是你。” “呵……呵呵……”桃夭急忙趴上宣纸,遮住自己的笔记。然,到底为时已晚。 山中有人写情诗勾搭上仙,这些情诗大师兄曾一首一首读过,他不知谁写,却记得写的人的笔迹如何。 可叹她一时得意,叫大师兄发觉真相,若大师兄高喊一声,说出她便是曾经调戏上仙的罪魁祸首,她可还能留下全尸? 这一想,桃夭焉了。 待岑夫子收走宣纸,送往荼蘼殿时,大师兄恶狠狠道:“桃夭,你给我死过来!” 她敢不去吗?自然是不敢的。 怕死的桃夭,戚戚哀哀地跟着大师兄,一路走到荼蘼殿外一角:“大师兄。” “你竟然敢骗我?” 桃夭没有立刻答。 大师兄固然表现地很生气,可若说他气到了失去理智,似乎又没有。因为他特意把她喊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悄悄训诫,显然大师兄无意捅破这桩事。不管大师兄因何要护着她,她自是不能辜负大师兄的一片苦心。 所以,桃夭立刻抬起衣袖,双手抹泪:“大师兄,我真的真的不想骗你,我是怕你把我赶出昆仑山,不得已说了假话。” 本就盛怒的大师兄,直接被桃夭气冒烟了,他震惊地指着自己:“照你的意思,还是我错了?” “大师兄说得哪里话,大师兄怎么可能错?大师兄自然永远是对的。” “呵。” 冷笑的师兄,貌似怒气少了一丢丢? 难道说,这厮是个面冷心热的软心肠?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桃夭哭得更悲伤了:“大师兄,我虽才来昆仑,对昆仑一知半解,但我确信大师兄是难得的大好人,好的不能再好的那种。” “咳。”大师兄淡淡睨桃夭,怒气几乎消弭,“桃夭,你虽然胡闹,但眼光不错。” “是是是。” “是什么是?!你该不会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把你欺瞒我的事一笔勾销了?” “这个……那个……大师兄,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我是瞒了你,但你得到了一次接近景之上仙的机会,也不亏啊。” “……”大师兄愕然,眼看又要爆炸。 桃夭急忙找补:“大师兄,此番擂台赛,昆仑上下皆知大师兄修为了得,我以为他们以后和大师兄说话定然会更加尊敬。 尤其是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再和大师兄搓麻将的时候,心里难免会掂量一二,少不得让大师兄多赢两把。” “会……吗?” 转危为安的机会已经递到眼前,她要抓不住,就是蠢货! 桃夭头如捣蒜,以此生最真挚的目光宣言:“为什么不会?要是景之上仙和大师兄打麻将,大师兄敢赢吗?” 大师兄若有所思:“好像有些道理?” “那是相当地有道理。” 大师兄不说话,只一双莫测的眼睛瞪着桃夭,瞪得桃夭心里惴惴,不知如何是好。 正此时,荼蘼殿内,岑夫子大步流星,走了出来:“列位,决赛胜出者,乃四危山桃夭。” “……” 大师兄眼睛一眯,杀意突起。 桃夭不由地惊恐着倒退两步:“大师兄,决赛结果已出,我已算是销恨山上的人,大师兄便是要动手,也至少挑一个景之上仙不在的日子。再说,大会儿都往这里看呢~” 大师兄瞥了一眼众人,而后拂袖,勾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浅笑:“桃夭,你别得意,虽说你胜了,但能不能上得去销恨山,还为未可知。” “……”桃夭泪目,“大师兄,都是同门,别这么绝情嘛~” “哼。” 眼看大师兄哼的狠绝,难不成,她抱上大腿的全部希望,要被大师兄扼杀?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胜利者的气度 待人都散去,桃夭被大师兄揪进荼蘼殿。 足足半个时辰,没有一个人说话,四位师兄纷纷用杀人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桃夭,一直瞪到桃夭哈欠连连。 她也不想火上浇油。 然,最近因为昆仑山热闹非凡,她体内的妖兽没出来作妖,她日日睡到自然醒,这不到了她的入睡时间,她忍不住犯起了困。 “桃夭。” 桃夭努力睁大眼睛,一脸无辜问:“大师兄有何赐教?” “我才回过神。” “哈?” “你先前说得那番煞有介事的说辞,说什么打一场擂台,能让半死不活的昆仑山都激荡起来的鬼话。” 这怎么能是鬼话呢? 十万昆仑弟子,打到九成不能见人,这样的激荡难道不够?总不能是,大师兄觉得剩下的一成也该被打到见不得人? 这……未免太凶残了吧? “大师兄,过犹不及,太激荡了对你不好。” “哈?”大师兄怒而拍桌,“桃夭,是,这十日是激荡,可过了今天,昆仑山上除了你,还有谁能继续激荡?” 去了销恨山,她自然是日日激情又荡漾,所以一众师兄对她怒目,是嫉妒了? “桃夭,你敢说自己不是有预谋?” “哪能啊?” 便她是,也不能说是,嫉妒是会蒙蔽一个人的理智,作为一个已经得胜的人,桃夭觉得自己应该大度,包容这些人的小情绪。 大师兄又拍桌子,拍得桌面出现了起伏:“说,你到底为什么想上销恨山?” “拜师学艺啊。”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真话!”好好这一张桌子,愣是叫大师兄劈成两半,“桃夭,你若再不说真话,别怪我不客气!” 桃夭腿下一软,扑到地上痛哭流涕。 此时不哭,更待何时?! 昆仑仙境再怎么都是修仙圣地,这帮子老人家只还要脸面,便不能拿一个无赖如何。 桃夭嗷嗷哭:“大师兄,天地良心,我才和岑夫子陈情,我是犯下大错被逼上昆仑山的,为叫我逃出魔爪,家里的父母都还生死未卜呢。 阿兄说了,等着我学成归去,才好叫父母脱离苦海。可我上了山才知道,昆仑仙境委实不是凡间人想得那样。 四危山的学堂既没有夫子,也没有学生,偌大的山头,绕个三圈,愣是撞不见一个人。岑夫子说,我可去藏书楼自学,因昆仑修仙者有得是时间。 可我不是啊,我若不能学有所成,家里的父母还指不定要遭多大的罪,总不能我只管在山上逍遥,不管家里父母死活吧?” 话说着,泪已流成河,桃夭已完全将自己代入桃家女的位置:“大师兄,我在藏书楼一月,看得书不少,却是书认识我,我不认识书。 眼看修行无望,我只能想些别的出路。 都说景之上仙是人间修者第一,我若能得上仙青睐,拜入师尊门下,那便是我什么修为没有,就是借着上仙的脸面,桃家人也不敢对我喊打喊杀。” 说到这里,桃夭已是泣不成声,可怜至极:“大师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吧。” 四师兄暼了大师兄一眼,多少有些看不过去,他率先起身:“大师兄,此番景之上仙选人,乃公平竞争,桃师妹能胜出,本是她自己有本事,我没有什么不服气的。” 三师兄亦轻叹:“大师兄,虽说景之上仙不喜我写的话本,委实令人难受,但正如四师弟所言,是我们技不如人,当真无需抱怨。” 大师兄面色一黑,他侧身问二师兄:“老二,你什么意思?” “呃……”二师兄扶额,一脸为难。 “老二!” “那我真说了?” “说!” 二师兄立刻开口,语速之快,但凡听力差些的,都不能听得太清楚:“大师兄,咱们都多少岁的人了,难道要和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逞一时之高低? 当初景之上仙选师兄做昆仑执掌,便是看中师兄为人宽厚,甚少与人为难。 此番的事,桃师妹固然有隐瞒的地方,可她的胡言乱语从未背过人,是我们自己没有一早想明白,到了结局才知道怎么回事。 至于说桃师妹亵渎景之上仙是不是错?那自然是错,可她错得情有可原,我们也不能对她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过分苛刻。” “……”大师兄黑着一张脸,沉默了很久后,憋出一句话,“你们的意思是算了?” 三位师兄齐点头。 这一点,劈成两半的桌子,碎成了粉末。 二师兄一边示意三师兄和四师兄劝大师兄,一边端起脸训斥桃夭:“桃师妹,你可知道大师兄真正气得是什么?” 问罢,二师兄眨眨眼。 桃夭秒懂,这是要给大师兄递台阶,要她好好配合。 “二师兄,师妹愚钝。” “你的事,我们或许一开始没看明白,但岑夫子不至于也被你瞒住,可他不仅没有揭露你的谎话,甚至还帮着你达愿,可见你的一番做法,有叫岑夫子看上的地方。 既你有岑夫子的支持,自来睿智的大师兄才没有对你产生任何怀疑,与其说大师兄是被你瞒住,不如说是信任岑夫子。” “对对对,二师兄说得极是。” “岑夫子曾对大师兄言,说昆仑山太过死气沉沉,你可知道,这话有何真意?” 桃夭急忙答:“回二师兄,昆仑开山门收徒的那一日,山下人山人海,祁夜大陆的人修不远千里,翻山越岭来到昆仑山,只为登上修仙圣地,叩问更高境界。 人修对昆仑仙境充满向往,对那些修者来说,昆仑的存在几乎等同于仙界,当他们听说考题为登天梯时,以为昆仑不想收徒,曾格外的愤怒。 我曾将这幅场景描摹给岑夫子听,夫子听完,重重叹息,说现如今的昆仑,不值得人修这般企盼。” 二师兄颔首,暗觑大师兄:“桃师妹,那你是怎么想的?” “回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虽说不周山是断了,但就因为一座断山而让整个昆仑仙境陷入这般无望的日复一日,未免有些……可笑。 “啪——”大师兄怒拍柱子,好好一根柱子,又碎了。“桃夭,你连祁夜大陆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甚明白,却说昆山仙境可笑?” 照理她该害怕到闭嘴,但奇怪的,内心有一种急切的情绪在涌动,催促她说出了一句不该在此刻说出口的话:“大师兄,我是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昆仑什么都不做,那么未来什么都不会发生。” 大师兄嗤之以鼻道:“还真是少年张狂,不知人间疾苦!” 闹了半天,她居然成了一个狂人? 何其冤枉。 且不说现在,她多番被胁迫,不说她是抱头鼠窜,起码也是夹着尾巴作妖,委实离张狂有些遥远。 便是过去,她不曾穿越前的二十多年,为了活下去,她几乎尝遍了各种苦楚,却甚少吃到甜味。 桃夭垂眸,勾出一个苦笑。 二师兄暗捅大师兄腰腹,悄声说:“大师兄,你失态了。她一个小弟子,知道什么啊!” “哼。” 桃夭是小,但大师兄也不大。 见大师兄不肯消气,二师兄只得继续陪笑脸:“桃师妹莫要介意,大师兄就是脾气差,没有坏心的。” “二师兄,我懂。” “嗯嗯,其实大师兄是想说,这一次擂台打得好,虽说结果有些出人意外,但过程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过程再好,景之上仙选了你上山,这个事便告一段落,原钓鱼的还是继续钓鱼,原窝在结界不知做什么的照旧窝进结界,不管沧海桑田。 一场擂台,除了改变你一人的命运,并不曾改变昆仑。这才是大师兄真正忧虑的地方。” 听到这里,桃夭还能有不明白的?她得了好处不是问题,问题是好处不能是她一个人得,这样,昆仑上下怕是没人肯服气。 自来善解人意的桃夭笑眯眯地爬起来。既知道了问题,她自有解决的办法。 “二师兄,其实这事儿不难办。” “桃师妹有好主意?” “二师兄,既昆仑仙境能拿五十年一期忽悠凡间修者,为什么销恨山不能拿五十年一期忽悠山中修者?” “咳。”二师兄尴尬。 “只要景之上仙还肯放人上山,那直到下一次擂台开始,昆仑仙境的修者都会玩命儿似地勤修苦练。” 四师兄撇撇嘴,讥讽道:“是苦练写话本吧。” “四师兄此言差矣,下一次是不是写话本还两说,便就是,那写话本的人也就十个,想成为十人里的一个,那不还得勤修苦练吗?再说大师兄的目的是让人去销恨山烦景之上仙吗?大师兄的目的是为了给昆仑十万修者树立一个远大的理想。” 说着,桃夭郑重地向大师兄鞠躬:“大师兄身为昆仑执掌,心里时刻装着十万修者,当真是昆仑之福,修者之福。待去了销恨山,我定要和景之上仙好好说一说大师兄的丰功伟绩,无私奉献。” 大师兄略带羞涩地问:“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大师兄为昆仑鞠躬尽瘁,自是该叫景之上仙知道的。” 大师兄后背一直,八字胡轻颤:“桃师妹,去了销恨山,定要好好修行。会令景之上仙不喜的事,一概不许做,能叫景之上仙欢喜的事,尽量多做,知道吗?” “大师兄放心。” 她本就是去抱大腿的,当初会让大腿君处处欢喜,日日开心。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英姿飒爽” 一天后,桃夭包袱款款,准备前往昆仑至高,销恨山。 说是打包东西,其实就是两本书,一本不甚重要的《论灵宠的自我修养》,另一本很重要的《春宫图三十二式》。 桃夭立在百层高楼上,一边笑眯眯地翻看《春宫图》,一边默默咽口水,想着销恨山上只她和上仙两人,以后岂非想在哪里做什么便做什么? “桃师妹。”突然,虚空传来一声冰冷的呼唤,吓的桃夭手一抖,《春宫图三十二式》便落到地上。 摊开的那一页,画上人之妖娆姿态,委实辣眼睛。 桃夭立刻屁股一顿,坐到书上,笑眯眯地朝陆离招手:“嗨,陆师弟。” “哼。”陆离轻哼,十分不屑。 也是,昆仑十万余弟子,上至四位执掌师兄,下至入门多少年都不曾见过景之上仙的小弟子,都狂热地想要登上销恨山,常伴上仙左右,偏偏这样的好事,落到了她一个才上山没几天的年轻弟子,谁听了不骂一句,天道不公?! 有鉴于此,桃夭觉得自己应该大度宽容,于是尽管陆离脸色僵硬如死尸,桃夭依旧保持了亲善又友好地态度:“陆师兄莫不是专程来贺喜的?” “贺你个头——” “感谢陆师弟贺喜我的头,我的头今日还不错。” “……”陆离被桃夭闹得没了脾气,他干巴巴道,“岑夫子说,桃师妹不懂御剑飞行,更不知如何腾云驾雾,遂大师兄有命,让我来送桃师妹上销恨山。” 桃夭屁股轻抬,将《春宫图》匆匆收进衣袖,才缓缓起身。 其实昆仑的人都不坏,譬如好吃的岑夫子,吃归吃,起码知道还,又譬如大师兄,虽说脾气坏,但心肠不差。 作为一个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桃夭觉得昆仑山还是很过得去的。 见桃夭慢慢悠悠,陆离杏眼一挑,不耐道:“桃师妹,若你今日不想上山,那我便择日再来送你。” “诶,谁说我不想上山的,你看不出我很急,很急,很急吗?” 陆离懒得废话,衣袖一飞,一条眼熟到让她腰疼的缎带从陆离袖下窜出,眼看缎带要缠上桃夭,桃夭一个顺闪,躲了开去。 每被这根破带子缠一次,她腰上便要落一道红痕,几日不消。 往日有条红痕也就罢了,这回去了销恨山,万一上仙是个急性子,那两人坦诚相对的时候,那该多不好看? “陆师兄,我头一回上销恨山,你帮帮忙,给我多留些面子?” 陆离笑笑,将缎带收了回去:“看来桃师妹是真得不着急上山,既如此,告辞。” 人要走,她怎么能由得?桃夭伸手,眼明手疾地拽住陆离腰带:“陆师兄留步。” “……桃夭,你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不信。 “陆师兄,告诉你一个最新的好消息,五十年后,荼蘼殿会再开擂台,另选一个昆仑弟子上销恨山。” “没兴趣。” 是没兴趣,还是没办法有兴趣? 此番的擂台赛,陆离被揍得十分惨,便是到现在,他脑后还有一片头皮秃着。 “陆师兄,若到时候,我有办法把景之上仙出的决赛考题,提前泄露给陆师兄呢?” “无耻!” 哈? “是,陆师兄高义,陆师兄清白,所以陆师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这样无耻的人常伴上仙左右。” “……” 桃夭暼陆离,知他只嘴上骂得凶,其实内心全是挣扎,于是乎,她不由地暗叹,叹大半人活着非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 做一个道貌岸然的好人多累啊,倒不如活成一个坦坦荡荡的真小人。 人生嘛,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不是坑害良善,不是拿别人之命祭自己,稍稍的无耻,还是可以有一有的嘛~ “陆师兄,那可是景之上仙啊!你要知道,如今昆仑山上,也就一个景之上仙还一心问道,若陆师兄对修行还有追求,怎么能不动心?” “就算我动心,也该行得正坐得直。” 桃夭怒而丢开陆离的腰带:“陆师兄,凡人尚且有言,兵不厌诈,我只是让你略施小计,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何必这么迂腐!” “……” 眼看陆离不上钩,桃夭摆摆手:“罢了,我也不要你送,我去寻一个不迂腐的师兄送。” “且慢。” “作甚?” 陆离轻掐指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昆仑仙境藏龙卧虎,以我之能,便是再有五百年也进不得决赛。若进不得决赛,便是有考题,又能如何?” “陆师兄,你是猪吗?” 陆离暴跳如雷:“桃师妹,你是得了机缘,要上销恨山,但这会儿你还在山下,身为师兄,还是可以教训你的!” “来啊,我怕你吗?”桃夭抬头挺胸,十二万分欠抽地看陆离,“瞪什么瞪,骂得就是你!猪头! 是,五十年内,你是不可能成为昆仑十强,可你手里有考题,难道不能收买一个强者帮着你进十强?” “什么?” “我说,五十年后,你可去寻大师兄合作,我保管他迫不及待地答应你。至于擂台赛的规则,我替你去寻岑夫子,待他吃下十锅二十锅鱼汤,我叫擂台赛单打变双打。” 陆离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吗?” 昆仑仙境啊昆仑仙境,你特喵地是在养仙还是养猪啊,你且看看,一山的修界大能,已然离脑袋空空不远了。 “陆师兄,咱们真诚一点,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上销恨山,想不想做景之上仙的徒弟?” “想!” “这不就结了,何必非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假正经!” “……”陆离扭扭腰,低喃,“可这样,我就不得不把考题告诉大师兄,那我不还是赢不了吗?” 上一秒还在做假正经的陆离,下一秒就嫌自己的外挂不够大,好,她就喜欢这样的实诚人。 “陆师兄啊陆师兄,光有考题,你许能提前备下不错的答案,可答案好不好,那不得考官说了算? 再开擂台时,我已陪伴景之上仙五十年,以我的本事,焉不能叫上仙为我神魂颠倒?到时候,我替陆师兄美言几句,保管你成为第二个上得销恨山的昆仑弟子。” “神魂颠倒?” 桃夭怒瞪陆离:“这是重点吗?” “呃……” 桃夭挽起一个莲花指,娇滴滴地反问:“还是说,我不够美,不够娇?” 一分钟后,陆离问:“你想我怎么送你上山?” “拉风,极致的拉风!” “拉风?” 连拉风都没有人懂的世界,实在叫桃夭寂寞,寂寞啊…… “意思是,我上去的时候,最好天上能飘满五彩祥云,山间能响起百鸟朝凤。” “呵。”陆离冷笑,“做不到。” 没用! “那行,我退一步。我可以接受登上销恨山的刹那,鲜花漫天,我犹如花中仙子般飘然而落, 或者你变出一只长着翅膀,头上生有一根角的浑身散发出梦幻般银色光芒的独角兽,然后让我坐着独角兽缓缓降落。” “独角兽是什么?” “陆师兄,我觉得你委实不适合送我,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慢——”陆离甩袖,一只雪白的老虎从虚空跳出,“我不知道独角兽是什么,但我有一只白虎灵宠,可以吗?” “吼——” 虎啸一响,桃夭的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尽管,她并不害怕。 “没用的东西!” 是谁在说话? “不过区区一只白老虎,便叫你抖成这样,像你这么弱小的妖兽,何必活着?” 是她身体里的大妖凰女在说话。 “小妖,让出你的身体,我立刻让这只白虎死。” 桃夭怒:“闭嘴!” 便她是一只弱小的妖兽,那又怎样?她既活了下来,那她便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力,谁也没资格夺走! 陆离暴躁,不耐烦地问::“桃师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是说,仔细想想,还是师兄的飞剑最拉风。” “我的飞剑自然要比妖兽强。”陆离一边嗤之以鼻,一边收了白虎, 虎,统领一方野兽的兽王,身为一只沙雕,不过是丛林间十分弱小的一种存在,她本能地畏惧万兽之王。 这种本能,令她很不爽。 待上了销恨山,她怎么都要磨着景之上仙给她一件法宝,毕竟她是人间最强者的弟子,出门不能给师尊丢面子。 为顾及桃夭,陆离特意将飞剑拉长拉宽,然,即便如此,立在飞剑上的桃夭,还是觉得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这个时候,要能有一架直升飞机,该有多好~ “陆师兄,我勉强接受不能以拉风的独角兽为坐骑,但你怎么也要给我来一场俗气的漫天鲜花吧?不然,我觉得自己和师兄做的交易,很不划算啊。” “你要多少花?” “多多益善。” “好。”说完,陆离把桃夭踹上销恨山。 桃夭从飞剑坠落的瞬间,已经转身离开的陆离丢下一把残花。花不仅多,还落得格外有水准,非要让她形容,便和当初害她穿越的那场局部暴雨有异曲同工之妙。 窒息的桃夭,将将从花坟里抬头,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听见景之上仙唤她:“桃夭?” “咳咳咳——” 她要的是极致的拉风和浪漫,不是极致的出糗和搞笑! 然,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桃夭轻轻勾起嘴角,手往耳鬓一撩,以她自以为最动人的微笑,轻问:“兮辰,你是专程来接我的——阿嚏——” 好冷! 为何这么冷,简直冷到如堕冰窖!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怅然思故人 桃夭往花坟里缩了缩。 这一刻,桃夭觉得能被一团埋尸的花瓣包裹,其实也没那么糟糕,虽然不美,但保命! 话说,为啥销恨山这么冷? 冰寒的鹅毛大雪哗啦啦地落,雪片将一沾到桃夭脸上,便冻得她从脸皮到心脏都发出了瑟缩声。 果然能上销恨山是一件叫人嫉妒的事,否则何至于没有一个人提醒她,山上能冷死个人?若知道销恨山是一座雪山,她定是裹上一条棉被,而不是穿着似透非透的诱人彩纱! 呃……应该吧……她应该不是那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蠢货。 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桃夭,抬眸看同在冰天雪地里的上仙,上仙穿一袭青白镶间的薄衣,端得风度翩翩。 “师尊,你不冷吗?” “桃夭,销恨山不是四危山,四季温暖如春,你若觉得难受,可以选择回去四危山。” “不,我不回去!”说罢,桃夭跳出花坟,“师尊,我不冷——阿嚏——” 一行清澈的热流,从她鼻尖缓缓流下。 兮辰叹息,手一挥,便叫她身上多了一层衣衫,只多了一层,桃夭冻僵的四肢瞬间回暖。 “师尊,这是什么好东西?” “火山云丝。” 没想到,玄幻世界里的恒温服,这么好用又好看。 更重要的是,她又一次证明了抱住一条粗大腿是多么正确,大腿随便出手,就是一件好东西,若能叫大腿为她要生要死,那她要什么没有? 眼看幸福生活咫尺在望,桃夭由内而外地感觉到温暖。有了暖意的桃夭,多了欣赏雪景的惬意。 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的冰雪之间,桃花灼灼盛开。 销恨山虽然冷,但也美。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山中数花,数来数去总觉得少了一种花?原来少得是桃花。想来是兮辰喜欢桃花,于是昆仑独销恨山才有。 甚至连销恨二字,指代的都是桃花。她家上仙,骨子里莫不是个花痴? “师尊,我——” “桃夭,我不是你的师尊,也没打算收你为弟子。” “……”她不懂。 既不懂,自然该问:“师尊,为什么呢?” 兮辰摇摇头,并不打算回答桃夭,他只是将夹着两分惆怅、三分追忆的目光,淡淡地落在满山的桃花, 桃夭本能地讨厌这种目光。 她一个娇滴滴的大活人,难道比不过一山不能说人话的桃花?! “师尊,我不管,反正大家都认为我是来给你做徒弟的,就算你不认,也晚了。” “……” “师尊,师尊,师尊……”桃夭兴奋地一遍又一遍地嚷嚷,寂静的雪山里,只有她的声音来回穿梭。 她人都上来了,难道还由得兮辰回绝? 重要的不是兮辰,而是她怎么想。 第一步,成为人尽皆知的上仙首徒,从名义上得到他的庇护,其次,倾尽全力讨好上仙,及早成为他的暖床小妖,从根本上提升自己的实力。 只要功成,她便可以笑傲整个祁夜大陆,什么山鸡山主,什么大妖凰女,还能有什么本事奈何她! 片刻后,兮辰无奈开口:“桃夭,你一直喊个不停,可是想问什么?” 并不是。 她是在通过心理暗示的方式,让兮辰接受她是他的弟子,不过,兮辰有问,她就该答,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贴心弟子。 “师尊,你是不是喜欢桃花?” “不是。” 哈? 若不是,做什么种了一山桃花,总不能是脑子有……不,绝不可能,她的兮辰怎么可能脑子带坑。 必定是他觉得喜欢桃花,有辱他清冷的表象,故而羞于承认。 但,她不是外人。 桃夭十分贴心道:“师尊,桃花极好,我和师尊一样,最喜欢桃花。” 这是真话。 她叫桃夭,名字里带着“桃”,生来对桃花有一份不为人知的亲切,如今遇上也喜欢桃花的兮辰,岂非命中注定? “桃花非我所种。” “哈?”桃夭呆,“不是师尊种的,那是谁种的?” “一个故人。” “故人是谁?” “桃夭,你问得太多了。” “不,一点也不多。” 这种问题怎么能糊弄过去? 她上销恨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牢牢抱住兮辰这跟粗大腿,借他的手横行祁夜大陆,要做到这一点,她得先成为对方的心尖人。 可现在兮辰告诉她,他心里有一个故人,那这事儿岂不是很麻烦? 本来她只要闯进对方的心,就算完成任务,现在呢,她无端多了一步,得先把前人踢出去,才有机会进得去。 不行,她得想法子多套点消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师尊,你至少得告诉我,这个故人是谁,人在哪里,将来我遇见了,也好知道退避三舍,免得做出什么不敬的事。” “不必。” “师尊,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兮辰无奈顿步:“桃夭,真得不必,因为她早已不在。” “难道是……死了?” 兮辰没有答,但面上闪过一丝哀伤。 五雷轰顶有没有? 有道是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且看兮辰这么清冷的人,居然让这些桃花开遍一座雪山,可见这个已不存在的故人,对他而言有多难以忘怀。 桃夭是再也问不出别的话,浑浑噩噩地跟着兮辰晃进一个院子。 院子里亦种满桃花,大朵大朵的浅粉色坠满枝头,这样的一抹浅粉,在雪色天幕下,当真美的叫人心颤。 但桃夭欣赏不来。 她做什么要喜欢桃花?她就该对桃花过敏,这样才能对着兮辰胡搅蛮缠,叫他把一山的桃花全砍了! 喵的,睹物思人什么的最讨厌了,若叫兮辰日日夜夜看见满山的桃花,岂非叫他日日夜夜想起故人? 如此,她还怎么抱上大腿? 胡思乱想中,兮辰已领着桃夭进了一间院子。 “桃夭,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住处。” “哦。” 这是一处不小的院落,大片桃林之间偶尔有些奇形怪状的假山,山石被大雪埋住,看不清原本模样。 顺着鹅卵石小道,便能走进一处三间房的屋舍。 正厅里十分暖和,角落里的几案上烧着熏香,她虽叫不出香的名字,却觉得味道极好。正厅墙上挂着一幅桃花雪景图,桃花深处似有一淡淡的人影。 尽管人影极淡,桃夭却能肯定,画中人就是兮辰。 “桃夭。”兮辰指着正厅的右手边,“那里是你的卧房,你且去看看,是否喜欢?” 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 区区一个故人,不至于打消她抱大腿的决心。 再说,她谋划的是人,又不是心。 兮辰再美,最多十年二十年看不腻,难道还能一百年两百年的看不烦,万一他对她生出了情,回头散伙的时候,反倒累赘。 这么一想,桃夭的心情又好了。 “嗯嗯。” 桃夭撩开珠帘,往卧房里看。 卧房很好。 她曾经有过一个不敢道与人听的梦想,因为她太穷了。她梦想着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房子不必大,但住着很舒服。她希望房子里的颜色,会是淡淡的鹅黄色。 销恨山上,兮辰为她备下的卧房,便是她梦寐以求的样子。 “师尊,你对我真好~” 兮辰面色淡淡:“销恨山极少留人住,若这屋子里的布置你有不喜欢的,可自己想着法子改一改。” “不用改,师尊给的都是极好的。” “……你觉好,便是好。” 这一顿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说,房子不是兮辰布置?若不是他布置,又是谁——停,桃夭吼住自己,管是谁布置的房子,反正能叫她住得舒服是重点,其他的,统统滚蛋。 “桃夭,过来坐,我有话对你说。” 桃夭欢快地窜出来,却见对面还有一间房:“师尊,那间房里有什么?我能去看看吗?” 不等兮辰回答,她便冲了过去。 然,房间门上落了一把锁,锁孔生出了锈斑。 得经过多少时间的腐蚀,才能叫一把锁的锁孔生出锈斑? 桃夭回身,天真地提问:“师尊,你怎么还锁了?你若不想我进去,直说便是,作为一个听话的弟子,我不会乱闯的。” “锁,不是我落的。” “诶?是师尊的故人?” “嗯。” 多么缱绻的一声“嗯”。 桃夭警铃大作,她固然只想谋划兮辰的身,但问题是,兮辰许不是这么想,若对方的理念是身心合一,那这个故人岂非是她达愿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不行,得想法子戳破故人的完美形象,增加她上位的几率。 “师尊,这人好奇怪,到旁人家做客,居然还给主人家的房子落了锁,这也太没礼貌了!” “桃夭。”兮辰沉声。 这算是在凶她吧? “她是我的朋友,不是旁人。” 还真是。 故人之地位,稳固到超乎寻常。 若故人还活着,她倒是可以和故人恳谈一二,毕竟她问人不问心,再说,她和兮辰好好研究一番《春宫图》,对故人将来的幸福生活,也是有预见作用地嘛~ 可故人不在了,那这个事就几乎不可能争取到外援,且看兮辰一番故人不可侵犯的模样,指不定抱死了为故人守身守到死的决心。 霸王硬上弓? 呵,她倒是想,但问题是,美人比霸王凶,她若敢,说不定就被埋进花坑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 天色渐沉,太阳的昏黄余晖打在小小院落里的白雪,那些奇形怪状的乱石,忽而多了几分鲜活。 桃夭怔楞地看着闪闪发光的,犹如小兽乱窜般生动的小院,不得不承认,上仙的故人是个颇有意思的人。 “桃夭。” “是,师尊。”约莫是上仙的表情过于严肃,以至于桃夭莫名就挺直了后背,其姿势之端正,堪比小学第一天入学。 和上仙对面而坐,桃夭的眼睛几乎就黏在了对方脸上。 昆仑上仙是个美人儿,这事自桃夭第一次见他起,便没有怀疑过,且见得越多,越是觉得是这样。 说来也奇怪,天下从不少美人,想当初未穿越前,她不写文的时候,就喜欢看各种各样帅哥的视频,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来说,美人千千万,但美到不管见多少回,都能叫人移不开眼睛的,并不多见。 而美到叫人觉得一辈子看不生厌的,那更是凤毛麟角。 桃夭可以确定,上仙之美,便是那种无论看多少次,无论看多久,都不会生厌的那一种。他的美,有春光之灿烂,有夏日之灼热,有秋黄之华美,有冬景之静谧,明明只是一个人,却美得犹如不断变化流转的四季。 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叫人看厌? “桃夭。” 桃夭乖觉点头:“是,师尊。” 只见上仙递来一条素帕:“擦擦脸吧。” 脸? 她脸很脏吗? 伸手一摸,一嘴的口水。 桃夭迅速接过上仙的素帕,假作在唇边抹了一把,然后揣进了衣袖,美人香,她可舍不得糟践。 “岑夫子说,昆仑无人有心教学,所以你才渴望登销恨山?” “是的,师尊。” “你能这么想,极好。” 甭管是不是,她总得说是,不然叫上仙知道,她只想剥了他的衣裳,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怕要被横着扔下山去。 “桃夭,你的真身是一只几乎没什么修为的小妖,却因缘际会得到一颗妖丹,化身成人,这对妖兽来说,是一场大机缘。 但对你来说,却未必是好事。 因为你的修为太寻常,而你腹中的那颗妖丹却甚是厉害,你若不能在极短的时间有所提升,便会被妖丹吞噬神识。” “师尊,我会努力的。” 她会努力地勾搭上仙,靠着大腿君的力量,成功渡过危机。 “桃夭,你确应该好好努力,因为即便你能在极短时间内提升修为,也最多不过和妖丹达成相互制衡的局面。要想彻底压制妖丹,甚至消化妖丹,你尚有很长的修行路要走。” “好。” 桃夭感动的泪流满面,立即决定今晚不睡觉,她要熬夜制作一份详细的抱大腿计划,才能对得起师尊对她的关怀之情! “今日天色已晚,你先休息,待明日一早,我教你修行。” “哦。” 看上仙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教她修行,显然对她的到来,也是欢迎地很。想想也是,偌大的销恨山,千年来只他一人待着,心里如何能不寂寞? 上仙起身,走到门前又回身:“桃夭,选择我来教你修行,未必是一件正确的事,如果未来的日子令你觉得凄苦或者不堪忍受,可对我直言,我送你下山,另择人教你。” “师尊,我不怕苦,更不怕累。” 她是那种知难就想退的人吗? 美人心自是很难被打动,所以诚心最为重要,她会让美人上仙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意有多么真,多么纯,多么执着! “师尊,我还睡不着,能四处走走吗?”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已经上到销恨山,须立刻弄清楚上仙住哪里,若是不远,她说不定可以试试夜探香闺。 慢慢生情,到底太慢。 万一上仙是个隐性的闷骚,真默默等着她送上门呢?如果是,她若不去,岂非浪费了天赐的良机? 桃夭眨眨眼,一脸期待着上仙的回答。 “嗯,可以。” “太好了!”桃夭欢呼。 她越发确信,上仙说不得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师尊,我初来乍到,委实认不得路,销恨山不小,你看你能不能带我花前月——” 她话没说完,上仙已没了踪迹。 喵的,至于跑这么急吗? 她就算长得不够美,但也是相当地可爱,更重要的事,她能言善辩,是世间一朵多么罕有的解语花。 切,真真是不解风情! 郁闷的桃夭,裹着自己,忿忿走出院子。将走出去,她才想起,自己穿着火山云丝,根本不怕冷。 走到院门前,她抬眸看院落的名字,匾额上书有三字:逍遥游。 这名字……怎么说呢?不是不好,就是觉得和上仙禁欲系的风格有些不符。 “阿嚏——” 虽然有火山云丝,但冰雪落到鼻尖,还是冷,且是透骨的冷。 此时,已是月上树梢头,莹黄的月光打在洁净的白雪,照得触目所及,皆是白茫茫。而行走于此的桃夭,瞬间生出无限的寂寞。 喵的,就算是关人的监狱,也还有志同道合的狱友为伴,美人一个上仙,却过得不及人间的一个罪人。 这人间修为第一的美人儿,要不是脑子有坑,就是喜欢自虐。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脚步不停,走着走着,桃夭顿住了。 这是哪里啊? 回身一望,身后白茫茫,只剩下就近的几个脚丫子印还能勉强看得见,剩下的全叫鹅毛大雪给埋住了。 难道上到销恨山,就是她人生最后的辉煌? 呃…… 呼啸的寒风,彻骨的冰雪,漆黑的夜色,孤独的桃夭,此情此景,不知怎么叫她想起了和上仙的初见。 那时,她为上昆仑,欲登天梯,刚踩上去便到了雪山,那时的雪景,似乎和今日的雪景,有着说不清楚的相似? 她决定喊救命。 呼声刚到唇边,又给咽了回去。 出门前,上仙是不是说,若她受不得苦楚,可回四危山去? 不行,她不能才来就叫人看贬。 唉…… 喊,还是不喊,是个问题?纠结中,一个若隐若现的屋檐角在铺天盖地的白雪里乍然闪过,她立刻朝那屋子冲了过去。 那一定是上仙的香闺,冲啊—— 半刻钟后,桃夭来到了木屋前。这屋子不仅不大,还十分的小,小得就像是山间猎户的临时住所,又像是隐居在深处的隐士之所。 屋前落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景醉。 只一眼,桃夭便确定,写字的人落笔时,定然喝得酩酊大醉。 立在门前的桃夭,犹豫了三秒钟。 这么小的屋子,自然不是上仙的住所,既不是,她便没多大进去的欲望。她要正要退,门自己开了,仿佛是在邀请她进去一观。 她这个人,最识时务,别人有请,她从不拒绝,这叫人情世故。 所以,桃夭进去了。 门里是好大一座书楼,书楼之大,几乎令她精神错乱。 桃夭顿步,犹疑地退到门外,从门外看,怎么看,这都是一间小小木屋,她又重新进去,可里面就是一间好大的藏书楼。 罢了,玄幻的世界,她还是少些惊奇,多些习以为常吧。 书楼有多大? 大到摆满数百书架都不觉挤。架子皆高两米多,一个书架被均分作十层,每一层齐整地摆满书,顺着架子之间的走道望出去,场面甚是壮观。 桃夭以为,此间的藏书,许比之四危山的藏书楼,不逞多让。 “就是太暗了……” 话音刚落,景醉骤亮。 屋上穹顶,许多颗夜明珠熠熠生辉,自下往上看,深蓝色的穹顶就像是一片缀满星辰的夜空。 “真美~” 因屋中骤亮,她便将书架上的书一览无遗。不管书楼出自谁的手,桃夭必须叹一声,此人是个爱书懂书的人。 书不仅摆得整齐,且严格按照成书的年份有序排列,并每一个书架都贴着目录,十分便于寻书的人搜索。 她顺着过道随便走了走,没走几步便发现景醉里的藏书,全出自一人之手,便不是这人亲书,也是她从哪里搜集来的。 这人的名字,叫北冥君。 说来也巧,穿越前,她的笔名,刚刚好,也是北冥君。 桃夭不屑轻喃:“切,居然学我装深沉,这个北冥君文笔一定不咋地。” 她刚要抽一本书看看,却听见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声不响,但十分急。 桃夭循声而望,狭长的走道尽头,一袭雪色白衣的上仙,捧着旧书疾步奔来,他跑得甚快,脸上带着有违他清冷气质的迫切。 “北——” 北什么? 桃夭还来不及细想,因奔跑而来的上仙,他的眼眸里盛满期待,那期待比之穹顶上的夜明珠更亮,更美。 只可惜,如此惊心动魄的美,在触及桃夭的瞬间,碎成玻璃渣。 “桃……夭?” 桃夭瞬间了然,上仙这是认错了人。 上山至今的一切迹象,立刻在她脑海中串起一段因果,北冥君,便是上仙心心念念的故人。此间的上仙听见声响,以为是故人归来,奔来一看,却是她,自是十二万分的失落。 呵,她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失落的人吗? 当然不是! “师尊尊~”桃夭一个箭步,以一副害羞又害怕的娇弱模样,轻快地冲到上仙跟前,“师尊,人家迷路了,看见雪地里有一间小木屋,便跑来躲躲雪。” 上仙不说话,似没有回过神。 “师尊,亲爱的师尊,美美的师尊,你听见人家说话了吗?”,桃夭眨着眼睛,夹着声线,对着上仙发射闪闪光波,这一波,桃夭够甜腻,甜的自己鸡皮疙瘩掉一地。 上仙敛眉,藏住复杂心绪,而后冷淡地问:“你如何进来的?” 这一问,莫不是生了气?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替身美学 身为一只有心上位的好灵宠,惹得未来主人生气,那是决不能犯的疏忽! 所以桃夭立刻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师尊,我发誓,我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师尊,怕是你进来的时候不小心忘了锁门,所以才叫风吹开了门。” 上仙不言,面色如晦。 这算什么意思? 难道暗示这里不该她进来? 她决不能叫大腿君误会她是一只自说自话的无礼小妖,桃夭立刻拢袖,眼神里升起委屈的泪水,带着浓重的哭腔问:“师尊,怎么了嘛?这里要是不能进来,你可以告诉我,或者骂我,再不济……打我也行啊。” 说完,桃夭暗叹,打是亲骂是爱,为了抱大腿,她可以接受……适度的付出。 “不,不是的。”上仙欲辩解,目光却在擦过桃夭发间的桃花时,又是一顿。 唉……为啥子修仙的世界永远充斥着狗血? 作为一个曾经有过辉煌过去的网文写手,桃夭在上仙无限怅惘的眼神里,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在脑海中写出了一篇五十万字的狗血爱情长文。 长文的男主角是景之上仙,女主角是北冥君,两人缘起处便是这销恨山。 话说,北冥君住在销恨山时,曾为心爱的上仙栽了一山的桃花,搜集了一书楼的话本,撩拨的禁欲系的上仙欲罢不能,以一支桃花为聘,和北冥君许下永不相离的山盟海誓。 奈何造化弄人,情才起,伊人已逝,呜呼悲哉。 对于早逝的北冥君,桃夭给予无限的同情,但面对惊为天人的上仙,桃夭没准备客气。上仙失了爱人,已是人间大悲,若是连欢好的滋味都没尝过,那就是三界之悲。 桃夭自诩有些时候,她还是很有善心的,尤其是对美人。于是乎,她勾起一个莲花指,朝上仙挑逗一笑:“师尊,桃花是不是很好看?” “嗯。” “我是不是也好看?” “……” 上仙敛眉,连退数步,这一退,叫上仙脸上属于人的情思,抹得一干二净,上仙又成了无欲无求的上仙。 “桃夭,桃花虽美,可若是离了枝头,便要谢了。” 桃夭无谓一笑:“那有什么,若是谢了,我再摘一枝,定叫师尊日日夜夜地看到我戴着桃花枝。” 要看桃花还不简单,销恨山别的没有,桃花有的是。 上仙略怔,却是指尖轻弹,一点银光落在桃夭发间桃花:“不必再去摘了,只要你不取下,这一枝,会一直盛开着。” 此刻,桃夭有些纠结。 替身文学她也写,但委实不喜欢。 但似乎对她来说,最快拿下上仙的方法,就是成为北冥君的替身。 嗯……要不要做替身呢?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呢? 在线焦急,等一个完美答案。 上仙手一挥,便将拿在手里的话本,放回了走道尽头的一张方桌。那桌上放着一盏桃花灯,灯还亮着。 显然,在她进来前,上仙就坐在那里读书。 “桃夭,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桃夭不动,目光却是落在方桌。 她记得,上仙曾在荼蘼殿前说过,销恨山上的话本,他已尽数读过。可夜深人静时,他独自一人呆在书楼,读一本也许不止读过一遍的话本。 这话本……似乎与众不同? “师尊,这里是销恨山的藏书楼吗?以后,我也能来这里读书吗?” “不是,这里不是藏书楼。” “所以,我不能来吗?”桃夭拢起衣袖,露出小鹿般受伤的眼神。 “桃夭,这里除了话本,并无其他藏书,你若要读书,可去——” “师尊,我喜欢读话本,非常非常地喜欢。” “……” “师尊,原来我们好有缘,我喜欢读话本,你也喜欢读话本,说不得一千年前我们是极好极好的朋友,所以上天才让我们再次重逢。” “……”上仙眼神一滞,一抹微不可见的哀伤闪过。 想要更快地接近一个人,便要和他拥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所以,哪怕桃夭不喜欢读话本,也会在这一刻为了讨好上仙而喜欢,何况,她本就喜欢地很。 上仙错开眼,淡淡地说:“倒也算不得很喜欢,只不过岁月漫长,有时候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会来这里读一读话本。她曾说过,话本里的故事全是人间烟火气,多读话本会让人心变得温暖。” 桃夭眯眼,心底为自己鼓掌,看,看似生人勿进的上仙的心门,也没那么牢不可破嘛~ “她……是北冥君吗?” “嗯。” “她就是师尊的故人?” “嗯。” 多么温柔的语调,多么缱绻的追思眼神,真真是令听者流泪,闻着伤心,桃夭已经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位已经故去的北冥君,之于上仙意义非凡。 难道是初恋? 罢了,为了早日抱上大腿,她就是做一回替身情人又何妨?对于一个钟爱写文的作者来说,任何体验都是宝贵且值得尝试的。 既有了决定,便要付诸行动,桃夭自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师尊,决赛时我写的那些故事,你可喜欢?” “嗯,你的故事写得很不错。” 那是,四大名著,又不是沙雕爽文,能不好吗? “师尊,我是一只人嫌狗憎的小妖,可师尊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且还帮着我留在昆仑,甚至还让我上到销恨山,跟着你修行。 师尊,你对我的帮助深过大海,高过蓝天,我真真是无以为报。可若什么都不报,我又觉得心里不安。 师尊,我愿意在修行之余,待在这景醉楼里,为师尊写完那四个故事。” 多么睿智的她! 首先,写话本一定是北冥君最喜欢做的事,她若常在景醉,上仙看她看得多了,说不得会将她和北冥君的身影重叠在一处。 上仙既一心思念他的北冥君,便知道她不是,焉能时时刻刻都清醒?少不得越看越像,越看越难受,痛到极致,许能来一出借酒浇愁。 而酒入愁肠,又自来愁更愁,愁多了,便需要用更多的酒来压制,这一不小心,便会喝醉,喝醉了,指不定把她当成北冥君,对她有求必定。 到时候,她就先哄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上仙收她做灵宠,然后在搂着上仙做些他曾经想对北冥君做,而未能做成的美事。 想到这里,桃夭忍不住笑了出来,要真能这般顺利,她的崛起之路便是康庄一片。 至于以后,难道还需要她费心谋划? 鱼水之欢这档子事,要么不曾尝过,要么尝过就停不下来,尤其是对一个素了一千年的老上仙,那是毋庸置疑的。 “师尊,让我报答你吧!” 上仙不答,他只衣袖轻挥,便叫穹顶上的夜明珠尽数暗下,暗色景醉中,桃夭已看不清上仙的神情。 她唯一能听到的是,上仙用一种极其冷淡而疏离的声音说:“桃夭,我送你回去。” “……” 不,她不能走。 这么好的机会,她如果抓不住,简直对不起北冥君。 为啥是对不起北冥君……呃……废话,偌大的销恨山,她随便一走,没走到别处,偏偏走到景醉,岂非是北冥君在天有灵,见不得好好的一个美人就此被暴殄天物? “师尊,我只是想为你写几个故事,好让你无趣的时候多些打发的乐趣,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桃夭,我虽对你写的故事有些兴趣,但写话本委实花费时间,会耽误你修行。” “不耽误。” “桃夭,在销恨山上,你万事不必勉强。” 哈?她难道表现的还不够真诚? 如果是,她承认错误,并且立刻改正! “师尊,我没有勉强,我真心实意地想为你写故事,写很多很多有意思的故事。” “桃——” “师尊,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 “师尊,真的,只要是你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海里的王...啊龟,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桃夭,出去吧。” 话音一落,他们便出了景醉,漫天飞雪中,小小的景醉简直像是长了一双飞毛脚,在她的注视下,越飘越远。 不是吧…… “桃夭,待你的修为有所长进,你的生命不会再被妖丹胁迫时,你若还愿意写话本,我不拦你。” 那要多少年? “师尊,你觉得以我的资质来说,修为要有所长进,至少需要多久?” “你若肯废寝忘食,许只需要五十年。” “……” 山主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山主说,她只有三年的时间,若三年以后她还没拿到妖丹,并将妖丹带回羊肠山,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师尊,我的资质就这么……差吗?” “若是资质差者,要有所长进,许要一百年。桃夭,你的资质寻常,算不得差。” 她家上仙可真会安慰人。 五十年的人间正道实在不适合她,还是迅捷的抱大腿更合宜。 但上仙太矜持,她该怎么办? 唉……要是没穿越,她马上就去度娘开贴求问,可惜,玄幻的世界,没有场外协助,忧伤,委实忧伤…… 回逍遥游的路上,桃夭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服上仙,让她陪他在景醉忆往昔。 可任凭她说到口干舌燥,上仙也没有回答一个字。 这人,脾性倒是好,听她说了一路,既没有暴躁地叫她闭嘴,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烦,他只是无波无澜,仿佛身边并没有她随行。 这才是更气人的地方! 转眼,便到了逍遥游门前,屋前廊下挂着两盏桃红色的灯笼,烛光打亮了灯纸上的点点桃花,桃花灼灼,犹如一支支真花。 突然,桃夭回身看着景之上仙,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师尊,逍遥游是北冥君的住处吧?”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梦中夜话 上仙不答,目光轻轻落在偌大的庭院,然,夜色中的逍遥游,静得像是荒僻远山里的一座废屋。 太静了! “师尊,我无意打探师尊的隐私,但若逍遥游曾是北冥君的住所,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小心一些,免得弄乱或者弄坏了什么,叫师尊伤心。” “无妨,她原不是那种喜欢计较这些的人。” 所以说,逍遥游果真是北冥君住过的地方,那以上仙的满腔追思,定然舍不得动里面的一草一木。 哈哈哈,天助她也! 桃夭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去罗马的路有千千万万条,一条不通,换一条也就是了。 “师尊,晚安,愿你今晚有好梦,梦中似有故人归。” “……” 至于她,要回去翻箱倒柜了。雁过都留痕,何况是留北冥君住过很久的逍遥游,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一件旧东西。 要能寻出一身旧衣,一支旧钗,她就穿上戴上,时时刻刻去上仙跟前晃,上仙若问,她就说看着眼熟,好像是自己的。 啊哈哈,她真是太太聪明了! 抬头一看,上仙还没走。 “师尊,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休息了。”上仙,快走吧,再不走她怎么实行她的替身大计。 “嗯。”上仙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桃夭,你未曾学会辟谷,房里的桌上留着今日的晚膳,你记得吃。” 说完,上仙迅速转身,风雪中,上仙的背影消失地极快,快到甚至多了一丝仓皇。 管他仓皇不仓皇,桃夭飞快冲进逍遥游,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进门一看,正厅的桌上放着一筐山果。 刚上仙怎么说的?这是今日的……晚膳?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他的错觉,让他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一餐晚饭需要吃一大筐的山果?还是说,上仙眼拙,没能看出她的本体是鸟,而以为她是一只猪? 忧桑的桃夭,一边啃着食之无味,弃之不能的山果,一边怀念着前世最爱的火锅,那时每逢大雪纷飞,她都会给自己煮一顿美味的火锅。 奈何,这是除了她人人都辟谷的昆仑,别说火锅,连米汤都没有。 “唉……” 罢了,吃完就寻宝,等搞定了上仙,成为祈夜大陆超一流的大拿,她便立刻离开昆仑,去人间吃尽天下美味! 这是什么时辰了? 衣衫不整的桃夭,睁着一双撕不开缝隙的眼眸,痛苦的呻吟。 好好的逍遥游,被她折腾地七零八落,大半夜的地毯式搜索,她除了找到几个干瘪的山果壳,毛都没翻到。 桑心的桃夭,撑着快要抬不起的脑袋,愤恨地瞪着那把落了锈斑的大锁。 她家上仙莫不是能掐会算,知道她会无耻地翻箱倒柜,所以早早把关于北冥君的一切都锁在了另一间房间? 可恶! 美人儿美得不可方物也就算了,偏偏还长了一颗没进水的脑子,上天创造出这种完美存在,难道就是为了来践踏她的?! 怀抱着无尽的悲愤,桃夭睡着了。 梦中,久违的大火又一次卷住了她。火照旧烧得很旺,也或许比以前更旺?但不管火旺不旺,反正她不怎么觉得疼,估摸着是因为她的心火,比凰女的火还要旺。 汹涌大火中,大妖凰女款款走来。 明明是一只比山鸡稍稍好看一丢丢的落毛凤凰,偏偏还喜欢摆谱,有意思吗? 骂归骂,眼看凰女快到眼前,桃夭立刻露出痛到极致,简直快要死的扭曲表情:“好痛啊……为啥这么痛……我受不了了……谁来救救我啊……” 卖力的嘶吼,果真取悦了凰女,她高傲地抬起头颅,目光里洋溢起满足的得意:“小妖,疼吗?很疼吗?” 喵的,难怪当初神仙和人要合谋灭了妖族,敢情是这一族的情商全有问题,说得直白点,就是天生欠抽! “疼~” 凰女更高兴了,甚至欢快地跺起脚丫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 只是看起来! 因为凰女居然问她:“小妖,你是肉疼,还是心疼?” “哈?” “我说你一只将将化形却是半点修为也没有的小妖,为何非要上昆仑找死?合着你是对景之上仙动了情。” “见色起意,本是人之天性。” “呵,你是妖!” 这倒是她孤陋寡闻了,难不成妖不好色? 桃夭一边努力维持不堪忍受痛苦的表象,一边诚惶诚恐地不耻下问:“凰女小姐姐,妖都是不好色的吗?” “……”凰女一脸看弱智的神情,真没救了。 所以嘛,好色是一切生物的本性,谁也不必嘲讽谁。 “小妖,本尊天天烧你,折磨你,你不愤怒,不满心憎恨,却还愿意叫本尊姐姐?” 桃夭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是个抖m?” “什么?” “我是说,凰女小姐姐生得器宇轩昂,美艳大方,叫小妖我一见就钦佩不已,对我这样一只弱小又没见过世面的小妖,能被凰女小姐姐折磨,是天大的福气。” “嗯。”凰女满意地点点头,“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 这还怎么聊天? 到底是没受过精英教育的妖族,全不懂聊天的精髓,委实无趣。 凰女摆摆头上仙不够美,难道是因为你曾见过很多更美的美人?” “呵。”凰女嗤笑,“可怜的小妖,生不逢时,不曾窥见妖族的繁盛,故而鼠目寸光,被一根无趣的木头吸引,可怜,可怜呐。” “……” “小妖,本尊告诉你,三界六族,只我们妖族尽出美人,且全是那种美得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尤其是昔日的妖王,简直美到令三界尽折腰。” “呃……,是是是,凰女小姐姐说得是。” 自吹自擂是人性的本能,想来也是妖族的本性,尤其妖族和人族仇恨滔天,妖不甘于被人比下去,可以理解。 再说,对于妖王是不是美到令三界尽折腰这种问题,放到现在来讨论,已经没有意义,毕竟妖王死得连渣都没剩下。 “小妖,你这是什么语气?!”凰女蹿地跳起,熊熊大火又一次裹住桃夭,凰女满脸震怒,“身为妖,你居然敢藐视我族的妖王?!” “哈?”桃夭也急忙跳起来,一边拍灼热的火,一边惊惶不安地对凰女说,“凰女小姐姐,我怎么敢藐视妖王?误会,天大的误会!” “呵。”凰女冷笑,“小妖,你不必狡辩,借着本尊的妖丹,你化身成人,又得景之那厮庇佑,拜入了昆仑门下,你便以为自己再不是妖了,是也不是?”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飞翔吧,沙雕! 凰女是在问她吗? 不,凰女是在给她定罪! 可叹她的心火已经灭了,再不能和凰女的妖火抗衡。灼烧的痛楚,迅速叫她撕心裂肺,她有心再作辩解,但身体委实太疼了。 “小妖,本尊告诉你,兮辰那厮是美,可关你屁事? 既为同类,本尊好心提醒你,无论做人还是做妖,都该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莫要做到痴人说梦的白日梦!” 这话,真真是桃夭最讨厌的一句话! 多少年了,她作为一个普通人,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即便她过得很可怜,可她从未跪在人前,求过一粥一饭。 她以为自己虽穷困潦倒,却活得还算有尊严,然这一份她自以为很重要的尊严,在许多高高在上的人眼底,一文不值,甚至十分可笑。 一如此刻凰女的质问,她一直在做着一场痴人说梦的蠢梦! “凰女,莫欺少年穷!” 是,此刻的她,固然什么都不是,甚至连生存都无以为凭,可她到底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没放弃,那便终有一天能改变命运,向世间证明,她有权力去追求她想要追求的一切! 桃夭宣誓得不可谓不坚定,但之于凰女而言,不过一句风中碎语,还没入她的耳,便已经散得无处可寻。 “当真是一只可怜的小妖,什么都不知道,却当自己了不得。罢了,本尊何必多言,只管看你去痴人说梦。” 愤怒的大火,又渐渐退了下去,凰女退到暗处,即将消隐。 什么叫她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说,有什么是她应该知道的? “喂,凰女小姐姐,别这样嘛,有话好说啊,你要觉得我说得不对,可以狠狠训斥我嘛,我其实很听人——妖劝的!” 已看不见身影的凰女,又一次哈哈大笑:“小妖,你要肖想兮辰那厮便去肖想,本尊可不拦你。本尊非但不拦你,还鼓励你去。 情爱这种东西,最是叫人万念俱灰,你若万念俱灰了,本尊也不必费力谋算你的身体,你自会心甘情愿地交给本尊,哈哈哈……” 哈? 这么看不起她吗? 她是见色起意,又不是情根深种,罢了,既凰女愿意给她时间勾搭大腿,她怎么能对不起凰女的一片好心? 轻笑中,桃夭睁眼,发觉天已经亮了。 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上仙十分有礼貌地询问:“桃夭,醒了吗?” “来了,师尊。” 急忙拢拢衣衫,跑到镜子前照一个照,呃……镜子里的女鬼是谁? 昨晚太忙,好不容易闭了眼睛,又在梦里和凰女谈天说地,也难怪今早的她一张僵尸脸。 不行,决不能让上仙看到自己的挫样。 当然,让上仙久等,更不能! 于是,桃夭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梳妆台前疑似胭脂的东西,全打开往脸上抹,抹完了再一照,嗯,甚是红光满面。 “师尊,早上好~” 上仙瞥了桃夭一眼,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下,然后,他又从衣袖里抽出一方素帕,递给桃夭:“擦擦脸吧。” “哈?” “嗯。” “……” 桃夭转身,冲回梳妆台前,镜子的女鬼一副刚刚吞过人血的可怖模样,桃夭一边忧伤地将上仙的素帕揣进衣袖,一边提袖擦脸。 “桃夭,你这屋子……?” 回身一看,昨天翻箱倒柜的狼藉还没有收整,整个逍遥游乱得像是遭了贼。心虚的冷汗从桃夭两鬓哗啦啦地流,她除了暗骂自己是个蠢货,又能如何? 她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上仙没有骂人,他只衣袖轻挥,便将散乱不堪的房子恢复成原样:“可是昨夜没睡好?” “是——” 好温柔的上仙,若有爹系男友排行版,上仙必定稳居第一。 也就凰女这个不识货的,才会说出上仙是木头美人的蠢话,明明是她自己一叶障目,局限于种族仇恨,才不能发现上仙的美。 “桃夭,凰女看着暴虐,实则不过是爱作弄人,你若不想白白受罪,或许可以尝试哄一哄她。” “诶?” 上仙叫她哄凰女? 且不说这莫名熟稔的口吻,便就是上仙和凰女从不认识,上仙既是人间修者第一,便该和所有凡人一般,鄙夷甚至憎恶凰女。 然,上仙没有。 上仙不仅没有,甚至在提及凰女的时候,用一种我是一个大度长辈的口吻,宽容放任着胡闹淘气的自家子侄。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桃夭抬眸,充满疑虑地问:“师尊,我有告诉过你,她叫凰女吗?” “走吧,时辰不早了。”说罢,上仙转身。 不是,这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答? 稍稍回想一下昨晚凰女提及上仙时,口吻虽难掩轻视,甚至带着嫌恶的咬牙切齿的,却也是夹杂着莫名的熟悉。 这一人一妖莫不是认识? 桃夭急忙追到上仙身后:“师尊,师尊,你是不是认识凰女?” “……” “是不是嘛?” “约莫见过。” “约莫?” 见过便见过,没见过便没见过,约莫是个什么鬼?哦,一定是因为人妖殊途,身为昆仑上仙,耻于承认认识一只妖。 “师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旁人,你认识凰女!” 上仙摇摇头,不甚在意道:“桃夭,认识凰女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之所以说约莫,是因为很多事情过去的太久,我已经记不起来。” 道貌岸然! 桃夭心里骂完人,嘴上却说:“谁敢说师尊做的事见不得人?!师尊不管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无愧于天地的!” 上仙顿步,数秒后,他声色沉沉道:“不是的,桃夭。” 哈? 她拍错马屁了? 自我审视的桃夭,逐字逐句的梳理反思,实在没想明白,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这一思索,便走进销恨山的深处。 因昆仑很高,所以太阳很近,万里无云的天空,炙热的阳光毫无阻隔地穿透云层,将白雪覆盖的山巅照得闪闪发光。 桃夭抬眸看走在风雪里的娉婷美人,委实堪不破对方变幻莫测的心思,皆说女人心海底针,她以为,上仙的心,是针上的一个孔,根本不可能弄懂。 两人沉默地穿过大片的桃林,走过一望无际的雪地,翻上一片被阳光照得七彩斑斓的冰川。冰川上竖起许多高低不一的笔直圆柱,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排排列有序的琴键。 上仙一个拂袖,便将桃夭带上一根冰做的圆柱。上到冰柱顶,桃夭才知道冰柱之高,至少比肩五层楼。 她倒没有恐高,但圆柱的有效面积极小,且冰面十分湿滑,外加凛冽的寒风似那能刮飞人的台风,桃夭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小心趴到冰面,然后以指尖死死扣住。 冷! 但比起不小心摔下去碎成四分五裂,她还是冷着吧,起码不会死。 “桃夭,你的本体是鸟。” 太好了,原来上仙知道她是鸟,而非猪。 “是鸟,便一定能飞。” “哈?” 这逻辑,是不是简单粗暴过有些过分? “师尊,严格地说,我是一只沙雕,沙雕虽然和鸟一样,有一对翅膀,但有翅膀的不一定都会飞,譬如鸡。” 上仙肃目:“桃夭,你之所以登上销恨山,便是因为想要好好修行,然,你却对我说了这样一番知难而退的话,难道说,你并非想要好好修行?” “……”泪,瞬间溢满眼眶,“不,师尊,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好好修行。” 不然呢? 她已经挖了一个坑,除了把自己埋进去,还能如何? “很好。”上仙欣慰地点点头,“桃夭,虽你是妖,我是人,但只要是生灵,想要修成大道,遵循得是同样的天道。 天道之下有五行,金木水火土,譬如我,天生更近水,是以修行的时候,习的术法多以水系道法为主。 倒不是说我不能学火系道法,然非要为之,便会事倍功半。所以对修者而言,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术法派系,比勤学苦修更重要。” 桃夭赶忙点头:“师尊,我懂。” “哦?” 想当初她读书的时候,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譬如师尊这样的正人君子,若非要去做无耻的事,难免别捏,做得不顺手。” 上仙颔首:“这个例子虽然举得不合宜,道理却是对的。人有亲善,妖兽也一样。如你是一只鸟,那么天空比大地,更让你觉得亲近。” “师尊要教我御剑飞行?” 能学会飞,倒也不差。 毕竟昆仑仙境,根本没有道路通畅之说,若学不会飞,还真是过分不便利。 “桃夭,人之所以要学御剑飞行,是因为人本身飞不起来,所以才需要借助法器,或者浮云。但你不同,你是鸟,便你不懂修行,也会飞。” 不,她不是……她是一个意外变成鸟又莫名变回人的鸟人! 去除不重要的修饰词,可以简略为,她是人。 而人,不会飞。 但这话,她没法和上仙解释清楚。 “师尊,我是一只笨鸟,真不会飞。” “我知道。” “诶?”这算是在骂鸟吗? “桃夭,你是一只年幼的妖兽,还不知兽性,却先做了人。” “对,对,对。” “桃夭,往下看。” “哈?” “鸟类的飞翔本能是不是令你蠢蠢欲动?” “……”人类的本能是不是令景之上仙你不想做个人。 “桃夭,这片冰原上共有一百根冰柱,每根冰柱的高度各不相同,这是最矮的一根。你今日的修行课题,便是从这里往下跳一百次。” 需要一百次吗? 她觉得只要一次,她就该嗝屁了。 到底是哪个脑残夸上仙是个温柔慈悲的修者?好像……也许是她? 不重要了! 这一刻,桃夭确信,这厮根本是个隐藏的暗黑者,否则怎能云淡风轻的说出“今日的修行课题,便是从这里往下跳一百次”? 真跳了,她直接就可以包进饺子皮下锅了! 桃夭觉得有必要抢救一下自己可怜兮兮的小命,然,她才张嘴,便叫上仙一袖子挥了下去:“桃夭,飞吧。” “飞泥马——啊——救命啊——”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谁说是鸟就会飞? 人从五层楼往下坠,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许只有短短一瞬,但对于被迫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桃夭,却是漫长到匪夷所思。 她甚至在这短短的数秒里回忆起过去可悲又可怜的一生。 极寒的冷风,裹着干硬的碎雪糊住了她的双目,让她看不见闪烁着犹如铡刀般浓烈杀意的冰面。 这约莫是残酷的世界许给她的最后温柔。 罢了,死便死了。 不然呢? 难不成她还能希冀有一个真温柔善良的白马王子从天而降,把她抱在怀里,用温柔到能滴出水的声音问她: “桃夭,你没事吧?” 嗯? 活着没等到白马王子,死了却来了? 不对,抱着她的双臂是柔软而温热的,她还活着!该死的冰,为毛冻住了她的双目,让她看不见从天而降的新白马王子? “帅哥贵姓啊?” “桃夭。” 这声音,熟悉到令桃夭既安慰又心碎,安慰的是,她家上仙对她到底不是真冷血无情,心碎的是,上仙虽没有无情到底,却也挺冷血的。 但,到手的美人,不吃白不吃,桃夭快速伸手,打算搂住上仙的脖子,好好蹭一蹭,然,手未伸出去,她以及吧唧一下,砸地上了。 “嘶——”她的老腰啊! 挣扎着爬起来,桃夭一边哀怨地瞪着已经离她有三米远的上仙,一边在心里怒骂一万句艹泥马。 是人吗,是男人吗? 软香在玉,他也能松得开手?! 这一刻,桃夭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长相一流的美人儿,会不会在一千年的寂寞荼毒中,失去了身为男性的本能属性? 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不做就会忘。 若真如此,她是不是得抽空做一下调查,看昆仑十万余修者里有没有炼丹的,然后骗几颗某哥来试试? 胡思乱想中,糊住眼睛的冰霜略退,桃夭柔柔眼,恍惚间看到上仙朝她露出歉意的微笑“桃夭,是我着急了。” 这会儿,谁还有空管什么着急不着急! 她急忙拿出上仙赠她的手绢,狠狠擦了擦眼睛,然,透亮的天幕下,上仙眉目浅淡,并无任何笑意。 是她眼花了? “师尊,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上仙不说话,一个拂袖,她又被上仙带上了冰柱。脚将将落到冰面,桃夭便一个猛扑,抱住了上仙的腿。 不是和她说抱歉吗? 这算哪门子的抱歉?还是说,上仙实则是个变态,该道歉的时候从不嘴软,下狠手的时候又从不手软? 风萧萧兮里,桃夭开始怀疑,选中这么一根既美又强的大腿,会不会是她悲催人生里最大的悲催? “桃夭,莫要被表象所迷。” “哈?”她要是一个深刻的人,能看中他?! “你虽化身成人,且习惯了人的生活,但你终归是妖非人。” “不不不,师尊,不是的。” 她有必要抢救一下,否则,她大约还得被上仙扔下去一次。虽说上仙可能也许还会接住她,但再看一遍走马灯的体验,她委实不想又来一次。 因为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太丢人! “师尊,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我相信! 自从做了人,我发现做人远比做鸟更让我习惯,所以我大胆揣测,上辈子,上上辈子,总之除了这辈子,我应该都是人。 人,才是我的本质!” 上仙轻叹,叹息里全是孺子不可教:“桃夭,你已被表象所迷。” “……”头痛。 “罢了。”上仙欲退,吓得桃夭用尽全力抱死上仙的双腿,再不行,她不介意用牙齿叼住上仙的衣襟。 此刻她,多半丑得无以言表,她是想在上仙面前永远美美哒,可首先得活着! “桃夭,松手。” “不松,不松,就不松!”桃夭仰面,可怜巴巴地祈求道,“师尊,我保证,自己当真是一心向学,可学会飞,之于现在的我,多少是超纲了。 不然,我们先学别的?内功,外功,剑术,道术,什么都行!等我有些基础,一定再来和师尊讨教飞翔的技巧。” 上仙没有回答,他只是飞到了冰川下,桃夭低头一看,喵的,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抱住了两根冰锥子? 好冷。 但,不能松。 凰女啊凰女,你骂得真对,她家上仙就是一根愣木头,不,还不如愣木头,木头放把火,还能烧起来,上仙能吗? 能吗? 在她忙着腹诽上仙的时候,两根缎带缠上她的双腿,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突来一阵风,将她刮下了冰柱。 “啊——” 又来? 冰柱下,上仙淡定道:“桃夭,我以云丝系住你的腿,你并无性命之忧。先前是我考量不周,不知你深陷表象,忘记了自己身为妖的本质。” 去泥马的表象! “桃夭,拒绝承认自己是一只妖,并不能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承认是一只妖就能变强大,简直是放屁! “桃夭,凝神屏气,感受风的力量。” 呵。 她正在全情感受着,风的力量,让蹦极这项极限运动,产生了质的突变。除此,她对所谓的云丝,有了新的认知, 云丝除了保暖,居然堪比弹簧,每一次在她将要逼近冰面的时,又大力地把她拽了上去。 嗯,她的确没有性命之忧。 可这玩意儿和折磨有什么不同? 对一个死刑犯最大的仁慈,就是让他死得更加痛快些,合着她在上仙眼底,还不如一个死刑犯呢! 她决定修正自己的判断,她家上仙就是冷血加无情。 “桃夭,你是有天赋的,只要你能破开表象。” 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她认命了,任凭云丝将她高高抛起,再重重砸下,等上下来回的次数多了,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全冻到麻痹,她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见此,上仙十分满意地说:“桃夭,很好,你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当你想起鸟的往日,便可学会飞行。我将云丝留下护住你,待你找回飞的本能,云丝便会自行消失。” 说罢,上仙决绝转身,不带一丝犹豫。 “……” 这究竟是对她杰出才能的肯定,还是对她幼小生命的漠视? 她试图张嘴,想要喊住上仙,然,她已经张不开嘴。她就这么被挂在五层楼高的冰柱,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从日出到日落,从惊恐到麻木。 太阳彻底隐没前,意识有些模糊的桃夭一边感叹,上仙的云丝当真牢固时,一边又自问此刻莫非就是上仙说的静心? 不管怎么说,天地真得好静,连她的心,也好静。 但遗憾地是,安静并没有让她找到鸟的本质,只想让她昏死过去。 然后,她真昏了过去。 深夜的小巷,桃夭摸着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一个人立在青石板的路上,不远处,卖凉面的小贩在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她砸吧着嘴巴,朝摊子冲了过去。 “老板,来一碗凉面!” 摊贩老板给她盛了好大一碗面,桃夭接过时,一边吸着面香,一边奇怪地问:“老板,你今儿怎么不问我要钱?” “请你吃。”说着,摊贩老板微笑抬头,桃夭抬头一看,却是上仙的死人脸。 “啊——咳咳咳……” 喉咙好痛。 被噩梦惊醒的桃夭,睁着滚圆的眼珠子,错愕地瞪着坐在她床铺旁看似温柔的上仙。桃夭用沙哑的嗓音无力地问:“师尊,你怎么在这里?” “你醒了?” 醒? 喵的,她居然还活着?! 上仙目光轻柔到近乎小心翼翼地看着桃夭:“桃夭,你觉如何?” 她觉得如何?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说实话,她觉得很痛苦,她很想对上仙唱一曲充斥着不能过审字眼的骂人歌,但,卑微如她,却是连表达真实情绪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仅不敢骂,还得对上仙表示出的丁点关怀感激涕零,以及无奈而自哀的可怜。 伤都伤了,还能怎样? 要点好处,不为过吧! “师尊尊,为何人家什么感觉都没有?师尊尊,人家到底怎么了?人家的腿呢?人家的手呢?人家会死吗?” 桃夭试图哭,可惜,连眼角都被冻伤,根本挤不出眼泪。 罢了,那就干嚎吧。 “师尊,人家不想死,人家舍不得离开师尊,人家只想一辈子陪在师尊左右,人家——” “桃夭,别慌。”上仙伸手,指尖银光在她的周身流转,“桃夭,你没事,你只是被冻伤了,待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还不算绝情,知道用灵力帮她治伤。 “真的吗?” “嗯,我保证。” “师尊,我相信你!”屁—— 上仙越发地歉意:“桃夭,真的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错,若非我急功近利,也不会让你在风雪里待得太久。虽我已用灵力给你治伤,但灵力治伤终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这话的意思是……她还要被折磨好几天?! 老话怎么说的? 美人是带刺的玫瑰?呵,她家上仙是带刺的玫瑰吗?不,她家上仙周身上下只有刺! “师尊,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你这么认真地教导我,对我寄予了厚望,但我太笨了,辜负了你的期待。” “没有,桃夭。” “不,有的。师尊说过,飞是鸟的本能,哪怕不用学,也能会。可我居然连鸟的本能都没有,怎么不笨!像我这么笨的妖,何必浪费师尊力气,修什么仙法,还不如躺平摆烂,叫凰女收了去!” “桃夭!”上仙怒。 嚯,他还好意思怒?她难道还不够委曲求全,还不够体贴上仙?她都被自己气到内伤了,结果他还不满意? 凭什么? 凭他修为人间第一。 想到这里,桃夭是真的难受了,她略略侧身,闭着眼睛嘤嘤嘤地哭泣。她又不是想要征服祁夜大陆,称霸玄幻世界,她只想活下去,活到寿终正寝,很过分吗? “罢了……” 谁管你罢不罢,她忙着哭呢! “桃夭,你好好休息,修行的事,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从长计议。” 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桃夭急忙把头偏回头:“师尊,你不打算教我了吗?” “不是的。” “不,就是的,师尊说过,我没那么多时间慢慢来,因为妖丹不会给我那么多的时间,现在师尊说要从长计议,便是打算放弃我!呜呜呜……” “……”兮辰沉默几许。 喵的,莫不是被她猜中了? 她说要躺平,不过是气话,合着老神仙的脑回路不懂转弯,该不是把她的气话当了真? 桃夭万念俱灰,瞪着一双白眼,什么都不想说了。 “桃夭,我本不想收弟子,但——”上仙欲言又止,这一刻的他,眼神过于深邃,超越了桃夭能够理解的范畴,“或许,收你为徒,之于我,之于你,都是更好的选择。” 哈? 是不是修为越高的人,说话也越高深?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灵宠奥义 上仙这一刻的深沉,令桃夭由衷地叹服,她家上仙不愧是一个读过一千年话本的有学之士,文化涵养高出她无数倍,以至于她完全get不到对方的潜台词,就真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求求你说人话吧。 “师尊,弟子愚笨,委实不能理解师尊真意。” 上仙莞尔,居然流露出一丝浅薄的笑意:“桃夭,为师是说,既你是为师的弟子,为师便该护着你。 为师向你承诺,只要你不是心甘情愿地让出身体,只要为师还活着,凰女终究只是一颗小小的妖丹,不能威胁你的性命。” 上仙……笑了? 美人一笑,天地黯然,桃夭眯起双眼,一脸痴迷。 做一天蹦极算什么,全身被冻到二级伤残算什么,比起没了一个国家的周幽王,她付出的代价一点也不大。 只要美人愿意天天对她笑,她……可以的! “师尊,你笑起来真好看~” 于是,上仙的嘴角又往上多翘了一毫厘。 “桃夭,好好养伤。” 这算是心疼吗? 一定算! 早知道苦肉计比跪舔更好用,她丝毫不介意自己捅自己几刀的。anyway,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师尊,你对我真好~” 这么好的上仙,她必须立刻来一通马屁,让上仙知道,她对他的爱意并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折磨而有所减少。 “师——” 上仙起身:“休息吧,过几日,为师再来看你。” “……哦。” 满腔的马屁胎死腹中,无妨,这会儿她嗓子痛,就算说出了口,表现力也必定不足,倒不如等她养好再说。 疲惫中,桃夭闭上了眼睛,又沉入梦乡。 梦里,漫天的大火,瞬间裹住了她。 记得小时候看科普动画,要弄碎一块大石头,是先烧后冻,还是先冻后烧?她虽不是石头,但会不会也能碎裂? 想到这里,桃夭拼尽全力地嚎叫:“凰女小姐姐,饶命,饶命啊——” 凰女勾起一个冷笑,怒哼道:“小妖,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叫冷情冷心的兮辰那厮对你许下承诺。” “呃……意外,意外。” “很得意?” “不敢,不敢。” 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上仙能保她不死,又不能保她不受折磨,再说,上仙那厮脾性也莫名古怪,谁能保证有一天,他不会翻脸无情? “凰女小姐姐,我真得没有得意,身为一只妖,要一个人来保护,实在也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 “呵,算你没有忘本。” 火,渐小。 凰女的本质是一只猫,得顺着撸。 “是是是,我绝不敢忘本。” “本尊知道,你难免得意,但身为同族,尽管本尊看不得你的得意,仍旧想来叮嘱你一句,别得意地太早。” 哈? 这妖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她们之间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嘛,怎么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相爱相杀的味道? “小妖,你和本尊之间,哪怕是你暂且得了兮辰那厮的承诺,也终将不敌本尊。” “……” 这算是无能的咆哮吧? 颇有些尽管我打不过你,但还是要放一放狠话,否则就显得我太过没用的意味。 果真是要抱大腿,才抱上,凰女说话的口气就彻底变了,若她能变成上仙的灵宠,岂非能对凰女颐指气使? 眼看好日子要来,桃夭一时绷不住,嘴角轻轻上扬。 这一扬,便叫怒意难消的凰女掐起一个响指,将将变小的火苗,又烧了过来。 “小妖,本尊虽怒,却见不得你被冻伤,便送你一场大火,替你去去寒气。” “……” “小妖,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你一脸! “不用谢哦,小妖。” 桃夭被烧了足足一夜,饶是她被烧得嗷嗷惨叫,说要护着她的上仙也没有出现。想想也是,上仙承诺护她不死,她确实还没死。 熬到天亮,桃夭忍着剧痛下了床。 成为有名无实的上仙徒弟,只能叫她得到一句护她不死的承诺,这不是她的根本目的。 所谓的徒弟,不过是她上位的跳板,她的终极目的是成为上仙的灵宠,毕竟徒弟还得自己修炼,但灵宠可以一睡登天。 桃夭披上棉被,顶着极寒,出了逍遥游。 既逍遥游里找不到关于北冥君的旧物,那她便去找一找景醉。 北冥君是个喜欢写话本的,那么说不得会将她和上仙的旧情写进话本,她若能知道二人的过往,便可情景重现。 然,走了足足一日,桃夭满面悲伤地爬回了逍遥游。 景醉不知所踪。 她都不用问,为毛景醉会不知所踪,除了她那位看似高山仰止,实则心里不知藏着什么的上仙,不作第二人想。 山穷水尽的桃夭,卷着被褥,躺在地板上愤怒咒骂,骂着骂着眼角擦过床铺下的一角,那里是不是放着一本书册? 桃夭伸手,抠来一看,居然是《论灵宠的自我修养》。 她离开幽都时,她家亲娘怎么说来着?说这是个宝贝? 管他是不是,看了再说! 翻开《论灵宠的自我修养》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亲爱的小妖,你渴望成为修者的灵宠吗?如果你想,请大声说出你的回答。 这语气……莫名眼熟啊。 你想吗?你想吗?你想吗?……满页纸上,全写满了这句话,就好似这本书是活的,它正等得不耐烦。 “想!” 聪明的选择。 “谢谢。” 不客气。 哇靠,这莫不是本活书? “你该不是活的吧?” 你说呢?少见多怪的小妖! “呃……”得,又是一本有本事气到人想要撕了它的破书! 算了,妖族都是什么玩意儿,本书怎么能不知道?期待时间能够改变妖族,让妖变得见识超群,不如期待天塌了,还能更快些。 “……”这书到底有多鄙夷妖族? 亲爱的小妖,想要成为灵宠,你首先要对灵宠有必要的了解。譬如说,灵宠有多少等级,而你又想成为哪一级的灵宠? 桃夭扔了棉被,迅速正襟危坐。读书问道本是迫不得已,不成想这本书当真是个难得的宝贝。 “请问,灵宠怎么分级?” 灵宠共有四个等级的,分别为普通灵宠,亲密灵宠,超级亲密灵宠,以及超超超……级亲密灵宠,亲爱的小妖,你想成为哪一种? “废话,肯定是超超超……亲密级别。” 你看上的修者是个美人儿? “这关美什么事?” 如果修者不美,难道是你脑残? “……” 小妖,那修者有多美? 得,一本破书,居然懂得学人嫉妒。那她可不得叫破书嫉妒个彻底? “美到天地黯然,日月无光。” 亲爱的小妖,你看上了本书?虽然你的眼光很不错,但本书不得不奉劝你,别痴心妄想,本书不是你能肖想的。 “呵呵。”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想多了。”这年头,连一本书都不知天高地厚,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天下怎么可能还有一个美到让天地黯然的美人?小妖,能让日月无光的美人,除了本书,天下绝不可能有第二个?哦……仔细想想,似乎好像可能是还有那么一个的。 “你知道?” 不,本书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人和她打哑谜就算了,连一本书都知道和她打哑谜,她到底是有多可怜? 亲爱的小妖,虽说人人都爱美人儿,无须不好意思,但似你这般心大,又过分自以为是的小妖,甚少。 “……”喵的,她想撕书,怎么破? 亲爱的小妖,你不用生气,本书正在夸赞你。你敢有大志向,本书很欣赏,但是本书必须负责任地提醒你,灵宠和修者的亲密度和成功难度成正比,且会和修者本身的修为高低成叠加关系。 换而言之,如果你看上的美人,除了美,还很有本事,那么你想要得偿所愿,会非常非常地困难! 亲爱的小妖,即便是面对这么困难的事,你还是义无反顾吗? “当然!” 亲爱的小妖,本书十分欣赏你的回答。 “真的?” 自然是真的,本书从来都偏爱脑子带坑,眼睛胡屎的妖。 “……”这是骂人……妖吧? 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 亲爱的小妖,你必须知道一件事,妖想要和修者之间建立亲密无间,甚至是负距离的关系,需要做好付出很多却可能没有回报的代价。 即便你将为此流下一片海的眼泪,即便有一天你或许会为他付出生命而他却无动于衷,你依旧无怨无悔地想要成为他的灵宠吗? “呃……”这段话,多少和结婚誓言撞了。 小妖,你的回答呢? “是,是,是。” 很好,让我们立刻进入正题。 亲爱的小妖,请问你和修者是否已经建立主仆关系? “没有。” 为什么还没有? “他可能也许大概不需要一只灵宠?” 错! 天底下没有不需要灵宠的修者,只有不够努力的灵宠。 “……”话虽如此,但她不是小三…… 亲爱的小妖,你必须让修者知道,你将成为一只多么贴心的灵宠,贴心到让他吃饭,睡觉,洗澡,修行的时候,任何时候,都会想起你。 “还能这样吗?” 能!成功的唯一秘诀只有一个字,舔! 亲爱的小妖,只要你能舔得润物细无声,舔得修者离了你的舔就浑身起毛,那么,你就成功了。 “……”秃鹫真是她亲娘,她不该怀疑的。这么好的一本书,是她看得晚了,否则何至于走那么多冤枉路? 亲爱的小妖,人类修者的修行方向可以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做舔狗也一样,存在多种修行方向。你知道舔狗分几种进修方向吗? “不知道……”她真得不知道,这年头,已经卷到连做舔狗也讲学问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和一本书的斗智斗勇 桃夭深知,一个优秀的导师,对一个学子的成长有多么巨大的推动作用,此刻,这一本《论灵宠的自我修养》就是她新人生路上的导师。 导师如此谆谆善诱,作为求学若渴的学子,她怎能不好好鼓掌,怒赞一波? “书大人,你是我的神。” 滚! “……” 小妖,你在侮辱本书吗? “哈?” 小妖,本书严正警告你,如果你胆敢再用神这样的字眼来侮辱本书,本书将拒绝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请记住,本书是一本有格调的书,不屑于和神仙这种垃圾为伍。 本以为它厌恶妖,必定推崇神,结果它也不是,合着三界六族里,这玩意儿在自己的世界里唯我独尊。 罢了,一本书而已,作为人,她要有容书之雅量。 “……抱歉。” 很好。 “……”得,越给越蹬鼻子上脸。 桃夭忽而来了一点兴致,想看看这书能臭屁到什么样的境界:“恳请书大人继续赐教,小妖洗耳恭听。” 催什么催? “……”她忍。 小妖,你该知道,人族有句话,叫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便是做好舔狗的最大真谛。 以此为基准,舔狗的修行方向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为全能型舔狗,另一类是偏重型舔狗,而偏重型又可细分为重文和重武两种。 “书大人好厉害~”暗暗舒出一口气,她的委曲求全到底没有白费,一通胡扯之后总算来了一点实际。 小妖,你的修为如何? “呃……”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显得自己没那么菜鸡? 行了,不必支支吾吾,本书明白,你做不了全能型舔狗。 无妨,她可以继续忍,毕竟想当年还是落魄网文写手的时候,她曾经是一只杰出的忍者神龟。 “书大人明鉴,小妖才疏学浅,确实做不了全能型,但万事皆有可能,万一有那么一天呢?所以请书大人授业解惑,什么是全能型?” 呵……痴妖说梦。 “……”桃夭咬咬牙,压住要暴起的拳头。 小妖,听好了,全能型舔狗可以是修者的刀,在拼斗时做修者的先锋,为修者杀敌。最厉害的舔狗甚至可以替修者扫平千军万马。 全能型舔狗也可以是修者的贴心小棉袄,修者哭的时候懂得软言细语安慰,修者笑得时候会一万种花式吹捧不重样。 简而言之,修者需要什么,舔狗便能做到什么,方可称之为全能型。 “……”舔狗的世界忽而让桃夭觉得高高不可攀。照破书的理论,她何必去和修者结什么灵宠关系,她自己养一只万能灵宠,不就好了吗? 哦,她是妖,没机会。 亲爱的小妖,你是不是很羡慕? “有点。”废话,谁听了不说一声羡慕? 大可不必。 “欸?” 无论是全能型舔狗,还是偏重武力的舔狗,都活得很累。因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一只强大的舔狗或许不难,但做一只天下无敌的舔狗却很难。 所以本书坚定认为,最牛叉的舔狗是心灵捕手,不必要死要活就能拿捏住修者的心。到了冲锋陷阵的时候,还能令修者为其拼命的舔狗,才是一只真正成功的舔狗。 对哦,她做不成全能型舔狗,但她可以把修者变成全能型主人。 “书大人,你真棒~” 如果你真是这么觉得的,那么本书以为,你委实不是个东西。 “……”喵的,这观点难道不是它提出来地吗?她不过是出于尊重,外加一点点认同,附和一下,就不是东西了? 她如果不是东西,破书难道是东西?呃……破书还真是个东西。 小妖,妖非神仙,孰能无情? 罢了,再哄哄。 “是是是,书大人高瞻远瞩,人和妖之间若纯是利用关系,未免不美,还是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才是皆大欢喜。” 亲爱的小妖,你委实贪心。 “……”桃夭一边咬着牙,一边抬眸看桌上的灯笼,灯里的火光跳得真欢快,要不要送这本书去和火同舞呢? 居然说她贪心,她贪心了吗?说话全不以事实为依据。 她是想成为一只真正成功的舔狗,在冲锋陷阵时,叫修者愿意护着她,杀到前面,但不代表说,她全不管修者的死活。 不然,她做什么要选中人间修者第一的景之上仙?只因为他最美?她有这么肤浅吗? 她固然成不了一只全能型的灵宠,但上仙是全能型的修者,他都那么强了,哪里需要她冲到前面添乱? 她要做好的事,是成为上仙的贴身小棉袄,最知心的朋友,快快乐乐地陪他到地老天荒。陪伴才是最长情的付出,她也很累的好不好? 罢了罢了,一本书而已,和它谈什么人生? 亲爱的小妖,本书无意苛责你,贪心不是错,妖的本性是兽,兽本来就是很贪心的,尤其当灵宠选中的修者是个祸国殃民的大美人,灵宠对修者生出一点别的情愫来,很正常。 好色嘛,没什么。 “……”她是这个意思吗?虽说,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点。 本书从不反对灵宠对修者生情,如果修者和灵宠之间全是真诚,本书不仅鼓励灵宠和修者生情,本书甚至鼓励你们生孩子。 “……”讨厌,人家还没想那么远呢,不过,她和上仙的孩子……想想都是天下第一可爱。 擦掉你的口水,愚蠢的小妖,本书说鼓励你们生孩子,你莫不是真要和修者生孩子不成? “……”她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书是个变态的书格分裂,“书大人,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跑什么跑?!你连最本质的内核都没弄清楚,还敢说本书跑腿?!本书告诉你,无论是从人和神仙乃本源论说起,还是从灵宠关系最初就是人族创出为了奴役妖说起,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修者和灵宠之间从来不存在真诚和对等! “哦。”算了,管它要说什么,她都应了就是,再这么啰嗦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小妖,注意你的态度!惹毛了本书,本书咒你永远得不到修者的欢心! “好好好,人和妖不可能有真诚。”要不要烧了它呢?不管怎么说,这是亲娘送的礼物,书是讨厌,但她不看僧面看佛面。 算你识相。 “……”废什么话,烧! 桃夭刚要拎起书的一角,却见书上有出现一行字。 行了,本书累了,不想和你废话。总之,如果你没有高深的修为,却还想和修者建立超超超……亲密关系,那么你必须成为修者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想要达成这一点,方法有很多,碍于篇幅有限,本书不一一赘述。 “呵。”她就不该犹豫。 这是没事把她当猴耍! 桃夭怒而摔书。要不是她想听点实在的,她何必对一本书浪费口水? 只烧了它,全不能解恨,桃夭抬脚,打算在书上踩个十七八个脚印,好生折辱一番,再烧了它。 谁知,她还没动手,被她丢在地上破书,居然回了她一个讥讽的笑脸。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破书,既然你不能对我提供实质性的帮助,那我委实也没有留着你过年的道理。鉴于你曾经回答过我一些问题,我不能对你太过绝情。 所以,我给你几个选择,第一,让我把你撕得稀碎,然后撒进销恨山的冰天雪地;第二,让我用一把火烧了你,然后把你的纸灰埋进雪下的黑泥。 选吧。” 话音刚落,《论灵宠的自我修养》就开始轻轻颤抖,然后,充满讥讽的笑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亲爱的小妖,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有,巴结我,我让你多活两天。” 啧啧,亲爱的小妖,你虽然蠢笨,但是足够坏,本书鄙夷之余,也有些欣赏。看来本书看走眼了,既你并非孺子不可教,本书理应对你施舍一点怜悯。 “……”它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威胁了? 虽蠢但坏的小妖,本书郑重申明,碍于篇幅有限,不能一一赘述,绝不是一句戏耍之言,因为讨好一个修者的办法,真的太多了! 所以,本书真的不能将所有办法都告诉你,但本书可以抛砖引玉,为你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希望你能在此基础上举一反三。 为了这一句话,她可以再忍一次:“赶紧说!” 小妖,修者的生命常常是无穷无尽地,漫长而无趣的修行让他们逐渐忘记了人性而走向神性,可亲密关系的建立需要的是人性,而非神性。所以,本书建议,你可以尝试用一些方法,让修者想起人间的美好。 “譬如说……?” 譬如……小妖,没脑子真得不可耻,但没脑子还非要做人的灵宠,就很可耻了,本书觉得—— 她放弃了,桃夭勾唇,拎起起书,便将书的一角放到烛火上烤。 烫——烫——烫,可恶的小妖,你简直坏得不像一只妖!住手,可恶的小妖! 谁管你?桃夭把书再往下挪了挪。 算……算本书怕了你,譬如说,凡间那一日三餐的滋味,含着多少叫人舍不得的酸甜苦辣。 人心和胃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你如果实在没本事抓住修者的心,那就试着抓一抓修者的胃,万一,你遇上的是一个吃货呢? “做饭……吗?” 什么叫做饭?庸俗!这叫美食家! “……” 行了,本书最后再嘱咐你两句,修者虽修得是仙道,但修者只要没有成仙,就还是肉身凡胎,就不能彻底抗拒食色之事。 总之,只要用心用力地去讨好他,去迎合他,去投其所好,你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最后,本书愿所有像你这样的,想要成为一只优秀灵宠的妖,都能得偿所愿。 “没了?” 没了。 桃夭松开手,书落进了灯笼。 啊——本书最最后补充一句,如果你在攻略修者的过程中,遇到任何难解的问题,都可以试着来问本书,本书不能保证一定会为你解惑,但,万一呢? “万一?” 本书一定为你解惑,决不食言! “很好。”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岑夫子,杯莫停 三天后,桃夭伤愈下床。 说什么过两天再来看她,堂堂一个上仙,也长了一张信口开河的嘴。 所以说嘛,名义上的师徒之情,不过尔尔。 躺着的时候,她想了又想,破书的话讲得还是有些道理的,要抓住一个人的心,不妨试试抓住他的胃。 反正除了这个办法,她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招。聊胜于无,先试试,万一如破书所言,上仙是个隐形吃货呢? 桃夭决定为上仙做一餐好吃到足以叫人咬掉舌头的美味大餐。 要做饭,首先要找食材,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然而销恨山跑了整整三圈的她,除了累到气喘如牛,没找到任何可用的食材。 是,做饭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她也十分擅长做饭,可整个山头,除了白雪和桃花,便只有她一个活物,总不能叫她把自己拔干净,煮了喂上仙吧? 或者她煮一锅咸雪水炖桃花? 正当桃夭不知如何是好时,细雪飘扬里,上仙缓步而来:“桃夭。” “师尊好” “身体养好了?” “嗯。” 上仙颔首:“那为师接着教你修行。” 继续修行?开什么玩笑。 桃夭立刻捧心,痛苦地哭喊:“诶呀……我头痛,脚痛,心痛,浑身都痛!仔细想想,我其实还没有养好。” “……” “桃夭,不许耍赖皮。” 她家正儿八经的上仙,居然知道耍赖皮? “师尊,我没有,我真的还没好,之所以没有养好,是因为……我缺少营养,对,我需要大补!” “昆仑山果灵气十足,你不妨多吃几个。” 多吃……几个? 先前上仙说给她备了一筐山果做晚膳,她还寻思许是自己听错了,谁知上仙还真餐餐给她送一筐山果。 这几日,她病得下不得床,只能以山果果腹,且不说山果好吃不好吃,便是鲍鱼吃多了,也会反胃。 然,上仙居然又补了一句:“桃夭,为师久不食人间五谷,已不知一人食量如何?若是送的少了,你可同为师说。” “……”关于食量问题,就让它过去吧。“师尊,我有事相求。” “嗯?” “你怀念人间五谷的味道吗?” 上仙摇头。 “为什么不怀念?” “为师是修仙者。” “师尊,我觉得吧,人活一辈子,不管是修道,还是将来成了仙,都不应该活得太禁锢。所谓神仙,该是一种极为自由的存在,因此才让人向往。” “桃夭,修行路上不允许借口。” “这怎么能是借口呢?佛家有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道者修心非修身,还是说师尊的道心不够坚定?” “……” 她家上仙或许处处都强,但嘴皮子一般,这一点,让他在美丽之余,还多了一点可爱。 “师尊,你很想成神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不周山断,通往仙界的路已经不存在,祁夜大陆的修者,不管修为有多高深,都无法飞升。既成神无望,师尊却还日复一日地坚守戒律,岂非是很想成神? 上仙摇摇头:“桃夭,你错了,为师不是人间至强,也不会成神。” 为何是不会?难道不是不能吗? “还有,修者修道,若只是为了成仙,那便成不了大道。” “哈?”修道不为成仙为什么?成魔?成脑残? “罢了,你想吃什么?” “诶?”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变得太快了吧? “为师辟谷一千年,已然习惯不饮不食,但你不是。你还未曾修成辟谷,那便该如凡人一日三餐。所以,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嗯。” “火锅。师尊,我想请你吃火锅,但销恨山上除了一地的冰雪,便是中看不中用的桃花,我委实没办法。” 上仙轻抬手,手心便多了一张纸:“这是传讯符,把你想要的食材写上去,明日会有人把你需要的东西送上来。” “谢谢师尊。” “写吧。” “那个,东西有点多,我可能要写一会儿。” “写完以后折成纸鹤,鹤自会飞离销恨山,去往荼蘼殿。” “我知道了!” 上仙一走,桃夭便开始写食材。 昆仑肯定调料不足,所以她得写仔细点,否则缺了什么,汤料都不好喝了。 洋洋洒洒写满一页,桃夭盯着符纸看了又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酒! 干吃饭有什么意思,再说,她是真要请上仙吃饭吗? 上仙说,他已辟谷一千年,这必定包括了酒,所以她合理推测,上仙的酒量应该不行。 桃夭在传讯符的最末,写下:三坛烈酒,越烈越好,要是能让天上的神仙喝了也能醉,那就更好了。 昆仑山的办事效力真不是盖的,传讯符纸送出去只半日,那只被蹂躏的歪歪扭扭的纸鹤,又飞回了销恨山。 纸鹤刚停下,大师兄的怒吼声便响起:“桃夭,你到底要干什么——” “……” “不管你要干什么,你上销恨山是去修行的,不是去享乐的!” “……” “还有,你居然敢和我要酒,且还要的是能叫神仙喝了都能醉的烈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上了销恨山,便可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没门——” 话传到这里,纸鹤也快挂了,纸鹤跌进雪里前,还忠诚地替大师兄传了最后一句话:“桃夭,你若敢对上仙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我杀了你!” 喵蛋! 她特么脑子进水了,居然忘了荼蘼殿的大师兄是个上仙脑残粉,只一坛酒就让他想到这么多不该想的,可见这位大师兄和她志同道合。 切~道貌岸然。 大师兄不帮忙,她就没辙了吗?怎么可能?! 桃夭埋头逍遥游,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根长杆子,又在杆子一头绑上布条,将其改造成鱼竿后,吊着一颗山果,坐到了销恨山的悬崖边。 不管是守株待兔,还是姜太公钓鱼,只要她有耐心,总能瞎猫撞上死老鼠。 等得久了,她有些昏昏欲睡,朦朦胧胧中,她听见有人喊她,一睁眼,却见岑夫子拎着一条鱼,笑眯眯地立在悬崖上。 “小道友,别来无恙。” “老吃货,你怎么来了?!” “……”岑夫子瞪桃夭,“怎么,销恨山只你来得,我来不得?” “瞧我这嘴,明明心里想说久不见夫子,十分想念。”桃夭赶忙谄笑,上前和夫子见礼,“我说今日怎么这么想钓鱼,原来是因为心有所感,知道夫子会来。” “真欢迎?” “天地良心,我桃夭这辈子若还能真心爱上一个人,必定是夫子您了。” 她本以为是瞎猫逮死耗子,没想到天上掉岑夫子,她的欢迎还能有假?夫子到了,她的酒还远吗? 岑夫子将鱼递给桃夭。 桃夭勾唇,不看鱼,只看夫子:“夫子要我煮鱼?” “嗯。” “夫子,我这个人,你了解的。”桃夭搓手,“夫子有命,我不好不从,但干白活,委实不是我的风格。” 岑夫子翻了一个大白眼,爽快地问:“想要什么?” 桃夭立刻掏出一只寿终正寝的符咒纸鹤:“诺。” 岑夫子一目三行:“你要做什么?” “请师尊喝酒吃饭。” “为什么?” “师尊对我太好了,身为弟子,理应有所回报。” “回报可以理解,可以只吃饭,为什么要喝酒?” “夫子,你没喝过酒?” “啊?” 桃夭啧啧两声,向夫子表示了最大的同情:“夫子啊夫子,你真真是对不起凡人对你的无限敬仰。” 岑夫子呆,一脸茫然地问:“你说凡人敬仰我?” “凡间有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岑夫子,将敬酒,杯莫停。 夫子,你曾经那么爱酒,不正是因为你深深地明白,酒能带给人什么样的力量和支撑吗? 夫子啊夫子,师尊为何千年居于销恨山?自是因为他心中只有一片如雪的冰冷,而无半点暖意。 夫子,你如此地懂酒,可你居然不懂我的一番苦心?我是请师尊吃饭喝酒吗?不,我是邀请师尊同销万古愁。” “……” 夫子不说话,桃夭撇撇嘴,暗骂夫子装清高。 “岑夫子,我呢,打算请师尊吃火锅,火锅的滋味可比什么酸菜鱼,水煮鱼好吃一百倍,夫子想吃吗?” “……” 她听见了夫子咽口水的声音。 “其实除了火锅,人间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美食,譬如南方有一道叫佛跳墙的汤点,听闻是好吃到连佛闻见香味都要翻墙偷吃。” 岑夫子抬袖,文雅地抹去嘴角的唾液,然后笑眯眯地问:“三坛烈酒?” “倒也不是非要三坛,数量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够烈。” “什么时候要?” “立刻,马上。” “你煮鱼,我去给你找东西。”岑夫子把鱼丢给桃夭。 “且慢。” “小道友,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夫子说得哪里话,我像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吗?我只是想要提醒夫子一句,这符咒是大师兄揉烂的,所以夫子去找酒的时候,最好避着人些。” 岑夫子给桃夭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飞速跳下了销恨山。 “……” 跳这么急,不怕摔到吗? 瞧她,一个老神仙,怕什么高? 桃夭刚要拾掇鱼,却见岑夫子突然蹿回来,惊得她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夫子,你莫不是后悔了吧?” “后什么悔?!我是提醒你,除了佛跳墙,火锅也不能少,否则,我告诉丹丘!” 为了傍大腿,她忍!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酒不醉人妖自醉 月上树梢头时,桃夭堪堪给岑夫子送完火锅,正要回逍遥游。 提着酒壶的桃夭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盖因被岑夫子折磨得一肚子气。 夫子这老货端得狡诈,寻来的食材全丢给了她,唯独扣下烈酒,说等她拿火锅做交换。可怜她才做完一锅鱼汤,没喝上半口,又被差去弄火锅。 好在老货贪吃归贪吃,说话倒算数,她才奉上火锅,老货便将酒壶给了她,还说东西不多,绝对是以一敌百的好东西。 至于以一敌百这样的吹牛之词,她委实没放在心上。 桃夭捧着酒壶,借着莹白的月光低头一看,酒壶上居然写了一个大大的“水”字。 “哈?”她不会被坑了吧?别说,老货是个门儿清的人,在欺骗她和得罪上仙之间,他没道理选择她。 桃夭震怒,气得她砸了手里的酒壶,然,酒壶重重落进厚厚的积雪,愣是没碎,桃夭可不更气了吗? 脚一抬,她正要踩,岑夫子的声音从酒壶里传出来:“小道友,你的手艺委实不错,你既待我好,我便该投桃报李。 景之上仙是个聪明人,未免你的不轨之行不能得逞,我特意在酒壶上写了一个水字以作障眼法。怎么样,夫子我是不是很聪明,你是不是很佩服?” “……” 是,桃夭对老货的智商盆地,佩服地五体投地。 想来是老货忍不住,偷尝了两口酒,否则怎么能想出这么馊的蠢主意?便就是要掩耳盗铃,不写也就是了,做什么多此一举? 难怪昆仑十万余修者,无一人想和他讨教。要真有谁去了,那才叫侮辱智商。 到了逍遥游院中,桃夭将酒壶放在圆桌,仔细端详一桌子火锅宴,确定色香味俱全,再环顾四周,漫天白色中,斑斓的兔儿灯闪闪发光。 灯火所及之处,一层淡淡的粉色桃花瓣绕着火锅宴,围成一颗巨大的爱心。此情此景,何其浪漫。 至此,谢师宴万事俱备,只欠两股东风。 一股,是她自己。 桃夭返身进屋,将自己精心地雕琢了一番。 北冥君的旧物,她是一件没寻得,但她有脑子,懂推测。以逍遥游的布置,北冥君无非喜欢黄色和桃花。 于是乎,她额外托岑夫子,将上仙赠她的火山云丝变成了黄色,虽说这黄黄得有些深,能和人类的排泄物同辉。 她又托夫子在屎黄色衣裳上点缀了无数的桃花,花色倒不差,十分鲜亮,犹如一朵朵将将被人从枝头摘下的新花。 装扮完的桃夭对镜自照,对美到不可方物的自己,表示了满意。 而后,桃夭出门,立在细雪纷飞的院落里,遥望第二股东风,也就是今夜的男主角,她家上仙。 风萧萧兮,不见上仙身姿。 桃夭抬袖,将双手拢成桶状,而后朝着无尽的夜色怒吼:“师尊,开饭啦!” 无人应答。 别问她为何要站在门前大喊。若非她便寻销恨山,找不到上仙住处,何至于只能如此? 他家上仙啊,虽说面上冷情,实则对自己的魅力很清楚,所以才要将院落藏得不见踪影,如此才能避过有心人夜探香闺。 桃夭喊了,但上仙不答。 她该怎么办? 桃夭垂眸,发出一声可惜的长叹,而后,她一边伤心抽涕,一边缓缓脱衣服:“师尊,和师尊相识,是弟子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师尊待弟子这么好,弟子无以为报,只能请师尊吃一口热饭。 可师尊不肯赴宴,想来是弟子做错了什么,弟子很难受,难受到恨不能以死谢罪。师尊,你再不来,弟子便当你是盼着弟子去死。” 足足五分钟过去了。 那死做威胁都没用? 照理说不可能啊,毕竟北冥君的死,是上仙千年难解的痛,如今她这个有些相似北冥君的大活人,难道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不,桃夭不能相信,她咬咬后槽牙,屎黄色的火山云丝落了地。 “阿嚏——”一阵妖风刮来,吹得桃夭瑟瑟发抖,然,苍茫的夜色里,依旧没有回声,不见人影。 桃夭抹抹鼻子,将手搭在第二件衣服,哀伤到极致地低喃:“看来师尊是真得不在乎弟子是死是活,那弟子又何必要惜命?” 又一件衣裳落了地。 “阿嚏——”好冷。 碎雪落到她的娇肤,激起片片细小的鸡皮疙瘩。桃夭暗猜,此刻的她,看在躲在暗处的上仙眼里,可还算活色生香? 她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多几分魅惑。 这是她和上仙之间的一场比拼游戏,要么是她今夜为上仙裸奔,要么是上仙与她共饮。所以,会是哪一种呢? 桃夭丝毫不惊慌,狭路相逢,自来都是不要脸的胜出。 上仙不怜惜她,难道也能不怜惜北冥君? “看来,是弟子徒生贪念,以为师尊待弟子有几分不同,便觉自己有望接替北冥君,陪在师尊左右。既师尊瞧不上弟子,那弟子不如去寻北冥君作伴——” “胡闹。”上仙骤然出现,脸色凛冽,只见他一个拂袖,桃夭将才脱下的衣裳,全回到了她的身上。 暖和,真暖和。 客人已入宅,主人便该殷勤迎客,桃夭扬起十二万分热络的表情,伸出手臂,欲请上仙入座:“师——” “桃夭,为师以为你是个自珍自重的人,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轻言生死,你当真令为师失望透:“桃夭,你要吃席,为师可以陪你食,然,为师辟谷千年,无需食饮。” 手,拿酒的手,顿住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不行? 想逼一个坚定辟谷的假神仙吃饭,该怎么破? 唉……桃夭深深叹息,可怜她一只弱鸡到极致的妖,能走的路,只有那么一条。 “呜呜呜……”惨绝人寰的哭声再响,“师尊,人家离开羊肠山,一路往昆仑来的路上,经历过无数次的九死一生,那些个凡人,修道的,不修道的,见了人家就喊打喊杀,彷佛身为一只妖兽是莫大的罪过,就该立刻死了才干净。 可师尊不同,师尊不仅没有看轻人家,还护着人家留在山上,教人家修行,师尊为人家做了这么多,人家便当师尊没有因为人家是一只妖而看轻人家。 师尊待弟子这般好,弟子不甘无以为报,弟子有心以身相许,可师尊看不上弟子,弟子这才退而求其次,请师尊吃一餐饭。 师尊,弟子自然知道你辟谷千年,不用食饮,可弟子请师尊吃得是一颗丸子,一口鱼吗?不,弟子请师尊吃的一片拳拳之心! 若师尊真当弟子是弟子,便该吞下弟子的一片拳拳之心。” “……” 眼看上仙还在纠结,桃夭再道:“还是说,师尊和所有凡人一般,看不起我们这些做妖的,不屑尝妖的手艺?” “桃夭,不是的。” “怎么不是?” 上仙侧首,和桃夭四目相对。此刻的上仙,眼底一片清明。 “桃夭,为师过去不曾鄙视妖,以后也不会看轻妖,为师以为,三界六族内,无一族有资格鄙视妖,且天道之下,神、仙、人、妖、魔和鬼,都应该是平等的。” 哈?她和他谈自己,他却和她说大道? “所以师尊的意思是,愿意陪弟子吃火锅?” “……” 上仙终于是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鱼,送进嘴里,咽了下去:“桃夭,很好吃。” 嗯,上仙爱吃鱼,只是,他嚼了吗,就说好吃?! 管他呢,肯吃就行。 “师尊,你再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桃夭一边替上仙添菜,一边再次将目光落在装满烈酒的水壶。 酒,该出场了吧? “师尊,你渴吗?” “嗯?” “火锅这个东西,好吃是真好吃,就是味儿重,必须喝水来解解腻。”说着,桃夭替上仙倒了一杯,“师尊,请喝水。” 上仙眉眼不抬,道:“桃夭,你倒错了。” “有吗?” “这是酒。” “绝不可能。”桃夭笑眯眯地指着壶上的字,“师尊请看,这可是岑夫子特意送给我的甘露,这水字还是夫子亲笔,师尊莫不是说夫子使了坏心眼,拿酒当水骗我?” “……” “师尊,你可以怀疑我,但不该怀疑夫子,否则叫夫子听了,定会很难过的。” 桃夭将水盏往上仙面前推了推。 “桃夭,为师不喝酒。” “师尊,你都没喝过,怎么能确定这是酒而非水?”说着,桃夭咬牙,替自己倒了一杯,而后一口闷下,“师尊,你看,这果然是水。” 呕,这特么是哪里产的酒,也太难喝了! 上仙依旧不动,眼里浮着我什么都知道的睿智。 好想强灌! 她要有这个本事,还需要灌酒吗?不能直奔主题吗?所以,以一敌百的好水,上仙不肯喝,她该怎么办? 上仙不喝,她喝! 桃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咬牙一饮而尽,饮完后的桃夭,扬着一张既无辜又痛苦的脸,言辞凿凿道:“师尊,我拿人格保证,这真得是水!是水!” 三秒钟后,酒气上涌,烧着了桃夭的脑门,她眨眨眼,开始咯咯地笑:“美人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上当呢?再说了,酒难道不比水好喝?” 上仙放下筷子,满目无奈:“桃夭,你醉了。” “不可能。美人儿师尊,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家徒弟,想我卡文的时候,全靠醉生梦死找灵感,喝到后来,酒都能当水闷。再说,我今天喝酒了吗?我明明只喝了两杯水,怎么可能会醉?” “夫子约莫拿错了壶,将酒的原液给了你。” 原液是什么东西?难道是—— “酒精?!”桃夭惊,瞬间弹起,她就说,这酒怎么能难喝到这种地步,合着她喝了两杯纯酒精? “该死的夫子,居然敢坑我,我杀了你——”桃夭转身,身没转成,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倒。 她没有栽进雪地,却栽进了一双温热的臂弯。 头一仰,她看见了上仙的俊脸:“美人儿,你真美~” 酒气助妖胆,桃夭伸手,指尖摩挲上仙的脸颊,真滑腻~ “美人儿,你看今晚的月色如此美,美人儿难道舍得辜负天赐的良辰美景?不如快快随我共赴春宵,我保证叫想要成神仙的美人儿,尝一回做神仙的滋味。” “桃夭,为师说过,为师不会成神。” 他不想,但她想啊——桃夭决定生扑,谁知上仙动作更快。上仙打横抱起桃夭,把她送回了卧房。 躺在温暖被褥上的桃夭,立刻明白,原来她家上仙不喜欢被主动,而喜欢主动,无妨,她可以配合:“美人儿,来吧,尽情地蹂躏我吧!” 天亮了。 废话,天能黑,自然也能亮。 她是在问天为什么又亮了吗?不,她是在问,天到底亮过多少次了?!喵的,到底是哪个缺德鬼,趁她睡觉的时候定住了她的身? 她试图回想,但脑子一动,头就疼。 想着想着,天,又黑了。 不得动弹的桃夭,尽管满心怨念,但还是抵不过周公的邀请,入了梦乡。 今夜的梦里,没有漫天大火,只有一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凰女坐在一根枝桠上,朝她意味不明地笑。 “小妖,兮辰那厮的滋味如何?” “哈?”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她已经和上仙坦诚相见了?所以,上仙在和她圈圈叉叉以后,给她施下定身咒,然后跑路了? 我靠,堂堂昆仑上仙居然是个提了裤子不认账的混球!他做什么着急不认账?就不能多爽几次再不认账? “唉……”桃夭叹气。 虽说能得上仙的一成修为,已经叫她快乐到飞起,但她是一只有远大志向的小妖,区区一成修为,怎能叫她甘心满足? 不行,等定身咒解了,她一定要去和上仙打个商量,再乐个九十回。 凰女笑意一收,冷问:“怎么,能亲到兮辰那厮,还不够叫你满足?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和他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只亲了一口?”愕然中,涣散的意识稍稍回笼,关于那个喝酒吃火锅的晚上,桃夭略略想起了一点细枝末节。 她记得上仙矫情,死活不肯上当,无奈之下,她一连喝下两杯浓缩酒精,然后,她就醉了,接着上仙亲自把她抱回了卧房。 再然后,她邀请上仙同眠,接着呢…… 想不起来。 她是想不起来,但眼前不是有一个吃瓜大妖吗? “凰女,我脱衣服了没?” “……”凰女目瞪口呆,“小妖,你问本尊什么?” “难道没有脱?”醉了的她这么没用的吗?居然连先要脱衣服这样的事都不记得?桃夭愤恨地捶胸顿足。 “脱了。” “哈?” “嗯,脱了。” “真脱了?” 凰女鄙夷一笑,眼光从桃夭头顶掠到脚:“小妖,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也敢生出那等不要脸的心思,本尊替你脸红。” “哈?”桃夭挺胸,“我怎么了?” “你平胸!” 桃夭咬牙:“凰女小姐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平胸?” “不然呢?” “我这叫小荷才露尖尖角,对上仙那等老神仙,最是合意采撷的时候。” 凰女捧腹大笑,“哈哈哈……小妖啊小妖,若当真如此,你岂非更没脸?你都这般勾搭了,都不能叫兮辰那厮动情,何其悲催!” 喵的! “我不信!”定是凰女见她撩拨了上仙,心里着急,故意骗她,想叫她心绪不稳。可惜,她自来聪明,绝不上当。 “凰女小姐姐,我知道你见不得我得了师尊的怜爱。其实嘛,师尊怜爱我的时候,你也在,我不介意你把自己当作我的,暗落落感受一回。” “小妖,你找死!”凰女勃然大怒,跳下树枝,梧桐树消失的瞬间,熟悉的大火朝桃夭卷了过来,“本尊堂堂妖界大能,犯得着骗你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妖吗? 本尊告诉你,兮辰那厮不仅对你无动于衷,还十分淡定地替你穿好了衣裳,可见你之于他,犹如一根木头,一块石头。” “不可能。” “若非如此,你又作何解释?” “呃……很简单,是上仙不行。” “……啊哈哈哈……”凰女又一次笑得东倒西歪,“这个解释好,好,哈哈……” 说归这么说,若上仙真不行,她该怎么办? 换一个勾搭对象? 祁夜大陆,牛逼的修者全在昆仑仙境,而昆仑仙境十万余修者,有本事傲视群雄的,除了上仙,便就是四个执掌师兄,以及一个老吃货。 呃……大师兄长得寻常,且脾气贼差,她若敢去勾搭,说不得只能被他送去重生。 二师兄倒长得还算过得去,尤其一双桃花眼,挺招人的。但,二师兄看似温和,实则心思不可测,这种不容易被掌控的对象,慎选。 剩下三师兄,长得比姑娘还姑娘,她要去勾搭,除了成为好姐妹,没第二种可能。至于四师兄,一看就是钢铁直男,没趣地很。 至于那个老货…… 想什么呢?! 岑夫子仙风道骨,一身正气,对于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她怎么可以有半分亵渎的心思?罪过,罪过啊。 难道真要换人吗?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师尊跑了 定身咒,终于是解了,但桃夭依旧浑身绵软,下不得床。 许是因为上仙不行的真相,太过打击她了? 想到上仙那张天怒人怨的俊脸,桃夭委实不能说服自己临阵换人。不然,等上仙冒泡,她想法子旁敲侧击,看看他到底是真不行,还是假不行? 要怎么旁敲侧击呢? 把桃家二哥送的《春宫图三十二式》,丢在冰天雪地里,然后躲在一边看上仙会不会捡起来看一看? 呃…… “桃夭。”循声望去,她见上仙不知何时立在了她的卧房门前。 需要站这么远吗? 难道是还在羞涩? 话说,今日的上仙,穿了一身金丝云纹长袍,发髻被高冠束起,乍一眼看去,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美少年。 桃夭一个鲤鱼打挺,垂死病中惊坐起,这一身光鲜亮丽,或许是特意穿给她看的?也许……上仙不是不行,他只是比较传统,觉得有些事该情到浓时才能发生? 嗯,一定是这样的。 想明白的桃夭决定抬袖遮面,娇娆造作一番,好叫上仙知道,她也是很纯情的,谁知,她还没摆好动作,却听上仙说:“桃夭,为师有些事,要离开销恨山几日。” “欸?” “为师在你房中留下几本修仙的入门书,你无事的时候,可以自己钻研一二,待为师回来,你若有不懂的,再来问为师。” 上仙要走,那怎么行? 桃夭要下床,要去抱上仙大腿,哭着跪着求他留下来,可她浑身无力,才挪到卧榻边,就一个翻滚,摔了个仰面朝天。 “呜呜呜……” 上仙疾步进门,温柔的抱起桃夭,将她放回卧榻:“桃夭,你酒意未散,还需再静卧几日,才能解醉。” 得,她是酒精中毒了! “师尊,你别走,我一个人留在山上会怕~” “为师可以送你回四危山。” 一句话的绝杀,逼得桃夭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强行挽留看来是不行了,那就问问什么时候回来吧。 “师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为师不知。” “……”还有什么是比无望的等待更叫人绝望地吗? 有,那就是等了也白等。 “师尊,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好,你问。” “你到底行不行?”没错,她就是这么直接。 “……” 上仙不答,难道是她问得太隐晦? “师尊,我的意思是,身为男性,你到底——” “桃夭,”上仙脸色微红,眉角轻挑,眼眸略发寒,“你既已入了为师的门,便该一心向道,为师已吩咐丹丘,自为师离开后,不必再往销恨山送任何吃食。” “哈?”这算是恼羞成怒吗? 所以,答案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逍遥游内还留有一筐山果,你若实在挨不住,可每隔数日可食用一个山果。” 男人啊,心里对你还有顾念的时候,一餐晚膳便要你吃一筐山果,一旦心里没了顾念,便让你数日吃一颗。 人留步,她认了,吃得也留不住,她也勉强认了,但关于上仙身体是否还康健这样重要的为题,她决不能含糊! “师——”一抬头,偌大的卧房,哪里还有师尊的人影? 特喵的! 想走的人,终归是留不住,宿醉未醒的桃夭,悲伤地躺在卧榻唱着悲伤情歌,她越唱越觉得自己很可怜。 独可怜不如众可怜。 于是乎,桃夭抽出那本被她丢在枕下的《论灵宠的自我修养》。 “书小弟,在不在?” …… “书小弟,本妖现在心情十分不妙,销恨山除了我,便只有一个你,所以,你若不懂得罩子放亮一点,那么本妖只能靠蹂躏你来找回快乐。” 书页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欲哭无泪的鬼脸。 小妖,你要知道,妖都是有格调的,你怎么能学人做出迁怒无辜这样的恶心事? “迁怒?无辜?”桃夭伸出许久不修的长指甲,对着书页一阵猛挠,“老娘要不是信了你的邪,想不开请他吃饭,何至于落得现如今这般凄惨的地步!书小弟,你是一本聪明的书,所以不用我提醒你,你就该知道,我好了,你才有的好。” 出师未捷身先死? “去你喵的,你到底会不会说人话?!” 出师未捷妖身先死? “……”真真是累觉不爱,恨不能与天地齐毁灭,“书小弟,仔细想想,你真得没什么用,不如还是让我烧了吧,能让我欣赏你临死前的痛苦挣扎,或许是你存在于世的唯一价值。” 破书一阵狂抖,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亲爱的小妖,本书愿意为了你的快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哦?” 嗯嗯。 “可你有什么用呢?” “请不要小看本书,不是本书自夸,这三界六族的事,就没几桩是本书不知道的,天下的百科全书遇到本书,都只能屈居第二。” “真的?” 小妖若不信,但可一问,且看本书能不能答? 她刚好有一问:“我看上的那位上仙,到底行不行?” “……” 他行不行,你不去问他,来问本书,小妖,你脑残吗? 她需要把一本书当人来尊敬吗?根本不需要!桃夭指尖用力,将一张齐整的书页,揉得坑坑洼洼。 再稍稍多使一点力,这一页便该叫她撕碎了。 停——本书错了!他现在行不行,本书不知道,但一千年前,逍遥游内的主人还活着时,他一定是行的! “你知道逍遥游?” 某些假装正经的修仙人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本书能不知道? “是吗?那某些人,是哪些人?” 书页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珠子骤然出现,大眼睛朝桃夭轻轻眨眨眼,而后,又一行字飞速落下:亲爱的小妖,有些人的名字是三界六族的禁地,提不得,但你一定明白,我说得是谁。 这算什么意思?是上仙的名字提不得,还是北冥君的名字提不得,还是这破书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这才故弄玄虚,打算糊弄过去? “书小弟,你别皮痒,试探我的底线。” 不不不,亲爱的小妖,本书便是敢糊弄天下人,也不敢糊弄聪明的你。 是,本书不敢提他们的名字,但本书可以告诉你,销恨山上,一个痴情人造了逍遥游金屋藏娇,另一个痴情人留下一座景醉作为回应,此间情浓,便是本书听来,都不由地赞叹。 “赞泥马!最深的情浓是,我虽走了,但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占着茅坑不拉屎,算什么人间真情!不过是自我感动!” 啧啧,亲爱的小妖,你是在吃醋吗? 后槽牙忽然就痒得不堪忍受,其实,她不是真醉到不能动弹,像是烧烧书这样的碎活,还是可以干干的。 然,她的杀意,破书半点不知。 亲爱的小妖,如果你想平息满腔妒火,本书不是不能帮你,其实本书也觉得那个什么逍遥游,景醉之类的,委实酸掉书的牙,若你想要烧了它们,本书为你指路。 “呵。” 一本破书,不仅爱听八卦,还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撺掇她去烧景醉,这是想借着上仙的手,杀了她吗? 烧——景醉? 要烧景醉,至少得知道景醉在哪里,破书莫不是有本事为她寻到景醉? 其实办一场火锅宴,虽说她付出的代价是大了那么一丢丢,但收获也是杠杠的。 且不说她成功对上仙一亲芳泽,虽说具体内容她记不得,但亲了就是亲了,绝不可能有假,否则千年不下山的上仙为何突然跑得不见踪影? 假如她能趁上仙不在的日子摸进景醉,寻出一段上仙和北冥君的缠绵过往,然后将其情景重现,是不是可以让这一次没能做成的事,做成了? “书小弟,你知道景醉怎么走?” 当然知道。 “呵呵呵……”桃夭笑了。 半个时辰后,桃夭一手捧着破书,一手助着拐杖,走进了销恨山风雪的深处。走了三个时辰,桃夭浑身脱力地靠在一棵桃树边喘气:“书小弟,你不觉得这棵树,看着很眼熟吗?” 有吗? “连一棵看过五遍的树你都认不得,我还怎么指望你带我找到景醉?我看这里雪薄气冷,打算先把你埋在这里一百年,让你长长眼。” 那个……黑暗不利于长眼。 “嗯,活着也一样。” ……亲爱的小妖,本书忽然发觉,你说得真对,这棵树可不就是该死的眼熟吗!难怪本书会领着你走了足足五圈,竟是因为某些人用树做障眼法,迷惑了本书。 “哈?” 亲爱的小妖,来,敲敲树干,喊一声景醉。 “喊?” 嗯,快喊快喊,你喊了,它才知道你在这里,才能开门迎客。 罢了,姑且一试。 桃夭敲树干,然后大喊:“景醉——”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这步田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书根本是在报上一回的火烧之仇,所以带着她在风雪里遛弯呢! 桃夭将书狠狠丢到地上,拿起拐杖便狠命戳书,她戳得十分认真,一边戳一边看书上印出来的求饶之语。 正是畅快之际,突然有什么东西飞速地从她头顶掠过,速度之快,卷起一阵妖风,风过之处,俱是鹅毛大雪。 桃夭被活埋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情曾惘然 奋力扒拉开雪,桃夭戳着脑袋,看到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小木屋,仔细看,屋檐似乎在打颤,莫不是屋子在喘气? 这房子难道为了来见她,漂洋过海了? 胡思乱想中,门开了,一如初见时,向她发出邀约。 桃夭扑腾扑腾爬出积雪,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景醉,至于那本没用的破书,还是埋了吧。 等她进了房,门哐地一声关上,偌大的书楼,独一点星光在闪烁。 这一次,桃夭没有说暗,她只朝着灯火闪烁的方向走,拐过两个弯,她在廊道的最深处,看见一张方桌,桌上的桃花灯静默不言,一册摊开的话本,无声地等待着什么人去翻阅。 桃夭骤然顿足,因为有一滴泪,莫名从她眼角滑落。 这是一颗无关于演技的眼泪,也是一颗无关乎悲伤或者难过的眼泪,这颗眼泪不知从何而起,却乍然坠落。 她无端地开始回忆往昔。 曾几何时,有人问另一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个人说,她是欢脱的,热闹的,犹如一个疯子般不可控的。 然,在她的自我认知里,事实并非如此。 纵观已经过去的半生,她大半的时光,都只有一盏孤灯为伴。 所以,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一个人的寂静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清冷和沉郁。 想到这里,桃夭才又一次抬步,走到方桌边,坐了下来。她伸手,掌心轻轻抚过暗色的桌面,同样的位置上,上仙曾一个人,孤独地坐了近乎千年的时光。 他是不是也曾同她一般,被无尽的孤独淹没过? 一种莫名酸涩的情绪,悄无声息,不可阻挡地浮上她的心头。 “滚。”桃夭低喃。 她已经重生了,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沙雕,这一生,她只要追寻动物的本能,管什么人类的喜怒哀乐?! “桃夭,你要学人自寻烦恼,不如赶紧拿块豆腐撞死。”她一边信誓旦旦地自我督促,一边将眼神落在书案上的话本。 勾搭上仙的新方案,近在眼前。她得努力学习,好好谋划。 话本名,无题。 书名的字写得寻常,但一旁的注解小字却写得极好。 小字言:怎么又是无题?北冥君,你都写了多少本名《无题》的话本了? 北冥君回:自我认识你算起,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百本。兮辰君,你是不是该设宴,为此庆祝一番? 既要开宴,你可莫要小气,我要喝你亲酿的桃花酒,还要吃岑夫子自钓的鱼,最最重要的是,你记得穿白衣。 摸进景醉果真是个好主意,上仙的旧情,一目了然。 不过,上仙难道曾经不爱穿白衣? 可自她认得上仙以来,上仙多是穿白衣,便不是白衣,色泽也极浅。 所以全是为了北冥君? 啧啧,她家上仙,当真是情深到异乎寻常啊。 话本第一页,是引子,统共一句话:兮辰君,观话本不语真君子,你若再叽叽歪歪,你信不信我再也不给你写本子了? 小字答:好。 一个字,几乎写尽了他家上仙全部的缱绻。 桃夭感动地擦了擦眼角,翻到话本的第一折。 故事将一开场,便是一个天仙似的人而从天而降,落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房里。本该是姑娘大惊失色,急呼非礼,却不想天仙双手环抱,一副叫登徒子调戏的可怜模样。 小小一段,北冥君写得甚好,尤其是天仙被凡家女调戏的手足无措的模样,写得十分传神,叫人读完,欲罢不能。 第一折的尾部写着:兮辰君,这美人儿天仙,如何? 注解小字言:北冥君,天下哪来那么多的天仙美人?还有,总拿天仙形容男子,未免不合适。 北冥君再回:怎么不合适,我的天仙兮辰君? 天呐,别说她家上仙扛不住,便是她也扛不住啊!难怪一千年过去了,他家上仙还封存在对北冥君的思念里不可自拔。 故事的第二折,凡间女为求姻缘,去深山古刹许愿,谁知半路竟遇上山匪,山匪本是劫财,却觉凡间女长得好,想劫色,危机关头,天仙美人从天而降,神仙救美。 本就对天仙之美念念不忘的凡间女,如何还肯放天仙离去?只见凡间女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叫天仙没了办法,只能被迫承欢。 戏尾北冥君又言:今生若有幸与一人金风玉露,我情愿做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凡人。 注解小字言:北冥君,你这样写,不好,有违纲常。且英雄救美这样的戏码,你真得写了许多回。 北冥君回:呵,兮辰君,你若觉得我写得不好,大可不看,可你偏偏爱看地很,显然你骨子里并不在意纲常二字。 还有,英雄救美的戏码我不是写了无数回,我是写了九十九回,剩下的第一百回,兮辰君,你可愿意为我做一回? 好撩的直球小姐姐,她好喜欢~ 故事再往下,便是一段天天斗嘴,日日妖精打架的人间极乐。凡间女和天仙你侬我侬,美不胜收时,神仙从天而降,要抓天仙回去论罪。 凡间女才知道,原来天仙是真神仙,神人有别,他们不能在一起。 北冥君画着一张哭脸,问:兮辰君,你难过吗? 注解小字言:北冥君,你在诋毁神仙。神仙早已摒除七情六欲,既不会和姑娘生情,更不会生了又不负责。 北冥君怒回:兮辰君,你还不是神仙,怎么知道神仙没有七情六欲?我告诉你哦,神仙的欲望比人还重,只是藏得更深。 注解小字又言:歪理。 北冥君再回: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兮辰君,若有一天你被神仙欺负了,可别求我来救命,我一定不会救,还会乐得落井下石,哼! 注解小字答:北冥君,你若想救人,还需努力修行。 大大的憎恨脸后面,落了一行七歪八扭的草字,可见写这字的人,当时有多气愤:兮辰君,我郑重声明,我不要做你的北冥君了! 再往下翻,却是一页空白。 没了? 所以话本的结局是什么?天仙到底有没有被神仙抓回去?还有,生气的北冥君,到最后是否消了气? 喵的,这特么太不道德了,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写文人,挖坑不埋遭人唾弃,好吗?! 唉…… 难怪她家上仙要坐在这里一直翻一直翻,合着是因为看不到结局而辗转难眠,这北冥君也真是太……太有心机了! 但当看不到结局的悲愤过去,桃夭望着最末一页上,那深重的被人一次又一次翻阅和摩挲的印迹,不由地在眼前描摹出一幅画卷。 一千年来,她家上仙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里,回味着他和北冥君的最后的对话。 必定是最后的对话。 一个有本事留下汗牛充栋般存量书籍的人,又怎么可能真得在活着的情况下留下一个永远没有结局的故事? 桃夭以为,北冥君不该是这样的人,即便她的确信来得毫无根据。 鉴于北冥君是个不错的人,桃夭觉得自己有义务完成她的遗愿,让她家上仙真真正正感受一次金风玉露一相逢。 “北冥君,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上仙对我英雄救美!” 然后,她出了景醉。 走出去的时候,她的心情十分地好,走了两步,她才觉得哪哪都不顺,又走了两步,她骤然发现,自己居然瘸了! 低头一看,破书粘在她的左脚脚底。 “破书,你怎么出来的?” 爬出来的。 爬这个字眼,只适合有肢体的生物,而不适合一本四四方方的书。这一本《论灵宠的自我修养》貌似不简单。 “怎么爬的?再爬一遍给我看看。” 亲爱的小妖,这是本书的秘密。 “你秘密挺多啊?” 亲爱的小妖,本书不介意你来挖掘,如果你有本事地话。 “书小弟,激将法这种东西,对我委实没用。”桃夭抬眸看悬崖,寻思着要不要直接把书扔下去? 亲爱的小妖,天地之大,六族之广,本书没有和别人相遇,却独和你相逢,可见你和本书前世有缘。 “哈?”这话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哦,是了,她曾拿类似的话,去哄过她家上仙。 亲爱的小妖,相信本书,本书之能超乎你的想象,留下本书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本书承诺,虽本书不能成为你名义上的灵宠,但本书愿意成为你实际上的灵宠,在你悲伤的时候抚慰你,在你快乐的时候陪你大笑,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竭尽全力。本书都如此厚颜无耻了,你就留下本书吧!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何至于容不下一个不用吃不用喝的免费劳动力。书小弟,本妖其实十分真诚的,只要你对本妖真心实意,本妖也会适当地许你一点点怜爱。”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桃夭撇撇嘴,捧着书往逍遥游走,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除了找不到景醉,也没找到上仙的住所。 “书小弟,我家上仙住哪里,你知道吧?” 本书自然知道,难道你不知道? “……”谁说留下一本破书百利而无一害的?最大的害处就是,她随时有被气死的风险! 不会吧……不会吧……亲爱的小妖,你居然连自家师尊住哪里都不知道,就这样你也敢肖想成为他的灵宠?! “破书,君子是一言九鼎,但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 亲爱的小妖,本书觉得,像是你家师尊这等没趣的人,能遇上你这么一个万里挑一,天上地下没有的极品小妖,委实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他不知你好,是他眼瞎,他抗拒你,是他白痴! “书小弟,你能夸我,我很高兴,但你骂我家上仙,我很不高兴。”说罢,桃夭又一次将破书埋进雪堆,“书小弟,你自己爬回去吧!”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妖命不可惜 第三十三章妖命不可惜 上仙久久未归。 他不归,难道桃夭还真的听话地留在销恨山喝风吞雪吗?就算她肯,岑夫子也不肯。 鉴于销恨山的环境实在恶劣,用岑夫子的话来说,好好一条活鱼,等他送到销恨山,都成了冻鱼,鲜美生生少了一半。 于是乎,为了能够吃上一口新鲜的鱼,岑夫子居然在销恨山隐秘的一角,根据桃夭的描述,悄悄装了玄幻世界的第一部“电梯”,也就是建木。 自打有了建木,桃夭每日的生活,才骤然敞亮起来。 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等到岑夫子送来起床号,她方懒懒起床,这鱼不一般,摸着手指算,祈夜大陆总共也不会超过十条,还说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来的,让她定要对此感恩戴德。 夫子这货为了吃,确是很努力。 谁知鱼下了锅,半点不好吃。于是三条珍稀鱼,桃夭得了两条。 仰面躺着的桃夭,望着蓝白的天空,不由地感叹,今儿真是一个好天气—— 感叹没叹完,天空骤然落下一个重物,重物先是撞到她的手,将她捏在手里的烤鱼,弹飞了出去,又扑到她脸上,盖住了她的眼睛。 桃夭急忙挥开不明物体,去寻没了踪影的鱼,只见那条狭长的鱼,顺着山坡咕噜咕噜地滚出老远,消失在她的视线。 “麻玩意儿,竟敢打搅老娘吃鱼?!” 定睛一看,砸了她的,是一只鸟。 不,不是鸟,是一只鸟族的小妖,且是一只奄奄一息,一只爪子踏入鬼门关的意识不清的小妖。 妖兽和野兽虽只有一字之差,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野兽只有兽性,妖兽却似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此刻,落在桃夭身边的小兽痛苦又绝望低喃:“救我,救救我……” 说实话,桃夭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问一句对方好不好?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天空骤然暗沉,桃夭刚要抬头,却见许多只小妖,像是下雨一般地,接二连三地从半空坠落。 如此场面,桃夭多少有些骇然。且每一只落了地的小妖,都和刚才的那一只一样,翻着一对白眼,一副命不久矣的可怜模样。 不仅如此,每一只落了地的小妖都发出了同样的呢喃:“救救我,救救我……” 一声微弱的求救,或许能叫人忽略,但几十只,上百只小妖一起呼救,这叫声便大到不可忽视,甚至能直击妖心。 是的,她是一只妖,所以能听懂这一首死亡的哀歌里,藏了多少的不甘和无望。她不由地走进一只小妖,半蹲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将死的鸟妖。 一身冰冷的小妖,挣扎地抬起颤抖的头,那双死白的双目,在触及桃夭的瞬间,因为惊恐而骤然滚圆。 “别杀我。”它说。 桃夭想要说些什么,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冽到极致的声音:“你,让开。” 她回身,看到了一个御剑飞行的昆仑弟子,将将落到参天古木旁。 这是一个脸生的弟子,五官还算清俊,然一双写满倨傲的眼眸,却生生令他的面目看起来有些可憎。 他穿着一身紫色长袍,头戴一,该立刻转身跑得无影无踪,但她不能,这个不能,无关乎她是不是一只小妖。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无端的屠杀是错误,尤其是对弱小无辜者的屠杀,更是可耻至极。 陌生弟子笑意一收,充满杀意的眼神直射桃夭:“你果然是在同情这些妖。” “放屁。” 昆仑弟子愕然:“你敢骂本尊?” “你算老几,我有什么不敢骂的?” “你——”昆仑弟子横剑,“找死。” 喵的,既然已经对上了,不如正面刚,她是上仙首徒,还能真怕一个不知姓名的小弟子? 桃夭昂首:“你,把火灭了,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来啊!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她来什么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修为也一样,可怜她一个上仙首徒,居然奈何不得一个小弟子,最悲惨的是,这会儿她还不能报上上仙姓名,毕竟,她才烤了大师兄三条金龙鱼。 罢了,她干嘛非要自降身份去和一个小弟子针锋相对?他敢杀妖,是天道之下,妖该杀,但她不是妖,是昆仑弟子,他还能真杀她? 既不能,她何必怕? 昆仑弟子不肯灭火,她受累,自己灭。 桃夭转身,脱下火山云丝,然后以云丝去包裹那些个着了火的小鸟妖。 根据化学理论,再旺的火,离了氧气,也烧不起来。果然,着火的小妖,被火山云丝包住后不久,身上的火便熄灭了。 见此,桃夭松下一口气,加快灭火的进程。 这些妖必死无疑,她唯一能做的,是让它们平和的死去,而不是在巨大的折磨中死去。 她告诉自己,要快,要再快一点。 就在她全神贯注救小妖的时候,昆仑弟子突然飞来一掌,重重打在她的后背,桃夭瞬间被击飞,正面倒地的她,胸腹翻涌,吐出一口浓血。 此时,她身下压着一只小妖,小妖弱弱抬眸,可怜巴巴的眼神里写满对桃夭的担忧:“人修,你没事吧?” 她怎么可能没事? 这厮下手根本没有留情面,只一掌,便几乎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 好痛苦。 陌生弟子缓步走到桃夭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哪家的弟子,怎么上得昆仑山?本尊不过用了三分力,便叫你伤成这样,委实没用。像你这等无用的修者,何必还活着给昆仑山丢脸?倒不如死了干净,你说是也不是?” 不是。 当然不是。 既是活了下来的生灵,便该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谁也无权剥夺,但这话,桃夭说不出口,因为她快痛死了。 昆仑弟子一边朝桃夭残酷冷笑,一边抬脚碾死了一只还在喘气的小妖:“你看,譬如妖族这些苟延残喘的妖兽,活着也不过是丢了曾经妖族昌盛过的好名声,倒不如死了,回头叫凡人著书,还能落得一行显赫一时的夸赞。 也譬如你——” 冰冷的剑,被陌生弟子狠狠扎进泥地,距桃夭喉咙,只一寸之距。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英雄救美 这厮要杀她。 但她不想死啊—— 桃夭立刻含泪讨饶:“这位同门,有话好商量。” “你可以试着求一求本尊。” 求就一个字,说出口绝不困难。 “求你,求求你……” “没人教过你求人该怎么求吗?” “……” 有,她也曾经求过很多人。 最恳切的求人,便是三跪九叩,把自己的自尊自怜统统踩进脚下。 看着杀意倾泻的长剑,桃夭竭尽全力地做出五体投地状:“仙尊哥哥饶命,这会儿我实在起不来,不然,等过几日我好一点,再给哥哥磕十个八个头?” “啊呸……”陌生弟子吐出一口痰,怒骂,“丢人现眼的东西,难怪凡间谈起昆仑,越发地不屑,便是因为昆仑有你这样的垃圾。” “……”危急关头,为求生做一回垃圾,无妨,“是是是,我垃圾,我没用,我丢人,这位大哥,你看我都这么退让了,你的剑能不能收回去?” “可以。” 桃夭眼睛一亮:“真的?” 陌生弟子勾唇,用剑,挑出了埋在她身下的小鸟妖:“本尊从不说诳语,只要你掐死它,本尊便饶过你。” “……” 桃夭垂眸。 就在刚才,小鸟妖还问她,有没有事?桃夭虽说不出话,却将小鸟妖往身下扒拉了两下。倒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去扒拉,许是因为无谓的同情心? 被她扒拉的小妖,还冲桃夭浅笑。 “动手啊,怎么还不动手?” 桃夭没有动。 她真得很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她可以丢掉自尊,做尽无耻之尤的事,但她不能为了活下去,拿别人的命为祭。 竖在她脖颈旁的长剑,向她挪了一寸,冰冷的剑锋抵在温暖的肌肤,凛冽的杀意,几乎穿透了她的动脉。 桃夭知道,这厮要动手了。 “念在同门的份上,本尊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掐死鸟妖,本尊就当你没有同情妖族,自也不会杀你。 可若你不能掐死鸟妖,那便是坐实了本尊的猜测,你真得同情妖,按照天道下的规矩,本尊该杀你,以证大道。” 滚尼马的大道,谁特么定的大道,委实不讲理! 可弱肉强食的这一刻,谁还能和她讲理不成? 锋利的剑,因为离得太近,在她的一呼一吸间,割裂她的肌肤,强烈的刺痛,让死亡的恐惧,更真切地逼近了桃夭。 聪明如她,该动手杀妖了。 便是这小妖,也已经认命的闭上眼睛,它甚至说了一句:“没关系,妖本就不该活着。” 凭什么?! 说到底,这一世的她,不过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若她杀了小妖,岂非承认自己该死的必然,那将来,她又如何昂首挺胸地活着? “真是笑死本尊了!”陌生弟子猖狂地耻笑,然后他挑剑,将这只认命的小妖一剑穿心。 鸟妖被刺穿的瞬间,温热的血,从鸟妖的伤口处飞溅,溅到桃夭脸上。 桃夭瑟缩了。 这厮以为桃夭满心恐惧,愉悦地哈哈大笑,他将戳穿鸟妖身体的长剑高高举起,鸟妖的鲜血,顺着他的长剑滴下,一滴一滴地坠落,每一滴都落到桃夭的脸上。 “妖族的血,是不是很臭?” 不,妖族的血,闻起来一如人血的味道,腥,却不臭。 “身为一个修仙者,居然同情妖族,简直可笑至极!”说罢,陌生弟子横剑,一道剑光,将一百余只苟延残喘的小妖,皆一剑穿心。 “可惜,无能的你,一只都救不下。” 绝望的哀嚎声消失了。 天地骤然安静。 桃夭心生茫然,说不清楚这一刻的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又或者什么感受都没有,她只是眯着眼睛,看那只还戳在长剑上的鸟妖。 鸟妖并没有死透,它垂着脑袋,拼尽全力朝桃夭勾出一个浅笑,然后,它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谢谢。” 谢她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做。 “妖死完了,便轮到了你。”昆仑弟子扬起长剑,杀意猖獗,桃夭几乎看见了自己被一剑穿心的样子。 此刻的桃夭,根本无力躲避,所以,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已生得卑微,便不要被嘲笑死得难看。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穿越至今,在登上昆仑山以前,身为一只妖的她,面对过许多次来自人族的九死一生,彼时,她还无数次地猜测,最近会死于什么? 然,她怎么都没有料到,她会以一个人的姿态,死在一个昆仑修者的手上。 临死前,桃夭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妖真得该死吗?人又真的有资格猖狂地送妖去死吗? 可惜,她再不能知道,也不必知道。 因为,她就要死了。 等待死亡的最后一刻,桃夭在心底破口大骂,该死的老货,要不是你贪吃,何至于叫她一个做厨娘的灾殃! 杀她的剑久久不来,正当她想着这厮会不会还想多折辱她一番时,她听见了一声惨叫,惨叫声来自要杀她的昆仑弟子。 定是岑夫子回来了!天不绝妖啊! 桃夭猛地睁开眼,见穿一身白衣的上仙,立在她身前。上仙后背挺拔,上仙的后背自然挺拔,但今日的挺拔,不同以往,桃夭在他挺拔的后背里,看出了愤怒。 为谁而怒?她吗? “师尊?” 上仙转身,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约莫是心疼的浅笑?而后,他半蹲下身体,轻轻将桃夭半抱了起来:“桃夭,你怎么样?” “疼。” 大腿来了,她还不把握机会狗仗人势吗?刚才那厮多猖狂,差点叫她一命呜呼,这笔帐,怎么都不能轻易算了。 她得把那厮活埋了! 上仙抬手,指尖轻按在桃夭眉心,以灵力替她治伤:“你内息一团胡乱,先不忙说话。” “哦。” 不能说话,她便去看那被打出去的昆仑弟子。 那弟子被上仙一袖子打在参天古木,偌大的一棵千年古木,居然被撞断了,只见他瘫在地上,正痛苦地呕血。 真可惜,居然没打死。 不不不,要打死了,岂非剥夺了她折磨人的机会? 灵力游走她周身时,越发叫桃夭觉得痛苦,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一咳嗽,嘴里的残血便从嘴角流出。 这一刻的她,必定看着很凄惨。 于是,她虚弱又茫然地问:“师尊,弟子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桃夭。”上仙美目一紧,源源不绝的灵力自他指尖更快速地流入桃夭身体,“桃夭,没事的。” 上仙是着急了吗? 是看她痛苦心生舍不得吗? 为她治伤的上仙,离她极近,近到桃夭能清楚地数出上仙的一双美目上,一共有多少根修长的睫毛。 说起来,她本是怎么谋划的?哦,对了,等上仙回来,她要诓上仙同演一出戏,她演被山匪调戏的姑娘,上仙演英雄救美的神仙。 至于上仙不肯演该怎么办,她还没想好。 但生活似乎永远走在戏剧的前沿,竟然不经意地就让她真情实感地体验了被英雄救美的滋味。 感觉,颇为复杂。 作为一个网文写手,她曾经极度地鄙夷英雄救美这样烂俗的情节,她甚至觉得因为英雄救美而爱上一个男人,是愚蠢的。 但这一刻,她无法欺骗自己的一个事实是,她的心跳,无端地失序了。 “师尊尊,人家好疼。” “嗯。” “师尊尊,你唯一的宝贝弟子被人欺负了。” “……嗯。” “师尊尊,你的宝贝弟子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不会。” 她家上仙真好,其实,她可以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上仙收回灵力,然后将桃夭抱到另一棵古木下,他甚至贴心地往她身后垫了一个软软的靠枕:“为师以灵力修复了你的内息,但灵力治伤,治标不治本,要完全养好,还需一段时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饶了那厮。 “师——” “为师明白。” “哈?”明白什么?她还没说呢。 上仙一个瞬步,已经到了伤她的昆仑弟子身前:“道歉,否则——” “阿呸——”瘫在地上的愚蠢弟子傲然仰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本尊道歉?!” 桃夭错愕,这厮居然认不得景之上仙? 也是,上仙虽是昆仑上仙,但见过他的人,委实不多。 也是一个可怜人呐~ 上仙凛眉,一字一句道:“昆仑有规,禁同门相残,若有犯者,轻则逐出昆仑,重则废除修为。” “你敢!”蠢笨弟子扬眉,“你可知道本尊是谁,居然也敢说要本尊性命?你信不信等大师兄来了,先杀你们!” 上仙摇摇头,抬起衣袖。 这一袖子下去,这蛮横的昆仑弟子,不死也得残。 要残了就好,刚好留给她好好折腾。 桃夭正期待大仇得报的酸爽,却不想一个人影突然冲到昆仑弟子身前。这人先是给了小弟子一个重重的巴掌:“李少恒,你给我闭嘴!” “……” 而后,他才朝上仙恭敬地躬身:“上仙息怒,今日之事,皆是丹丘失责。” 来的人,居然是大师兄。 大师兄可是上仙的脑残粉,却替那厮拦着上仙? 再一想,将才那弟子随口就拿大师兄威胁人,桃夭立刻就怀疑,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如此一想,再观大师兄和蠢弟子的眉眼,却是越看越像。 “大师兄,这厮莫不是你儿子?”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借一步说话 大师兄暴跳如雷:“桃师妹,我少年入道,一生专注,何来的儿子!” “既不是你的儿子,你做什么非要护着他?” “我——” “咳。”上仙一声轻咳,阻了大师兄的怒气,他立刻敛眉,躬身立正,一副等着被人削的乖觉模样。 “丹丘,昆仑有什么规矩,你身为执掌,不该不知。此人重伤同门在先,欲杀同门在后,若非我及时回来,此刻,桃夭已死。” 大师兄赶忙拱手作揖:“景之上仙说的是,少恒师弟犯下大错,理应受罚。可桃师妹到底活着,还请上仙念在桃师妹无碍的份上,从轻发落。” 哈? 她无碍? 敢情她刚才白吐了一口血吗? “大师兄,什么叫我到底还活着,难不成你一心盼着我死吗?你说实话,这厮是不是为了你才非要杀我的?!” “啊?” “好啊,我知道了,他不是你正儿八经的儿子,他是你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所以你才不顾昆仑规矩,不管上仙颜面,非要保他性命!” “桃师妹,你——你——你胡搅蛮缠。”大师兄被逼问得脸色通红。 “是我胡搅蛮缠,还是你徇私妄纵?!大师兄,你今日若不能做出一个公正公平的处置,你这昆仑执掌的位置,趁早让贤!” “你——” 哼。有上仙在,她有什么好怕的?! 这会儿,那不可一世的李少恒回过神,约莫是琢磨出自己得罪了绝不能得罪的人,只见他忍着剧痛,扑通一声跪到上仙面前:“景之上仙,弟子知错,弟子不识桃师妹,不知她是上仙的身边人,是弟子眼拙。 可弟子确不是无缘无故地伤她,弟子是见她偷食金龙鱼,又和鸟妖为伍,便以为她是——,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说罢,李少恒重重磕头,没多久,便磕得脑门一阵青红。 嚯,这厮求饶还不忘拖她下水,搞得她被打全是咎由自取?真是一坨垃圾! 但显然,她觉李少恒是垃圾,金龙鱼的主人大师兄并不这么想,他双手握拳,朝桃夭投来了杀人的目光。 桃夭头一抬,狠狠地瞪了回去。 不过是三条金龙鱼而已,便就是大师兄要问罪,也是岑夫子首当其冲。 正念叨着岑夫子,山坡下,岑夫子举着一条烤熟的金龙鱼,快步奔来:“小道友,我都告诉你了,这鱼端得珍贵,是我从丹丘哪里偷来的,你怎能浪——” 跑到一半的岑夫子堪堪停下,飞快地将金龙鱼藏于身后,然后挥手朝上仙和大师兄浅笑:“景之上仙,你回来了啊。” 不愧是夫子,掩耳盗铃的本事,已臻化境。 一刻钟后,偌大的山坡上,上仙一人立在古木下,面色无波无澜。一旁,岑夫子叹着气,不情不愿地替出的气比进的气少的李少恒治伤,而桃夭,则被大师兄一把拽出远处,说是要借一步说话。 桃夭拂开大师兄的手,嫌弃道:“师尊跟前,你同我拉拉扯扯,算怎么回事?” 大师兄呆,一时间全听不懂桃夭的言下之意:“什么?” “我是说,男女授受不亲,我未嫁,你未婚,相处的时候,尤其是在人前,该注意影响。” “……我什么年纪,你什么年纪,你想什么呢?” 桃夭正色:“年龄不是问题。” 大师兄骇然倒退,右手捂住前襟,用一种看登徒子的戒备眼神锁死桃夭:“我一心向道,对儿女私情没有任何遐想!” “……” 桃夭甩甩手,决定不搭理这个弱智,也不瞧瞧自己生得什么模样,居然还想指望她这么一个美少女对他生出非分之想,简直了! “桃夭,你站住!” “哈?” 大师兄怒言:“我又差点叫你骗得忘了正题。桃夭,你可知道,我那三条金龙鱼,乃是八百年前从重泉深处抓来,当初为了抓到它们,我几乎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弄回昆仑,养了足足八百年,却叫你吃了!” 桃夭笑笑,不甚在意道:“哦,大师兄挺没用啊。” “我——我没用,你居然好意思说我没用?!桃夭,若你有用,何至于叫一个少恒师弟打得差点小命不保?!” 桃夭收起笑脸,直视脸色青白的大师兄。 这是要和她大吵一架的意思?好啊,互相伤害而已,谁还怕谁?! “哟,原来大师兄也瞧不上李少恒,可上仙要罚李少恒的时候,大师兄冲得比谁都快,我还真当大师兄白捡一个儿子了呢!” “你——” “大师兄不用急,要你真喜欢李少恒,一会儿我请岑夫子出面,为大师兄办一场认子大会,再请十万同门来为大师兄贺喜。” “桃夭!”大师兄气到吼声破碎。 “叫什么叫,别以为只有你会叫,等我养好了伤,我再和你互叫个痛快。” 眼眸飙火的大师兄,终于受不了,无奈地长叹:“桃师妹,我不是狗,你也不是。” “废话。” “还有,就你这说话能气死人的本事,我约莫知道为何你和少恒师弟会闹到这般田地。” 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她有错在先?活该找死? 桃夭立刻插腰,不客气地反驳:“大师兄,你侮辱李少恒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我这个人自来有格调,从来只挑最有本事的骂,像是李少恒这般的,我看不上。” “……” 这是真话!更是她上辈子积赞出来的人生智慧。 自来只有没素质没有本事的人,才会喜欢动用武力,仿佛天下唯我独尊,而有能耐的人,为了彰显自己是一个涵养的文化人,更愿意动嘴,而不是动手。 这叫以德服人。 譬如眼前的大师兄,虽是昆仑执掌,但桃夭数次挑衅,除了叫他气到跳脚,却是从未想过伤她一分一毫。 大师兄一度无言。 三五种内,大师兄多次尝试开口说什么,但话到嘴边都给咽了回去,几次三番后,大师兄眉眼微松,略讨好道:“桃师妹,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不来和我吵架,你和我提金龙鱼?” 才低眉的师兄又怒火中烧:“桃师妹,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昆仑上下,无一人愿意认真教你修行,故而你才非要上去销恨山。 如今你上了销恨山,可曾好好修行? 上仙离山时,特意来和我说,让我不能往山上送吃食,以免影响你修习辟谷。结果呢?结果你日日和岑夫子混在一处吃香的喝辣的,居然还吃了我的金——算了,这个暂且不提,你说吧,你对得起谁?!” 桃夭心虚地眨眨眼。 倒不是她怕了大师兄,关键是上仙还在,要叫上仙知道,她终日饮酒作乐,从来没想过他,她还怎么扮深情? 桃夭默默揽过大师兄的肩膀。 “兄弟...啊不,大师兄,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我和桃师妹各退一步。” “怎么退?” “我不计较桃师妹吃了我的金龙鱼,桃师妹也莫要和少恒师弟计较。” 桃夭眯眼:“大师兄,这笔买卖,我很亏。” “亏?” “金龙鱼不过是一口吃的,我桃夭却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大师兄这笔买卖,岂非把我等同于金龙鱼?” 大师兄恨恨:“你还不如金龙鱼呢!” “……” 她不如金龙鱼? 金龙鱼是比她美,比她能言善道,比她招人疼还是怎么着?! “大师兄,便就是你的金龙鱼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抓你鱼的人也是岑夫子,你要算账,找夫子去!” “鱼是你杀的,你煮的,你吃的!” “我只吃了一条。” “呵。”大师兄冷笑,“岑夫子说得明白,三条鱼,他吃一条,你吃两条。” “两条鱼而已,怎么滴?!” 桃夭的无谓,刺激地大师兄一连翻了三个白眼:“一共三条,你吃了两条,却问我怎么样?你可知道,我养了它们八百年,还不知道那鱼是个什么味道呢!” “原来如此啊。”桃夭了然颔首,“大师兄,你若是舍不得这口鱼的滋味,你倒是早说嘛!” 桃夭刷地从衣袖里抽出那条,曾经被鸟妖撞翻,翻滚下山坡,又被岑夫子捡回来的烤金龙鱼,她将鱼噌地塞进大师兄嘴里,“来,大师兄尝尝。” “——” “大师兄,下一回你要再养什么东西,记得事先打听打听,别辛辛苦苦养八百年,下了锅味道一般,委实太亏。” “……”大师兄含着金龙鱼,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终于,他败下阵来,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对桃夭说,“桃师妹,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对少恒师弟高抬贵手?” “大师兄,你这话说得不对,怎么是我不肯对李少恒高抬贵手,明明要罚李少恒的是我家师尊。” “上仙若非为了你,能动那么大的气吗?” “也是。” 别说,她家上仙是真给她面子,哪怕大师兄托着岑夫子替李少恒求情,上仙依旧不肯松口,说要罚。 上仙还说,要他松口,唯有桃夭肯大度原谅,否则,免谈。 她是大度的人吗? 肯定不是。 于是乎,无可奈何的大师兄,扯着她的衣袖,非要借一步说话。 “大师兄,那李少恒真不是你儿子?” “不是!” “若不是,何至于叫你这般着急?” “桃师妹,我不妨给你一句实话,李少恒要真是我儿子,不用上仙出手,我自己先宰了他,就这种不可一世的蠢货,养来气死自己吗?”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咬牙切齿,也因为这样,桃夭生出了三分好奇:“大师兄也不喜欢李少恒?” “不是不喜欢,是讨厌地很。” 三分好奇立刻变作七分。 大师兄是昆仑执掌,偌大的昆仑山,除了一个修为第一的上仙,便是一个辈分较高的岑夫子,剩下的人,全得听他号令。 如此牛逼人,心里厌烦一个小弟子,却还得违背本心去忍让他,这其间的缘由,多少有些叫人在意。 “姓李的有后台?”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自作孽不可活 大师兄沉痛颔首:“嗯。” “大师兄,便就是李少恒有后台,在这祈夜大陆上,难道还有人能越得过昆仑?” 大师兄忧伤长叹,一副烦恼到极致的模样。 作为未来金鸡奖得主的桃夭,如何看不出大师的烦恼里,有多少装模作样:“别演戏,说人话。” “……” “不说?那我走了。” “且慢。”大师兄拦住桃夭去路,咬着后槽牙愤恨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一心要上销恨山,全不是为了什么修行,而是为了得一个上仙弟子的名分,好有所依仗地横行昆仑山。” “哈?” “难道不是?” “……”桃夭眨眨眼,笑而不语。这种事,心照不宣就好,没必要说破了。 大师兄横眉:“桃师妹,你莫要得意地太早,上仙从未说过,你是他的弟子,对昆仑山来说,你最多不过是选出来去伺候上仙起居的人,还不够资格对我颐指气使。” “……”喵蛋!她就不该和大师兄多话。 “桃师妹没听懂?” “懂泥玛——” “……我的意思是,少恒师弟不同于桃师妹,他是人间六大修仙世家之一的李家前任家主,而李家又是六世家之首,地位超然。” 那又如何? 据她所知,昆仑山的地位才是真正的超然,否则何至于叫一个世家家主放弃家主的位置,跑来昆仑山? 大师兄仿佛察觉桃夭心思,正色道:“桃师妹,昆仑名为仙境,实则还是人间。昆仑能有今日的超然,是因为人间承认昆仑超然。” “大师兄的意思是,有一天人间将否认昆仑山的超然?” 大师兄摇头。 所以嘛,人间根本没可能否认昆仑,大师兄之言不过庸人自扰。 “桃师妹错了,人间正在否认昆仑山的超然。” “诶?” 大师兄挑眉:“桃师妹不信?” 倒也不是。 毕竟昆仑开山选徒时,她在场,且是唯一一个被选中的凡间修者。而当时,那些个想要上山的人,在听到登天梯这道根本不可能通过的考题时,曾一度发表过怨言。 只凭那日的三言两语,桃夭大约能猜出,人间对昆仑,已有些不以为然。 大师兄再道:“昆仑有规矩,但凡上了山的修者,非得允许,不得离开昆仑。一千年来,下过山的弟子寥寥无几,而自两百年前起,能上昆仑的人间修者亦寥寥无几,对凡间而言,昆仑虽依然存在,却变得不太真实。 而维系昆仑山和人间关系长久稳固的,便是那些个来自世家的修者们,只要他们归心昆仑,便不会让昆仑的超然地位发生太大的动摇。” 桃夭叹。 这有人的地方啊,怎么处处是江湖? 说什么修者修心,是为摆脱人的七情六欲,就以大师兄的这番考量,根本是权臣思维,又如何能摆脱七情六欲? 修者,终归还是人。 “桃师妹,我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你身为昆仑弟子,上仙首徒,是不是该以昆仑为重,莫要太过计较个人得失?” 大师兄拿昆仑大义来压她,她若不肯退让,反而不美,倒不如以退为进,尽量多捞些好处:“行吧,我可以不要李少恒的命。” 大师兄眼睛一亮,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桃师妹雅量。” “别急,我的话没说完。” “嗯?” “大师兄,有道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否则,怎么对得起我这一身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的伤?” 大师兄沉眸,不说话。 看来她这个所谓的师妹,在大师兄心里实在没多少地位。她没有,但有些东西有啊。 “大师兄,你难道不想接着养你的金龙鱼?” “什么意思?” “大师兄啊大师兄,若我饶了李少恒,今日这一出,岂非成了你一人受伤的世界?” “……” “我是说,李少恒残害同门,差一步便杀了景之上仙唯一的女仙侍,这样的事,若大师兄说给人修世家听,他们也是要劝大师兄严惩的。 如今,大师兄念着李少恒乃李家人而有意从轻发落,对李少恒自是留了大面子,可对旁的那些个不是来自名门的弟子来说,又是否有些寒心呢? 身为昆仑执掌的大师兄,便就是要偏心,也别偏到嗓子眼,为了一个令人憎恶的世家弟子,不值得。” “……” “再说,大师兄对李少恒犹如自家好大儿,可那李少恒又肯给大师兄多少面子?今日这般大的事,大师兄若不罚一罚他,岂不是叫他觉得,以后可以随便在大师兄头白了,是她有错在先,大师兄凭什么罚我?” 牛,太牛了。 大师兄脸都黑成这样了,他居然全当看不见。 可叹李少恒出生显贵,却是一个只有脑干没有脑子的蠢货。罚他去重泉抓鱼的事,大师兄不对李少恒说,已是有心赖掉,却不想李少恒全不懂他的心思,居然当众挑破,如此,大师兄便不想罚他去,也只能罚了。 果然,大师兄厉问:“少恒师弟,桃师妹拦你杀妖,你便要杀她,你和妖何异?” “大师兄,你居然拿我和妖比?“ 大师兄的脸,不仅黑了,还红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李少恒:“好,便不说少恒师弟差点杀了桃师妹,便说你见了上仙如此无礼,我这个执掌也该治你的罪!若少恒师弟不服气,尽可以把李家家主请来昆仑说话,看李家对昆仑的惩罚是否有疑义!” “……”李少恒略略眨眼,不甘心未退,“大师兄,就算你要罚我,也不该罚我去重泉抓金龙鱼,你的金龙鱼是桃师妹吃得。” 好啊,就怕他不提金龙鱼,提了她才能叫李少恒多得罪一个人。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千年诅咒之序章 桃夭抬袖,眼泪瞬间冲出眼眶,她揪住岑夫子的衣袖,无措又可怜地哭诉:“夫子,金龙鱼可是您抓来的,您只说这是好鱼,可没说是大师兄养的鱼。 至于我会吃鱼,全是因为您觉得金龙鱼难吃,却又舍不得丢掉,才非要逼着我吃下去的。 夫子啊,我若知道金龙鱼是大师兄的宝贝,便就是让您煮了我,也不会让您煮了大师兄的宝贝。” “……”岑夫子的脸,也黑了,生气的夫子十分蛮横地问大师兄,“丹丘,不错,金龙鱼就是我抓的,怎么滴?难不成你要煮了我给你的鱼报仇?” 脸色黑了又红了的大师兄,又开始发白了。他不敢拿夫子怎样,只能恶狠狠地瞪桃夭,从他愤恨的眼神里,她不难判断,待过了今日,大师兄必定会叫她好看。 但她因此就怕了吗? 怎么可能? “不不不。”桃夭急忙再扯夫子衣袖,“夫子,你可不能冤枉了大师兄,大师兄说了,别说是三条金龙鱼,便就是夫子要吃他,他也可以为夫子割下一块肉。大师兄对夫子的尊敬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这番话一出,无论是黑脸的岑夫子,还是白脸的大师兄,面色都回暖了不少。 虽说她是昆仑山资历最浅的,但绝壁是最会看人眼色的。 这偌大的昆仑山,论修为第一的,自然是景之上仙,可所有人都是崇拜上仙,却不是畏惧上仙。 倒是修为未知的岑夫子,才是叫人敬畏的真狠角色,这一点,从先前擂台赛时,四位师兄对岑夫子的态度,便可窥得一二。 可叹这位一心忙着耀武扬威的李家前家主,在今天这样一个别样好的日子,一下子得罪了昆仑三座大山,上仙,岑夫子,以及大师兄。 桃夭暗暼李少恒,这厮半脸茫然,居然还不知自己犯了何等大错。 唉……就这么一个蠢到极致的玩意儿,竟然是前李家家主,所以玉门李家到底都养了些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白痴? “夫子,我对夫子的一番真心,正如桃师妹所言,绝对是比海深,比山高。”说罢,大师兄侧首看李少恒,脸色转为阴沉,“李师弟觉得自己不该去重泉抓鱼?” “不错。” 李少恒干冷的答话,叫大师兄怒极反笑:“李师弟说得对,按照昆仑的规矩,我是不该罚你去重泉抓鱼,而应该罚你去清扫荼蘼殿八百年。” 桃夭差点笑崩。 若真这么罚,那才是大快人心。 毕竟李少恒仗着李家人的身份,在昆仑横行霸道许多年,若叫他去扫八百年地,从此以后,他还怎么继续耀武扬威,整个李家又该怎么做六家之首? 到这里,蠢笨的李少恒终于看出大师兄是气上了,他急忙拱手:“大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可以去重泉。” “很好。”大师兄颔首,“李师弟,身为你的师兄,我有义务提醒你一句,重泉凶险,李师弟此去需多加小心。” 李少恒笑,正要说谢,却听大师兄补充道:“别急着谢,我的话没说完。李师弟去重泉是受罚,虽重泉凶险,但李师弟须一人前往。若实在抓不到金龙鱼,李师弟也可回昆仑打扫荼蘼殿。” “……” 哈哈哈哈,笑死她了。 桃夭死死咬住牙,告诉自己千万别笑出声。 这李少恒委实是个人才,原本去不去重泉还未为可知,然这厮自己冲到人前逼迫大师兄把事情定了下来。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不满意,逼得大师兄把岑夫子得罪了,于是乎,可找人帮忙的抓鱼惩罚,瞬间被大师兄升级难度,只许他一人去。 这厮若有些本事,倒还不是问题,可若本事一般,那这一去,要受的罪不少啊。 “大师兄,我……”李少恒欲言又止。 大师兄勾唇,冷笑着睨李少恒:“怎么,李师弟是觉得自己一人去不得重泉?若是,李师弟大可直言。” “……”李少恒灰头土脸,又难掩怨憎地走了。 望着那风萧萧兮,仿若一去不复回的孤单背影,桃夭才觉得心中的九分九怨憎,轻了三五分。 也不过是三五分。 毕竟,李少恒是李家前家主,对昆仑意义不同,此刻的大师兄,或许因为一时气愤,而对他看似无情。 可气过了,身为昆仑执掌的大师兄,自会做他该做的事,所以,李少恒不会死。 待李少恒走得看不见人,大师兄才嘻嘻哈哈地去和夫子说话,求夫子多多见谅。 然,刚才还大度的夫子瞬间错开身,冷冷回道:“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委实当不得昆仑执掌的大礼。那李少恒能不能抓到鱼,我管不着,但我必定赔你三条金龙鱼!“ “……夫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 大师兄欲哭无泪,想求上仙帮忙说话,但上仙是个什么性子什么地位,怎么可能帮他去和夫子说话? 于是,大师兄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桃夭。 “欸?” 大师兄可怜低言:“桃师妹,都是同门,你好意思看师兄落难?” 呵,她有什么不好意思? 看着低三下气不知如何是好的大师兄,再看端得傲娇不可消气的岑夫子,桃夭心知,这一出好戏,多少是叫夫子下不来台。 再怎么说,他是昆仑夫子,怎么能叫一个姓李的小弟子知道,他为了吃,偷了大师兄的鱼? “大师兄想岑夫子消气?” “废话。” “……”昆仑仙者皆不食人间烟火,连怎么求人都不懂,罢了,她大度,不计较。“大师兄,只要你把手里的金龙鱼吃了,岑夫子必定气消。” “——”大师兄错愕,“什么?” “大师兄,在夫子看来,你之所以揪着金龙鱼不放,便是因为金龙鱼之于你,不是一道菜,而是不得了的宝贝。 有道是说得再多,不如一做,若你肯吃了鱼,便就是告诉夫子,你养金龙鱼八百年,也不过是为了吃进肚子。” “……” 让你帮李少恒那厮,哼! 大师兄看看面色不善的上仙,又看看气性难消的岑夫子,再看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桃夭,终于含泪吃下了金龙鱼。 吃完,他又强作高高兴心,对岑夫子说:“夫子,金龙鱼果然最合宜烤来吃,等李师弟抓鱼回来,我还请夫子吃鱼。” 桃夭垂眸,按下憋不住的爆笑。 岑夫子面色稍稍回暖:“行了,知道你舍不得,我以后不吃便是。” 大师兄拱手作揖,赶忙感激涕零:“多谢夫子。” 事已毕,照理人都该散场了,但奇怪的是,上仙,夫子,还有大师兄,皆立在参天古木下,神色肃目。 许久,岑夫子问:“丹丘,你来做什么?” “敢问夫子,您可还记得一千年前,妖王身陨前说过的话?” 岑夫子勾唇,眼神悄无声息地擦过上仙:“怎么可能忘得了?对任何一个亲眼目睹过妖王身陨的修者来说,那一天都是永生难忘的。” “嗯。”大师兄颔首。 妖王吗? 她似乎听凰女提过,说千年前,妖王还在世时,是三界六族里真正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便是上仙也不能敌。 那时,她不过听听,只当是落寞大妖的一句自吹自擂之词。如今听岑夫子如此言道,才觉并非全然如此。 大师兄目色沉沉,忧虑的目光落在一山坡的小妖尸身:“夫子,最近昆仑山时常出现将死的妖兽,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密,死亡的妖兽数也越来越多。我寻思,这会不会和千年将至有些关系?” 大师兄问的是夫子,但眼神却直勾勾地落在上仙一人身上。 可惜,他目光火热,上仙却化身一根木头。 无奈的大师兄只能直言:“上仙,您千年不曾下山,最近却突然下山,是不是因为天地将迎变数之缘故?” 上仙摇摇头,没有说话。 岑夫子抚着胡须,乐呵呵道:“丹丘,不过是几只小妖兽,犯不着叫你一个昆仑执掌忧心忡忡。” “夫子,怎么就是几只小妖兽?这些年,昆仑仙境何曾叫这么多小妖兽进来过?” 夫子眉毛一凛:“它们是进来了,可它们一进来也都死了,不是吗?难不成你觉得妖兽们死后有灵,能寻我们报仇?”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师兄诺诺,“我只是觉得,这种异变不是什么好事,且妖王死前说过,妖族大仇,千年必报。” “报你个头!”岑夫子暴怒,“丹丘,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吧?妖王将死,自是满心不甘,说几句狠话又有何奇怪?你说妖族要报仇,那你倒是告诉我,妖族怎么报仇?现在的妖族,有能打的大妖吗?” “……” “行了。”岑夫子甩甩衣袖,“上仙才回来,一身的风尘还没洗,却要在这里听你说些有的没的,端得无趣。你要实在没事,便帮忙收敛小妖兽的尸体,好好把它们埋葬了。” “哈?”大师兄瞠目结舌,“夫子,金龙鱼的事,我诚心诚意向您道歉,要您觉得不消气,可随意罚我,但收敛小妖尸身的事……” “委屈?” 大师兄可怜巴巴地颔首:“它们是妖,放一把火烧了,也就是了。” “你——”岑夫子怒目,欲说些什么,却见上仙抬袖,将一地妖兽的残骸收进衣袖,“夫子,这个事,交给我来办。” 大师兄见此,神色大急:“上仙,这种小事怎么能劳动您,还是叫给我来办吧。” “送妖如送人,若不诚心,不如不送。” “……” 大师兄怔忪,约莫是没想到,一向清冷少言的上仙,会给了他这么一句明面没什么,实则暗藏讥讽的话。 上仙已走出老远。 桃夭抬步追人,听见身后大师兄对着岑夫子一个劲地夸上仙慈悲为怀,便是对万恶的妖,也愿意给予三分怜悯。 然,岑夫子却不以为然,只回了两个似是而非的“嗯”。 桃夭觉得,上仙之行为,似乎和慈悲没有任何关系,但和什么有关系,她说不上来。她只是觉得,上仙的背影萧瑟地令人心碎。 令谁的心碎? 桃夭拒绝回答。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化敌为友? 回到销恨山时,天色还不晚,昏黄的夕阳铺满漫山白雪时,上仙眉目温柔地对桃夭言:“你身上有伤,早些回房歇着。” 好不容易等回了美人,她就算快死了,也得抱着美人死。 何况,她其实挺好的。 “师尊,你是要去埋那些妖吗?” “嗯。” “师尊,这等琐事,不如让弟子代劳。” 上仙没有回答,却目光幽深地问:“桃夭,最初,李少恒并未想要杀你,只要你肯杀了那些小妖,他便会放过你。” 上仙怎么知道最初李少恒不想杀她? 难道说,上仙到得比想象中地早?他一度立在云端,看李少恒折磨她?! 心,莫名地沉了下去。 上仙又问:“桃夭,你为何没有答应李少恒?” 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该答应李少恒,杀了那些妖? 不,不对。 若上仙认可李少恒,今天李少恒便不必受罚。 所以,这一问,问得不寻常。 桃夭沉思后,小心回答:“师尊,我也是一只妖。” 上仙轻勾嘴角:“是我忘了,你已是一只妖。” “哈?” 这句话,比之前的话,更令人读不懂。 为啥美人儿不爱说人话……不行,她得仔细想想,万一不小心说错话了话,又叫美人儿跑得不见踪影。 还没等她想明白,上仙却问:“真想去?” “嗯,想去!” “走吧。” 桃夭抬步,一脚踏进了一个冰窟窿。 是她太过在意上仙的绝世容颜,还是她太过沉湎剖析上仙的真意,所以没看见脚边有一个冰窟窿? 不应该啊! 最近这一阵,她没少在销恨山撒欢,就她刚才站的位置,哪里有什么冰窟窿?一抬头,她才发现,自己已不销恨山。 尽管,冰窟窿外的世界,也是一片冰天雪地。 但这一片冰天雪地和销恨山的不一样,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此间的冷,连火山云丝都挡不住。 “桃夭,这里有些冷,你忍一忍。” 岂止是有些冷,简直冷到怀疑妖生。 “师尊,这里是哪——?” 这是不周山下,因为桃夭看见了那一座一断为二的登天山。 不管重看多少次,断裂的不周山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这种惊心,远比看李少恒一剑击杀一百余小妖,还要深远和厚重。 漫天飞雪中,上仙已经走出许多远,桃夭赶忙爬出冰窟窿,想要追上上仙,然,风雪太大,便是她已经拼尽全力,也追不上。 好在,上仙要去的地方并不远。 “就埋在这里吧。” “诶?” 上仙一挥衣袖,一百余小妖兽的尸身尽数飞出,落在雪地,上仙再一挥衣袖,雪地陡然间多出一百余摆放齐整的坟冢。 嗯,多出。 这里,在此之前,已经有无数多的坟冢,坟冢皆按需排列,一眼望过去,比之四位山上修者们的住处还要更壮观。 换而言之,这里埋着的尸身,许有成千上万。 坟冢前,无牌位。 “师尊,这里埋得……都是妖兽?” “妖,和妖兽。” 妖兽若想成为妖,需先结出妖丹,而后才能化身成人,变成妖,化身为人的妖需要修行数百年,经历许多生死考验,才有机会成为真正强悍的大妖。 然,妖这个词,已经于一千年前,被神仙和人画上了休止符。 如今的祁夜大陆,天道之下,修者遇妖则杀,此一条,便是她这个并不算熟悉祁夜大陆的穿越者,也不知听过了多少回。 且此一条,被人修一丝不苟地遵守着。 至今为止她遇到过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坚定不移地认为着,所以,她才遭遇过那么多的九死一生。 然,上仙似乎不是。 初遇的那一回,上仙一眼就看出她是一只妖,可他没有杀她,他不仅没有杀她,还在她的身上留下禁制,让旁人察觉不出她是一只妖。 那时的上仙,还不曾将她认作北冥君。 后来,她胡搅蛮缠地扰乱了昆仑平静,诓得大师兄答应召开擂台赛,甚至用各种小诡计帮助自己登上了销恨山。 她所作的一切,上仙都看在眼底。 但自始至终,上仙都对她这么一只妖寄予了莫大的包容,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为什么? 桃夭自嘲,这个问题,她是不是问得有些晚了? 也许,这个问题之于过去的她来说,从来不重要。 那为何之于现在的她,却不一样了呢? 桃夭伸手,五指扣紧心脏处,因为皮肉和骨骼下的心,正以一种超越往常许多倍的速度,跳动着。 她……是不是快要完蛋了? 不不不,一定是错觉,一定是因为不周山下太冷了,未免她被冻死,身体不得已开启自我防御机制,所以心脏才跳得比较快。 嗯,一定是这样的。 也必须是这样。 然,鉴于世事难料,桃夭觉得,自己应该加快拿下上仙的进程,尽早成为上仙的暖床灵宠,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强大修者,然后,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离开昆仑山,于祁夜大陆放肆地撒欢。 再然后,她便和上仙相忘于江湖,一生不见。 呃……只这么一个念头,为何叫她生出了淡淡的悲伤呢? 错觉,一切都是错觉。 兔儿灯初上,心下略有茫然的桃夭跟着上仙回到了逍遥游。 灯火阑珊中,一尊样貌难以形容的冰雪娃娃傲然挺立,上仙看着雪娃娃,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她堆得师尊美人,但因为手艺欠佳,堆得见者伤心闻着落泪。 “是大师兄!” “嗯?” 笨蛋,怎么就说成了是大师兄? 这可是她用好几个晚上才堆出的师尊美人,打算等上仙回来,叫他看见自己抱着一尊雪美人哭得凄凄惨惨,叫他听见自己有多思念他。 然,早已计划好的事,她却做不出来。 “为何要堆一个丹丘?” 多好的问题,她是脑抽了才想堆一个大师兄。 桃夭心下痛哭,面上笑着抬眉:“是这样的,师尊临行前吩咐,要弟子好好修行,弟子为了更好地督促自己,所以堆了一个大师兄引以为戒。” “这么说,你的辟谷学得不错?” “……” 桃夭的沉默,成了上仙眼中的默认:“甚好,那自明日起,你便无须再用膳。” “……” 夜深时分,桃夭躺在卧榻,不停地咒骂自己是个蠢货,她做什么要说雪人是大师兄,说大师兄也就算了,还非要说自己一心向学,这回好了,从明天开始,她直接被断食了。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小妖?” “谁?”桃夭一抬头,又看见了那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原来,她骂着骂着入了梦乡。 桃夭环顾四周,想寻一寻说话的落毛凤凰,却是看见了一个红衣大美人。 红衣美人朝桃夭微微一笑,唇间之魅惑,看得她脸红心跳。 “你——是凰女?” “嗯。” “……” 凰女身材之傲人,绝对可以稳居宅男女神榜第一,难怪当初她会对自己豆芽菜的身材嗤之以鼻。 只是,她怎么越看凰女越眼熟?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小妖,来。” 美人有召,桃夭莫敢不从,等她屁颠屁颠蹭到凰女身边才想起,这大妖可是一只凶残至极的凤凰,她怎么就着了道? 美色误人啊! 她正要后退,凰女却言笑晏晏地伸出白皙玉臂,仿佛当她是可亲的子侄般,搂到一边:“小妖,你的资质多少是差了些,不过,倒也不是调不好。” “哈?”这是凰女吗?难不成改了形态,性格也变了? “小妖,身为一只妖,姣好的容颜和傲人的身材,你总要有一样,否则多少对不起妖这个字。容颜上呢,你已经是无药可救,身材上却还能努努力。” “……”凰女虽美,但嘴巴有点毒。 “小妖,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停。”桃夭推开凰女,后退两步,“凰女小姐姐,你让我静静,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一下面貌一新的你。” “哈哈哈……”凰女大笑,“小妖,其实你还挺可爱的~” “……” 好可怕。 一个每一回见面都恨不能立刻掐死她的人,突然无端向她示好,算是几个意思?无数恐怖的猜测,瞬间袭上桃夭的心头。 “凰女小姐姐,不然,你还是放把火先烧我一顿,然后我们再接着谈?” 凰女简直被桃夭闹到乐不可支:“小妖,你习惯被虐?” “哈?” “也是,你若不喜欢自虐,怎么能喜欢上兮辰那厮?虽说你的品味本尊无法苟同,但你为妖的品性,还是很不错的。” 这话一出,桃夭算是摸到了一点头绪。 凰女之所以态度骤变,多是因为那些个小鸟妖。本来和李少恒一通对峙,她是亏到了奶奶家,但若是因此获得凰女的好感,倒也算不得太亏。 “凰女小姐姐不烧我了?” “嗯,不烧了。” “那也不打算要我命了?” “怎么可能?” “……” “小妖,你要知道,不是本尊要你的命,而是你在自寻死路。爱上兮辰那厮的下场必定是死,本尊只需要安心地等着。” “……” “瞧本尊说的,你既肯帮鸟妖们,本尊自然也该帮一帮你。小妖你放心,从今以后,本尊将会成为你勾搭兮辰那厮的助力,定会为你自寻死路竭尽全力。” 什么不算太亏,全特么是她误会。 凰女这是不想她死吗?她是改变了策略而已! “来来来,小妖,本尊为你精心备下了一张调理方子,本尊保证,只要你照着方子喝一个月,必定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变成娇荷玉立婷婷。想来你再去勾搭兮辰那厮,不至于又如先前那般凄惨。” 凄惨…… 桃夭被气得不行,身为一个有自尊的女性,她就该立刻掉头离开,再说,上仙是那等肤浅人吗? 上仙肤浅不肤浅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自己其实没啥自尊。 于是,桃夭蹭蹭蹭地凑到凰女身前:“当真有用?” 凰女自得道:“那可不?妖族的信誉,自来六族第一。”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以物换物 上仙回来了,所有待在销恨山上的日子又有了意义。 天将亮,桃夭便兴奋地从卧榻跳下来。 上仙不在的一月余,她每日除了做厨娘,便是想着怎么更好地勾搭上仙的人。她很努力地总结了上一次火锅宴的失利,并且得出了一个很靠谱的结论。 那就是,内力不足,外力不够。 所谓内力不足,是指仅凭她桃夭,根本不足以勾得上仙失去理智,抛弃清心寡欲,对她天雷勾动地火。 而所谓外力不足,指得是光凭酒这种只能模糊理智,却不能催动身体的无用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对于即将进行的二次勾搭,她做出了一份比之前更为详细,也更为靠谱的预案。她有信心,这一次能将上仙一举成擒。 起床后的半个时辰,桃夭悄悄摸到销恨山一角,乘坐建木,往四危山去。 远远的,她就看见岑夫子病歪歪地倒在一条浅浅的小溪边,他惯于用来钓鱼的钩子,歪歪斜斜地横在溪边草丛里。 “哟,夫子今日不钓鱼,改钓蛤蟆了?” 夫子一个鲤鱼打挺,惊喜地跳了起来:“小道友,你来了?” “是我。” “上仙回山,你不在山中鞍前马后,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桃夭甜笑:“夫子吃醋了?” 夫子傲娇摇头:“那不至于。” “是啊,对夫子而言,我终归只是一个厨娘。” “诶?”夫子吓得捂住衣襟,倒退两步,“小道友,你该不是看勾搭上仙无望,打算退而求其次,勾搭我这个糟老头子吧?小道友,我明确告诉你,虽然我是个糟老头子,但我也是一个有追求的糟老头子。” 桃夭的眼皮直抽,喵的,她就不该和老货废话。 桃夭勾唇,将藏于衣袖里的小汤盅漏了出来。 上一回的火锅宴,她从夫子手里骗酒的时候,曾承诺要做一道佛跳墙,后上仙离山,她每日给夫子做饭,吃得夫子忘乎所以,全不记得有佛跳墙这回事。 夫子不记得,桃夭却记得。 被她抱在手里的佛跳墙,是她下山前刚出锅的,这会儿,汤还热乎着。 她轻轻打开盖子,浓烈的鲜香化作一道白烟,缓缓溜进了夫子的鼻腔,夫子因此眯起了享受的眼睛,大滴的口水,不受控地从他嘴角往下滴。 夫子顾不上抹嘴,他只直勾勾地盯着桃夭手里的汤盅:“小道友,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好东西?” 桃夭笑而不语,把盖子塞了回去。 香味瞬间溃散。 夫子急:“小道友,你别盖上啊,再让我闻闻。” “香?” 夫子舔舔唇:“何止是香,简直是香死了!” “想吃不?” “想想想——” “有个条件。” 夫子急色略顿,他看了看桃夭手里的汤盅,又看了看桃夭,又又看了看汤盅,又又又看了看桃夭,然后,他轻轻撕开衣襟,下定决心道:“来吧。” “哈?” “贞洁诚可贵,道心价更高,若非美食故,两者皆可抛。” “……”抛泥马—— 她一个妙龄少女,之所以委屈自己去勾搭一个不知多少岁的老神仙,还不是因为老神仙又美又强? 结果到了岑夫子这里,她成了一根是个人都可以的花花肠子,呵! “老东西,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收回前言,否则,今天这一盅佛跳墙我就算喂鱼,也不给你吃!” “啥?” 桃夭肃目,神色鄙夷地上下打量岑夫子:“夫子,作为弟子,我善意地奉劝你一句,没事的时候多照照镜子。 老,不是你的错,是个人,都会老,可身为一个生命无定期的有能修者,老了就丑得见不得人,就是你的错。” “……” “还有,我呢,虽然长得不美,但格调很美,别说是你,便就是四位执掌师兄,在我眼里也不过尔尔,也得亏你不自知,才能说出这番不要脸的话,居然觉得我有一丁点看上你的可能,果真是老糊涂了。” 夫子瞪桃夭。 桃夭会怕被夫子瞪? 她笑着打开汤盅盖,指尖微扇,香气又一次飘进了夫子的鼻腔:“浓汤这种东西,热的时候好吃,冷了就一股子腥味。夫子身为一个美食达人,自是明白地很。” 果然,气嘟嘟的夫子立刻就转移了视线,整个身心都凝聚在佛跳墙上。 破书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拿捏一个吃货,唯美食是也。 夫子舔笑,搓搓手问:“小道友想要什么?可是要我替你绑了上仙,任你为所欲为?” “诶?”桃夭有些意外,难道她错判了夫子的修为?莫不是昆仑仙境,夫子才是那深不可测的扫地僧? “夫子办得到?” “办不到。” “……” 夫子急忙补充道:“我虽没本事绑到上仙,但除此以外的事情,我都办得成。” “那就请夫子帮我把天上的太阳摘下来,我想拿来送给上仙。” “……” 让你吹牛! 夫子气得直跺脚,“小道友,金龙鱼的事丹丘又没怪你,反倒是我这个夫子颜面尽失,难不成这样你还有气,非来作弄我?” 桃夭笑笑,这才说出目的:“好啦,我不要太阳,我只要一颗丹药。” 夫子大松一口气:“你要丹药早说嘛,咱们昆仑山上药师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不管你要什么丹药,我都能替你寻来。” “当真?” “废话。” “我要一颗能让男人做回男人的丹药。” “哈……咳咳咳——”夫子一阵猛咳,“小道友要啥丹药?” “一颗哪怕是对抛却七情六欲的神仙,也能叫他抑制不住想要做回真男人的绝妙丹药。” 夫子托着错愕的下巴,轻问:“给上仙吃得?” “要你管?”虽说上仙可能不行,但她不能四处张扬。 她不说,夫子却是明白地很,他问:“上仙——不行?!” 倒也不一定是不行,可凡事架不住万一。 三分钟后,夫子掩唇,压抑得意的大笑:“嘻嘻嘻……上仙居然不行——嘻嘻嘻……” 这老货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上仙不行令他很愉悦? “小道友啊,你看看,所以万事不能看表面,上仙虽俊俏,却中看不中用,倒不如我这个老人家老而弥坚。”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说上仙不行了吗? “岑夫子,汤都快凉了,咱们能不能别废话?你给我丹药,我给你佛跳墙。记住,我要最好的那——” 她话还没说完,夫子已经从袖中掏出一颗滚圆的丹药。 桃夭错愕:“这种东西,你也随身带着?” 夫子拢袖,十分优雅地抚过自己的长胡须:“我这个人,除了吃喝嫖赌,再没别的爱好。” 这种话,他居然还能用一种骄傲的口气说出来?! 不对,她应该问,这是什么昆仑修者? 这简直是人间老油条! 不过—— “夫子,你居然到了需要随身自带丹药的地步了吗?” “……” 哈哈,还老而弥坚,就没见过这么快自打嘴巴的人。 红云瞬间爬满夫子的脸,他尴尬地将丹药丢给桃夭:“丹药给你,佛跳墙给我,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 还没验货,怎么能走? “夫子,上一回你给我的好酒,委实有点坑,所以这一次,我决定要稍稍慎重一些,待我确定这丹药管用,再给你佛跳墙不迟。” 夫子吓得又倒退两步,紧紧拽住衣襟,一脸谁都不能侵犯的高洁模样:“小道友,这东西可不能乱试。” “……”喵的! 但,好像是不能乱试。 这地方,除了夫子,便就是她,她不能吃,总不能叫夫子吃,万一夫子上了头,她岂非要遭殃? 一时间,桃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此时,一个人影从她眼角闪过,定睛一看,正是四危山的陆离。 桃夭立刻招手:“陆师弟,岑夫子喊你——” 陆离飞奔而来时,桃夭朝岑夫子点点头,夫子虽错愕,却在陆离赶到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从衣袖中抠出一个滚圆丹药,塞进了陆离嘴里。 陆离震惊,奈何事情发生地太快,全然超出他的预计。 待他吞下丹药,想要问一问自己吃了什么时,却是面色陡然涨红,眼神迷离,只见他向来清澈的目光变得如狼似虎,且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桃夭身上。 此地不宜久留。 岑夫子眼明手疾,快速丢出一道定身符,将快要变身的陆离扔进了瓦凉瓦凉的小溪流。 桃夭立刻将佛跳墙塞给夫子:“药不错。” “那是。” 欲走为上计的桃夭,看着河里被痛苦折磨的陆离,不忍轻问:“夫子,多嘴问一句,这药可有解?” “有啊。” 有就好。 “鱼水之欢嘛。” “……”桃夭沉痛叹息,为一心向道,却可能贞操不保的陆离,“夫子,像陆师弟这等诚心问道的弟子,你怎么舍得毁了他?!” “哈?”夫子呆。 桃夭同情地拍了拍夫子的肩膀:“老货啊老货,你可别忘了,你是求学堂的夫子,像是坑学生这样的事,怎么都不能做。” “……”岑夫子挥开桃夭,气到浑身颤抖,“药是你让我塞的,怎么能是我的锅?” “我说了吗?” “……” “夫子,坑弟子已经很恶劣了,不承认坑弟子便是恶上加恶,只希望陆师弟清醒过来时,能大度谅解夫子。” “艹——” 小溪流里,被定住身形的陆离,不知怎么就召唤出了灵宠白虎,只听见陆离对白虎娇嗔:“来摸我——”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赶鸭子上阵 桃夭别开了眼睛,然后重重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小道友,认识你,当真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惨绝人寰的事。”夫子骂完桃夭,飞速打开汤盅,然后将佛跳墙一饮而尽。 他甚至连嚼都没嚼一下。 随后,他跳下小溪,一手拽起已然彻底失控的陆离,一脚将呆滞的灵宠白虎踢上了溪岸:“小道友,陆离的白虎暂且交给你照顾,你可千万要照顾好了!” “哦。” 此时的白虎,目光依旧呆滞,还沉浸在陆离的那句“摸我”的命令中不可自拔。她估摸着,从今天开始,关于陆离在白虎心底的形象,将彻底被颠覆。 可怜的娃。 “小白,别发呆,走了。” 得了好药的桃夭,带着灵宠白虎,志得意满地爬上建木。 想起刚才陆离吃了药,失控到要对灵宠下手的猴急模样,桃夭不由地幻想,待总是端方有度的上仙吃下丹药,又该是怎样急不可耐的模样? 好激动—— 感觉自己前景一片灿烂的桃夭,心情好到无以言表:“小白啊小白,刚才陆离说要摸你时,你是个什么心情?” “……” “应该还挺激动吧?毕竟能和主人同修,对灵宠来说,意义非凡。况且陆师弟长得勉强算是丰清俊朗,你便是生出点歪心思,也是妖之常情。” “滚。” “啧啧。”桃夭砸吧着嘴巴,笑眯眯地道,“小白,不用羞涩,情爱一时,自来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种族。此间没有旁人,便你说些实话,我也不会告诉旁人。” “女人,你要再不闭嘴,我撕了你。” “哟,真恼羞成怒了?” 白虎不言。 桃夭低头一看,白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且眼神里夹着浓烈的审视:“女人,你听得懂兽语?” 糟糕。 桃夭暗叹,心道自己太过得意,居然忍不住和一只妖兽攀谈起来,若叫它生出怀疑,告诉了陆离,岂非后患无穷? “女人,说话!”白虎冲桃夭呲牙咧嘴,“女人,你再不说话,我便一口吞了——” 建木停了。 桃夭摇摇头,赶紧和白虎错身。 仔细想想,刚才那番谈话,也算不得是她在和一只灵宠对话,便就是白虎告诉了陆离,只要她死不认账,又能如何? 桃夭跑出建木,刚要呼出一口气,却见上仙衣袂飘飘,立在悬崖边。 “……” 喵的,夫子那个老货,当初是怎么夸下海口的?他说建木建在这里,绝不可能叫上仙发现。结果呢? 上仙回来第二天,便将她逮了一个正着。 “去四危山了?” 眼管上仙面色不佳,桃夭乖觉回答:“嗯。” “又陪夫子用早膳?” 为何要用一个“又”字? 得,定然是大师兄那厮怀恨在心,把上仙不在,她终日和夫子厮混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上仙。 “师尊,没有的事,我从来不用早膳。” 上仙不说话,将目光落在陆离的灵宠,白虎。 桃夭急忙抬手,做对天发誓状:“师尊,我真没和夫子用早膳,我就是起的早,去山下遛遛,晒了个太阳。 结果路过四危山的小溪旁,看到陆师弟的白虎立在溪边可怜哭泣,我寻思莫不是陆师弟厌烦了自家灵宠,打算弃养? 我看白虎哭得委实悲伤,这才心生同情,把小白领了回来。” “放屁。”白虎冷哼。 桃夭眨眨眼,只当听不见,反正上仙不是妖,听不懂白虎说的话,所以不管她怎么胡编乱造,谁也不能戳穿。 上仙轻轻点头,算作回答。 她家上仙就是可爱,从来不随便怀疑什么。 “桃夭。” “在,师尊~” “丹丘说,为师离山一月余,你不是在四危山,便是在去四危山的路上。” “……”该死的大师兄,小人! 眼看上仙目色沉沉,她急忙为自己的游手好闲做解释:“师尊,你不在山中,我实在太过思念,以至于根本不能好好修行。” “既如此,为师放你下山。” “……”男人啊,出去鬼混一趟,闻见了野花的香,便不记得家花的好,便就是上仙这等堪比真神的,也不能免俗。 “师尊,如今你不是回来了吗?弟子保证,从现在,不,从明天开始,一定好好修行,绝不偷懒。” “为何是明天?” 自然只能是明天。 有道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只要明日永不来,她便不算失信于上仙。 聪明如她! “桃夭,为师很失望。” 又失望? “为师愿意护你平安,是因为现如今的你,虽然修为浅薄却有上进心。若为师的维护只能令你不思进取,那为师不介意收回承诺。” “诶?”桃夭大急,“师尊,你是君子,君子一诺千金。” “承诺本该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那便不该承诺。” “……” 好想骂人! 当然,她只想骂诸如大师兄这等两面三刀的小人,若非他多嘴,上仙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不思进取? 只怕上仙心中的气愤,全是因为他。 唉…… 事到如今,抵死不认是不可能的,若她敢,桃夭以为,上仙很可能直接把她丢进建木,再不让她上销恨山。 大师兄说过,她这个上仙弟子的名分,除却她和上仙,昆仑无人承认。 正宫身份不定,由不得她肆意嚣张。 罢了。 “师尊尊——”桃夭抬手,猛地扑倒上仙脚边,伸手抱住了上仙小腿,“师尊尊,人家错了,人家就不该因为伤情而荒废修行,不该拿思念师尊尊为懒惰的借口,不该因为见不到师尊尊而茶不思饭不香,不该——” “桃夭——” “师尊尊,弟子发誓,明天开始,弟子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为何非要是明天?” 因为要给自己再搏一次的机会。 只要她今晚能拿下上仙,那明日一早,她就再不是一无是处的小妖。 “师尊尊,人家真得知错了。”桃夭抹泪,“师尊尊,人家日日去陪夫子用膳,哪里是真的贪恋美食? 人家是为了修心。 夫子说,于修者而言,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是需要破开的魔障,而最叫人不能放下的,便是情爱。 夫子还说,情爱是镜中花,水中月,抓不住,捞不着,不管多么深的情爱,都经不住物是人非。” 上仙颔首:“夫子说得极是。” 屁。 若是,何至于一千年过去了,上仙还是放不下北冥君? 当然这话,桃夭只敢在心里说:“弟子也觉得夫子说的极是,可情爱一事,若真这么容易被放下,便也不是叫人辗转反侧的情爱了。” 上仙微怔。 得,上仙又想起了北冥君。 “师尊尊,近来,弟子受夫子教导良多。是,弟子是不曾好好修行,但弟子并非只顾吃喝玩乐,弟子就是有些事总也想不明白。但现在,弟子想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师尊尊,弟子想和你告别。” 上仙错愕:“什么?” 这表情,是不是含着一些舍不得? 必定是有的。 所以说嘛,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越是面上看不出深浅,装作满不在乎的男人,内心越容易波涛汹涌。 “师尊尊,你别急,弟子是说,弟子想和美人儿上仙好好告别,从此以后只当师尊尊的乖徒儿。”说罢,桃夭起身,朝上仙郑重行礼,姿态之恭敬,从未有之,“弟子桃夭,恳请师尊成全。” 上仙静默片刻,而后问:“你想怎么告别?” 她家上仙就是可爱,除了人美,还容易骗,得亏这些年,他为了一个北冥君,自困销恨山,否则,这会儿他还指不定有多少个子子孙孙呢! “弟子想请师尊看一出戏。” “戏?” 桃夭长叹:“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弟子对师尊尊的一片情,尽在弟子写的那一出戏里,待戏演完了,情也就尽了。” 上仙沉默良久,答:“……好。” 欧耶~忽悠成功。 唉…… 逍遥游内,桃夭对着已有的本子叹气。 要为上仙演一出戏,本是她一早就有的打算,为此她没少琢磨北冥君的那本《无题》,然,她原景重现的英雄救美,因为李少恒的出现,而变得索然无味。 写好的本子不能用,她原也不是很着急,毕竟她和上仙来日方长,她抽空再重新写一出,也就是了。 可如今,因为大师兄的恶意告状,逼的她根本没时间再整一出,今夜她再不拿下上仙,明日便要继续苦哈哈的修行,想到上一回学飞行,她差点被冻到三级伤残,桃夭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今夜,不成功便成仁。 只是……该演什么? 桃夭将目光落在了灵宠白虎:“小白,今夜如果你能好好配合我,等我功成,我请你喝酒吃肉,如何啊?” “女人,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听得懂兽语?” “……” 这厮也是个固执的。 她要能承认,早承认了,还不是因为上仙说过,为了她的性命考量,她不该告诉任何人,或者妖,她是妖非人。 白虎彷佛洞悉了桃夭的想法,他说:“女人,我可以对妖王起誓,不会将你听得懂兽语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主人,陆离。” 桃夭不言。 誓言这种东西,她自来不信,也或许是因为,她每回发誓,都是骗人的? “罢了。”白虎摇摇头,“既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我便回四危山去了。” 眼看白虎要走,桃夭张口:“慢。” 白虎飞速回身,跃到桃夭身前:“女人,你果然听得懂兽语。” “……”她这时不时最快的毛病,到底还能不能治了? “女人,所以你为什么听得懂兽语,难道说,你是——” “小白!”桃夭怒,“我不过是要你帮个小忙,你却唧唧歪歪端得不爽快,你若不肯帮,便速速离去,难道我离了你,还办不成事吗?” “……” 话虽如此,桃夭多少觉得有些烦恼,若白虎和她一样,是个胡乱扯誓言的主,一回头就告诉陆离,她能和妖兽对话,她该怎么办? 是现在就拔了白虎的舌头,还是回头拿药毒哑陆离? “好,我帮你。” “诶?” “女人,我知道你要办大事,你放心,虽然我是陆离的灵宠,但我也是一只妖兽,所以,我知道孰轻孰轻。” “哈?” 什么叫它知道孰轻孰重?所以,什么是轻,什么是重?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人生如戏 华灯初上,夜色浓郁之际,关于今夜的放手一搏,桃夭已准备就绪,只等上仙一来,便拉开幕布。 今夜的销恨山上,夜空无星也无月,照亮逍遥游方寸小院的,是桃夭精心制作的纯白色的花灯。 埋在雪地里的花灯,白色灯罩被雪消融,只见荧黄色的灯光,幽幽闪烁。 此情此景,倒有几分天助她也的意味。 一千年前,上仙和北冥君的离别是在何年何月,桃夭无从考证,然,在她看来,任何的离别,发生在雪色满地的十二月,远比发生在春色浓郁的四月,更令人惆怅。 萧瑟的小院,无桌,独有一张椅。 此刻,椅凳尚且空置,上仙不曾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上仙才姗姗来迟,他一来,天空飘落的飞雪,便陡然间变成了鹅毛大雪。 上仙离山的一月余,虽销恨山也满山是雪,却极少下大雪,唯有上仙在山的日子,山中才风雪肆虐。 鹅卵石小径上,着一身和风雪同色的白衣的上仙,缓步而来。 桃夭端正姿态,袅袅立于戏台,眉眼轻勾,浅浅微笑。 “你来了。”没有上仙,没有师尊,独一个“你”字。 “……”上仙果然怔忪。 桃夭不识北冥君,但她曾经是个网文写手,关于一个文字爱好者有多么习惯于在笔下的文字里夹带私货,她最是清楚。 所以,上仙不在山中的一月余,她除了做厨娘,写一堆乱七八糟的本子,便是窝在景醉读北冥君。 是的,北冥君。 与其说景醉里收藏的是祁夜大陆数千年的话本,不如说,里面藏着一个鲜活的北冥君。 一个鲜活的人,她以为,也该是一个爱穿艳色衣裳的人,譬如,最艳丽的正红色。 “师尊尊,弟子穿这样,好看吗?” 上仙稍稍回神:“好看,却不合适。” 桃夭勾唇。 于她而言,穿正红色的嫁衣,自然不合适。 但今晚,她是她,又不只是她。 “会吗?”桃夭轻撩步摇,一派天真懵懂样。 英雄救美她是演不成了,现在她要演的,是北冥君最后留下的《无题》。 一千年过去了,上仙无数次独自一人坐在景醉的桃花灯下,一遍又一遍地回味没有结局的《无题》,他是不是也会想,如果北冥君还活着,故事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一定会。 所以今夜,桃夭将为《无题》,貂尾续狗。 “师尊尊,请坐。” “嗯。” 唯一的看客落了座,大戏便该开场。桃夭回身,将遮住戏台的幕布,猛地拉开。 这是一间婚房。 深红的卧榻上铺满了无数的桂圆和红枣,一侧案台,两只艳红色的喜烛火光灼灼,桃夭从衣袖中抽出一方红帕,遮住了满头珠钗。 她坐到卧榻旁。 身后,喜庆的唢呐声起。 化身新娘的桃夭,喜滋滋地说:“仙君,奴家半生喧嚣,从不觉寂寞,却在遇到仙君你的刹那,才知此生若不能与你同眠,便将永堕孤独。所幸,奴与仙君有缘,将于今日喜结连理,从此天上地下,远不分离。” 话音落,唢呐声渐消,哀怨的琵琶声渐起。 坐于卧榻前的新娘,藏于红色喜服衣袖下的指尖轻掐,她甚至偷偷掀开盖头一角,担忧的眼眸略惊慌地窥探着门外。 门外寂静,她的仙君,久久不来。 坐定的新娘开始显现出着急,她一再伸手,想要掀开盖头,然,她并没有。 对于新嫁娘而言,若自己掀开盖头,便是极大的不吉利,所以,新娘哪怕很着急,也只喃喃:“仙君,你莫不是后悔了,否则何以吉时已过,你还不现身?” 窗外,喧嚣的唢呐声几乎快听不见,哀怨的琵琶声却骤然转急。 新娘等不住,猛地揭下盖头,她甚至慌得站了起来,只见她一边快步走到房门前,一边小声的嘀咕:“仙君,我们说好的,此生既不生离,也不死别。 若你负了我,我该如何活下去?不,若你不来,我何必活下去?若你不来,我便一头撞死在喜房——” 轰隆——天空响起一声巨大的滚雷声。 厚厚云层里,煞白的闪电一道滚着一道,声势浩荡地向红色的喜房逼近,立在门前盼新郎的新娘,惊恐而骇然地抬眸。 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高处坠落,跌进红色的喜院。 然,坠落的人影,在砸进雪色里,忽而变成一片薄薄的纸。 “……”情绪正激昂的桃夭目瞪口呆,怒不可遏地朝立在云端,头话要讲道理。你的薄衣乃火山云丝所作,我的白毛却是普通白毛。再说,到底是我不耐寒,还是销恨山该死的冷?” “呵。” 桃夭冷笑。 她都快气炸了! 拿捏氛围又多难,况且她又不是专业的演员,想怎么调动情绪就怎么调动情绪。 刚才这一幕,多好的煽情时刻,她正要好好对纸片人诉衷肠,却不想遭一只妖兽打断,搞得这会儿她是哭不得,怒不得,全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喵的。 然,事已至此,她能如何? 桃夭准备再和上仙道歉,然,这一刻的上仙,眼眸却落在云端,而被上仙目光锁死的灵宠白虎,正裹着自己趴在云上瑟瑟发抖。 是杀意。 上仙要杀白虎。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戏如人生 不是销恨山太冷,而是上仙的杀意让白虎落下的那片云,变成了极寒地狱,所以它才会受不住。 察觉真相的桃夭,觉得既惊又骇。 若是旁人要杀小白,她无须惊,因为之于人而言,恨意已经深埋骨血,杀妖之于他们,没有对错,却是必须要做的事。 可上仙不是。 他不轻易杀妖,他甚至将妖和妖兽的残骸埋在不周山下,对上仙而言,妖和人,或许都是平等的生灵。 正是因为桃夭知道这一点,她才觉得骇。 对妖心怀悲悯的上仙,只因为入了戏,便不由自主地升腾起杀意,北冥君的死,到底让他有多痛? 嫉妒吗? 怎能不嫉妒。 谁都想要永恒不变的爱,可世间痴情人无数,却有多少人能守住永恒不变?之与她的上仙,伊人早已逝去,他却固执地留在过去,不肯离开。 这是对死者最浪漫的告白,也是对生者最残酷的执着。 眼看云端上的白虎要被冻得跌下云层,桃夭想起夫子走前的谆谆嘱托,要她好好照顾白虎,她赶忙拎起喜服,冲到上仙跟前。 “师尊尊!” 上仙错愕垂眸,目光落在桃夭脸上,片刻后,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桃夭的脸,然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凑到离桃夭脸颊一寸处,却堪堪停下。 这是桃夭第一次清楚明确地看见了上仙眼底的悲伤,浓郁地,好像无论怎样都不能被化开的悲伤。 她不喜欢悲伤如霜的上仙,于是,她向前挪了半寸,让自己的脸贴上了上仙的手,上仙猝然惊醒,随即猛地后退。 “桃——桃夭?” 这是一个疑问句,而非一个肯定句。 决定续写《无题》,是她在一场自我总结后,关于如何提升内力,想出的最好解决方法。若上仙看她只是她,那么上仙是不可能对她下手的。 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所以,她才想让自己尽可能地成为北冥君,甚至能让上仙产生疑惑,怀疑她或许真是北冥君的转世。 如果能做到,甚至不用她主动谋划什么,上仙便会自然而然地走近她。 毕竟,内因才是决定一切的本源动力。 从上仙的表现来看,她做得很好,比她预想的效果还要好,甚至是……太好了。 她应该觉得高兴,觉得满足,觉得梦想即将实现的快慰,但事实是,她既没有觉得高兴,也没有觉得满足,她甚至觉得今晚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云上,冻得快要死的白虎不耐烦地怒吼:“女人,你到底还演不演?你如果不想演了,老子就跳下来了,老子不想被冻死!” “演!”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是为了生存,可以无限度地忍受被虐待,却不是因为她真的喜欢被虐待。上仙再好,那也不过是她欢脱人生的一条跳板。 等她得到了上仙的人,此刻回旋在心底的混乱,便会彻底消失。 对此,她深信不疑。 然,上仙敛眉,藏起一切思绪,他对桃夭言道:“天色已晚,桃夭,今夜便到这里吧。” 那怎么能行?! 桃夭又一次飞扑到上仙脚边,这回因为他是坐着,所以桃夭直接抱住了上仙大腿,修长的,令人血脉喷涨的大腿。 “师尊尊,你明明答应了人家,让人家好好和你告别的,你身为人家的师尊,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若你真要狠心对弟子出尔反尔,那弟子也要效仿师尊,出尔反尔,先前答应师尊要好好修行的话,弟子收回。” 上仙被堵得不能答,若叫她来形容,此刻上仙心底,只有两个字,无语。 桃夭哪管上仙是不是无语,为了留住上仙,满脸泪痕的桃夭抬眸,一双滚圆的眼珠子闪烁着小鹿般楚楚可怜的泪光,深情而专注地看着上仙。 她曾多次对镜自照,这般哭诉的她,最是惹人心疼:“师尊尊,是人家演得不好吗?” “……”上仙叹,叹息有无奈,还有一些桃夭品不出来的复杂情绪,“没有,你演得很好。” 那是,她可是未来的金鸡奖影后。 “既弟子演得好,师尊为何要走?”说罢,桃夭固执地看着上仙,想要他给出一个确定又合理的回答。 这是她和上仙的拉扯战,她赢了,上仙便会留下,将这出戏看到最后,她若不能赢,那么上仙就要走。 所以,她不能输。 被桃夭紧紧锁住目光的上仙,率先败下阵,错开了眼:“桃夭,是不是为师看完你的戏,你便真得能好好修行?” 这个嘛……谁知道呢? 不管真相如何,态度总是要有的,所以桃夭毫不心虚地点点头,且是重重点头:“师尊,弟子的人品你还不相信吗?弟子保证,只要你让弟子好好演完今天的戏,弟子一定彻底和过去告别,从此专心修行,争取早日走上妖生巅峰。” 片刻后,上仙为难不消,却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上仙一应,桃夭便飞速起身,用此生最快地速度冲到纸片人身边,然后抱着他,张嘴欲言。 她要说……什么来着? 角色分裂的桃夭不得不悄悄拾雪,狠狠抹在脸上,等眼眶挂下两串水珠,她的感觉回来了—— 泪落个不停的新娘,轻轻勾起嘴角,对躺在雪地,还在看她的仙君,露出一个满足又哀伤的笑:“仙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儿家,若非遇到你,这一生也不过如此。 不知生,许已死,寡然无味。 我曾畅想过未来,那时的你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为茶米油盐日复一日忙碌,虽平淡,却满足。 我以为,这便是诗词中说的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然,我却不知,你是仙,羡不得鸳鸯,我若知道——” 话音骤断。 新娘说不下去了。 衰弱的仙君抬手,努力勾住新娘的手,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衰竭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一句话。 泪流不止的新娘,勉力勾出一个算不得笑的笑,朝仙君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无悔,所以你也要知道,我亦无怨。” 说罢,新娘松开了新郎。 她缓缓起身,这一次,她没有提起喜服,因为喜服会不会被雪染脏,已然不再重要。厚重的长裙,因为新娘的抬步,在雪地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拖痕。 新娘抬眸:“天蓬元帅,我的命,你可以拿走,但仙君的命,请你务必留下。” 要杀人的天蓬元帅破天荒地反问新娘:“凡人,你不再想想?” 彷佛他希望新娘能反悔。 但新娘没有如他所愿,她只摇摇头:“不必了,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很好。” “好?” 新娘笑笑,她知道神仙不会懂,她也不在意神仙能不能懂,她只是将目光深深地,沉沉地落在今夜的唯一看客:“一生能真心恋上一个人,能和一个人许下白头之约,能为一个人割舍生命,这样圆满的人生,还有什么不好的?” 桃夭既能猜出上仙对北冥君满含歉疚,那自然也能猜出,北冥君许是为上仙而死。心爱的人,为了救自己而死,这对活下来的那只苦命鸳鸯,该是多大的冲击和痛苦? 若易地而处,她是上仙,必定会在午夜梦回里,抓着梦里的残影,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你有没有后悔过? 看,她又猜对了。 因为上仙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眼眸里全是迫切的渴望,他的身躯甚至因为过度迫切而微微前倾。 桃夭抿唇,十指掐掌心,她告诉自己,接着便是今晚最重要的一场,能不能一举拿下上仙,就在于此了。 景醉的一个书架暗处,那斑驳的木板上,悄悄被人刻下了一段文字,这段文字,是桃夭无意发现的,是北冥君留给上仙的。 “生命若能被衡量,寿命是长度,经历是广度,对神仙而言,长度是不必费心谋划便可以得到的东西,所以,神仙甚少在意广度。 可我不是庸俗的神仙。 比起星光永远闪耀,却一成不变的明媚夜色,我更渴望无尽幽暗里一闪而过的火树银花,尽管短暂,却刻骨铭心。” 说罢,她转身,回看躺在雪地里,已然不能动弹的仙君,而后,她轻轻拔下头上那根最长最美也最锋利的珠钗。 “仙君,此生你我能相知相识,我无恨无怨亦无悔,若还有来生,望你我还能再相见,还能相知相识。” 话将尽,她便猛地反手,欲将珠钗刺入胸膛。 然,她未能将珠钗扎进前胸,因为上仙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紧到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要被上仙捏碎了。 而后,上仙抱住了她,在她的耳侧轻喃:“北冥,不要。” 她成功了。 此时不顺水推舟,更待何时?桃夭打算动手,撕了上仙的衣襟,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和上仙来一场畅快的户外运动。 突然,一滴冰冷的眼泪,滴进了她的脖颈。 上仙……哭了? 是个人,自然都会哭,譬如她,不知为了生存大事,哭过多少回。 可上仙不同,这个人已经站到人族的巅峰,便是再强悍的人修见了他,也得恭敬地行礼,喊一声“景之上仙”。 他无须哭,除非,他已痛到无可抑制。 此刻的桃夭,之于上仙而言,彻底和他记忆里的北冥君重叠。而这个结果,便是桃夭想要谋划的。 现在,她若足够聪明,足够冷静,就该立刻拿出藏于衣袖里的丹药,送到上仙唇边。她甚至不用告诉上仙,这丹药是什么,当她是北冥君的上仙,便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只要上仙吞了,那么自她登上销恨山起便开始的谋划的一切,就能成为现实。 可为什么,她无法动弹? 无论是桃夭,还是上仙,仿佛都被什么人定住了身,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在狂风暴雪中紧紧拥抱。 她的心底,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说,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 桃夭苦笑着,对自己说了一声:罢了…… 为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动摇,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便当她今夜的谋划又一次失败,待来日她再重新计划一次,卷土重来,也就是了。 正当桃夭如此自我慰藉的时候,一道银光自云上猛地冲下,银光来得极快,目标直指上仙后背。 上仙还抱着桃夭,一动不动。 只怕他根本不知道,有一道银光向他逼近。若他不避,必将被击穿。 电光火石间,桃夭没有半丝犹豫,她用尽全力,推开了上仙。银光逼近她的那一刻,她于心底怒骂:桃夭,你个蠢货!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师徒之爱? 上仙被推开,桃夭便成为了银光的攻击对象。 死生一瞬间,她先是自嘲,难道她和阎王爷有约,所以才能如此频繁地遭遇将死时刻?然后她又想,这样的死法委实有些出乎意料。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必定是死于什么人之手,却绝不可能是自己主动寻死,毕竟,她实在贪生怕死。 所以,她为什么要推开上仙? 罢了……这还有什么重要地吗?反正,她要死了。 然,死亡并没有来。 回神的上仙骤然挥动衣袖,化作银光的白虎,被弹飞了出去。 弹飞的白虎撞上一棵桃树,桃树断了,它继续撞上第二棵桃树,桃树又断了,它便继续撞第三棵,第四棵…… 白虎就这么一路撞下去,一连撞断了九十棵桃树,若非九十棵桃树后是悬崖峭壁,许它还要接着撞下去。 白虎被一颗断树挂住,凄凄惨惨地趴在断崖边。 这一幕,叫桃夭看得目瞪口呆。 然,上仙并未就此停下,只见他一个纵步,落到飞出许多远的白虎身前。 上仙该不是要大开杀戒吧? 桃夭急忙爬起,冲了上去。 白虎是陆离的灵宠,且是夫子交给她好生照顾的,万一死在销恨山,她该怎么交待? 断树下,血色淋漓的白虎一边口吐鲜血,一边虚弱又倔强地反问:“景之上仙,你莫不是要杀妖?” 上仙不言。 “也是,对你景之上仙而言,区区妖兽的命从来不值一提,你曾不知杀过多少,也将不知再杀多少!” 上仙没有说话,但衣袖下的手,却已经轻轻蜷起。 她的上仙,正杀意汹涌,然,即便白虎如此挑衅,他也没有因为杀意而失控。这个人间第一强的修者,意外地尊重生命。 白虎昂首:“来啊,有本事你来杀啊!” 喵的,蠢笨主人养得妖兽也一样蠢笨透得都是什么欠抽的屁话,对这种不知好歹的臭妖,就不该手下留情! 还有,什么善恶到头皆有报,它这是在骂师尊你做尽天下恶事,这是赤果果的诽谤,你怎么能由得一只妖来诽谤?” “无妨,桃夭。” “有妨!有妨!有妨!”桃夭恨不能跳起摇一摇过分慈悲的上仙,“师尊,我知道你大度,可咱们不能没有限制的大度,否则,它便觉得自己的胡言都是真的!” 上仙勾唇,淡淡地笑了。 怒不可遏的桃夭,一瞬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顺毛了,她心跳加剧地看着上仙:“师尊,你笑了……” “桃夭,是真的。” 哈? 什么是真的? 是上仙真要杀了白虎?还是上仙曾经杀过许多妖兽?又或者是千年诅咒真的会带走上仙的性命? “我曾经杀过妖,很多,很多的妖。” “……”对这个世界,对她的上仙,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桃夭呆楞时,上仙抬手,将指尖的一点白光没入白虎眉间:“灵宠白虎,我在你身上下了一道禁制,这禁制不会要你性命,也不会伤你分毫,可若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这禁制便会顷刻间让你灰飞烟灭。” “什么?” “你说得对,于我而言,一只妖兽的命,无足轻重。然,桃夭是我的弟子,只要我在,我便不能允许三界之中任何存在伤她性命。” “即便……她是一只妖?” “嗯。” “……”白虎怔然,它神色复杂地看了桃夭一眼,然后它说,“景之上仙,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感谢你。” “白虎,你可以走了。” 走? 走个屁。 就这种不识抬举的憨货,纵容就是一种不负责任,未免它以后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她有必要给它一次此生难忘的深刻教训。 “且慢。”桃夭走到伤重的白虎身边,笑眯眯地伸手,替它捋了捋沾血的毛,“小白啊,我对你掏心挖肺,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可你都做了什么? 你坏了我的好事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敢对我的师尊动了杀心,你简直罪无可恕。一想到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被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的内心就悲伤逆流成河。 所以,怎么能只有我一只妖悲伤呢?” “什么?” “我是说,只有我一只妖受伤的世界,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说罢,桃夭将衣袖下的大补丸,塞进了白虎嘴里,“记得赶紧去找你的主人,说不定他也在等你~” 然后,她笑眯眯地抬脚,将白虎踹下了销恨山。 见白虎摔了出去,桃夭笑眯眯地转头,打算和她家上仙要个夸,毕竟为了维护上仙,她如此果决。 然,上仙面色冷冽。 她家上仙大体上是个冷淡的人,别说是寻常的喜怒哀乐,便是大起大落的情绪,他家上仙都是淡淡的。 但这一刻,断树残景中,上仙的眉目,冷到了极致。 “桃夭,你可知错?” “呃……” 倒不是她不想立刻认错,关键是她犯的错太多,以至于实在闹不清上仙问的是哪一条?若答应地太快,一步小心认错了,那岂不是平白多一条罪? “桃夭,你记住,为师既是你的师尊,便任何时候都不需要你来救。何况,现在的你,什么修为都没有,若将才为师出手地稍稍晚上一步,你便会被白虎——” 上仙的话,没有说完。 桃夭知道,他想说的是,如果他出手出得晚一步,她便小命休矣。 不过一句寻常的话,为何说不出? 桃夭欲笑,打算用她一惯的嘻嘻哈哈错开话题,可到嘴的话卡在唇齿边,怎么都吐不出去。因为上仙的眼眸在颤抖。 尽管颤抖地很轻。 上仙是在害怕吗?是怕她会死?还是会怕她像是北冥君一般,叫他眼睁睁地看着死了? 桃夭敛眉。 她真是一个坏东西,明知道北冥君是上仙不能被人触碰的伤口,却一再地利用北冥君来勾搭他。 如今,上仙越看她越像是北冥君,以至于越发地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却反而开始计较,上仙为什么要对北冥君难以割舍?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桃夭,为师说过,你是妖的事实,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不能让除了你和为师以外的旁人知道。 可你并未将为师的话放在心上。 是,为师明白,你是一只妖,故而你想怜惜你的同族,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它们,这不是错,甚至是一种难得珍贵的品质。 可是桃夭,作为你的师尊,为师有自己的私心,为师不想阻拦你和妖族亲近,但为师希望你时刻将自己放在心上,莫要为自己惹上不必要的危险。” 是为了她。 桃夭因此而诺诺,上仙为她,自是叫她喜不自禁,可说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却是无的放矢,她掐着手指,低不可闻地反驳:“小白发过誓,它说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誓言这种东西,你也信?” “哈?”桃夭抬眸。 她莫不是听错了吧?她家上仙居然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誓言不可信? 虽说这是真话,可是哪有一个人肯直白地说出来?且上仙是师尊,是叫昆仑十余万修者敬重的天下第一,怎么能说誓言不能信? 再说,她终归还是他的弟子,便就是不靠谱如岑夫子,桃夭都怀疑,他能不能对着学生说出这么一句话?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山有木兮 上仙略略侧身,不愿意叫桃夭看见他的眼睛:“桃夭,为师的意思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虎终归是陆离的灵宠,它虽碍于人兽有别,不能将你是妖的事实告诉别人,却还是可以告诉契约者。 若它违背誓言,告诉了陆离,你当如何?” 这些话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桃夭急忙错身两步,又和上仙正对:“师尊,你该不是不要我了吧?” “没有。” “既没有,为何要说这么吓人的话?是,白虎是可以告诉陆离,可那又怎样?只要师尊肯护着弟子,弟子定然无碍啊。” “那若……为师不在了呢?” “——” 天,是不是变得更冷了? 桃夭完全听不懂上仙的话,但她飞速地思考,然后聪明如她,立刻明白,上仙的意思是,他又要离开销恨山,去什么别的地方了。 桃夭习惯性地猛扑,扒拉住上仙的小腿肚:“师尊尊,人家错了,人家发誓,再不会随便和妖攀谈了!” “……” “师尊尊,你不要走,不要丢下弟子一个人……销恨山太冷太寂寞,弟子舍不得师尊尊……” “罢了……”上仙幽幽长叹,伸手扶起桃夭,“桃夭,你是为师的弟子,若细论辈分,昆仑仙境除了一个夫子,谁也敌不过你,以后在人前,莫要时常这般作践自己,记得多给自己留些颜面,知道吗?” 好棒的上仙,她好感动。 “我……”桃夭试图狗血一把,让上仙感知她的感激涕零,她也习惯对上仙狗腿,毕竟他是她想要抱上的大腿嘛,可…… 不是这一刻。 她是妖,也曾经是一个人。 上辈子的她,是一个写尽天下情的可怜人,因为一切的喧嚣和热闹,都和她本人没有多少关联。 便是穿越到祁夜大陆,她心中最大的执着,也不过是抱上一根粗大腿,借助大腿的力量让自己变成强大不可欺。 与人结缘,生情这样的事,绝不在她的考量。 更别说是这一根被她精挑细选中的大腿,即便大腿君的心里没有一个放不下的故人,他也绝不是她敢奢望的情爱归宿。 可人心若能按照个人的意愿随意转圜,那也不会有人心易变这句话了。 “好了,子夜已至,你已将告别说尽,新的一天,为师将作为你的师尊,严苛地督促你继续修行。” “……师尊,也不用很严苛啦……” “桃夭,对为师来说,把你变成强悍不可欺,很重要。” “……” 夜色如凉中,上仙越走越远,渐渐没了踪影。立在逍遥游门前的桃夭,后知后觉地低喃:“既如此,你为何不让我给你暖床?” 戏台依旧,人已散场,所以她精心备下的这一出大戏,到底谋划出了什么? 疲累的桃夭,沉沉地倒进卧榻,再一睁开眼,便到了梦里。梦里的梧桐树下,红衣美人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惬意摇晃。 “小妖,想哭吗?” “哈?” “你若想哭,本尊把香肩借给你。” “谁要哭了?” “诶?”凰女满面诧异,“小妖,本尊若是你,必定是哭得不能自已,毕竟一回勾搭不成可以说是准备仓促,预谋不足。 可第二次勾搭还是以败北告终,便就是你作妖的大失败,所以,你怎么可以不哭呢?难道你不觉得丢妖至极吗?” “你——你——”她好气哦! 想当初,凰女只会拿火烧她,她是被烧的肉疼皮痛,可多烧几次,也就适应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可自打凰女说再也不烧她了,她的皮肉倒是哪里都不疼了,却是心脏连翻遭遇暴击,敢情大妖也懂杀人诛心的美学啊。 凰女见桃夭气结,又好心地补了一刀:“小妖,有道是,不听老妖言,吃亏在眼前。本尊好心劝你,让你养养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诱人些再动手。 结果你非要着急送死,全然不顾自己毫无吸引力的事实。结果呢,果然逃不过铩羽而归的落魄下场。 小妖啊小妖,你可真给妖族长脸!” 这一刻,桃夭为自己的无能留下了痛苦的眼泪,如果她不是无能,这会儿何至于只能听凰女冷嘲热讽,却不能拔了她的舌头。 凰女弹弹手指,不以为然地问:“生气了?” “哼。” “小妖,其实本尊真得不能理解你的脑回路?若说你一点不爱兮辰那厮,那你拿北冥君为铺垫,倒也说得过去。 可偏偏你春心萌动,早已为兮辰那厮欲罢不能,你居然扮作北冥君去勾搭他,你是蠢到了家吗?” “我——谁动心了?!” 凰女扶额:“罢了,你爱自欺欺人便继续自欺欺人,反正回头被情爱伤透了心不想活的妖,是你。” 切,说得她好像真关心她的生死一般。 关心? 桃夭抬眸,目光充满审视:“凰女小姐姐,你到底是希望我活着,还是死了?” “死了啊~” “那你还劝我?” “都是妖嘛,不能太过无情,再说,本尊又不急着夺舍,难道你急着被夺舍?” “……”桃夭转身,决定离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疯癫的凰女远一点。 “诶,这就走了?不再聊聊?” 桃夭转身:“凰女,白虎说,上仙曾杀妖无数?” “嗯。” “不可能!” 她家上仙对妖明明充满怜悯,怎么可能杀妖无数? “啧啧,当真是一只为爱痴狂的小妖啊~”凰女嘴角勾起,笑着叹息,然她的眼底却无半点笑意,“小妖,你从何而来,为何连妖族的过去都一无所知?” “自然是从幽都来。” “呵。”凰女不置可否地冷笑,随即神色越发冰寒道,“身为一只妖,你居然不知道谁曾经斩杀过妖,你居然不记得妖族的血海深仇? 也是,若非你不记得,又怎么可能沉沦在销恨山,想要和兮辰那厮生出真情来? 小妖啊小妖,好好去爱你的兮辰上仙,掏心挖肺地去爱他,待到有一天,他以剑指你的时候,你或许会想起,深埋在妖族骨血里的憎恨。” 若只白虎说些什么,或许不可信,可连凰女都言辞凿凿,那上仙曾经残杀过妖,便不只是无端地诽谤。 可上仙杀过妖,委实叫桃夭难以相信,因为凰女口中的上仙,和她认识的上仙,几乎不是一个人。 “凰——” “滚。” “……” “本尊现在心情极差,你若不想叫本尊烧一个体无完肤,便立刻滚蛋!” 滚就滚,谁还耐烦陪一个反复无常的老女人唠嗑?她不过一时脑热,想知道上仙的过去,都曾经经历过什么? 至于为什么开始想要知道,自然是为了第三次的勾引。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山中照旧是一地的冰寒,氛围也是照旧的冷清。虽上仙察觉建木所在,却未曾要求她拆除,桃夭也就假作不知。 鉴于她答应上仙要好好修行,便没有偷偷下山。只是,一连三十来天,桃夭都不曾看见上仙踪影。 简直像是他还没回来。 先前根据破书的指引,桃夭已经摸到了上仙的住所,然,上仙归来的第二天,桃夭打算夜探香闺时,却发现上仙的住所没了。 要不要这么防备唯一的徒弟? 桃夭一边叹着气,一边无意识地把玩烧着的蜡烛。 蜡烛烧了许久,又将火心四周的凹槽流满了油。桃夭勾唇,立刻将蜡烛横斜,腾空的蜡油化作泪珠,一颗颗地往下坠。 小妖,你够了—— “书小弟,销恨山寒凉,我怕你冻坏,这才要给你暖暖身。” 你是想给本书暖身吗?你是要谋杀本书! 桃夭横着蜡油,在书页上滴出了一个爱心:“好好地,我怎么舍得谋杀你?我明明在向你表达我最深沉的爱。” 得了,你不就是怪本书没有给你指路吗?! “哟。”桃夭阴阳怪气地冷笑,“破书,我真以为你变蠢了,所以不知道我的心思,原来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不给我引路。” 书页的爱心中间出现了一双拱手作揖的手:小妖,没有的事,本书和你,谁跟谁啊。 “书小弟,你知道有些爱作的凡人,没事就喜欢玩玩节食,瘦瘦身吧?我平日带着你走出走近,觉得颇为负累。 不如今天,我先把你撕下一两页,烧成灰,看看会不会影响你的智商?若不是,我回头再接着烧,如此,既帮着你减了肥,又让我减轻负担,一举两得。” 去泥马的一举两得,小妖,你还是妖吗?你简直比人还是人! “多谢夸奖。” 本书是在夸你吗…… “小妖,我懒得和你废话,你要再不给我指出师尊的住处,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妖,本书有句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 ……不当本书也要讲!小妖,你看看你自己,你可是一只妖,不是矫情的凡人。你还记得自己的抱负吗? “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要真记得就该知难而退! 桃夭气得把蜡烛整个儿丢在书页上,滚烫的蜡油顺着书页留到书夹缝,痛得整本书都扭曲了。 “破书,是我不记得自己的抱负,还是你忘了自己是一本什么书?!” 本书名《论灵宠的自我修养》,所以,本书真正面对的读者,是已经和修者建立灵宠关系的妖兽,而非你这样啥也不是的小妖! “……” 喵的。 桃夭一连点起十根蜡烛,然后全部往下滴,然,破书虽然被折腾地痛不欲生,却依旧不肯松口。 这玩意儿也是欺善怕恶啊。 罢了。 近午时,一只传讯纸鹤飞了进来,是她家师尊尊给她写来了情书!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魔族来信 桃夭嗤笑,嘲讽自己做起了白日梦,她家上仙怎么可能给她写情书? 她伸手,懒懒接过纸鹤,纸鹤落到她手里,化作一张平整的纸,纸上照例写着一段关于如何修行的文字。 她家上仙说要督促她修行,绝不是说说而已,可他的督促和她以为的全然不同。她以为上仙说的修行,会和先前学飞差不多,完全现身教学,却不想,事实和她以为的,相去甚远。 虽说先前的经历,算不得多美好,但她一边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一边又能沉静在上仙的美色里醉生梦死。 算是痛并快乐着, 然,如今她只有被折腾的痛,却是连美人的脸都见不着。 唉……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略过大段的修行讲解,桃夭直奔段落最末:桃夭,以上内容若有疑问,可留言给为师,为师定会为你解惑。 留言? 她和上仙是住在地球的南北两极吗?便就是住在南北两极,以上仙的修为,要来督促她也不过分分钟的事。 可上仙就是避而不见,且自那晚之后,已过去了足足一个月。有道是度日如年,这么一算,她已经不曾看见上仙三十年整! 桃夭痛苦地叹气,然后拿过笔,为了写什么寻思了半天。 昨日她写的是:师尊尊,你发梦了没? 前日她写的是:师尊尊,你晚上睡得如何? 前前日她写的是:师尊尊,你睡了吗? 所以今日,她该写什么?师尊尊,你醒了没? 片刻后,她落笔:师尊尊,弟子昨天发梦,梦里的师尊没有穿衣服,且还对弟子做出了不可描述之事。师尊尊,你想知道你都对弟子做了什么吗? 写完了话,纸张又化作纸鹤,飞出了逍遥游。 “一,二,三——”桃夭望着迅速飞走的纸鹤,随口念着数字,当念到第三声时,纸鹤嗖得一下,消失在虚空。 这就是她家本事滔天的上仙,连追纸鹤这样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下。 无趣啊无趣…… 百无聊赖的桃夭将将趴到桌上,却又见一只纸鹤飞了进来。 桃夭急忙抬头,莫非她家上仙破天荒给她回信了? 早知道黄色文字这么好用,她何必关心上仙睡得好不好?她就该翻出《春宫图三十二式》,每天照着临摹一页,说不得能激得上仙某火焚身,夜探她的香闺。 还是太保守了。 纸鹤没落下,桃夭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把纸鹤抓进手里,摊开纸张一看:桃夭,为师恭喜你修成辟谷。 …… 喵的! 她是修成功的吗? 所谓的辟谷,只要不吃,不死,都能修成。 不行。 再这么放任下去,别说一个月,说不得十年八年她都见不到上仙一面,若连面都见不着,还谈什么勾引? 桃夭决定出门闲晃,守株待兔,万一走着走着,撞见了上仙呢? 她没有撞见上仙,却撞见了一只黑羽红眼的鸟,鸟不知从何而来,一边碎碎念,一边左顾右盼。 “这里是销恨山吧?”黑鸟左顾右盼,一双脚丫子,稍稍沾着一点雪花,便嫌弃地直蹬脚,仿佛自己踩上的是什么烂狗屎。 片刻后,黑鸟咕哝:“应该是。魔王大人说过,销恨山终年是白雪,冷得能冻死一只鸟。魔王大人也真是,魔族那么多信使,非要叫我来给景之这厮送信,当真是大材小用。” 说罢,黑鸟高昂着头颅,看销恨山的眼神越发的不屑,仿佛叫它来到这里,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 避在桃花后的桃夭,已经摩拳擦掌,想要拔光黑鸟的毛,烤来下酒。 黑鸟又是一阵扑腾,犹如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桃夭一边冷笑,一边悄悄捏出一个雪球,然后,对着黑鸟的脑门,吧唧一下。 “啊——好痛——”黑鸟捂住脑门,吃痛地怒吼,“景之,是不是你?好一个昆仑上仙,居然如此无耻,简直令魔族不耻!” 魔? 这鸟不是妖吗? “景之,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 还真是一只蠢到了极致的笨鸟。 天降笨鸟来给她欺负,她又何必客气?再说,这厮一看就不是一只好鸟,活着也不过给鸟族抹黑,不如杀了。 桃夭捏出一个又一个雪球,朝着黑鸟一顿猛掷,愚蠢如它,竟然全然不知是谁在打它,除了抱头鼠窜,便是骂骂咧咧。 当桃夭将要丢出一颗巨大的雪球时,黑鸟扑腾着翅膀大喊:“对了对了,魔王大人的信能引路,景之,你等我等着!” 这鸟能寻到上仙? 桃夭默默放下雪球,打算观望一二,毕竟她出来闲晃的目的,便是找人。 鸟儿啄出一封黑色的书信,书信飞上半空,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黑鸟儿见此,全忘了被打得满头包,雄赳赳气昂昂地追在信后:“啦啦啦啦,我是一只可怜的小魔,被迫来做魔王大人的信使,来给丑陋的景之送信啊…… 啦啦啦……销恨山上全是恶心魔的冰冷白雪,也只有像是景之这等凶狠毒辣的人修才愿意住着啊…… 啦啦啦啦,我得赶紧把该死的信送走,快快乐乐地回去魔族,享受魔王大人的爱抚,啦啦啦啦……” 丑陋? 恶心? 凶狠毒辣? 桃夭真起了杀心。 一阵七歪八扭地追踪,桃夭看到黑鸟落在一棵离逍遥游不远的桃花树上:“景之上仙,你出来——” 将才还骂骂咧咧,真到了上仙门前,却又懂得称一句上仙,这破鸟不仅嘴贱,还很懂得见风使舵。 黑鸟说完话,一处院落便逐渐显露。 好家伙,难怪她走遍销恨山都找不到上仙的住所,合着上仙是把他的住所隐身了。 房子是露了原形,但上仙并未现身。 立在枝头的黑鸟撇撇嘴:“切,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居然对我一只魔王大人的信使魔摆谱,忒不讲礼数。” 桃夭勾唇,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一箭双雕的好主意,于是,她笑眯眯地跳了出去:“信使大人,你好啊。” “咦,你是谁?” “上仙弟子。” 黑色的鸟儿飞下枝头,围着桃夭好一阵飞:“你能听懂本大人说话?” “能啊。” “为什么?” “……”魔王大人派来的信使,委实不够聪明,知道她不该听得懂鸟语,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听懂? 上仙说过什么来着? 哦,不能把她是一只妖的事,叫别人知道。 “信使大人,因为我是一只妖,所以能听懂你说话。” “什——么——”黑鸟大惊,“不可能!你若是一只妖,便就是一只化身成人的妖,可自一千年起,妖族便再也没有妖了!” 桃夭笑笑,没有理会黑鸟的震惊。 她的目的,只在对她避而不见的上仙。上仙要躲,她没本事寻出来,既寻不出来,那又何必非要去寻? 她将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而后对黑鸟一字一句地说:“信使大人聪明,我就是如今妖族仅存的一只大妖。这么了不得的事,信使大人是不是该告诉魔王大人一声?” 黑鸟赶忙点头:“你说的对,本大人是该告诉魔王大人,若魔王大人听到这么一个大消息,一定会大大地赏赐本大人。” 黑鸟一边用像是看死人般地眼神看着桃夭,一边发出愉悦又得意的大笑:“待我将此消息告诉魔王大人,定能得到巨大的奖赏,咯咯咯——” 笑声嘎然而止,因为上仙打开了门,开门的瞬间,他便掐出一个手诀,一团冰火裹住仰天大笑的黑鸟,瞬间将它烧成了尸骨无存。 她就说,自己的计策是个绝妙的好计策,这不,讨人厌的黑鸟死了,上仙也显形了。 “桃夭,你在做什么?” “哈?” 一抬头,桃夭惊住,好一副出浴美人图,美到她口水泛滥,哗啦啦地从嘴角往下落,但桃夭全不在乎,她只盯着上仙看。 此刻的上仙,头发微湿,衣衫微解,细腰上的那根带子,只要拿手指轻轻一勾,便能彻底松开。 于是,桃夭很自觉地伸出了手。 “桃夭!” 手猛地一缩。 当真是小气的上仙,连饱一饱眼福这样的事,都不许。 上仙蹙眉,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说道:“桃夭,为师说过,你是妖的事实,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哦,所以上仙不是因为被轻薄而生气?早知道是这样,她干嘛要缩手,若不缩,此刻她是不是已经将上仙的春光一览无遗? 鼻子好热…… “桃夭,回答。” 回答什么? 桃夭前胸一挺,立刻规规矩矩道:“师尊尊,人家只是不小心说漏嘴,不是故意的。” 嗯,她不是故意,只是有心。 上仙瞪桃夭,桃夭无辜眨眼。 一阵对峙,上仙落败,他无奈叹息,垂眸看信,他一边读信,一边语重心长道:“此为鸦雀,虽也是妖兽一族,然早已归心魔族。” “哦。”管它是什么,她并不在意,她只想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勾开上仙的腰带。 上仙察桃夭的满不在乎,便厉声道:“今日为师若没有杀它,你是一只妖的事,便会立刻传遍魔鬼两族。 而近些年,魔鬼两族和人间明面交好,魔王为稳固两族关系,定会将你的事,告知六大修仙世家,届时,他们若来昆仑声讨,你待如何应对?” “有师尊在。” “……”上仙语塞,俨然说不出话。 本来嘛,只要上仙肯护着她,区区几个人间世家能耐她如何? “你……”上仙张口,话到嘴边,却在触及桃夭脸上的谄笑而吞了下去,久久之后,他扬了扬手里的信::“魔族有邀,为师需离开昆仑一段时日,这一次,为师去得可能有些久,你一人在山上,小心行事。” “诶?又要走?” 不是吧,同样的招数能不能别总用?虽说招数是个烂招数,但架不住好用啊…… 桃夭还在痛苦呻吟,想着能不能卖卖惨,把人留下,一抬头,上仙已然走出老远,且离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仓惶。 “师尊,别忘了把腰带系系紧——” “……”上仙一个踉跄,差点跌出去。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桃家变故 上仙一走,桃夭低迷了三天,破书说,以她的资质,本就不该肖想高攀,与其无谓的浪费时间,不如另起炉灶。 然,桃夭觉得,像上仙这样又粗又美的大腿,祁夜大陆不可能有第二根,她既遇到了最好的,干嘛要退而求其次? 就在桃夭忙着筹谋第三次勾引大计时,大师兄意外到访:“桃师妹,你家阿兄来了。” “谁?”难道是秃鹫九兄弟? “桃家人,你二哥。” “诶?”桃夭跳起,委实没料到会是已故桃幺的亲人。 她立刻紧张起来。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桃家二哥来昆仑,难道是来找她讨要妖丹的?若是,她该怎么诓骗过去? 大师兄观桃夭表情不佳,犹疑地问:“桃师妹,你什么表情,难道你二哥来访,你不欢迎,不欣喜?” 桃夭急忙勾唇,露出一个再欢喜不过的笑:“大师兄说得哪里话,我是太高兴了,以至于忘记了高兴。” 说完,桃夭故意将嘴角翘得更高些。 人已经上了昆仑,她不能明目张胆地把人赶走,不管怎么说,先去见一见,想法子把人忽悠回去。 挂着诡异的笑容,桃夭跟着大师兄,去了荼蘼殿。 偌大的荼蘼殿,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围成一个圈,将桃家牢牢二哥圈住。 而被围住的桃家二哥略显憔悴,一身锦缎虽不脏却皱巴巴的贴在身上,他耷拉着脑袋,似乎有些局促。原本保养甚好的白皙面容略显蜡黄,下巴上的胡须看着至少有五六天没有刮过。 难道是桃家出事了? “二哥?” “小幺儿!”桃家二哥急忙抬头,自二师兄和三师兄的缝隙中钻出,朝着桃夭冲了过来。 他一边尽力露出一个浅笑,一边上下打量桃夭:“到底是昆仑仙境会养人,小幺儿,你胖了。” 虽然赞昆仑会养人是句好话,但她怎么就胖了?她明明为情所困,吃不下睡不着。 桃夭刚打算怼二哥,却见对方欲言又止,眼神难掩焦急。 “小幺儿,家里出事了。” 果然。 看来想要把人忽悠回去,怕是行不通了。 “二哥,出什么事了?” 桃家二哥张嘴,话还没说出口,荼蘼殿内的四位师兄纷纷探头,目光炯炯,恨不能将四双耳朵黏到桃家二哥嘴边,如此骇人注目,叫他委实说不出话。 昆仑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人都太闲了。 “二哥,我们外面说话。” 她和桃家二哥的对话,还是别让无关紧要的人听见,若只有大师兄在,她到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大师兄虽然凶,但不聪明。 然,此间还有一个二师兄。 桃夭拽着桃家二哥要走,却被二师兄笑眯眯地拦住:“桃师妹,来者是客,昆仑不能失了礼数,你们说话,我们出去。” 四位师兄一步三回头,不甘不愿地退出大殿。 人一出去,桃家二哥便迫不及待地说:“小幺儿,阿爹没了,阿娘和大哥被族中长老关在牢里,只怕也难逃一死。” “怎么会?” 桃夭是真惊讶。 她虽对桃家的事知之不多,但她依稀记得,桃幺的父亲是这一任的桃家家主,一个家主居然能随随便便没了? 桃家二哥抹了抹微红的眼眶,强忍泪意道:“小幺儿,二哥没有胡说,都是真的。若非大哥以命相护,二哥跑不出来。” 这话的意思,是桃家人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桃家二哥伸手,死死捏住桃夭手臂,他捏得很紧,以至于桃夭痛得蹙紧眉头:“小幺儿,你真的没有偷拿禁物吗?” “没……没有。” 若叫桃家人狠辣至此,不惜残杀亲眷的原因,是因为一颗妖丹,那她怎么可能承认妖丹在她手里?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桃夭的话,令二哥彻底地六神无主,“小幺儿,桃家长老们一口咬定,禁物是你偷拿走的,可阿爹不肯认,才被族里打死。” 竟真是为了一颗妖丹。 妖丹之重,竟不惜叫桃家人自相残杀? “小幺儿,你若拿了禁物,便一定交给二哥,让二哥拿回去救阿娘和大哥。” 这叫她怎么说? 妖丹不是她拿的,但已经进了她的肚子,若能交还,她不是不肯还,她还不至于为了成妖,枉顾别人的性命。 可据她所知,除非将她剖膛破肚,否则,她是交不出桃家禁物的。 “二哥,我真的没拿禁物,你相信我。” “我……”桃家二哥颓然捂眼,悲戚痛哭,“若你没拿,若我找不回禁物,阿娘和大哥该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打死吗?” 不能。 “二哥,桃家人不能不讲理。别说我没拿禁物,便就是我拿了,也是我一个人的错,桃家凭什么作践阿爹和阿娘?” “是啊,你说得对,这事儿可不就是没有半点道理吗?”桃家二哥无奈苦笑,“就因为你去过禁地,可能和禁物被盗有关,阿爹就被夺走了家主之位,且不管阿爹怎么解释,都没用。 做不得家主,阿爹不在乎,阿爹说,只要你能平安,便足以。阿爹还嘱咐我和大哥,你懒散,学不成什么,让我们专心修道,等有本事了把你接回桃家。” 桃夭不能言。 桃幺父母对她的爱,厚重如山,几乎叫她一个陌生人窒息。 她甚至不敢抬头正视桃家二哥。 即便,她没有偷盗桃家的禁物,然,禁物就在她的身上,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此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 她终归要做些什么。 “二哥,我不懂,便阿爹不是家主,也不能叫桃家随意打杀吧?” “不是随意。” “诶?” “七师姐出面作证,说亲眼看到你从禁地偷出了禁物。有了铁证,族里便要搜陶然居,阿爹不肯,才被大长老一剑封喉。” 七师姐? 增城外,真正的桃幺,曾被人一箭射死,那射死她的人,便是她的七师姐。 桃家二哥再言:“阿爹一死,本就病着的阿娘又被抓去严刑拷问,可阿娘誓死不屈,便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没多久,族里来抓我和大哥,是大哥掩护我,让我赶紧跑。大哥说,让我来昆仑找你,再不要回桃家去。 可——可小幺儿,那是阿娘和大哥啊,我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桃家折磨死,却躲在昆仑无动于衷呢?” 是不能,可——可她不是桃幺,她只是一只妖,一只没有多少修为的妖。 桃家二哥察觉到桃夭的冷淡,缓缓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他目光沉沉,几乎含着恨意问:“小幺儿,你该不是不想离开昆仑,你该不是不敢和二哥一起回家救阿娘和大哥吧?” “我——” 桃夭欲答,桃家二哥却陡然提高音量,撕心裂肺地问:“小幺儿,你可别忘了,阿爹会被打死,是因为一心要护着你,还有阿娘和大哥被囚禁被折磨,也是因为要护着你!他们对你这般好,你却要忘恩负义吗?” “不是的。”桃夭急忙上前半步,想要制住桃家二哥,否则,避在殿外的师兄们,该什么都听见了。“二哥,你别急,我没说不回去。” “骗人!”桃家二哥嘶吼,“桃幺,二哥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性,你根本不想回桃家,不想去救阿娘和大哥——” 这人已经因为惊惧,几欲疯狂。 荼蘼殿外,一二三四四位师兄你推我搡,拉拉扯扯地挤了进来,为首的二师兄扬着一张欠抽的小脸,嚷嚷:“诶呀呀,这是怎么了?好歹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桃家二哥抹泪,别过脸:“没什么好说的。是我来错了地方,还以为你入了昆仑,能稍稍懂得做人的道理,却不想你比过去更自私了。 也是,你一心想上昆仑,如今成了愿,哪里还顾得上桃家如何?你不回去桃家,我自己回去,便是死,我也要和阿娘和大哥死在一处!” 说罢,桃家二哥决然转身,将要冲出荼蘼殿。 四师兄眼明手疾,拽住桃家二哥,而后严肃地对桃夭说:“桃师妹,你是昆仑弟子,切莫辱没了昆仑的名声。” “……”事情已然脱轨。 这会儿就算她聪明盖世,也没办法说出一个万全的借口,毕竟昆仑山的人都知道,她桃夭上昆仑,是为避祸。 如今,家中亲人为护她,父已死,母和兄危在旦夕,但凡她还是一个人,便决不能留在山中,坐视不理。 “四师兄,我没有。” “哼。”四师兄冷嗤,却是不信。 三师兄见四师兄面色凛冽,急忙打圆场:“老四,别吓坏桃师妹。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已经被家里的事情吓傻了。她不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你却还骂她要辱没昆仑名声,岂非雪上加霜?” “我——” “就是,就是。”二师兄急忙颔首,“老四,你也不想想,能被景之上仙看上的桃师妹,有可能是辱没昆仑仙境的无耻之徒吗?” 话说到这里,她已经彻底没有退路。 她虽然是一只妖,但她也是凡人桃幺,她既占了她的名,桃幺的因果便会落在她的头上,她躲不掉。 避无可避,那就迎难而上吧。 桃夭勾唇,可怜兮兮地看着桃家二哥:“二哥,连二师兄和三师兄都明白的事,你作为我的二哥,便这么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子吗? 阿娘和大哥受累,我怎么可能真不管不顾?只是,现在的我在景之上仙跟前伺候,能不能回桃家,你总要等我问一问上仙,是不是?” 桃家二哥惊诧:“你真去了景之上仙身边?” “嗯。” “太好了,小幺儿!你若得了景之上仙青睐,便就算狠辣如桃家人,也不敢对你如何!” 只怕未必。 四师兄说得好,叫她不要辱没昆仑威名,可昆仑威名之于人间还剩下多少,恐怕已经是个未知数。 她是上了销恨山,成了上仙的身边人,但这种聊胜于无的名声,连昆仑修者都没当回事,何况是对连自己亲人都能随便斩杀的桃家人? 桃家二哥,当真有些天真了。 桃夭带着唯一的希望看大师兄,昆仑有规矩,山中人不得准许,不得私自下山,她能不能下山,还得看大师兄。 大师兄十分恨她,说不得会夹带私心,不肯放她下山。 然,她错估了大师兄的正直和无私:“桃师妹,你放心,我立刻传讯给上仙,想来上仙不会不肯。 便上仙不肯,有大师兄在,桃师妹也尽管先斩后奏,若将来上仙问起,做师兄的为师妹一力承担。” “……谢大师兄。” 大师兄颔首,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桃师妹,此去桃家,你不必心急,想留多久留多久,定要将家中事情完全办妥。” 呵,这根本是不希望她再回山啊。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夫子的关爱 下山的事,几乎是定下了,毕竟大师兄已经夸下海口,便就是上仙不同意,他也会送她下山去。 但该走的流程不能少,大师兄当仁不让,说要将桃家的事,一五一十地报信于上仙,于是,在得到上仙确切回复前,桃夭和二哥还需再多等一会儿。 二师兄慧眼,看出桃家二哥一路风尘仆仆,又惊又惧,已然伤到了身体,便热情又不容人拒绝地领着桃家二哥去洗漱和治伤。 剩下三师兄和四师兄,一个说要去给大师兄搭把手,一个说要去给二师兄帮个忙,偌大的荼靡殿,只剩下了桃夭。 她笑笑,不以为意地出了荼蘼殿,随手从石缝里摘下一根狗尾巴草,一边叼在嘴里,一边走到山边悬崖,忧伤望天。 以她和桃家二哥的能耐,此去桃家,落得的下场无非只有两个,一个是死得全尸尚在,一个是被人大卸八块。 她这个假货,死于后者的可能性,远大于前者。 “小道友?” 抬眸一看,岑夫子带着陆离,从云端飘然而落。 二人将一落下悬崖,陆离看也不肯看桃夭,转头便要走,却被夫子一把拽住衣袖,强硬地拖到桃夭跟前。 岑夫子勾唇:“听闻小道友要下山?” “嗯。” “听闻小道友此去不知归期?” “……” 需要笑得这般兴高采烈和迫不及待吗?便她桃夭在山上没做过多少好事,起码对老吃货还是很不错的吧? 合着到头来,连老吃货也着急赶她走? 天理何在! “小道友,咱们昆仑山上的修者,虽说平日极少玩在一处,但却是难得的兄友弟恭。如今你要走,是不是该将山中未了的孽债了结一下,免得——呵呵呵……” 喵的!这是觉得她此去必死无疑吗?! 还有,什么时候昆仑山上讲兄友弟恭了?要能有,她何至于落得留都留不住的下场? 桃夭怒而拔出狗尾巴草,重重往岑夫子脸上丢:“老货,你什么意思?” 岑夫子错开半步,乐呵呵地回:“我是说,你和陆离小弟子的恩怨,是不是在走之前解一解?毕竟先前的事,已经严重影响了陆离小弟子的道心。” 哈? 桃夭眼神一眯,上下打量面色极臭,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的陆离。 严重影响? 难道说,陆离真被夺去了贞操?所以,是谁夺去了他的贞操?人?或是……虎? 恶劣的心情,因为多了一个倒霉的人,稍稍有了两分暖意。 然,她觉自己和陆离同病相怜,陆离却不是。 只见被桃夭审视的陆离,猛地抬眸,狠狠瞪住桃夭,那双彪火的眼眸里,盛满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的憎恶。 看来是虎不是人。 啧啧,可怜,真可怜。 陆离扒拉岑夫子的手,想要挣脱束缚,可惜,夫子抓得委实紧,叫他怎么都扒不开:“夫子,弟子还有事,请您松手。” 岑夫子摇摇头,神色既庄重又肃穆:“小陆儿,你别倔。虽说发生的事叫你难以启齿,不想面对,但不面对便是逃避,对修者来说,任何逃避都会在你心里变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将让你修为永远止步。” “弟子——”陆离委屈地撇撇嘴,竟是双眼含泪,却是说不出话来。 眼看陆离委屈的像是一个孩子,桃夭多少觉得有些愧疚,虽说害他失去贞操的罪魁祸首,并非她。 “好啦,好啦,夫子都明白。”岑夫子安慰地拍拍陆离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 小陆儿,听夫子的,勇敢地正视过去,好好面对小道友,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门,没有过不去的冤。” 陆离不说话,但也没有表示非要走。 见此,岑夫子才放心地松开陆离,蹭到桃夭身边:“小道友,人我交给你了,你可得同他好好道歉,毕竟那么大的委屈,你不能叫他白受。” 道歉不是问题,主要是,陆离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若不能清楚明确地知道,她也不好拿捏道歉的尺度。 “敢问夫子,陆师兄受了什么委屈?” “呃……”岑夫子摸摸眉毛,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你猜。” “……” 眼看岑夫子要溜,桃夭一脚踩住夫子的脚。 “痛,痛,痛——” 夫子叫得越大声,桃夭踩得越发狠:“老货,你也好意思走?!陆师兄的事,能全怨我吗?那药可是你亲自喂进去的! 我告诉你,今天的事,你要敢全丢给我,万一日后我能活着回山,你别指望我再给你做一口好吃的!” “……”岑夫子吃痛地眨眨眼,衡量再三后说,“小道友,你也知道此去恐性命不保哦?” 废话! 桃家二哥的狼狈模样她是亲眼所见,外加桃幺的生父更是被桃家人斩杀,连一个昔日家主都能死得这么轻飘飘,何况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辈? “小道友不想死?” 桃夭的回答,是倾尽全力地将身心重量全部都放到了踩住岑夫子的脚上。 岑夫子哀嚎:“嘶——轻点,你把我踩瘸了,谁还能帮你?” “诶?你要帮我?” 岑夫子急点头:“小道友,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一盅佛跳墙我还没尝到滋味,又哪里舍得看你死?” 这话一出,桃夭倒是定心了。 老货是真好吃,约莫也是昆仑山上唯一可能真心舍不得她的人。 “小道友,赶紧把你的脚挪开。” 桃夭不动,从容道:“那不行,等你说了救命良方,我再松不迟。” “……”岑夫子摇摇头,痛苦地叹息两声,“你这小道友,本事呢,是真没有,向上的心呢,也是没有。唯独一颗脑子没有白长。” “谬赞。” “是赞你吗?!”岑夫子吹胡子瞪眼睛,无奈地继续龇牙咧嘴道,“桃家人办事是心狠手辣,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懂得审时度势。你在昆仑不招人待见的事,除了你知昆仑山的人知,别人可未必知道。” 桃夭眯眼,若有所悟。 说到这里的岑夫子努努嘴,示意桃夭看陆离:“小道友,不管怎么说,你是上仙的身边人,丹丘再恨你,那打狗也要看主人。” “狗……” 岑夫子睨桃夭:“都什么时候了,小道友还计较这等小事?” “是是是,我是不该计较。” 喵的,只要能活着,做狗怎么了?再说,昆仑上下有多少眼红的弟子想做上仙的狗还没机会呢。 能做上仙的狗,她骄傲! 岑夫子一边努力抽回脚,一边慢悠悠地建言:“小道友,你不妨试着和丹丘开口,要个人陪你同去桃家。” 桃夭蹙眉,有些嫌弃地问:“陆师兄?” 岑夫子捋着胡须反问:“小陆儿不好?” 倒也不是。 毕竟本事大的,她驱使不动,像陆离这样不上不下的,约莫是她最好的选择。 看桃夭秒懂,夫子满意地点点头:“小道友,虽昆仑有十万余修者,但因为上一回的擂台赛,大半还窝在房里闭关养伤。 至于那些个能动弹的,多少因为你上了销恨山而心中不快,便就是肯答应陪你下山,也未必能真心护你性命。” 说着,岑夫子再次将目光落在陆离身上:“你以为我真是叫你给小陆儿赔罪吗?不,我是给你送救命恩人。咱们小陆儿,虽说辈分不高,但本事不低,最最重要的是,他好骗啊!” 听夫子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难怪人都说,姜是老的辣,诚不我欺也。 “要道歉?” 岑夫子急点头:“小道友,咱们做人不能太诛心,是不是?小陆儿待你不薄,结果你差点害他被——” “差点?”桃夭砸吧砸吧嘴巴,“敢情没事啊。” 岑夫子长叹一口气,略表遗憾道:“我也觉得有点可惜。” 桃夭也跟着长叹。 “行了,人我给你送到了,怎么忽悠他为你所用,便不归我管。只一点,要你还能活着回来,记得多带些人间美食,听见没?” 桃夭立拍胸脯:“没问题!” 虽老货好戏弄她,但关键时候,也只有老货最顶事。对这样真心待自己的人,她不介意多许几分真心。 夫子腾着云,蹭蹭蹭地飞走了。 山崖边桃夭卷起十二万分真诚的笑脸,弓着身,哈着腰,向陆离赔罪:“陆师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哼。”陆离撇头,却是不肯说话。 桃夭懂,有些人就是喜欢矫情,面上看着不肯原谅她,其实心里也没多少气,否则夫子走了,他还能继续立着? 于是,她将头垂地更低,做足姿态,一边抹泪,一边哀言:“陆师兄,想必你也听说了,此去桃家,我多是有去无回,想到临死前还亏欠着陆师兄,我是死都不敢死。” 陆离面色转缓,有些傲娇地问:“你想让我陪你下山?” 她说了吗? 不,她还没说。 所以陆离急什么? 哦,他之所以恨她恨地要死,却还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他也想让她带他下山。 桃夭瞬间直起了身。 也是,昆仑山这个地方,山好水好,看似什么都好,唯独进了山就不能下山,堪比蹲一场无期徒刑。 得,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老货是唯一对她真心的人,喵的,她根本是被老货摆了一道。 陆离虽然蠢,但不是蠢破天,那颗害他差点失身的丹药,是老货亲自喂他吃下去的,他便要恨谁,也该是老货首当其中。 合着老货为了平息弟子的怒火,维护自己为人师表的威严,早早承诺陆离,能劝得她带着他一同下山去。 高,真特么高。 不愧是一二三四危山的总夫子,其智慧之高妙,需要她好好学一学。 等不到回答的陆离,不耐烦道:“你到底是不是要下山?” “是是是,当然是。” 陆离微抬下巴,神情越发地高傲:“要我陪你下山,可以,但往桃家去的路上,你得听我的。” 呃…… 她倒不是不想听人的,能天天躺尸日日摆烂,曾经是她人生最大的梦想,只不过吧,陆离这厮貌似对自己没有清醒的认识,就他这颗容量不足的脑子,若全听他指挥,怕不是连他都要被桃家切成三段吧? 偏偏桃夭的忧伤陆离听不见,他还十分霸气地补了一句:“桃师妹,若你不能答应,那我绝不可能陪你下山。” “……”得,脑子不大,脾气很大。“行。” 这是不行也得行,谁叫她是真手无缚鸡之力。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山门饯别 这头桃夭刚刚和陆离达成协议,那头荼靡大殿上的大钟骤然被敲响:“duang——” 片刻的功夫,昆仑山上的修者,嗖嗖嗖地从四面八方往荼蘼殿方向来,不多时,荼蘼殿便聚集了上万人。 见此,桃夭急忙抬步奔向荼蘼殿。 一定是她家上仙回来了!定是他收到了大师兄的传讯,担心地不行,所以赶回来做她的护花使者,要亲自陪她去桃家! 远远的,桃夭看见大师兄领着上万同门排成整齐方队,仪态规整地静立着,她便再也忍不住勾起雀跃的嘴角。 她顿步,回身往天际看。 然,她将将抬起头,却见大师兄并二、三、四师兄笑眯眯地抬起手,朝她拱手作揖:“小师妹有礼。” “哈?” 桃夭还没回过神,上万昆仑弟子齐齐朝她躬身,腰下到至少九十度:“拜见桃师姐——” 喊声震天,吓得她连退两步。 还没待她想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四个师兄乐呵呵地迎上来:“恭喜小师妹。” “恭喜?” 大师兄笑得越发地亲善,亲善到脸颊上的褶子都卷在一起:“哦,是这样的,我已经飞鸽传书,将桃家的事告诉了上仙,上仙特意回书,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叫我等务必好生护着小师妹,莫要叫小师妹被人欺负。” 她就说嘛,以大师兄的臭脾气,有生之年还能对她客气? 原来是她家上仙给了她名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什么伺候上仙的人,而是堂堂上仙弟子,且是唯一的! 桃夭立刻调整了站姿,压了压鬓角的乱发,而后端着下巴,朝大师兄等人,微微一笑:“四位师兄客气。” 大师兄嘴角一抽,强撑住笑脸,再说:“小师妹,上仙说,待他回到昆仑,便会办一场收徒大典。” 桃夭点点头,很大度地甩甩衣袖:“不急,不急。” 大师兄见此,露出了非同一般,假到不能再假的欣赏表情,而后言不由衷地赞:“小师妹不愧是上仙的亲传弟子,气度之非凡,真乃我辈之楷模。 待小师妹离山,昆仑便会立刻召开道德表彰大会,大书特书小师妹之德行,好叫满山弟子皆效仿学习。” “……”效仿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勾搭上仙……吗? 这时,立在人群前面的桃家二哥焦急地挥手,提醒她该立刻下山去。 桃夭暗叹:“大师兄,师妹不过是一普通弟子,实在当不得大师兄如此谬赞。如今母亲和阿兄危在旦夕,我实在不便在山中久留。” “对对对,事不宜迟,桃家的事,确耽误不得。”大师兄再颔首,而后略小声道,“小师妹,上仙信中有言,未免桃家人不讲道理,昆仑决不能让小师妹一人下山。 上仙的意思是,小师妹乃他一千年来唯一收入门的亲传弟子,决不能有一点差池,故而昆仑决议差一人随小师妹同去。 不管是谁,只要小师妹觉得是能护你无虞的,都可以随小师妹同去。” 说罢,大师兄目光灼灼。 如此灼灼的目光,桃夭常在岑夫子身上看见,每一次她煮饭的时候,岑夫子的目光都是这样的热切。 可岑夫子看得是吃食,大师兄看得却是她。 桃夭小退半步,大师兄大进一步,此一进一退,叫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极小:“大师兄,请你自重。” “哈?” “我知道自己成了上仙的亲传弟子,叫你心中蠢蠢欲动,迫不及待,然,我已心有所属,此生,来世,生生世世,都和大师兄无缘。” “……” “哈哈哈……”三师兄捂唇娇笑,“小师妹啊小师妹,说你不解风情吧,你却满嘴是情,可若说你解风情吧,你又真是一根木头。” “啥?” 三师兄一边摇头,一边好心解释:“大师兄的意思是,此去桃家危险重重,小师妹修为浅薄,恐难自保,若有他随护,便是六大世家齐齐联手,也奈何不得小师妹。” 世道之多变,只在一念之间。 就在刚才,她还觉得此去桃家凶多吉少,甚至掏心挖肺地感激送来陆离给她挡刀的岑夫子,结果一转眼,一切都变了。 昆仑十万修者,只要她看上谁,谁就能陪她去桃家,她的上仙啊,可不就是祁夜大陆最好的那一根大腿吗? 等她归来,她定要再接再厉,把大腿君彻底变成她的。 大师兄搓搓手,眨眨眼,小小地扭扭腰,然后卷起一个妖娆的浅笑,抬眸看桃夭:“小师妹,你觉得呢?” 好特么辣眼睛! 此时,四师兄上前半步,正色道:“大师兄,你是昆仑执掌。” 此一言,立刻终结了大师兄的柔媚:“我是昆仑执掌,可昆仑执掌就我一个吗?你,老二,老三,哪一个不是?再说,一千年了,昆仑出过什么岔子? 我告诉你们,这一回我铁了心要陪小师妹下山,你们若有敢拦我的,别怪我不顾念多少年的同门情谊。” 眼看大师兄要拔出四十米大刀,吓得二师兄急忙上前按住大师兄的手:“大师兄,不至于,不至于。” “哼。” 二师兄一边示意四师兄退,一边勾住大师兄肩膀:“大师兄,上仙说了,到底是谁陪小师妹下山,得看小师妹的意思。” 大师兄吧唧一下,挥开了来劝架的二师兄:“老二,怎么,你也想和我争?” “……”二师兄直接给整无语了。 大师兄又看桃夭:“小师妹,你说呢?” 她说什么啊?! 就这种火爆脾气,战斗力一级的玩意儿,谁敢要?! 且此去桃家,是为妖丹的事,万一叫桃家人当众挑破她不是桃幺,而是一只大妖,大师兄会不会快准狠地斩了她的头颅? 此时,立在人群中的陆离,不知怎么地发出一声半大不小的惨叫声,好像是他一不小心崴到了脚。 修仙者能崴到脚?想也知道,这厮是在提醒她,莫要忘了已经许下的承诺。 她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有些时候,当然不是。 “大师兄,关于要选谁同去桃家,我需要仔细想想,在这之前,我想先去小解。” “哈?” 尿遁,永远是最好用的借口。 说罢,她也不等大师兄说话,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朝陆离勾手,陆离倒不笨,知道桃夭在喊他,于是绕到人后,从另一个方向飞来和她会面。 “桃师姐。” 师妹变师姐的滋味,真好~ 陆离看桃夭不说话,赶忙谄媚:“桃师姐,你刚答应我的,说要带我下山的。” “我有吗?” “……”陆离张着嘴巴,全不敢相信桃夭会这么答。 桃夭勾唇,慢慢悠悠地道:“陆师弟,我这个人从来不肤浅,虽说大师兄修为高深,定能护我无虞,但我看人,从来不只看修为。” 本已有些失望的陆离缓缓抬头,目光迷离地看着桃夭:“哈?” 这厮,确实蠢地不同凡响。 “我的意思是,原陆师弟是师兄,出门在外,师妹听从师兄的吩咐,无可厚非,可现如今不一样了,我成了上仙的唯一弟子,做了你的师姐,做师姐的,如果再事事都听从师弟的,未免有些没面子。” 陆离这才顿悟,他急忙大声又恳切地表示:“桃师姐,我懂了。” 桃夭掏掏耳朵,蹙眉回:“轻点,我耳朵不聋。” “桃师姐,你放心,只要桃师姐答应带我下山,下了山以后,我事事都听桃师姐的,桃师姐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这么爽快? 然,她自己是个小人,所以对别人的信誓旦旦,难以放心。 万一这厮是为了能下山,暂时哄她高兴,等下了山,他又改了主意,她一个没修为的,怎么拿捏他? 呃……倒也不是不能拿捏。 “陆师弟,说起来是做师姐的太疏忽,居然忘了关心一下师弟先前的遭遇。听岑夫子说,你的清誉差点没了?” “……”陆离再也笑不出,且脸色黑成了炭。 严正声明,她不是真得好奇陆离遭遇过什么,她只是为了拿捏他故而才不得已地想要多了解一些些真相。 不过,还是黑脸的陆离看着更顺眼,也更叫人安心。 “陆师弟,不知这差一点,差在哪里?” 陆离的脸又给气白了:“桃师姐!” 看来这差,委实差得不多。 “好啦,我不问便是。”桃夭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递给陆离,“陆师弟,我可以不问,但劳烦你把这桩事写在符纸上。 若下了山,你遵守承诺,对我言听计从,那么这张符纸将会在我安全回山时自动烧毁,否则,符纸便会化作一个大喇叭,满昆仑山地嚷嚷你和灵宠的风流韵事。” 陆离瞪着符纸,不肯动。 桃夭也不急,假作无意识地低喃:“这昆仑啊,处处都好,可惜进得来,出不去,也不知道,一个修者进来后能遇到几次离山的机会?怕只怕人死了,也没盼上一回。” “我写。”陆离一把抢过桃夭手里的符纸,恨恨地落下几行字,桃夭探头,打算暼两眼,却被陆离看见,退得老远。 “陆师弟,你不给我看,我怎么知道你写得是不是那回事?” 陆离冷笑,不屑一顾道:“桃师姐,天底下多我这样说话算数的君子,少桃师姐那样一肚子坏水的小人。” “……” 小人怎么了? 她再小人,那也是真小人,哼! 约定已成,桃夭结束尿遁,回到人前。 大师兄见桃夭回来,立刻笑眯眯地问:“小师妹去得够久,莫不是得了痔疮,可要我叫个医师来给你瞧瞧?” 就这种要情商没情商,要乐趣没乐趣的大师兄,还是留给昆仑山消遣吧,她委实高攀不起。 “大师兄,我觉得陆师弟挺好,很合适陪我下山。” “谁?” 听到名字的陆离嗖地冲出来:“大师兄,桃师姐说的是我。” 大师兄咬咬牙:“你选他?” “嗯,陆师弟很可爱。” 言下之意,大师兄忒不可爱,显然,大师兄也听得极明白,于是乎,他大眼睛一瞪,吹起两片八字胡:“你们几个,可以滚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真身败露 昆仑山是好,但再好的地方待久了也没趣,故而出了山的桃夭,觉得风爽云白,处处都美不胜收。 人间最美的地方,自是在寻常百姓安居乐业的城池,然桃家二哥心急火燎,她若敢说去哪边多看两眼,指不定能激得他又发疯。 是以出了昆仑,几人便拼了命地往即墨桃家赶。 桃夭既不会御剑,也不会腾云,所以往桃家去的路上,陆离和桃家二哥双双御剑,桃夭坐着灵宠白虎。 御剑的两人飞得极快,眼看他们起了胜负心,全不管落在后面骑白虎的桃夭,无聊的她只能将注意力放在看起来虚弱无力的白虎。 难不成某些事情没办成,叫它心里过分失落? “小白,听闻你和陆师弟差一点点成就好事?你如此恹恹,是因为没能成而感伤呢,还是因为差一点成而悲愤呢?” 白虎一抖,便要把桃夭给抖下去,吓得她急忙狠狠揪住虎皮毛。 “你是妖!” “哈?” 白虎怒言:“女人,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是妖。” “哦。”知道就知道呗,反正上仙在它身上下了禁制,它便是不怕死敢说,也会在说出口前灰飞烟灭。 桃夭的满不在乎,彻底激怒了白虎,它转头,一双喷火的眼睛,牢牢锁在她脸上:“你是妖,却为何要认贼作父?!” 问她为何要认贼作夫?自然是因为那贼又美又强啊。 但碍于白虎的眼神太过凶狠,她还是不必非要刺激它:“我不认他为夫,难道学你一般,自不量力,想杀人却差点反被杀吗?” “他是妖族的死敌,能为杀敌而死,死得其所。” “唉……”桃夭仰声长叹。 妖族被灭的始末,她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虽说,她穿成一只妖,该和妖族感同身受,奈何上天垂怜,让她出门撞狗屎运,没学会做妖,又做回了人。 所以,私心里,她还当自己是人,当然,这不表示她不懂得同情妖。 鉴于未来的好些天,她都要以白虎为坐骑,所以白虎的愉快,便等同于她的舒心和安心,她便稍稍哄一哄吧。 “小白啊小白,上仙许是妖族的死敌,可问题是这个死敌太强了,便就是你有雄心壮志,要为妖族报仇,也该有所计划,否则就是白白送死。” 白虎沉默。 看来,这只灵宠也没笨到极致,起码比它的主人略强。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桃夭已经趴在白虎身上昏昏欲睡时,白虎突然爆出一句话:“我懂了,你是为妖族忍辱负重。” “哈?” 桃夭呆住,然白虎全当看不见她呆,竟又另说出一番自以为是的见解:“你放心,虽然我做了陆离的灵宠,但世间事,孰轻孰重,我心里明白。我向你承诺,就算没有景之那厮的禁制,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一只妖。” “……”她可什么都没说啊,是这厮自己非要脑补。 自以为洞悉真相的白痴,赞叹:“桃大人,我很钦佩你。” “……”桃夭满头黑线,她刚才默默夸过这厮是个有些聪明的,谁知一会儿的工夫,它便犯起了蠢。 罢了,它愿意钦佩,她干嘛不认? “好说。” 只这两个没啥深刻含义的字,却叫白虎打了鸡血,他立刻又抖了抖周身的毛,做昂首阔步状:“桃大人,妖族有您这等甘愿为了妖族大仇深入敌营,卧薪尝胆的大妖,妖族大仇何愁不报?!” “诶?”白虎到底是怎么得出这番了不得的判断的? “请桃大人放心,虽然我能力有限,但只要桃大人有所驱使,哪怕要我背叛陆离,我也万死不辞。” 这厮是认真的? 白虎神色傲然,确实认真到了极点。 这认真,委实超越了她可以理解的范畴,毕竟,妖族之仇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若说羊肠山内的小妖们不能忘记,她还能理解,因为幽都环境恶劣,妖兽们为了存活,委实艰难。 这种艰难,会滋生恨意。 可白虎不同,它是陆离的灵宠,跟着他久居昆仑山,如此优渥的条件,最容易瓦解妖心,何况是一段白虎未必亲身经历过的仇恨。 “如果灵宠背叛主人,会怎么样?” “死。”只一个字,白虎答得毫不犹豫。 当真坚决如斯。 白虎的认真,让桃夭多少生出了几许心虚。有些事情感,或许可以不被理解,但绝不该被不屑一顾。 “小白,不要太钦佩我,我并非你以为的模样。” 白虎点点头:“我懂,厉害的大妖都谦虚。” “……”得,难得说一回真话,还叫当做了谦虚。 罢了,她还是不必和白虎多言,不如睡觉。 桃夭趴了下去,白虎察觉她动作,稍稍挪动头颅,让她睡得更舒服了。 此般软糯,令她很快沉入梦乡,梦里,上仙细腰上的带子近在眼前,她刚要伸手去拽,却在离带子一寸,上仙却抬起头,变作了一张老虎脸。 桃夭被惊醒,冷汗淋漓里听白虎喃喃:“真羡慕桃大人,若我还和桃大人一样,是个自由身,该有多好。 身为一只妖,存活下来的唯一使命,便是该和凡人厮杀到底,而不是苟且偷生成为被人驱使的灵宠。” 她是想做一只自由的妖吗?若非她家上仙太过难搞,何至于叫她还是自由身?说多了,都是泪啊。 “围成而已。” 白虎不懂桃夭的深意,又道:“桃大人,请你相信我们,没有一只妖是心甘情愿地沦落为修者的灵宠。 我们这些灵宠之所以还活着,是盼着千年时满之际,妖族的希望能带领我们杀向人间,为妖族的千年冤屈讨回公道。” 昏昏欲睡的桃夭,瞬间把眼眸睁大。 不久之前,大师兄是不是说过什么千年诅咒之类的话?所以,一千年前,妖王于将死之际说过的所谓不甘之言,妖族从未忘记? 飞到日落黄昏,陆离率先落地,停在一条小溪边的大树下,他倒是面色如常,可怜非要和他比高低的桃家二哥,累的脸色发白。 将将坐下,桃夭便摸着肚子嘟哝:“好饿~” 她是学会了辟谷,但不表示她愿意不吃不喝,好不容易下一回山,总不能让她一路饿到桃家吧? 她说这话,本是要陆离去寻些吃的,谁知,桃家二哥先跳了出来,一边脚步虚浮,一边逞强道:“小幺儿,陆仙尊,你们休息,我去找吃的。” “……”桃家这位二哥,可真是个妙人。 一个普通人修,居然敢和陆离争高下,这该有多么不自知? 陆离看着桃家二哥走远的背影,叹:“桃师姐,你家二哥不错。” “哈?” “他虽修为一般,但不肯认输,值得钦佩。” 得,二货遇上蠢货,天生一对。 桃夭挑眉:“陆师弟,我二哥不错,难道我不是?” 陆离憋着一张脸,寻思了很久,终于堪堪憋出一句话:“桃师姐也好。” “哪里好?” “……”陆离的脸,越发地通红起来,然,桃夭一直盯着他看,迫得他不得已又多憋出一句,“桃师姐不仅人好,长得还美,昆仑仙境再没有比桃师姐更好的人。” 这话她爱听:“我美?” 陆离咬着牙,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嗯,师姐倾国倾城。” 桃夭大笑,笑得十分得意,也十分满意,笑着笑着,她敛下嘴角,正色:“陆师弟,我知道自己很好,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离惊愕:“什么?” 说罢,桃夭甩甩袖子起身:“陆师弟,爱上我是没有结果的,回头是岸。” “……” 桃夭自是不可能看上陆离,但陆离长得不丑,能被一个长相不丑的人告白,多少叫她有些得意。说起来,她活到二十多,还是头一回被人告白呢。 奈何陆离不给面子,急忙驳斥:“桃师姐,我是一个修仙者,所以请桃师姐放心,身为修仙者,忌七情六欲,师姐再好,我也不会动情。” 好好一个人,真真是白长了一张嘴,委实没趣。 “陆师弟,我明白,你更喜欢不是人的。” “——” 损了陆离,桃夭心情转好:“行了,我去溪边洗个脸,就不劳陆师弟作陪。” 桃夭哼着歌,心情愉悦地走到小溪边,她低下头,对着水里的自己,看了又看,其实陆离也不算夸大其词,她可不就是生得倾国倾城吗? 她刚要勾起一个沾沾自喜的笑容,却被水里突然出现的山主倒影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山主……大人?” 她怎么把这么一个鬼见愁给忘了? 清澈的溪水中,山主怒火中烧,怒火之盛,叫好好一条清澈小溪,都变得浑浊,水面倒映下的山鸡脸,因此变得十分恐怖:“桃夭,你竟敢偷偷离开昆仑?!你是不是觉得,没了玲珑镜,本山主就奈何你不得?!” 玲珑镜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就能叫她贴身携带,日日不离身?何况大师兄上销恨山上得突然,这会儿镜子还在逍遥游里躺着呢。 腹诽归腹诽,她已叫山主抓了正着,便该立刻乖觉认错,桃夭舔笑,急忙安抚山主:“山主大人,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偷下——呜——。” 一阵如电击般的痛楚贯穿了桃夭。 山主暴怒,睁着滚圆而猩红的眼珠子,不敢置信地嘶吼:“桃夭,你竟敢吞下妖丹!” 她真是乐极生悲,居然叫山主目睹了她化身成人的事实。 只怕山主要杀她。 果然,山主大吼一声:“桃夭,本山主杀了你——” 已在她周身游走的电击,突然改了方向,全往她心脏的位置钻,片刻后,桃夭便痛得面色惨白。 她揪住痛不欲生的心口,蜷缩成一团。 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鬓角,像是暴雨般往下落,她死死扣住前胸,尖锐的指甲穿透薄衣,刺进了皮肉,桃夭仍觉不够,她恨不能把那颗来回被锯得心脏生掏出来。 绝望中,桃夭抬眸,往山丘上看,呆头鹅陆离还若无其事地坐在山丘上,无聊地望天,全然不知她要被一只山鸡杀死。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如临深渊 生死一线间,凰女在她耳边得意大笑:“哈哈哈,小妖啊小妖,你在昆仑,有兮辰那厮护着你,本尊无可奈何。 如今,你自己下了山,却是难逃一切杀机。不过,念着你我相识一场,待你死了,本尊定替你报仇,将这山鸡拔毛下锅,如何?” 不如何! 可不如何,她又能如何? 心脏处剧烈的疼痛,以及凰女那喧嚣的笑声,都在昭示一个即将要成为事实的未来,那就是,她要死了。 但她不想死。 此刻,没有人能救她,她若还不想死,便只能想办法自救。 对生的渴望,压过了对痛的妥协,她趴在溪岸边,结结巴巴地说:“山主……大……人,我是吞了……吞了妖丹,可我是不得已为之——” 山主抬嘴,对着水面一阵猛啄,若非她们之间隔着太过遥远的距离,指不定气得失去理智的山主,会亲自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戳着一块块碎肉。 “满嘴胡言的小妖,你以为本山主还会信你?说什么会为本山主鞠躬尽瘁,说什么为本山主效劳是你的荣幸,原来全是欺上瞒下,若非本山主察觉你逃离昆仑,你难道不会跑得无影无踪?” “山主大人,我冤枉……”她是真冤,若不是被迫,她难道愿意离开昆仑?“山主大人,你看看那山丘上,坐的是谁?那是昆仑仙境的修者陆离! 是,妖丹是叫我吞了,可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你也得不到妖丹,反而会叫妖丹重回昆仑山,且从此昆仑山会加强戒备,叫幽都小妖再上不得山去!” 此言一出,折磨她的剧痛略消,水里的山主倒影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你说还有昆仑修者也下山了?” 桃夭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 “山主大人,不管我是揣着妖丹,还是吞下妖丹,我确实拿到了妖丹,山主大人若想要,等我回到幽都,将我开膛破肚便是,何必着急在这里杀了我?” 痛感又小了些许。 桃夭乘胜追击:“山主大人,昆仑山没有妖丹,妖丹都在凡间。” 山主惊:“你说什么?” 疼痛彻底消弭,桃夭瘫在地上,煞白着脸,喘着劫后余生的粗气。然,她想歇一口气,山主却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小妖,你给本山主把话说明白,妖丹怎么可能不在昆仑山?” 她真的没啥气力说话,可山主的杀意并没有消失,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令山主满意的回答,那么今日此刻,她还会死在这里。 求生的强烈欲念,令桃夭的脑袋飞速运转,电光石火间,她便有了一套周全的说辞,至少,应该可以暂时骗过山主。 “山主大人,此番昆仑新收了一个女弟子,我吞服的妖丹,是女弟子为了讨好景之上仙而送上的礼物。 可景之上仙是何等清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收下女弟子的礼物?于是这件礼物就被随便地丢在山间小路。 我那时刚潜入销恨山,便被销恨山的禁制折磨得死去活来,迷迷糊糊间,我不小心吞下丢在小路上的妖丹,这才意外成了现在的模样。” 山主不言,似在考量,而这考量,许是她的机会。 桃夭试图向山丘上的陆离发出求救信号,可叹这货是真憨,竟然看都不往溪边看一眼。 陆离憨,山主却不憨,她难掩怀疑地问:“你说的是真话?” 桃夭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山主大人,我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心腹,我就算敢骗尽天下人,也不敢欺瞒山主大人您啊。” “呵”山主冷笑,却是不肯全信,“小妖,若你所言不虚,那为何你得到了妖丹,不立刻禀告本山主,却要偷偷离开销恨山?” 桃夭立刻抹泪,委委屈屈言:“山主大人,我本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突然化了形,自己便先傻了,哪里还能反应得过来? 我正要向山主求救,却不知怎么地被昆仑修者误认为是新收的女弟子,我更是不敢说话,只想着等那女弟子回来,再回羊肠山。” 她的这番话,并没有能够完全打消山主的疑虑,反倒叫山主又起了怒火,那股子要命的电击,又一次在她身体里乱窜。 “可你没有回羊肠山。” “那是因为桃家的女弟子没了踪影,我被当成了女弟子。” “什么?”山主错愕,随即怒斥,“绝不可能!小妖,你虽借助妖丹化身成人,可昆仑山上却皆是修为高深的修者,凭你,还不能瞒天过海! 再说,便是旁人没看出来,难道景之那厮也没看出来?小妖,你简直一派胡言,你信不信本山主便不要你腹中的妖丹,也要杀了你!” 喵的,这只山鸡的脑子要不要这么灵光? “山主大人,景之上仙去了魔族,我一个小弟子,除了和几个扫地的仙侍混在一起,没机会见别人。” 电击又稍退,山主问:“你说景之那厮去了魔族?” “是。” 山主若有所思,怒气几退,但疑虑未消,她低喃:“若景之那厮不在,你只和几个小仙侍混在一处,倒是未必能叫人察觉出你是一只妖。” 桃夭急拱手:“山主大人明鉴。” 这应该算是忽悠过去了吧? 然,她庆幸地太早,因为山主又一次眯起那双讨人厌的小眼睛:“小妖,既你被误认为昆仑弟子,为何能离开昆仑山?本山主若记得没错,千年来,昆仑山的修者若非得准许,皆不得离开昆仑山。” 山主居然对昆仑的规矩知之甚详? 她多少是生出了些许的讶异,但此刻,委实不是她探究山主的好时机,毕竟小命全捏在对方手里。 她必须尽快脱困。 山主刚袭击她的时候,陆离若来救她,她只管当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得还能借助陆离的手,灭了心腹大患。 但这会儿她已经安抚住山主,若陆离贸贸然靠过来,发现她和山主在说话,那不是山主死在陆离手里,而是她要死在陆离手里。 “是这样的,女弟子姓桃,惹出了祸事,这才逃上昆仑避难。她家阿兄上山寻妹,要妹子归家救人。 据桃家二郎言,他父亲已被族中长老杀死,母亲被打得命悬一线,大哥被关在牢里,眼看也是性命难保。 昆仑山的人一听,哪里还能留桃姓的女弟子在山中,便急急把我赶下了山。 我正愁无处脱身,便寻思着等下了山就悄悄开溜的,却听那桃家二郎说,他的父母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桃家女弟子偷了家中禁物。” 山主急喊:“是妖丹!” 这山鸡,还是聪明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桃夭赶忙拍马屁,“那桃家女弟子偷的禁物必定是妖丹,所以我就改了主意,打算冒充桃家女,跟着桃家二郎去桃家。 我就想啊,桃家能有一颗妖丹,少不得有二颗,三颗,甚至成百上千颗,我若能为妖族多寻到几颗妖丹,那妖族复兴岂不是指日可待?” “倒是聪明。” 别说,她也觉得自己很聪明。 如此危急时刻,她竟然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圆了过来。 她都把话垫到这里,哪里还需要垂着脑袋,一副对不住妖的模样?这般大义凛然的她,实打实是为妖族复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功臣! 桃夭昂首:“山主大人,我从未忘记山主大人的教诲,时刻谨记着妖族的血海深沉,只要能助得妖族复兴,叫妖族大仇得报,让山主大人得偿所愿,我甘愿付出一切!” “……好,很好。”桃夭的一番壮志豪言叫山主感慨地点点头,它一边点头,一边赞,“小妖,你果真不愧本山主的谆谆教导。” 桃夭默默抹汗,心知危机暂过。她悄悄回身看陆离,万幸陆离还傻傻坐着,全不晓得过来问一问她,为何洗个脸要这般久? 只是,桃家二哥去了颇久,随时会回来,她得想法子赶紧把山主诓走。 “桃夭,昆仑仙境内当真无一颗妖丹?” 这老鸡端的多疑,竟如此难缠。 “山主大人,不会有错,这话是景之上仙亲口说出。此番桃家来人,我怀疑昆仑非让一个修者跟着同去,多半是担心桃家的妖丹有失。” “有些道理。” 说罢,山主陷入了沉思,一双红色的小鸡眼,咕噜噜地转个不停。片刻后,她说:“桃夭,你发现的事十分了得,若妖丹确不在昆仑,那么妖族复兴或许有望。” 桃夭立刻扬起一个假笑:“真的吗?” 山主正色:“当初神族伙同凡间屠戮妖界,不仅杀光了妖族的大妖们,还将他们的妖丹尽数剖出,以禁术镇住。 妖族曾横行祁夜大陆,风光无限,然妖没了妖丹,却几乎等同于野兽。 不仅如此,飞升至九天的神族对妖族赶尽杀绝,以天道压制妖族,叫妖族的小妖再也不能结出一颗妖丹。 妖族自此覆灭。 一千年过去了,妖族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只为寻到一线生机,叫这千年屈辱尽数还给害了妖族的人。 可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何等艰难。” 真得假的? 若山主所言不虚,那高居九天的神仙岂非很不是东西?撺掇人族同灭妖族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做下赶尽杀绝的狠事,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不过,山主其妖,观其行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她的话,桃夭不敢全信。即便她能信,又能如何? 妖族的事,委实轮不到她一个身为妖心为人的无关人员来操心。 赶紧把山鸡送走,才是正经。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天落秃鹫 天色越发地晚了,桃夭搓搓手,难掩焦急。山鸡再不走,难道叫她留妖吃饭? “山主大人辛苦,偌大的幽都,若无山主大人坐镇,还不知变得如何?山主之重,对幽都而言当真是不可或缺,想来此刻,已经有小妖因寻不到山主而心生惶惶。” 山主摆摆手,大义凛然道:“只要妖族能复兴,本山主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可惜,这些年,妖族虽从不缺为妖族复兴赴汤蹈火的勇士,可无论死了多少勇士,妖族都看不见复兴的希望。 如今好了,若一千年前被屠杀的大妖们的妖丹皆不在昆仑山,而是藏在人间,那么妖族便一定有办法拿回妖丹,重振妖族。” “……是?” 不是吧……她该不是不小心捅了篓子?妖族固然惨,可这会儿天下太平,若妖族真要因为妖丹和凡间干架,那祈夜大陆会不会突来一场浩劫? 桃夭的脸,不由得绿了。 她只求潇洒活一回,可不想沾上什么天下大义。 山主抬眸,将细细小小的头贴近水面,红色的眼珠,像是一道x射线般地扫射桃夭:“桃夭,你借助妖丹之力化身成人,可有任何不适?” “不适?”桃夭不敢答,因为她吃不准山主的意思,万一答错了,岂非又惹得这货大发雷霆? 山主等不到回答,便循循善诱:“譬如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疼痛难忍,又譬如说偶觉精神恍惚,甚至认为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 桃夭立刻摇头。 这种时候,白痴都知道不能点头。 山主叹:“你实在幸运。” 幸运? “会……吗?” 山主挑眉:“怎么不会?沙雕这种妖,之所以论得上珍稀,可不是因为沙雕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过是因为数目太少,才成了珍稀。 本山主原就觉得奇怪,沙雕既没本事数量又少,到底是怎么存活至今的?如今看来,沙雕倒是还有一个长处。” “什么长处?” “狗屎运。” 此一言,桃夭不能反驳。 自打来了祁夜大陆,她好像真的和狗屎运很有缘分,若非如此,何至于叫她一只小妖,有了今时今日的境遇? “小妖,你吃进去的那颗妖丹,本山主不要了。” “诶?” 她到底是错过了多少?否则今日一出现便暴怒到恨不能掐死她的山主,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仅不杀她,甚至连妖丹都不要了? 难道是因为她说自己愿意为了妖族抛头颅洒热血,山主感动了? 应该……不是吧? 山主缓缓勾起唇角,对桃夭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笑意:“小妖,虽说你隐瞒本山主自己私自吞下妖丹的事,令本山主十分不悦。 但你所言所行从未忘记身为妖的本分,且你发现了妖丹的可能藏匿之所,此为大功,本山主理应奖赏你。桃家的那颗妖丹,便是本山主赏你的,还不快快谢恩?” 论祁夜大陆哪家强盗逻辑最强,羊肠山一只山鸡是也。 不过,山主不准备对她开膛破肚,她确应该感激涕零,于是,桃夭很上道的朝山主趴着谢恩:“谢山主大人。” 这便该滚蛋了吧? 山主眼睛一闪,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和昆仑修者要去桃家?” “是。” “小妖,到了桃家务必好好查一查,看看桃家是不是如你猜测般地,还有许多妖丹,如果有……?” “我定当是能偷多少就偷多少!”桃夭连忙狗腿道,心里却想,秃毛山鸡快别再说了,能不能快点滚蛋啊! “嗯。”山主十分满意地笑了起来。 喵的,身死的危机她是避过了,可却又揽下一个更高级的任务,从找一颗妖丹,变成了找一堆妖丹…… 这位看似聪明绝顶的山主,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修为,桃家人又是什么修为,她到底怎么觉得,她有本事凭一己之力偷出桃家妖丹? 难道因为她是一只狗屎运逆天的沙雕? 不过,水面下的倒影总算开始转虚,这一回,山主终于是要滚蛋了。 走之前的山主,还额外大发慈悲地送给她一段建言:“小妖,借助妖丹脱胎换骨,成为一只真正的妖,许是你的福气,许又不是。 人间修者对妖的憎恨根深蒂固,你要去的桃家更是修界名门,若叫他们察觉你是一只妖,那你不仅保不住妖丹,还会被人下锅做成沙雕汤。” “……” 这是啥意思?盼着她不得好死? 桃夭咬牙,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若不死,便终有一天要将这秃毛的山鸡整到怀疑妖生! 桃夭脸上的僵硬取悦了山鸡,山鸡一边咕咕大笑,一边欠抽地问:“小妖,害怕吗?” 怕个屁! “山主大人,我不怕,为了妖族,我愿随时赴死。” “很好。”山主开怀的咧开嘴,“既你离开了昆仑,本山主现身便没什么顾虑,此去桃家,本山主定会时不时地来关怀你。” “……” 这是关怀吗?这是赤果果的警告! 显然,不管是她未经山主同意吞服妖丹的事,还是不曾报备便离开昆仑的事,都叫山主对她生出了不信任。 不过是看她还有用,暂且留她性命。假若她真能为幽都寻回大量妖丹,再杀她,才叫物尽其用。 专心沉思的桃夭,全然不察陆离走到了她的身后:“桃师姐,你在做什么?” 此时的桃夭,还维持着叩首谢恩的姿势。她陡然一惊,急忙去看溪水,溪水清澈,那只可恶的山鸡,没了踪影。 她才敢呼出一口气:“哦,我这不是往水里一看,看见了一个大美人,就深深地为美人的容颜折服,忍不住顶礼膜拜嘛~” “……”陆离探头,往水里看,“桃师姐,水里只有你自己的倒影。” “你说得对,我正是为自己的绝世容颜倾倒了。” 陆离目瞪口呆。 桃夭伸手,掬一小撮水,随便抹了一把脸,然后才起身。她才站起,便一个踉跄,差点跌了回去。 好在陆离虽然蠢,却不至于半点没眼色,他抬手,扶住桃夭,担忧地问:“桃师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桃夭抹眼角,忧伤道:“阿娘和阿兄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真半点不担忧?不过是为了二哥勉强忍住罢了。” 陆离立刻被感动:“桃师姐……” 被搀扶着回到山丘,陆离待她便多了几分殷勤,居然特意去搜集了一些露水,给她解渴。不多时,桃家二哥抓着一只山鸡,回来了。 山鸡长得好,不说和山主十分相似,那也几乎算得上一模一样。 桃家二哥要烤山鸡,却被桃夭拦住:“二哥,让我来!” 山主也是一只山鸡,她不能锤爆山主的头,便当普通山鸡是山主,刚好平一平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惊恐。 她在桃家二哥和陆离骇然的注目中,以一种极具视觉冲击效果的方式,处置了山鸡,将山鸡架在火上烤。 香味四溢时,桃夭笑眯眯地问桃家二哥和陆离:“吃吗?” 二人煞白着脸,急摇头。 她不过假作客气,又不是真想和他们分食。 于是乎,桃夭抱着一整只山鸡,一口一口地撕咬,每一口都当做是咬山主般地用力,以至于才吃到一半,陆离和桃家二哥就避到了别处。 又星月兼程地走了两天,眼看离桃家近在眼前,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倾盆大雨。三人无奈,落在就近的一个荒山头,寻了一处荒僻山洞避雨。 夜深人静时分,桃家二哥早已熬不住疲累,睡得天昏地暗,连修为高深的陆离,也扛不住,睡了过去。 此刻,寂寥荒野,独桃夭一人还醒着。 她也不想醒着,可趴在白虎身上委实好睡,她白日睡得太多,这会儿实在睡不着。 洞中篝火滋滋,外面雨声噼啪,睡熟的桃家二哥呼噜阵阵,桃夭忽而觉得莫名孤单,她起身,一边半靠在山壁,一边抬手接雨滴玩。 “师尊,你在哪里,可有想我?” 突然,鼻尖传来一阵烧焦味,她刚要回头看看,是不是睡熟的桃家二哥被火烤着了,一个着了火的黑漆漆东西,从她眼皮前擦过,砸进她脚边的泥水潭。 桃夭被溅了一脸污水,一阵呲呲的白烟,熏进了她的眼睛。 喵的! 气结的桃夭抬脚,便要踩泥水潭里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烧死的黑鸟,却听它无意识地低喃:“救我……” 这是一只被烤过的秃鹫,以一个优质厨娘的视角来判断,这厮离被彻底烤熟,只剩下临门一脚。 是妖? 原来不仅昆仑山上会下妖,人间也一样。 终归是同类,且还是一只奄奄一息,很快要挂的鸟妖,桃夭拎起它的脖子,大发慈悲地把它提进了山洞。 此时,陆离和桃家二哥还在熟睡,未免二人突然醒来,拿剑提前送鸟妖去见阎王爷,桃夭将昏死过去的秃鹫藏在一块岩石后面。 她刚藏完秃鹫,躺在地上的陆离鲤鱼打挺,朦胧着眼睛,祭出长剑:“桃师姐,有妖气。” “……”桃夭垂首,默默将秃鹫往石头缝隙里踢了踢,“陆师弟,你骂我是妖精?” “不是,我——”陆离的话没有说完,却急急转身,面朝洞口,他睁大双眼,神色戒备道,“桃师姐,有人来了。” 哈?荒郊野外,耳边暴雨如注,陆离是怎么听出有人来了? 桃夭深觉陆离的脑回路的不大正常的,看向陆离的眼神也是三分同情七分无奈。 “陆师弟,你是不是发梦了?怎么一会儿有妖气,一会儿有人的?” 这时,熟睡的桃家二哥也猛地起身,学陆离模样,拔出腰间长剑:“小幺儿,陆仙尊没发梦,真的有人来了,而且是很多很多人。”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与人修对峙 对于二人的警觉,桃夭不以为意,然,陆离又说:“桃师姐,来人不少,且杀意冲天,烦请师姐寻个隐秘处,避一避。” 桃夭她是沙雕不是傻子,再不能不以为意,眼神缓缓落在石头缝隙里的烧焦秃鹫。 是她大意了。 秃鹫是新烧,什么样的火,能在如此暴雨中不被立刻浇灭? 桃夭环视四周,用来避雨的山洞委实不大,能藏人的地方,除却那一块大石头,再无别的。她不作迟疑,绕回岩石,和那只昏死的秃鹫缩在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陆离和桃家二哥依旧如临大敌般地立在洞口,然,他们说得很多很多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就在桃夭觉得,会不会是他们弄错的时候,她听见了大雨里的沉重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且杂乱无章,疾走的脚步踏进水里,发出噗呲噗呲地踩水声。水声之大,在如此荒山野岭,听在人的耳朵里,格外的惊心动魄。 果真是来了很多很多人。 那些人快速聚到山洞前,一个粗粝的声音大喊:“洞里的死东西,赶紧滚出来!” 桃家二哥蹙眉:“陆仙尊,我先去会会他们。” 陆离抬手,按住了桃家二哥,他朝桃家二哥轻轻摇头,示意他少安毋躁。 洞外的人等得不耐烦,骂骂咧咧道:“我说,你们跟一只孽畜客气什么?祁夜大陆的规矩大伙儿又不是不知道,遇妖则杀,何况今日遇上的还是一只大妖!” 大妖? 桃夭第一时间以为,对方说的是她。 但她很快摇头,因为她家上仙在她身上下过一道禁制,除非上仙身死,否则无人可以看破她是妖。 如果这些人不是为她而来,又会是为谁? 桃夭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昏死的秃鹫身上。 难道是它? 这只快死的玩意儿,是只大妖?可天道之下,大妖不是早被神仙戮杀殆尽了吗? 山洞内的寂静,激怒了洞外人,他们焦躁地怒骂:“孽畜,你是有些本事,可你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一只妖,这会儿有上千修者来猎杀你,你若不想受罪,就自己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削了整座山!” 好大的口气! 便是在昆仑山上,便是臭屁熏天的大师兄,也从未说过如此不可一世,甚至令人生厌的大话。 必然是大话,否则,上千修者放什么狠话?只管先削去山头,然后再来抓妖。 可他们情愿立在雨中大放厥词,也不敢让一个人进来看看。这帮子人,若不是人皆酒囊饭袋,那便也是人人都胆小如鼠。 想来,陆离该是清楚地很,又或者对自己的能力很确定,只见他一手按在佩剑,一边从容扬声:“这里没有妖。” 一瞬间的静默,唯独雨声越来越大。 片刻后,洞外那嚣张跋扈的声音转为谨慎,他问:“话者,何人,来自何处?” “昆仑仙境,陆离。” 又是一瞬间的静默,随即是一阵哄堂大笑。 因洞外的人实在太多,是以这笑声压过了雨声,传进山洞,竟产生了回响。笑声卷着笑声,全是赤裸裸的嘲讽。 陆离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 然,洞外人丝毫不察陆离神色,他大声讥讽道:“昆仑仙境?别笑死人了。自一千年前起,只见过上了昆仑便不见踪影的人间修者,何曾见过从昆仑山上滚下来一只苍蝇?” 以苍蝇来形容昆仑修者,别说是陆离,便是桃夭,都觉得不敢置信。毕竟,之于昆仑仙境的修者们来说,昆仑在人间的威名,从未减弱。 陆离按长剑的手,泛起了青筋。 “说什么从昆仑来,要真是昆仑出来的修者,难道连此间有一只大妖,都不能察觉?若不能察觉也就算了,最多是无用而已,可若是察觉了,却还假作不知,又算怎么回事?难道说,昆仑久不现世,便是早已和妖族勾结在一处了?” 说罢,又是一阵响声震天的嘲讽大笑。 桃家二哥已彻底按捺不住,他皱着一张脸,怒气滔天地对陆离说:“陆仙尊,不管他们是谁,有多少人,你可是昆仑仙者,难道能由得他们如此作践昆仑山的名誉?” 陆离不说话,却是返身看桃夭,桃夭勾唇,朝陆离无辜浅笑,陆离瞳孔一缩,压抑着嗓音问:“桃师姐,你可曾看见了妖?” 自是有的,且就在她脚边。 她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人,救秃鹫也不过是一时念起,这会儿他们叫一众人修围攻,她没道理护着一只不相干的妖。 何况洞外的人都说出了他们可能和妖为伍的话,若行事不当,真坐实了这个名声,便就是她能从桃家全身而退,回到昆仑也会被四师兄锉骨扬灰。 她打算放弃秃鹫,昏厥的秃鹫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瞳,一眼望去,仿佛最纯粹的红宝石,既稀有又脆弱。秃鹫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桃夭,这双美丽的眼睛后面,没有求饶,没有畏惧,只有认命地嘲讽。 嘲讽? 这厮在嘲讽她?嘲讽她不自量力,非要假作好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 桃夭抬眸,目光越发地无辜:“陆师弟,我没看见妖。” 说完,桃夭再垂首,朝错愕的秃鹫眨眨眼。 呵,她是一个按套路出牌的人吗?显然不是。 “……”陆离眼眸一眯,还待再问,“桃——” “陆师弟,你可别忘了,咱们下山前的约法三章。” “……” 洞外的人难掩焦躁,又一次大放厥词:“山洞里的人,还有妖,识相的,赶紧自己滚出来,否则,别怪我们杀你们替天行道—— 我数三下,三下之内,你们再不现身,那就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一,二——” 桃家二哥已经急得不得了:“陆仙尊,你倒是说话啊!总不能是你真怕了他们吧?!” 陆离再顾不上和桃夭掰扯,他猛地一挥衣袖,灵宠白虎自他袖中跃出,然后朝着洞外一声怒吼。 虎啸之烈,几乎地动山摇。 而后,陆离缓缓拔出了剑,剑一出鞘,一道金光便自他剑尖射出,剑光冲破密集的雨帘,化作一道骤亮的闪电。 陆离右脚向前半步,一字一句道:“是,千年来,昆仑修者不曾有人下过山,但今日,本尊下山了。” 短短一言,隐含着连桃夭都能察觉的深厚修为,传至洞外。 之后,是一片漫长的死寂。 桃夭在这寂静中,闻到了恐惧的味道。 下山前,岑夫子特意送来陆离,说他是陪她下山的极好人选,还说陆离之修为,不差。此刻,桃夭才真切地感受到,陆离的修为,确不差。 至少,面对一千人修,丝毫不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桃夭拢起衣袖打起了哈欠,有几个湿答答的人影,缓缓走到山洞前,他们立在如瀑布的雨帘下,拱手作揖,恭敬轻问:“请陆仙尊恕罪,我等不知仙尊驾临,多有冒犯,还请仙尊见谅。” 陆离将长剑插回剑鞘,冷冷问道:“你是谁?” 为首的一人拱手,色却难掩倨傲地答:“李述白。” 此人,便是刚才大放厥词的其中一个,且是说话最叫人咬牙切齿地那一个。 “玉门李家?” 李述白高傲抬眸:“是。” 桃夭后背一挺,从岩石一侧,悄悄打量李述白。 她和李家还真是莫名地有缘分。 此时还是深夜,洞外又下着大雨,李述白不曾进门,桃夭也看不清他长相,只看得出他长得还算高。 陆离问话,李述白上来答话,可见上千修者的领头羊,正是这一个李家人。 桃夭摩挲着下巴,本来不强烈的救妖之心,不知为何突然坚定了不少。 突然,一个头发微卷,衣裳凌乱的青年人绕过李述白,闯进山洞。他蹿到陆离身前,朝着陆离,规规矩矩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他眼泪纵横地说:“陆师祖,您居然还活着?” 哈。 桃夭忍俊不禁,仅凭这一句话,她便觉得,陆离这厮在陆家该是十分不招人待见,否则何至于叫后世子孙重见,质问出一句“您还活着”这样的话? 陆离倒没觉得此言有不妥,他稍显诧异,又略有些激动地问:“你是陆家人?” 青年人大声回答:“不肖子孙陆远之,拜见陆师祖。” 陆离转笑,抬手扶陆远之:“起来吧。” “谢陆师祖。”陆远之爬起后,神情越发激动,“陆师祖,您怎么下山了?您既然下了山,怎么没回陆家看看?” 陆离或许是想要回去看看的,否则,他不会主动跟着岑夫子,凑到她面前。不过因为桃家的事着急,他还不好开口。 一旁,李述白紧锁眉头,不悦地呵斥:“远之,回来。” 远之缩了缩脑袋,却是一句不敢反驳,乖觉地退到后面。 陆离脸上刚刚升起的笑意,立刻溃散。 也难怪陆离要不悦,他可是陆家的老祖宗,结果家中弟子不听他的话,却听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别家弟子。 不过,李家这厮居然意外地颇有威信,只,这威信是他一人的,还是因为偌大的李家? 李述白堪堪拱手:“陆仙尊既知道我是玉门李家人,那仙尊必定也知道,李家寻妖的本事,乃祁夜大陆第一。” 陆离颔首:“嗯,本尊知道。” 李述白微勾嘴角,对陆离的肯定表现出一丝自得:“三天前,即墨城外,有数个修者惨遭杀害,我等一查,发现修者皆死于妖之手,于是我等循着妖的踪迹,一路追到此处。 陆仙尊,我等不敢藐视昆仑仙境,更不敢怀疑仙尊,只是,我等可以肯定一点,那只妖就藏在这个山洞里。” 话音一落,李述白便目光炯炯,看向里侧地躲在岩石后的桃夭,其目光之内,藏着极重的杀气,仿佛谁敢拦他,便要杀无赦。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桃家的杀意 陆离错身半步,替桃夭挡住李述白的窥探目光:“李述白,本尊再说一次,这里没有妖。” “……”陆离的强势,令李述白面色铁青,他紧了紧手,“陆仙尊,我等确不想冒犯仙尊,可见妖便要杀得规矩,是神定下的,但凡人间修者都该遵守,昆仑仙者,也不例外。” 陆离眉目一紧:“你非要搜?” “是。”李述白答,不见一丝犹豫,“陆仙尊,我等只想搜一搜山洞,若此处无妖,我等立刻退去,绝不多打搅仙尊一刻。” “……” 陆离的沉默,令李述白缓缓勾起嘴角:“陆仙尊,身为昆仑仙者,您该不是想要公然袒护一只妖吧?” “荒谬!”陆离怒斥,“李述白,妖是何等祸害人间的东西,本尊焉能不知?” 可陆离骂归骂,却没有站得住脚的道理,不允李述白等人搜山洞。 毕竟,天道之下,遇妖则杀,是所有人修都要遵守的法则,若有人胆敢不认,那便是与整个人间为敌,甚至是和神仙和天道为敌。 即便是昆仑仙者,也不敢违背。 李述白得意勾唇,露出一个笃定的浅笑:“想来陆仙尊不会不知。那便请仙尊通融,让我等仔仔细细搜一搜山洞。” 陆离未让,再一次返身,看缩在岩石后面的桃夭。 她知道,陆离想让了,因为他亦清楚,此间真有一只大妖,所以,作为昆仑仙者,不该拦着人修们抓妖。 聪明如她,其实也该让开了。 但,有些时候,她便是有些不够聪明,偏喜欢不可为之而非要为之。 桃夭垂眸,目光落在秃鹫,秃鹫的眼底,依旧不见恐惧,她于是无声地问:“你是妖?” 秃鹫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为何要杀人?” 秃鹫冷笑,仿佛看一个傻子般地看桃夭:“我若不杀人,便是被人杀,身为妖,我有得选择吗?” 没有。 人和妖,自一千年前起,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从人的角度来说,妖就应该乖乖赴死,不必劳烦人来斩杀。 可从妖的角度来说,妖凭什么要乖乖让人来斩杀?即便她曾经是人,也不能认同这荒谬绝伦的天道。 “你不求我救你?” 秃鹫讥笑,不屑地摇了摇头:“凭你,救不了我。” “……” 靠! 她就不该一时脑抽,想要救下这么一只欠抽的丑妖!这厮到底知道不知道,好赖它还能活着,全是因为她! 叫桃夭满心不爽的秃鹫,刮了刮头上的乱毛,然后试图站起身,然它的胸腹将将离地,便有大块大块的鲜血,从他的腹腔往下坠。 汹涌的,触目惊心的红色鲜血,将桃夭的一双脚都染成了鲜红色。 然秃鹫仿若不察,它只管昂首挺胸,红色的眼眸直视桃夭,郑重其事道:“凡人,不管你是谁,多谢你有心救本尊。然,本尊不用你——” 桃夭抬脚,毫不留情地把秃鹫踹回了岩石缝隙。这一脚,她踹得极其有技巧,刚刚好,把秃鹫踹成掩耳盗铃的姿势。 “……” 不过是一只被人追得满地打滚,可怜至极地没用大妖,居然还敢给她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无惧模样,委实辣眼睛! 缩了许久的桃夭,踩着秃鹫的后臀,撑着自己的后腰,缓缓起身。 她先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故作惊讶地问:“陆师弟,好端端地,山洞里怎么这么吵?” 陆离眼角一抽,假作拱手作揖:“是师弟无用,吵到师姐了。” 桃夭勾唇,心道出了门,陆离还记得要给她留三分面子。 她一边悄咪咪地将目光擦过李述白等人,一边随口叹道:“陆师弟,你这人委实有意思,明明吵醒我的是别人,你作甚非往自己身上揽?” 说罢,桃夭才正视李述白等人:“山洞就这么大,除了陆师弟和桃家二哥,也就剩下我一个打瞌睡的闲人。 李家的这位道长,你一口咬定山洞里藏了妖,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在说,我便是你们要找的那只妖?” 李述白懒懒拱手,全没把突然现身的桃夭放在眼里:“不知这一位怎么称呼,从何处来?” 这些人可真有意思,见了面,不管是看得顺眼,还是看不出眼,第一桩事,先问对方从哪里来。 从哪里来很重要吗? 哦,也许是重要的,毕竟,来得巧,便是一颗软柿子,可随便捏碎,若来得不巧,便是一根硬茬,惹不起。 她不是硬茬,但她有一个谁都不敢惹得师尊。 “景之上仙座下女弟子,桃夭。” “……”李述白倒吸一口凉气,小退半步,眼眸急急垂下,而后躬身至九十度,朝她拱手作揖,“拜见桃仙尊,请桃仙尊息怒,是我等鲁莽,不知仙尊在此休息,这便退出山洞,不再打搅仙尊。” 姿态摆得不可谓不正,话说得也不可谓不漂亮,只不过,说要退的李述白并未退。 “还有事?” 李述白抬眉,要笑不笑地说:“桃仙尊,是这样的,我等真无意打搅仙尊休息,然,捉妖一事容不得半点怠慢,且我等追着那妖一路,确信妖还在荒山里,是以我等还会在山中继续搜寻,若万一打搅到仙尊,还请仙尊体谅。” 桃夭是聪明人,李述白什么意思,她根本不用细想就已经明白了。所谓的搜索,是指他们会死死守在山洞前,直到他们发现妖的踪迹为止。 这人不敢和她硬刚,但却也没打算就此退走。李述白,是个比李少恒聪明许多的李家人。 “李道长随意。” 得了桃夭首肯的李述白等人,很快退出山洞。 待洞内没了旁人,陆离迅速靠上来,急急开口问:“桃师姐,那妖——” “陆师弟,你想说什么?”桃夭勾唇,一边冷笑地将手蜷成拳头,一边将目光落在不甚其解的桃家二哥。 但凡陆离敢问出来,她便打爆他的头。不管怎么说,她是师姐,便就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那也轮不到他来问。 嗯,她就是这么任性! “……”陆离瞥了瞥那块大岩石,终是摇摇头道,“师弟是说,待雨停,我们立刻离开荒山,去桃家。” “这是自然。” 山洞复归平静,山洞外,除了偶有火光闪现,还能听见有人在雨里走来走去的声音。陆离靠在山壁旁,眼神时不时掠过藏秃鹫的岩石。 而桃家二哥一脸惊慌未定地立在山洞口,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被上千修者围堵,又能有几人敢心平气和的? 只不过,饶是桃家二哥再忧虑,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处境。事实是,若他惊慌不能退,叫外面的人修看见,反而会提刀来逼问。 敌强则我弱,我强则敌弱,这是永远不会被改变的真理。 看着一脸蠢相的桃家二哥,桃夭一边暗叹,一边掐着眉心坐回岩石上。 她的心思转为沉重。 本以为这些人听了昆仑山景之上仙的名号,便会知难而退,却不想,这些人不过面上暂退,心里却对秃鹫妖势在必得。 若是这样,便她救得了秃鹫一时,怕最终也救不下秃鹫。 罢了,事到如今,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再说,秃鹫妖自己也没哭着求着她救下它,她又何必着急做好人? 桃夭微眯着眼睛,准备闭上眼睛休息片刻,意识昏沉之际,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惊醒,睁开眼一看,山洞里不知何时闯进几个人凶神恶煞的人修。 她立刻惊起,担心人修知道他们底气不足,要鱼死网破,却见这些人拿着法器,色凶横地瞪着桃家二哥一人:“二郎,果真是你!” 桃家二哥惊:“大……大师兄?!” 大师兄将一吼完,也不再多问,提着剑便冲桃家二郎杀过去,二哥躲避不及,只能握剑相迎。两人立刻战到一处。 另外几个拎着剑的人,搜寻一圈,待他们看见了坐在石头上的桃夭,便也一脸杀意地朝桃夭冲了过来:“桃夭,乖乖受死吧——” 陆离一个错身,将冲桃夭而来的人,一巴掌全扇出了山洞。 “砰砰砰——” 不多时,山洞外传来几声骇人的撞击声,听得桃夭不由地啧啧两声,想来陆离一个昆仑修者,却叫一群人间修者逼到这步田地,已是十分不悦。 不过话又说回来,陆离的修为委实过得去,只一巴掌,便将桃家的几个修者打得屁滚尿流,好不凄惨。 “住手!”陆离朝战在一处的二人怒吼,吼声裹挟着深厚的修为,逼得缠斗在一处的两人堪堪停下,“本尊面前,若再有人胆敢猖狂,别怪本尊一剑结果了他!” 大师兄横着剑,声音颤抖地驳:“这是我们桃家的家事,轮不到旁人来多管闲事。” 陆离竖眉:“你的家事本尊自然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桃师姐是昆仑弟子,若有人敢对她不敬,我杀了他。” 说罢,穹顶被削下一块厚石,重重砸在桃家弟子脚边。 “……”桃家人骇然后退,大师兄颤抖着嗓音,不甘反驳,“陆仙尊,你这是仗势欺人,蛮不讲理!” 陆离居然点了点头:“呵,你说得对,昆仑弟子若是不想和人讲理,便没有人可以和本尊讲理。” 这话,说得真心漂亮。 陆离这厮,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性,今日这一出,他已经十分给人修留情面,可显然,他的手下留情,没叫人修觉半点感恩。 “你——”桃家人被陆离的话惊得说不出话,绯红的面色让桃夭知道,他多半是恨得想骂人,可陆离太强,他骂不得,若是好好讲理,陆离已把话堵死,这般绝境,生生叫桃家人气的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身为桃家人的她,怎能看桃家弟子被陆离欺负而不管? “陆师弟,你这样说,不好。”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白捡得稀罕物 桃夭出言拦陆离,不仅叫陆离呆住,连要杀人的桃家人也呆住,但她没做解释,只笑眯眯道:“陆师弟,咱们昆仑山从来都是以理服人,所以才会叫凡间修者心生向往,要叫四师兄知道你出门待人如此跋扈,岂非要怒?” “……”陆离已是目瞪口呆,全不敢相信桃夭竟倒打一耙,可旁人面前,他不能落了她面子,于是言不由衷道,“桃师姐说的是……” 桃夭又看桃家二哥:“二哥,我此番下山便是要回桃家说理的,既遇上了桃家人,那不是相请不如偶遇,巧了嘛。” 桃家二哥撇开头,没有接话。 罢了,他家二哥是个老六,犯不着她浪费感情。 “这位桃家的……抱歉,我实在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呢,别在这里喊打喊杀,凭你也杀不了谁,只能被人杀。” “……”桃家大师兄面色复杂,捏了捏手里的法器,脸上杀意的不甘心,未全退。 “非要杀我?”桃夭勾唇反问,“我是无所谓,只要我家师弟手里的剑能同意,你可以再来试试,只不过,这一试,丢了你自己的小命,也没人为你哭。” 桃家大师兄抬头,不确定地问:“你要回桃家?” “不错,等雨停了,我和二哥便要去桃家,到时候到底要对我们是杀是留,自有你们家大人做主,你说是也不是?” “……好。”桃家大师兄咬咬牙,“我们也不找什么大妖了,就在洞外等雨停,到时候,我们请你们回桃家!” 请?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但桃家弟子的出现,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桃家二哥没有撒谎,桃家人真是迫不及待地击杀他们。 嗯,是杀,而不是抓。 桃家人怕是根本不想她和二哥活着回去,她却偏偏要去。 既要去桃家,没必要这会儿把人得罪死,但显然她的心思,不论是陆离还是桃家二哥,都不甚明白。 这便是太聪明的寂寞吗? 桃夭叹息着,又去看洞外。天外,雨一直下,不仅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是越来越大,浑浊的泥水自洞口灌进来,搞得山洞里积了许多水。 那些搜山的修者时不时地路过洞口,不加掩饰地往里面窥探,甚至还有人借口避雨,进来过三两次。 几次三番以后,桃家二哥才觉得不对劲,不安地问闭目养神的陆离:“陆仙尊,你说他们什么意思?” 陆离眼睛不睁开,干巴巴地答:“还能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藏着大妖。” “啊?难道真有妖?” 陆离不言,微抬眼皮,目光淡淡扫过桃夭。 桃夭只当看不见,她半坐在岩石,一只脚忙着踢昏厥的秃鹫玩。 她想装看不见听不见,陆离却不肯,他单刀直入地问:“桃师姐,你说师弟猜得对不对?” 如何能不对? 重要的不是对不对,重要的是陆离想让她交出大妖。 但她不想,于是,她计上心来。 “诶唷——”桃夭紧紧捂住肚子,面目因疼痛而扭曲,她惨叫,“陆师弟,我肚子疼,好疼,好疼……” 陆离急忙起身,要来查看桃夭。 “别过来——”她抬手,拦住陆离,此刻秃鹫就在她脚边,她怎么能叫陆离走过来?“陆师弟,我就是……就是女儿家的那种疼。” 陆离茫然反问:“生孩子吗?” “……”桃夭勃然大怒,“你是猪吗?” 此刻,她忍不住开始怀疑岑夫子的动机,说什么陆离好骗,这厮是不是真好骗还两说,但心思却还没和她混在一处。 冤孽! 桃夭一边继续演戏,装作腹痛难忍,一边怒而指着洞外:“你们都出去!” 陆离转身看了看天,有些不情愿地说:“桃师姐,外面下着雨。” “你一个昆仑修仙者,怕雨?” “怕。” “……”这是逼她使出杀手锏,桃夭噌地站起,手搭在腰上,“我要解手,若陆师弟非要留下观摩,我也不是很介意。” 陆离迅速红透脸,拽着桃家二哥飞快退到洞门口。 “且慢。” 陆离站定,不敢回头,诺诺问:“桃师姐还有何吩咐?” “给我设一道结界,就是那种哪怕我在山洞里哼哼,外面谁也听不得见的那种。” “啊?” 妥妥的猪队友!她要是能自己搞定,何必开口求别人?这厮脑子不灵光,问题却贼多,真真麻烦得要死。 “陆师弟,我是要解手,难道说你想叫外面窥探的修者都听见我如何解手吗?” 陆离一边掐了个手诀,一边拖着桃家二哥飞快冲进雨里。 待他们的背影变得模糊,桃夭才缓缓绕过岩石。一低头,她看见自己脚上的鞋袜,已被秃鹫妖的血染透。 她虽是一只妖,但真不想和妖扯上太多关系,然,她不想找麻烦,麻烦却爱找她,这或许就是山主说的狗屎运吧? 天非要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能怎么办? 总要搏一搏。 桃夭拢袖,朝外面轻喊:“陆离,你这只乌龟王八蛋,居然和灵宠有了苟且?!” 三分钟过去了,陆离没有愤怒地闯进来,可见这个结界很给力,外面的人真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 她才抬起袖子,抽出一本近来不离身的宝贝,《论灵宠的自我修养》。 “书小弟,你在吗?” 不在。 “……”对这货,烧也烧过了,撕也撕过了,埋也埋过了,它虽每回都吓得要死,但嘴贱的毛病却一如既往。 这是不惜拿生命在耍贱,碰上这样的极品,她倒也真没多少办法了,除非,真一把火,烧了它。 “书宝宝,问你个事呗。” 呵,有事书宝宝,无事书小弟,人族那一套虚伪狡诈,你岂止是学得很好,你简直是举一反三,发扬光大。 喵的,她和破书客气,破书把客气当福气,桃夭想也不想,松开手,叫书落到地上,而后抬起血淋淋的脚,打算踩两脚再说。 停。 “作甚?” 你的脚上,是妖血? 她倒是忘了,破书兴许是一只妖,即便不是妖,也说不得是某个大妖留下的东西。它虽骂妖,但只是怒其不争,并非真厌恶。 “此间有一只妖,被人修杀得命悬一线。” 在哪里? 桃夭捡起书,走到了岩石后面:“诺,就是那只一身是血的秃鹫,书宝宝瞧瞧,它是个什么品种?可真如人修所言,是个大妖?” 桃夭将书横在秃鹫身前,片刻后,书页上翻出了一个字:切—— 这是什么意思?鄙夷? 小妖,这种东西,被人修杀了也就杀了,不必你多挂心。 “哈?”难道她猜测错误,破书根本就是烦死了妖?恨不能看妖死?可若这般,它刚才问什么? “书宝宝,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如此待一只奄奄一息的大妖,良心何在?”书……还是有良心的吧? 别侮辱妖,它不是大妖,而是鬼妖。 “……”书页上的字,“大妖”二字写得行云流水,“鬼妖”却是寥寥草草,极其敷衍。这书不是恨妖,而是瞧不上鬼妖。 “什么是鬼妖?” 无知的小妖,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告诉你,所谓鬼妖,顾名思义,乃鬼和妖杂交而生。 又是一行字迹潦草的注解。 看破书如此嫌弃,莫不是她判断失误?叫一众人修追了几天几夜,甚至有昆仑仙者为阻都不肯放弃的鬼妖,实则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 “书宝宝,鬼妖稀罕吗?” 庸俗。 “……”桃夭的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落在山洞的那撮篝火,“书小弟,今天下雨,天湿,我替你去去潮? 稀罕,很稀罕。 “很?怎么个很法?” 小妖,你要知道,天道之下,自有其不可跨越的规则,妖和妖勾缠是理所当然,鬼和鬼勾缠也是顺理成章,可妖和鬼勾缠,那是天理不容。 类如鬼妖这样天理不容的东西,多在出世前被扼杀在摇篮,极少能诞生于世。但若是出了世,却都是世间罕有的强者。 桃夭若有所思。 救秃鹫纯粹是顺手,却不想因为一只小小的秃鹫,偌大的山洞,便叫一干修者堵住。他们是不拿住鬼妖,誓不罢休。 她一个没本事,委实没道理为了一只不认识的妖,和那么多的修者过不去。 可转念一细想,能叫一干修者没日没夜地追到现在还没死透的秃鹫,它的修为便不是万中无一,那也是很了不得。 所以,她才明知不可为,还坚持护着秃鹫。 她的本体是一只没卵用的沙雕,肚子里藏着一只随时想吞了她神识的大妖,羊肠山里还有一个随时随地能要了她小命的山主,即墨桃家人正磨刀霍霍,然能保她无虞的粗大腿却忽冷忽热,有事没事便要搞一搞失踪,令她没有半点安全感。 所以她极需要一个打手,且是一个厉害的打手,正此时,鬼妖从天而降,岂非上天特意送来的礼物? 秉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桃夭打算将鬼妖收为己用。 但要把一只强大的妖收为己用,存在很大的风险。且不说她未必能驱使地动,便就是能,又如何能长久地驱使它,且叫它不敢反抗? “宝宝,虽说我平日有些不着调,但眼看着同类被欺辱却只能无动于衷的事情,实在做不出来。” 屁,你和它不是同类。 “哈?” 破书的语调越发地不屑: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也配称妖?! 桃夭的回答是,直接撕下破书的半页纸。区区一本破书,也敢看不起鬼妖,当真是一点不自知! 痛—— “破书,我记得你说过,三界事,便没几件你不知道的,现在,我要救鬼妖,你拿个主意出来! …… “你拿不出主意,我拿你给鬼妖陪葬!”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亏本买卖 破书久久不言,正当桃夭觉得不耐烦,要把书扔进篝火,书页现字:小妖,你该不是看上了鬼妖吧? 哈? 她得有多么饥不择食,才能看得上一只黑漆漆的鸟?不,她不仅得饥不择食,还得有一双从未看清过它的眼睛。 但许对妖来说,秃鹫是美的? 她没时间和破书掰扯,倒不如拿一个猥琐的说辞搪塞过去:“还是宝宝了解我,我可不就是看上了它吗?” 说完,桃夭立时觉得牙疼,这疼直通心脏。 小妖啊小妖,本书就知道,你天生是一只不安于室的小妖,不过,你能不能修一修审美?就这么一只鬼妖,你也能—— 罢了,你能想明白某些人只是你妖生中的一棵歪脖子树,肯舍下他而另择一鬼妖,倒也不是多大的坏事。 行了,本书帮你。 喵的,过几天,她一定把书烧得渣都不剩! 虽说她没有看不起鬼妖,但破书看不起啊,而它居然拿上仙和看不起的鬼妖比,所以在它这里,上仙不及鬼妖?! 小妖,鬼妖身受重伤,只怕命不久矣,为今之计,唯一能救它性命的办法,是把它变成你的灵宠。 “我的灵宠?”桃夭呆滞,“我不是一只妖吗?妖也能收灵宠的吗?” 废话!强大的妖既可以成为灵宠,也可以把妖变成灵宠。 “所以,我很强大?” 呵——不,你只是一只妖。 ……她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会儿的重点难道不是,她居然可以和妖结契约吗?如果妖可以和妖结契,那她找十七八个厉害的结一结,不就天下无敌? 亲爱的小妖,一看你露出猥琐的笑容,本书就猜你定是在想些不可能成真的好事。本书友善地告知你一件事,人也好,妖也罢,一辈子只能结一次契约,且破除契约的唯一办法,是契约某一方死亡。 “一次?” 是滴,所以亲爱的小妖,你还想救鬼妖吗? 桃夭不能答。 她想救鬼妖的心,不假,想要将鬼妖变成自己战力的心,也很迫切,但如果契约这种狗东西,比婚姻还要神圣不可破,那她……下不去手。 哈哈哈……无数嘲讽的笑脸,一层叠着一层,在破书的书页上嚣张闪烁。 小妖啊小妖,本书就知道,以你自私自利的本性,怎么可能真想救一只杂种?行了,挖个坑,把它埋了,然后洗洗睡吧。 桃夭无意识地抬眸,山洞外的雨,开始有转小的迹象,讨人厌的李述白走到山洞前,假作和陆离说话,眼神却一直往里面窥探。 岩石后,秃鹫的呼吸声逐渐减缓,但每叹一下,都十分的沉重,桃夭清楚,它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所以发出了呼吸叹。 要不要将此生唯一结契的机会交出去?如果交了,她便再也不能做上仙的灵宠。 哎呀呀,破书说得好,她就不是个有仁慈心的妖,何必逼着自己做善事?帮到这一步,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这样想的桃夭,绕到岩石后,打算挖个坑,把秃鹫埋了。 她刚蹲下,秃鹫睁开眼睛,红色的眼睛里全是透彻的清明,它说:“要杀我?” “呃……” 她迅速转动脑瓜子,寻思怎么说,才能不太伤妖,却听鬼妖答:“无妨。” “……” “谢谢你。”说罢,秃鹫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 娘的,这厮莫不是知道她的秉性?若它哭死哭活喊救命,她指不定连坑都懒得外,可它说平静地接受她要杀它的事,且还对她说谢谢? 喵喵的,她就这么不堪吗? 桃夭怒而起身,问:“破书,我要怎么才能和鬼妖结契?” 哈? 她其实还是个很伟大,很慈悲的人…… 怎么可能? 这个决定,固然有善念的光辉,但更多的事是权衡。 想做上仙的灵宠,是因为她太弱,资质又平庸,而睡了上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深厚的修为。 可要睡到上仙,没个百八十年估计不能成。 而眼前的鬼妖不同,这玩意儿既是有违天道而生的,那就注定了它天生强悍。若能把这东西变成自己的打手,她干嘛要自己受累,出手教训人? 以后她只管指尖一点,鬼妖就能指哪打哪,不比自己出手拉风一百倍? 反正她的灵宠强,约等于她强。 以后,她只管逍遥自在,一边变着法勾搭美人,一边死命抽打鬼妖,让它努力向前。如此完美的人生,多妙~ 小妖,你确定? “嗯。”桃夭大义凛然地点点头,“我不是你们,当自己高级,看不上鬼妖,我是一个心怀悲悯,当众生平等的高洁之妖。今日,上千人修屠一鬼妖,如此仗势欺人的恶棍行为,我绝不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书抖了抖,回了桃夭一个呕吐脸。 “……” 其实,非要救鬼妖,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雨快停了,只要雨一停,他们便要离开山洞往即墨去,带秃鹫同去,那是根本不可能,因为有李述白在。 这些人修一旦要搜他们身,就陆离一个能打的,还能以一敌千?再说,他会不会为一只鬼妖和人修干架,还两说。 把秃鹫留下? 那只怕他们还没飞出十里地,昆仑山就被坐实了和妖族勾结的罪名。与其说是她想救鬼妖,不如说是,她是不得不救。 小妖,你要疯,本书不拦你,喂鬼妖一滴血,它就会变成你的灵宠。 桃夭不作犹豫,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进秃鹫嘴里。血光一没入,秃鹫就没了踪影。 这便成了? 桃夭学陆离召唤白虎时的姿势,帅气地一甩衣袖:“鬼妖,出来——” 没有动静。 “破书,你骗我——”说罢,桃夭便要撕扯书,书急忙落下一行字:白痴小妖,你到底是从妖族的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 鬼妖身受重伤,不得已化作一只秃鹫,想要逃出生天。这会儿被迫和你结下血契,成为你的灵宠,自是会本能地借助你的力量来疗伤。 你也别急,待他伤愈,你喊一声他的名字,他便会现身。 “名字……?如果我不知道——” 小妖,你该不是想要告诉本书,你不知道鬼妖姓甚名谁吧? 桃夭谄笑:“宝宝,你真聪明。” 别叫人家宝宝,你个蠢货! “……”她头一次结契,哪里知道这些? 如果你不知道灵宠的名字,那么就算你和他结下血契,你也没办法驱使他。 “……” 把本书合上,别来烦本书,本书被你蠢哭了。 桃夭久久不能言。 难道说,她这异常珍贵的第一次,就这么草草没了?且是白白地没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陆离收了结界,冲进山洞,桃夭还扬着一张哭笑不得的,呆滞不能言的脸。 她该怎么言? 自诩聪明一世,到头来却是做了一笔赔老本的买卖…… “桃师姐,你怎么了?难道是解手解虚脱了?” “呵。”她拒绝回答,打算去角落自闭,然,桃家二哥冲到她身边上下打量,待他看见她的一双血脚时,惊恐地问:“小幺儿,你怎么流着这么多血?” 桃夭迅速伸手,一把按住桃家二哥嘴巴:“二哥,我到底是景之上仙的弟子,叫人知道我得了痔疮,终归不美。” 二哥点点头,脸色通红地退开半步:“是二哥说话大声了些,不过小幺儿,等去了桃家,你可千万叫人来看看,这有些病,不能轻慢。” “……”桃家的蠢材二哥,还能平安活到现在,怕是从狗屎堆里生出来的,才得了一身的狗屎运光环。 陆离却在她和桃家二哥说话的时候,绕到了岩石后。他在找妖,但妖被她收走了。 “桃师姐,你过来一下,师弟有大事请教。” 瞒,是瞒不住了。 “桃师姐,那妖呢?” 桃夭抬抬袖子,乐呵呵道:“这儿。” “……”陆离脸色一黑,气得掐眉心,“桃师姐,你到底——且不说那妖是哪里来的,便就是叫外面那上千人修知道,他们追了好几日的大妖成了你的灵宠,他们焉能善罢甘休?” “陆师弟怕了?” 陆离被问得瞠目结舌:“桃师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你收的不是妖兽,是一只大妖,且还是被上千人修追了好一路的大妖。若叫人知道,昆仑弟子遇妖不杀,反而收作灵宠,昆仑还要不要立于人间了?!” 桃夭摊摊手:“事到如今,陆师弟你说怎么办?要么你把我杀了,大义灭亲?” “……” 她和陆离双目对峙时,桃家二哥蹭了过来:“小幺儿,陆仙尊,大师兄来催,说是雨停了,可以启程去桃家了。” “呀呀呀,是该往桃家去。”说罢,桃夭欢快转身,人没转过去,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陆离脚尖轻点,飞快落到桃夭身侧,而后抬手,扣住她的脉搏,他的面色渐转差,然后,他对桃家二哥说:“你去和桃家人说一声,我们稍作休整,即刻出发。” “是,陆仙尊。” 等桃家二哥一退,陆离自衣袖中掏出一颗丹药,递给桃夭:“吃下去。” “哈?” 陆离表情肃穆:“桃师姐,你可知道呵一只身受重伤的妖结灵宠,会有几个结果?” “呃……”她怎么可能知道? 陆离肃穆的表情终究化作了无奈:“是两种结果,要么是师姐和妖都没事,要么是师姐没了命。” “——”喵的,两种可能,她死的可能占比四分之三? 桃夭猛地抓过陆离手里的丹药,吞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师尊来了 离开荒山时,雨并未完全停下,当白虎载着昏昏沉沉的桃夭飞上半空,猛烈的北风将残雨刮到她的脸上,桃夭觉得有些不可言说的冷。 她揪着白虎的毛,返身去看荒山,果然如她所料,他们将一离开荒山,李述白就带着人冲进了山洞。 但山洞里,除了一滩被粗沙埋住的鬼妖血,再无其它。 这些人,多是会追上来,显然,陆离也很清楚,所以他一马当先,飞得极快。桃家的几个人追得忍不住哀嚎,恨不能开口叫陆离慢一点。 但陆离不仅没有慢,还走得更快了。 离陆离最近的桃家二哥大喊:“陆仙尊,桃家不远了,陆仙尊不必急,你看小幺儿的脸色惨白,想来是受不了这个速度。” 桃夭想说自己没事。 陆离这么着急,不仅仅是为了摆脱将要追上来的人修,也是为了她。她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飞速地流逝。 刮到脸上的雨,越来越冷,她觉得自己的手,将抓不住白虎的毛,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桃家快到了,再撑一撑。 然,就在这强撑的忍耐中,她对身体的掌控权骤然溃散。 桃夭滑了下去。 急速的失重中,她能看见一脸惊恐的白虎朝自己俯冲过来,看见飞在最前面的陆离急急转身,看见桃家二哥伸长手想要抓住她。 可他们飞得太慢了。 坠落的桃夭勾起了唇角,发出无声的自嘲,原来最后的最后,她是死于高空坠落,只希望自己被砸成肉泥时,模样别太丑。 她闭上了眼睛,因为太累了。 突然,她被一双温柔的臂弯抱住,意识彻底剥离前,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唤:“桃夭。” “师尊……” “嗯,为师在。” 她放心地昏死了过去。 再睁开眼,她看到了一片无尽的夜色,深沉到伸手看不见五指,仿佛整片天幕落下,覆盖了大地。 黑暗中,有哭声响起,循着哭声响起的方向,桃夭看见了火光,虚弱的,像是鲜血一般浓稠的火光。 然后,她看到一只小猫被什么东西活剥了皮,丢进一口大油锅。猫在油锅里扑腾,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片刻后,小猫没了动静。 炼狱般的惨景,让桃夭惊恐的环抱住自己,耳边,响起了更多的哭声,不是一种生物的哭声,而是无数的哭声交杂在一起,老人的,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甚至各种动物的。 交杂的哭声,谱出了一曲令人绝望的压抑悲歌。 除了哭声,漆黑的天地间,再也听不到第二种声音。 这里是地狱吗? 也只能是地狱了。 原来,她真的摔死了,被师尊抱住只是她临死前的幻觉。 “可怕吗?” “哈?”一回身,桃夭看见了凰女,她穿着一身血色红衣,坐在一棵衰败的梧桐木上。“凰女,你也死了?!” 凰女懒懒瞪桃夭:“本尊是死过一回,但你还没死。” “原来我还没死啊……”桃夭松开双臂,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既看见了凰女,那便说明,这是她的梦境。 欸?她的梦境? 她的梦里装着一个人间地狱? 桃夭抬眸看凰女,今天的凰女,真奇怪,既没有对她差点死了却又没死成表示遗憾,也没有对她的呆愣冷嘲热讽。 凰女很安静,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漆黑一片里的点点火光,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是痛恨?还痛苦?亦或者是追忆? 桃夭尝试解析凰女的心情。 “可怕吗,小妖?”凰女重复了她的问题,然后,她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觉得很可怕。” 这货到底什么情况? 凰女不在意桃夭的诧异,她自顾自地说:“千年前,神族和人修合谋,屠戮了整个妖界,无论是强悍无敌的大妖,还是尚未化形的可怜小妖,只要是入了神眼的,都被斩杀。 妖族的那条清澈河流,一夜之间被染成血色。天道下,无数妖族跪问,问为何要对妖族如此残忍? 然,天道静默无声。” 凰女的话音刚落,浓郁的黑暗中,突然有一大簇的火光亮起,桃夭本能地去看火光,那一簇骤然亮起的大火里,卷着一只被烧着的,化了人形的小妖。 小妖凄厉惨叫,借着火光,桃夭看见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妖,他们睁着一双惨白的眼睛,无助而绝望地看着小妖被焚烧,可怜地抱紧了瑟瑟发抖的自己。 这是千年前妖族被屠戮的景象? 桃夭正准备开口问,却听见了一阵笑声。她睁大眼睛,去看发笑的人是谁?然后,她在云端之上看见了神,还有人。 他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惬意地立在云端,像是欣赏一出好戏般地垂眸看妖族被屠戮,然后时不时地发出欢快的,得意的,高傲的,无情的笑声。 “这便是一千年前,妖族被屠戮的末日残景。”凰女转头,审视的目光落在桃夭脸上,“桃夭,若你曾是他们,你恨吗?” 桃夭怔,凰女从未叫过她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恨。”便她不是他们,便她只是一只小妖,不曾经历过屠杀,若眼前的一切为真,她不能不恨,因为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眼前的一切未必为真。 千年大战究竟因何而起,她不知道。 眼前这残酷的一幕,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亦或是凰女用千年仇恨淬炼出来的,她不知道。 “本尊也恨。”说罢,凰女缓缓抬起下颚,将眼睛投向了云端的神仙和人,仇恨在她眼底肆意,“一千年来,仇恨就是本尊心上的一只小虫子,日日夜夜地啃噬着本尊。 本尊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有朝一日,若还有一丝可能,本尊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要为妖族报仇雪恨。” 桃夭不言。 妖族的事,桃夭曾经毫不在意,即便她穿成了一只沙雕,但她还当自己是人,且将以人的方式,活到老,到死。 可…… 黑暗处,那口大油锅里的小猫被炸熟了,纤细的猫身横漂在油锅上,一个人修把小猫捞出来,丢到尚且活着的,瑟瑟发抖的小妖面前。 “吃下去。”人修说。 小妖们咬紧牙齿,僵硬地摇摇头,惊恐的泪水,蒙住了它们的眼睛。 人修拔剑,将一只摇头的小妖丢进油锅,此哩啪啦的炸声里,骇然的小妖们,颤巍巍地张嘴,开始嘶咬他们的同类。 而人修们,笑得更响亮了。 桃夭犹豫再三,问:“凰女,神仙和人为什么要灭妖族?” “本尊不知道。” “诶?” 一场毁天灭地的诛杀,被害者居然至死不知被屠杀的缘由,何其可笑? 凰女跳下枯枝,缓步走到离桃夭数米远的位置,而后,她直勾勾地看着桃夭,问:“桃夭,你是不是觉得,若妖族犯下过滔天罪孽,便理应叫神仙和人诛杀?” 她不能否认,问出这个问题的当下,确有这样的念想。 凰女嗤笑,笑意里是赤果果的讥讽:“什么是罪孽滔天?是妖族曾经诛杀过凡人?还是妖族曾经诛杀了神仙? 还是因为妖族出现无恶不作,犯下过十恶不赦大罪恶妖?即便妖族出过这样的大妖,妖族便该被屠戮吗?” “不是。” 古有连坐之罪,也不过祸及九族。若因为几只恶妖,或者几桩祸事,便将一族屠戮殆尽,甚至赶尽杀绝,太过残忍。 即便妖族犯下之罪恶滔天,也总有偿还的尽头,然神仙和人修,却从未想过要给妖族留下一线生机。 可所谓的罪,更多时候,不过是立场的对立,种族的差异,而非真关乎对错。譬如神仙猎杀妖魔,妖魔斩杀凡人,便不能以善恶来界定。 三界之内,神并非生来正确,妖也不是生来就是错误。 便就算是妖族曾经出过一个十恶不赦,无恶不作,大大危害了人间的恶妖,那便诛杀这一个妖,将其挫骨扬灰,令其永世不得超生,却不能因此迁怒整个妖族。 凰女点头:“你说得对,不能如此。可这么简单的道理,除了妖族,再无人肯这么想,会这么想。神,仙,人,魔,鬼,都觉得妖族被灭是咎由自取。” 黑暗中,神仙和人对妖一族的屠杀还在继续,妖族撕裂的哭声渐渐转小,慢慢转为无声的啜泣。于立在云端的神和人,他们窥见了妖族的绝望,笑得越发响亮和放肆。 “何其荒谬!何其荒谬!何其荒谬——”凰女怒斥,一声更比一声撕心裂肺,崩腾的泪水铺满她的脸,她紧紧地蜷住手,恨不能杀光立在云端的神仙和人。 “凰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凰女抹了抹泪,衣袖轻挥,妖族被屠杀的场景消失了,偌大的梦境里,只剩一棵枯败的梧桐木,以及枯木下相视而立的桃夭和凰女。 “因为你救了一只鬼妖。” “什么?” 嘲讽浮上凰女的脸:“众生平等,曾是天道之下的一句屁话。三界六族从不允许建立跨越种族的亲密。 然,总有人无视禁忌,于是有了鬼妖。 鬼妖非鬼非妖,无论是在鬼界,或是妖族,皆是最低贱的存在。可今日,你却毫不犹豫地救下一只鬼妖。” 其实,也不是毫不犹豫…… 而且,她不是为了救鬼妖而救鬼妖。 凰女弯起嘴角,朝她温柔地浅笑。即便凰女多凶悍,但桃夭从未否认,她是一个大美人,今日,美人微微一笑,其美倾国倾城。 “桃夭,本尊想要吞噬你的神识,重新成为一只大妖,然后亲手向神族和人间复仇。” “……”所以,凰女说这些,是要告诉她,她想吞噬桃夭的神识是为妖族大义,她该知趣成全? 桃夭小退半步。 “但本尊决定改一改主意。” “哈?” 凰女脸上的笑意加深:“只要能有一丝可能,即便要本尊万劫不复,粉身碎骨,本尊亦百死无悔。 但本尊清楚,自己成不了那一丝可能,否则,千年前,妖族不至于被灭尽。虽本尊不是那一丝可能,但也许你是。” 桃夭吓得又退了两步。 被山主威胁去偷桃家的妖丹,是为了活命。且桃家再难缠,却只一家,可凰女的要求,却是要她以一己之力杀向神仙和人间,她是疯了不成,能答应这种事? “那个,凰女,你一定是弄错了。” “不,本尊没有。” 桃夭偷掐自己,她该醒了,再和凰女说下去,不是凰女疯,就是她疯。 “桃夭,我们做一场交易,如何?” 不听,不听,她什么都不想听。 “本尊知道,你想成为一只强大的妖,但沙雕天资有限,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强悍的大妖。 可只要你答应本尊,愿意为妖族的仇恨和复兴付出一切,本尊便将自己融于你的骨血,让你脱胎换骨。” 呵呵……天上是会掉馅饼,可不能总让她遇上。 再说,为了区区一颗妖丹,她就要背负起妖族,与整个人间,甚至九天的神仙为敌,她是脑子进屎了吗? 她无意小看自己,但她也绝不能高看自己:“凰女,你一定弄错了,不然,你再想想?或者我替你寻一个能让妖族复兴的大英豪?” “不,只能是你。” “……”她虽然是个穿越者,但她委实不想做救世主。 凰女蹙眉,声情并茂地劝道:“桃夭,你也是一只妖,妖族的痛苦难道不能让你感同身受吗?你且看看他们的绝望,你真得忍心吗?” 其实,她不是妖……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情思浮动 再醒来时,她躺在一座山的青草之间,身下垫着一袭眼熟的白衣,一侧身,她看到了她家上仙。 所以,不是梦?真的是上仙救了她? 桃夭急忙爬起来:“师尊,你怎么来了?” “丹丘千里传音,说桃家有事,他许你跟着家里人下了昆仑山。”上仙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摸了摸桃夭的额头,“嗯,不烧了。” 烧,她烧了吗? 上仙看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桃夭听见叹息声,脑袋一缩,眨眨眼问:“师尊,你该不是要训我吧?” “为何要训你?” 呃……她才不相信陆离什么都没说。 不管陆离说没说,她自己得说,这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所以桃夭极为老实地交待道:“师尊,我和一只鬼妖结了灵宠契约。” 上仙颔首:“嗯。” 嗯? 这又是什么意思? 桃夭抿着嘴巴,睁着眼睛,想要从上仙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一点是不是生气的端倪,但,实在看不出。 “师尊,我……是不是不该和鬼妖结契?” 上仙摇头:“没。” 这是生气了吧,否则何至于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桃夭侧首,见陆离立在不远处,脸上挂着不容错认的幸灾乐祸。得,上仙铁定生气了。 也是,再怎么说,她是昆仑弟子,居然和一只鬼妖结契,岂非丢尽修者至高的昆仑仙境的颜面? 桃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拽上仙衣袖:“师尊,我错了。” 上仙垂眸,瞥了瞥被拽住的衣角,头一回没有着急扯回去:“错在何处?” “哈?” 承认错误,是为了叫上仙息怒,但要她如列自己的错误,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她的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上仙微勾嘴角,提醒桃夭回答问题:“嗯?” 桃夭立刻揉眼睛,哭哭啼啼道:“那个,弟子不该不经师尊同意,不该不顾昆仑清誉,不该不理陆师弟阻拦,和一只该死的鬼妖结契,弟子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这认错够真诚,够全面了吧? “不对。” “哈?”桃夭微张着嘴巴,傻傻地看着终于说了两个字的上仙,“不对?” “嗯。” 哪里不对? 难道说,她的道歉对象里还得加上一干人修?桃夭咬牙,内心挣扎,想起李述白那张欠抽的脸,她怎么都说不出,她还对不起人修们。 桃夭百般挣扎时,上仙说话了:“桃夭,你唯一做错的是,不该罔顾你自己强行和鬼妖结契。” “欸?”桃夭怔然。 所以上仙不仅仅是生气,而是因为过于担心她而生出了气? 想明白的桃夭勾起蠢笑,急忙去看上仙的眼睛,然,上仙快她一步,居然抽出了被她拽住的衣角,退了两步。 “……” 桃夭脸上的蠢笑越发地嚣张,聪明如她,这会儿若再看不出上仙的心思,那她委实对不起自己做了多少年的网文写手。 上仙对她动心了! 哈哈哈…… “桃夭。”上仙拢袖,似掩饰不自在,“你怎么知道他是鬼妖?” “呃……”蠢笑一滞。 她不知道,是破书告诉她的,但破书是什么,怎么来的,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上仙。 倒也不是不能说,但破书是真猥琐,存世的唯一价值是教妖如何勾搭人,这种东西若让上仙看见,那岂非叫上仙知道,她拜师学艺的唯一目的是爬床? 桃夭浑身一激灵,十分镇定地答:“他自己说得。” 反正鬼妖说没说,上仙又不知道。 上仙摇摇头:“他或许会告诉你任何事,唯独他是一只鬼妖的事,怎么都不会告诉你。桃夭,说实话。” 谎言才出口,便叫上仙给戳破了。 桃夭嘿嘿一笑,打算说些什么来挽尊,却骤然顿住:“师尊,你认识鬼妖?” “嗯。” 天不绝妖啊! 本以为这一桩子买卖铁定是赔本,却不想峰回路转,上仙居然认得鬼妖。果然,她家上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狗屎运。 “师尊,鬼妖姓甚名谁?” 上仙错愕,不敢置信地看着桃夭:“你不知道?!” “……” 刚才还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仙,薄怒道:“桃夭,你不知他名字,就敢同他结下契约,你可想过,若谁也不知道他名字,且他怎么都不愿意告诉你,你待如何?” 一侧悄悄观望许久的陆离,捂着嘴,笑了。 喵的。 桃夭一边在心里暗骂陆离不是东西,一边又伸手揪住上仙衣角,可怜巴巴地求饶:“师尊,我错了。” 上仙不说话。 桃夭揪住上仙的衣角,顺着衣裳的纹路,缓缓向上爬,眼看她的手要落到一个好地方,上仙后退一步,轻言:“亦非很不错。” “谁?” “和你结契的鬼妖,名亦非。” 他家上仙真得认识鬼妖,且还知道对方的名字,甚至说出了鬼妖很不错的话。 这不是很奇怪吗? 连一本破书在谈及鬼妖时,都不屑一顾,凰女也说,鬼妖遭鬼和妖两族厌弃,然,她家师尊,昆仑第一的景之上仙,居然和一个鬼妖相熟? 不愧是她看上的美人儿啊,胸襟和容貌都是无与伦比地美好。 桃夭不由地眯起星星眼,虽说她已和鬼妖结契,再也不必以爬上上仙的床来提升修为,但,她想爬床的理由,又不止于此。 事实上,能撇开利益因素而专注爬床,岂非能更好地享受鱼水之欢带来的美妙? 而且,上仙明显对她生出了丁点的情愫,若她真能和美人儿琴瑟和鸣,执手到老,亦是一种人生得意。 一人寂寞欢脱,岂能比得双人纵横? “桃夭。” “啊?”桃夭急忙收拢心思,正色,“师尊说什么?” 见桃夭心不在焉,上仙又一次长叹了一口气:“桃夭,和妖结契约,对修者来说,是一种能够飞速增加实力的方法。 尤其是对像你这样本体弱小的妖来说,能让一只有实力的妖为你所用,其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只不过,你修为太浅,不能承受住和大妖结契带来的反噬。若不是此番亦非身受重伤,你和他结契,小命必休。” 桃夭吐吐舌头,略带得意地说:“师尊,我本来就是趁火打劫。” 上仙挑眉,眼眸一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 “呃……”桃夭很想说是,并且事实也证明,她真聪明啊,但看着上仙夹杂着怒气的眼眸,她委实不敢说自己聪明。 美人儿若是怒了,她可是会伤心的,不如退一步,只当哄美人儿了。 她的婉转心思未曾说出口,但上仙似乎已经明白,因为他说:“亦非身受重伤,所以你顺利地和他缔结契约。 可也因为他身受重伤,和他缔结契约的刹那,他的伤便有一部分转嫁到了你的身上,所以你才会骤然晕厥,从白虎身上跌下。 如果为师没有及时赶来,你打算如何自救?” 可上仙赶来了嘛……所以她的买卖到底没亏,不仅没亏,还大赚了呢。 当然,这话她是绝不敢说得。 桃夭垂着脑袋,又一次诚恳至极地认错:“师尊,我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万一还有——” “景之上仙,”陆离突然面色焦灼地冲了过来,打断了桃夭的信誓旦旦,“景之上仙,人间的一干修者追了过来,此刻他们就在山坡下,说要弟子交出大妖。” 桃夭立刻向山下眺望,果真如陆离所言,那些个人修都追了过来,且人皆提着法器,立在山坡下叫嚣:“陆离,桃夭,立刻把大妖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刀剑相见!” 喵的! 这帮子可恶的人修,来得还真快! 陆离急,问:“景之上仙,这可如何是好?” 上仙不言,目光扫过一众人修。 这时,李述白拖着一个人飞到高处,仔细一看,被他揪住的人正是桃家二哥。李述白将长剑横在桃家二哥脖颈,而后朝山坡叫嚣:“桃夭,把大妖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你二哥。” 不愧是家风甚好的李家,狠起来从来不手软。 陆离怒而拔剑:“当真是欺人太甚!” 说罢,他便要冲上去,上仙抬袖,拦住陆离:“怎么回事?” “……”陆离顿,不知如何作答。 桃夭一边叹,一边不着痕迹地凑到陆离身侧:“师尊,不管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该让陆师弟先出手救下我家二哥?” “对对对。”陆离头如捣蒜,“桃师姐说得是,上仙,弟子先去救人。” 然,陆离说得快,却不及上仙动作快,只见他飞上半空,袖子轻拂,一阵冰风自山巅刮出,顷刻间便吹得一众人修丢盔弃甲。 一阵哗啦啦的刀剑落地声,人修们的法器,全离了身。 那厢上仙把人修们震慑地脸色青白,这厢桃夭不屑地朝陆离翻白眼:“陆师弟,你若将来还想登上销恨山,那便好好回答师尊的提问,否则叫师尊觉得你是个不堪大用的人,怕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被他赐教。” “……” 她话刚说完,上仙回到了原地。 山坡下,那些个嚣张的人修被彻底镇住,但被人修制住的桃家二哥,还在李述白手里,上仙侧首问陆离:“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口舌之利 “呃……”陆离目光闪烁,话还没说出口,脸皮已经涨得通红,一看就知道这厮心虚了,“桃师姐……” 得,所谓的昆仑高手,关键时候总是外强中干。 桃夭嘴角一撇,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师尊,今儿的事可算不得是我们的错,明明是人修们蛮不讲理在先。” 上仙不说话,眼神落在陆离,所幸陆离不傻,知道立刻点头。 得了陆离的帮衬,桃夭越发地有底气,想要告状的心就坚定了三分:“师尊尊,人修要我们交出大妖,可弟子们就没见过什么大妖。 陆师弟虽然气愤,却念及自己昆仑弟子的身份,耐着性子好生同他们说理,可那些个人修却骂陆师弟胡说八道,还说千年来不见昆仑弟子下山,只怕昆仑山上的人都死绝了!” 说罢,桃夭暗暗踢了陆离一脚,这厮秒悟,抬眸哭诉:“景之上仙,桃师姐说得极是,那些个人修不仅不信弟子来自昆仑,还说弟子拿昆仑弟子的名声做威胁,想要明抢他们的大妖。” 陆离说完,桃夭急忙悲愤地颔首,而后抬起食指,颤抖地戳那一干凶神恶煞的人修:“师尊尊,你看嘛,刚才若非您出手,这会儿弟子和陆师弟焉有命在?” 上仙若有所思。 桃夭侧首,朝陆离骄傲地眨眨眼,陆离默默撇开眼。 切,装什么正人君子。 这厮也是个装腔作势的玩意儿,若说他正直吧,当初她拿五十年后的考题贿赂他,他便不会答应。 可若说他不正直吧,此番和人修抢鬼妖,若陆离能完全和她一条心,这个事说不定不仅已经办成,且办得天衣无缝,无人可知。 唉……这便是碰到猪队友的忧伤,既碰到了,又能如何? 认呗。 如今她和鬼妖成功结契,但鬼妖伤重,别说做她打手,还连累她浑身虚弱。此去桃家,她少不得要靠陆离多出力,可如果她不能完全驾驭住陆离,怕是难以处处顺心。 桃夭心思活络时,上仙结束了沉吟,不问桃夭,只问陆离:“陆离,可是你们抢了人修的妖,故而他们要你们交出来?” “呃……”陆离又看桃夭。 上仙目色一沉,威严自起:“桃夭将上昆仑,于修行界的事懵懵懂懂,然你却不是。丹丘之所以让你陪桃夭下山,便是要你护她周全。 可无论是和妖结契,还是和一干人修对上,都是极为不明智的事。桃夭年幼无知,你却不该不知。” 陆离被训,脸色立刻变得不佳。 这厮的脾性多少有些倔,且不懂人情世故里的各种婉转。 他不懂,桃夭懂啊。 她正愁没机会拿下陆离,上仙便把机会递到她跟前。 桃夭上前半步,挡住陆离半身,昂首挺胸言:“师尊尊,你不该骂陆师弟,这事全是弟子一人任性胡闹,他全不知道。” “他不知?”上仙的脸色更冷了,“桃夭,你是任性胡闹不假,可陆离却不该由着你任性胡闹。若那些个人修非要与你们不死不休,你以为凭一个陆离能挡得住?” 桃夭还待说话,却叫陆离揪住衣角:“桃师姐,算了。” 说完,陆离朝上仙拱手:“景之上仙,是弟子考量不足,差点害得桃师姐命殒人修之手,弟子愿意领罚。” “罚什么罚?!”桃夭怒,“师尊尊,陆师弟没错,弟子也没错,是人修的错,师尊尊自来英明,可不能无端罚陆师弟。要师尊非要罚,弟子愿意一力受罚。” 她就不信上仙舍得! “桃师姐……”陆离感动地低喃,桃夭从容一笑,轻拍陆离肩膀,“陆师弟放心,我绝不是那等要人替罪的小人。” 这话叫陆离更感动了。 然,桃夭真想受罚?怎么可能? 桃夭蹭到上仙身边,勾着手指戳上仙手臂:“师尊尊,我可是你唯一的宝贝弟子,你可不能帮理不帮亲。” “你没理?” 桃夭杏眼一瞪:“怎么可能?!” 就算她真没有,也能变成有。 上仙看着桃夭,终于扶额暗叹:“陆离,一干人修是谁在主事?” 陆离赶忙凑上来:“回景之上仙,是玉门李家一个叫李述白的年轻修者。” “你把他请过来。” 不多时,陆离领着李述白并几个人修,走上山丘。 这会儿,桃家二哥还作为人质,被一干人修捆着。 李述白过来时,神情难掩倨傲,他横着一双讨人厌的眼珠子,将上仙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而后不冷不热地问:“这一位又是谁?从哪里来?总不能又是昆仑山上的某位仙尊吧?” 李述白的不敬,惹得陆离勃然大怒,他嗖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李述白:“尔等居然敢对景——” 上仙抬手,制止了陆离,陆离虽心有不甘,却还是收了剑,退到后面。 桃夭不由得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若上仙不拦,便叫陆离先捅李述白一剑,也省得这厮和人说话,永远眼睛顶在头顶心。 “呵。”李述白嗤笑,丝毫没把陆离的怒火放在心上,他越发不屑道,“这往日吧,人间从不见昆仑修者,今日倒有意思,一连来了好几个昆仑修者,其中一个还自称是景之上仙的弟子。” 说到这里的李述白略顿,眼神不善地扫过桃夭:“一个既不会腾云,也不会御剑,甚至不知道懂不懂修行的桃家女,居然能入得景之上仙的眼,也不知道这位上仙看中的是桃家女的资质,还是旁的?” 接着,李述白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眼神下流地扫过桃夭。不止李述白笑了,同来的几个人修亦笑得一般猥琐。 以桃夭往日不走心的脾性,李述白的这番话,她听了该觉得高兴。李述白不就是暗讽上仙看上她,是因为好色吗? 上仙好色,那也得她有色,四舍五入,可算作赞美。然,上仙尤在,桃夭又心情不佳,委实不能对这番话一笑置之。 她未来得及怒,刚被上仙拦住的陆离,又一次怒不可遏,他将手搭在剑柄,要拔剑。 上仙先是瞟了陆离一眼,示意他不许浮躁,而后才朝李述白淡言:“李道友,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妖,你们可以走了。” “走?”李述白挑眉,眼睛凶成倒三角,“我告诉你们,今日你们若不交出大妖,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气氛瞬间因为李述白的不知天高地厚而进入了剑拔弩张,然上仙丝毫不在意,依旧淡言:“这里没有大妖,你们可以走了。” “好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假昆仑仙者,既你敬酒不吃,那便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罢,李述白怒而拔剑。 跟着他同来的几个人修,也伸手拔剑。 李述白拔剑的姿势,甚是流畅,可惜手搭在剑柄,怎么都拔不出剑,几个同来的人修,亦是面色涨得通红,却是祭不出法器,且那些个长剑缩在剑鞘里瑟瑟发抖,端得恐惧。 李述白自以为是的脸终于露出一丝苍白。 唉……桃夭无奈地摇摇头。 这些个蠢货,上仙才出过手,只衣袖轻挥,便让他们的刀剑尽数离手,这才过了几分钟,这些人居然脑子进水要对上仙横剑,这怕不是活得不耐烦,赶鸭子去死吧?! 冷汗从李述白鬓角哗啦啦地落,他小心地抬眸看上仙,而后灰溜溜地放下抽长剑的手。 看他如此动作,桃夭以为他要退,却不想他义正言辞地问:“这位道友,你莫不是打算以强欺弱?” “我未赶来前,你们何曾不是在以多欺少?” 李述白昂首,大义凛然道:“昆仑的仙尊们可真会仗着有本事倒打一耙,你且问问这位陆仙尊,我等可曾对他有半点不敬? 那大妖是我等追了好几日的猎物,不过是被陆仙尊撞见,便想占为己有。是,陆仙尊是高不可攀的昆仑上仙,他若想要什么,谁又敢拦他? 只是,他若看真看上了妖,大可以明说,哪怕我等占着理,也不敢和昆仑争锋。可陆仙尊就是不说自己看上大妖,背地里却偷偷和那妖结了契约! 天道之下,有一条谁都遵守的规矩,遇妖则杀,偏偏这位自称来自昆仑的陆仙尊,不想着一剑结果了妖,却把大妖变成灵宠,岂非太有本事?!” 真真是好厉害的一番话,寥寥一段话,便将人修忍辱退让,昆仑一派蛮横说得头头是道,更别说最后一句话,直接冠了昆仑一个不遵天道的罪行。 此时,被上仙静在人后的陆离,狠狠地剜了桃夭一眼:“桃师姐,这回昆仑要是被坏了名声,你看四师兄会不会捶死你!” “……” 李述白说完后,目光不离上仙,但上仙没有说话,以至于叫这厮觉得自己拿捏住了上仙,趾高气昂地质问:“这位道友,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修者行走天下,怎么都要讲个道理,今日明明是自称昆仑来的陆仙尊欺人太甚,你却说是我等以多欺少,岂非得了便宜还卖乖?!” 人修们齐齐怒目,气得陆离又想拔剑。 桃夭斜眼,用力拍掉了陆离想拔剑的手。 这厮耍横也不看时机。 若刚才上仙拦他时,他不听劝,一剑捅死李述白,那这桩事说不得已经了了。可他将才不杀人,这会儿却要杀,岂不是为昆仑多添一道做贼心虚,杀人灭口的罪? 上仙的无言,令李述白寻到底气,他嚣张一笑,再对上仙言:“道友不说话,可见是个明理的,既道友是个讲道理的,还请道友让一让,让昆仑来的陆仙尊给我等一个说法,否则,我等便是闹上昆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一触即发 压力瞬间给到了陆离。 也是,对人修而言,此间的三人,上仙虽身份不明,但修为极高,不宜正面杠上。至于她,已经言明是景之上仙的弟子,谁的弟子都好贸认,人间第一强弟子的身份却不是,所以李述白等人秉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态度。 于是乎,剩下一个陆离,成了人修咬住不肯松的人。 可怜口拙的陆离被逼得面红耳赤,想大开杀戒吧,上仙在前,他杀不得。便没有上仙在,一千人修真能叫他杀过去? 正僵持,上仙略略勾唇,摆出了将要欠身道歉的姿势,桃夭一看,迅速拉住上仙手臂,然后笑眯眯地走到最前。 他家上仙啊,当真处处是好,人美,心善,有礼貌,修为高深却宽容大气,不仅不和人计较,也不和猪计较。 她呢,人不够美,心还有些黑,礼貌时有时无,脾性还小气得很。她真是哪哪都差,但却长了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嘴。 鬼妖一事,是她闹出来的,哪能叫上仙赔礼道歉? 再说,她错了吗? 桃夭堪堪抬手:“李道友有礼。” 跋扈的李述白眼角微不可见地一抽,然而回礼:“桃仙尊客气。” 这厮,嘴上骂她勾搭上仙,但真和她说话,却还肯客气,可见真怕她是上仙弟子,回头去上仙跟前告一状。 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物,若叫这厮多活两年,未必不能成大才。 “李道友将才说了许多道理,意思无非是,大妖是你们先发现的,且你们追了一路,所以秉着先来后到的道理,大妖理应是你们的。” “不错。” 桃夭勾唇,伸出了右手:“李道友,照你的道理,这块山头是我们先落下的,可你们却不经我们同意,也落到这块山头,你们是不是该先付一笔钱帛,我们再慢慢说话?” 说罢,桃夭轻勾手指,要李述白掏钱。 “……”李述白又惊又气又不敢置信,复杂的情绪叫他面色扭曲,“桃仙尊,你这是强词夺理。” 刚说他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却是她说早了。 若是她,就乖乖掏出一块银子,那又如何?堂堂玉门李家,难不成很穷? 桃夭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李道友怕是不知强词夺理的意思?那妖好好地走到路上,就因为叫你们多看了一眼,就被你们喊打喊杀,几欲殒命,他又招谁惹谁了?” 李述白横眉:“桃仙尊,那是妖。” 又是这样一副妖就不该容于世的理所当然。 不仅李述白这样,他身后的几个人修亦如此。 桃夭甚至能确信,若她不是景之上仙的徒弟,李述白将只因为这句妄言,对她拔出长剑。 她立时想起梦中看见的景象,妖嗷嗷惨叫,绝望而凄厉,神和人却在云上哈哈大笑,心无悲悯。 这一副凰女给她呈现的惨景,桃夭并不是十分信,但此刻面对李述白,她才觉得自己的怀疑来得毫无道理。 千年前,人对妖,或许更残忍。 虽说妖界养了一帮子疯子,讨厌得很,尤其是山鸡山主,动不动就拿死威胁她。然,疯子虽疯,却疯得直白,不似人间这些,穿着合身得体的衣裳,说着所谓的天道,却至多不过是一群心冷的伪君子。 “李道友,妖,天生就该死?” “不错。”没有一丝一毫迟滞的,斩钉截铁地回答。 “谁规定的?” “神!”李述白扬眉,极具崇拜地回答。 可笑。 桃夭也确实笑了。 千年前一战,神仙和人同杀妖族,神自此飞上九天,人却只得了一个昆仑仙境聊以自我安慰,偏偏有人从不觉神无情,当真是活该被弃! 甚至一千年都过去了,人还没有回过神,反而当背弃他们的神仙为神圣,替他们猎杀妖族一千年。 若神仙能看见人间,会不会笑得肠子都烂了? 桃夭的神色,不由地转冷:“不周山断前,神仙也在人间,和人、妖、魔、鬼平起平坐,就因为他们飞升到九天,人就当他们的屁话是圭臬?” 李述白惊:“桃仙尊,你竟敢藐视神?!” 蠢货之所以被称之为蠢货,就是因为不管怎么点拨,都不改其蠢,譬如李述白,譬如山丘下的一众怒目人修。 桃夭怜悯地摇摇头:“不,李道友错了,我不是在藐视神,而是在藐视当神是主宰的你们。” “……” 桃夭才不管李述白是错愕还是震惊,她只想知道,自己的这番大逆不道之词,于上仙而言,意味着什么? 于是,她侧身看上仙。 上仙的眼底,没有怒,没有气,只有深沉如初,但桃夭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悲悯。 对谁的悲悯? 她吗? 不,是对李述白,是对陆离,是对一众人修,是对偌大的人间。 所以上仙才是人间至强,而非旁人,因为他有格局,理应做第一。 桃夭确定了上仙的立场,言辞便无须婉转,她直白地问:“李道友,你说大妖归属你们,是因为你们在几天前先发现了大妖?那如果我说,昆仑追这妖已有足足半年了呢?” “什么?”李述白蹙眉,终于对桃夭竖起眼睛,愤怒道,“桃仙尊,你是景之上仙的弟子,所以我等愿意敬着你,可若你非和我等胡搅蛮缠,我等便要去昆仑山,向你的师尊景之上仙讨一个说法!” 傻子。 上仙是她师傅,做师傅的不帮她,难道帮他们? “李道友打算拿师尊压我?” 李述白撇嘴,干巴巴道:“我等不过是求一个理。” “好,那我就给你一个理。”桃夭昂首,“兮兮,你告诉他们,昆仑是不是追了那只妖足有半年?” 谁是兮兮,成了此间所有人的疑问,包括被叫兮兮的上仙。桃夭笑眯眯地勾扯上仙的衣襟:“兮兮,说话啊。” 李述白瞥着桃夭的手,轻骂:“无耻。” 桃夭笑笑,全不在乎。 上仙说鬼妖亦非很不错,可见他和鬼妖甚熟,那关于鬼妖从何处来,几时来的人间,到人间做什么,许也是一清二楚。便就是不甚清楚,他只管配合她,随便编上几句,也就是了。 然,上仙没有说话。 呃…… “哈哈哈……”李述白怒笑,“好一个景之上仙的女弟子,只会满口胡言,勾三搭四,怕不是连上仙弟子的身份也全是胡说八道吧?!” 跟在李述白身后的人修们已然不耐烦:“李师兄,不必和他们客气,快快揪出大妖是正经!” 上仙为何不肯配合她? 只要上仙胡诌两句,便可将这桩事定论,早早驱赶走李述白,可…… “师尊尊,人修端得难缠,这会儿你可不能不说话,你只管随便诓他们几句,好叫我们顺利脱身。” 上仙摇摇头:“我曾许诺,此生再不妄言。” “诶?” 桃夭尤在震惊,上仙何必这么和自己过不去,他又补了一句:“桃夭,昆仑不曾追捕亦非。” “……”要不要这么实在? 不妄言是品德,可对李述白这样的人不妄言,便是傻…… 上仙的无言,让李述白少了犹豫,是以他拔出了剑,这一次,上仙没有以灵力压制,他的剑顺利出鞘。 提着剑的李述白底气重回:“上仙的女弟子?呵,我一直觉得奇怪,就你这样,要相貌没有相貌,要资质没有资质,凭什么能得景之上仙青眼? 合着你不是长得好,你是懂得信口雌黄,约莫正是靠着这番本事,才哄得景之上仙犯了浑,收了你做他弟子吧。” 说罢,李述白又发出一阵嚣张的嗤笑,笑意之鄙夷,像是将要决堤的洪水:“若你们真从昆仑来,那我便明白,为何昆仑仙境千年未有仙者往人间? 可不就是因为昆仑仙境没落了,若随便叫你们来人间,岂非叫人间都知道,昆仑一无是处了吗?!哈哈哈……” 刺耳的嗤笑声,响彻小小的山丘。 “铿——”陆离怒而拔剑,冲到最前,他眉目凛冽,“上仙,您忍得,弟子忍不得!他们既然敢污蔑昆仑,昆仑又何须客气?” 李述白扬起长剑:“来啊,我正想好好领教领教昆仑仙者的本事,也好知道是不是浪得虚名!” 陆离的长剑和李述白的长剑撞到一处,战意冲天。 桃夭睁大眼睛,对即将上场的大战,充满期待:“师尊尊,咱们往后退退?” 刀剑无眼,她没多少修为,万一被误伤,可就不美了。 “不必。” 瞧她,她是没本事,可上仙本事大,她只管安心看戏便是。 然,李述白和陆离还没杀起来,山丘下的陆远之疾步冲上来,一边冲一边喊:“李师兄,稍安毋躁,稍安毋躁啊——” “远之,你让开。” 陆远之不仅没让,还拦到李述白跟前:“李师兄,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昆仑来的仙尊,为了一只妖而得罪昆仑仙境,委实不合算。不如等问过家里的长辈,再与他们计较?” “你怕了?” 陆远之苦笑:“不是的,李师兄。” 有陆远之在,他们是不是从昆仑来,没什么可以被怀疑的,所以,事实是人修未将昆仑仙者放在眼里,先前之所以愿意退,只是因为她背后的上仙。 毕竟上仙确是人间第一,然昆仑,谁知道是不是真强? 她又想起离山前和李少恒的一场冲突,那时大师兄便说过,人间对昆仑的崇拜正在瓦解。 李述白怒斥:“陆远之,你那个陆仙尊上昆仑都多少年了?你看他的样子,像是修为有多高深吗? 再说,若他们真是修为了得的仙尊,何至于叫我等几个年轻修者逼得这般田地?是,昆仑仙境或许曾经强大过,但现在的昆仑仙者,只怕还不如我们人间修者呢!” 李述白的话说得极大声,大到连山丘下的,围堵他们的一干修者,都能听得很清楚,这些人拔出了剑,往山丘冲来。 山上的情势,已然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 桃夭略略有些担心,她倒不是怀疑陆离本事,只是一则两方人数悬殊,二则人修得怒意极盛,真闹起来,怕是要见血。 若见了,回头大师兄会不会气得劈了荼蘼殿? “师尊,会出事吗?” “不会。” 上仙会出手?呃……好像不是。 “破局之人将至。” “诶?” 桃夭刚要问谁要来,一个巨大的黑洞突然出现在山丘中心,黑洞深处传来一声愤怒又尖锐的女声:“亦非,你又跑——”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魔女合欢 来自地底的一声怒吼,惊天地泣鬼神,骇地陆离和李述白等人纷纷侧目,提着刀剑神色不安地盯着骤然出现的深坑。 黑色如墨的青烟,从坑中缓缓流泻,黑烟所到之处,草木迅速枯萎。 桃夭不由自主地蹙起眉目,因深坑里传出的气息,让人十分不舒服。上仙挥袖,一个结界将黑烟圈住,不能散开。 上仙对桃夭低言:“是魔王幼女,合欢。” 魔族? 三界有六族,但桃夭只见过妖和人,这是她头一次见魔族,于是乎,她睁着好奇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紧深坑。 片刻后,大片大片的蔷薇花丛深坑里涌出,穿一身大红色的魔族公主,缓缓飞上地面,山风吹起她那比蔷薇色更艳丽的红色长发,衬得这位公主越发的艳丽。 这妥妥是一个相貌张杨的大美人啊! 闪亮登场的魔族公主先微微一笑,待发间的彼岸花因为她的笑轻颤两下,她才笑意一收,如同母老虎般大吼:“亦非,你给我滚出来——” 桃夭眨眨眼,慨叹这位容姿妍丽的魔族公主,美则美矣,就是脾性委实暴躁。 满山的人,目光皆在公主一人,然公主却目中无人,只管怒骂:“亦非,你再不给老娘滚出来,信不信老娘拔了你的毛,让你秃一千年!” 这是来寻仇了? 这只鬼妖端得有本事,能叫一族公主不惜追到人间,只是,鬼妖到底做了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才惹得公主不死不休? 难道他败坏了公主的清白? 一瞬间,关于魔族公主和鬼妖之间的爱恨情仇化作二十万字,在桃夭心里激情上演,以至于她很想冲上去深度采访一下公主,到底那丑得不能见人的鬼妖,是怎么得逞的? 兮辰抬眸,轻唤:“合欢。” “哪个不要命敢直呼老娘名字?”勃然大怒的合欢转头瞪上仙,她着火的眼眸在看清上仙的瞬间,不由得骤缩了两分,“小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小叔叔? 桃夭大惊,不敢置信地来回看上仙和合欢。人间第一修者居然有一个魔族公主的侄女,这也太……太玄幻了。 “合欢,你的父亲很担心你。” 合欢撇撇嘴,面色极其不屑道:“谁要他担心了?我已经是一只成年魔了,可以自己决定以后的事!” 这厢上仙和合欢在说话,那厢李述白骇得脸色煞白,提剑的手颤抖地指着合欢:“魔怎么能来人间?!还有你们,你们不是昆仑修者吗?昆仑修者怎么能和魔有勾结?!” 李述白地问,叫合欢不屑冷笑:“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敢来质问本公主?!” 公主端得高傲,然李述白是个二愣子,又或者自觉了不得不输一族公主,他居然对着合欢言辞凿凿道:“不管你是魔族公主还是别的什么魔,总之一千年前,人魔两族定下协议,人不去九幽,魔不往人间,若有违者,杀。” 啧啧,桃夭惊叹,李家还真是一门蠢货。 果然,合欢的脸腾得一下,红到发黑:“呵,人间这地方,本公主还就来了,你待如何?有本事,你把本公主撵回九幽啊!” “……” 李述白还没想到怎么答,合欢公主却是甩出一根黑色的藤条,藤条顺着李述白的长剑,瞬间将一人一剑捆成粽子。 “区区一个人修,也敢对本公主张狂?!”合欢一个拂袖,黑色的藤条便长出无数尖刺,刺扎进李述白身体,血色盈满黑色藤条。 李述白的脸,因为失血,迅速转白。 而那些个跟着李述白耀武扬威的人修,居然小心地后退,全不管可能会死的李述白。 见此,桃夭忍不住拍手称快。 这等凶悍的美人,若能成为至交,以后出门再遇上类如李述白这等蛮横的,她只管大喊一声,合欢,上—— 想到这里的桃夭,勾起嘴唇,笑眯眯地凑上前,礼貌又谄媚地向魔族公主见礼:“合欢公主有礼。” 然,她的讨好,却未叫公主满意,公主眉目一挑,不悦问:“你又是谁?” 这位公主脾性暴烈,出场不长,除了肯给上仙颜面,却是谁的脸面都不肯卖,于是乎,桃夭眼珠子一转,稍稍抬袖,遮住唇口,不心虚地轻言:“我是你小叔叔的女人。” “诶?”合欢大惊,立刻上下打量桃夭,而后不屑反问,“长得一般,怎么就勾搭上了小叔叔?” “要勾上一个男人,只靠空洞的美貌那是不能成事的,尤其是想要拿捏住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的心,更得另辟蹊径。” 合欢眨眨眼,不耻下问:“什么蹊径?” 一个暴怒的女人不远千里追一个男人,要么是寻仇,要么是追爱。桃夭以为,这位不可一世,脾性张狂的魔族公主,不是来寻仇,而是来追爱的。 要追鬼妖,那不是巧了吗? 如今鬼妖成了她的灵宠,追鬼妖便可约等于追她,这等有权有势的美人,便让她这个做主人的,替鬼妖笑纳了。 “公主想知道?” 公主直白地点点头:“想,很想,非常想。” 谄笑的桃夭嘴巴一撇,冷冷答:“没空。” “喂——”合欢怒不可遏,抽出一根皮鞭,便要打桃夭,“你个小妖精,本公主命令你,立刻告诉本公主,否则本公主拔了你的毛,叫你秃一千年!” 桃夭一边朝合欢吐舌头,一边躲到上仙身后:“兮兮,她欺负我!” 上仙蹙眉,斥:“合欢。” 合欢见此,气得直跺脚:“小叔叔,大庭广众之下,你居然偏袒她,我要回去告诉父王!” 啧啧,居然是个笨蛋美人。 不过,她喜欢。 话说,脑子如木头,本事又不差,家世又极品的美人,有几个人不喜欢的?她家鬼妖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合欢公主,你不找亦非了吗?” 暴怒地合欢一顿,犹疑地问:“你知道亦非在哪里?” “不仅我知道,山上的人都知道。” “快说!” 桃夭微微一笑。 李述白这帮子人修自出场,便欺人太甚,她其实很想整治,可不管是她,还是师尊,都是昆仑弟子,为了昆仑名声,就算有气那也得忍着。 可合欢公主不同啊,她是魔,这魔的名声本就稀巴烂,便就多添一桩坏名声,也没什么。 桃夭重重叹息:“合欢公主有所不知,公主的亦非数日前来到人间,不知怎么被人间的修者发现行踪,杀了他几天几夜。 可叹我实在看不下去,救下亦非,却不想叫人修们追到这里,非逼我们交出亦非,还说亦非是妖,人人得而诛之。” “妖你妈——”合欢怒而甩起皮鞭,山丘上瞬间多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两个要跑的人修摔进深坑,发出凄厉的惨叫。 合欢食指怒戳人修:“谁特么告诉你们亦非是妖的?他是鬼,是鬼,是鬼! 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人间和鬼魔两族定下什么规矩,你们不知道,你们家里的老东西难道也不知道?居然敢杀一只鬼,你信不信鬼魔两族联合来荡平你们人间?!” 人和鬼魔有协定,人不去九幽,鬼魔不来人间,是以李述白一察合欢是魔,便横剑,便是因为魔坏了规矩,所以他问得合情合理。 可若亦非是鬼,而非妖,那事情的性质就截然不同。 九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鬼魔肯答应窝在九幽而不来人间,想来是人间太强,不得不妥协。按照协定,鬼若来了人间,人可以把鬼遣回去,却不能随便打杀。 且以桃夭之判断,鬼妖亦非当不至于犯蠢先和人动手,定是人以为他是妖,追着他要打杀。 事情,骤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果然,本就因为合欢气势而有些偃旗息鼓的一干修者,纷纷露出了惬意,陆远之挪到李述白身侧,低问:“李师兄,你不会弄错了吧?那大妖会不会不是妖?” 被五花大绑,血流不止的李述白不反思,还不耐答:“我是玉门李家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妖是不是妖?那分明是一只妖,我绝不会看错!” 这话一出,又挑了合欢的神经,她眉角一挑,怒极反笑:“什么玉门李家人?啊呸——本公主听都没有听说过! 既小叔叔的小妖精说你们追杀亦非,那你们定然是在追杀亦非。 本公主命你们立刻交出亦非,否则,本公主这便去鬼界,将你们凡间修者追杀鬼族一事告诉鬼主,到时候鬼族和人间开战,你们都是罪魁祸首!” 陆远之大急,连忙推已经被勒得呼吸困难的李述白:“李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和魔族公主说明白啊!” “……”被逼到极致的李述白使出吃奶力气,绷断了一根藤条,“远之你糊涂啊,她说自己是魔族公主,她便是了? 再说,那东西是不是妖,你不是没瞧见!那分明就是一只妖,天道之下,遇妖则杀,这是规矩,便是魔王来问,又能怎么样?!” 真不愧是一门倨傲又没眼色的李家人,命都握在别人手里,嘴还不肯示弱,岂非活得不耐烦,想找死? 合欢慢慢咧开嘴:“好,好得很,偌大的魔族从来没有一只魔敢质疑本公主,倒不想区区一个凡间修者有此等魄力,本公主很欣赏,所以本公主决定,送你去死!” 说罢,一缕黑中透着红的魔气自合欢掌间飞出,魔气缠住李述白的口鼻,李述白疯狂摇头,可那魔气十分强悍,不仅封住了他的口鼻,还缠住他的脖子。只见魔气越收越紧,李述白的脸迅速变青黑。 李述白要死了。 跟着他同来的人修,吓得越退越快,独一个陆远之冲到了陆离身边,焦急地扯陆离的衣袖,想要他出手救李述白的命。 但陆离不敢动,他不着痕迹地看上仙,上仙却面无波澜。 桃夭搓搓手,心里为李述白没命倒计时,面上学上仙,波澜不惊。 然,就在李述白离死一步之遥时,云端急速飞来几个年长的人间修者:“合欢公主,手下留情——”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一场交易 几个人修飞快落到山上,待他们一落地,便急急忙忙朝合欢躬身行礼:“魔族的合欢公主,请息怒。 李家师侄年幼,故而见识浅薄,不识公主身份,这才对公主有所冲撞,还请公主大人大量,莫要和几个人间小子计较。” “呵。”合欢冷笑,丝毫没将几个老修者的恭敬放在眼里,“魔族有言,三界之内,六族之中,独人长了一张两面三刀的嘴,最是要当心。 本公主原没来过人间,还当是魔族对人有偏见,今日一见,才知魔族人说的都是真话,凡人可不就是天生的两面三刀吗? 说什么他们年幼,一群能追着鬼喊打喊杀,敢一言不合就剑指本公主的人修,居然还能被称作年幼无知,你们也真好意思!” “……” 桃夭暗笑,心里为气场一米八的合欢,激动鼓掌。这话,骂得当真是说不出的舒心。 然,堵了人修哑口无言的合欢并未就此止步:“本公主告诉你们,今日本公主在你们凡间受的气,必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父王!” 几个老者哭笑不得,为首一个穿深灰色长袍的修者上前半步,不失傲气地言:“合欢公主,魔和人间有协定,人不去九幽,魔不来人间。” 合欢冷笑:“你这话的意思是,本公主错了?” “呃……” “老东西,是本公主想来人间吗?若非你们凡人追杀一只鬼,本公主犯得着跑来人间被你们寻晦气吗?” 人间的老东西笑笑,嘴里却驳:“那也是鬼妖先来人间。” 阅历是个好东西,李述白答不上的问题,这个年长的修者轻轻松松便怼了回去。 的确,人修是追杀鬼妖,可若鬼妖不来人间,也没机会被人修杀,说白了,还是鬼妖有错在先。 至于鬼妖该不该死,人只管编出鬼妖在凡间大开杀戒,那人杀鬼妖,合情合理。毕竟,此刻鬼妖身受重伤,根本不能为自己辩解。 合欢惧了吗? 并没有。 “你说得对,是亦非先来的人间,所以活该被你们诛杀。待本公主回去后,自会和魔王和鬼主说明此事,以后若再有人修误闯九幽,魔族和鬼界不必留情,只管杀了了事。” “……”说话的老者,面色一红,再也说不下去。 桃夭略感好奇,捅捅陆离:“不是说鬼魔和人定下规矩,人不去九幽,鬼魔不来人间吗?” “说说而已。” “欸?” 陆离嫌弃地瞪了桃夭一眼,然后才轻声解释:“协定是这么个协定,但人修没事去九幽转转,和鬼魔干一架,试试修为,或者鬼魔憧憬人间,偶尔来凡间晃晃,是双方都默认的事。” 原来如此。 若是这样,这个老东西也好意思冠冕堂皇? 老东西面色发黑发沉,可叹暂且找回呼吸的李述白,还大声地问:“桃七长老,她真是魔族公主?” 桃七长老黑脸,忍不住斥责:“李家师侄,你还是闭嘴吧。” “……” “哈——”桃夭忍不住,发出了嗤笑,桃七长老听见笑声,循声看来,然后,他看见了长身玉立的上仙。 桃七长老忽而脚下一软,瞳孔惊到无限大:“上——上——” 上仙一边轻轻摇摇头,一边指尖轻弹,让桃七长老不至于真跪下去。显然,上仙无意叫人识出。 桃七长老立刻垂首,再不敢昂首挺胸,他小心翼翼地驱步到上仙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一百二十度的弯腰大礼:“桃七拜见上仙。” “桃七道友客气。” 桃七长老干笑,再小心地问:“上仙怎么在这里?” “送弟子去桃家。” “弟子……?”桃七长老一脸迷茫,然后将不确定的目光落在陆离,而藏在上仙身后的桃夭善解人意地探出半颗脑袋,“嗨~” 桃七长老眼眸一缩,分外震惊:“桃夭?!” “咳咳。”桃夭上前半步,和上仙并肩而立,“上仙弟子,便是区区在下。” “……” 爽啊—— 今天这一出,当真是爽文里的爽文。 一心要杀她的桃家人,本以为杀她志在必得,却突然发现,她再不是吴下阿蒙,非桃家人可以随意打杀,他们内心深处该有多愤怒? 最爽的是,愤怒如他们,从此以后还得对她客客气气,拱手作揖。 看,桃七长老可不就在拱手作揖了吗? “桃仙尊有礼。” “好说。” 桃七长老收拢复杂,又看回上仙:“仙尊,您是昆仑上仙,人间至强,此间的事,您可不能不管。” “嗯。” 见上仙应承,桃七长老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他又道:“仙尊,合欢公主因大妖一事震怒,非要和人间为难,若鬼魔两族真因这桩事和人间起了嫌隙,要和人间刀剑相向,岂非叫人间生灵涂炭?” “嗯。” 又是一声肯定的答复,桃七长老垂着的脑袋稍稍抬起,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松散许多:“仙尊大义。” “嗯。” “……” 桃夭几乎笑喷。 在她心底,上仙之品德,犹如他的美貌,毫无瑕疵。但和上仙相处地久了,便会渐渐察觉,上仙并非迂腐之人。 譬如今日的事,作为昆仑仙者,不管是上仙自己,亦或者陆离和桃夭,上仙都不许他们造次,对人修一忍再忍,仿佛他是一尊大度的佛陀,怎么都不会生气。 但实则,并非如此。 魔女合欢登场后,对人修下手端得狠辣,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李述白,简直是在上仙的眼皮子底下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可上仙自始至终没有过问。 桃夭甚至有一种直觉,若桃七长老等人不来,李述白说不得就死了合欢手里。 上仙对人修的态度,看似平和到无懈可击,实则是冷漠无情。 便如此刻拿天下太平为借口,想要说服上仙揽下拦合欢事的桃七为例,不管桃七说什么,上仙只管以一字“嗯”应对,生生叫桃七长老尬在脸上,竟要说不下去。 桃七长老再笨,也多少品出一点滋味,他朝上仙再拱手:“仙尊,千错万错都是李师侄他们的错,还请上仙念在他们年幼无知,多多担待。 李师侄哪里请上仙尽管放心,我定会将他们轻慢昆仑的事如实告诉他们的家长,定会叫他们得到应有的惩戒。” 然,上仙依旧答:“嗯。” “……”桃七长老几乎要哭了。 上仙略略睨了桃七长老一眼,然后才说:“桃七,昆仑大度,不至于和人修计较,不肯消气的是合欢。” 可不就是合欢吗? 可若上仙肯说话,合欢敢吗? “是是是。”可怜桃七无奈地急解释,“上仙,是这样的,先前李述白曾传信桃家,说在即墨境内发现了大妖,正一路追踪。如今魔族公主这般生气,可是因为李师侄弄错了,他们追得不是妖?” “既是妖,也是鬼。” 桃七长老这才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上仙是说,那是一只鬼妖?” “嗯。” “难怪李家小子会看错。”桃七长老叹,“这鬼妖乃鬼和妖的杂交,李师侄修为尚浅,看错也是寻常。” 桃夭冷笑,桃家这老货倒是会替人开脱。 不管李述白干了什么蠢事,只管以年幼无知或修为尚浅来搪塞,若以修者寿命来说,李述白或许年幼,可以寻常人来论,李述白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忒不要脸。 上仙不搭理桃七长老的浅叹,他便只能再道:“上仙,就算李师侄追得是一只鬼妖,那也不至于惹得合欢公主动了大怒,毕竟鬼妖这种东西,没什么好在意的。” 一瞬间的冷意掠过上仙眼底,上仙道:“合欢和鬼妖有情。” “诶,怎么会……?”豆大的冷汗,从桃七长老额角往下落,他这才知李述白等人真捅了马蜂窝,“上仙,你可务必要为李师侄说句公道话,这魔族公主和鬼妖的事,人间怎么能知道?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您说是不是?” 上仙不说话,示意桃夭上前:“桃七,这是我的徒儿,桃夭。” 说完,上仙看桃七长老。 桃七长老还能不明白上仙的意思?他抬手,神色复杂地再向桃夭行了一礼。 桃夭笑,浅浅回礼。 她家上仙是在给她铺路,若桃七想要上仙帮忙摆平合欢,那桃七就得承诺,让桃夭此去桃家,生命无虞。 上仙的意思很明确,但桃七长老却不肯做出承诺。 桃家的杀心够重啊…… 上仙也不着急,反正受罪的人是李述白,若桃七不应,无非就是眼看着李述白死于合欢之手。 桃七犹豫不决时,上仙朝陆离招手:“陆离,此间的事,你同桃七长老仔细说一说。” 低眉的陆离刚同上仙点了头,回身却对桃七长老下颚一抬,端得骄傲:“桃七长老有礼。” 桃七急忙退:“陆仙尊客气。” 正当桃夭担心陆离是不是没懂上仙真意时,陆离开口了:“桃七长老,桃家的事,不必我说,桃七长老清楚。 此番桃师姐下山,便是要回家中说明原委,却不想在半道遇上被修者猎杀的鬼妖。 人间修者眼拙,看不出鬼妖来路,我们昆仑却不是。鬼妖虽有一半妖族血统,可鬼妖属鬼族,而非妖族。 人族和鬼族有协定,凡人不可随意猎杀鬼族,昆仑既知规矩,不可能不劝告人修,然,不管我们怎么说,这些年轻修者就是不听劝,逼得我们不得不说自己来自昆仑。 本以为说明身份,年轻修者看在昆仑仙境的面上,能有所退让,却不想,他们居然说我们昆仑修者千年不下山,可见昆仑没落了,是以人间事,昆仑管不得!” 好一个陆离,还是懂阴阳怪气的嘛~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跨越种族的痴恋 豆大的冷汗自桃七长老的两鬓哗啦啦地落,被陆离问得无言以对的他,只能狠狠地剜了李述白一眼,桃夭估摸,若此处没有旁人,桃七长老怕是要自己动手,结果了李述白这个白痴,免得叫他丢尽老脸。 可山丘下还有一众人修看着呢,自来同气连枝的修仙世家,怎么能罔顾交好世家弟子的生死?! 桃七只得又朝陆离赔礼道歉:“陆仙尊委屈,李师侄年幼无知,故而说话不知轻重,还望上仙和仙尊息怒,等这事儿过去,我无论如何会让各家好好教导家中弟子。” 然,桃七的退,越发地激出陆离的怒:“桃长老这话说得好,他们可不就是年幼无知吗?明知我们从昆仑来,却还要胡搅蛮缠,逼得我这昆仑修者与他们动手,可我能动手吗?” 桃七忙摆手:“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陆离哼哼,反问:“出门前,丹丘大师兄是有交代,说去了人间,得和和气气的,不可堕了昆仑名声。可有人骂昆仑,我这个昆仑修者不能无动于衷吧?” “这……这……”桃七痛苦抹汗,衣袖下的手已经蜷得死紧,一张老脸,更是被陆离问得青红交杂。 陆离见此,质问的声音略扬:“桃七长老不用急着回答,我的话还没说完。先前在荒山避雨时,面对一众咄咄逼人又冥顽不灵的人间小辈,我是差点拔了剑。 可桃师姐宽厚,劝我收手,还说昆仑和人间自来一团和气,不能因为我们几个伤了和气,为此她才不得已收鬼妖为灵宠。 桃师姐想得简单,便年轻修者不知道鬼妖不是妖,可做了修者灵宠的妖,总不能还算妖吧?偏偏桃师姐的大义却叫这些修者当做是生抢!” 陆离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激昂,他甚至憋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才接着言道:“桃长老,桃师姐可是上仙门下唯一弟子,若她真要收一只鬼妖为灵宠,鬼族的主上只怕会备上一万个,任凭桃师姐挑选,她用得着在这里和你们生抢吗?” 啧啧,陆离威武啊! 想想也是,不管陆离在昆仑山的辈分如何,来了人间他怎么都是被称作“仙尊”的人,可作为一个仙尊,却被一干人修逼得颜面尽失,他心里的怒火怎么可能不盛? 先前他想拔剑,却被上仙拦住,估摸着他以为上仙抱持的是以和为贵的态度,他便是不情愿,也只能认下。 可这会儿,上仙点他出来说话,便是要他好好说一说昆仑的委屈,所幸关键时候陆离不呆,一番话说得也是十分的漂亮。 对此,她很满意。 顺着陆离的话,桃夭不由地昂首挺胸,毕竟叫陆离这一番辩解,她俨然成了维系昆仑和人间和平的大使,功臣! 话说到了这里,昆仑不仅占到了理,又有一尊魔族煞星为依萍,饶是桃七长老在人间德高望重,又能如何? 桃七别说敢倨傲,便是连头都不好意抬高:“上仙,事情的来龙去脉陆仙尊已说得很清楚,我更是听得很明白。总之,此番的事,全是人间的错,人间愿意认错,万望上仙息怒,以人间天下为重,请魔族公主即刻回九幽。” 不愧是老而成妖的桃七,一切错,是李述白等人闯下的,可烂摊子却还得是上仙去收拾,否则便是上仙不以人间为重。 上仙不说话,目光落在桃夭。 桃七顺着上仙的目光,也看桃夭,片刻后,桃七咬咬牙,对桃夭道:“桃仙尊,仙尊的母亲和阿兄已在桃家恭候多时,你看我们是不是早些去桃家,免得他们等不急?” 桃夭眼眸一紧。 这厮居然还敢和她提桃幺的母亲和兄长?! 她不着急算账,某些人却伸出脸来求她算,既如此,她就多少讨些利息再说。 “桃七长老,先前在荒山避雨,桃家大师兄曾领着几个人杀进本仙尊避雨的山洞,见了面也不多问,提剑就要杀人。若非有陆师弟护着,本仙尊怕是没福气见上桃七长老,至于家中可怜的阿娘和阿兄,也只能干等到死。” “怎——怎么会?!”桃七惊愕,表情看着倒是十二分的真,两鬓的冷汗还没干透,又一行冷汗从额角滑落,“桃——桃仙尊,这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鬼的误会。 不过,为了桃幺的母亲和阿兄,便这会儿不是误会,也只能是误会。 “桃七长老说得是,想来是误会,毕竟本仙尊下昆仑是为去桃家说理,以桃家光明磊落的作风,该不至于怕本仙尊回去说理,你说是也不是?” 桃七垂眸,急答:“自然是。” “这么说,本仙尊应该能活着走进桃家吧?” 桃七立刻脱口而出:“请桃仙尊务必放心,此去桃家,我亲自送仙尊进家门,若仙尊少了一根头发,唯我是问。” 说罢,桃七对着上仙抬手发誓:“此一诺,天地为证。” 唉……桃夭轻叹。 说实话,桃七的上道,既叫她有些高兴,又叫她略有遗憾。因为桃七若不肯应,说不得上仙能陪她同去桃家,可桃七应了,上仙便不会。 她家上仙本不是为了救弟子性命而来,而是为了这突然造访人间的魔族公主合欢,毕竟上仙离山前,曾收到魔族送来的书信,想来说得便是合欢的事。 罢了,谁叫她是个聪明过人,并不太需要上仙忧心的弟子呢? 桃夭蹭到上仙身边,笑眯眯地劝道:“师尊,你看桃七长老都这般讲理了,咱们昆仑也不能落于人后,是不是?再说昆仑本是和人间亲如一家,如今合欢公主大闹人间,师尊理应帮着人间斡旋。” 桃七扬起渴求的目光,头如捣蒜:“对对对,桃仙尊说得极是。” 上仙终于颔首:“嗯。” 桃七长老不由得重重呼出一口气:“那便有劳上仙帮忙和魔族公主说和?” “好。” “多谢上仙。”桃七一边真心实意地道谢,一边对上仙承诺,“请上仙稍等,我这便叫这群小兔崽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有劳。” 被藤条刺得周身是血的李述白,已经昏了过去,眼看是要去鬼门关报到。 “合欢,放人。” “不放。”合欢眉目一瞪,死死抓住皮鞭,“除非他们交出亦非,否则这一杆人修,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上仙叹气,言:“亦非成了桃夭的灵宠,并无性命之忧。” “什么?!”合欢勃然大怒,提着皮鞭便要抽桃夭,“好一个信口雌黄的丑女人,原来你一直在骗本公主! 本公主知道了,你一定是为亦非的美色所惑,所以趁他之危,将他收为灵宠,好养在身边为所欲为,是也不是?!” 桃夭连退两步,妈呀,吃醋的狂躁女魔好可怕,竟然会理智全无,污蔑品位高如她,看上了一只丑绝人寰的鬼妖?! 她自己眼睛瞎,当天下雌性眼睛都瞎吗? “不不不,合欢公主,我严正声明一件事,我只喜欢师尊尊一人,也只想扒师尊尊一人的衣裳,天地为鉴!” “哈?”桃夭的话,让合欢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是小叔叔的女弟子吗?” “如假包换!” 合欢托着将要脱臼的下巴,一边看着上仙,一边问:“……所以,你要睡你师父?” 桃夭坦然颔首:“嗯。” “……” “桃夭,莫要胡言。”上仙扶额,耳角骤然浮上一点红,“合欢,我收到你父亲的急信,说你可能来了人间,故而托我来寻你。 魔族和人间有协定,魔不可随意降临人间,你是魔族公主,更是不能来。未免魔族和人间的千年和平因为你而起波澜,你必须立刻跟我回魔族去。” “我不回去!”合欢转了皮鞭的方向,将本要抽桃夭的皮鞭横在自己脖颈,“小叔叔,我是来找亦非的,亦非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如果你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 刚烈!魔族的天之娇女,美艳无双的公主,居然是真心爱慕一只丑陋的鬼妖,如此感天动地的爱情,令桃夭无比动容。 她自来心软,怎么舍得看美人为情所困,而无可奈何? 桃夭又勾唇:“合欢公主,你别着急,其实我家师尊的意思不是反对你留在人间,不过是觉得你该回去魔族,和魔王说一声,免得魔王寻不到女儿总来烦师尊。” 合欢摇摇头,不肯放下圈住脖子的皮鞭:“小叔叔的女弟子,你莫要诓本公主,本公主的父王就是个疯子,本公主只要回去,他就会把本公主关在铁笼子里吊上一百年,本公主还怎么再来人间?” 真得假的? 这是亲爹吗?后爹也没这么狠吧? 上仙不欲多言,抬手便要制住合欢,却叫桃夭抓住了手。既叫她抓住了,她自是要好好摩挲一番。 上仙面色绯红,抽回手,急退数步。 桃夭不在意地轻笑,一边将手放在鼻尖轻嗅,一边对上仙笑言:“师尊尊,弟子帮你劝公主。” 上仙点点头,又退了两步。 啧啧,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神仙,何至于被人摸个手就脸红耳赤的,也实在是过分纯情了。 难道当初那个一看就比她还不要脸的北冥君,没在死前享用一番再死? 可惜,真可惜~ 桃夭勾着猥琐的痴笑,快步跳到合欢跟前:“公主,来来来,让我们深度沟通一番。” “……”合欢嫌弃地撇开脸,“本公主不和骗子说话。” 桃夭笑意加深,摇了摇宽大的衣袖:“公主莫不是忘了,你家亦非刚做了骗子的灵宠,若骗子不喊他,他恐怕一辈子都出不来。” “你——” 能拿捏住魔族公主,桃夭在人族那里受的窝囊气,尽数消散。 还是山主有远见,说她一只沙雕唯一的长处是运气好,她可不就是运气好吗?天上掉下一只烧焦的秃鹫,居然是罕见的鬼妖。 虽说鬼妖受了伤,她还叫人间修者逼了一路,但这番折腾,得到的结果却是超乎寻常,因为不仅鬼妖强,身后更是跟了一个有权有势的脑残追求者,当真是上天都想让她飞黄腾达! 嘿嘿嘿……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诱哄合欢 被桃夭拿捏的公主,恨恨地嘟起嘴巴,不甘心地问:“亦非真在你哪里?” 桃夭得意一笑,从容地上前,拨开了公主圈住自己脖子的皮鞭:“这还能有假?若亦非不在我手里,那些个人修犯得着追着我杀吗? 公主殿下,你是不知道,亦非被人间的修者打得有多惨,若非我心软,见不得他受苦,说不得公主殿下已经和心爱的亦非阴阳两隔了。” “……”合欢眸色复杂地看桃夭,看着看着她终于软下声音问,“说吧,你要什么?” 呃……这表情,看着委实眼熟啊。 稍稍一想,哦,这不是总裁小甜剧里的总裁家的反派老母露出的经典表情吗?就是那种我给你多少多少亿,你才能离开我儿子的那一种? 合欢高傲抬头,一副一切皆在掌握的臭屁神情:“行了,本公主阅魔无数,像是你这样的不要脸的,见过不知凡几。 但凡是你这种丑的不能见人的,从来不知道自知为何物,见到长得好的,便想据为己有,本公主明白得很。 只不过,凭你,也配肖想亦非?!” “……” 本以为这公主说鬼妖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她居然说桃夭不美,可见公主是真眼瞎。 桃夭的一时无语,叫公主以为她没想好怎么狮子大开口,于是,公主大气言:“不管你要多少好处,只要你肯离开亦非,尽管说,本公主给得起!” 啧啧,霸气。 不过,她怎么听闻,九幽贫瘠得很,所以一千年以前,当妖族还在祁夜大陆横行时,鬼魔两族没少为利谋算人族? 总不能魔族这一千年都在开荒吧,所以叫魔族富足了? “合欢公主,你的亦非或许挺美,但再美也美不过我家师尊,我既有最好的在身边,做什么要去屈就你的亦非?” “呵。”合欢不屑一笑,“小叔叔的女弟子,你怕不是傻的吧?” “哈?” 她傻? 靠——有生之年,她居然被一个傻子骂傻子?然,对傻子的骂言,她难道还能骂回去?要真骂回去,她便真是傻子。 罢了,公主要不傻,何至于追着一只鬼妖跑? 约莫是桃夭气性太好,以至于滋长了合欢的不屑,她嗤笑着问:“你既是小叔叔的徒弟,又怎么敢说将来可以做他的女人?”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没想到一只魔,居然比她一只妖还迂腐,简直对不起魔这种生于黑暗的存在。 桃夭的理所当然令合欢目瞪口呆,她怒骂:“难怪魔族说起凡人全是鄙夷,原来凡人竟如此地不知廉耻。本公主告诉你,便是在魔族和鬼族,也不会发生徒弟想做师傅女人的丑事!” “哈?” “难道不认?!”公主震惊,越发地鄙夷,“魔都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和父亲滚床单,你还敢说不是丑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 师傅就是师傅,父亲就是父亲,能一样吗?! “合欢公主,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是父亲?父亲是为你提供了染色体的人,师傅却不是。”努力驳斥合欢的桃夭随即嗤笑,“我做什么和你一个魔解释生物学,平白浪费时间。” “无耻!” “……” 等等,师傅拿来嫖的概念,她是怎么来的? 万恶的绿江小说! 桃夭扶额,作为一个浸淫网文界十多年的老写手,她的认知构架里,师尊等同于未来老公,这该是人尽皆知的事。 然,祁夜大陆不是绿江文学。 桃夭返身,去看安静立在不远处的上仙,她初上销恨山,上仙说过,有生之年,他绝不收弟子。 可她因为桃家事要下昆仑,上仙忽而就传讯给大师兄,说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弟子,且叫大师兄昭告了昆仑仙境。 彼时,她还对上仙愿意给她正名沾沾自喜,却是完全忘记了,上仙的世界观,和她的世界观迥然不同。 所以,上仙是故意的……? 桃夭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公主说得对,我和师尊多是此生无缘,既我不能痛快,那也见不得旁人痛快。退一步想想,公主的亦非也不是不能凑合。” “你——” 呵,公主就可以骂她了吗? 合欢气得又要对桃夭挥鞭子,桃夭半点不怵,迎上了合欢的皮鞭:“公主的亦非身受重伤,得靠着我的灵气养伤,我若伤了,他便难好,只怕本就对公主避之唯恐不及的亦非,此生就不想再见公主了。届时,我再好生安慰他一番,说不得能哄得他让我为所欲为。” 合欢气得又甩鞭,这一鞭,山丘平白多添了一道深沟壑,算上先前那一道,真真是好事成双,且这一鞭,位置选得好,就落在李述白脚下,只见李述白就这么砸了下去。 要能砸死,也算早登极乐。 奈何陆远之手快,抓住了藤条。 委实可惜。 “桃夭,你到底想怎么样?” 合欢怒火冲天,桃夭莞尔勾唇:“公主,我和师尊尊配吗?” “……”合欢默,片刻后,她咬牙答,“配。” 桃夭这才露出满意的浅笑,她上前半步,热络地勾住合欢肩膀:“公主,情爱之所以叫人动容,不正是其中的求而不得? 我对师尊求而不得,公主对亦非求而不得,这份情是一样一样的,公主与其对我五十步笑百步,不如和我同气连枝,一起努力搞定对我们不屑一顾的男人,叫他们后悔往日绝情,以后都由着我们上下其手,方为正经。” “……”公主瞪桃夭,几乎瞪到美目暴凸,正当桃夭以为自己是对牛弹琴,却不想公主反勾住桃夭,“说得好,这天下的男人都过分,本以为只有亦非一人可恶,不识本公主美艳,原来连小叔叔都这样可恶,不懂你的娇俏!” 上道,当真上道。 这位魔族公主半点不傻,不知比陆离之流聪明多少倍,她简直和她相见恨晚。 公主沉沉点头,十分真诚地来了一句:“桃夭,本公主支持你。” 所以说嘛,所谓的道德标准,永远是用来规束别人的戒尺,却不是套牢自己的绳索,此一点,被魔族公主很好地证明了。 不过,桃夭一点不讨厌公主的让步,这才真实嘛~ 认同桃夭的合欢居然红了脸,为桃夭落下一滴泪:“桃夭,你真可怜……” “哈?” 合欢轻拍桃夭后背,十分同情道:“虽说亦非不搭理我,但我和他之间只隔着种族的距离,最多就是滚完床单被雷劈死,但至少爽过一回,不亏。可你和小叔叔之间,却隔着纲常伦理,虽不遭雷劈,却会被道貌岸然的凡人用口水淹死。” 这是真同情她? 看着眼眶通红的合欢,桃夭以为她该是真心的,只是,若合欢的同情出于真心,才更令她郁闷! 她难道还需要一个魔来同情? “合欢公主,你不觉得……其实还是你比较惨?” 合欢茫然:“会吗?” “怎么不会?”桃夭竖眉,“你看啊,我和师尊如今是有师徒名分,但近水楼台先得月,待我把师尊勾得犯了错,再让他把我逐出山门,到时候我就不是他的徒弟,那所谓的纲常伦理也就不存在了。” “还……可以这样的吗?” “为啥不可以?” 上仙乃人间第一强,人若都同意,那是普天同庆,可若有人不同意,她便叫上仙一顿暴揍,揍得对方哭爹喊娘。 她就不信凡人能有多皮糙肉厚! 不多时,合欢松开桃夭,搂着自己呜呜大哭:“哇哇哇……桃夭,本公主好惨……呜呜……父王说疼本公主,却不肯本公主和亦非好…… 亦非更坏,说什么本公主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配不上本公主……呜呜呜……本公主都不介意他配不上本公主,他做什么要介意…… 他非要介意也就算了,还为了躲本公主跑来人间……呜呜呜……本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他,父王又叫小叔叔来寻本公主,非要抓本公主回去…… 呜呜呜……可本公主回去了魔界,父王一定会把本公主关到永不见天日……呜呜呜……” 好吵…… 合欢的哭声,直接把桃夭哭谢了。更谢的是,山丘上的人,全往这里看,看得桃夭恨不能挖个坑,把合欢埋了。 这货当真做什么都惊天动地,暴怒如此,痛哭也如此。 但合欢哭得越痛,说明她越是不能割舍鬼妖,对她岂非更有利?只要她能替公主搞定鬼妖,那她就是合欢的大恩人。 “行了行了,最多我想法子叫你抱得亦非归,也就是了。” “诶?”合欢抬头,双眼炯炯,哪有一滴眼泪? 桃夭叹,碰上这等和她有得一比的胡搅蛮缠的主,不是认栽就是头痛,罢了,不就是撮合一段姻缘吗?她在行! “亦非是我的灵宠,自然该事事都听我的,等他养好了伤,我让他给你跳钢管舞。” “什么是钢管舞?” 桃夭凑到合欢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等说完退开,桃夭看见一行热血从合欢鼻下流出。 唉……没想到魔族公主当真是个痴心种,对那么丑的一只鬼妖掏心挖肺,也不知道图个啥? 罢了,没什么不好。 上仙要送合欢回魔族,去的路上孤男寡女,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如今公主对鬼妖痴情一片,自是不会移情别恋。 只不过,想到合欢一个美美哒的魔族公主,居然以丑为美,桃夭不由得对她生出三分怜悯:“合欢公主,亦非受了伤,要养好还需要一段时日。不如你听师尊的话,先回魔界?” “不回!” “……”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即墨桃家 合着她苦口婆心半天,全是白费唇舌! 桃夭蹙眉,笑意全收:“合欢公主,你要知道,你乖乖跟着师尊回去,那你在凡间人修面前,还是高高在上,仪态万千的魔族公主。 可若你死性不改,我家师尊便要动手捆你回去,到时候,你这个所谓的魔族公主,就要在人间丢尽颜面,待魔王知道了,你便不止是被吊一百年。” “你——”合欢瞪着一双滚圆而血红的眼眸,震惊地质问桃夭,“你敢威胁本公主?!” 桃夭缓缓摇头,指尖轻轻勾过公主娇艳的脸庞,一瞬间的杀意掠过眼底:“我是那种只会威胁的人吗?” 刹那静默。 合欢猛地推开桃夭,抱着自己蹲在地上爆哭:“桃夭,呜呜呜……你也是个坏人,本公主讨厌你——” “……”这是公主吗?市井流氓撒泼还知道看场合,这位公主还真是…… 桃夭扶额长叹,攀上魔族公主,到底是她人生即将飞黄腾达的铺垫,还是她鸡飞狗跳妖生的又一道考验? 不远处的上仙仿佛看出桃夭的无奈,有意上前相帮,桃夭一看,如何能肯? 她已经是一只有灵宠的大妖,以后和上仙之间将是平等自由的情爱关系,为了让上仙知道这一点,她必须先成为一个能够独立解决问题的优质恋爱对象。 桃夭大步上前,一把勾住哭得伤心至极的合欢:“公主啊公主,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魔族和人间有协定,你已在人前现了身,不能不回去。 可回去了,又不代表你再也出不来。 听我的话,回去以后好好和魔王认个错,把魔王哄高兴了,你再偷偷跑来寻我,到时候,我把亦非送给你随便玩。” 你来人间,是为亦非,如今亦非就在我这里,绝不可能跑掉,你若想他,只管来。” “真的……?” “嗯。” 合欢抹抹眼角,一手帅气地收了捆李述白的藤条,一边快速冲到上仙跟前:“小叔叔,我想明白了,这就跟你回魔族。” 终于…… 趴在沟壑边的陆远之,终于将奄奄一息的李述白拖了上来,桃夭回身一看,哟,居然还有一口气。 “桃夭。” 听见上仙唤她,桃夭屁颠屁颠冲了过去:“师尊尊~” “为师要送合欢回魔族。” “哦。”她一早知道。 “去了桃家,好好说话。” 哈? 她是那种不懂得好好说话的妖吗? 虽说她不认,但也不会在人前驳上仙面子,所以桃夭乖乖点头:“好。” 上仙见桃夭乖觉,神情略松:“桃夭,桃家行事或有蛮横处,但妖丹有失本是大事,是以桃家下手略重,也有他们的情理。 为师要你好好说话,是希望你能化解矛盾,毕竟你的母亲,还有两位兄长,以后还要在桃家长久地生活下去。” 他家上仙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 便是为了她家上仙,她也愿意稍稍受一点点委屈。 桃夭准备来一番信誓旦旦的承诺,却听上仙又言:“若你好好和桃家说话,他们却仍旧不依不饶,那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 “诶?” 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上仙觉得她和桃家实则很难和解,必定会闹上?若闹了,她只管随便来? 她的疑虑,下一刻便得到了确切的验证:“桃夭,为师既做了你的师尊,又有哪一个师尊不护短的?” 说着,上仙把陆离喊到身侧:“陆离,此去桃家,你须万事都听桃夭的。” “……”陆离张嘴,满心不甘愿,然,他不敢驳。毕竟上仙的命令,便是大师兄也只能咬牙应下,何况一个他? 只见陆离不情不愿地垂首,道:“弟子领命。” 啊哈哈……有上仙兜底,她都用不着费心思笼络陆离。 一场意外的冲突,至此便要落下帷幕。 山丘下,桃七已经训完人修,待陆远之背着气若游丝的李述白奔到山丘下,一干人修已经跑出老远,全顾不及关心李述白之生死。 凡人的情感维系,有时候实在是过分脆弱。 上仙冲桃夭浅笑:“桃夭,你该去桃家了。” “哦。” 上仙转身,带着合欢将要消失,离别的伤感,骤然间叫桃夭生出一分不确定,她张口喊:“师尊,去了桃家,我真可以随便闹?” “嗯。” “……” 这么肯定?且不带条件? 难不成上仙笃定,以她的脾性一定会把桃家闹得人仰马翻?其实,她也是很文静的…… 上仙顿步,又走回桃夭身边,他先是伸出手,捋了捋桃夭耳鬓的乱发,然后浅浅倾身,在她耳边低语:“不周山断一千年,天地三界看似一团和气,然此间的太平却是建立在妖一族的悲苦之上,此为天道不公。 桃夭,为师希望你永远都能记得,只要是你认定正确的事,便是将来有为师拦你,你也无须犹豫。” “诶?” 这算是上仙的预言吗? 皆说修仙者能掐会算,修为极其高深者,甚至可以窥探出天意,难道说上仙已经看见了她鸡犬不宁的未来,所以才会对她谆谆嘱咐? 那么问题来了,此去桃家,她会做出什么? 不对不对,她真正想问的是:“师尊尊,你会拦我吗?” “不会。”说罢,上仙将一物悄悄放进她的衣袖,“收好,说不得去了桃家,你能用得上。” 桃夭怔楞,根本顾不上去看上仙给了她什么,她的全副心思皆在上仙斩钉截铁地回答。 因为从逻辑上来说,他既说出了便是有他拦她,她也不必犹豫的话,岂非说他可能会拦她吗? 然,上仙说不会,那又何必要问? 训走人修的桃七,带着落在他身后老远,垂着脑袋的桃家二哥,匆匆往山丘来,他一边走,一边朝上仙招手,约莫还是想多和上仙说两句话。 但上仙没有给他机会,他只略略扬声:“桃夭,待为师送走合欢,便去桃家接你回昆仑。” 说罢,上仙和合欢一并没了踪影。 待山丘上开裂的深坑皆消失时,上仙说接她的话,还未完全消散。这话,不是说给她听得,而是说给桃七听得。 果然,听到这话的桃七,脸色难掩僵硬。 有上仙的背书,桃七终不敢怠慢,他恭恭敬敬地走到桃夭身前,客气地询问她:“天色已晚,若桃仙尊不觉累,不如我们这就启程去桃家?” 西边天空,太阳正要落山。 淘气长老身后的桃家二哥,始终垂着脑袋,桃夭上下打量,见其除了衣衫略显凌乱,并无任何不妥。 “二哥,你没事吧?” 桃家二哥摇摇头,既没有抬眸看桃夭,也没有说话。 李述白是何时逮住桃家二哥的,桃夭不甚清楚。 但直到李述白被合欢捆住差点折磨至死,桃家二哥都被锁在人修手里,想来那些个人修虽没敢对桃家二哥动手,却也不会对他客气。 这厮约莫是对她生出了怒气。 “二——”桃夭打算多说两句,毕竟此去桃家,风险难料,若她和桃家二哥不同心,难免会叫桃家利用。 然,她的话未曾说出口,却叫着急的桃七打断:“桃仙尊,请吧。” 罢了,路上再说,也不是不可以。 桃七一马当先,御剑飞上了高空,桃家二哥见桃七飞起,居然驱动着飞剑追了上去,且一直紧紧地跟在桃七身后。 更叫人眼角一抽的是,桃七回身和他说话,他居然还笑眯眯地回话。 这个憨憨,到底还记得不记得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 当太阳完全隐没西山时,星光缀满了夜空。 桃夭看着飞在更前面的言笑晏晏,仿若忘年交般谈笑风生的桃七和桃家二哥,蹙眉问跟在她身侧的陆离:“小陆儿师弟,问你个事儿。” “小……陆儿?”陆离被桃夭的新称呼弄得瞠目结舌。 “桃家在祁夜大陆,地位如何?” 陆离立刻换了神色,慎重回答:“人间有六世家,分别是玉门李家,江陵陆家,增城许家,九疑林家,玄址乐正,和即墨桃家。 早几百年,桃家的实力一般,始终排在六世家最末,但这些年,桃家弟子修为突飞猛进,尤其是新生代的弟子,甚至到了可以和玉门李家一拼的地步。” “是吗?”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为何?” 陆离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依稀记得二师兄说过,不出百年,桃家极有可能越过玉门李家,成为六家第一。” 这么猛?且还猛地莫名其妙,无人可知? 先不说桃家是怎么变强的,她竟全不知道桃家这般强。 回想她初遇桃幺时,她曾经极为自豪说自己姓桃,可见桃家之名,当是不差。若是如此,此去桃家,她还是该尽量和桃家人讲理,避免无谓冲突。 只是,关于答应山主的事,是不是越发地难办了? 且这一桩事,似乎不许不仅仅关乎山主,也关乎她身体里的大妖凰女。 凰女非说她是妖族的希望,唯一的可能性,便在于她或许能帮妖族寻回那些个藏于人间修道世家的妖丹。 毕竟有妖丹的妖兽,是妖,其实力和妖兽不可同日而语。 除此,还有更令她疑惑的是,那便是上仙临行前意味不明的只言片语,仿佛他知道她可能会偷桃家的妖丹? 难道说,上仙希望她去偷妖丹? 怎么可能?! 若妖丹有失,沉寂千年的妖族定将杀回人间,以妖一族心底对人间的恨意,只怕会杀得人间天下大乱。 桃夭轻掐眉心,只觉得两侧太阳穴,痛得异乎寻常。她自问只有混吃等死的资质,却没有担负救世的潜能,可为何她就莫名其妙走到了矛盾交锋的中心? 突然,身侧的陆离惊呼:“桃师姐,桃家到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昭然若揭的野心 陆离的惊呼声,中断了桃夭的纷乱思绪。 罢了,不管她怎么揣测未来,在未来到来以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且走且看吧。 顺着陆离的惊呼声,桃夭先是看到了一片清澈而宽阔的大湖,湖之广,令人惊叹。星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偶尔有妖兽跃出水面。 千年大战后,大妖被屠戮待见,幽都只剩下一群妖兽,而大半天生有能耐的妖兽,譬如虎豹豺狼,不是入了鬼魔两族,便是被人间修者收为灵宠,当作驱使的工具。 是以偌大的幽都,只剩下一群不具杀伤力的鸡鸭鱼。 往桃家去的这片湖里,似乎养了许多凶猛的水中妖兽,再观湖上不见船只,显然这片湖几乎等于是守护桃家的天然堡垒。 但凡有乘坐船只私闯桃家者,先要和一众水下妖兽搏杀。如此一想,也就说得通,为何桃家之强,会强得悄无声息。 偌大湖心,静静躺着一座占地颇广,绿意盎然的小岛,岛间有零星烛火闪烁,而在这片绿意中间,立着一座高耸而巍峨的暗色宅邸,沉重的颜色,叫人只看一眼,便可看出它的古朴和威严。 飞过湖,桃七率先落下,而后立在高阶下等桃夭。 很快,桃夭和陆离也落了地,将一落地她便抬头看桃家那扇高不止五米的大门,门匾上的“桃家”二字,写得力似挥斥方遒,含着仿佛天下尽在掌握般的霸气。 桃家之野心,一览无遗。 门还紧闭着,门前两座石雕猛兽,刻得张牙舞爪,怒目圆睁,好像下一刻便会化作实物,扑向谁。 没多久,门被缓缓打开,一行黑衣老人,自门里慢慢走出,走在最前面的黑衣白须老人,衣裳上有金光闪烁。 桃夭不喜欢这些人。 虽岑夫子也是满面白须,但夫子身上没有霸气,只有痞贱的亲和。然桃家的这一位,却是一身的杀伐之气,看得人端得不舒服。 这人傲慢地立在高阶上,轻垂眼眸看桃夭等人,便是离得颇远,桃夭也能看出他眼底的轻慢和不屑:“老七,怎么回事?” 桃七急忙走上台阶,待走到离高处还剩下一节时,堪堪停下,拱手行礼:“拜见族长。” 桃族长不言。 高阶上,两盏红灯笼下,桃族长那双冷冽的眼眸飞快扫过桃夭和桃家二哥,停顿时常不超过一秒,便又急速地挪开了。 也是,之于桃家族长这等大人物,她桃夭最多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全不必浪费他一丁点的心力。 桃七深知族长之意,于是快速凑到族长耳边低语,不多时,族长屈尊降贵,又把目光落回到桃夭身上。 只目光中的冷冽,多了两分复杂。 想来桃七是将她已是上仙徒弟的事,如实告知。 桃族长浅勾嘴角,用一种屈尊降贵的声音冷问:“哪一位是陆仙尊?” 陆离抬眸,没有说话。 立在族长身侧的桃七见情势不对,又低语了两句,桃族长这才草草抬手,勉强做了一个拱手礼:“陆仙尊远道而来,桃家有失远迎。” 此一番寒暄,敷衍到令桃夭叹为观止。 不管怎么说,他们自昆仑而来,桃家再强,也不过是人间一世家,然,桃夭确信,除非是诸如大师兄这等执掌亲临桃家,否则桃家都不会给出多少面子。 她眯起眼角看桃七,毕竟不久之前,桃七还对上仙信誓旦旦。 桃七一触及到桃夭的眼神,便露出请她少安毋躁的安抚,倒不像是要着急背信弃义。果然,他又要侧首和族长说话,可叹他还没开口,却被族长的一记警告眼,骇退半步。 桃家族长之威,尽在这片刻之间。 虽桃族长不想听桃七废话,却多少还愿意做做样子,只见他手臂一横:“陆仙尊里面请。” 陆离没有上阶,反而向后挪了半步,刚好立在桃夭身后:“桃族长,本尊的师姐还在,长幼有序,你该先请师姐进门。” “恕老朽眼拙,不识陆仙尊师姐是哪一位?” 桃夭绷不住,笑了。 这老头挺有意思,该说的话桃七不会没说,可他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定要在桃家门前给她来一个下马威,难不成指望她惧得哭哭啼啼,上前认错? 已死的桃幺是不是畏惧老头,她不知道,但想让她畏惧,那绝壁是想多了。 桃族长有疑问,陆离便义正词严地回答:“本尊的师姐姓桃,曾是桃家人,如今拜在景之上仙座下,按规矩,桃族长该上前见礼。” “……”桃族长面色如晦,立在高阶动也不动。 桃家人的倨傲,让陆离面色微黑:“本尊原是江陵陆家人,未曾去昆仑前,曾听家中长辈说起桃家。长辈们常说祁夜大陆六世家,独桃家最懂规矩。 如今,本尊的师姐拜在景之上仙座下,论辈分,偌大的祁夜大陆,没有一个人能越得过上仙,是以,也就没有人能越得过桃师姐,想来,桃族长不该不知。还是说,本尊离开凡间太久,桃家今非昔比,再不讲规矩了?” 不愧是被上仙点拨的人,陆离的木鱼脑袋开悟了不少。 这一番质问桃家人的话,说得不可谓不漂亮。除非桃家能将他们尽数灭口,否则一旦他们离开桃家,总能叫人知道,桃家已不知规矩为何物。 对世家而言,族中人讲不讲规矩,很重要,尤其是对野心赫赫的桃家,更是如此。 果然,桃族长略略蹙眉后,走下阶来:“老朽见过桃仙尊,见过陆仙尊。” 陆离看桃夭,桃夭不说话,他便摆摆衣袖:“免了。” 正面对峙的第一回合,她小胜。 然,桃夭心里丝毫不见得意。 往桃家前,上仙不仅迫使桃七做出承诺,更是明说过几日会亲自来接她回昆仑,即便如此,桃家族长依旧没把她放在眼里,可见桃幺母兄的事,不容易办成。 更麻烦的是,她家二货二哥,还杵在离她三米远的位置,生怕桃家人看不出,他对她有意见。 众人抬步,上阶。 进了桃家大门,便是一处大院落,院中树木成规整布局,青草丛中有少许山石为装点,不见红花。 如此单一的景致,让桃夭的眉目不由得蹙紧。 待穿过庭院,走到房舍前,她对桃家的印象几乎就荡到了谷底。 皆说相由心生,人如此,人居住的环境也一样。譬如昆仑,漫山遍野的色彩斑斓,连小溪里的那些个小鱼儿,都是非红即橙。 可桃家呢? 庭院不见花草也就罢了,连通往房舍的长廊,以及屋舍的墙体都是近乎黑色的深灰,昏黄烛火下,桃家显得死气沉沉。 还未走进正堂,桃家二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桃夭身侧,急言:“小幺儿,一会儿务必先问阿娘和大哥。” 桃夭不说话,目光不着痕迹地擦过桃族长。他的嘴角,因为桃家二哥这番动作,勾起了一个浅薄的弧度。 “小幺儿,二哥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桃夭笑笑,随即点了点头。 此间的暗潮涌动,这厮当真一无所知。他以为她是九天的神仙,一张嘴,桃家便会事事听从吗? 她是上仙弟子不假,但上仙不在,她便只是一个没多大作为的弟子。 进了桃家正堂,光景骤然转亮,正堂的布置一如整体,沉重地叫人抑郁,但挂在梁上的灯,却将正堂照得亮如白昼。 气派的正堂中,那一张置于最高处的宽敞座椅,格外的醒目。更醒目的是,铺在座椅上的一片红得发亮的狐狸毛。 一行人骤然止步,桃族长和桃夭分立在两端,谁也不先说话。 此时,桃七勾起嘴角,笑眯眯地走到中间,假装客气地问桃夭:“桃仙尊,请上座。” 单论桃夭上仙弟子的身份,桃七请她上座,倒也算应该,但桃夭不仅是上仙弟子,还是桃家的小辈。 何况她来桃家,是来说理的,理应进退有度,给足桃家面子,然,桃夭此人,从来不喜欢按套路走。 她朝桃族长抬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她在桃族长冷到几乎能冻死人的怒目中,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正堂的最高处,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当真是一张极舒适的座椅,更舒适地是坐于其上的感觉,犹如君临天下的皇帝。 坐下的桃夭笑眯眯地俯瞰桃家一众,犹如主人般随意道:“桃族长,诸位桃家长老,你们也坐,不必拘束。” 此言一出,堂中人的面色,便没有发黑,也已经十分地难看。 桃夭还待多欣赏一番桃家人的难看面色,右边衣袖却叫桃家二哥揪住:“小幺儿,别玩了,赶紧说正事!” 和人谈话,拼的就是一个心理素质,但她这一头有一个沉不住气的桃家二哥,这第二回合,怕是要输。 但这会儿,她又不能和桃家二哥言明轻重缓急,便桃家人给她时间说,以桃家二哥的榆木脑袋,能懂? 罢了,直奔主题便直奔主题,万一能成呢? “桃族长,本尊和你是自家人,有道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本尊不想同你假客气。请问桃族长,现如今,我阿娘和大哥人在何处?” 桃族长勾勾嘴角,不说话。 “……” 冷凝的气氛下,桃七又要劝,却听桃族长不耐烦道:“老七,你要回答便回答,桃仙尊面前,推推搡搡成何体统?!”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当面对质 桃族长的冷问,逼得桃七面色通红,然而桃族长看也不看桃七,挑了一个位置,便随便坐了下去,其余几个桃家长老,有样学样,也各自入座,独留桃七一人立在中央,进退两难。 桃七闭了闭眼,强压下委屈,如今的他,学不来那些个长老,当甩手掌柜,毕竟他曾当面应下上仙。 “回桃仙尊,你的父亲和兄长因为犯下大错,正被关在地牢。” 桃夭点点头,再问:“敢问桃七长老,他们犯下何错?” “呵。”一个跷着二郎腿,仿佛市井混子的长老拱拱鼻子,不轻不重地冷哼,“他们犯下何罪,有些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话音刚落,几个桃家长老便笑作一团。 桃夭抬手便抓住陆离的佩剑,对着桃家地砖一阵猛敲,三下之后,青砖崩裂,桃家人笑意骤收,不敢置信地瞪着桃夭。 她没本事锤人,难道还本事捶砖?! 桃夭冷笑:“谁耐烦和你们明知故问,本尊既说不知道,便是不知道,若桃家人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立刻放人!” 她脾气本就不好,但难得显露,一直以来因为底气不够,由不得她坏脾气,但对这些明显软硬不吃的桃家人,她没必要委屈自己。 只怕她好脾气了,便立刻叫人从这高高在上的椅凳上拽下来。 跷二郎腿的长老噌地跳起:“桃仙尊好大的脾气!” “谬赞。” “……”眼看这人要怒,桃七长老冲上去,“二哥息怒,息怒。” “哼。” “还请二哥好好坐下,此间的事,不如交给我来办?” 桃二冷冷睨桃七:“老七,交给你办不是问题,但你最好记得,你姓得是桃家的桃,不是昆仑山的桃。” “是是是。” 待桃二坐下,桃七才笑眯眯地冲桃夭拱手:“桃仙尊要桃家放人,照理桃家不该不放。只是,桃家是个大家族,若犯了错的人,有人说情便可放,那桃家还怎么立于人间?” 果然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一朝以退为进,玩得贼溜。 “那依桃七长老的意思,又该如何呢?” “桃仙尊,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要仙尊能证明他们没错,那桃家立刻放人,绝无虚言。” 桃夭似笑非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毕竟桃七的话还没说完。 桃七也不在意桃夭说不说话,他自管接着说道:“可若是桃仙尊不能为他们脱罪,那么请恕桃家坚持,不能放人。” “本尊不能证明,本尊只能说,他们无辜。” “……” 将将坐下的桃二又一次暴怒地跳起:“桃仙尊,你莫要搞错了,他们之所以被关入地牢,全是因为你私闯桃家禁地,偷走桃家禁物!既桃仙尊要桃家放人,那便束手就擒,自觉走进地牢,也省得叫你的母亲和兄长代为受过!” 桃夭缓缓摇头,只给了四个字:“子虚乌有。” “你——”桃二气的一脚踏碎了两块青砖,“桃仙尊,桃家说你私闯禁地乃是人证物证俱全,不存在污蔑构陷,便是你父亲也承认,你曾多次前往禁地。” 地砖被踏碎,她觉得挺好,但她家老父是不是真承认过她爱跑禁地,却是死无对证。 “桃——” 身侧,她家二憨哥面色一急,飞快跳出来驳斥:“桃二长老,就算小幺儿常往禁地,也不能证明是她偷走了桃家禁物。” 得,死无对证变成了当堂戳破。若此刻桃夭手里有胶带,定会毫不犹豫地封住二憨哥的嘴。 这时,桃七微微一笑:“桃仙尊曾多次出入禁地一事,二郎肯认便好。” “……” 桃七再道:“禁物有失,乃是了不得的大事,桃家自是要查明原委,寻回禁物。然,桃仙尊的父母和阿兄却恶意阻拦,这才逼得桃家人出此下策,将人暂时关进了地牢。” “一派胡言!”桃家二哥怒而抬手,“桃七长老,你怎么乱说,我阿爹是因为阻拦你们查明原委才死的吗? 桃家怀疑小幺儿偷走禁物,阿爹不仅没拦,还说让族长宽限几日,待他亲自追回小幺儿,再到族长面前好好说话。” 静默的桃族长忽而厉眼一瞪,抬手拍碎一张椅凳:“二郎,入昆仑仙境,拜入景之上仙门下的人,是你的妹妹,不是你。你既还是桃家人,便该遵守桃家的规矩,知尊卑,否则,我立刻命人将你关入地牢!” “……” 桃族长俨然是对桃家二哥起了杀心,可她这个二愣子二哥居然不察桃家人的杀心,撩开膀子还要再说话。 桃夭急伸手,按住桃家二哥:“二哥,稍安毋躁。” 桃家二哥听也不听,推开桃夭,还待和桃家人眼红鼻子粗,桃夭手快,揪住桃家二哥衣袖,声色沉沉道:“二哥,师尊说过,让我好好说话。” “哈?”桃家二哥怒而返身,冲桃夭尖叫:“好好说话?你看他们像是要和你好好说话吗?要他们能肯,阿爹怎么能死?阿娘又怎么被打得半死?大哥何至于还关在地牢? 桃幺,阿娘和大哥正在受苦,你怎么还有工夫和桃家人慢慢掰扯?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他们是死是活?!” 她若不在乎,何至于要冒着生命危险下山来桃家?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桃夭手里不松,面色却忍不住发沉。 是,她是借了桃幺的壳子活在当下,理应替她收拾闯下的烂摊子,且她虽不情愿管,却没有打算敷衍了之。 可惜,她的真心,看在桃家二哥眼里,那是一点也没有,所以当初在昆仑的荼蘼殿,他和自己叫嚣,如今到了桃家正堂,又来叫嚣! 何着对他来说,她莫不是空得很,有事没事喜欢和人掰扯?便就是她很空,便不能寻个志同道合地掰扯,非要和桃家一群伪君子多言? 若非一心想要救人,她何必多费力气?结果她的诸多考量,到了二傻子眼里,全是错。 再退一步,她学桃家二哥叫嚣,便可迫使桃家放人吗? 她家二哥得有多天真,才会以为凭借她和陆离两个人,便可叫桃家人心生畏惧,立刻交出桃幺的母亲和阿兄? 可叹桃家二哥看桃夭面色发沉,越发撕心裂肺道:“桃幺,你自小好胡闹,不知惹出多少祸端,可阿爹和阿娘从来不骂你,还一心护着你,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桃夭蹙眉:“二哥,莫要叫人笑话!” “别喊我!”桃家二哥厌恶地拂袖,“我看你是上了昆仑就忘了本!” “……” 这时,安坐于正堂下的桃族长和诸位长老嘴角轻勾,一派心情极好的模样。 他们可不要心情很好吗?都不必他们说什么,桃家二哥就做了对付她的刀,她要是桃家人,也得笑死! 只见桃家二哥自不量力地伸出食指,不怕死地戳着一众桃家人喊:“桃幺,你若还认我是你二哥,认阿娘和大哥,那便立刻将他们救出来,你若不救,那我就自己去救!” 说着,桃家二哥便要冲下台阶。 桃夭猛地起身,二话不说,一边抬脚将桃家二哥踹下台阶,一边对陆离急言:“陆师弟,给我捶晕他!” “诶?哦。”陆离纵身跃下台阶,抬手将摔了个狗吃屎却挣扎着要起身的桃家二哥,一掌劈回了狗吃屎。 人是晕了,但怎么处置,陆离不确定,于是,他抬眸看桃夭。 “二哥久不回桃家,想来十分思乡,陆师弟不妨唤出白虎,让小白带二哥去湖上兜两圈,平一平他的思乡情切。” 陆离眉角一抽:“桃师姐,他晕了。” “乡情可入梦乡。” 陆离再不多言,衣袖一甩,白虎跃出。它张嘴,叼起昏厥的桃家二哥,头也不回地飞出了桃家正堂。 而后,陆离才转身走上台阶,回到桃夭身后立定。 桃夭也坐了回去。 第二回合的交锋,托桃家二哥的福,她败。 但经此一闹,桃夭也不算全没有收获,至少她清楚地了解到,要在情理这条路上叫桃家人哑口无言,很难。 因为桃二说得明白,桃家人处置桃幺一家,乃人证物证俱全。 虽说,所谓人证物证俱全多是桃家人做出来的假东西,可若不能推翻这些假东西,她便不能从情理上胜出。 而情理是她破局的唯一选择,因为她太弱了。 输便输了,重整旗鼓便是,毕竟失败是成功的老母。 “桃七长老,本尊的父亲死了?” “可不就是死了吗?”桃七假作悲伤叹气,“本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家主,却因为教子无方,枉送了卿卿性命。” 桃夭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她倒不是觉高兴,不过是有感于桃家人的有意思,明明桃七聪明地很,偏偏不得上面几个长老的理解,也不知道他寂寞不寂寞? “桃七长老,你所谓的教子无方,无非是指本尊可能偷了桃家禁物,是也不是?” “桃仙尊肯认便好。” 这是迫不及待地给她定罪了? “那若是本尊肯将桃家禁物归还,桃家便能饶过本尊的母亲和阿兄吗?” “……诶?”桃七惊,未曾料到桃夭会这么说,于是,他悄悄斜眼去看桃族长,可桃族长敛着眉目,仿佛睡着了一般。 桃家是不是真想寻回禁物,还是个未知数,但桃家要杀桃幺一家,却是毋庸置疑。或者说,若禁物还在她手里,她死了桃家也能拿得回。 这该是桃家原本的打算。 只不过,她成了上仙弟子。 得不到桃族长指示的桃七,只得硬着头皮问桃夭:“桃仙尊愿意交还禁物?” “哈哈哈……”桃夭仰天大笑,“桃七长老,本尊可不屑于干那偷鸡摸狗的事,禁物不在本尊这里。” 啪嗒——桃二一不小心,又踩碎了一块砖,待今日的谈话结束,桃家这雄伟的正堂,可会变得坑坑洼洼?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又见七师姐 桃二的暴走,逼得桃族长轻抬眼眸,他只瞟了桃二一眼,暴烈的桃二便默默坐了回去。桃家控场权,重新回到桃七手里。 “桃七长老,你将才说,桃家杀本尊的父亲,盖因本尊偷禁物乃是人证物证俱全?” 桃七颔首:“不错。” 桃夭笑笑,目光落在又装死的桃族长:“且不说本尊偷没偷桃家禁物,便桃家有实证指向本尊,那也是本尊有错,何至于叫桃家杀了本尊的父亲?” 桃族长眼皮不抬,一副什么都听不见的惺惺作态样。 “哦,本尊倒是忘了,桃家人行事习惯蛮横,譬如我家二哥稍稍问一句父亲的死,便叫桃族长厉声怒斥,说要关去大牢。 显然在桃家,重要的不是人证物证,而是谁更有权有势。 所以桃家才凭借着本尊可能偷盗了桃家禁物,甚至不在乎能不能抓本尊回来当面对质,便着急地将本尊的父亲斩杀了。” 说到这里,桃夭略顿,而后一字一句言道:“桃族长,其实桃家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寻回失窃的禁物吧?” 桃族长眼皮微动。 桃夭斜眼睨陆离,陆离略呆,在桃夭灼热的目光下堪堪开悟:“桃师姐,你这话什么意思?若桃家在乎的不是桃家禁物,又是什么?” “家主之位。” “诶?”陆离惊,不仅陆离惊,连带着桃家的长老们面色也变了,他们齐齐抬眸,看向高阶上的桃夭。 桃夭勾唇,毫不在意这些目光里潜藏的杀意:“所以,家父死后,是谁接替家父成为了新的家主?” 无人作答,但所有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场间的一个人,也是桃家诸多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个。 桃夭堪堪抬手,向桃家主行礼:“原来新任的桃家家主也在这里,失敬。” 桃家主被迫起身,和桃夭回礼:“桃仙尊客气。” “桃家主,其实偷盗禁物的人,是你吧?” “……”桃家主的脸一瞬间变得僵硬,“什——什么?!” 妖丹很重要,所以失窃以后,桃家人急着寻回,而桃夭作为最有可能偷窃禁物的人,才该是桃家人关注的主要对象。 然,桃夭登上昆仑以后,桃家人真得很用心在寻找妖丹吗? 似乎并不是。 因为如果是,桃家人该做的是将桃幺的母亲,两个兄长关在地牢,而让桃幺的父亲上昆仑,捉桃夭归家。 可,事实是,直到桃幺的父亲死了,桃家人也并没有关心失窃的禁物,而一心只想要斩草除根。 为了妖丹? 笑话! 桃夭又看装死却又装得不够死的桃族长:“桃族长,这位新家主的谋算,你是清楚呢,还是清楚呢?还是清楚呢?” 桃族长睁开眼,如杀人般锐利的目光,直射桃家主。 这位新上任的桃家主倒还算镇定,他向桃族长躬身:“族长,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您还能不清楚吗? 再说,桃仙尊多次出入禁地乃是前任家主亲口承认,而禁物失窃的那一日,更是有人亲眼目睹桃仙尊出入禁地,容不得作假。” 桃族长颔首:“嗯。” 一个“嗯”,让桃家主轻轻舒出一口气:“族长明鉴。” “是不是作假,一问便知?”说罢,桃夭看桃族长,然,桃族长不接话,于是,她又说,“还是说,桃家人根本不敢让所谓的人证露面,和本尊对峙?” 桃族长缓缓转头,正视桃夭:“丫头,多日不见,你长进甚多。” 丫……头?好叫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 “都快家破人亡了,再不长进,岂非只能等死?” 桃族长略略抽动嘴角:“仙尊刚才不是问,若你肯交还禁物,桃家能否饶过仙尊的母亲和兄长吗?老朽现在回答你,可以。” 桃夭摇摇头,反问:“怎么,桃族长是不敢问出真相,免得面对自己身为一族之长,却被一个无能后辈算计成借刀杀人的蠢货的事实吗?” “……” 笑意瞬间自桃夭唇角溃散,她冰寒地着一张脸,逐字逐句道:“桃族长,本尊告诉你们,若本尊阿爹阿娘的事问不出一个真相大白,那待本尊的师尊景之上仙来接本尊,本尊便开口要师尊请桃家人,在昆仑十万修者,以及人间六大世家的见证之下,仔仔细细地将家父之死,问一个水落石出。” 面上镇定的桃家主忽而有些紧张:“族——” 桃族长抬袖,截断桃家主的话:“老七,差人把离娘带来。” 离娘是谁? 桃夭不知离娘是谁,但她留意到,桃族长说要带离娘来时,桃家主眼底闪烁的一丝紧张,以及说不出的怪异。 这离娘怕是和桃家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多时,离娘来了。只一眼,桃夭便认出,离娘便是增城外,一箭射穿桃幺肩膀,二箭射穿她心脏的七师姐。 被带上来的离娘,身穿一袭深色的绫罗,发髻上插满黄金珠钗,远远望去,倒有几分当家主母的端庄。 然,她步履又袅袅,尤其是眉宇间的那一抹艳色,比之勾栏里的妓子,不遑多让。待她走得近了,桃夭便能看清她的眼睛,她一双勾人大眼,只落在桃家主一人身上。 这两人还真有暧昧。 “离娘。” 桃族长的一声冷唤,立时惊醒离娘满目春潮,她立刻垂眸,趋步上前,恭敬地向桃族长行礼:“离娘拜见族长。” 又见七师姐,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桃夭差不多都想明白了。 增城外,七师姐射杀桃幺前,曾说过,桃家有桃夭在,没别人的出头之日,所以,她才一心要杀桃幺。 可桃幺死了,她就有出头之日了?桃家那么多的徒子徒孙,何至于叫桃幺一人拦住离娘的前路? 所以,离娘要杀桃幺,与其说是桃幺挡了她的前途,不如说有人许了她坦途大道,只要她能射杀桃幺。 而许下承诺的人,约莫就是桃家的新家主。 桃族长微抬下颚,示意离娘看高处:“还不快快拜见昆仑来的桃仙尊和陆仙尊。” 离娘点点头,朝高处躬身,腰下到一半,却是才看清坐在高处的桃夭,她不由得失声尖叫:“小师妹,怎么是你?!” 桃夭勾唇,扬起一个亲善的笑:“增城一别,七师姐别来无恙。” 可惜,她的亲善笑容却没换得离娘还她一个笑,她死死地瞪着桃夭的脸,越发惊恐地问:“你怎么还活着?” “七师姐问得好,本尊怎么能还活着?” 这一问,立时叫离娘回神,她迅速垂眸,按下惊愕,规规矩矩地朝高处行了一个大礼:“拜见桃仙尊,拜见陆仙尊。” 倒是一个镇定的,明明惊诧于她的活着,却能在顷刻之间找回心神,难怪敢和人合谋,杀人灭口。 是的,离娘追她至增城外,只为杀人,否则,她便该在杀她之前,问一问桃家禁物在哪里。 桃族长目光沉沉,瞥了离娘一眼,而后言道:“离娘,桃仙尊偷盗桃家禁物曾是你亲眼所见,喊你来,是要你和桃仙尊当面对峙。” “小师妹……真拜入了昆仑门下?” 桃族长颔首:“桃仙尊如今乃是景之上仙的亲传弟子。” “怎么……会?”离娘仰面,那看向桃夭的眼神里全是错愕,错愕深处藏着不容错认的嫉恨。 桃幺想上昆仑,看来在桃家不是什么秘密,但桃幺没什么本事,也应该不是什么秘密。所以,离娘之于她的境遇,才会错愕。 然,重要的不是错愕,而是她的嫉恨。 以桃幺没什么本事,却习惯任性妄为的脾性来说,桃家看她不顺眼的人,没有一百,也该有九十九,可为何杀她的是离娘,而不是别人? 那便可能是因为离娘对桃幺的嫉恨最深。嫉恨深才好,若是让她面对一个纯粹追求利益,内心却冷静的妖孽,她可未必能赢。 桃夭闲适地跷起了二郎腿,而后把嘴咧到很大,露出了一个谁看到都想骂娘的臭屁笑容:“谁叫本尊就是命好呢?一出生,便是家主之女,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逍遥自在。 命好也就罢了,运气还贼好。 一时心血来潮想上昆仑,上千修者和我比拼,却独叫我一人上了山。上了山也就上了山,一不小心又得到景之上仙的青眼,日日捧在手心呵护,啊哈哈哈……” 桃夭拢袖,遮住眉眼,笑得前俯后仰,由于笑得过分得意,差点栽下椅座,索性陆离眼亮,及时托了她一把。 然,托住她手臂的陆离,正暗暗咬牙切齿:“桃师姐,你可真会气人。” 那可不,她做什么其实都很行的,譬如她只想气离娘一人,却似乎买一送一,顺代把陆离也气了。 桃夭一边默默坐好,一边轻抬眼皮去看离娘,果然,她的眼底,恨意汹涌,那双指尖深红的粗手,正在战栗。 明明是个苦修的命,却非要学达官贵人矫揉造作,当真自不量力。 “听说,七师姐曾瞧见本尊去禁地了?” 桃夭突如其来的问题,惊醒离娘的失态,她急急忙忙收敛表情,装出恭敬模样,道:“是。” “本尊还听闻,你瞧见本尊偷禁物了?” “是。” “七师姐看得清楚?不曾看错了人?” 离娘微抬下颚,语气十分恳请地答:“桃仙尊的仙姿,不管任何时候叫人看见了,都不会错认。” 呵,好厉害的一句说辞,可桃夭就此怕了吗? 论嘴炮输出,她半生无败绩。 “既七师姐看见本尊偷走了禁物,那想来也看见了禁物的模样,也不知桃家的宝贝禁物,是圆,是扁?是黑?是白?是大?是小?”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区区宅斗 桃夭赌离娘根本没看见她偷禁物。 既是禁地,便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桃幺是家主之女,自小任性,桃家的规矩于她而言,不过摆设。 但离娘不是,她在榜上新家主前,该过的不太如意,这样的人,多谨小慎微,生怕一着行错,就算想谋算什么,也不敢拿命去赌。 离娘答:“是圆。” 居然真知道禁物是什么。 不过也是,离娘未必见过禁物,但桃家主不会也没见过,既是一出构陷桃幺父亲的大戏,自是早就雕琢过剧本。 桃夭略略正身,面上惊起一丝紧张:“七师姐真……看见了?” 她的紧张,让离娘眼角一勾,流露出得意:“我自然是看见了,且看得一清二楚。” 肯承认就好。 “不知七师姐是在哪里看见的?是在禁地里,还是在禁地外?” “我——” 离娘欲言,却叫桃夭厉声截住:“若是在禁地里,本尊是因为任性妄为进去了,七师姐又是因为什么进去了?为了想要看看本尊进去做什么?” “我——” 离娘又欲言,可桃夭还是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据闻本尊偷偷进出禁地是常事,七师姐难不成每回都跟出跟进? 若不是,为何只这回跟了进去,难道七师姐提前就知道本尊要偷禁物?若真是这样,七师姐为何不去寻族长告密,却非要抓本尊一个人赃并获?” “……” 离娘一时不能答,桃夭要得便是这一时不能答,她立刻将目光投向桃族长。 桃族长年几何,桃夭不知道,她只需要知道,桃族长是个不喜欢被人挑战权威的刚愎之人,这样的人,要弄一个人,通常不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所以,桃家主的算计,桃族长多是不知。 事实上,桃族长应该是不知,因为他的脸色,第一次变得肉眼可见的差,而被他死死盯住的桃家主惊恐的垂下了脑袋。 桃族长的失色,是桃夭反击的开始,接下去,她会让此间的大戏,变得越来越精彩。 正堂内的暗潮汹涌,离娘不察,她也没有心力去察,因为桃族长之威严有多盛,她该十分清楚才对。 离娘急答:“我没有进禁地,我只是撞见了桃仙尊从禁地里出来。” “难道本尊出来时,手里恰好拿着禁物?” “对。”离娘拼命点头,生怕晚了一秒半刻,“那一日,桃仙尊捏着一颗滚圆的红色珠子,喜滋滋地从禁地里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嚷嚷,说要将禁物当做叩开昆仑仙境的礼物,好叫自己顺利上山。” 这事儿……倒是桃幺会做的…… 桃夭颔首:“难怪七师姐会追着我一路到了增城外。” “我——” 桃族长眸色一变,问:“离娘,你去过增城?” 这轻飘飘的一问,骇得离娘扑在地上,瑟瑟答:“回——回族长,弟子是一路追桃仙尊追到了增城外,可——可弟子无能,没能追上桃仙尊,弟子生怕被族长惩戒,故而不敢说。” “……” 桃族长沉默不言,不知如何是好的离娘偷偷向桃家主投去求救的一眼,桃家主会意,上前两步,垂首言:“族长,这个事我是知道的。” “哦?” “离娘不曾追到桃仙尊,回来后曾来求助于我,想让我帮忙和她一道再去追桃仙尊,可那时桃仙尊已经叫她的兄长送到了昆仑山下。 待我们回去,族长已经以雷霆手段,控制了陶然居,我便心存侥幸,想着前家主再怎么护女,也不至于违抗族长。” 这番话,说得不慌不忙,且有理有据,果然,听了解释的桃族长点点头:“罢了,下不为例。” 桃家主和离娘双双谢恩。 这桩事,桃族长是真不想计较吗? 并非如此。 只不过此间有她这个“外人”在,绝不是桃族长惩戒“内人”的好时机。 桃夭笑笑,并不失落。 “桃族长,桃家主和离娘说不曾追上本尊,你信?” 桃族长蹙眉:“为何不信?老朽若连他们都信不过,还能信谁?” 甚好。 桃夭抬手,掌心落在左肩,眉间因为疼痛而紧皱:“唉,虽时过境迁,但七师姐留在本尊肩头的伤,依旧隐隐作痛呢~” 离娘刚刚回暖的脸,瞬间惨白。 “七师姐说不曾追到本尊,可增城外,本尊不仅肩上吃了七师姐一箭,连胸口也吃了七师姐一箭,若非上天垂怜,本尊恐已命丧黄泉。” 离娘飞快朝桃族长叩首:“族长,绝无此事,桃仙尊是在构陷弟子。” 桃族长目色幽深,没有说话。 离娘又急忙补了一句:“族长,弟子的弓箭勉强算是一件宝物,若桃仙尊曾吃了弟子两箭,又怎么可能活着?” 桃族长这才缓缓点头:“嗯,你自来不会说谎,不似丫头,擅长满口胡言。” “族长明鉴。” 的确,吃了两箭的桃幺,死了,所以不能为自己喊冤。 桃夭又一次为早逝的桃幺长叹,那人当初该是有多讨人厌,才会叫偌大的桃家,无一人肯站在她身后? 可她讨厌归讨厌,却不是叫人欺负她的理由。 “桃族长便这么相信离娘?” 桃族长懒得回答,但眼神却是对“内人”充满信心。 不,他不是对“内人”充满信心,他是对被自己统治的桃家充满信心。 “七师姐不会撒谎,所以她说亲眼看见本尊偷盗桃家禁物,本尊便偷了,于是桃族长便毫不手软地斩杀了护本尊逃离的父亲?” “离娘不会说谎。” 没有人不会说谎,只不过有些人说得直白,一听就知道是假,有些人则不然,懂得把假话说得像真话。 “若是七师姐会说假话,那么关于她说本尊偷盗禁物的证词,是不是做不得数?” 桃族长不肯答。 桃夭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桃族长:“看来桃族长身为一族之长,要执意偏袒桃家人了。 可是桃族长,你别忘了,本尊也曾经是桃家人,是以,总有些桃家人在默默看着,想知道族长你,到底是英明依旧,还是老眼昏溃?” 桃族长也起身,回视桃夭:“若离娘说了谎话,桃家立刻释放仙尊的母亲和兄长,并要离娘为你的父亲,陪葬!” 好! 这场她和桃家人的对峙,终于走到了双方能够平等对话的局面。 桃夭缓缓勾起唇角,目光淡淡落在桃家主。 这厮是个会算计人的,然,算计人这桩事,她虽没玩过,却不代表她不懂,毕竟作为一个写过十年网文的写手,重生宅斗都是有涉猎的。 像是离娘这等货色,放在仙侠文里,或许还过得去,但放在宫斗文里,却未必活得过一集。 桃夭又看已默默入座许久的桃七:“桃七长老,本尊虽拜在景之上仙门下,但本尊对修行一事委实散漫,更不愿意好好修行,今日见桃七长老慈眉善目,本尊很想当面请教一番。” “哈?” 一时间,正堂里桃家人的目光又一次复杂地聚焦到桃七身上。 桃七想要摆手拒绝,却被桃二一脚踢起来:“老七,能得桃仙尊青睐,你还不赶紧去多献点殷勤,说不得她走的时候,还能带着你同去昆仑。” “……”被迫营业的桃七,哭丧着一张脸走到人前,“桃仙尊想问什么?” “本尊记得七师姐的法器是一把白色的弓,弓式极美。以前看七师姐射箭,本尊就想,那些射出去的箭若是寻不回来,岂不可惜? 桃七长老,你德高望重,学识渊博,想来能回答本尊,那些被七师姐射出去的箭,到底能不能找得回?” “若修者有意去寻,是可以寻得回的。” “再问桃七长老,七师姐又怎么能确定,她寻回的箭,一定是她的箭呢?” 桃家人或许还不能解桃夭的意思,但杀桃幺的正主离娘却已经心中有数,她张惶着一张脸,又去看桃家主。 而显然和离娘有染的桃家主,默默移开了眼睛。 桃七再答:“回桃仙尊,修者的法器就像是修者的皮肉,便是脱落了,也还是能看得出,是从谁身上掉落的。” 桃夭一边颔首,一边自袖中缓缓抽出一支白色的长箭,箭头处,残留着一抹深褐色的血红。 这支剑,便是上仙走前,悄悄塞进她衣袖的东西。 所以,他家上仙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去增城外的那条河里打捞过尸身? 打捞也就打捞了,居然记得留下一支箭,难道说,他老早就算出,有一天桃夭需要用上这支箭? 看来,在她心里清风朗月般的师尊,并非真正的清风朗月。 “桃七长老,麻烦你用智慧的双眼来看看,这支箭从何而来,是否是七师姐的?” 桃七哪敢去看,他第一时间看向了桃族长,而将才还自信满满的桃族长,一张老脸已经黑成和桃家砖墙一样的深灰色。 桃夭讥笑:“增城外,昔日对本尊十分爱护有佳的七师姐,毫不留情地给了本尊两箭,这一支便是差点射穿心脏的那一支。 本尊死里逃生,昼夜难眠,想着终有一日要归桃家来问一问,为何七师姐要如此狠绝,射杀本尊?” 桃夭将长箭丢下台阶,细长的箭顺着高阶,一层一层往下滚,一路滚到了离娘膝盖前:“七师姐,为什么?” 离娘根本听不清桃夭在说什么,她眼泪横飞地扑到地上,想要求族长,然族长却只是手掌微抬,震碎了身下的一张昂贵座椅。 离娘骇然,转身便扑向桃家主:“桃郎——” 话还不曾说出口,桃家主已经抬脚,将离娘狠狠踹飞,愕然的离娘撞在一根梁柱,只听见腰间一声“卡塔”,她的身体软软地砸到了地上。 那刺目的满头珠钗,瞬间分崩离析,散落在鲜血和眼泪里。 桃家主冷着一张脸,怒斥:“贱人,你居然敢欺瞒族长——”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进退有度 桃幺父亲被亲人斩杀,听在外人耳里,其实挺魔幻的。然,就在桃家正堂之上,桃家新任家主,毫不留情地把助他成为家主的大功臣,踹得腰骨断裂。 或许之于这一家子人来说,除自己以外的人命只是一个计数单位,无足轻重。 踹完人的桃家主,看也不看离娘,便跪到桃族长身前:“族长,是我糊涂,竟不知被贱人蒙蔽,还请族长惩戒。” 桃族长摇摇头:“离娘自来忠心,别说你看不出,便是老朽也是始料未及。” 桃家的长老们纷纷起身,安慰族长受伤的颜面,一时间,这些老东西倒是显得兄友弟恭,一片其乐融融。 血泊中,气若游丝的离娘伸出手,试图触及桃家主的衣角,她张大着嘴巴,一遍遍地无声追问:为什么? 黄泉路上的桃幺,你可看见了此刻下场凄惨的离娘?你可曾听见,她亦发出了和你死前一样的不甘和不解。 残杀人者,人恒杀之。 正堂内,无人在意血色迷离的离娘,他们忙着装点桃族长受损的自尊,桃夭冷下眼眸,随即发出一声嗤笑,而后扬声唤:“陆师弟,刚桃族长说什么来着?” “桃族长说离娘不会说谎。”陆离声之响,便不能叫大湖里的妖兽听见,也至少能让整座岛的桃家人听得一清二楚: 堂下和乐骤散。 所有人齐往高处看,若眼神里的杀意能切割人命,此刻桃夭或许已经身首异处。 然桃夭又不是桃家人,不必对这些老东西摇尾乞怜,她用一种略带叹息的怜悯声说出了一句话:“桃族长委实是个可怜人。” 将将被人装点的自尊金箔,顷刻间落成一地鸡毛。 “轰——”一声巨响,桃族长脚下的数块石砖崩裂了。 桃夭勾唇,她和桃家对峙的第三回合,约莫是胜了,但还不够胜利,所以,她又十分真诚地补了一句:“桃族长,不必生气,像你这个年纪,偶尔犯些无伤大雅的老糊涂,没什么大不了的。” 桃族长气得咬住了后槽牙,而那些个长老们,皆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恨不能也踩碎几块青砖,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可怜一个傲气的族长威严,在今天被她一个修为可怜的少年人,杀得颗粒不存。 许是因为桃族长的黑脸格外好看,桃夭还未看够,她又又补了一句:“本尊虽挨了七师姐一箭,但到底大难不死。 且还因祸得福拜入昆仑,就冲着这一点,本尊也得赞一句,桃族长老糊涂地好,老糊涂地妙。老糊涂地呱呱叫——” “桃夭——”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声,颤得整座桃家正堂瑟瑟发抖,那些个桃家人纷纷露出阴狠的表情,只等桃族长一声令下,便要杀她泄愤。 陆离见此,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桃族长,得罪昆仑是什么代价,本尊劝你三思而后行。” 场面一度陷入焦灼。 桃家人自然是想杀桃夭的,可桃家人还不敢杀桃夭,毕竟正如陆离所言,她是昆仑弟子,而昆仑仙境,有十万余修者。 桃七上前半步,冷静言道:“陆仙尊,你不是没听见,是桃夭辱骂桃家在先。” 桃夭跳起,干脆立到椅凳上,学那泼妇般肆意咒骂:“本尊不过骂桃族长一句老糊涂,已是看在师尊面上,若非师尊多番嘱咐,要本尊好好说话,本尊可不止骂你一句老糊涂!” “你——” “你什么你?!说本尊偷盗桃家禁物,桃家还说得有理有据,可桃族长你也不想想,禁地那等地方,是本尊这等没修为的人能来去自如地吗?若真是,那桃家活该丢了禁物!” “……”饶是口舌伶俐的桃七,也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然,桃夭才不会给他们时间去想怎么答,她骂都骂了,自是要骂一个痛快:“离娘一个小弟子,说本尊偷盗禁物,你一个族长不想着好好问一问,却是半点不怀疑。 不怀疑也就罢了,居然还因此杀了本尊的父亲,桃家的前任家主,桃族长此举难道还不够老糊涂?! 更离谱的是,直到本尊回来对峙,桃族长竟还在说,离娘不会撒谎,如此无脑行为,岂止是老糊涂?!” 说着,桃夭也学桃族长怒拍后墙,然,墙没碎,她的手却痛得要死,桃夭一边忍痛,一边再道:“桃族长,本尊今日回来可不是来被问罪的,本尊是来问罪桃家的! 桃家若不能给本尊一个满意的回答,本尊便将桃家这桩糊涂事捅到天下人面前,本尊倒想叫人评评,是本尊监守自盗,还是你桃家人全是一群酒囊饭袋!” 正堂鸦雀无声。 自是要雅雀无声的。 祁夜大陆的事,她不算弄得多明白,但有一点,上仙曾说过,妖丹不容有失,便桃家行事偏激,也可理解。 故而新任的桃家主才敢借机发难,托一桩禁物失窃事,便借桃族长的手,杀了桃幺的父亲。 桃族长敢杀人,是因为妖丹确不容有失,便是有人知道他因为一颗妖丹要杀了桃家的前任家主,说不得旁人听了还要赞一句桃族长大义灭亲。 可若事实并非如此,若桃夭不曾偷禁物,一切不过是桃家有心人的一场算计,而桃族长因为不察,犯下大错,那之于桃族长,以及整个桃家,约莫算是英明扫地。 如果说,桃家还排在六大修仙世家最末,那么桃家就算出一桩荒唐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毕竟是末流人家。 可现在的桃家不是末流,现在的桃家离问鼎话。 也是,这才被她撕下一张面皮,一时半会儿还接受无能,毕竟,他的这张金贵面皮,不知戴了多少年,很是珍贵。 心知桃族长下不得台的桃夭,懂事地给老货重新搭了一个台子:“桃族长,本尊之所以骂你是老糊涂,不过是因为父亲的死而心中愤恨,并非是因为族长真糊涂。 毕竟,桃家能从末流晋升为过几日会来桃家接仙尊回昆仑,不如请仙尊一时委屈,在桃家多住两日? 一则,仙尊的母亲和阿兄病重,不宜挪动,倒不如将养两天。二则,桃家相信,仙尊绝没有偷盗禁物,想还仙尊清白。 只是,禁物确是在仙尊误闯禁地时失窃的,说不得仙尊还曾在无意中撞上过偷盗禁物的人,也不一定。 所以桃家恳请仙尊,务必在桃家多住几日,待桃家抓出偷盗禁物的真凶,送来给仙尊祭奠父亲。” 好一招以退为进的缓兵之计,不过,正中她下怀。 “那便叨扰了。” “呵呵呵,桃家能招待桃仙尊和陆仙尊留宿桃家,本是桃家的福气。”桃七长老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问族长,“族长,我该请两位仙尊住哪一处?” “陶然居。”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夜色浓郁 初战告捷,桃夭踩着欢快的脚步,带着陆离,跟着桃七,往陶然居走。 一阵七歪八扭后,他们便到了陶然居门前。 从院门往里面看,桃夭居然看到了几片菜园子,园子里的菜,被啃得乱七八糟,三五只小黄鸭在里面来回地跑。 倒是一处有些意趣的院落,然主人长久不在,田园趣十足的陶然居多了许多凌乱,即便如此,这院子看着还是十分地鲜活,只听陆离大赞:“桃师姐,这地方委实不错。” 可不是很不错吗?和死气沉沉的桃家风格迥异。 桃夭倒是生出了好奇,前一任家主到底是怎么成为桃家家主的?毕竟,他的品味,似乎和桃家大相径庭。 将至廊下,桃七顿步:“两位仙尊,这几日便委屈二位暂住陶然居,若桃家有任何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二位务必直言。” 陆离笑笑:“桃七长老客气。” 桃七摆摆手,再道:“只有一点,桃家新立了几个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许族中弟子夜间随意出门,所以烦请两位仙尊夜里不要离开陶然居。” 宵禁? 长安城曾有宵禁,那是为了城池安宁,然,桃家设宵禁做什么? 防家贼? 桃夭更倾向于,这是一条今天才立下的规矩,专门用来防他们。如此说来,桃家人怕是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 本来这秘密是什么,桃夭没多少好奇心,但桃七特意提及,说不得这个秘密会和她要办的事情有些许的关联。 所以夜里出门,似乎是势在必行? 不多时,桃七告辞离开,他才出陶然居,陆离的灵宠白虎便背着已经清醒过来的桃家二哥飞进陶然居。 白虎将要落地时,桃家二哥安耐不住,先一步跳下虎背,提着长剑朝桃夭冲来。 他的眼里,是不容错认的杀气。 桃家二哥要杀她! 白虎感知到桃家二哥的杀气,纵身一跃,跳到桃家二哥背后,一口咬住他的衣角,桃家二哥大怒:“孽畜,松口,不然我先杀了你——” 此时,陆离已经站到桃夭身前。 白虎见状,听话的松开嘴,这一松,松得猝不及防,叫尽力挣扎的桃家二哥跌了一个狗吃屎。 “吼——”白虎轻吼,骂了一声“蠢货”。 扑在地上的桃家二哥,嘴里含着一口泥,恨恨地瞪着桃夭,然后可怜地哇哇大哭。 桃夭叹:“二哥——” “啊呸——别叫我,我不是你二哥,阿娘也没有你这个女儿!”桃家二哥破口大骂,“我就不该跑去昆仑求你回来救命,早知道你根本不在乎阿娘和大哥,我还不如和他们一道,被关进桃家地牢,死了算了!” 桃夭也这么希望的。 若桃家二哥没逃出生天,何至于叫她受累往桃家,结果她绞尽脑汁和桃家人玩了一出宫心计,桃家二哥却一无所知,也是够够的了。 正当桃家二哥骂骂咧咧个不停,陶然居外,几个桃家弟子抬着被严刑拷打,不知是死是活的桃夫人和桃家大哥进了门。 骂人的桃家二哥,立时卡壳。 桃夭拂袖:“二哥,你要去地牢,随便你,但阿娘和大哥,我已经救了回来。” “诶?”桃家二哥转头去看进门的人,待他看清楚,急忙丢开剑,猛地爬起来,冲到了亲人身边,“阿娘?大哥——” 这憨货身上约莫只剩下孝顺这唯一的优点。 片刻后,人被抬进了屋。 桃族长承诺,会差最好的药师来替人诊治,来得人是不是最好的药师,桃夭不知道,但这个人只匆匆把了把脉,便忙着摇摇头:“准备后世吧。” 桃家二哥因此又傻了。 是真没得救了,还是不肯救?可怜她兜里空空,没钱留人。 眼看药师一去不复回,桃夫人和桃家大哥各自躺在卧榻,奄奄一息,陆离当仁不让:“桃师姐,桃道友,我是陆家人,虽说学艺算不得多精,但愿意尽力一试,烦请你们先出去。” 荒山上,桃夭和鬼妖结契后,陆离曾搭过她的脉,当时她就猜,陆离或许懂医术,如今看来,只怕本事还不小。 “对对对,陆仙尊出自江陵陆家,定是医术了得。”桃家二哥回身,紧紧拽着陆离衣袖,“求陆仙尊救我阿娘和阿兄性命。” “我尽力而为。” “陆仙尊,你不能只尽力,你一定要把他们救回来——”桃夭听不下去,上前揪住桃家二哥衣袖,将人快步往外拖,“救人如救火,二哥你不赶紧出去,莫不是想看着他们死?” “没,没有。” 退到廊下的桃夭深深吐出一口气,疲惫地面朝东方。 天色将明。 “小幺儿。” 桃夭不想转身,尽管桃家二哥声音诺诺,但她委实不想看见这个憨货。 奈何她的心声他听不见,他只管朝桃夭拱手作揖:“小幺儿,千错万错,全是二哥的错,是二哥太着急了,这才和你说了重话。 是二哥混蛋,是二哥蠢笨,小幺儿大人大量,原谅二哥一回,二哥保证,再不会有第二回。” 难道不是不会有第三回? 瞧她在想些什么?就桃家二哥这种脾性,不管跌过多少个跟头,吃过多少回苦楚,只怕都学不会乖。 她不知被打杀的前任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教子这一块,当真是一无是处。 “小幺儿,二哥真得吃错了,你别不理二哥。” 桃夭转身,去看诚恳认错的桃家二哥。 她是个孤女,最羡慕的便是有一个完整家庭,被父母宠爱的孩子,也因此,她才忍不住想要多嘴训一句:“二哥,阿爹没了,阿娘又被折磨地没了半条命,剩下大哥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偌大的家,以后得靠你撑起来。” 桃家二哥茫然,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这便是被人宠大的孩子吗? 真是幸运又可怜。 桃夭摇摇头,再不想多说,她靠着走廊下的廊柱,微微闭上了眼睛。 和人斗智斗勇,真累……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桃夭听见桃家二哥以一种审视的语调,轻轻说了一句:“小幺儿,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睁开了眼睛。 桃夭二哥眼底,浮现出怀疑的防备,他说:“以前都是我和大哥一起训你,这是二哥头一次被你训。” 桃夭只淡淡勾唇:“都是师尊教得好。” “昆仑……真好。”桃家二哥低喃,“若当初我也能上去……” 桃夭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该帮的,她已经帮了,他们会不会念着她的好,桃夭不知道,但她知道,若她再和他们产生过多不必要的交流,她难免会露馅。 至少以桃家二郎的智商水平,察觉真相后,未必会去砍杀害死桃幺的人,却一定会来斩杀她这只占了妹妹名的妖。 她刚要退,久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陆离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桃家二哥迅速迎上去:“陆仙尊,我阿娘和大哥怎么样了?” 陆离长叹一口气,面色凝重。 桃家二哥急,揪着陆离的袖子便是一阵猛摇:“陆仙尊,你怎么不说话?” “桃道友,桃家人下手狠辣,你家大哥伤到了筋骨,就算能养好,以后在修行上,怕也要比旁人走得慢些。” “怎么……会?”这个结果,之于桃家二哥来说,似乎不能接受。 然,这还不算完,陆离用更凝重的声音说:“还有桃夫人,她本就被打得遍体鳞伤,又无人给她治伤,旧伤叠着新伤,已是千疮百孔。 如今还活着,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待这一口气没了,便……” 便会死。 “不,不可能——”桃家二哥扣住陆离,一阵猛摇,“你不是陆家人吗,怎么连我阿娘都救不回来?就你这样的,也配姓陆?!” “桃二郎!”桃夭怒而踹桃家二哥,这厮对她没良心也就罢了,她好赖占了桃幺的名,可陆离累死累活图什么? 被踹的桃家二哥,全没想到要和陆离道一声歉,却是捂住脸,蹲在地上,哭得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这货没救了! 陆离恰恰眉心,满脸歉意地对桃夭说:“师姐,对不住。” “说什么蠢话,你尽力了,去歇歇吧。” 无能为力的陆离,愤恨地捏起拳头,朝墙壁重重砸下,他大骂:“师姐,桃家人委实不是东西。” 桃家人若是东西,桃幺的父亲便不会死。 陆离半蹲下身,对哭得不能自已的桃家二哥说:“桃道友,桃夫人的命,我是真束手无策,但你阿兄那里,待我回了昆仑,定会想办法配上一味养身的药,说不得有机会叫他恢复如初。” 可叹陆离的话,没有被桃家二哥听进耳里,他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 陆离无奈叹息,而后起身对桃夭言:“桃师姐,桃夫人醒了,听说你回了桃家,想见见你。” “……” 要见她? 这是要暴打她一顿?不对,陆离既说她只剩下一口强撑的气,想来最多是骂几句,该不至于有力气揍她。 唉……她可真是个倒霉催的,明明救了人,却得不到半句感谢。没有感谢也就算了,还得被骂。 忧伤。 桃夭刚要抬步,却听陆离半倾身,低言:“桃师姐,小心。” “诶?” 陆离善意地为桃夭解惑:“桃夫人怕是……疯了。” 疯了? 桃夭抬着一双步履沉重的脚,走进了桃夫人的卧房。 宽敞的卧榻上,骨瘦如柴,面无血色的桃夫人静静地闭着眼睛,虽陆离替她盖了被子,然露在被子外的肌肤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各种伤痕。 有被人鞭打出来的,有热铁烫出来的,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伤痕。 难怪陆离要骂桃家人不是东西。 “阿娘。” 桃夫人猛地睁开眼,而后垂死病中惊坐起,抬手扇了桃夭一巴掌。 桃夭没有躲。 说实话,不疼。 约莫是桃夫人眼底的死寂太浓郁,她不忍地说了一句:“阿娘,我错了。” 狠狠瞪着桃夭的桃夫人忽而一惊,片刻后,她眼中浓郁的恨意溃散,随即被绝望淹没。她快速地捂住脸,藏住眼下一片绝望。 许久,她抬眸,眸色通红,声音冷冽:“你是谁?”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抱恨终天 她说什么了吗? 她明明只说了一句话,有意义的字只有三个,然,仅仅凭借三个字,便叫桃夫人看出,她不是桃幺? 桃夫人淡问:“觉得奇怪?” 倒也没那么奇怪,想来是桃幺其人,从不知错。 果然,桃夫人声色沙哑地解释:“你不是我的小幺儿,因为小幺儿从来不知错。” 虽桃夫人看出了她不是桃幺,她却不能承认自己不是。 “阿娘,我是小幺儿。” “不,你不是。”桃夫人看也不看桃夭,固执地摇摇头,她那双干涸的眼睛里只剩下一团死寂,“我家小幺儿最是淘气,便是错了,也不肯认错。 我和他爹一心宠着她,哪怕知道她做错了,也没想过要纠正她,就想着有我们在,总能护她一世平安。” 桃夭暗叹,父母的溺爱有时候就像一把悬在儿女头顶的,看不见的刀,稍不留神,便会落下。 陷入回忆的桃夫人小小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悲伤的轻笑:“从小到大,不管小幺儿想要什么,我和她阿爹都会如她愿,渐渐地,她就以为天下之大,什么都可以是她的。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到了景之上仙的画像,居然就说要嫁给景之上仙,为了能上昆仑,她偷偷进了桃家禁地。 这些年,她不是没偷偷进过家里的禁地,但每回都是去看看,从来没有惹出什么祸端,也因此,我和她阿爹没想过要拦着她。 谁知道,她竟然偷走了禁物。” 不知道……侥幸的借口。 一个犯了错从来不会被惩罚的人,怎么有机会知道什么是错到不能做的事?所谓的禁地,从桃幺第一次安全进出,就失去了禁地的意义。 甚至可以说,桃幺落得身死的下场,她的父母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桃夫人忽而抬眸,眼神如刀:“你是妖,对吗?” 好厉害的一双眼睛,即便已经凹进眼眶,尽管眼神里的光很淡,但这双眼睛依旧拥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她不能承认自己不是桃幺,更不能承认她是妖。 桃夭卷起一个从容的笑意,替桃夫人倒了一盏茶,她将茶递出去的同时,缓缓言道:“阿娘,你怕不是糊涂了吧?我怎么能是妖呢?我要是,这会儿早被桃家人大卸八块了。” 她是妖,但只要桃夫人恨桃家,那么她就不太可能将她是妖的事,告诉桃家人 桃夫人瞥了一眼茶杯,然后略略伸出脑袋,抿了半口,她轻勾嘴角,勾出一个嘲讽之极的讥笑:“你说得不错,如果叫桃家人知道你是妖,你不止是被大卸八块。” 看来桃家的地牢给桃夫人上了一堂永生难忘的课,所以她才可以说出这样确定无疑的话。 桃夭眼球飞速旋转,她在判断桃夫人的意图。 她既发现她是妖,便该立刻大喊大叫,让桃家人提着刀来砍她,可她没有,所以,对桃夫人来说,对妖的憎恨,远不及对桃家的恨。 既她对桃家恨意滔天,那么桃夫人没有失声尖叫的理由,或许就呼之欲出了。 “你是小幺儿偷出的那颗妖丹,小幺儿死的时候,你在,所以,你化生成人,变作了她的模样。”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即便她被桃家折磨得失了人形,可痛苦没有折损她的聪明,不愧是前桃家家主的夫人。 “你不用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一只妖。” 她害怕了吗?她好像应该觉得害怕,毕竟她是一只妖。 于是,桃夭开始瑟瑟发抖。 桃夫人慢慢伸出手,她骨瘦嶙峋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桃夭的手背,然后她以参差不齐的指甲,摩挲桃夭的皮膏。 这种摩挲,几乎刺痛了桃夭。 桃夫人缓缓勾起唇角,死寂的眼神熏染出兴奋的杀意,她温柔又残酷地问:“小妖,你来桃家,是来杀人的吧?” “……” 是了,她是一只妖,而妖都是邪恶的,嗜杀的。 摩挲她的手指突然停顿,桃夫人骤然用力,那坑坑洼洼的指尖,扎破了她的皮膏,桃夫人一字一句道:“答应我,一定要将桃家上下,杀得一个都不剩。” 陆离要她小心,说桃夫人可能疯了。 她觉得陆离说得不对,桃夫人没有疯,所以,她还拼着一口气,不肯闭上眼。 “说什么天道之下,妖是不该存于世间的罪恶,身为修者,就该为天下斩尽一切妖,却不知,道貌岸然的桃家人,早已在杀妖的过程里,变成比妖还不如的更可怕存在。” 桃夫人反手,枯槁的手指整个扣在桃夭的手上,死死地,拼尽全力地:“小妖,你若不想死,便答应我,一定杀尽桃家人,杀尽祁夜大陆的人修,他们该死,都该死——” “……”汹涌的恨意,从她的指尖渗透进桃夭的血色伤口,又从她的血管里,一寸一寸地冲向她的心脏。 “小妖,答应我,否则,我便拉你陪葬!” 桃夭不需要答应她,因为尽管桃夫人的恨意熏天,但她说话的声音已经轻如蚊虫低鸣,便她想喊,喊声也冲不出房间。 但桃夭想要答应,可惜,她还没开口说话,桃夫人便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死了。 不多时,桃家二哥冲进门,他猛地推开桃夭,抱着桃夫人死不瞑目的尸身,哭嚎:“阿娘——” 桃夭被推得一阵踉跄,若非有陆离伸手扶,她许要摔上一跤。 “桃师姐,你没事吧?” 桃夭提袖抹眼睛,她既占了桃夭的名,那么该演得戏不能停。陆离见桃夭悲戚,居然还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想要替她抹泪。 “……” 卧榻边,桃家二哥哭了很久,等他哭声渐止,才想起要合上桃夫人死不瞑目的眼睛,但他尝试了很多次,都不能叫桃夫人闭目。 桃家二哥可怜转身,泪眼汪汪地问:“小幺儿,怎么办,阿娘死不瞑目……” 一个将死之人,尚且有本事威胁她,偏偏膝下的三个孩子,一个更比一个不争气,若桃幺还在,能替桃夫人报仇吗? 再一想,这个问题问得毫无意义,因为桃幺不死,或者她的父亲,母亲也不会死。 “二哥,让我来吧。”桃夭上前,她一边伸手合桃夫人的双目,一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桃夫人,我尽力而为。” 无法合上的眼睛,合上了。 是夜,陶然居一片寂寥的惨白。 桃家二哥为母设置了一个简易的灵堂,桃夭和他跪在灵堂,替母守灵,而陆离留在桃家大哥床前,代为照看尚不能下床的他。 不久之前,桃七来过,算是代表整个桃家,来表达对桃夫人死亡的哀悼。桃七是不是悲伤,桃夭不知道,但她家憨货二哥居然对前来慰问的桃七表示了真挚的谢意。 也不知道桃夫人听见,会不会气活过来,带着傻儿子同赴地狱? 夜,不知不觉变深了,桃家二哥肿着一双核桃眼,专心地烧着纸钱。 桃夭痛苦地打了一个哈欠,终于扛不住困意,缓缓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里,仿佛有什么喧嚣的细碎声音,从陶然居外面传来。 桃夭睡着了,然后入了梦乡。 今夜的梦镜是枯黄色的,梦里的那棵茂密的梧桐木,从生机勃勃的绿变作了垂死凋零的黄,大片大片的叶子,从枝头坠落。 一身红衣的凰女,立在大片的枯黄落叶里,面色苍白。她的面色白到几乎和已经死了的桃夫人一般。 如此惨白之色,令桃夭心惊。 自她吞下妖丹至今,凰女嚷嚷着要夺舍她,然,凰女除了把她烧得嗷嗷大叫,实则没有给她造成太多的伤害。 她和她算是从相杀走向相爱吗? 想到这里,桃夭卷唇,好心情地问:“哟~凰女,你怎么看起来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嗯。” 嗯?凰女要死了? 凰女瞪桃夭:“就凭你屁本事没有,却敢和一只身受重伤,修为不浅的鬼妖结契,我没死透,还得谢天。” 什么意思? 难道说,凰女在消减鬼妖带给她身体的负担?她是为了她变成了如此虚弱的模样? “别感动!”彷佛洞悉桃夭想法的凰女撇撇嘴,嫌弃道,“本尊是妖,可没有神那等济世救人的破毛病。本尊帮你,是为妖族。” 比起伪君子,桃夭永远更喜欢真小人,因为真小人要杀你,手里提着几把剑一清二楚,便是被杀,也死得明明白白。 “桃夭,你人在哪里?” “即墨桃家。” “六大修仙世家?” “嗯。” 凰女喃喃自语:“怎么会在桃家?” 是她不该在桃家,还是什么东西不该在桃家? 索性,凰女没有让桃夭疑惑太久,她说:“这里有大妖的气息。” “诶?” 世人皆知,一千年前,神仙和人修联手,屠灭了妖一族,祁夜大陆如何还能有活着的大妖存在? 凰女看出桃夭的疑惑,她朝桃夭重重点头,慎重道:“桃夭,本尊很确定,桃家有妖。” 桃夭并非怀疑凰女,只不过桃家藏有大妖,算是怎么回事?此一事,是桃家的秘密,还是修仙世家都知道? 事情,似乎变得越发地复杂和麻烦了。 脸色惨白的凰女焦急地说:“桃夭,快去找到他,或者他们。” “他们?”难道还不止一只?! “快去——” “小幺儿。”桃夭被拍醒了,睁开眼,她见疲惫的桃家二哥立在她身旁,“小幺儿,你累了,去睡吧,这里有二哥。”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套圈游戏 桃家二哥要桃夭去休息,她没打算客气,若她是桃幺,任性本是她的天性,不想为母守灵的事,不是做不出来。 何况她不是桃幺,且她真的很累了。 刚出灵堂,走到廊下,桃夭又一次听见细碎的喧嚣声,好像有什么人在庆祝什么似的。桃夭忍不住腹诽,桃家不是有宵禁吗? 再说,桃夫人新死,桃家人竟是连聊表一点哀思都不愿意吗? 不远处,一脸被热闹声惊到的陆离推开门,走了出来:“桃师姐,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吵闹的人声?”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桃家的哪一处,正是喧嚣时。 陆离若有所思,盯着桃夭问:“桃师姐,你是不是要出去?” 她有吗?她明明打算找个干净的房间,好好睡一觉。 然,陆离却用一种看透她的笃定语气补了一句:“桃师姐,我知道你想出去,我陪你一起去。” “……”最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的脸上能出现字吗,怎么谁都能猜出她是个什么想法?“陆师弟,其实是你想去看看吧?” “不是。” 不管是谁想去看看,一刻钟后,桃夭和陆离悄悄出了陶然居。 刚出院门,陆离便塞过来一颗珠子:“桃师姐,这个给你。” “什么?” “隐身符。” 借着月光,低头一看,透明的珠子里真封着一道符。 “陆师弟,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法宝,怎么才拿出来?” 要知道陆离有隐身符这种好东西,她不早想办法骗来了?凭借着隐身符,她在销恨山上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不行?譬如说,偷看上仙沐浴更衣什么的…… 陆离叹,淡淡地摇摇头:“桃师姐,隐身符这个东西,只对比自己修为低的人有用。” “……那你还给我?!”偌大的桃家,能找出一个比她修为更差的吗? “桃家奴仆不少,这东西用来防一防奴仆,还是可以的。” 桃夭叹气,将珠子揣进衣袖,全当聊胜于无。 走了一阵,快到火光处,她隐隐约约看到几十个人影,那些人欢笑着,似乎在凑着什么大热闹。 陆离迅速把桃夭拉进树丛。 这厮反应之迅速,仿佛对偷窥一事,烂熟于心。 难不成陆离也曾年少荒唐过? 透过厚厚的树丛缝隙,桃夭看到一片空地,空地四周围着十来盏更灯,几十个桃家男弟子正在玩弱智的套圈游戏。 这些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玩过家家? 本以为昆仑仙境的修者已经够荒唐,不曾想一山更比一山高!可——桃家人的实力近些年不是突飞猛进吗?难道进步的理由就是因为半夜好套圈? 莫不是套圈里有什么好东西? 桃夭急忙睁大眼睛,去看地上的十个白圈圈,然,圈里并没有放着什么能助人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而是一把普通的钥匙,且每一把钥匙的样式都一模一样。 这是玩得哪一出? 一个弟子率先跳出来,高声道:“我先来。” 其余人急忙摇头,纷纷拦住那人:“十二师兄,你可不能总欺负师弟们,明明昨儿就是你先的,怎么今儿还你先?” 十二师兄双手握拳,将骨节捏得咔咔作响:“你若不服气,可以打一架!” “你——”诸人皆不服气,可谁也不敢真说要和蛮横的十二师兄干一架,只能眼看着他先套走了一把钥匙。 待那排名十二的套完了圈,其余人又是一阵闹腾。为了挣一个先套圈的资格,桃家子弟斗得不可谓不激烈。 树丛后,满脸迷惑地陆离轻问:“桃师姐,你说他们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陆离更疑惑了:“你不是桃家人吗,怎么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真是太累了,都忘了防备陆离:“陆师弟,桃家规矩重,不许男弟子和女弟子玩在一处。” “也是。” 桃家有没有这个规矩,桃夭根本不知道,她只是烦陆离的喋喋不休,这才瞎编出一个理由搪塞他。 这厮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若先前她说要出来看看,陆离只会干巴巴地拦她,哪里肯主动陪她一起? 他似乎对桃家事有些异乎寻常地在意?或许是因为桃夫人和桃家大哥的境遇过于凄惨的缘故? 陆离又张嘴:“桃师姐,你说——” “闭嘴!”桃夭蹙眉,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陆离的改变,太烦了,“陆师弟,你叽叽歪歪个不停,不怕被人发现?” 陆离得意地摇摇头:“桃师姐,我设了结界,他们听不见。” 既这么有本事,做什么还要塞一道隐身符给她?! “你的结界靠谱吗?” 陆离挺胸,义正词严道:“桃师姐,他们都是低修为的弟子,我的结界怎么不靠谱了?” 低修为?一群低修为的弟子不忙着闭门苦修,半夜聚到一起玩儿童游戏? “他们的修为有多低?” “只比师姐略高,将将筑基。” 这话,欠抽,但很能说明问题。 人修修道,共有十二境界,筑基、开光、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和飞升。 所以,这群人该是桃家最年轻的弟子。 那这些人半夜出现在这里,就更奇怪了。 桃家一看就是个规矩极重的地方,若无人允许,这些修为低下的新弟子怎么可能半夜不睡觉,出门玩套圈圈? 还是说,这就是桃七不想他们发现的事情? “陆师弟,你什么修为?” “金丹后期。” 桃夭不走心地拍了拍手:“真厉害。” 陆离却以为桃夭是真心称赞,还十分谦虚地给了一句:“师姐谬赞。” “……”莫不是金丹后期算不错?这不才是第四境吗?若陆离是金丹,那桃家那些个老货呢?“陆师弟,桃家几个长老,各自都是什么修为?” “不是金丹后期,就是元婴。” “哈?”桃夭惊,瞪着陆离质问,“陆师弟,你一个上昆仑修行了几百年的昆仑仙者,居然不敌桃家几个老不死的?” “……”陆离面色绯红,卡着喉咙干巴巴地辩解,“那……那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陆离语塞,片刻后,他回答道,“桃师姐,昆仑仙境是个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再有天资的修者去了昆仑,修为能有增益?” 桃夭叹气。 所谓的昆仑仙境,与其说是修仙圣地,不如说是混吃等死圣地,只怕要不了几年,人修就有本事劈了昆仑的山峰。 如此说来,李述白之流说的那些个鄙视昆仑的话,倒也不算假。 说话间,桃家弟子们的套圈游戏,结束了。得了奖励的弟子高高兴兴,输了的人灰头土脸,难掩一脸愤恨。 为了一把钥匙?不,是为了钥匙后面的东西。 所以,后面有什么? 一个不知做了多少年末流的人家,除非是遇到天蚕地宝,或者捡到绝世功法,否则是不可能无征兆地成为独我没尝过一号房的滋味。我倒不是非要去那一号房,不过是心里不痛快!” “就这么点破事,也值得你们闹腾!罢了,今儿就让你去一号房。”说罢,十二师兄将钥匙随手丢给小师弟。 小师弟欢天喜地地接过钥匙,藏进了衣袖:“多谢十二师兄,下一回我再见到什么好东西,还来孝敬师兄。” 十二师兄不显喜色,反倒冷言:“小师弟,房间是你想换的,可不是我逼你换的,回头进了一号房,你可别后悔。” 小弟子捏住袖子,眼神一变:“十二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人面兽心 夜色中,十二师兄眼神冷冽到极致,他睨着小师弟,以一种极其无所谓的语气说:“还能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一号房的那玩意儿快不行了,也就你还念着。” “诶?!”小师弟急忙将衣袖里的钥匙拿出来,要塞还给十二师兄,“十二师兄,那我不换了。” “呵。”十二师兄一声冷笑,怒而质问,“你想换就换,想不换就不换,你当十二师兄是什么人?” “我……”小师弟再不敢说话,只能可怜兮兮地捏着钥匙,垂下了脸。 又走了两步,十二师兄回身,看落在后面的小师弟神色恹恹,他便将人扯到身边:“行了,别哭丧着脸,搞得师兄欺负你。” “……”小师弟不敢驳斥,表情却是坐实了十二师兄坑他的事实。 见此,十二师兄气得拿《春宫图》猛抽小师弟脑袋,他一边抽,一边骂:“你是猪吗?既那玩意儿不行了,你便也不必收着,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难道不妙?” 小师弟犹疑反问:“这……行吗?” 十二师兄色一凛:“难不成小师弟心疼?” “啊呸,我怎么能心疼那种东西?”小师弟怒骂,“这不是前些日子,桃二长老说家里头的存货不多了,让我们悠着点吗?” 十二师兄摇摇头,嫌弃地戳了戳对方脑门:“说你是榆木疙瘩你还不认,家里头没存货,难道幽都也没有吗?” 小师弟这才转笑,高兴地称赞起十二师兄:“还是十二师兄最聪明,难怪新一代的弟子里,师兄本事最高。” 桃家人笑得欢愉,但跟在他们后面的桃夭慢慢地沉下脸,因为幽都是妖兽的地盘,所以这些弟子口中的“玩意儿”指的必定是妖兽。 小师弟的奉承哄的十二师兄很得意,他伸手勾住小师弟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话。随即,小师弟恭恭敬敬地拱手:“谢十二师兄点拨。” 小师弟说了什么,桃夭听不见,但陆离应该听得见。 “陆师弟,他说了什么?” 陆离沉默片刻,答:“他说将死未死的玩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至少十七还没玩过。” 呵。 对人来说,妖和妖兽或许不及野兽,至少人不恨野兽,不会残杀野兽,可对妖族,人从来不留情。 又过了一会儿,陆离小声问:“桃师姐,他们说得难道是妖兽?” 桃夭没有答,却是问了一个问题:“小陆儿师弟,你恨妖兽吗?” “不恨。” 不愧是昆仑仙者,稍稍还是有些良善心的。 “那叫你遇上了一只,你会杀吗?” “会。” “……”喵的,她刚夸了陆离,就被他飞速打脸。桃夭略顿步,转身去看答得毫不犹豫地陆离,“为什么?” 陆离答:“这是天道。” 桃夭撇开头,讥讽一笑,继续向前走。 她穿成了沙雕,但自始至终她都当自己是人,妖的事和她无甚关系,也轮不到她来多管闲事。可许多事就是这样,当某些她一开始不在意的东西一再被人强调后,她便产生了逆反情绪,譬如狗屁的“天道之下,遇妖则杀”。 前面,桃家弟子穿过了房舍,走进一片茂密的树林。本就因为夜色而黑重的路,渐渐变得越来越深重。 突然,陆离变了神色:“有结界。” “哦。”桃夭不甚在意地哼哼了一声,因为她在刚刚擦肩的一棵老树下的大石头上,看到了用红字描出的“禁地”两个字。 禁地有结界,便没什么需要奇怪的。 但陆离拽住了桃夭的衣袖:“桃师姐,小心。” “嗯?” 陆离神情戒备地看着深沉的树林:“这个结界,不太一样。” “不一样?” 静默片刻的陆离摇摇头:“我不知道。” “……” 桃夭再一次后悔当初的选择,怎么就选了陆离作为她的护花使者?早知道桃家有好几个元婴级别的高手,她就该哄着大师兄同来,反正半路会遇到上仙,有上仙背书,便是大师兄,也得乖乖听话。 悔之晚矣…… 眼看桃家的弟子们要走得看不见人,桃夭拽着陆离一阵狂奔,在转过一个弯后,他们看到桃家弟子停在一座假山前。 假山不高,目测不超两米,山上种着几棵稀稀拉拉的歪脖子树,山下围着一片荒草丛。桃家弟子拨开草丛,露出藏在里面的一道门。 暗门前挂着一盏灯,小师弟走上前,左旋灯柱三下,山门大开,而后,桃家弟子提着更灯,进了山。 陆离拉住桃夭,一个纵身,在山门关闭前,也挤进了假山。 小小的假山里,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每隔三五米便有一盏壁灯,是以替桃家弟子照亮前路的更灯,都被扔在假山前的洞口。 自进了禁地,察觉那道说不清楚的结界后,陆离撤了自己的结界。他说,若他调动灵力,会让桃家人发现他们进了禁地。 没了结界,桃夭和陆离没有再说话,默默跟着桃家弟子走过狭长的甬道,走下一段阶梯,走进一个豁然开朗的地下室。 桃夭环顾四周,发现山壁上贴满符咒,仔细一看,竟是同一种符咒。 陆离低言:“是隔绝符。” 本就是不许人靠近的禁地,禁地之内又有强大的结界保护,何以假山下还要多此一举,贴满隔绝符? 且有了隔绝符,岂非叫外面的结界照拂不了山底? 桃家的弟子已经散开。 假山下的空间是一个圆形放射性结构,以桃夭所站的位置为圆点,辐射出几十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上标着数字,那些个桃家弟子各自选择了一条和钥匙对应数字的甬道,走了进去。 “桃师姐,我们跟着谁?” 桃夭想也不想,答:“最弱的。” 于是乎,陆离拽上桃夭,奔进了一号甬道,而走在他们前面的,正是刚才送人春宫图的小师弟。 狭长的甬道两侧,每隔几米便有一扇玄铁门,门上各自落着一把玄铁锁,以及一堆隔绝符,隔着门缝往里面窥探,除了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玄铁是一种特殊材质,特殊到寻常修为的人修都破不开。 “陆师弟,你能破开这些玄铁门吗?” “不能。” “连你都不能?”桃夭惊,“你说桃家人到底在里面关了什么?” “妖。”陆离骤然开口,“应该说,是妖兽。” 该是妖兽,毕竟来此的路上,桃夭已经从十二师兄和小师弟的谈话里,猜出了这个可能。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被桃家困住的妖兽,数量居然如此多。 刚才那小师弟说了什么?哦,他说桃家的存货,已经不多了。那多的时候,桃家关过多少只妖兽? 前面哼着轻歌的小师弟突然顿步,停在一扇玄铁门前。只见他拿出钥匙要开锁,然,他开了许久也没打开。 “破锁——”桃家小师弟暴躁地踢了踢铁门,“连一把破锁都知道欺负小爷,真真是气煞人也!” 这厮居然也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先前看他在十二师兄面前装孙子装得甚好,桃夭还以为是个脾气好的。 “陆师弟,你怎么不帮帮他?大家都是修者,理应互相帮助。” “哈?”陆离不解,桃夭侧首,大眼睛朝陆离眨个不停,吓得陆离指尖轻弹,一道红光击中锁上的钥匙,大锁应声而落,砸在小师弟脚尖。 “啊——” 陆离不确定地问:“桃师姐,我做得可对?” “对。” 太对了。 凄厉的惨叫声,让桃夭心里的不适略散。 自知道桃家囚禁了许多妖兽,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等进了地下,看到厚重的玄铁门,她心里的不舒服几乎烧成了火,简直比凰女烧她的火,更叫人难受。 玄铁门微微撕开一条缝隙,借着昏黄的灯火,她看见暗色房间的一角,缩着一个像是人的瘦小身影。 “居然是妖?!”陆离惊呼。 出来前,她做了一场梦,凰女在梦里告诉她,说桃家有妖,且还说可能有很多只。不曾想,凰女说对了。 一旁的陆离陷入了莫名的愤怒,桃夭以为他是因为看见妖而愤怒,却听陆离说:“妖族未灭前,人族和妖族多有冲突,妖族不乏喜欢猎杀修者,吃人心肝肺来提升修为的恶妖。人修也不乏好猎捕狐妖,将其练成鼎炉增进修为的无耻之徒。” 天下事,本来没有泾渭分明的黑和白,人能分好坏,妖亦然。 既陆离不齿人修猎捕狐妖的行为,可见靠此来修行的方法,令有良知的人厌恶。所以,末流的桃家能在短短时间内获得跻身顶流的实力,靠的便是这种令人不齿的龌龊手段。 “为什么会这样?”愤怒的陆离一边捶山壁,一边忍不住喃喃,显然他无法接受眼前这赤裸裸的残酷现实。 而玄铁门前的小师弟,已经要推门进去。 桃夭顾不上关怀犯痴呆的陆离,她迅速冲到了门边,眼看已经进去的小师弟要转身关门,这时陆离到了桃夭身侧,他带着她一个瞬移,进入了房间。 进去了,她便将房间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小小房间的角落,半躺着一只生着一对狐狸耳朵,长着一条白色尾巴,浑身瑟瑟发抖的赤裸裸小狐妖。 狐妖埋着脑袋,桃夭看不清其模样,只能看到她的一双手脚被玄铁链拴着,白皙的皮膏上,布满各种触目惊心的伤痕。 玄铁链的另一端,是挂满刑具的山壁。 陆离迅速转身,遮住眼眸。 小师弟已经关上门,回身走到狐妖身边。 狐妖听见声音,茫然抬头,桃夭骤惊,因为狐狸耳朵下的那一张人脸布满沧桑,皮肤褶皱如八十老妪,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眸里更是空无一物。 “啊呸——果真如十二师兄所言,到了将死的时候。”桃家小师弟嫌弃道,“白瞎老子费了这么多功夫讨好十二师兄,早知道是这么个的东西,有人倒贴,老子都不来!” 说罢,桃家小师弟恨恨上前,抬脚便是对狐妖一记重踢,踢在奄奄一息的狐妖胸口。他一边踢,一边骂:“孽畜,你怎么不叫?你倒是给老子大声叫啊!” 然,狐妖没有叫。 许是叫不出来,许绝望到不想叫。 没有听到凄惨叫声的桃家小师弟显得很失望,他拿下山壁上一根布满钉子的皮鞭,对着狐妖一阵猛抽。 只片刻的功夫,狐妖身上,再无一处完好的肌肤。这般惨绝人寰的折磨,却没有让狐妖发出一声惨叫,彷佛她真得哑了。 她只是仰着头,无声地看着高处,可高处也不过是一个黑漆漆的山壁穹顶。 寂静的地下,只有桃家小师弟癫狂的,卷着狐妖血色的鞭笞声,声声入耳,悲惨至极。 桃夭怒而丢开隐身符,欲上前抽桃家小师弟几百几千下,却叫陆离生生拦住,他说:“桃师姐,我来。” 说罢,陆离拂袖,以灵力为鞭,抽到小师弟后背,他立刻栽倒,晕了过去。 桃夭快步走到墙角,脱下身上外衣,将外衣轻轻披在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狐妖身上。 狐妖眨眼,气若游丝地问:“你是谁?”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妖的哀殇 桃夭穿成一只沙雕,成了一只妖,但她骨子里是人,便从未当自己不是人,尤其是借着一颗妖丹化身成人后,她更是忘了自己是妖。 羊肠山上,山鸡山主传销似地控诉,天道不公,拿妖族作刍狗。桃夭听了,也不过是听了,不能感同身受。 后她被山主威逼,上昆仑山找死,又意外吞下妖丹,被大妖凰女日夜灼烧,痛不欲生,她实在不能对变态的妖族生出多少同情。 可桃幺饲养的那条风驰,要被打杀前的一刻,唯一担心的却是不把它当回事的主人;还有那些个从半空落进昆仑的鸟妖,将死时刻不忘对她说一声谢谢;以及被人修追得奄奄一息的鬼妖,至死不愿意摇尾乞怜;还有不忘初心日日叫嚣要杀她的凰女,为了一个妖族崛起的可能,甘愿成为她的养分…… 最叫人匪夷所思的是,自她成为祁夜大陆的一员,她听过太多关于妖族邪恶的传言,但其实她真正看见的妖族之恶,几乎没有。 反倒是人的恶,她看过许多。 桃夭伸手,一边温柔地抚过狐妖如同老妪般衰颓的小脸,一边问身侧陆离:“陆师弟,你知道桃夫人死前说过什么吗?” “啊?”陆离茫然。 “她说,世人皆说妖十恶不赦,却不知道有些人在永无止境地猎杀妖的循环里,成为了比妖还不如的恶心存在。” “不是——”陆离欲辩,然看着满身是伤的狐妖,反驳的话卡在他的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虚弱的言语,终归击不破残酷的现实。 至少陆离还是一个人,还肯看见真实。 “陆师弟,劳烦你再帮我一个忙,我想和狐妖独处片刻。” 陆离不动,既不肯说行,也不肯说不行,憋了许久,他说:“桃师姐,不管怎么说,它是一只妖。” “你也滚。” 陆离被桃夭的这句话气得脸色骤黑,他咬着牙,顿在幽暗的房间许久,百转千回后,他推门退了出去。 陆离看见了真实,却不知道这真实的背后,包裹了凡人怎样的残酷! 然,一息后,退出去的陆离复又推门进来,他手里拿着两道隔绝符,将其贴在房里的山壁上,然后他说:“师姐继续。” 门将要被关上,桃夭喊住陆离:“陆师弟,对不住。” 陆离恨恨两声,轻轻带上了门。 桃夭失态了,她知道陆离对她并非怀抱着恶意,对陆离来说,妖即罪恶已是一条绝对真理,他是为了她的安全,才善意提醒。 可桃夭不是人,即便她还把自己当做人,但这一世的她,不是人。 上仙以一道旁人看不破的禁制遮住了她被人窥探出妖身的可能,可连上仙也说过,她要努力修行,因为万事没有绝对。 若有一天,叫陆离,叫昆仑,叫偌大的人间知道,她是一只妖,此刻躺在角落被折辱到奄奄一息的,会不会变成她? 桃夭第一次感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人紧紧勒住了。 她垂首,看躺在地上,眼神多了一丝光亮的,气息越发微弱的狐妖:“你好,我叫桃夭,是一只沙雕。” 狐妖大惊,但她已经虚弱到做不出太过惊讶表情:“你也是妖?” “嗯。” “不,你不是。”狐妖轻轻摇头,她脸上深邃的褶皱因为这个晃动泛起涟漪,“人不会允许妖和他们走在一起。” 这就是自一千年前起,祁夜大陆的现实。 她又一次回想起最初掉进这个时空的时候,那一只背着她的老乌龟曾经痛骂过凡人的话,那番骂言里藏了多少人族读不懂的悲凉。 狐妖小小地勾起嘴角:“人修,我要死了,你不用费心骗我,如果你要剥走我的皮,尽管剥吧,我知道,活剥的狐狸皮能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 “你知道?” “嗯,我知道。” 一句话,四个字,没有憎恨,没有不甘,只有对事实的平静陈述。 “其实很多事我都知道。”狐妖嘴角的笑,多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得意,“我知道这里关着狐妖一族,还知道每一只狐妖都会在成年前,被喂下一颗妖丹。 有些身体差的,吃下妖丹的下一刻就死了,人修就会剥下他们的皮,做成围脖,卖给城里的达官贵人。 剩下身体不错的,吃了妖丹没死还化身成人的,便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成为帮助人修修行的鼎炉。 等到连鼎炉都做不成的时候,我们会在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被人拔了毛,骨肉做成一锅狐狸汤,喂给别的灵宠吃。” 泪,不知不觉模糊了桃夭的眼睛,一滴眼角自她眼角溢出,滴在狐妖的脸上。泪水坠落在花妖脸上击碎的刹那,她的笑意一顿,惊诧问:“人修,你哭了?” “没有。”桃夭抬袖,擦掉了眼泪。她不该哭,眼泪这种东西,对残酷的桃家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小狐妖,你恨吗?” “诶?”狐妖陷入了茫然,许久,她回答桃夭,“不恨。” 不恨?这不是桃夭预期得到的答案,但这是狐妖给出的真实答案,没有勉强,没有假装,没有欺骗。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理解。 “为什么?” 狐妖又笑:“因为妖是罪恶的,本不该存于人世。” “荒谬——”桃夭怒,她一怒,被她半抱在怀里的狐妖吓得浑身打冷颤,桃夭急忙敛下怒火,“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幽都山主曾以传销的方式,哄得一众小妖热血沸腾,满心满眼都要向人间复仇,可她的秃鹫娘说过,小妖们其实什么都明白,之所以还往人间去,不过是卑微地为自己寻求一条活路。 可眼前的这一幕算什么? 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成为桃家养分的狐妖,居然丝毫不憎恨摧残他们一生的仇人,却反而平静地说出了“不恨”? 桃家人何其地卑鄙无耻?! 狐妖仓惶地扬起脸,不确定地问:“人修,你说什么?” “嗯?” “你说抱歉?” 桃夭颔首:“嗯,很抱歉。” 久久之后,狐妖平静而哀默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意外:“人永远不会,也不需要和妖道歉,唯有卑微的妖,才需要向人不断地说抱歉。原来,你真得不是人。” “……”这是一句叫桃夭有些哭笑不得的话,也是一句写尽杀戮者无耻嘴脸的话。 一丝光亮自狐妖眼底缓缓升起,她倾尽全力地昂起头,迫切地勾住桃夭的衣角,局促而紧张地轻问:“你是来带我离开这里的吗?” 狐妖的声音很细小,小的稍稍一不留心便可能听不见。 但桃夭听见了:“嗯。” 泪水瞬间冲破狐妖干涸的眼眶,流进她满是沟壑的脸颊,啜泣的狐妖哽咽道:“谢谢你……可惜,你来得太晚了。” 有什么东西骤然间撕裂了桃夭的心,她捂住心口,痛得恨不能蜷缩起来。 她曾受过很多次伤,每一次也都很疼,有时候甚至疼到痛不欲生,但那些疼痛,和这一刻的痛,不能相提并论。 若非用什么词来形容,过去的痛,痛在皮膏,痛在骨肉,痛在内脏,今天的痛,痛在心魂。 狐妖仿佛知道桃夭在痛,她伸出指甲翻飞的手指,轻轻抚过桃夭光洁的手背:“没关系的,大妖。” 一千年前,当真是妖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叫神仙和人合谋灭族吗? 小小的狐妖露出明显愉悦的浅笑,她睁着一双如星光闪耀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桃夭:“临死之前能够遇到你,真好。” 桃夭除了摇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大妖,你头上的花真好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有很多这样漂亮的花?” 桃夭的头上戴着一支桃花,销恨山的桃花,上仙曾在桃花上施了术法,只要她不摘下,花便永开不败。 桃夭拔下桃花,将桃花插进狐妖的发间。 狐妖欢喜地问:“好看吗?” “嗯,好看。” 那一支插进狐妖发间的桃花,开始迅速地衰败,狐妖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鲜嫩而柔软的花瓣,一边轻快地问:“大妖,这是什么花?” 桃夭忙伸手,想要按住狐妖的手,免得她摸到一手的枯败,但狐妖却先一步感知到了花的凋零,她缓缓地收回了手。 狐妖脸上的浅笑,亦如桃花般,开始衰败:“原来人修说得对,我们妖兽天生肮脏,世间之美与我们无关,我们就该出生在暗无天日里,也该死在暗无天日里。” “不是的……不是的……”她试图否定狐妖,但她第一次发现,言语之于她,如此无力,她不能否定,但她总要做些什么。 “小狐妖,我现在就救你出去,带你去看花。” 狐妖摇摇头:“不用了。” “……” 和桃花,和狐妖的浅笑一起凋零的,还有狐妖的生命,死亡的灰色已经蒙上她的脸,昭示着她即将离开尘世。 “如果你是一只有本事的大妖,那便带着还活着的狐妖们,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桃夭点点头,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承诺一件事:“好。” 狐妖的气息更微弱了,桃夭急忙俯身,去问狐妖:“小狐妖,你叫什么名字?” 至少问出她的名字,为她立一个墓碑,以证明她曾经来过世间。 “我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是啊,她为什么需要一个名字?没有人会喊她的名字,她又何必非需要一个名字? 意识溃散的狐妖,低声喃喃:“大妖姐姐,我其实不想被人拔毛下锅……” 桃夭伸手,抱住狐妖:“我带你出去。”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带她出去。 “不用这么麻烦的。”狐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勉力地挤出最后一丝浅笑,“如果可以,请你掐一个火诀,烧了我,好不好?” “我……” 她不会。 为什么她不会…… 正此时,大妖凰女的声音在她心里突然响起:“桃夭,让本尊来。” “啊?” “把你的手放在她身上,什么都不要想,把身体暂时交给本尊。” 桃夭立刻伸手,将手掌轻轻覆在狐妖身上,然后放空了自己。这一刻,她丝毫不怀疑凰女,会不会趁机占据她的身体。 忽然,一簇火苗自她指尖烧起,鲜红色的火迅速裹住狐妖。 大火中,被灼烧的狐妖,如释重负地朝她轻轻点头:“谢谢你,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姐姐……”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以杀止杀 狐妖死了,被一场大火,烧成一坯细碎的灰。 桃夭抽出一方雪色素帕,那是上仙给她,她贴身珍藏的素帕。然后,她慢慢地,将狐妖的骨灰,一点一点地拾在素帕里,裹进了衣袖。等出去,她要把小狐妖葬在一棵开满桃花的桃树下。 不多时,陆离叩门进来:“桃师姐,狐妖呢?” “死了。” “诶?”陆离惊。 桃夭懒懒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惊什么?她既是一只妖,死亡便是她唯一的归处,不是吗?” “……”陆离尴尬,无措地移开眼,然后他看见了还昏厥在地上的桃家小师弟,“桃师姐,要怎么处置他?” 杀意掠过她的眼底,她不想放过桃家人,一个都不想。 杀人不过点头功,一刀下去,他可能还没感觉到痛苦,就已经往生了,这样轻薄的惩罚,对于死在桃家的皑皑妖骨来说,太浅了。 “陆师弟,你手里有没有变身符咒?就是那种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符咒。” “……”陆离惊,一边不敢置信地瞪着桃夭,一边骇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挡在桃家小师弟身前,“桃师姐,你该不是要把他变成狐妖的模样,关在这里吧?!” 她是这么想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能叫加害者知道被害者曾经尝过的绝望,也只有这样的惩处才能告慰枉死的妖兽。 然,她这么想,陆离却不想,他不仅不想,他还会阻止她。 陆离惊恐摇头:“桃师姐,你疯了!” “我或许曾经疯癫过,但不是现在。我自成为新的我,从未像这一刻清醒如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天若有不公,人若皆旁观,只当不公是别人屋檐上的雪,谁也不愿意去扫,那这不公便不是不公,而是公。 天长日久,甚至不会有人记得,这公曾经是不公。 她不想做救世主,但她不是不能做救世主。 桃夭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定又从容的微笑:“陆离,你别忘记,师尊走前说过,让你万事听我的。” 陆离坚决摇头:“不。桃师姐,我是什么都能听你的,唯独害人这桩事,不能。” 桃夭脸上的从容淡定转为冰冷,但嘴角的弧度却扬得更高了,因为她的心绪太复杂,如果不笑,也许会失控:“害人不行,杀妖却可以?” 陆离错愕,像是一时没有听懂桃夭的意思:“什么?” “天道之下,修者遇到则杀,理由是什么?” “自然是因为妖天生邪恶。” 陆离的回答,让桃夭的唇角翘得越发地高了:“你看见了?若是如此,那便说说你亲眼见过的,那些妖犯下过的邪恶事例吧。” “诶……?”陆离飞快地闪烁着眼睛,想说出一桩两桩,然他微张着嘴巴,许久不能。答不上来的陆离急得脸色通红。 桃夭不着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等待他回答。 被桃夭盯紧的陆离,终于挨不住这一刻的冷凝,磕磕巴巴地开了口:“都是这么……说的……” “都?”桃夭真笑了,“是人?是仙?是神?还是天道?” “我……”又一次无法回答桃夭问题的陆离,仓皇地移开了那双和桃夭对视的眼睛。 但桃夭没有,她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陆离:“你从未见过妖犯下大恶,却相信不知是谁传下来的话,毫不犹豫地遵从遇妖则杀的规则。” “……” “就在刚才,你告诉我,人修拿妖兽为鼎炉提升修为乃是恶,然,你对眼前这亲眼目睹的恶,视而不见,只因为被害的对象,是妖。陆离,你的心何其偏?!” 说罢,桃夭向前半步,逼近陆离,而被逼近的陆离不堪这紧迫的凝重,他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一步步地退到了墙边,退到了那挂满折磨妖的,血迹斑斑刑具的山壁前。 陆离退无可退。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陆离,你还分辨地出吗?若能,你为何不肯承认桃家人犯下了十恶不赦的恶?若不能,那你也是恶。” 陆离整个人都惊住,就像是被雷电击中般的僵硬:“不,不是的……” “你是。” “……” 桃夭又抬步,一步一步向着退无可退的陆离,陆离还想退,但他的身后是冷硬的山壁,他退不得,于是,他半蹲了下去。 走到离陆离还有两步远时,桃夭停下。 她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试图逃避的陆离:“你可曾闻到刑具上的血腥味,那一层叠着一层,不知沾染了多少只妖的血的浓郁腥臭味? 你可知道,将才那只死去的狐妖说过什么?她说她以及被关在这里的每一只妖兽,都会在被折磨到最后一刻,活着被人剥下皮毛。 桃家会将染血的皮毛卖给即墨城的达官贵人,再将他们剩下的骨肉烧成一锅汤,喂给大湖里的妖兽们。” 半蹲下的陆离禁不住地颤抖,他仰面看桃夭的眼底,是无法置信。 “可即便狐妖吃尽了苦头,却还说,这是妖族的活该,因为他们生而邪恶。”说到这里,桃夭略顿,也半蹲了下去。 她的双目,和陆离的双目平视:“陆离,若生而为恶则为妖,那么残酷无情的桃家人算什么?妖中更妖?恶中更恶?” “……”陆离甚至不能,不敢和桃夭正视,他想要撇开头,但桃夭不允许他逃避,她伸手,掐住了陆离的下巴。 陆离痛地皱起眉毛,但桃夭没有松开手。 她甚至还勾起唇角,扬起一个笑:“小陆儿师弟,我们打个赌,如何?” 陆离的脸陷入了怪异的扭曲,他大约不能接受,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脸数次。 错乱的他微张着嘴巴,问:“什——么赌?” “变身符分等级,有很难破除的,也有那种轻易就能被破除的,陆师弟若舍不得让桃家弟子受难,不如用效果极差的那种,试一试?” 陆离眼中的茫然更盛:“试……什么?” 真是一个天真到竟乎蠢笨的孩子。 也因为此刻的陆离,太像一条傻狗,她伸手摸了摸陆离的脑袋,就像是摸一条蠢狗般:“我虽要你把桃家小师弟变成狐妖,但只要你的变身符效果极差,一碰即破,那他就不会受太大的罪,对吗?” 陆离不甚其解地点了点头:“对?” 桃夭松开了陆离,然后起身,缓步后退,待退到桃家小师弟身边,她才停住。 她朝茫然无知的陆离裂开嘴,随即用力抬脚,踩碎了桃家小师弟的手指:“我想和陆师弟赌,即便变身符一碰就破除,桃家人依旧会将我脚下的人折磨死。” “……” “赌吗?” 陆离脸色骤然煞白,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妖再惨,也是活该,那么人呢?当陆离亲眼看见桃家人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妖般折辱至死时,他是否还能拦她在身前,挡住她杀人的心? “陆师弟,你该把他变成狐妖了。” “……” “记得要把他剥光,然后把衣服烧掉。” “……” “还有锁链,别忘了套上去。” “……” “对了,顺便再抽个十几鞭,他的皮肤太光滑,便用上变身符,也全是破绽。” “……” “哦,对了,我记得陆师弟是金丹修为?” 自说自话许久的桃夭,彷佛才察觉到陆离的骇然,她缓缓走回山壁前,朝陆离伸出手:“怎么还不起来?” “……”陆离快要被吓哭了。 “咯咯咯……”桃夭大笑,伸手抚摸陆离的脑门,安慰道,“小陆儿师弟不怕,只要师弟乖乖的,师姐还是可以很温柔的。” 一滴泪自陆离眼角滴出,他默默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然后指尖轻弹,符纸因此飞落到桃家小师弟身上,转瞬之间,他就成了狐妖的模样。 桃夭回身一看,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的事,便全部交给陆师弟了。” 说完,桃夭便走向了门:“夜已深,我累的很,先回去睡觉了,师弟请多加油~” “桃师姐!”陆离急忙喊住桃夭,“他是变成了狐妖,可谁来代替他,跟着那些个桃家人回去?” 桃夭转头,娇媚一笑:“你啊。” “……” “以陆师弟金丹后期的修为,瞒住几个桃家小弟子,当不是问题。正好陆师弟对桃家人心怀幻想,那便和幻想多待一会儿,免得幻境破碎时,追思无门。” 说完,桃夭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她是累,但她没准备离开禁地,回去陶然居睡觉,她不过是以此为借口,要去做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出了房门,往左便是回圆形地下室的路,往右不知归处。桃夭伸手,扯下甬道上的一张隔绝符,贴在身上,然后朝着不知归处的右边,走了过去。 “凰女,你确定这里有大妖?” “嗯……”凰女虚弱地应和。 这里贴满隔绝符,且符咒的效力很强,可虚弱的凰女却依然能够感知到大妖的气息,那么那只被桃家人禁锢住的大妖,究竟有多强? 希望是一只强大的妖,否则,如何能灭桃家? 一刻钟后,桃夭顿步,因为再往前没有灯,她拔下一盏更灯,提着灯默默又走了一会儿,然后,她走到了绝路。 往前是没有路,但往下却有一段狭长的阶梯。她没有犹豫,抬脚走上台阶,顺着阶梯继续往下。 阶梯很长,借着手里的更灯,她看到山壁上贴满更多的隔绝符,多得不堪重负,以至于不少从墙上落了下来。 突然,她听见黑暗中传来锁链拉扯的声音,迟钝的,触目惊心的,听得人后槽牙发冷。除此,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声音太细碎,桃夭不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初次试探 台阶下,又是一个山洞。 山洞不大,四周照旧贴满隔绝符,密密麻麻地,比楼梯两侧更夸张,若是一个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进来,看了一定痛苦地想撞墙。 山洞空空,于是停在正中央的那一只四四方方,像是棺椁的密不透风的玄铁笼子,显得格外地醒目。 玄铁笼子四周缠了三五圈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被嵌入山体。笼子和铁链子四周也全贴着隔绝符。 如此夸张的态势,将桃家人对此间东西的惧怕彰显地一清二楚。 桃夭默默站了许久,她确定,笼子里有声音,仔细分辨后,笼子里那喋喋不休的声音,全出自一张嘴。 一只不知道精神状况是否良好的妖? 桃夭将更灯放在地上,绕着玄铁笼子走了两圈,她走得很重,一步更比一步响,以至于两圈之后,她觉得脚底心生疼。 她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让里面的东西先说话,毕竟,他若真是一只大妖,指不定已经被桃家人关了一千年。 一千年的无期徒刑,不管是妖还是神,都会疯。 万一疯了,那她不如掉头离开。 可若没有,他发现这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便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求救,让她救他出去。那她便可以以此为要挟,让他答应杀光桃家人。 虽然,她不要求,他也可能会杀,但万一这厮是个怂货,一被放出来就跑了呢? 可是,笼子的货只顾着自言自语,全不在乎外面多了一个人。 是听不见她在这里?还是全看不上她? 桃夭趋向于后者,所以她怒而抬脚,对着玄铁笼子一记猛踹:「厮——」 好痛…… 「呵。」一声冷笑。 喵的,如此明显的轻贱笑声,她焉能听不懂? 桃夭大怒,对着笼子破口大骂:「你一只被人快关成干尸的蠢妖,居然也敢对本尊不屑一顾?」 「呵。」又是一声鄙夷冷笑。 「……」血压直线飙升。 不行,不能生气,她怎么能被一只阶下囚主导情绪?! 桃夭压下怒气,以一种温柔到能滴出水的声音轻问:「里面的大妖,你叫什么名字?你被人关了多久?想不想出来耍耍?只要你想,我就放你出来,好不好?」 「呵。」 「……」麻玩意儿,忒讨厌! 里面的东西不肯上套,怎么破? 无奈的桃夭,小心靠近玄铁笼,打算听听里面的东西到底一直在喋喋什么?听了小半刻钟,她委实听不出个所以然。 刚要撤离,却听见里面的东西吟诵了一句「阿弥陀佛」。难道她走错了道,找错了妖? 她又拍玄铁笼:「喂,你不说话,我就要走了,等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你可想好了,别后悔。」 「呵。」 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后悔,她不知道,但她后悔走这一遭了!她早该知道,妖族当初被灭族,定然是有理由的。 桃夭返身,拾起更灯,抬步上阶。她走得很慢,因为她寄希望于里面的东西察她要走,开口留人。 遗憾的是,一直到她回到上一层,也没有听见什么。 这货莫不是也被洗脑了,觉得妖就该沉于黑暗?不至于吧……那些个狐妖年幼无知,不曾见过外面,脑子被弄傻情有可原,总不能大妖脑子也带坑吧? 不管事实如何,她的第一次行动,失败。 地下一层,陆离和那些个桃家弟子已经走了,偌大的假山下,独桃夭一人提着一盏灯,缓缓地向外去。那些个紧闭的门里,时不时有压抑的惨叫声穿出,声音在山壁之间流转徘徊,形成了久久不散的回声。 桃夭慢慢悠悠晃回了陶然居,本来还担心万一半路撞上谁,要怎么拿昆仑的名声来压人,却不想谁也没撞上。 多少有些遗憾。 桃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拐进了院门。人刚进去,阴影突然蹿出一个人:「桃师姐,你怎么才回来?!」 「——」桃夭呼吸一滞,强压住惊魂未定的心,定睛一看,「陆师弟?!」 陆离皱着眉毛,不悦地嘟哝:「桃师姐,你明明说要先回来休息的,怎么能骗我?!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景之上仙交待?」 所以重要的不是她会不会出事,而是他可能无法向上仙交待? 「哦,我迷路了。」 「……」陆离又气又难受,狠狠瞪着桃夭,却是说不出话来。 眼看白嫩嫩的陆离委屈了,桃夭自是要好好哄一哄的:「小美人儿,咱不哭,哭花了脸可就不美了。」 「……」 这会儿她心里正是不痛快,有人送上门给她消遣一二,不要白不要。 于是,桃夭上前两步,卷着眉娇笑:「仔细看看,咱们小陆儿长得真是唇红齿白,尤其哭起来的模样很是勾人。」 陆离猛地后退两步,冷冷驳道:「桃师姐,别爱慕我,没结果。」 「……」无趣,桃夭不由地翻出一个白眼,「不是让你跟着他们吗,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怕他们找不见小师弟闹起来?」 「我用了分身符。」 桃夭眨眨眼,还未开口说给她来一张,便叫陆离堵住:「凭借师姐的功力,用不上。」 「——」这厮越发地无趣了。 桃夭摆摆手,不待再搭理他,她打算找间干净屋子,好好睡一觉。 身后,陆离喊她:「桃师姐,我还是那句话,桃家固然可恶,可我们真做了一些事,何尝不是变成了和桃家人一样可恶的人?」 桃夭只说:「陆师弟,明儿见。」 岁数百的昆仑仙者,居然还能天真如孩子,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所谓的天下太平,从来都是用炮火打出来的,公平正义更是用皑皑白骨堆砌出来的,对恶徒感化从来无用,以暴制暴才是唯一致胜的法门。 若能叫天下少一些恶人,她不介意自己手染猩红,堕身地狱。 奈何这话,安于太平的人,不会懂。 走着走着,桃夭抬头望天,今夜的天空堆积着厚厚的云层,既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光。 桃夭低喃:「师尊,你在哪里?何时来接我?若你再不来,我兴许会闯下滔天大祸,到时候,你可真会遵守承诺,护我到底?」 夜真是太深了,深到她忍不住哈欠连天,桃夭拢着袖子,迷迷糊糊走进一院中院,院上挂着一块木色匾额,上书三字:念景阁。 这又是念得哪一个景? 小小的院子,种了一水的桃花。可惜,人间不是昆仑,没有一年四季的四月天。光秃秃的桃林,丑到人眼角抽搐。 好想全砍了。 她蹲在一棵大桃树下,开始挖坑,一边挖一边嘟哝:「小狐妖,这会儿天冷,桃花不开,但等到来年的三月,念景阁一定会开遍桃花,所以,你别嫌弃此刻的丑,再耐心等等。」 桃夭碎碎念的功夫,挖出一个小坑,小心地将裹着骨灰的素帕埋了进去。 土还没填平,廊下传来一声惊呼,她抬头一看,一个着绿衣的小丫鬟朝桃夭飞奔而来:「拜……拜见小姐。」 丫鬟看桃夭看她,吓得缩紧脑袋:「小姐,卧……卧房已经收拾干净,奴婢……奴婢来伺候小姐就寝。」 「哦。」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在前面领路,桃夭看她做派,便知道旧日桃幺在家中,曾经是何等的混世魔王。 转眼到了房门口,丫鬟推开门,请桃夭进去,她刚踩进去,便想退出去。 这特么是人住的房间吗? 桌椅床凳,门帘屏风全是粉色,只颜色是粉色也就罢了,偏偏连门帘的坠子,屏风上的画,床幔里的刺绣,全是桃花状。 这特么是给花痴住的。 桃夭蹙眉的时候,小丫鬟哆嗦着嗓音轻问:「小姐,厨房烫着菜,不知小姐饿不饿,想不想吃些东西?」 「想。」她已经学会了辟谷,但会不表示要这样做,生而为人,若连口腹之欲都舍弃,那还剩下多少意思? 「请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取膳食。」说罢,小丫鬟迫不及待地转身。 「且慢。」 丫鬟堪堪停下,用破碎的声调答:「……是。」 唉,见丫鬟吓成这样,桃夭不由地自省,难道说她的表情还不够慈眉善目?她委实不想为难一个小丫鬟,奈何她真有事想问。 「那个,我就是想问一嘴,我把宝贝收哪里了?」 「什——么?」丫鬟惊抬头,见桃夭在看她,又吓得垂下头,「请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取。」 小丫鬟急忙取来一个精美的木盒子,盒不小,盖上雕着两朵大桃花。 看着两朵大桃花,桃夭眼角一抽,摆摆手:「你去吧。」 丫鬟极速地退走了。 桃夭搓着手,打算开盒探宝。 觊觎桃幺的宝贝,真是她的无可奈何。出了昆仑往桃家来的路上,他们着急赶路,风餐露宿,既没吃上一口像样的菜,又没睡上一张舒服的床。 但回去决不能这样草率。 毕竟上仙说了,要来接她回昆仑,她寻思回去的路上,要带着上仙潇洒走一回,她要请上仙喝人间最美的烈酒,吃市井最香的烤串,听凡间最有意思的戏。 然,她没钱。 问陆离,陆离说,昆仑山什么都有,所以不需要钱。至于桃家二哥,他一路如丧考妣,她委实不好意思开口要钱。 想到这里,桃夭迫不及待地打开宝盒,期待看见盒子里放满琳琅满目的珠宝。但是,盒子里没有珠宝,只有一本书。 《桃花仙君》,北冥君著。 「怎么又是你……」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六章 初次试探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临终托付? 没寻到宝贝的桃夭,失望地翻开《桃花仙君》的第一页。 第一页画了一幅美人图,图里的上仙立在销恨山的雪景中,一片白白茫茫雪色里,万朵桃花灼灼盛放,但比桃花更惊艳的,是美人唇角的微笑。 画末有一段批注:昆仑仙境有一座销恨山,销恨山上住着一个绝世美人叫景之。景之是个花痴,种了一山的粉色桃花…… 开篇洋洋洒洒一段话,半赞半损地将景之上仙的形象勾勒得惟妙惟肖。这一页的最末,另有一人添了一句注解:北冥君,别闹。 短短五个字,写尽了世间缱绻。 桃夭不想承认,上仙真切地爱慕过一个人,她更愿意认为,上仙和北冥君是恋爱未满,但这一刻,她不能否认,便是未满的恋爱,也是一种爱。 画里的上仙,满眼都写着愉悦,愉悦里又尽是情深,她忽然就明白,桃家的幼女为什么非要去禁地偷盗禁物。 她许不知禁物是什么,但她必定知道禁物是桃家最好的东西,所以想要偷去讨好上仙,想看画里的美人,也能对她勾魂一笑。 少女怀春都是梦…… 吃完三盘菜,一大碗面,桃夭摸摸滚圆的肚子,沉入梦乡。 梦里的梧桐木落秃了一树的叶,凰女半靠在枯败的树干上,朝桃夭温柔浅笑:「小妖,过来坐。」 桃夭不想坐,她还想睁开眼,或者去讥讽陆离,或者去逗弄小丫鬟,又或者把念景阁翻个底朝天。 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留在这里。 「小妖,本尊没剩下多少力气,不能过去请你,还是说,你看本尊如今奈何你不得,你便不想过来了?」 桃夭走到枯树下,坐到了凰女对面。 凰女轻问,如何一个邻家阿姐般和善:「你心情不好?」 「不是。」她不是心情不好,而是心情复杂,「凰女小姐姐,我还挺怀念被你烧杀的日子。」 「咯咯咯……」凰女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虚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咯——咳咳咳。」 这个自出场就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大妖,恐是不行了,而令她不行的理由,或许在于她……这份情,过于沉重。 笑岔气的凰女收敛笑意,问:「你见过梵音了?」 「谁?」 「梵音,本尊的哥哥。」 难道凰女说的,是被关在桃家禁地里的那只欠抽大妖? 凰女彷佛察觉到桃夭的心思,勾起嘴唇吐槽到:「难怪你心情不好,但凡和梵音说过话的,没几个能有好心情的。」 这绝壁是亲哥。 凰女抬眸,出神地望着光秃秃的梧桐木,眼神浮起追忆:「本尊和梵音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是凤,本尊是凰。 一千年前,神仙和凡人屠杀妖族时,本尊还以为他死了,却不想他居然活着,以一只大妖的身份,活着。」 一滴泪,还未从凰女眼角滑落,她便已经抬袖擦了去。见此,桃夭以为她是知道兄长还活着,激动地想要落泪,却听她怒骂:「妖族三千大妖,脑子全是水的,独梵音一人。不成想,妖族繁盛时,他如此,妖族覆灭后,他依旧如此,呵呵呵……」 桃夭想想,觉得凰女说得对:「嗯,他是脑子有水。」 如果不是,何至于她说要救他出来,他还爱搭不理? 怒骂亲哥的凰女猛地伸手,紧紧抓住桃夭的手,迫切地追问:「小妖,你会救他的,是不是?」 「……」 「你会救他,也会救整个妖族的,是不是?」 「……」 凰女的眼神,和桃夫人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连紧紧抓住她的手,也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凰女没有失控到将指甲嵌入她的皮肉。 桃夭心一紧,脱口而出:「凰女,你该不是要——」死…… 「嗯,快了。」凰女笑着点点头,然后收回了手。 她再一次半靠在梧桐木下,抬眸望枯败的树干:「世间万物皆有一死,不必惧怕。本尊虽曾经要杀你,但本尊不是怕死,不过是不甘心。」 桃夭抬袖,掩住了眼底的嘲讽。 这个世界真的很荒唐,自私冷酷的凡人从不自省,理所当然地高高在上,可被打入尘埃的妖族却心怀大义,即便身如尘埃,却也不愿意自甘堕落。 所以,为什么一千年前,神仙成了天道的宠儿,飞升到九天,而妖族却几乎不复存在? 凰女又一次和桃夭对视,她从容地告诉桃夭:「小妖,本尊还不会死。」 「嗯?」 话音将落,说不会消失的凰女,身影开始变得稀薄:「本尊只是太虚弱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时不时地拿火烧你。 但本尊还不会死,只要你不想彻底赶走本尊,本尊也许会在你的身体里,默默存活很长一段时间。 小妖,本尊希望自己没有做错选择,本尊希望终有一天,你会让本尊心甘情愿地离开世间,含笑九泉。」 「好。」她点头的时候,凰女已经没了踪迹,她不知道,她的承诺是否已传达给她。即便没有,也没关系,因为她既做下了承诺,便一定会遵守承诺。 桃夭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她似乎只睡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她揉了揉疲惫的眼,坐到了桌边。 桌上,一支火烛烧掉半截,大滴大滴的蜡油顺着它滚圆的身子,排着队往下落。桃夭抽出袖中的《论灵宠的自我修养》,将它放在火烛旁。 小妖,你又要做什么?! 「梵音。」 哈? 桃夭不欲多解释,她指尖轻弹,将一滴将将滴落的油蜡弹到书页上。 嘶——可恶的小妖,你除了会欺负本书,还能干点别的吗?像你这等只会迁怒一本书的无能之辈,令书不齿! 桃夭冷笑,拎着书一角,放在火苗上来回轻晃,晃着晃着便要往火上凑一凑,待火苗要卷上书的刹那,又给拎起来。 几次三番后,书页上出现了一行扭曲的字:小妖,你杀了本书吧! 「这么大义凛然?」桃夭嗤笑,随即说,「好,成全你。」 她松开了手。 书盖上火苗,片刻后便将火苗扑灭了,桃夭笑眯眯地翻过书页,看到书的页面上,画满了一整页的暴风哭泣脸,而那正中央的一张,已被火苗烤成了焦糖色。 明明是一本贪生怕死的破书,却还要装视死如归,岂非丢尽书脸? 「呀,刚才丢得不对,没能烧起来,无妨,我再丢一次。」 别——书页上的哭泣脸变成了求饶脸。 「不想死了?」 小妖,你说的梵音,乃是昔日妖王座下的第三悍将,强是很强,就是脑子不好使,一门心思钻研佛经,是个纯纯的傻子。 「这么白痴?」 唉……可不就是白痴吗?明明是一只妖,却想做佛祖座下的一朵金莲,典型是脑子被核桃夹了。 桃夭摩挲下巴,对付一个聪明人,她有的是手段,但对付一个傻子,她可就没什么好招术了,毕竟,她不傻,怎么能懂傻子的世界? 只见破书又念叨了一句:不过妖王座下的四个白痴里,他还算是好的,只脑子一处有毛病,不似其他三只。 「……」只脑子一处有问题,那别人都还有什么毛病?好吧,她可能洞悉了妖族被灭的真相。 妖族是蠢灭的。 「破书,告诉你一个特大好消息,梵音还活着。」 书页上,只显现了一行省略号,这算是书的无言吗? 桃夭多少有些差异,毕竟这本书对妖族的感情很是复杂,但好必定大于坏,然,何以梵音活着的消息,让它无言? 「你不是很为妖族惋惜吗?如今听闻一只大妖还在人间,你不激动一番?」 听闻一个傻子还活着,委实没什么令本书喜悦的。 「书小弟,你不喜悦,我很喜悦啊。」 破书先是回了桃夭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又补了一句话:小妖,你是个什么德行,本书还能不晓得?你要本书做什么,直说。 她本来就是在直说,全是被破书勾得偏了题:「梵音好什么?」 哈?小妖,你不是吧?昔日你为某些人神魂颠倒,本书是看不上,可你不能因为某些人而自暴自弃,从此就走上了渣女的不归路。 「……」渣女? 小妖,听本书一声劝,那鬼妖虽说地位低贱,可能力突出,说不得会成为你的全能型舔狗,有宠如此,夫复何求?再说那梵音,长得奇奇怪怪不说,脑子还全是水,委实没什么趣味,不如不要。 真的,她就不该和破书废话连篇,这厮是鱼的脑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只需要七秒,不,甚至不用七秒。 她复将烛火点亮:「书小弟,梵音喜欢什么,我限你立刻马上回答,否则,我让你二次体会和死神有约的美——」 破书秒答:梵音是吃货。 所以说,无论做人还是做妖,都是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 不过,若梵音是个吃货,岂非又落到了她的手里?看着桌上还没清走的残羹冷炙,桃夭又觉得,其实用不着她亲自动手,梵音那厮千年不食肉糜,凭桃家后厨的水平,足够对付。 今晚要再去禁地走一遭吗? 「咚咚咚——」突然,房里响起三声敲门声,惊得桃夭猛得抬眸,门外立着的黑影朝里喊话,「桃师姐,你家大阿兄醒了,说要见见你。」 又来? 桃家二哥是个憨货,但桃家大哥不是。 不管他当她是桃幺,还是不是,都是一种麻烦。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七章 临终托付?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送上门的助力 她将一开门,抬眸看门里的陆离便忙着眼神闪躲,要撇开头,却因为桃夭过于灰白的脸色,说了一句叫桃夭不快的话:「桃师姐,你的脸色委实不太好。」 她的脸色自然不能好,自离开昆仑,她可曾过上一天舒坦日子?本以为到了桃家,凭借昆仑仙者的身份,多少能享受几天众星捧月的日子,却不想,还不如在路上风餐露宿。 然,她脸色不好,却不想被人说自己脸色不好,毕竟她是个女人。于是,桃夭眼珠子一转,说:「嗯,我才在梦里和人大战三百回合,自是累得脸色发白。」 「……」陆离掩面,说不出话。 这一番插科打诨,倒是叫陆离面上的不自在略散。想来昨日在禁地的事,还叫陆离印象深刻,故而看她的眼神难掩尴尬。 两人遂同往廊下走,走到半路,遇上脸色更惨白的桃家二哥。 桃家二哥搓搓脸,让自己看着精神些,才上前问桃夭:「小幺儿,可是大哥醒了?」 「嗯。」 接着两人并三人,同往桃家大哥房里走。 走出三两步,桃家二哥蹭到她身边,轻言:「小幺儿,刚桃七长老来报信,说七师姐承认曾追杀你,已被桃家处置了。」 死了? 离娘会死,本没有什么可问的,该问的是,离娘死于谁之手?是死于威名有损的桃族长的怒火之下,还是死于做贼心虚,怕家主之位不保,忙着杀人灭口的桃家主之手? 不管离娘怎么死的,都用不着一族之长的桃七特意来传信,他既来了,必定另有目的。 「二哥,桃七长老可还说些别的?」 「倒也没什么。」桃家二哥略勾嘴角,捋了捋头发,「桃七长老只说阿爹和阿娘的事全是因为族里被人蒙蔽所致,让我们别恨家里人。」 桃夭暗瞥桃家二哥嘴角的笑意,便知道这货心里多是原谅了桃家,也或者说,他就没真正恨过桃家。 「哦,对了,桃七长老还问我,你受得箭伤好没好全?若是没有,可叫药师送些上好的药来,让你养养。」 桃夭顿,心立时往下沉。 果然,只听桃家二哥没心没肺地说道:「小幺儿,你何时受过箭伤,二哥怎么不知道?是在昆仑山上伤得吗?」 她未曾下山,便已经预感到,此来桃家危机重重,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最致命的第一刀,居然是桃家二哥砍下的。 可叹,桃家二哥对此一无所知,他看着桃夭,稍稍犹豫后斥责道:「小幺儿,当初二哥和大哥把你从水里拖上来,你为何不告诉我们,是七师姐伤得你?」 那时她刚刚变成桃幺,什么都不确定,生怕说错一句话,便惹得桃家二兄弟对她产生怀疑,她如何能说? 若是说了,他们二人难免多问,问了越多,她越是不能难,岂非赶鸭子去送死? 桃夭不答,却令桃家二哥面色陷入疑惑,疑惑中又带了一丝审视:「小幺儿,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嫌弃二哥啰嗦?」 桃七长老的几句试探之言,便没有把她变成桃家二哥的仇恨对象,怕也引得蠢笨的他产生了几许怀疑。 桃夭的持续沉默,让桃家二哥神色渐差:「小幺儿,你可知道,若当初你肯告诉二哥和大哥,是七师姐伤了你,阿爹和阿娘便不会死。」 何其天真的一个世家弟子,父死母亡兄伤却不足以让他多长出一丢丢的脑子,直到现在也闹不明白他们一家为何殒命? 等不到答案的桃家二哥伸手,想要拽桃夭逼问出一个回答,却在刚抬手的瞬间,被跌跌撞撞冲出房间的桃家大哥惊住。 桃家二哥转头,急忙冲上去扶大哥:「大哥,你还伤着,不能乱动。」 大哥抬眸,冷静地问:「阿娘呢?」 泪水瞬间从桃家二哥眼眶决堤,他呛着一副哭腔,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哭喊道:「大哥,阿娘没了……」 大哥神色哀痛,软了身子,向后倒去。 陆离一个箭步,奔过去托住桃家大哥的后背,把人扶回了房间。 立在卧榻旁的桃家二哥,见桃家大哥面色死白,着急地问:「陆仙尊,我大哥怎么了?」 陆离一手搭在桃家大哥的脉搏,一边抿唇冷言:「受惊过度。」 「啊?」 便是对桃家二哥好脾气的陆离,也无语了。 这厮当真是缺心眼,连生了大病的人受不得刺激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桃家大哥有问,他便只管答,也是够够的。 陆离叹气,转头对桃家大哥言:「桃道友,你叫人伤了筋骨,若是不能仔细将养,以后或对修行大不利。」 「有劳陆仙尊。」桃家大哥道完谢,便将眼神落在桃夭身上。 只凭这一眼,桃夭已经笃定,他知道她不是桃幺,所以善解人意的她率先开口:「陆师弟,二哥,能劳烦你们出去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对大哥说。」 桃家大哥没有拒绝。 片刻后,两人退,陆离甚至贴心地替他们带上了房门。等门一关上,桃家大哥看她的目光便全叫疏离替代。 「昆仑山下,山中仙者说登天梯恐有生命危险,你却毫不犹豫地说要去登时,我就该猜到,你不是小幺儿。」 「也不是毫不犹豫。」她不过是退无可退,「离娘告诉你的?」 桃家大哥勾出一个苦笑,老实回答:「她替家主来逼问我,问禁物在哪里?我不肯说,她就告诉我,说她射了小幺儿两箭,一箭射穿肩膀,一箭射穿心脏,小幺儿因此跌落大河。 但我和二弟从水边救下你时,我曾仔仔细细替你看过伤,你身上有诸多伤口,却唯独没有箭伤。」 话说到这个份上,桃夭也没必要继续隐瞒。再说,桃家大哥之所以由着她把其他人前遣出去,便也没打算闹得人尽皆知。 「嗯,我不是桃幺。」 桃家大哥捂脸,痛哭起来,但他的哭声虽悲怆,却也足够压抑。 万幸,桃幺一门,还有一个聪明人活着。 桃家大哥没有失态太久,他很快放下手,擦干了眼泪:「家里人都宠小幺儿,自小到大全由着她胡闹,谁也不曾料到,有一天她会害得桃家分崩离析。」 桃夭笑笑,没有说话。所谓的不是没有料到,不过是自我慰藉的无聊之词。 桃家大哥又道:「都是我们的错。」 可不就是他们的错吗? 可惜明白地太晚,好好一个人家,死得只剩下两个,一个约莫身会残,一个身不残但脑残,便是报仇,怕也无能为力。 桃夭暗自叹息时,桃家大哥已然换了表情,他冷静而隐含算计地看着桃夭,一字一句道:「你是妖。」 突如其来的一句肯定,桃家大哥说完后,眼神一动不动,直视桃夭。 瞧她刚才说什么?他们凭自己固然报不了仇,但他们难道只能靠自己?桃家大哥既知她是一只妖,便可以此威胁她,让她成为他们的刀,为他们杀人。 桃夭垂眸,一边惊慌失措地后退,一边小心去看房门外,桃家大哥见她如此,嘴角勾起冷然的笑:「仙尊不必担心,院中二弟正在向陆仙尊请教修行,他们不得空窥探我们说什么。」 桃夭故作惊诧:「你要替我隐瞒?」 桃家大哥贴心地点点头,然他唇间的笑意里却难掩嘲讽:「自小就听说,妖是祸害,见了就该诛杀,否则,妖便会杀人。可这话有多假,别人不知,桃家人却不该不知。」 她倒是忘了,桃家禁地里的假山,桃家大哥许是去过的。 桃家大哥笑意一收,眉眼之间迅速染上杀意:「仙尊,你既为妖,却能上得昆仑,便一定是只修为了得的大妖。 你离开昆仑,来到桃家,必定是有所图,可这图,无非只有两个可能,若不是为了你的同族,便是为了那些被藏在桃家的禁物。」 桃夭越发地瑟缩,一副被人点破目的而惊慌不已的可怜模样。然后,她听见了桃家大哥得意的笑声。 「仙尊,你固然很强,甚至能以一人之力敌整个桃家,也未必会怕。可你再强,却不能对上整个昆仑。一旦你是妖的身份被昆仑山知道,不仅你想谋划的事谋不成,便是你的命,也保不住。」 桃夭缓缓抬眸,眼神撞上桃家二哥笃定而嗜杀的眼眸,她缓缓开口:「要怎么样,你才肯替我遮掩?」 桃夭的问,让桃家大哥愉悦地挑起眉毛:「很简单,杀光桃家。」 「我若杀光桃家人,你便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昆仑,我是一只妖?」 「对。」 桃夭复又垂眸,因为她若不垂,便会受不住大笑起来。 真不愧是桃家人,每一个都对得起桃这个姓。对桃家人来说,什么人间天下,远不及桃家,或者是他们的个人利益来的重要。 所以,现任的桃家主能为了权力杀了上一任的家主,桃家的族长只因为威严被挑衅便毫不犹豫地诛杀了桃幺的父亲,桃夫人和桃家大哥为了报仇根本不顾她是个「生而该死」,「存在即威胁凡间」的妖。 「难道你不肯答应?」问罢,桃家大哥祭出了剑,而后颤抖地将剑横在自己脖颈,「孽畜,我已没有未来,你若不应,我便是死,也会拉你陪葬。」 桃夭笑而抬眸,慢慢咧开嘴:「谁说我不肯应?」 她本就要杀光桃家人,可她能力有限未必能成。如今有人愿白给助力,她为何不要?她到底不是桃家人,许多事不甚明了,尤其是禁地里的事。 「桃大郎,本尊答应你,替你杀光桃家人,以此为交换,你需要为本尊提供最大的助力。」 「好。」 桃家大哥收了剑,半佝偻着身躯躺回卧榻,只不过和她对峙了几分钟,便叫他气喘吁吁,不堪负重。 桃夭欲走,却想起一桩事:「今日桃七来过,问了二哥我上昆仑前的事,详细问询了我当初的伤势如何。」 忙于喘气的桃家大哥呼吸一滞,急问桃夭:「他说了?」 「不仅说了,且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 「咳咳咳——」桃家大哥面色骤白,只见他揪住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是要被无脑的二哥给气死。 桃夭已经打开房门,她立在门框下,一边看院中被陆离耍着玩的桃家二哥,一边淡淡言道,「既是合作,怎么不让二哥帮倒忙,便靠大哥你了。」 说罢,桃夭反手带上了门。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八章 送上门的助力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夜撞桃家长老 不知不觉又到了夜色浓郁时分,临近傍晚,陆离便开始有些魂不守舍,她都不必问,便知道今晚会有动静。 果不其然,当眼白被血丝撑爆的桃家二哥,和桃夭谈谁来守上半夜时,陆离突然蹭到灵堂,悄声告诉桃夭:「桃师姐,一会儿他们要去禁地。」 「哦。」 彼时,桃夭正在为桃夫人烧纸。 估摸着白日桃七和桃家二哥还说了点别的,所以这一天,除却她在桃家大哥房里,其余时间,她家二哥都揪着她在灵堂给死去的桃夫人烧纸,美其名曰,最后的尽孝。 纸钱噼里啪啦时,陆离焦躁:「桃师姐,你听见了没?!」 这一躁,叫她还未折好的一只元宝,失手落进火盆,红色的火心瞬间卷住元宝,将其烧成了黑灰。 她略略瞟了一眼虔诚状的桃家二哥,耙耙耳朵道:「陆师弟,今晚逛禁地的又不是桃家长老,何至于叫你一个金丹后期的修者急着这般?」 「……」陆离紧紧手,说不出话来。 见陆离被她逗得怒目圆睁,敢怒不敢言,桃夭被桃家二哥折腾了一天的坏心情回暖不少。 她勾唇,又拿起一张纸,刚折了个对角,便假作突然慌慌张张失了手,锡箔飘进火盆的刹那,她惊得揪住陆离的衣袖:「陆师弟,你说什么?!我家大哥怎么了?!」 一问完,桃夭一边抬袖抹泪,一边越发激动地扯陆离胳膊:「陆师弟,我大哥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便不行了?」 陆离呆,全不知道桃夭在做什么?无奈之下,她只能边演便朝他挤眼睛,然,蠢笨的陆离全接不住桃夭的戏,反倒桃家二哥闻迅冲了上来:「陆仙尊,我阿兄怎么了?」 「……」陆离依旧茫然。 桃夭叹。 对手不给力,她便自己搭台自己唱:「陆师弟,你可别拿什么受惊过度糊弄我,大哥本是交给你照顾的,若他有不妥,回头我告诉师尊,就说你有意怠慢!」 陆离大急,甩开桃夭的手,厉声辩解:「桃师姐,做人要讲良心,要不是有我在,你家大哥的命一早没了,你不说声谢谢,我也不和你计较,盖因大家都是同门。可你不能恩将仇报!」 这厮对她倒是从来不客气,该说什么说什么,却对旁的人旁的事,心大地很,当真是偏心偏到太平洋。 不明就里的桃家二哥紧张又着急地看看桃夭,又看看陆离,来回看了一番才将目光定在陆离身上:「陆仙尊,阿兄到底怎么了?」 陆离来了气,便也没有对桃家二哥客气:「没怎么,不过被你气得半死。」 「……」被骂的桃家二哥不敢置信地反手指着自己,「被我?」 桃夭装模作样地叹气,代为劝说陆离:「陆师弟,二哥是个直脾气,自来想得少,这才将阿娘的死讯直接告诉了大哥,他不知阿娘的死会刺激大哥,让其伤势恶化。」 「哼。」陆离撇开头,不肯多话。 桃夭又劝桃家二哥:「二哥,你别着急,不管怎么样,有陆师弟在,大哥不会有事的。」 桃家二哥却不敢完全相信桃夭的话,他睁着一双慌乱的眼眸,再次和桃夭确认:「小幺儿,大哥真不有事吗?」 「嗯,一定不会的。」桃夭重重颔首,「二哥,我想去看看大哥,可好?」 桃家二哥立刻附和:「我和你一起。」 眼看桃家二哥要冲出灵堂,桃夭猛地伸手,拽住他衣袖。这厮做人做事永远风一阵火一阵,端得冲动。 「二哥,你才把大哥气坏,这会儿再叫他看见,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怕陆师弟的爹来了,也没用。」 「我……」 桃夭抬手,轻拍桃家二哥肩膀,以示安慰:「好了,二哥,阿娘这里总要有人守着,大哥那里,我去看着。」 桃家二哥虽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你去吧。」 片刻后,桃夭带着陆离出了灵堂,拐过一道廊,便转头往陶然居外走。 身后,陆离带着怒意干巴巴地问:「桃师姐,不是去看你阿兄吗?」 「……」若能敲开一个人的大脑而叫那人不死,桃夭一定毫不犹豫地敲开陆离的脑袋,往里面塞足六个核桃,免得一个活了几百岁的老东西,空长年岁,不长智慧。 「陆师弟,若不是你哭死哭活要我陪你同去禁地,我用得着累死累活演这么一出吗?合着是我错付了?」 「……」 「陆师弟,辟谷了也能进补,未免你将来有一天蠢死,不如从今天开始,每天吃六个核桃,补起来,如何?」 桃夭一边说,一边还真从衣袖里掏出两个核桃,塞给陆离:「诺,师姐请你补脑。」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陶然居,走进夜色。陆离颤颤巍巍地接过两颗核桃,浑然不懂地问:「桃师姐,你为何会在身上揣着核桃?」 因为今夜是她第一次正式拜访大妖梵音,总不能两手空空,凰女说她家亲哥脑子有水,破书又说他是吃货,所以她特意备下核桃,聊表心意。 「陆师弟,今晚轮到谁去禁地?」 陆离指了指自己。 「诶?」 桃家禁地只有一个,桃家弟子却有许多个,所以上一回的套圈游戏,才叫桃家小弟子们闹得那般激烈。 僧多肉少嘛。 她本以为,轮到陆离假扮的小师弟再往禁地,怎么都要过个一两天,却不想今晚便要再去。 陆离答:「似乎是因为十二师兄。」 「嗯?」 「小师弟送他的图,是上册,十二师兄为了拿到下册,这才着急贿赂,所以今晚,十二师兄会和小师弟同去禁地。」 原来如此。 快到禁地前,陆离突然步下一急,扯住桃夭袖子,将其飞快地拽到一茂密的树丛后,待两人蹲下,便有两个人,从禁地里出来。 一人提着灯,另一个和他并行。 陆离无声地示意桃夭凝神屏气,桃夭点头地同时,睁开眼睛看出来的人,却发现他们居然是桃二和桃七。桃老二一脸怒气,边走边抬手弹桃老七手里的更灯,好好一盏灯,薄薄的灯罩被他弹得千穿百孔。 「老七,你倒是说话啊!」 桃老七无奈,将更灯挪得略远:「二哥,别弹了,再弹这灯就废了。」 桃老二立刻怒目圆睁:「一盏破灯,你也舍不得?!」 这话问得桃老七默默翻了一个大白眼:「二哥,我知道你气,可梵音是个什么破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族长说了,让我们耐着性子来。」 「呸——」桃老二啐出一口痰,「都快一千年了,还让耐着性子?叫我说,干脆把那妖宰了,破膛挖丹。」 「呵。」桃老声冷笑,「若二哥有本事宰,我不拦你。」 「你——」被气绝的桃老二猛地一抬脚,将桃二提在手里的那盏破破烂烂的更灯,踹成了稀巴烂。 桃老七因此顿步,夜色里,他看桃二的眼神极冷:「二哥,李家飞书五家,说千年将至,死而不僵的妖族指不定要拼死一搏。 若妖族真能闹出点动静,那便是桃家的机会。 族长是个什么心思,二哥最明白。咱们桃家虽是六家之一,可论威信,不及玉门李家;论名声,不及江陵陆家;论在凡间的影响力,不及玄址乐正家;剩下增城许家和九嶷林家,都因为和李家交好而强于我们桃家。 桃家要想一飞冲天,甚至取李家而代之,便要有足够强悍的实力,只要梵音答应和族长结契,别说是人间六世家,便是昆仑,鬼魔两族,都只能对我们桃家俯首称臣。」 怒气覆面的桃老二努努嘴,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罢了,罢了,咱们几兄弟就你最识大体,懂族长心思,我不说便是了。 只不过,你别忘了,梵音这厮认死理认了快千年,桃家什么好处没许过?可那厮愣是岿然不动,若还不能说服他,只怕族长的愿望要落空。」 桃七没有回话,他转身,将幽深的目光落在漆黑的禁地。他眼神的方向,似乎正是落在桃夭躲藏的地方,正当她怀疑他们是不是暴露了,桃七对身旁的桃老二正色:「二哥,开始吧。」 「切~」桃老二撇撇嘴,随即和桃起发力。 两人在做什么,以桃夭一个修行界的文盲来说,全不懂,且为了不暴露行迹,她也不敢问陆离。 就这样挨过足足一刻钟,桃老二和桃老七才白着一张脸,堪堪停下。 「累死老子了!」桃老二一收功,便破口大骂,「就算景之上仙要来桃家,也不至于叫你们这般慎重。居然还要我和你一道来加固结界,平白浪费老子力气。」 桃七不想搭理桃老二,他拾起那盏被桃老二踢烂的更灯,先一步晃出禁地。 「喂,老七,你倒是等等老子啊——」 待两人彻底走远,桃夭一边轻轻呼出一口长气,一边回身一看陆离。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大跳,陆离满脸冷汗,衣衫尽湿。 「陆师弟,你做甚?」 陆离虚弱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你该不是被吓得满头汗吧?」桃夭立刻无声的哈哈大笑,「陆师弟啊陆师弟,你可是金丹后期的强者,何至于叫桃家两个长老吓到尿裤子?」 「桃师姐为何不怕?」 「哈?」 陆离抬袖抹汗:「桃七该是元婴前期,桃二至少是元婴中后期,他们将才发功,威压极大,为何桃师姐一无所觉?」 桃夭无谓地摆摆手,答:「无知者无畏。」 「……」 这是桃夭胡诌的。 真正的原因,她大概能猜得出一丝半星。大妖凰女曾言,若她肯助妖族复兴,那么她便会把自己融于她的骨血,想来,昔日大妖凰女的修为,正在一点一点地渗进她的血肉。 此一番耽搁,待桃夭和陆离的分身堪堪冲进假山,便听见地下传来一声惊慌到骇然的撕心裂肺的惊叫:「啊——」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九章 夜撞桃家长老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蓄意谋杀 惊叫声在狭长的甬道里打转,形成经久不散的回响。陆离面色骤然转为凝重,桃夭只看他一眼,便问:「出事了?」 「嗯。」陆离点点头,「桃家小师弟身上的变身符已经失效,十二师兄因此一剑刺死了我的分身。」 所谓的分身,不过是一道分身符,便是被一剑穿心,对陆离也无甚影响。所以,叫他面色凝重的,该另有其事。 「桃师姐,我们走快点。」 快? 怕是再快也晚了。 她和陆离离开陶然居的时候,本已经落在桃家一众师兄弟的后面,行到禁地前,又撞上桃二和桃七,生生多耽误了至少半刻钟。 而半刻钟,足以叫某些衣冠禽兽,做出很多丧心病狂的事。 必定是如此,否则这一声惨叫,早该在桃夭和陆离躲在树丛后面时便已经发出,那么陆离的分身也不至于才死。 这些事,陆离应该是清楚的,所以他才走得飞快。 待冲到地下一层,陆离毫不犹豫,指着标着数字一的甬道:「师姐,这边走。」 关着小狐妖的那间房,房门大敞,九个桃家弟子,三五个进了房,留下三五个衣衫不整的,杵在门外甬道里。 这些人探长脑袋,往里面瞟,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好奇,有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迫切,还有隐而不乏的浅浅兴奋,唯独没有愕然的惋惜或者悲痛。 陆离催动功力,让本该不足以在桃家小弟子们面前隐身的桃夭,也一并隐了身。两人小心翼翼走到离桃家弟子极近的位置,默默站定。 隔着稀稀拉拉的人影,桃夭和陆离勉强能将房里的景象看进眼里。 此时,房间里惊慌未定的叫喊声还没有完全停下。 蛮横的十二师兄抬手,猛地抽了那叫个不停的弟子:「行了,叫什么叫?!事已至此,便是你叫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被打的弟子彷佛才回神,他脑袋一缩,可怜巴巴地跪到十二师兄脚边,哀嚎:「十二师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狐妖是小师弟所化,我若知道——」 「你若知道了,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说完,十二师兄毫不留情地抬脚,将其踢到了赤果果着身子的小师弟旁。 桃夭垂眸,去看躺在地上,胸脯尚在上下起伏,但显然出去的气要比进去的气多很多的小师弟。 昨日她离开前,是吩咐陆离要好好鞭打桃家小师弟,以免轻易露馅。但以陆离的脾性,怎么可能真把人打得血淋淋? 如今倒在地上的小师弟一身的支离破碎,只可能是桃家弟子的锅。 被踢飞的弟子急急忙忙爬回十二师兄身边,他迅猛地伸出手,抱住十二师兄的一条腿:「十二师兄,我说得都是真话! 再怎么说,我和小师弟都是同门,平日没少同出同进,若我知道狐妖是他,怎么可能舍得对他下手?! 我真是——」 话没能说下去,因为这人哭得快晕过去了。这厮哭得是真,眼泪也流得足够多,但流淌在他眼底的情,却不是哀情,而是计谋得逞的喜,以及几丝不知未来的恐。 他不是为可怜的小师弟而哭,他是为摆脱罪恶而哭。 十二师兄长叹一口气:「行了,十七,收了你的眼泪,如今你便是哭也晚了,与其浪费时间哭,不如咱们议一议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哭得稀里哗啦的十七立时收了眼泪,期期艾艾地站起身。 起了身的他还不忘理一理衣衫,才恭恭敬敬地向一众同门行礼:「诸位师兄,师弟,十七汗颜,若非十七修为太差,何至于上了贼人的道,害得小师弟—— 千错万错,皆是十人的错,十七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等出去了,十七便向家主坦诚错误,接受惩处。」 十七说话的时候,十二师兄抬眸扫过一众师兄弟。 桃夭也跟着一同扫过一众桃家弟子。 十七是不是上了贼人的道,没人比她和陆离更清楚,因为陆离用的变身符,便是无能如她,也能瞬间破除。 十七绝不可能如他所言,因为修为太差以至于受人蒙蔽,害了桃家小师弟。 这厮一早就发现狐妖是小师弟,可他偏偏一开始不叫,等把人折磨到半死不活,才假作发现端倪,惊恐大叫。 说白了,他是故意害人,而尖叫不过是他伤人后的脱罪手段。 此般真相,除却桃夭知道,桃家的这些弟子们未必不知道,尤其是十二师兄,只怕最是心知肚明。然,不管是十二,还是其余桃家弟子,他们眼中并无一丝对桃家小师弟的同情或者怜悯。 桃夭看得清楚,十二师兄自然也看得清楚,于是,他沉吟片刻,说:「行了,这里窄,我们也别聚在这里,后面的事到底该怎么办,我们出去商量。」 话音将落,一众缩在房里,聚在门外的桃家弟子,立作鸟兽散,而被害的小师弟,明明还活着,却无人在意,没有人说要先带小师弟出去治伤,甚至没有人记得脱下一件外衣,替小师弟遮住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 狭长的甬道里,桃家弟子们已经走远,桃夭刚要跟过去,却见陆离动也不动,一双无神的眼珠子,定定落在桃家小师弟身上。 桃夭伸出五指,在痴呆的陆离眼前划拉了两下,陆离眨眨眼,茫然地问:「桃师姐,这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陆离试图勾起嘴角,做出一些表情,可眼前发生的一切超越了他的认知,他无法勾起嘴角。 「那道变身符便是一个普通人碰到,也会破除效果,十七不可能没有发现狐妖是小师弟假扮。难道说,是我自负,不小心弄错了?」 桃夭冷声:「陆离,别犯傻。」 「诶?」 显然,陆离听不懂桃夭的规劝。 桃夭侧首,和茫然的陆离对视:「天道之下,遇妖则杀,所以诸如你之流的修者若撞上妖,第一想做的事,便是诛杀妖。 可诛杀不等于虐杀。 桃家人将整个狐妖一族关在地下,是因为天道之下有遇妖则杀的规矩吗?不,他们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般自私自利的人,他们丝毫不在乎要杀的是妖,还是人,因为杀什么不重要,重要地是杀了有益处。」 「可……杀了小师弟对他们有什么益处?」 桃夭笑了,为陆离的天真。 不管什么人,约莫在昆仑待久了,都难免天真,毕竟昆仑山上遍地开满五彩缤纷的花,他们百年百年地看不见阴暗,以至于忘记了天地之间,藏着太多的阴暗。 「你忘了吗?昨日我们跟在他们身后往禁地走时,小师弟曾说过,十七师兄曾去嘲笑过他,可见他们的关系不佳。」 陆离缓缓摇头,无法接受桃夭给出的解释:「只因为这样?」 「对陆师弟你这样还是人的人来说,杀一个人或许需要充足的理由,但对于桃家这群已经失去人性的人来说,不需要。」 说罢,桃夭也不管陆离如何想,她顺着甬道,去追已经走远的桃家弟子们。 陆离没有追来,他自然不会追来,因为他对桃家小师弟的遭遇心怀愧疚,桃夭甚至不用问,便知道他后悔和她打赌,他觉得若桃夭不曾和他打赌,兴许桃家小师弟不会死。 然,若十七的杀意不消,有些事情的发生将是必然。 便不是必然,桃家小师弟就不该死吗?若他不该死,那么死在他手里的无数无辜妖兽的命,又该向谁去讨要? 快走出甬道时,桃夭停住了脚步,她后背贴在山壁,隐在阴影里,听桃家弟子们商讨后路。 十七再一次惺惺作态,半躬着身子向一众师兄弟告罪:「各位师兄,师弟,你们不必商量,十七这就去和家主告罪,一力承担罪责。」 十二师兄一个挑眉,又抬脚踢十七,十七吃不住力,跌到了地上:「你一力承担,你拿什么来承担?! 小师弟可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郎君,他是即墨城主的小儿子,若叫城主知道他儿子是怎么死的,要为小师弟陪葬的岂止是你一人?!」 便是城主的儿子,又能如何?明明还没死,却已经叫人判了死刑,当真是不死都不行。 趴在地上的十七又痛哭流涕:「十二师兄,我错了,我也愿意认错,只要师兄开口,便要我立刻给小师弟偿命,也可以。」 「好啊,你可以去死了。」 「……」 十二师兄冰寒着一张脸,没有继续搭理虚伪狡诈的十七,而是转头问其他师兄弟:「各位师兄,师弟,你们怎么看?」 旁的师兄弟各自对视了一眼,随即一人说:「十二,咱们这群人里,独你一人最有见识,最有本事,这个事到底怎么收场,怕是得你说了算。」 「对啊,对啊。」其余师兄弟齐齐颔首。 这一通马屁拍得十二面色大霁:「既诸位肯给我面子,那我当仁不让,说说自己的意见,行不行,你们看。」 「好好好。」众人齐应和,只等十二师兄开口说话。桃夭几乎已经预判,只要他说了,旁的人必定会立刻应下。 桃夭身后,陆离姗姗来迟,她回神瞟陆离,他已脱去外衣,且脸色煞白,桃夭不用问,便猜到,桃家小师弟已然没命。 也就陆离不甘心,看小师弟还没死,想着要去救一救,却不知十七是有准备地杀人,所以怎么可能给小师弟留下生机? 陆离默默走到桃夭身侧,抬眸看前面。 有了决断的十二师兄,说话了:「到底该怎么做,得看我们怎么选。若选让小师弟生,便有生的办法,若选让小师弟死,便有死的法子。所以,你们选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章 蓄意谋杀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死得无人在意 漫长的静默,十二师兄抛出问题后许久,却没一人回答十二师兄,连瘫在地上的十七,也没有。 十二师兄垂下眼眸,看十七:「十七,祸是你闯的,你先说。」 十七摇摇头,也垂下了眼眸,不肯先作答。 对此,十二师兄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这时,一个弟子出言:「十二师兄,既大伙儿属意你来拿主意,不然还是你来决定小师弟的生死?不管十二师兄是个什么意思,我们都照做便是。」 「对,对,对。」 一众哄抬中,十二师兄连冷笑都收了,他小退两步,双臂环胸,作出一副戒备的神情:「大伙儿都是同吃同住的师兄弟,各自是个什么尿性,各自都清楚。 今天若要死的不是小师弟,而是我,或者你们当中的一个,这会儿也不至于要纠结,早早有了决断。 可惜,要死的是小师弟,是即墨城城主最心爱的小儿子。 我把话丢这里了,虽说害人的是十七,可若叫城主知道了,我们这一行人没一人有好下场,所以我才肯出主意。 但若你们谁也不肯说话,要把事情丢给我一个人,那回头死就死,有各位作伴,黄泉路上不寂寞。」 「……」 排名十二的师兄固然是个恶人,但也是个纯粹的恶人,我恶不怕被人说恶,倒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正大光明。 至于其余桃家弟子,却多是伪君子,虽我是个恶人,也做尽天下恶事,却不想叫人知道,我做了诸多恶事,甚至于,我还想叫人赞声好。 此般恶人,天下从来不少。 长久的沉默,令十二师兄发出一声失望的长叹,他略略勾唇,便要走。正此时,瘫在地上的十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 他朝一众人拱手作揖:「十二师兄,今日事是我的错,我无意脱罪,然,把小师弟变成狐妖的人,难道没有错?」 十七的话,叫不知如何是好的众人眼睛一亮,大家纷纷赞同:「十七说得对,害了小师弟的,另有其人。」 然,十二只淡淡摇头:「另有其人?那就劳烦十七师弟,或者各位师兄师弟去将那人找出来,若你们有本事找出来的话。」 诸人面色又冷,想要驳斥十二,却又不敢开口。 将什么都看在眼里的十二缓缓开口:「不管是谁将小师弟变成了狐妖,你们别忘记,这里是桃家禁地。 有本事悄无声息混进来做成这桩事的人,定然是高人,别说你们不知道高人是谁,便你们知道,难道把命送去给他杀?」 「……」不甘心的人,皆默默垂下脸。 十二师兄又将目光落在十七,声色冷冽道:「十七,做师兄的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不管是谁将小师弟变成狐妖,你终归逃不掉害死他的罪责,一旦真相暴露,即墨城主要杀的第一个人,只能是你。」 十七提起衣摆,扑通一声,重重跪下:诸位师兄,师弟,千错万错全是我一人的错,可若今日我能不死,往后诸位但有差遣,十七莫敢不从。」 说罢,十七连叩三首,而后,他再言:「关于小师弟的生死,不如我们同时表决,若希望小师弟活下去的,便举起手。我们统共有九人,只要有四人举了手,那我立刻去背小师弟出去,送去五长老处医治。」 戏看到这里,桃夭便要退了。 因为结果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正如十二师兄所言,若小师弟只是寻常人家的子弟,死了也就死了,随便拿一个借口搪塞,说不得就过去了。 可小师弟是即墨城主的儿子,且是最心爱的儿子,那他的死就不能随随便便地善了,哪怕桃家人不问,即墨城主也会问。 桃家虽强悍,却还游走于人世,否则桃家人就不会活剥狐妖的皮,卖给城里的达官贵人。 所以对这些修为浅薄的弟子来说,对小师弟的死保持缄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才是唯一可靠的机会。 且十二师兄手里留有证据,靠着陆离的那张分身符,他们便可以扯谎,说全不知道小师弟是何时被何人掉了包。 桃家小师弟的死,将成为一桩悬案。 桃夭朝怔然的陆离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往里面走,陆离略呆,顾不上拦桃夭,他只保持着靠在山壁上的动作,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 她和陆离的赌局,其实已经分出胜负。桃家人究竟有多冷酷无情,他自有判断。只要陆离对桃家人心冷了,那么能够拦她杀人的阻力,便再也没有。 想到这里,桃夭加快了脚步。 只没有阻力,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一股助力,能不能杀光桃家人,关键在大妖梵音。 行到小狐妖门前,桃夭骤然顿步,她侧首往里面看,那躺在地上的桃家小师弟果真没了呼吸,陆离脱下的外衣,盖住了小师弟千穿百孔的尸身。 她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往前走,后背却突然被人一拍,回身一看,竟是陆离。 陆离急言:「桃师姐,他们要毁尸灭迹,我要把他的尸体带出去。」 「好。」桃夭点点头,她毫不意外陆离的选择,且能留下小师弟的尸身,或许将在不久的未来,成为掩埋桃家被灭门的助力。 「师姐,你呢?」 桃夭指了指身后的漫长黑暗:「你先去埋尸,我不便随你同去,我会在那里避一避,等你忙完,再来接我。」 「知道了。」 陆离冲进房里同时,桃夭飞奔进黑暗。 既桃家弟子们有了决断,那必定已经往甬道来,她若不是陆离,没有金丹期修为,若叫人逮个正着,岂非是现成的杀人凶手? 桃家人正愁拿她没辙,她可不能送上门去给人杀。 胡思乱想中,桃夭走到甬道尽头,步下台阶。她本该立刻下去,但她没有,她只往下走了几步,让脑袋将将冒头,一双眼睛落在另一侧的光点处。 陆离修为了得,怕是已经带走了死尸,桃家弟子看见空空如也的房间,又会如何惊慌失措?可会往这里来? 然,十七冲进去后不久,房里烧起一把火,片刻后,他退出房间,将玄铁门关死,又把锁给挂了回去。 桃家弟子们如释重负般地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往暗处多看一眼。 瞧她,居然忘了陆离好歹带着一袖子莫名其妙的符咒,以他的修为,立刻弄出一具叫几个桃家小弟子看不出破绽的尸体,又怎么可能是难事? 她于是放心大胆地往下走,打算和大妖梵音好好来一场别开生面的二见倾心。 还未走到最下,她便听到了一阵自言自语,因这一回她对梵音有了浅薄的了解,是以即便他念得含含糊糊,她还是很快听出,这货真在念经。 到了玄铁棺材前,桃夭客客气气地朝棺材拱手作揖:「大妖梵音,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呵。」 又是一声叫人气绝的冷哼,但这一回桃夭丝毫不气,她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把核桃,开始砸核桃。 核桃破开,没什么香味,但被她放在嘴里嚼上片刻,不仅她嘴里满口流香,连山洞里也飘满核桃香。 棺材里很快传来一声响亮的口水吞咽声,梵音开口:「阿弥陀佛,女施主有礼。」 「……」还真特喵的是个吃货! 区区一颗核桃,便叫一只大妖屈服,岂不是显得她很没存在感?于是乎,桃夭不说话,继续磕核桃。 「女施主有礼,有礼,有礼……」 桃夭勾唇,一边嚼核桃,一边剥出一瓣,放在手心,然后抬手问棺材里的货:「想吃核桃?」 「想。」 「不给。」说罢,桃夭反手便将核桃丢进嘴里,「真香~」 「……」梵音沉默片刻,来了一句,「阿弥陀佛,女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 「哼。」桃夭撇撇嘴,冷嗤,「谁叫你上一回不搭理我。」 又是一声佛语,只怕真佛都没有这厮虔诚:「女施主原谅则个,上一回贫僧委实不知道女施主是不是和贫僧有缘?」 「……」 究竟是不知道她和他有没有缘份?还是知道核桃和他很有缘份? 想起进来前,桃老二的怨念之词,难道说一千年来,桃家人就没想过拿点好吃的来试试梵音?但凡试过一次,也不至于千年未果。 「女施主,你怎么不说话?」 哼,想当初他对她爱答不理,如今她核桃在手,便该叫妖知道她已高攀不起:「哦,我不知道说什么。」 梵音大赞:「佛曰不可说,女施主真乃妙人也。」 「……」这玩意儿,可不就是脑子有坑吗?只不知他是生而有坑,还是读佛经读傻了? 「女施主,除了核桃,你带饭没?」 好家伙,核桃还没尝到滋味,便朝她狮子大开口,要饭吃了?难不成他看她回来寻他,便是舍不得他,一定会对他有求必应? 纯属想多了。 桃夭继续吃核桃。 别说这地方虽然幽暗潮湿,但山壁够硬,核桃砸两下便裂开了。 听桃夭吃得欢快,梵音可怜巴巴道:「女施主慈悲,贫僧被关了一千年,委实馋得很,请女施主发一发善念,赏贫僧一口吃的,贫僧愿为女施主念一段《无量寿经》。」 家中有人送葬,多念《无量寿经》。再说,她舍得给,对方就能吃得进嘴里?便他想,也得问一问玄铁笼子答应不答应? 桃夭咬牙:「我还没死。」 梵音沉默片刻,换了一计讨好道:「那贫僧为女施主念一段往生咒?」 行将就木,即将往生的人,多需要听一段往生咒。 「你是在咒我死?」 梵音不以为然道:「是人都会死,女施主何必执着?」 桃夭勾唇,随即将手里的半片核桃丢在地上,用脚根碾碎:「你说对,饱了还会饿,何必非要吃?」 梵音顿,片刻后以一种极其崇拜的声音盛赞说:「女施主大智慧,贫僧受教。」 「……」她不该拿山壁砸核桃,她该拿梵音的脑门砸核桃,估计只需要砸一下,毕竟这货的脑子天生被核桃夹过。 和一只脑子很不好使的妖,还是别浪费时间走什么迂回,这厮听不懂。 想明白的桃夭打算单刀直入:「梵音,身为大妖,眼看着妖被灭族,甚至千年不兴,你不怒,不恨,不想报仇?」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一章 死得无人在意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意外的埋伏 桃夭问完后,梵音久久不答,当她有些不耐时,梵音说话了。 「阿弥陀佛。」梵音长念佛号,哪怕有玄铁笼子为阻,她都能想象出立在笼子里的梵音,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女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 「……」袖中的核桃只剩下一个,桃夭默默起身,打算回去养精蓄锐,毕竟来之前,她全不知此厮竟白痴至此,故而草率了,没做足准备。 下一回来,她至少得带两只大卤猪蹄子。 梵音急:「女施主,你怎么就要走了呢?」 不走做什么?留下来陪梵音吃土吗?瞧她说的,便是她能吃土,此间也没土吃,不如回去支使小丫鬟煮大餐。 梵音看桃夭决绝,又出言挽留:「女施主,再多坐一会儿嘛,便你不能请贫僧吃一口,贫僧也不至于会生气。 再说,贫僧独自在此自言自语许多年,委实无趣,难得遇上女施主懂佛法之妙,怎么就要走了呢?」 桃夭摇摇头,懒得再开口,盖因这货不仅脑壳有病,且还是一个病得不轻的话痨。 她已经登上第一层阶梯。 「女施主,你别走啊——」梵音大喊,声音里的焦灼几乎要溢出玄铁笼子,「不然,贫僧怒一怒?再不然,贫僧无聊的时候,多想一想怎么才能替妖族报仇?」 桃夭顿步,怒而转身,她将衣袖里的最后一颗核桃重重砸上笼子,核桃撞上笼子反弹开半寸,随即坠到地上,卡进一条山壁缝隙。 「混蛋——」 妖族之苦楚,旁人不当回事,便不是情有可原,至少也是有理可依,可梵音是妖,却漫不经心地将妖族之仇当作玩笑,何其可恶! 「阿弥陀佛,女施主一妙龄女子,委实不该口出恶言,否则他日下到阿鼻地狱,难逃油炸之苦。」 「呵。」桃夭笑,笑意里全是冰雪般的寒意,「大妖梵音,我会不会下到阿鼻地狱,还两说,但你,一定会!」 「诶?」梵音略显茫然,「为何贫僧一定会?」 这厮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作不知道? 他是一只修为高深的大妖,修为高深到桃家人不惜花费近一千年的时间来收买,收买未果却还舍不得杀。 如此修为了得的大妖,难道会不知道此间日日上演的残杀? 「梵音,我从楼上来。」 玄铁笼子的妖,没有再说话。 也许,这厮不是不懂,不过是装不懂。 不管如何,她只管往下说:「楼上关着狐妖一族,他们自出生起就不曾见过日出花开,不曾尝过雨露风霜。她们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被桃家人折磨,直到死,便是死,也死得支离破碎,毫无尊严。」 许久,久到桃夭对大妖生出了失望,梵音才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阿弥陀佛,贫僧知道。」 「你知道个屁!」汹涌的愤怒从桃夭心底涌出,顺着奔腾的血液,直冲到脸颊,头顶。怒到极致的桃夭,居然还能保持冷静的声色,沉着地问,「梵音,你既读佛经,那便告诉我,什么是佛?」 梵音没有正面回答,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女施主息怒,有道是万事有因必有果,天道之下,亦有其轮回往复,众生渺小,与其去干预,不如顺其自然。」 「自然你a——」 梵音再劝:「……女施主,切莫让怒火烧去你的理智,因此而口出脏言,失了你的优雅。」 「滚泥马的优雅——」桃夭骂完,怒极反笑,「梵音,你错了,我极少愤怒,更别说怒到失去理智,因为渺小如我,没有愤怒的权力,只有接受现实的卑微。 可是梵音,今天的我真得很愤怒。 虽然人间修者的作为已经足够令我愤怒,但还不至于叫我愤怒地失去理智,因为他们根深蒂固地恨着妖族,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想要虐杀妖。 可你不是。 你是一只妖,且你知道同族正在经受多么残酷的摧残,可你居然无动于衷,还说得出万事有因必有果。 去你a的因果—— 我虽对一千年前的旧事知之不多,但我不是脑残,神和人共灭妖族,究竟是天道下的必然,还是神和人的残忍? 你说你修佛,我却说你修得是屁! 什么是佛?佛不是叫你坐在这里,把一切都归咎于天命!佛是要你看清是非,遵循本心,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枉你修佛,心中却无大爱,身为大妖,不知妖族之苦,不懂慈悲为何物,你就算再修一万年,修得也还是一个屁!」 「……」 骂完人的桃夭通体舒畅,她不等梵音说话,毕竟要一只白痴了一千多年的妖幡然悔悟,本是痴人说梦。 她截然转身,一边往上,一边冷哼:「你特么就在这个破笼子里待着吧。」 桃夭疾步上阶,待她将要走到顶的时候,身后梵音声急促:「女施主留步——」 「作甚?」 玄铁笼子里的梵音诚恳答:「贫僧觉得女施主说得对。」 「……」她说得自然是对的,可问题是,某些妖是不是转变地太快了? 梵音沉痛言:「贫僧想恨了。嗯,佛爱众生,妖亦是众生,贫僧是该怜妖,爱妖,进而憎恨害了妖的人。」 她决定了,下次再来,她带得两只卤猪蹄子,一只自己啃,一只丢在地上踩着玩,就是不给这货吃,馋死他! 桃夭撇撇嘴,继续抬步往上,一层的甬道里,似乎有脚步声响起,她试图侧耳细听,想听听是不是埋尸的陆离回来寻她了? 然,她还没听清楚,等不到桃夭搭理的梵音发疯似的问:「女施主还会再来吧?女施主一定要再来啊,来得时候务必给贫僧带一口饭——」 所以,重要的不是爱或者恨,重要的是那一口饭。 桃夭再也不想耽搁,提着衣裙,大步向前,甚至到她回到第一层,还能隐约听见梵音饥渴的要饭声。 桃夭眉目间的冷意,越发地浓烈了。 神仙、人和妖这一段公案,桃夭虽不甚在意,但没事地时候也曾咀嚼过,神仙固然强,可妖当不至于弱到徒然被灭族的地步。 如今见了梵音,她却少了些许疑惑。 若曾经的大妖都是这么一群丝毫不在乎族群兴衰的弱智儿,妖族被团灭,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奇怪的。 只是有点可怜那个风情万种的妖王,整天面对一群脑子带坑的,也是委实不容易。 满脑子追忆妖族过往的桃夭,快经过小狐妖惨死的房间时,忽而脚步一顿。 太静了。 桃家禁地下,本来就很静,可不该是静得悄无声息,甚至到了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条甬道的左右两侧有许多门,每扇门的后面都关着一只或者几只狐妖,那些狐妖从不敢大声尖叫,可却会压低嗓音绝望啜泣。 但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彷佛她在的地下,什么活物都没有。 百转千回中,桃夭闻见空气中流转着浓烈而压抑的杀气。 有人想要杀她! 会是谁?是那些个杀桃家小师弟的弟子去而复返,决心要为死去的小师弟揪出真凶,杀人偿命? 不,不是。那些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他们而言,她总归是昆仑来的仙尊,便修为不高,也当能秒杀他们。 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面色凛然,手脚发冷发麻的桃夭,目光定定,看向灯火颤颤的甬道。甬道一望无际,什么也没有。 真得什么都没有吗? 不,直觉告诉她,再多往前走两步,许是一步地狱。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猜测般,有什么东西渐渐浮现,片刻功夫,她便看到脚下的山壁石缝中,有无数尖锐的银针一根根地破土而出。 银针极细,细如一根丝,银针又极长,远不止三寸。 陷阱? 桃夭想退,但她没有动。 来人不动声色地布置了这么大一个陷阱,意在对她一击必杀。既如此,他的陷阱就不该止步于此。想到这里的桃夭,半侧身,斜眼看身后,果真如她所料般的,她身后的墙体之间被埋下了无数根细到极致的银丝。 若她敢退,银丝便可在顷刻之间将她切割成数十、甚至数百根肉条。 好歹毒的人! 自她踏入桃家,究竟和谁结下了如此深重的仇恨? 想到这里,桃夭缓缓勾起嘴角,朝空无一人的甬道浅浅微笑:「夜深人静,桃家主不在房里休息,怎么也来禁地玩耍?」 不多时,甬道那头,一个人影显形,缓步朝她走来,待他走到银针遍布的陷阱前,才堪堪停下。 桃夭朝来人露出甜笑:「桃家主,好巧。」 桃家主见桃夭朝他笑,也回了她一个和气的笑:「桃夫人将死,桃仙尊不在灵前守夜,却独往禁地来,当真好兴致。」 独? 这厮才来不久。 否则,他不会不知道,她是和陆离一起来的。他既不知道她是和陆离一起来的,那必定也不知道,陆离还会回来接她。 桃夭对此间的形势有了初步的判断,只要她足够冷静,和桃家主周旋足够的时间,那么她就能等到陆离来解救她。 「桃家主夜半不睡,莫不是特意来寻本尊的?」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二章 意外的埋伏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月黑杀人夜 昏暗的甬道里,桃夭和想杀她的桃家主隔银针而相望。 她身前的银针,她身后的银丝,皆是桃家主为她精心备下的陷阱。为何要用陷阱来杀她?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桃家主不确定自己能杀得了她。 这个一家之主的修为,只怕不深,不然,他便该知道,便她上了昆仑,也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令修为突飞猛进。 桃家主修为寻常,倒也不是说不过去,若他修为了得,何至于要用阴私手段算计桃幺的父亲?只能是因为他资质寻常,靠真本事莫可奈何。 「桃家主要杀我,是为离娘报仇?」 桃家主阴狠一笑,低问:「本家主不该为她报仇吗?桃仙尊可知道,因为仙尊你,离娘死得有多惨?」 「有多惨?」说罢,桃夭浅笑,如同一个求知若渴的孩子。 「……」这一问,问得桃家主嘴角的阴狠笑意定不住,他咬着后槽牙,用极缓的语调说,「二长老为了问出禁物的下落,用极其残酷的方式审讯了离娘,本家主偷偷去看她的时候,她已被折磨地面目模糊。」 桃夭点点头,平静地反问:「所以你杀了她?」 「不然呢?!」桃家主愤而驳斥,「离娘已经没可能活下去,她多活的每一分钟都是痛苦,本家主杀她,是帮她解脱!」 当真好笑。 既好笑,她何必忍? 桃夭捂住唇,吃吃地笑起来:「桃家主,离娘已经死了,或许本尊也会死于你之手,你又何必对一个将死之人惺惺作态?」 「……」桃家主面色发沉。 「桃家主,你是不忍离娘受苦才杀她的吗?不,你是怕她说出不该说的话,譬如你用了多少心机和手段坐上家主之位,你才急不可耐地去诛杀了她。」 「……」桃家主脸黑如墨,色深重到几乎能滴下墨。 对此,桃夭说话的语气越发地轻飘:「至于离娘是因为我而遭罪,更是无稽之谈。若非你算计在先,本尊也不至于被迫往昆仑逃难,若本尊不上昆仑,说不得就没机会今非昔比,有本事迫得离娘叫桃族长发落成那般。」 说着,桃夭高高翘起嘴角,笑眯眯地反问桃家主:「你可知道这叫什么?」 桃家主没有答。 桃夭便友善地代为回答:「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算计不成反成犬,也叫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了也未必是你的。」 对面的人,久久不言。 不言才好,若能直接把人气死,那就更好了。 然,桃夭失望了,因为桃家主忽然开始大笑,笑声张狂。 这厮是不气了?还是气疯了? 要真能被气疯倒也不差,起码她不用指望陆离就能脱困了,但显然,此间的事不至于如此玄幻,桃家主很清醒。 「桃仙尊,你忘了你和我的过去了吗?」 「——」桃夭惊悚,已死的桃幺难道也和桃家主有过一场不伦恋?所以离娘杀她,是为情所困?! 她不由地倒退两步。 开玩笑的吧……桃幺才多大?且她不是心慕上仙吗?还是说,桃幺曾经眼残,一时看上过年近花甲的桃家主? 不能吧…… 大笑的桃家主笑意一顿,一双提溜的小眼睛化作两道足以穿透人心的「x光」:「离娘死前,曾不断地念叨着,说你不是桃幺。 她说桃幺就是个蠢货,绝不会有你这般聪明。她说这话时,本家主只当她是人之将死,其言也乱,却不知,她说得是真话。」 这一次面色发沉的人,变成了桃夭。 「桃仙尊,你其实不是小幺儿,对吗?」 小幺儿? 能这么称呼桃幺的人,只有她最亲近的人,难道说这厮是桃幺极亲近的人? 桃家主简直像是听见了桃夭的疑问,他笑着朝她点点头:「本家主是小幺儿的亲叔叔,极得小幺儿喜欢。」 桃夭立刻正色:「你过去或许曾是我最亲近的叔叔,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么还能和过去那样和你亲近?」 桃家主唇间的笑意加深:「嗯,是不能。」 得亏她机灵,没露馅。 然,她还没自得完,却听桃家主说:「只一点,本家主不是小幺儿的叔叔,本家主其实是小幺儿的大伯。」 「……」桃夭面沉如水。 她从未不切实际地奢望过,自己入桃家一遭,能以桃幺的身份进,也能以桃幺的身份出,且就在今天,桃七长老因为怀疑她的身份,已经试探过桃家二哥。 可她委实没有料到,她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被桃家主挑破她不是桃幺的事实。 桃家主逼问:「所以,你是谁?」 桃夭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并不妨碍桃家主做出自己的判断,何况,他本来就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 只见他抬眸望桃夭身后看:「昔日小幺儿时常悄悄出入禁地,但她每回都去藏禁物的地方,却从未往这里来过,因为这里除了有几只没用的狐妖,便只有——」 桃家主略顿,疑惑的神色已经变作了然:「桃仙尊是为关在下面的大妖而来。」 「……」 是不是四肢不够发达的人,脑袋都比较聪明?以桃家主的聪明劲,穿成宫斗妃,至少能活过两集。 「为什么是为大妖而来呢?」桃家主半歪着脑袋,仿佛很不解似的。 装腔作势! 这厮微微眯起眼睛,得意地说出了答案:「真正的小幺儿已经被离娘一箭射死,可你却和小幺儿长得一模一样,其间的理由,约莫只有一个。」 罢了,事已至此,她也不必胡编乱造什么天方夜谭的理由,去欺骗一个根本不可能欺骗成功的人。 洞悉真相的桃家主目光穿过陷阱,直指桃夭:「本家主是该叫你大妖,还是叫你桃仙尊?」 桃夭举目,往甬道的尽头,陆离怎么还不来?不过是埋一具死尸,又不是办一场丧葬,何至于耽搁了这么久? 「算了,还是称你一声桃仙尊好了,毕竟,你确实从昆仑来。」得不到回答的桃家主不甚在意地晃晃脑袋,做下了决定,「看来,人间传闻昆仑或许和妖有勾结,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否则你一只妖,怎么可能蒙蔽昆仑仙者的耳目,留在山中许久?」 事已至此,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掌控。这会儿若是陆离赶来,他的剑是为救她而横,还是为杀她而刺? 毕竟,陆离也是人间修者,坚信天道之下,遇妖则杀。 今夜,她到底能不能活着走出桃家禁地,得靠她自己了吗? 桃夭的沉重,令桃家主缓缓弯起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嘴角:「本家主猜,桃仙尊一定在想,为何本家主知道你是妖,却还没有转身?」 她没有这么想,但她不介意继续听桃家主唠叨。 有些身居高位人,因为弱的真实,便格外在意旁人的肯定,譬如靠阴狠算计成为桃家家主的眼前人,便是此一类人的典型。 他想要尽情表现自己的强悍,便由他去,她能多两刻喘息的时间,亦是好的。 且不是有一种说法吗?反派多死于话多。希望这一条定律,在祁夜大陆也能通用。 桃夭的沉默,让桃家主越发地得意和舒坦,他用一种甚是轻缓,仿佛逗弄一只猫的慵懒语调,缓缓地自问自答:「本家主不想转身,是因为本家主不想将你是妖的事实,在你活着以前广而告之。 虽然于众目睽睽之下戳破桃仙尊的真面目,亦是一种能致仙尊于死地的办法。 但,不够直接。 谁叫桃家共有七个老不死呢? 若本家主说破你的身份,那么你的生死便不能直接握在本家主手里,说不得还会因为顾及昆仑,留你多活几日,这般结果,不是本家主想要看见的。」 说这话的时候,桃家主已经祭出法器:「你从昆仑来,又是一只妖,若本家主能凭一己之力结果你,那这偌大的功劳就是本家主一人的。 届时,不论是看不上本家主的桃家老不死们,还是人间的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修仙世家,又或者是出尘脱俗的昆仑仙境,都会对本家主刮目相看。 待到那时,本家主之名,将不止响于桃家,不止响于即墨,甚至不止响于人间!」 这厮……好大的野心! 明明只是一个年纪颇大修为却浅薄的无用之辈,却敢于肖想成为三界响当当的人物,何其可笑! 然,虽然可笑,灭她,却足以。 桃夭因此悄无声息地后退半步,这无意识地一退,立刻叫她知道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因为桃家主一直隐而不发,是因为他不确定桃夭实力如何。 可她退了。 这一退,等于她亲口告诉桃家主,她很弱,可以被轻易斩杀。 果然,发现这一事实的桃家主,立刻撤了封住她前路和后路的陷阱,桃家主微抿嘴角,朝她高高举起法器。 一瞬间,甬道内杀意肆意。 被锁定的桃夭,脑子飞速地运转,她问自己,要不要往回跑,去寻梵音救命?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同类。 「哈哈哈……」高举法器的桃家主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朝不得动弹的桃夭逼近,「皆说蠢笨是妖族的天性,不成想桃仙尊与众不同,竟然难得的有些聪明。本家主终于知道,桃仙尊为何要来这里?你是为了解救被关在地下的那只大妖而来,对吗?」 她是,但她不能承认,因为陆离随时会来。 桃家主怜悯叹气:「可惜,桃仙尊虽有些聪明,但聪明地很枉然,被你给予厚望的那只大妖,并不想被你解救。」 不想? 桃家主的话约莫为真,否则,被锁在桃家近乎一千年的他,不该如此平静。 他明明经历了妖族的覆灭,看见了妖族被人折磨,甚至于他自己都只能长久地不见天日,可他依旧平静如斯,除了不想,又能因为什么? 若弄不清楚梵音的真实心思,他怕不会成为自己的助力,帮她诛尽桃家。 桃夭暗自嗤笑自己,如此危机时刻,她还有心思想以后,且看桃家主已经挥起法器,杀意奔腾。 「桃仙尊,妖族注定要覆灭于三界,你又何必执迷不悟?让本家主亲手结束你的奢望,提前送妖族一程——」 说罢,杀招至。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三章 月黑杀人夜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你死我活 桃家主的杀招,出得狠,朝桃夭来的过程里,将甬道内的山壁一并削下大半块。巨大的碎石砸到地上,几乎有一种能毁天灭地的巨大威力。 立在甬道里的桃夭,在杀招逼近的瞬间开始躲闪。 本以为她绝对躲不过的致命一击,她却躲过了,且并没有超乎寻常的困难。 对此,她表示了极大的诧异,不仅她诧异,桃家主也分外诧异,甚至因为诧异而陷入了暴怒的情绪。 紧接着,便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桃夭被桃家主密集的杀招逼得抱头鼠窜,只极端的功夫,她便满身狼狈。 手臂,腿,后背,甚至于脸颊上,都多了很多道伤口,伤口不深,但非常地痛。 拼命的躲藏,已经耗费掉她太多的力气,她半靠在纵横交错的甬道里喘气,而要截杀她的桃家主却一脸淡定,丝毫不显疲累。 这样高频率的虐杀,桃夭挨不住第二回。 桃家主也很确定这一点,所以他好心情地劝说桃夭:「桃仙尊,你已经力气全无,躲藏不过是让你多苟延残喘片刻,没有意义。」 谁说没有? 活着本身就可以拆成亿万个片刻。 桃家主一边捋着稍显凌乱的衣袖,一边朝无力躲藏的桃夭走来:「桃仙尊,本家主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对虐杀妖这样的事没有兴趣,只要桃仙尊乖乖让本家主杀,本家主保证对你一击必杀,让你少受折磨。」 她不想死。 上仙说过,等他送完合欢,便来接她回昆仑,她想和上仙同回昆仑。 可是,她怎么样才能不死? 身后是冷硬的石壁,便她有凿穿石壁的本事,也跑不过杀意凌然的桃家主,而身前的活路,已被他尽数封死。 眼看她是要死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桃家主一个飞身落到她身前,快到了超过桃夭的想象,而她根本不可能避过。 锋利如刀的绝杀就在她眼前,她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她的头颅就要被桃家主斩断,然,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突然拦住了桃家主的绝杀。 一个低沉而虚弱的嗓子,在她耳朵里低吟:「没用的东西!」 是在骂桃家主吗? 不,是在骂她! 「亦非?」 「哼。」 和鬼妖结契的时候,破书就告诉过她,鬼妖生而强悍,竟然是真,因为伤重不愈的他,居然能挡住桃家主的致命截杀,可见其本事不虚。 亦非的本事何止是不虚?他和桃家主的对峙,居然逼得桃家主的杀招怎么都落不下来。不仅如此,桃家主甚至被反逼到双手紧握法器,才能勉强和鬼妖抗衡。 桃夭甚至觉得,若再有片刻,说不得桃家主便要被鬼妖反杀。 就在这时,迟迟不来接她的陆离到了。 甬道另一头,陆离抽出长剑,面色骇然地冲向桃夭:「桃师姐——」 陆离是来救她的! 弹指之间,桃夭有了决断,她对亦非言:「亦非,收力。」 「你想死?」 不,恰恰相反,她想活。 「我命令你,立刻收力!」 耳朵里低沉的嗓音冷笑:「随你。」 亦非力一收,桃家主的杀招便再无阻拦,如同利剑般锋利的法器,瞬间扎到她胸前,然,已被亦非泄走太多力的桃家主,居然成了一根银枪蜡头,看似锋利的法器,在抵住她胸口的刹那,便停住了。 桃夭勾起嘴唇,朝离自己极近的桃家主露出一个狡诈的狠笑,然后,她伸手,将桃家主的法器狠狠扎进了自己的皮膏。 鲜血喷涌时,紧握法器的桃家主错愕到极致:「你——」 他或许要说什么,但桃夭不会给他机会说,因为陆离离她只剩下三两步。 桃夭扯开喉咙,用生平最大的气力惨叫:「啊——」 一息后,陆离的长剑刺穿了桃家主的胸腹,陆离滴血的长剑,停在她衣衫前半寸。桃家主临死前一刻,眼底只有震惊。 桃夭垂眸,以陆离看不见的角度,朝一息尚存的桃家主勾起得胜的微笑,无声地骂出:「蠢货!」 「……」重伤的桃家主因而怒目圆睁,这垂死的一怒,提早断送了自己最后一口苟延残喘的气。 死不瞑目的桃家主歪着脖子,松开手,瘫到了地上。 陆离一脚踩上桃家主的尸体,跃到桃夭跟前,焦急叫竟乎错乱地问:「桃——桃师姐,你没——没——」 桃夭伸出带血的手,无声地揪住陆离的前襟,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地坠落:「陆师弟,我怕,我好怕……」 她的崩溃和可怜,吓得陆离面色惨白,急忙伸手掐住桃夭的手腕,他掐了许多次,都不能掐准桃夭的脉搏,满头大汗的陆离一遍遍地怒骂自己:「蠢货,蠢货,蠢货——」 她其实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平复一下。 但她没有时间。 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仅仅是为了送桃家主去见阎王爷。 桃夭开始颤抖,越颤越抖,然后,她骤然间失立,蹭着山壁,瘫到了地上。她缓缓仰起布满泪水的脸,战栗地问陆离:「陆师弟,我会死吗?」 「不,不会——」陆离死命摇头,几乎要将头摇断了般,他急忙蹲下,搭住桃夭的手腕,「桃师姐,就算我死,也不会让师姐死,我发誓!」 桃夭闭了闭眼。 不枉她拿命去搏。 九死一生这四个字,自她穿越至今,不知说了多少遍,但,像今天这样逼近死亡,这种几乎就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体验,远比过去发生过的那些,清晰和刻骨很多倍。. 这是她生命里的一场,不会立刻过去的噩梦。 也因为这场噩梦,她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聪明绝血流得不少,但当不至于伤得很重吧? 难道说,她关于生物知识的储备有偏差? 桃夭身体骤然一冷, 「桃师姐,你不会死!」陆离正色,「我说过,便是我死了,你也不会死!」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把自己送去地府给桃家主陪葬了呢。 「陆师弟,你身上可有药?」 「有是有,但那些个药不能拿给师姐用,至少要等我用灵力给师姐疗伤过后,才行。」 「不用麻烦。」 陆离扭头:「桃——」 桃夭抬手,将食指点住自己的唇:「嘘,小陆儿,我现在很虚弱,没力气和你吵,所以麻烦你一边跑,一边乖乖听我说话,好吗?」 「……嗯。」 若只有小师弟一个人死了,许还闹不出多大的风浪,虽说他是即墨城主的小儿子,但儿子就是儿子,属于死了还能再生的那种。 城主便是会闹,也会碍于桃家之势,有所考量,不至于真闹到鱼死网破。 但桃家主便不同了。 修为寻常却能力排众议登上家主的这一位新家主,本事并不大,他能坐稳家主之位的唯一理由,是得桃族长看中。便他不是桃家主看中的人,凭借他家主的地位,也不是桃夭和陆离能够随便打杀的人。 比起治伤,脱罪才是刻不容缓的一件事,毕竟,伤不会立刻弄死她,但若她成了杀桃家主的人,那桃家人说不定会立刻弄死她。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四章 你死我活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风雨欲来 基于她是昆仑弟子,还拜在了景之上仙门下,桃家人便是立时怀疑她,也不会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和她正面开撕。 距离她坐实杀人的事实,尚有一点时间。 她的首要任务,是将这一点时间,变作两点,所以,她首先要想办法混淆视听。 「小陆儿,一会儿回了陶然居,你直接把我送到大哥那里,然后你便悄悄潜到小弟子们的住处。」 「好。」 她话没说完,陆离便急不可耐地答应了,可见她这伤,伤得还是很有价值的。 「你去偷几件衣裳,然后拿去小狐妖的房里烧了,记住,别烧得太干净,至少能叫桃家人判断,这些衣裳是谁的。」 「好。」 有人失踪,第一要务是展开地毯式搜索,禁地甬道山壁上的痕迹,很容易会被看出是桃家主留下的。 她让陆离把桃家主烧在了小狐妖的房里,等桃家人搜到那里,首先会认为,那具尸体是桃家主的。 可对于桃家小弟子而言,那该是即墨城主儿子的尸身。 桃夭要陆离留下证据,便是想将桃家人的视线引到小弟子们的身上,以此为凭,桃家一定会好好盘问他们,而盘问是要花费时间。 「小陆儿,你等办完上面的事,便再潜回小弟们房里,把桃十七绑上,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即墨城主府门口。」 「诶?」 陆离满脸不解,桃夭倒是不介意详细解释,但她委实没力气。 「送人的时候,别忘了同时送一封信,信上写小师弟死了,十七是凶手。」 「好。」 陆离对桃家小师弟的死抱有歉意,而惩治杀人凶手,算是对死者和死者亲属的一种告慰,陆离不会拒绝。 可十七虽然是杀小师弟的凶手,但他还活着,一旦即墨城主盘问,为了脱罪,以十七的本事,指不定信口雌黄出怎样一番天方夜谭来。. 但不管他怎么扯,凶手都在桃家。 桃家固然强,但不至于叫一城之主不敢质问,小师弟若真是城主最心爱的儿子,那么作为父亲,他必定会来桃家,为枉死的儿子讨一个公道。 和人掰扯,亦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 从这一刻起,她和桃家之间,谁掌握更多的时间,谁也把握着更多的胜算。 「陆师弟,桃家主突然没了踪影,桃家人必定要找,待他们发现他的尸身,那么偌大的桃家将倾巢而出,寻找杀人凶手。陆师弟,虽你我来自昆仑,可昆仑没有资格斩杀一个修仙世家的家主。」 陆离皱眉,反驳:「桃师姐,是他先要杀你的!」 「谁能来证明?」 「……」 「陆师弟,你来桃家多日,桃家人是个什么德行,你心里有数,若叫桃家人发现我们是杀桃家主的真凶,哪怕我们是昆仑弟子,也无用。 你别忘了,我几乎没有修为,你只是金丹后期,可桃家有数个元婴期高手。等他们为桃家主杀了我们,再去和昆仑说,是我们挑衅在先,杀人在后,桃家人是不得已出手,你又能如何? 毕竟,那时的我们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 陆离无言,夜色里,他面色沉重。 「所以,我没有时间来慢慢疗伤,需要一种药,能让我吃下去以后,能在短时间内行动如常的药。」 「——」陆离惊,他的目光里,既有不敢置信,也有害怕和恐惧,「桃——」 「我知道。」桃夭掐断了陆离。 因为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也知道,这种提前耗费精力的药,一旦服用,将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有的选,她不会犯傻。 但她没得选。 她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自伤求得一线生机,要么不自伤死在桃家。 「小陆儿,我答应你,等离开桃家,十年,二十年,哪怕五十年,只要是能利于我恢复的事,你说,我照做,绝无二话。」 许久,陆离含着泪花,痛苦地别过头,背着桃夭,沉默地穿梭在夜色。 她知道,如果有的选,陆离不会点这个头,但他没有。 直到陆离悄悄把她背进陶然居,他也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他只是竭尽全力地忍着啜泣声。待他把桃夭送进桃家大哥卧房时,他悄悄将一颗丹药塞到桃夭手里:「吃下后,半个时辰见效,但十年内,每到夜间,肌骨都会痛如火炙。」 桃夭笑笑,将丹药揣进了衣袖。 区区火炙算什么? 她都习惯被凰女烧了,本来还担心以后没得烧有所缺憾,这不刚巧补上了吗? 陆离走了,走前郑重承诺,无论如何,会将她交托的事情,办妥。对此,桃夭毫不怀疑。 没过多久,外面刮起了大风,风吹得窗轱辘咚咚地响。 半靠在卧榻上的桃家大哥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的桃夭,不带关心却满是戒备地问:「你怎么了?」 进门前,托陆离的福,至少她凌乱的衣服和身上的血色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乍一眼看上去,没那么直白地惨。 但内里,真不乐观。 为了弄死桃家主,她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八,不能说这一桩买卖有多合算。 桃夭缓缓抬眸,目光和桃家大哥探究的目光相撞,她清楚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斟酌。想来是看她太惨,他担心之前做下的买卖要亏,正寻思要不要毁约。 「桃家主死了。」 桃家大哥猛地弹起,正了正背:「什么?!」 「我不想说第二遍。」 「……」桃家主的死讯没有让桃家大哥欣喜若狂,他仔细打量着桃夭,似乎在衡量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她看起来究竟有多虚弱,才能叫一个病秧子怀疑她? 「他是不是真死了,你很快会知道。」 「为什么?」 她真得很痛,痛到只想闭上眼睛稍稍休息一下,奈何遇到的人不是蠢,就是傻。桃夭无奈感叹,为了妖族的崛起,她实在付出良多,这笔账她必须好好记着,等回头全和梵音讨过来。 「一家之主莫名其妙没了踪影,你说桃家要不要乱?要不要找?消息是不是真,自有桃家人会来验证。」 说罢,桃夭将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 桃家大哥听了这话,才又半靠回床头,他缓缓地咧开嘴,一边笑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阿爹当他是亲兄弟,哪怕族里的人从来看不上他,阿爹还是愿意护着他,帮着他。 我们也当他是个老实人,总是大伯大伯地叫着,却不想,会是他带着族里的长老杀进陶然居,害死了阿爹。 阿爹一死,他成了新任家主,还假模假样地对我们说,愿意娶阿娘为妻,代替阿爹照顾我们,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居然还有这一茬? 好吧,这一家子果真笨得一脉相承。 但凡桃夫人愿意忍辱负重,说不得要不了几年,便可以虐得杀人凶手惨无忍睹,还能借助凶手的能力,扶两个蠢儿子上位,这种送上门的爽文剧情,居然不要?! 她很不想对死者不敬,但桃夫人死得当真是…… 可叹桃家大哥还在讴歌:「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啊——」 桃夭勾唇,缓缓开口:「桃大郎,虽桃家主死了,但还有更多的桃家人活着,你是不是高兴地太早了?」 「……」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桃家大哥目光一凛:「什么?」 「交易之所以称之为交易,在于交易的双方各有付出。我已经为你杀了桃家主,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做些什么了?」 「你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 桃家主的死,亦或者是桃家小师弟的死,哪怕她让陆离做出无数障眼法,也遮不住桃家人的耳目。 因为最有可能杀他们的人,只可能是她和陆离,两个突然造访桃家的人。 可可能还不足以叫桃家人挥刀,因为他们从昆仑来,因为上仙随时会来接她回昆仑,所以,桃家人要么不会轻易动手,要么就是一击必胜,甚至于秒杀他们。 形势走到这里,距离分出胜负已不远。 「明日桃夫人送葬,桃七或者谁一定会来送桃夫人,他也必定会来问一问我和陆离在陶然居住得如何?你只管告诉桃家人,我和陆离不是在灵堂守灵,便是在你塌前侍疾,从未离开陶然居半步。」 「好。」 她之所以来桃家,一则是被桃家二哥逼迫,不得不来,二是因为山主拿她的命威胁,逼得她不得不来偷桃家的妖丹。 说来也奇怪,说要时刻监督她的山主,居然一次也没出来监督她,否则她定要好好哭诉自己的劳苦功高。 不过,山主不催,不代表这个事她不办了。 身为一只妖,若不想有一天被人修声讨,除了倚靠自己的力量,便是倚靠同族的力量,可现如今的妖族,太弱了。 想要从根本上改变妖族的处境,唯有寄希望于妖丹。 所以,桃家的妖丹,她势在必得。 「听闻你的妹妹桃幺曾时常出入禁地?」 桃家大哥眼神一变,不答却反问:「嗯?」 禁地有结界,禁地内的假山下又贴满无数的隔绝符,这便说明,连陆离都看不透的结界护得不是假山里的东西。 「桃家的禁物,该不止一颗吧?」 半躺的桃家大哥又一次猛地弹起,挺直后背,他瞪着桃夭,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要拿走桃家的禁物?」 「嗯。」 「不行!」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五章 风雨欲来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投石问路 不行? 这个回答意外叫桃夭生出了些许的好奇,她还以为对桃大郎来说,只要桃家人能死绝,其他的统统不重要呢。 然,只听他又说:「那是桃家的东西!」 瞧她,还以为桃大郎舍不得禁物,是因为担心禁物落在她一只妖的手里,可能祸害人间?却不想,他说不的唯一理由是,禁物属于桃家。 也是,哪怕桃家人死绝了,他和桃家二哥不还活着吗? 桃夭嗤笑地反问:「桃大郎,你凭什么不给?」 「我——」桃家大哥不能答,但不妨碍他一脸的不甘心。 桃夭脸上的嘲讽越盛:「你是有一身旁人不及的修为?还有是一颗聪明绝话,她只看桃家大哥。 听懂桃夭潜台词的桃家大哥终于开口:「二弟,虽陶然居落魄了,阿娘的白事可以简办,但简办不意味着疏漏。 我身子不好,小幺儿怕是得继续留在房里照顾我,辛苦二弟仔细些,再去看看可还有什么疏漏的?」 桃家二哥一边朝桃家大哥点头,一边对桃夭言:「小幺儿,为了阿兄,你可务必和陆仙尊好好求一求,听到没?」 「嗯。」 待桃家二哥一走,桃家大哥的脸便沉了下来:「是明天?」 「嗯。」 「我若不告诉你禁地里的关窍,是不是就不能活着离开即墨?」 「嗯。」 片刻后,桃家大哥说:「好,我告诉你。」 次日天未亮,他们便开始忙碌。 即墨城的天气不仅没有转好,还越发地差,不仅大风没有停,还下起了大雨。 桃夫人的棺材停在中,面上盖了一层防水的白布,大雨砸在棺材板上,噼里啪啦地,声势骇人。 一身丧服的桃家二郎不顾大雨,趴在棺材盖,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痛骂天道不公,害得桃夫人年纪轻轻便离开人世。 正此时,穿素服的桃七长老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带着几十个腰间系着白腰带,佩剑加身的桃家弟子,穿过大风大雨,走进陶然居。 他行到廊下,对桃夭浅浅躬身:「拜见桃仙尊。」 此时陶然居的四人,立在廊下的桃夭,陆离,桃家大哥,以及立在雨里的桃家二哥,无一人脸色好看。 只桃夭和桃家大哥是病的,陆离和桃家二哥是累得。 桃夭略略抬手:「七长老客气。」 桃七越发地客气:「族长要我好好照拂两位仙尊,我却因为琐事缠身,不得空来问仙尊好,实在是怠慢地很。」 说罢,桃七抬眸,眼神落在桃夭异乎寻常的苍白面色上。 她倒是想着涂些胭脂来遮掩,奈何院中有一个中二的桃二哥,今日又是桃夫人下葬,若她真浓妆艳抹,指不定桃二哥又能说出什么杀人诛心的话来。 没想到她想省事,事儿却不肯省。 「我瞧两位仙尊的气色似乎都很差?可是没睡好?」 这厮真是关心他们睡没睡好吗?这厮是想以此为试探,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所以他虽是问得桃夭,目光却时不时地擦过一旁的桃家大哥。 桃夭叹,没有回答,却是摇了摇头。 这时,被桃七寄予厚望的桃家大哥,扶着廊柱,勉励朝陆离躬身,而后,他气息微弱却字句清楚地说道:「此番全有赖陆仙尊救命,若非陆仙尊日夜不离地守着我,我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喘气? 待今日我家阿娘下了葬,请陆仙尊务必留在陶然居好生养一养,可莫要因为我和桃家事,累得伤了根基。」 陆离摇摇头:「桃道友无需客气。」 桃夭接过陆离的话,补道:「陆师弟,此番确是桃家怠慢你。然,身为人子,阿娘亡故,我哪里敢离开灵堂半步?待将来回了昆仑,我定然想法子补偿陆师弟。」 陆离还待摆手,却听见桃家大哥点点头:「理应如此。」 试探不出任何破绽的桃七,不着痕迹地蹙起眉目。 桃夭抬眼,目光落在桃七身后,面色不善的数十人。 这些人虽穿着桃家的弟子服,模样也长的没什么与众不同,但桃夭确信,这些人多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们身上的杀伐气,重得连大雨都不能削弱半分。 「敢问七长老,这些桃家子弟莫不都是,来给本尊的阿娘送行的?」 桃七颔首:「陶然居的事,是桃家理亏,如今桃夫人宾天,桃家怎么能叫桃夫人走得凄凄惨惨?」 人活着没当一回事,死了却来假惺惺,可真够有意思的。只不知这些全副武装的桃家弟子,到底是来送行的,还是来杀人的? 桃七既带了人来,想来是赶不走的,但不赶一赶,又怎么知道赶不走呢? 「七长老,桃家愿意出人送阿娘,本尊欣慰地很,只是阿娘生前便不好热闹,死后更没必要打搅她清净。 但七长老的一番心意,本尊还是欣赏地很。不如这样,留下一两个做代表,随我们同去,如何?」 「不行。」桃七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说完又客客气气地给出了解释,「桃仙尊,是这样的,这几日两位仙尊一直待在陶然居,怕还不知桃家出了三桩意外。」 桃夭假作惊诧:「诶?」 桃七长叹,面色悲痛,目光却灼灼地落在桃夭脸上,和她的眼睛对视:「昨夜突有三个桃家小子弟没了踪影,今早问遍了人,却是谁也没瞧见。」 三个桃家小弟子?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六章 投石问路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即墨城主 桃家主才死,便又成了桃家小弟子,难怪他会死不瞑目。 对于桃七的审视,桃夭随意一笑,安慰道:「七长老怕是杞人忧天了,只一晚上瞧不见人,算什么没了踪影?多是三个小弟子淘气,偷偷躲在哪里玩耍呢。」 「这是不可能的。」桃七摇摇头,「桃家有规矩,但凡子弟要去哪里,皆须有所交代,否则,便是犯了规矩。 桃仙尊原是家主的女儿,故而对家里的规矩不甚清楚,但旁的人若有敢随便犯规矩的,皆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是以,他们一定是失踪了。」 「哦。」 桃夭的一个清清浅浅的「哦」,叫桃七眉目间的皱意加深,他说了许多,本是指望桃夭多说多错,可桃夭却不想说,他便有些自讨没趣。 然,桃七就是桃七,情商确是桃家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见桃夭不接话,便自己接过自己的话头,往下说:「若只是三个小弟子失了踪,倒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族长是担忧,抓了小弟子的恐是偷盗禁物的贼人,才差我带些人过来。这一则是给桃夫人尽孝,二则也能保护两位仙尊的安全。」 果真如她所料,这些人来了,便没打算走。 桃七见桃夭不松口,便可怜兮兮地摇摇头,难掩愁绪道:「也不知道近来桃家是怎么了,先有失了禁物一事,如今又平白不见了三个小弟子,难保不是多事之秋。」 一族之长老都哭了,她还能如何? 桃夭笑笑,伸手轻拍桃七肩膀,已示安慰:「七长老莫要太担忧,贼人便是再大胆,这里终归是桃家。」 「桃仙尊说得是。」 人既赶不走,她也不必白费心思去赶,反正关于今天可能出现的变故,她早已算了又算,桃七的出现,还不至于叫她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此行有桃七作陪,更好也说不定。 天空的雨越渐转大,有转为暴雨的趋势,桃夭稍稍朝桃七欠身:「七长老,事不宜迟,本尊急着送阿娘入土。既族长有心,本尊也没理由拒绝,这便劳烦七长老和诸位桃家师兄师弟们,陪本尊同送阿娘。」 「是,桃仙尊。」桃家弟子齐齐躬身,姿态端得恭敬。 一行人因此出发了。 桃家大哥坐在灵宠小白身上,手里抱着桃夫人的灵位,桃家二哥撑着黑色的大伞,为桃夫人挡雨。 而桃夭和陆离,一左一右,扶着桃夫人的棺木。 至于抬棺的苦力活,自然是交给桃家的弟子们。 而桃七,始终站在桃夭身边。 「桃仙尊,按照规矩,待送完了葬,该吃一桌豆腐席,我已经按照族长的吩咐,叫桃家下人备席面。」 豆腐席桃夭是知道的,可桃家居然会为桃夫人摆席,却是有些意外。只怕这席不是好席,而是鸿门宴。 「桃仙尊放心,虽说是豆腐席,但席面备得都是仙尊昔日爱吃的东西。」 这么说,她就明白了。 桃家在怀疑她,鸿门宴的目的,就是为了当众揭穿她。 「好。」桃夭爽快地点点头,「有劳桃族长和七长老挂心。」 桃夭的应承,让桃七露出丁点笑容:「桃仙尊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挂心不挂心的。」 大雨,当真变作了暴雨,因为过于滂沱,以至于叫他们看不清前路。 桃夭蹙起眉,忧心忡忡地对桃七说:「这雨怎么越发地大了?若桃家的坟地太远,这可就糟糕了。」 桃七笑笑,指着不远处的湖边:「桃家墓地在湖的另一边,桃家在湖上备下大船,待上了船,便好了。」 果然,湖旁停着一艘挂满白皤的大船,白皤被雨水淋得贴紧桅杆。一到岸边,桃家弟子们便迅速将棺木抬上船。 待一行人皆上到船,掌舵的人命人收起锚,船借着顺风,飞速离岸,入了水。 桃家备下的船不小,棺木停在中央,桃家几十弟子立在雨里,绕着棺材,围成了一圈。桃家二哥扶着虚弱的桃家大哥,靠在离棺材最近的位置。 而桃夭和陆离,立在棺材另一侧。 这会儿,桃七长老没再跟着桃夭,而是立在掌舵者身边。 昨夜,她曾和桃家大哥商量过今日的逃生计划。 对逃跑这桩事来说,时机最重要。 若一心为逃,去送葬的路上更好,因为桃家人不会想到,身为人子的桃家二兄弟居然为了活命,不管老娘的尸身。 但,桃家大哥不肯,他坚持要先送桃夫人入土。 送完桃夫人再跑,也不是不行,按照按照桃夭的预计,桃家主的失踪,一定会引得桃家人对他们的怀疑。 未免有失,桃家人必定会开始严密监控他们,所以,今日桃夫人入土,桃家定会差人跟着他们。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桃家不仅派了桃七,还另派了数十个人。且这几十个人,自出陶然居,便没有说过一句话,每个人都沉着一张脸,看着十分不好相与。 「陆师弟,你可看得出,他们修为如何?」 陆离神色肃目,轻声回答:「不是心动后期,就是金丹初期。」 换句话说,这些人是桃家精心挑选的,修为既没有强大到能够压制陆离,却也不至于低到全拦不住陆离。 光一个桃七,就够他们喝一壶,何况是面对这么许多人?加之此间的四人,除却一个能打的陆离,剩下三个,一个比一个没本事。 桃家人还真够看得起他们的。 陆离忧心忡忡,小心轻问:「桃师姐,怎么办?」 桃夭笑笑,答:「先办正事。」 而后,桃夭闭上了眼睛。 桃家的大宅建在湖中央,桃家的祖坟却在大湖一侧的小山北。等桃夫人入了土,时间已经逼近午时。 往回去的路上,桃七凑到桃夭身侧:「桃仙尊,眼看风雨越来越大,咱们回去时不如御剑飞行,如何?」 桃夭眯眼,想要透过雨帘,去看看岸边,可曾等着什么人? 等不到回答的桃七催:「桃仙尊,你意下如何?」 「当真对不住,七长老,本尊还不曾学会御剑。」 桃七笑笑,善解人意道:「若仙尊不介意,可和我同乘一剑。」 那怎么行? 若真是飞回去的,桃家二兄弟还怎么跑?今日的戏,还怎么唱? 桃七却是不再问桃夭,而是主动指挥一个弟子,去转告船夫,把空船开回桃家小岛。而后,他便祭出长剑,邀桃夭先上。 眼看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时,桃家大哥骤然跌在虎背,正要上剑的桃夭急忙转了个身,冲过去看桃家大哥。 待到了桃家大哥身前,她一把揪住白虎的耳朵,开始怒骂。陆离一左一右,开始查看桃家大哥身体。 半刻钟过去了。 桃七皱着眉头要来说话,却见那去传话的桃家弟子一边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一边急声高喊:「七长老,出事了——」 桃七顿步,本就不善的目光越发地不善,他衣袖一挥,便叫快要冲到身前的桃家弟子跌了一个狗吃屎。 「仙尊跟前,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 桃七的训言未曾结束,瓢泼大雨中,一身穿紫衣,头戴黄金冠的中年男子,被一众长相各有千秋的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待走得近了,桃夭才将那一众长相奇特的人看了个清楚。 重要的不是这些人的长相,重要的是他们手里各自提着法器,显然,即墨城主是有备而来。 有备才好。 桃七嘴角一勾,堆着亲善的笑意,迎接了上去:「城主大人,今日大雨磅礴,你不在城主府里躲懒,怎么跑桃家来了?」 城主没有笑:「七长老不也没在岛上躲懒吗?」 「……」一句反问,杀得桃七骤然语塞。 城主随意瞟了瞟四周,而后说:「七长老,贱内重病,心里挂念孩子,为了叫贱内尽快好起来,本城主特意来接孩子归家。」 桃七立刻扬起一个忧心的表情:「夫人没大碍吧?」 「不大好。」 「桃家有不错的药师,我让他们走一趟城主,好好替夫人看一看。」 城主冷笑,摇了摇头:「七长老,虽桃家的药师好,但城主府里养得几个也不差,七长老只替药师,却不说我儿,难道是我儿出了什么事不成?」 「怎么可能?!」桃夭即刻否认,「城主,你知道的,桃家重规矩,就算城主要带走儿子,总是要问一问族长的。」 「好啊,那就去问。」说罢,城主霸气地指了指身后,「未免上不去岛,本城主今日带足了客座。」 桃七面色如晦。 聪明如他,自是明白城主不是突然造反,而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带了许多人修同来。城主是做好了一旦出事,便要大闹一场的准备。 想必城主,桃家反而被动地很。 正当桃七进退两难时,桃夭走了过去:「七长老。」 桃七抬眸看桃夭,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怀疑,看到了他知道她知道他在怀疑,但她和他的暗潮汹涌,城主不知。 且比起她,城主成了桃七首先要解决的危机。 桃夭朝即墨城主拱手:「城主有礼。」 城主目不斜视,懒懒抬手,算作回礼。 是个傲气的人。 「城主大人,本尊从昆仑来。」这话一出,城主才将眼神落在桃夭身上,「本尊原是桃家人,此番归家是为奔丧。」 城主这才抬手回了一礼:「桃仙尊节哀。」 「城主,身为桃家人,本尊想问桃家说两句话。城主既曾将令公子送来桃家,必是因为对桃家信任有加。既如此,还望城主莫要太着急,待去了岛上,和桃族长说明原委,想来桃家不会为难城主。」 城主略略勾唇:「桃仙尊说得是。」 而后,城主伸出右手:「七长老,请吧——」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七章 即墨城主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她把船底捅了个洞 即墨城主已如此迫不及待,桃七又能如何?他只能一边踩上长剑,一边慎之又慎地吩咐那几十个桃家弟子,好好护送桃夭回陶然居。 不多时,桃七便被城主带来的人,簇拥着消失在大风大雨里。 桃走,桃夭坚持坐船回去,桃家弟子们不肯,桃夭便耍赖不走,两厢僵持不下,桃夭笑笑,拽着陆离走到一边,望天望地望水,就是不挪腿。 桃家弟子们的脸越来越黑,桃夭的衣裳也越来越湿,陆离默默掏出一张符,递给桃夭:「防水符。」 防水符一上身,周身像是穿了一层透明的雨衣,委实神奇。 「陆师弟,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才拿出来?」 陆离一脸肉痛,眼神落在桃夭衣袖,眼看是想要要回去:「这可是三师兄的符,我手里统共只有一张。」 桃夭急忙拢袖子:「给了我就是我的!」 「……」陆离叹。 虽说陆离是真舍不得,但只一张堪比雨衣的符纸,能有多宝贝?桃夭不由地撇撇嘴,骂了一句:「小气。」 陆离听了立刻跳脚:「桃师姐,三师兄的符咒,那是寻常人能比得地吗?我告诉你,别说是暴雨,便落进水里,三师兄的符咒也不会失效!」 沙雕的运气果真是逆天,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桃夭暗自得意时,桃家弟子们挨不住,选择了妥协,一刻钟后,所有人乘坐大船,往大湖中心去。 然回程的路是逆风向,且湖面风大雨大,还起了风浪,眼看船自己走不动,桃家弟子们就商量,收了船帆,以灵力催动船只,快速往桃家去。 于是,大半弟子杵在船头,排成一队,驱动船只,留下几个,各自站在桃夭几人的前后左右,目不转睛。 他们盯得紧,桃夭便没办法了吗? 笑话! 桃夭眼珠子一转,抬起衣袖,假作咳嗽了两声。面色惨白的桃家大哥听到她的咳嗽声,骤然抽搐,犹如羊癫疯发作。 桃家二哥吓得手足无措,慌忙寻找陆离:「陆仙尊,你快来,我家阿兄又不好了——」 陆离要去,便桃家勾住衣袖:「别急,一会儿去看我家大哥时,他会给你个东西,你只管拿好,别叫人看见。」 陆离虽诧异,却没有多问:「好。」 待陆离搭上桃家大哥的脉搏,他演得越发地卖力,仿佛下一刻人便要不行了一般。桃家大哥痛得夸张,桃家二哥岂不是叫得更夸张? 一时间,盯死他们的桃家弟子们,心神都落到了桃家大哥的身上。 无人留意的桃夭半躬着身,蹙紧眉毛,摸上肚子,朝立在船舱门口的桃家弟子言:「不好意思,我好像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地很,想去舱内方便一下,劳驾让个路。」 桃家弟子只略略打量了桃夭两眼,随即错开身。桃夭感激一笑,走了进去。 船舱里没有人,她顺着台阶,一路往下,走到了舱底。 禁地里,她曾将头上的桃花枝给了小狐妖,为了挽头发,她只能随便拿桃幺的旧簪子替代。桃幺的簪子都不错,一看就是很值钱,有鉴于此,她往发间多插了两支,想着回头离开桃家,拿去当铺换点零碎银子。 到了舱底,她拔下头上最长最锋利的一根发簪,猛地朝舱底的木板戳了下去。 第一个洞,捅得颇费了些时间,但第二个,第三个就顺手许多,她用了一刻钟,在舱底戳了好几十个细小的洞。 洞的个数是不少,奈何太小,一滴水渗进来,要好大一会儿,照这个速度,哪怕船靠了岸,也未必会沉。 黔驴技穷时,她忽而想起桃家人在水下面养了好一群大体型的妖兽。 她凑在一个小洞口,开始骂妖。有生之年学过的肮脏词汇,在这一刻倾巢而出,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骂了小半刻钟,她累得差点口吐白沫。 然,船下没动静。 好家伙,桃家人没什么素养,养得妖兽倒是格外的有气量,被骂成这样,还当没事妖一般,真真妖妖忍者神龟。 这可如何是好? 水下没动静,上面却来了动静,那个放她进舱的小弟子,朝下面喊话:「桃仙尊,你好了没?」 难道会功亏于溃? 正这么想着,一庞然大物撞击船底,撞得桃夭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她一边龇牙咧嘴地爬起,一边无声地哈哈大笑。 紧接着,她听到了妖兽的回骂声。虽不如她用词丰富,但声量很大,很暴躁。 东风已来,好戏开场。 桃夭扶住墙壁,提着衣裙慌慌张张地冲了上去,一边冲还一边喊:「水下有东西,好吓人——」 寻桃夭的桃家子弟看她出现,松下一口气,他张开嘴,准备说什么,却被水下越撞越猛的响声,晃得站不住,他慌慌忙忙把住墙,问:「桃仙尊,这是怎么了?」 桃夭惊慌失色,惊恐大叫:「水里有东西,它们一直在撞船底。」 「怎么会?」 她才不管怎么会,她挂着惧怕的表情,跌跌撞撞地从桃家弟子身侧跑过:「我要上去,我要上去——」 待桃夭出了船舱,回到大雨里,桃家大哥已经恢复了平静,一侧,桃家二哥难掩忧心地搀扶着他的手臂。 陆离大步走向桃夭,等靠到她身侧,将一团油纸塞给了她。 桃夭返身,背着一众人,小心摊开油纸,仔细阅读了桃家大哥写在上面的话,等读完了,她才将油纸塞回衣袖。 「陆师弟,差不多了。」 「什么?」 「船将要翻。」 陆离猛地侧首,震惊地看着桃夭。 此刻,妖兽们已经在船底闹疯了,但因为今日风大雨大,大船一直是风雨飘摇,所以船底的撞击不容易被人察觉。 但再被妖兽们撞一会儿,可就两说了。 「小陆儿,一会儿你往船头走,等桃家弟子乱起来,你便跳进水里。」 「诶?」陆离因为过度震惊,已然说不出话。 桃夭勾起嘴角,嘲讽地问:「难道说,以陆师弟的本事,不足以应对水下的那些个妖兽?」 「没有。」 「陆师弟辛苦。」 说罢,桃夭便要往船尾走,陆离急忙伸手,拽住桃夭袖子:「桃师姐,你呢?」 「待你跳下水,我会假装跟着跳,到时候桃家弟子便会齐齐来拦住我,等他们一冲过来,小白才有机会叼着我家大哥二哥逃命去。」 「可——」 桃夭笑,伸手按住陆离紧拽住她衣袖的手:「放心吧,我很惜命的,再说,桃七不在,那些个桃家弟子不敢杀我。」 陆离只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师姐一切小心,我在岛上等师姐。」 「好。」 两人快速散开,一人往船头,一人往船尾。 监视他们的桃家弟子,面上浮起犹疑,一直等桃夭在船尾站定,他们还没动作,这时,船舱里的弟子冲了上来,他扯破喉咙高喊:「船底要破了,船底要被妖兽撞破了——」 伴随着他的惊恐尖叫,船只已经开始大幅度的摇摆,无数的妖兽聚在船底狂欢,驱动船只的桃家弟子们见此,立刻收了灵力,色骇然地追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妖兽像是疯了一样?」 无人能回答。 而船,要翻了。 一个伶俐的桃家弟子率先祭出长剑,一步塌上飞剑,而后对众人说:「快,快御剑飞行——」 话未说完,已经有两个反应快的飞上了半空。 然,便是飞上了空,却也不代表安全了,因为过大的风雨,让他们脚底的飞剑晃晃悠悠,稍不留神,许还是要落进水里。 虽有弟子上了天,但大半的桃家弟子还在船头,因为桃夭和陆离还在,奉命「护卫」他们的桃家弟子不敢动。 就在几个弟子努力朝桃夭靠近时,乖乖立在船头的陆离,一个纵身,跳进了水里, 场面瞬间乱套。 电光火石间,那些站在船头的桃家弟子想也不想,纷纷追着陆离也跳进了水。毕竟他们今天跟来的目的,便只有一个,看住她和陆离。 如今陆离下了水,他们怎么能不追? 陆离没了踪迹,还立在船面上的桃家弟子,便全冲着桃夭来,,而被盯紧的桃夭正抱着船尾的杆子,嗷嗷大叫。. 「我不会游水,不会御剑——啊——我不想死,救命——」 凄惨的叫声,不仅令船上的桃家弟子更快地往船尾靠近,连已经飞到半空的桃家弟子也朝桃夭飞了过来。 他们固然来得着急,可船只被妖兽撞得翻飞,他们自己都走得十分艰难,如何能在顷刻之间抵达桃夭身侧? 等得有些烦的桃夭,不由地去想,这些桃家弟子约莫是养尊处优太久了,否则何以想不起用上瞬移的手法? 不过,想不起总比想得起好。 所有人都往船尾靠的时候,缩在一角的桃家二兄弟便无人在意了。白虎嘴巴一张,咬住桃家二兄弟,猛地冲进了半空。 白虎之强悍,在带人逃跑的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当有人大喊「不好,是声东击西——」想要返身去追被白虎叼走的桃家二兄弟时,天空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妖兽之先天优势,尽在此刻。 桃夭勾起了唇,朝一众未必能看清她脸的白痴邪魅一笑,然后半仰着身体,垂直向后,直直落进水里。 「快,快去抓桃夭——」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八章 她把船底捅了个洞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老乡情 船上人大喊的时候,桃夭已经跌进水里。大水汹涌地朝她袭来,然,那些水在触及她的一瞬间,当真被什么东西给反弹了。 难怪陆离要舍不得这么一张防水符。 这是防水符吗?这简直是避水珠! 符咒的多变和强大,在这一次桃家之行中,叫她感受深刻。 待回去昆仑,她定要问一问上仙,符咒难不难学?若是不难,她打算深入地,细致地,努力地苦学一回。 防水符能拦住水,却拦不住过度兴奋,一脸弑杀的妖兽们。 妖兽们迅速朝桃夭靠拢,很快将孤零零的她团团围住。桃夭淡定抬眸,环视四周,这些妖兽们因为将要饱餐一顿而眼眸猩红。 突然,一条头话?」 桃夭叹,伸手拍了拍空有形没有内涵的蛟蛇脑袋:「老乡,枉你长了一颗大头,结果只装了一脑袋的水。」 「哈?」 桃夭一个纵身,跳上蛟蛇脑袋,舒舒服服地坐下,然后翘起了二郎腿:「老乡,今天想吃一顿好的吗?」 被桃夭当凳子坐的蛟蛇,彻底傻住:「小丫头片子,你什么时候爬上老子脑袋的?」 桃夭脚跟一捶,落在蛇的眉心:「是你的脑袋重要,还是大餐重要?」 「大餐。」 「想不要吃?」 「想。」 桃夭又抬食指,指着一众横剑的桃家弟子:「去吧。」 「……」蛟蛇欲哭无泪,「小丫头,你以为老子不想吃了他们吗?老子做梦都想!可他们和老子结了契,老子要敢,老子会先死。」 「唉……」桃夭扶额长叹,「小蛇蛇,你其实是一只猪吧?」 「哈?」 桃夭自衣袖抓出一把核桃,一边拿蛟蛇的角来砸,一边慢慢悠悠地言:「小蛇蛇,你是和桃家的某个人结了契,不是和桃家结了契。你除了不能吃结契的那个人,其他的桃家人,难道不是随便你来吃?」 「呃……」蛟蛇眨眨眼,懵懂地发问,「可以吗?」 「那你告诉我一个不可以的理由?」 蛟蛇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本来就没有。」 顿悟的蛟蛇激动地连吐了三回舌头,他一边快乐的高歌,一边呼朋引伴,那些个小心退走的妖兽们,又悄悄地游了回来。 此时,来抓桃夭的桃家弟子已经离得很近,他们虽然听不懂兽语,但看得出桃夭和蛟蛇互动良好。 人看不上妖兽,便是因为人更聪明,于是乎,一个弟子骇着脸,剑指桃夭:「你是妖!」 桃夭笑,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嗯,我是。」 「……」 桃家弟子傻眼,因为她答得太果决。 为何不果决呢?反正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刚刚想要逃散的妖兽又一次以桃夭为中心,圈出了一个水泄不通的环,而被一同圈在里面的,还有二十多桃家弟子。 可叹桃家弟子识破了她是妖,却不知那些妖兽为何会回来?他们还姿态高昂地冲一众妖兽发号施令:「孽畜,她是桃家的敌人,杀了她!」 得了号令的妖兽们纷纷龇牙咧嘴,但被它们龇牙咧嘴的对象,不是桃夭。 后知后觉的桃家弟子们这才品出端倪,骇然的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彼此靠拢,一边眼底惊恐,一边强装镇定道:「孽畜,难道你们敢背叛桃家?你们该知道,背叛桃家会是什么下场!」 桃夭又砸开一个核桃,塞进嘴里咀嚼,蛟蛇闻见香味,馋滋滋地吞了吞口水:「大人,可否赏小的一口吃的?」 「肥肉当前,你还眼馋我手里的?」桃夭跳下蛇头,「小蛇蛇,到嘴的肥肉,你再不吃,难保不会飞。」 蛟蛇一听,哪里肯尤得,它振臂一呼,领着一众凶猛妖兽,朝二十来个桃家弟子饿虎扑食了过去。 一刻钟,亦或者只有半刻钟,除了一些些自妖兽嘴边渗出的血色,二十多个桃家弟子被啃得尸骨无存。 虽然聪明不是万能的,但若给一个聪明的人足够的时间来运筹,那么仅凭聪明也是可以横行一方的。 蛟蛇舔了舔牙齿缝隙里的残肉,笑眯眯地游到桃夭身边,自觉地落到她的脚底,还让她坐到它的脑门。 「多谢大人赏饭吃。」 「好说。」 蛟蛇谄媚问:「大人要去哪里,可要小的送大人一程?」 妖兽虽不及人聪明,但比人上道,她喜欢。 「我去桃家。」 「……」蛟蛇吐吐蛇芯子,小心问,「大人,你该不是被桃家的那些个弟子,追得迫不得已落了水吧?」 「老娘这么高瞻远瞩,可能不得已吗?」说着,桃夭猛踹蛇头,「你要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否则,老娘拔了你的舌头!」 「……」 蛟蛇再不敢说话,载着桃夭飞快往岸边去。 待快到岸边,蛟蛇寻思了半天,对桃夭言:「大人,桃家不乏厉害的人修,你可千万要小心。」 桃夭把刚撬开的一颗核桃丢进蛟蛇嘴里:「小蛇蛇,核桃是个好东西,没事多吃,说不能能叫你脑袋里少一些水。」 「……」 桃夭潇洒地跳下蛇头,信步往岸边走,走了两步,她回身对依依不舍的蛟蛇言:「小蛇蛇,本大人修为一般,但脑子没坏,所以,你要信得过本大人,不妨期待一下,说不得过了今日,你们便都自由了。」 「诶?」 破书说过,人修和灵宠之间的契约,非一方死不能解,可若今日桃家人死绝了,那么被他们结契的妖兽,自然就自由了。 未出水面,她便听到已经上了岸的陆离疯疯癫癫地大喊:「桃师姐,桃师姐——」 「叫魂呢?」 仓皇的陆离猛地回首,待他看见桃夭,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他激动地想要伸手搂桃夭,吓得她一个深蹲,避了过去。 「陆师弟,你这会儿爱上我,可是晚了。」 「……」差点要哭的陆离立时变得哭笑不得,「桃师姐,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她会死? 桃夭笑眯眯地站起身,甩了甩飘逸的头发,甚为感动道:「小陆儿,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你师姐我这等千年少有的祸害,命长着呢。」 陆离抬袖,抹了抹眼角,点点头:「桃师姐,你真懂自己。」 「……」喵的,白瞎她感动一场。 半空中,桃七御剑,急急匆匆朝桃夭俯冲,人未至,声先到:「桃仙尊,陆仙尊,你们可安好?」 桃夭急忙将防水符塞进衣袖,任凭大雨把她又淋透:「陆师弟,一会儿瞅准实际,把我劈晕。」 「哈?」 陆离不解,却是不能问,因为桃七落了地:「两位仙尊可好?」 桃夭不答,垂着脑袋,生瑟瑟的躲在陆离身后,陆离不解其意,只能先迎上桃七:「七长老怎么来了?」 桃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往桃夭和陆离身后看了看:「我收到桃家弟子的求救,这才火速赶来。陆仙尊,到底出了什么事?桃家的弟子呢?」 「……」 桃夭这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她一边抬袖抹泪,一边说:「七长老,桃家弟子大义,若非有他们护着本尊和陆师弟,指不定本尊和陆师弟已经成了妖兽的腹中肉。」 桃七面色发沉:「桃仙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夭摇摇头,一边眼泪纵横,一边哽咽回答:「船将开进水里不久,风雨横斜,桃家弟子不得已用灵力驱动大船返航。谁知走着走着,船底便破了一个大洞,水里的妖兽齐齐朝大船冲来。 桃家弟子临危不乱,第一时间要来救本尊,可本尊既不会飞,又不会水,只能抱着船桅杆,一动不敢动。 然后,妖兽便撞翻了船,本尊因此落了水。等下到水里,妖兽们要便来吃本尊,桃家弟子拦着它们,拼死护本尊上岸。 可——」 桃夭哭得说不话来。 桃七已经脸黑如墨:「桃仙尊是说,桃家三十多弟子全死了?」 可不就死了吗? 且死得渣都没剩下。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九章 老乡情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笼中之鸟 桃七狠狠瞪桃夭,大有她若是不好好解释,便要把她大卸八块的意思,但她是那等受了威胁就乖乖认怂的妖吗? 这个嘛……看情况。 桃夭摇头,慌乱地揪住陆离衣袖,无措道:「本尊不知道。」 「你——」桃七怒而抬手,已然起了杀意,「桃仙尊,你怎么能不知道?!」 为了证明自己答得真诚,桃夭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次强调:「嗯,本尊不知道。」 怒火彻底烧没了桃七的理智,那只将将抬起的手,带着强大的灵力,欲朝桃夭劈来。 陆离当机立断,左手一揽,将桃夭护到身后:「桃七,你要作甚?」 桃七色阴沉:「陆仙尊,自你们二位来到桃家,桃家便谈不上处处礼遇,但也从未有半点轻慢。 今日桃夫人入土,族长更是担心两位仙尊有失,才特意命三十六弟子护送二位。 可两位倒是毫发无伤,却叫桃家三十六弟子不知所踪!身为桃家长老,难道我不应该问一问二位此间的来龙去脉吗?」 「呵。」面对桃七的咄咄逼人,陆离不仅没有退,反而迎了上去,「桃七,你也说,桃家三十六弟子是桃族长差来保护我家师姐的。 船只入了水,却叫桃家的妖兽撞得破破烂烂,因此害得师姐落了水,桃家弟子生怕师姐有事,这才追进了水里。 说一句难听的,即便是他们都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你——」 「你什么你?!」陆离杏眼一挑,再言,「本尊还没问你桃家呢,那大湖里的妖兽明明都是你家灵宠,为何无缘无故发了疯?莫不是桃家有意要害本尊和本尊的师姐?!」 常人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陆离这是和她混得太久,得了她倒打一耙的精髓啊。 然而,此时此刻,尚且不是和桃家人撕破脸的好时机。 「陆师弟,你别这么说,桃家可是一门良善。」桃夭说着,捂着脸,猛地转身,作势要冲进水里,「千错万错都是本尊的错,本尊这就下水去寻人,本尊发誓,若找不回桃家三十六弟子,本尊给他们陪葬!」 陆离纵身一跃,跳到桃夭身前:「桃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陆师弟,你别拦我,我要下去找人!」 「不行!」 桃夭作势要冲下水的动作不停,甚至还假意推陆离,做足了非要下水的姿态。但实则,她的眉目却一直在暗窥桃七。 桃七面无表情。 难道是她的情绪还给得不到位,演得不够真,不足以令桃七退一步? 「陆师弟,你若还认我是你师姐,便让开!」说话间,眼泪不要命地从桃夭眼角哗啦啦地落,她几乎疯狂地说道,「陆师弟,我家大哥,二哥,还有桃家三十六弟子,此刻都在水里,生死不知,我怎么能安然留在岸上看着?不,我不能。」 陆离坚决摇头:「师姐,你不能下去,桃家的灵宠都疯了,你若下去,定然没命,待景之上仙来了,我该如何和他老人家交待?」 「师尊要来?」 陆离见桃夭眼里多了一丝清明,急忙颔首:「是的,我已收到景之上仙的传讯,说他很快就要来了!」 上仙快要来了? 怎么可能? 便上仙真有传信,不传给她这个唯一的女弟子,却传给陆离? 她不信! 但,事实的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桃七能信。 而桃七,确实动摇了,因为他的面色变了。 眼瞅着只差一把火,桃夭再接再厉:「陆师弟,你别骗我,就算师尊来,也阻止不了我下水的决心。」 桃夭一边疯癫地推搡陆离,一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是时候了。」 「……」陆离眼角一抽,抬起手刀,「劈晕」了桃夭。 而后,陆离抱着「昏厥」的桃夭,焦急地对桃七说:「桃七,我家师姐受惊过度,必须立刻回房静养。至于此间的事,本是桃家灵宠闹出来的,要怎么做,全看你桃家,与本尊和师姐无干。」 说罢,陆离要走。 桃七紧了紧拳头,犹豫再三后,错开身,他咬紧后槽牙道:「陆仙尊放心,此间的事,桃家无论如何会弄清楚。」 「如此最好。」陆离飞身而上。 桃七见此,不往别出去,却是紧随其后,一路跟着他们到了陶然居门前。 陆离难掩糟糕的神色,冷问:「七长老还有事?」 骤雨里,桃七亦脸色沉沉:「陆仙尊,我只是想要提醒两位一句,在湖底的事没有弄明白之前,烦请二位不要踏出陶然居半步,否则,别怪桃家不客气。」 「哼。」 陆离哼往,横抱着桃夭,大步踏进陶然居,等绕到廊下,桃夭才睁开眼睛,跳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小陆儿师弟,我饿了。」 「……」陆离咬牙,「桃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问完,她掏了掏耳朵。 「桃师姐!」陆离大怒,「你为何会落水?那些个桃家弟子又去了何处?」 桃夭吐吐舌头,转个身便跑进房间里。她淋了大半天的雨,身上难受得很,才没空和陆离交代前因后果。 天,将黑。 吃饱喝足的桃夭,摸了摸还算圆润的肚子,呆立在廊下望天。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有了转小的迹象。 长廊尽头,桃家小丫鬟拎着一个半大不小的食盒,朝桃夭疾步跑来:「小姐,您要的饭菜。」 回房后的第一件事,她要丫鬟多烧两个卤猪蹄子。 「打开我看看。」 小丫鬟脚下一软,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答:「回……回小姐,没有猪蹄……奴婢就让人做了一碗红烧肉。」 「罢了,放着吧。」 「诶?是。」小丫鬟立刻松开手,放在廊下的石沿,然后飞快起身,「小姐,若无事,奴婢便先告退了?」 「嗯。」 眼看小丫鬟似一阵烟,溜得没了人影。 不多时,陆离撑着伞,自院中的一条小道,缓步而来:「桃师姐,看过了。」 「如何?」 「陶然居四周都围了人,出不去。」 桃七既那般威胁,自是不可能什么布置都没有。三十六弟子不足以看着他们,那便用一百个,两百个,总能看死的。 若陶然居真被看死了,那可有些麻烦。 「真出不去?」 陆离寻思了半刻,回答:「倒也不是。」 桃夭勾唇,指了指石沿上的食盒:「那便提上。」 陆离不动,定定看了桃夭许久,憋出一句话:「不然,桃师姐,我们跑吧?」 「哈?」 「上仙何时来,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若上仙不来,那桃家……」 原来,连陆离也看出来,如今已不是一两个桃家人想要杀她,而是偌大的桃家都想要杀她了。 桃夭莞尔,摇了摇头:「跑,不符合我的格调。」 「……」 桃夭弯腰,提起食盒,又将食盒递给陆离:「陆师弟,我过去虽常窝囊,但其实,我从来不窝囊。」 「……」 不等陆离说话,桃夭已捡起那把半靠在廊下的大伞。她撑开伞,大步流星地走进细雨,毫不犹豫地步向未知。 这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背影一定豪情万千,并且流露着淡淡的,凄美的,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她正要为自己谱写一曲浪漫的悲歌,却听身后陆离急喊:「桃师姐——」 「嗯?」他一定被她感动了,忍不住想要出言称赞。 但,陆离只是抬手,指着另一边说:「师姐,你走错方向了,是这边。」 「……」 正如陆离打探的,陶然居外全是桃家弟子。 她和陆离闲晃时,只要露出人影,那些个奉命看守他们的桃家弟子,便会齐齐将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直到看着他们返身回进去。 桃夭蹙眉时,陆离贴心地给她做了详细的科普:「陶然居外,一共有两百七个桃家弟子,院门前人最多,有七十,两道侧门各有五十,剩下一百,平均分布在陶然居外围。」 桃夭嗤笑:「包围两个字,被你说得这么复杂。」 陆离不在意桃夭的嘲讽,带着她穿过菜园子,绕到后面的一道半身高的小门:「这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 「狗洞?」 「师姐慧眼。」 「……」 即便是防守最薄弱的位置,外面依旧守有二十多弟子,且只要她和陆离靠近,他们大喊一声,其余弟子便会在顷刻之间赶到这里。 「陆师弟,你到底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你我悄无声息地出去?」 陆离面色不变,语气淡淡:「师姐等着看便是。」 还和她玩神秘? 既他如此笃定,她何必多嘴?她将视线落在食盒,然后悄悄勾起小拇指,打算挑开盒子捻块肉尝尝味道香不香,却听陆离突然发问:「桃师姐,你要去哪里?」 「哈?」 陆离侧首,神色肃穆,逼得她不得不抬眸,和陆离目光相撞:「以师姐怕死的脾性,这会儿该拿着剑横在我的脖子,逼着我无论如何带你逃出即墨,回昆仑去。」 「……」她有这么怕死吗? 「桃师姐,你是不是要去桃家禁地?」 所以陆离不是不知道,而是猜到了却非要明知故问。 桃夭不答,侧开脸,仰面朝天,细碎的雨滴落在她脸上,惹得她咿咿呀呀地叫:「即墨的雨,还真是讨人厌地大。」 她的回避,并没有叫陆离会意,反倒继续说:「自那只小狐妖死了,桃师姐就变得不大一样,是我后知后觉,竟一点也没察觉到桃师姐想要做什么。」 装傻是不能了。 桃夭一边暗叹,一边又和陆离两两相望:「陆师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姐是不是要杀人?」 居然真猜到了。 桃夭捂唇,一派听了什么大笑话般乐不可支,她甚至笑到了直不起身,不得不揪住陆离的衣袖来维持站姿。 陆离怒了,他甩开衣袖,压低嗓音斥道:「桃师姐,你能不能正经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桃夭一边忍笑一边摆手,「那个,实在是陆师弟的话太好笑,我忍不住。」 「哪里好笑了?」 桃夭骤然停下大笑,嘴角泛冷:「陆师弟,不瞒你说,我是想杀桃家人,可我拿什么去杀人?拿你吗?」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章 笼中之鸟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美食诱惑 桃夭神情的骤然转变,令陆离目光一瑟。 她缓缓移开眼睛,看向别处,然她唇角的冷意,在眼睛触及狗洞外的桃家弟子时,化为嘲讽:「陆师弟,我不仅修为浅薄还身受重伤,你虽没有伤但只是金丹后期,可桃家却有好几个元婴期的高手。 我若去杀他们,便是送死,我若带你去杀他们,那便是拿你祭天。难道在你陆师弟眼里,我竟愚蠢如斯,狠辣如斯吗?」 「……」桃夭的质问,令陆离再不好理直气壮,但他也不肯就此退缩。陆离倔强地问着,「那师姐要去做什么?」 桃夭淡淡咧开嘴,类如玩笑般地呢喃:「我只是想做一回救世主。」 「哈?」陆离一时不解,但很快明白,「桃师姐要去禁地救那些狐妖?」 桃夭立刻比出一个大拇指:「聪——」 夸人的话没说完,桃夭顿住了,因为狗洞外的桃家弟子忽然开始手舞足蹈,简直像是嗑了药一般浑浑噩噩。 陆离拂袖,率先走了出去:「走吧,桃师姐。」 「诶?」 陆离半回头,以气场两米八的张扬姿态向桃夭做出了解释:「江陵陆家与其说是修仙世家,不如说是医药世家。」 桃夭咧开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陆离身侧,兴奋地问:「你的意思是,他们中毒了?」 「不算毒。」陆离摇摇头,「这只是一种能令他们暂时麻痹的药,过了一刻钟,他们就会恢复如常。」 爬出狗洞,和失去神智的桃家弟子错身时,桃夭发现,他们真就成了睁眼瞎,一心沉浸在自己怪异又妖娆的舞姿里,全看不见大摇大摆走出去的他们。 见此,桃夭习惯性地搓搓手。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都要骗一点到手里。 可叹她还没开口,陆离已经先一步拒绝了她:「不能给师姐。」 「……」太熟了,便是不好。 「而且,以药物控制人心,终究是旁门左道,不可取。」 迂腐! 顿觉无趣的桃夭,一边跟紧陆离的脚步,快速穿过桃家房舍,一边随意地问:「陆师弟,你怎么不拦着我去救狐妖?」 陆离挑眉,淡淡反问:「我若拦了,师姐肯听?」 「呃……」不能。 「桃师姐要救狐妖,我不赞同,但我自知拦不住桃师姐,且我已经做出承诺,无论如何会护师姐无虞,所以,我除了陪师姐同去,别无选择。」 当真是个没意思到极点的解释。 桃夭再不说话。 快接近禁地时,陆离突然开口:「若今日跟在桃师姐左右的是某个陆家人,说不得会赞同师姐也不一定。」 某个?. 听起来像是陆离的世仇。 「哦?那人是谁?」 陆离没有回答桃夭,反而说起了旁的:「他曾经说过,修者修心,若心有所向,便世人皆说错,也该心无旁骛,一心问心之所向之道,如此方能成就真正的大道。」 桃夭肃然起敬:「说得好。」 「好个屁——」陆离咒骂,「那人活了大把的岁数,除了痴长年岁,没有别的,就这样,还敢说修成大道,简直笑死人了!」 这种口气,不是在骂儿子,就是在骂老子。 若非时候不对,桃夭必定好好盘问一番,问一问某个陆家人,到底是陆离的儿子,还是老子?应该……不是儿子吧? 快步走了小半个时辰,桃夭和陆离畅通无阻地来到桃家禁地前,将要进去,陆离忽而顿步,面色沉沉:「桃师姐,结界变了。」 桃夭不由得翻出一个白眼:「陆师弟,你健忘吗?桃老二不是才加固过结界吗?」 「不对。」陆离摇头,神色变得异乎寻常地紧张,「桃师姐,此间怕是另有埋伏。」 「哦。」桃夭不甚在意地进去了。 「……」 桃七既怀疑了她,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桃家必已谋定,她怎么都会来禁地,所以做好了瓮中捉鳖,杀人灭口的准备。 然,到底谁是鳖,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呢? 桃夭沉默着,在穿过禁地的茂密树丛时,心里思绪转得飞快。 桃家想发难却还没发难,是因为前面有即墨城主拦着,若桃家给不了城主一个满意的答复,双方少不得要打一场。 先前在河岸对面,她默默数了数城主带来的人,数不少,只不知强弱。 于城主而言,那些人修当是天下少有的强者,否则,他不会带他们来桃家。可桃家已是六大修仙世家的顶流,怕只要一个桃老二,便足以拿捏住城主。 所以,哪怕真开打,也打不了太久。 这一通深思,桃夭和陆离已进了假山,顺着狭长的甬道,到了地下一层的圆形广场,而后桃夭朝陆离伸手:「把食盒给我。」 陆离乖乖递上食盒。 待接过食盒,桃夭便说:「你去救狐妖吧。」 「好。」陆离大步向前走了两步停下,顿觉不对,回身问,「桃师姐,我去救狐妖,师姐做什么?」 「我自然哪里都不去。」说罢,桃夭不嫌地上脏,盘腿坐下,打开食盒,「陆师弟,你去救妖,我在这里边吃边等你。」 「……」 半大不小的食盒里,不仅放着一碗红烧肉,还有一条清蒸鱼,外加半碗米饭,她吸吸鼻子,觉得桃家人的厨艺,不过尔尔。 陆离被桃夭气的面色发白,掉头就要走。 「陆师弟,不然你先吃块肉再走?」 回答桃夭的,是陆离更快消失的背影。她抬眸看了看他走的方向,七号,和她要去的一号,相隔甚远。 桃夭起身,小站片刻后,才提着食盒,走进一号甬道,去赴她和大妖梵音的第三次约会。路过小狐妖的房间,玄铁门大开,里面那具被烧焦的桃家主的尸身,不见踪影。 待走到底,走上台阶,她勾开食盒,撕出一条缝隙,饭香溢出,一路往下,她很快听见,下面被关在玄铁笼子里的梵音便急不可耐地大喊:「好香,好香,好香——」 香吗? 对一只可能千年都不曾尝过咸淡的大妖来说,桃家这等不入流的手艺,自然香到了极致。 「女施主,你真给贫僧送饭了?」 桃夭勾唇:「那可不?」 她笑眯眯地走到离玄铁笼子两米远的位置停下,然后将食盒放在地上,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一字排开。 新鲜饭菜的香味,立刻盈满潮湿的山洞。 做完这些,桃夭踢开散落一地的核桃壳,盘腿坐下。 上仙什么时候会来接她,是个未知数,但桃家什么时候想要杀她,却是再清楚没有的。如果她还想活着等到上仙,那么,梵音将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这厮,端得固执。 桃夭自袖中抽出一把蒲扇,一边将饭菜香扇向玄铁笼子,一边循循善诱地问:「梵音,今日,我特意带来好吃的饭菜,请你来吃。」 「嗯嗯。」梵音感动到声色哽咽,「女施主,你是好人,佛祖会保佑你的。」 「碗筷已摆好,你只管来吃。」 「……」梵音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 真说请他吃饭,他却不吱声了,侧耳倾听,能听见玄铁笼子里有口水滴落的声音,可见梵音是真馋到了极致。 既馋到了这个地步,却又为何不喊了? 桃夭捻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咬下半口:「修仙世家厨子的手艺寻常,这红烧肉虽然烧得够入味,却未能肥而不腻,甚至不及我的手艺。」 说着,桃夭抬眸:「梵音,等你出来,我亲自下厨给你煮一锅天下无双的鱼汤,或者,我请你去即墨城最好的酒楼吃最贵的大餐,如何?」 梵音依旧沉默。 桃夭又去挑鱼肉,她一边拿筷子随便翻了两下,一边状似闲聊般地问:「梵音,你知道什么样的鱼最好吃吗?」 这会儿梵音倒没有继续装死,他很快回答:「重泉的水月楼。」 说罢,他因为忆起往昔的美味,而咂巴了两下嘴巴。 桃夭笑:「倒是听我家夫子提过一嘴,说是水月楼的鱼都是从重泉新鲜捞出来的,所以格外鲜美。」 「不错,不错。」梵音情致瞬间高昂,他用一种无限怀念又无限感伤的口吻叹道,「重泉不仅鱼肉鲜美,连酒水都是天下第一的醇厚,昔日和——」 梵音的话,戛然而止。 片刻后,有低低沉沉的念佛声,从玄铁笼子里传出来。 和谁? 一只大妖还能和谁同乐? 自然是另一只大妖。 对梵音来说,过去的妖族生活,并非是一文不值,而是值得追忆,甚至难以割舍的。既如此,他便不该沉寂于此。 他应该和凰女一样,满心怨憎,被不得出的愤恨主宰,一心一意想要向人,甚至神仙复仇,而不是甘于被关在桃家,近一千年。 梵音的读佛声,声声入耳,桃夭不懂佛经,却听得懂他每个字词背后的压抑。 他在压抑什么? 是在压抑他对食物的渴望,或者是在压制他对俗世的向往,又或者是在切割对过去的追忆?还是在遏制突然升起的恨意? 「上一回我来,你曾一再嘱咐,要我记得给你带一碗饭,如今,我带来了,你却不肯赏脸?」 梵音仰声长叹,无限歉意道:「女施主,贫僧是真贪恋一餐饭,故而才无耻地请女施主带一碗饭来。 然,贫僧委实没有料到,女施主如此大善,竟真给贫僧这么一只大妖带来吃食,贫僧感动万千,愿为女施主念一辈子的往生咒。」 「……」这厮是不是除了往生咒,根本不会别的?! 「可叹女施主的一片慈悲,去要叫贫僧白白浪费。」说着,玄铁笼子里居然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撞击声,「女施主,贫僧实乃有心无力,出不来啊!」 出不来? 桃夭垂眸,目光落在地上的一条山壁缝。 上一回她来,带着一袖子的核桃,核桃大半进了她肚子,独剩下一颗,在她走的时候,因为愤怒砸了玄铁笼子,又被玄铁反弹,卡进山壁的一条缝隙。 如今,那条山壁缝隙里,只剩下两瓣核桃壳。 所以,是谁吃了那颗核桃?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一章 美食诱惑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画地为牢 梵音是打定主意不肯离开铁笼子。 「罢了。」桃夭丢下筷子,缓缓起身,「特意来看你,是因为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桃家,想着你还将被继续关在这里不知多久,才想在走之前,请你饱餐一顿,却是没想到你根本出不来,倒是我考量不周。」 「阿弥陀佛,贫僧给女菩萨鞠躬。」玄铁笼子传来一声沉沉的「咚」,仿佛梵音真给她鞠了一躬。 「梵音,我走了,山高水长,你我有缘再见。」桃夭截然转身,快步踏上石阶,然后顺着狭长的甬道,一直往前。 一直走到小狐妖房间前,桃夭才顿步。她揭下山壁上的一张隔绝符,贴到自己身上,然后悄悄返身,又顺着台阶,下到了地下二层。 也不知道是不是隔绝符的作用太好了,玄铁笼子前,穿一身渐变红长袍的梵音正背对着桃夭,半蹲在地上,专心地捧着她留下的饭碗,噗呲噗呲吃得欢快。 「好吃,太好吃了……」 「嗯。」桃夭颔首,以示赞同。 「咳咳咳——」沉迷偷吃的梵音僵住。 桃夭勾起嘴角,垂眸笑问:「只不是这红烧肉和清蒸鱼,和那些被桃家人剥皮炖汤的狐狸汤相比,哪一个更香?」 「……」梵音急捂住因为呛住而停不下来咳嗽的唇齿。 乍一看,倒有几分可怜模样。 可是能叫桃家困了一千年都舍不得杀的大妖,该是一个什么等级的存在?这种妖孽,她一早就怀疑,他不是被困得出不来,他是在作茧自缚! 想到这里,桃夭收了冷笑,一字一句地问几乎僵成一块山石的梵音:「大妖梵音,你尝过狐狸汤吗?好吃吗?」 没有回答。 桃夭往前走了半步:「妖族被灭,想来你是万念俱灰,所以情愿叫人关在玄铁笼子里一千年。你沉默,你放任,是因为你觉得除了沉默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日日读佛,说什么天下事有因必有果,仿佛妖族落得如此下场,那是活该,而非妖族,非你的无能。」 缩成一团的大妖,开始轻微地颤抖。 桃夭又向前半步:「可是你知道吗?那些窝在幽都羊肠山上的可怜的小妖兽们,比起你,才叫真无能。 但它们却知道要为妖族的复兴而舍生忘死,和它们一比,梵音,你怎么好意思留在这里沉默不言的?」 叫大妖抓在手里的筷子,一根骤然落了地。竹制的筷子,在落地的瞬间,发出一声直击人心的轻响。 见此,桃夭又向前一步:「梵音,你以一个玄铁牢笼为由,状似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困在暗无天日里近乎一千年。 说得好听,那叫你正陪着妖族一起受罪,可说得实在些,这只是你冷漠,残酷,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弱借口。」 又一根筷子落了地,紧接着,装饭的碗也落了地,几块黏住的白米饭顺着黑腻的山壁,散落开。 梵音无法遏制身躯的颤抖。 这般大妖,看起来真得渺小又可怜。 他都这般可怜了,桃夭如何能不安慰一番? 于是,桃夭快走两步,到了他的身后,她伸手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门明陆离和桃家人战得如火如荼,他的性命暂且无忧,也说明,她还有一点时间和梵音周旋。 「三毛儿,你就不问问我,身为桃家的后辈,为何非要欺师灭祖呢?」 她的话音刚落,梵音脑门前的三根彩色翎羽蹭地根根立起:「女施主,你叫贫僧什么?」 「哈?」 生死关头,这货还在纠结一个称呼?! 不过,若将他额前的三根丑毛去了,倒也不是不能看。话说,这会儿他眼底的目光,是不是稍稍显得有些热切? 未免这厮是个敢见色起意的妖界败类,她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一边卯足了劲怒骂:「死三毛,丑三毛,烂三毛——」 「停。」梵音抬手做投降状,面色极其复杂,极其飞快地擦过桃夭的脸,「桃家的后辈,不是不想欺师灭祖,却没本事欺师灭祖。但女施主非要杀桃家人的理由,自是因为女施主并非是桃家人。」 瞧她,她和桃家主的那一段事,梵音既看得清楚,自然也就知道,她是妖。 「嗯。」桃夭颔首,「我的本体是一只小小鸟,却因缘际会吞下一颗妖丹,化身成人。」 「哦。」梵音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便就是命悬一线,她也绝对不可能为了活命出卖色相。 桃夭眯眼,歪着头轻问:「你不问问,被我吞下的妖丹,曾是哪一只大妖吗?」 梵音目光微变,略略回神,带着期待和害怕看向桃夭:「哪一只?」 「凰女,你的亲妹妹。」 「哈?」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三章 画地为牢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关门,放梵音 这是桃夭最后的杀手锏。 梵音不在乎妖族的生死,总不能不在乎唯一妹妹的生死。按照强者生存的定律,若非有上仙的逆天改命,此刻,她该是凰女。 「哥哥,救我~」 将一喊完,梵音脸上便浮起了便秘般地痛苦表情。 饶你心思不正,到底做了多少年大妖,纲常伦理还是懂一些的。 然,梵音双手合十,全没有接她的招:「贫僧想了想,我佛慈悲,贫僧既决心皈依,便该放下屠刀,忘记往昔。」. 「去你喵的——」 难怪凡人要唾弃妖! 亲妹子就杵在他眼前,他居然视而不见?! 「女施主,你若没有别的话要说,那贫僧回去了。」梵音转身。 上面的动静,虽还有,却不如之前剧烈,陆离……怕是挡不住太久。 眼看老妖怪要跑,桃夭顿急。 陆离的命固然重要,但她的清白也是很珍贵的,决不能便宜了一只丑妖怪。 「只要你答应,一百锅鱼汤,我亲手煮的。」 梵音没有回头,只摇摇头:「味即是空,空即是味。不管女施主如何诱惑贫僧,贫僧皈依的心不改。」 梵音跨出一步,那抬起的一只脚,居然无视玄铁笼子,犹如魔术一般地,消失在桃夭眼前。 她必须说些什么? 这货根本不是一心皈依,他若真不想离开,这会儿就已经进去了,何至于半遮半掩,半退半留? 他根本是在拿乔! 若时间不紧迫,她不带怕的,可慢慢和老妖怪杀价,可山洞外,替她挡桃家刀的陆离,怕是等不起。 这只老妖怪,到底还想要什么? 进退两难之际,桃夭想起身上的一件宝物,她飞快抽出《论灵宠的自我修养》,极其小声地逼问:「书小弟,我有急事,你若立刻回答,等出了桃家,我帮你包一张美美哒的书皮。」 真的? 「能拿下梵音的一击必杀技是什么?」 破书难得的没有叽叽歪歪,一行字飞快地呈现在书页上:那厮向来难搞,自打读佛以后,更是茶油不进。 「……」所以,没辙? 不过,若他头上的三根丑毛还在,你不妨同他说,可以帮他剃毛。 「有用?」就那么三根破毛,他要不喜欢,只管拔了就是,何至于非要旁人替他剃?这算是哪门子的怪癖? 破书约莫猜到她的疑惑,一行字飞快显现:那三根丑毛是他的本命凤翎,除非修为高于他者,不能动。 他曾因此被妖族暗下嘲笑了整整三百年,若非后来得妖王帮忙,他还会继续被嘲笑。可以说,天底下,最令他憎恨的,便是那三根本命翎羽。 欣喜的桃夭,捧起书,重重么了一下:「宝宝,我爱你~」 本书只爱美人,你,呵呵哒。 「……」她收回前言。 桃夭一边飞快将书揣回去,一边对假作要回去却还没回去的梵音言:「你若替我杀光桃家人,我帮你剃了三根毛。」 梵音飞快转身:「外加一百锅鱼汤。」 「……成交。」 穹不必言谢,一边半抬眼眸看半空,半空中,梵音已和桃七杀得如火如荼。 不远处,桃二踩着飞剑,领着人,飞速往禁地来。 战得游刃有余的梵音回身叮嘱:「女施主,你修为低下,若不想死,还是快些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好啦,三毛~」 桃夭转身,欲往另一个方向走,和梵音战在一处的桃七朝小弟子们大喊:「拦住她——」 趴在地上的陆离一个鲤鱼打挺,横着长剑,拦到桃夭身前:「敢杀我家师姐者,死——」 看着陆离单薄又不太可靠的背影,桃夭决定将百分之十的手下留情,提升到百分之二十。 「陆师弟,我走了。」 「好。」 桃夭转身,身后,间或有惨叫声想起,但桃夭没有回头,有梵音,有陆离,她无须回头,只管往前去。 待走出一段路,她缓缓掏出衣袖里的那一颗陆离给她的药,红色的药丸,和大妖的妖丹颜色相近。 桃夭吞下了药。 片刻后,汹涌的力量自她心底升腾,而后快速地流向四肢。 桃夭转了个身,冲向了某个方向。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四章 关门,放梵音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功亏一篑 单独行动的桃夭,一边飞快往藏纳妖丹的方向走,一边默默掏出桃家大哥脱身前,留下的纸条。 根据纸条的简短说明,桃家的禁物,也就是一千年前,被神仙和人剖出的那些个妖丹,都被藏在一个上古大阵里。 此阵出自谁之手,已无从考据,只知道阵法极其复杂,不管是对不懂阵法的人,还是对很懂阵法的人来说,都是一道几乎无法被跨过的屏障。 因为太过复杂,便是无数次进出禁地的桃家人,也要凭借口诀才能进出。 最精妙地是,阵法共有二十四种变化模式,会自行根据节气的变化而变化。 桃家大哥留下的纸条,只记录了本节气内的一种走法,寒露。 两刻钟后,桃夭到了阵法的入口,一棵会变色的千年古木。 桃夭不做犹豫,踩着铺满入口的黄色落叶,一边默念口诀:左三,右四,转七圈,汪两声……,一边快速地穿梭在以古木为阵法基石的复杂树林。 上古阵法是否真的很可怕,桃夭不敢轻易去尝试,毕竟陆离曾经明确说过,此间有一个连他都看不破的结界。 可见,桃家的禁地,不同凡响。 桃夭乖觉地根据桃家大哥的指引,在阵法大阵里走了大半个时辰,其间她学过猫叫,狗叫,鸡叫,马叫……各种动物叫。 也得亏她知识渊博,但凡换一个见识浅薄的,哪里走得过去?只是,布置这个阵法的天才,到底是野兽的深度爱好者,还是和她一样,是一只以人的面具活在人间的妖? 又半个时辰,待桃夭做完一百个俯卧撑,躺在地上哈哈喘气时,挡住她视线的茂密树林间凭空多出了两条路。 她躺在地上,往左看,小路尽头,是一间破败到摇摇欲坠的草棚子,而与之相对的右侧小路,尽头落着一座外墙华丽的二层小楼。 桃夭急忙起身,低头看纸条,纸条上写着,往右,是桃家禁地,往左,是十八层地狱,莫要走错。 直到目前为止,桃家大哥的每一步指引,都是完全正确的。 事实上,走到这里,即便她手里没有桃家大哥的指引,她最先作出的判断,也是往右,因为桃家人好大喜功,怎么可能将自家禁物收在一间茅草棚? 然,房子里装得是妖丹,而非什么金银珠宝。 这里,与其说是桃家的禁地,不如说是大妖的墓地。 与桃家人而言,妖的墓地,一座茅草棚足以。 再细想一想,当初桃家大哥是心甘情愿地,将如何进出阵法的秘诀告诉她的吗? 不是。 他是为了逃命,不得已。 然,他已逃出生天,对她这个真身为妖,却占据着他亲妹妹身份活着的妖,他何必讲什么道义? 说不得已经逃出生天的桃家大哥,正在掐指算她有没有死在上古大阵里。 想到这里,桃夭抬脚,毅然决然地走上往左去的小路。 她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身后的路,路随着她的奔跑,一点点消失。 桃夭不敢停,拼了命地直直地跑到草棚子前,待她一脚踩上门槛,那条引领她到此的小路,彻底没了。 退,已然是不能了。 那便继续往前。 桃夭抬眸,见门上挂一块木牌子,上面歪歪捏捏地写着:请推门,请勿拉门。 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和杂货铺前的牌子,异曲同工? 不过,她赌对了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正确答案,在门的后面。 然后,她将手放在了门上,略犹豫时,门自己开了。 她立在门口,等了足足两分钟,其间,既没有凭空射出的飞箭,也没有骤然洒出的毒烟。看起来,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突然,里面响起一个极为不耐烦的声音:「要进赶紧进,别特么做怂货,再不进,老子关门了!」 话音刚落,门便真要关,桃夭急忙卡住门,跳了进去。 草棚子从外面看,摇摇欲坠的,但到了里面,倒没那么破。房子不大,里面摆满了寻常的木架子,每个架子上放满了一排排的盒子,随便打开一个盒子,里面装得都是妖丹。 桃夭不做犹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大布袋,然后打开盒子,把妖丹倒进布袋子,然后,重复以上动作。 一通疯狂扫货,等扫到里面,她莫名顿步,低头看了看一地的空盒子。 散落的盒子材质各有不同,有木质的,铁质的,纯银的,再抬头看看里面没被打开的盒子,有黄金和白玉。 所以,桃家人是拿不同的盒子,装着不同等级的妖丹? 察觉真相的桃夭立刻低头,看着布袋子里混在一处,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鲜红珠子,无辜地眨眨眼,不做犹豫地将黄金盒子和玉盒子里的妖丹,也一股脑地全倒进袋子。 有道是,将错就错。 扫完木架子,桃夭打算功成身退,却见最后排的架子背面有一扇暗门。 想来里面的东西更好。 她立刻摸到暗门边,一通胡乱怕打,打开了一个小隔间。隔间里放着一个奢华的展示柜,柜里陈列着有且唯有的一颗硕大珍珠。 珍珠之大,不知长了多少年,绝对是桃夭生平仅见。 大宝贝! 桃夭立刻冲上去,拿起珍珠便要往兜里揣,有了这颗大珍珠,她要请上仙吃什么没有?然,珍珠拿到手里掂一掂,却是甚轻。 再一捏,珍珠嗖地破开。 这特么居然是个盒子! 桃家人不仅毒辣,还败家,拿这么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做盒子,当真暴殄天物。 更绝的是,盒子居然是空的! 等等,难道说,大珍珠盒子里,曾经装过很值钱的东西? 三秒钟后,桃夭顿悟了,珍珠盒子里装的多半是被桃幺顺走的那一颗凰女的妖丹。 也是,桃幺偷禁物,是为讨好貌美如花的上仙,哪有不拿最好的道理? 把布袋子拢一拢,背上肩,桃夭左脸挂着满载而归的浅笑,右脸带着三分不能连黄金盒子一并背走的遗憾,潇洒转身,步履轻快地蹦跶出了草棚子。 然,草棚子外面,立着不知等了她多久的,杀意熏天的桃族长并两个长老。. 没用的梵音! 逃吗? 别开玩笑了。 且不说出去的路在哪里,她还没看见,就算路在脚下,她难道敢跑?这可是元婴期的高手,随便一抬手指,便可叫她脑袋搬家。 想明白的桃夭勾起唇角,贱兮兮地同人打了一个招呼:「嗨~」 不管怎么说,她还姓着桃,念着同源的份上,说不得能留她一条狗命呢? 「孽畜!」 「……」不愧是一族之长,仅仅用一个词终结了她生还的可能。 偏偏桃族长觉得她不够聪明,还补了一句:「桃幺那丫头是个什么性子,桃家人焉能不知?可笑偌大的昆仑山,居然无一人看得出你是一只孽畜!」 要不要挣扎一下? 「桃族长,我就是桃幺啊!」 「是不是,待本尊杀了你,便一清二楚了。」 「……」桃夭沉下了脸,口舌之利,于桃族长之流,连以卵击石都算不上。 而桃族长反而笑了起来:「本尊不反对桃仙尊自证清白,若桃仙尊不是妖,本尊亲自去昆仑赔礼道歉,可若桃仙尊是,本尊便要代整个人间,问一问昆仑,为什么?」 若今日难逃一死,她不能把偌大的昆仑拖下水,毕竟,昆仑极好,待她也好。 「唉……」若已装不成人,那也不必非要装,「恭喜桃族长,贺喜桃族长,你的老年痴呆竟然大大地好转,重新焕发出明睿的光辉。」 「住口!」含笑的桃族长瞬间冷下脸,指尖一弹,弹得桃夭脚下突然裂开一条与人同宽的缝隙,「孽畜,交出妖丹,本尊饶你不死。」 桃夭背着布袋子,犹如在冰刀上跳舞的鸭子,一边飞快地躲避不断向她延伸的缝隙,一边赶忙讨饶,「交出来,没问题,就是交完了,你真能饶我不死?」 桃族长勾出一抹残酷的冷笑:「你可以试着期待一番。」 「……」这是拿她当猴耍,可弱小如她,有强硬的底气吗?「桃族长,咱们有话好商量嘛——」 桃族长猛抬袖,袖子呼呼两下,一道灵力便卷走了桃夭背上的布袋子,饶是她拼了命的扯住不放,依旧拦不住布袋子决绝飞走。 她没扯住袋子,但她扯松了袋子口。袋子飞过去时,还没落到桃族长手里,便先从袋口滚了出去。 天下红珠,景色壮丽。 桃族长并两个长老,愕然地看着铺满一地的鲜红珠子,眼眸几欲凸爆。 一个不知排老几的长老,以深度帕金森患者的颤抖频率,指尖怒戳桃夭:「孽畜,这些妖丹各有讲究,你怎么能混在一处?!」 「哦,已经混了。」 「你——」 见桃家人的脸色气到青红交加,桃夭暗忖,若能气死,或者气瞎一个,该有多好! 至于混在一处,分不出谁是谁的妖丹,很重要吗? 反正又不是她吃,她何必知道哪颗比哪颗强?妖丹混在一处,回头送去幽都,每一只吃的妖都能体会一轮中彩票的心情,岂非双重惊喜? 桃夭的无畏无耻彻底激怒了桃族长,他怒不可遏道:「孽畜,本尊收回前言,便是你交出了妖丹,本尊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一个桃家长老顷刻间拔出了长剑,凛冽长剑上的元婴期修者的强大威压,困得桃夭动也不能动。 她将死——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五章 功亏一篑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师尊骑白马来 从桃夭设计杀了即墨城主儿子的那一刻起,桃家便注定会和她不死不休,何况,她又杀了桃家家主并三十几个弟子。 便是此刻她愿意不顾颜面,跪地苦苦求饶,他们也不会放过她。 既如此,何必求? 此刻的桃夭,不怕吗? 不,她怕得要死,一双腿早已经抖成筛子。她经历过将死的恐惧,所以比过去更害怕死亡的到来。 世间多美好,她还想多赖一会儿。 可似乎,不能了。 桃家长老高高扬起的剑,剑上的杀意,已经定好了她必死无疑的结局。 桃夭略略抬眸,不甘心地幻想,还会有人来救她吗? 陆离? 不,陆离来,是陪她同死。 梵音? 那厮与其说是无脑,倒不如说是喜欢逃避事实,掩耳盗铃,他既知道了她身体里的妖丹,是凰女的,那么她死了,或许能让凰女活下来。 梵音约莫是盼着她死吧…… 罢了,死就死! 「来啊,来杀老娘啊,一会儿老娘要是怂得求饶一声,老娘跟你姓!」说罢,桃夭闭眼,做出好一派大义凛然的从容模样,「告诉你们,昆仑弟子就没有怕死的!」 能以昆仑弟子的身份死去,其实也不差。 只可惜,她不久之前才明白,自己对上仙动了情,想着此番回去,怎么都要把上仙的人和心都勾到手里,奈何…… 桃夭顿觉悲怆:「师尊,此生太短,我和你情深缘浅,来不及你侬我侬,若还有来世,我定要和你牡丹花下,再续前缘。」 应该还是能有个来世……地吧? 紧闭双眼的桃夭,强装镇定地等待桃长老的「狂轰滥炸」,然,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预期会发生的惨烈。 等待是痛苦的,而未知的等待尤其地折磨人,无尽的复杂情绪,一瞬间压垮了桃夭,以至于她忽然生出了怒意。 桃夭杏眼一睁,中指戳桃族长并两个长老,怒骂:「老娘都由着你们动手了,你们这群孬种,居然还不动——师尊?」 挡在她身前两米,穿一身白衣的人,是师尊? 那柄裹挟着凛冽杀意的长剑,要杀她的长剑,就停在上仙身前半寸,却因为有上仙为阻,不能过来。 上仙衣袖轻挥,长剑便折了个方向,扎进一棵古木。 她就知道,不管自己身陷怎样的险境,她的上仙都会像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救她于水火。 桃夭一边眯起星星眼,一边默默收回戳着上仙背影的笔直的中指,然后将食指和大拇指抿成一颗心。 「师尊尊~」 上仙回神,朝桃夭淡淡一笑:「桃夭,你本就姓桃。」 哈? 这会儿谁还有空管那个随便乱发的誓言?! 「师尊尊~」桃夭化作小白兔,一蹦三跳地冲到上仙身边,伸手勾住了他的衣角。 大腿来了,她还不赶紧趁机诉苦外加狠狠告状? 桃夭眼眶一红,珍珠似的眼泪快速坠落,她极其委屈地嘟起嘴:「师尊,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你座下唯一的宝贝弟子差一点就被他们杀了!」 上仙叹气,习惯性地从衣袖里抽出一方素帕,要为桃夭拭泪,桃夭微微撇开脸,以表明这一次的委屈真得很大,绝不是轻易就能被哄好的。 上仙约莫也明白,便抬手,温柔地替桃夭拭去眼泪:「不哭,哭了就不美了。」 诶? 这是在说,她其实是美地吗? 上仙轻点头,答:「嗯。」 桃夭激动地捂住嘴巴,她居然一不小心将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而上仙不仅没有笑,还承认她是美的。 桃夭已然忘了哭泣,忘了委屈,忘了那些该死的桃家人,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温柔如水的上仙。 然,她忘了周遭,某些没有眼色的蠢货却没有,桃族长竟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景之上仙,千年未见,你竟堕落至此。 堂堂人间至强,不仅收一妖做徒弟,还和妖徒弟生出私情,难怪当初九天之上的神仙会将你一脚踹落云端。」 踹落? 这是什么意思? 再说怎么可能?她家上仙这么完美,九天的神仙怎么敢踹得?! 可桃夭轻抬眼眸,却在上仙眼底看见了默认,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悲伤。 之于修者而言,成神是唯一的向往和归属,上仙嘴上说着自己不会成神,其实不过是一句无法成愿的气话吧? 作为一个贴心的弟子,兼未来的灵魂伴侣,桃夭立刻安慰:「师尊尊,你别难过,定然是九天的神仙有病,咱们犯不着和一群神经病计较。」 上仙失笑:「桃夭,为师没有。」 「嗯嗯。」她家上仙自然是天底下最大度最美好的人,但是,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的,「师尊,我是认真的,你这么美,便就是遇上铁石心肠的,怕也舍不得美人,何至于还踹了你?所以,不是桃家人在胡说八道,就是神仙有病!」 「好。」应罢,上仙浅浅一笑。 她家上仙又被她逗笑了,在这一丝浅笑里,桃夭甚至窥见了不久的将来,她和上仙在销恨山上旁若无人的各种恩爱。 她的手莫名地发痒,痒到想要摸一摸上仙嘴角的笑。 然,手还未来得及伸出去,桃家这些没有眼色的老东西又说话:「昆仑景之,你居然敢藐视桃家!」 桃家很了不起吗? 上仙是人间至强,别说是藐视一个小小的桃家,便是他想要藐视整个人间,又有何不可? 桃夭沉下脸,冷问:「老东西,师尊凭什么不能藐视你?」 「就凭本尊更强!」 「哈?」 桃族长是认真的,连桃家的两个长老也觉得是这样。 然,桃夭却只有一个想法,这老货莫不是疯了?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能比上仙更强?连他自己将才都说,上仙乃人间第一。 只听桃家老货言辞凿凿:「昆仑景之,你曾经的确是人间第一,然,在你被神族抛弃的刹那,你便再也不是人间第一的强者。 一千年来,你窝在昆仑从不露面,便是因为你不敢叫人知道,你不仅做不得人间第一,你甚至算不得修界强者! 可怜祈夜大陆的修者们,还天真地当昆仑仙境是高不可攀的圣地,相信你景之是堪比神仙的人间上仙,一心盼着上昆仑得你赐教,却不知,你什么都不是。」 桃夭握拳,愤愤道:「师尊,是可忍孰不可忍,桃家人如此轻贱你,当真是忍无可忍。师尊,打他,把他们全打成猪头!」 上仙摇摇头,却道:「几句无关痛痒的言语,不必放在心上。」 无关痛痒? 身为一个曾经的语言工作者,她最知道言语蕴含着怎样的力量,否则何来的三人成虎,积毁销骨? 再说,桃家这等垃圾,凭什么讥讽上仙?! 桃夭暗暗用力,咬破了舌头:「咳——」 一声暗咳,一簇红血,自她唇角滑落。 上仙眼睛一紧,一边伸手搭上她的脉搏,一边急问:「桃夭,你怎么了?」 「没事啊。」桃夭勾唇,做出很懂事的模样,「师尊尊,没关系的,就算你不强大,弟子也不是很在意,哪怕要和师尊尊一起死在这里,弟子也无怨无悔。」 「……」上仙唇角流露出哭笑不得,然眼底的神色却因为摸清她的脉搏而越发的深幽,「你受伤了。」 桃夭急急地抽回手:「没有。」 「桃夭!」上仙略扬嗓音,「为什么要吃益阳丹?你可知道——」 这头桃夭和上仙的话还没说完,那头桃族长却因为上仙的忍让,仿佛已经笃定上仙的无能,他急不可耐地祭出法器:「修界的败类和妖族的孽畜,可当真是天生一对,既你等这般缠绵悱恻,本尊便成全你们,送你们共上黄泉路——」 桃族长话音一落,本就如墨的夜色瞬间变作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星辰被层层黑云遮住,耳边是仿若来自地狱的阴森呼啸声。 桃夭如堕万年寒冰。 「弟子知道。」桃夭伸手,指尖颤抖地抓住上仙的衣袖,口气越发地委屈,「师尊,弟子不想吃益阳丹,可若弟子不吃,便要死在桃家,弟子不想死,弟子还想回到师尊身边。」 上仙敛眉,指尖轻弹,一簇如白雪般冷寂的银光,点亮了桃夭周遭的方寸之地,冰寒骤然退去。 桃夭抬眼看上仙,然,修长的睫毛遮住了上仙眼底的神色,她看不清他的眼眸故而也猜不出他的心情,她只听他压低嗓音,沉沉问:「是谁伤了你?」 桃夭抬手,指了指前面的三人。 她指尖才抬起,上仙便已到了桃族长身前,只见他衣袖一横,便叫桃族长失了一臂,他捂住鲜血淋漓的半身,嗷嗷惨叫。 那条飞出去的断臂,化作一道厉光,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顷刻间穿透了两个元婴期长老的胸腔。 两个桃家长老倒地时,桃夭的手,还指着前方。 发生了什么? 桃族长并两个长老不是元婴期的高手吗?何至于在上仙面前如此不堪一击?难道说,人间第一的强大,是断层式的? 独桃族长一人还活着。 「你——」桃族长瞪着一双惊恐到极致的眼眸,看着两个死不瞑目的桃长老,裹着伤残的身躯,骇人后退。 他想要逃走。 桃夭急喊:「师尊,他要跑,别让他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上仙没有追,却是返身对着急的桃夭说:「桃夭,闭上眼。」 「哈?」 一股温柔的力量突然覆上她的眼眸,迫使她闭上了眼睛。 无法看清周遭的她,鼻子的灵敏度陡然间增强,她吸了吸鼻子,风中是不是多了一丝清冷的花香? 是什么香呢? 是桃花。 片刻后,眼眸上力量消失了,天空里的黑云消退,星光重临,她低头一看,枯黄的草丛间,铺满冰晶色的桃花。 好美~ 曾经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桃族长半跪在地上,不停地口吐鲜血,那把看似能劈碎喜马拉雅山的张扬法器已然碎成两半。 上仙一身雪衣,还立在将才的位置,仿佛不曾动过一下。 结束……了?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六章 师尊骑白马来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一枝桃花 桃族长的惨状,让桃夭瞠目结舌,她托着错愕的下巴,喃喃:「师尊,你做了什么?」 上仙淡言:「没什么。」 短短三个字,上仙说得是真云淡风轻,然,有一句词叫做淡极始知花更艳,想来,不外乎和上仙的「没什么」同工异曲。 如此气度,对桃夭来说,是虽睥睨天下却赏心悦目,但对桃族长,却是一把插在伤痕累累身躯上的尖刀。 果然,桃族长面色复杂,不甘,惊恐,痛苦……无数种情绪在他苍老的脸上变化轮转,杂糅成绝望。 桃夭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一个元婴级别的强者,已在祁夜大陆上修道千余年,厚重的努力和长久的谋算,让他和整个桃家,在人世间声名鹊起。 眼看着,一场登上巅峰的美梦即将成真,却在一息之间叫人随手击碎,这对他而言,约莫比败北本身更痛苦。 「为什么?」桃族长抬起灰败的脸。 他无法接受败北的事实,他自然不能接受,因为连桃夭也不能接受。这一场对杀,尚不见硝烟,便已经结束。 但,上仙没有答,他甚至看也没有看桃族长。 如此赤果果的蔑视,令桃族长发出一声垂死前的嘶吼:「为什么!景之上仙,你既这般强大,为何甘愿沉寂在昆仑仙境一千年?你明明——」 明明什么? 凄厉被锁在桃族长脸上,他张着狰狞的面目,却问不出想要问的话,因为上仙出手,定住了他的人。 桃夭微微蹙起眉,心道,为什么? 先前上仙还说过,区区言语,无足重要,既不重要,他为何不许桃族长说出最后的,无足轻重的遗言? 「桃夭。」上仙回眸,轻柔地对她言道,「闭眼。」 「哈?」不明所以的桃夭,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诶? 她做什么这么乖觉? 好像每一回上仙对她格外温柔,她都莫名乖觉。 但她只乖觉了一息。 桃夭偷偷将眼睛撕开一条缝,那暴凸着一双眼睛,满脸不甘的桃家族长,在上仙的一袖之间,化作点点细碎,如同尘埃般的冰晶,渐渐消弭于天地。 「……」 桃夭呆,双目撑到极致。 她不禁腹诽,一个人究竟要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不费吹飞之力地叫一个元婴后期的强者变作尘埃? 其间的秘密,是不是就藏在桃族长临死前未尽的凄厉质问里? 桃夭正要想,却见上仙回身,无奈又略带宠溺对怔楞着一双大眼睛的桃夭低笑:「让你闭上眼,你却非要睁开眼。」 这一笑,又叫桃夭忘了所有。 她提着衣裙,屁颠屁颠地冲上去,扒住上仙胳膊:「师尊尊,你什么修为啊?师尊尊,你好厉害啊!」 上仙摇摇头:「桃夭,你记住,对修者而言,任何时候,杀人都算不得厉害。」 「……」杀人不算厉害,难道被杀算? 罢了,美人儿之于她,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但她不介意用一辈子去捉摸他。 桃夭沉迷上仙美色的时候,上仙已经在清理战场。只见他指尖轻抬,以灵力将散落一地的妖丹尽数收回布袋子,而后,布袋子于空中一闪,消失不见。 桃夭立刻搓着手,渴求地望着上仙:「师尊尊,是空间法器吗?」 上仙莞尔:「想要?」 「嗯,想!」 这种好东西,她怎么可能不想要?若她能有一件空间发器,出门只管两手空空,但看上什么,说一句打包带走,便万事大吉。 太爽了! 桃夭歪着脑袋,理所当然地想,既上仙这么问了,一定是想要送她一件。 桃夭满怀期待地伸出两只手,手心朝上,打算接过上仙赠送的厚礼,却不想,上仙义正严辞道:「那便努力修行。」 「诶?」 不是吧……她家上仙,也有小气的时候? 也不知道她内心的私语在脸上写得多直接,上仙一边轻叹,一边解释:「唯有金丹期的修者,才可驱动空间法器。」 金丹期? 貌似陆离就是? 陆离修了多少年? 呃……桃夭收回手,摇头晃脑地长叹一声,罢了,想来此生她和空间法器无缘。 但,还是好想要,怎么办? 她食指轻对,想着怎么才能突破得不到的难题时,上仙的手,拂过她的发间。桃夭本能伸手,在她的发间摸到一枝新开的桃花。 上仙后退半步,看着桃夭发上的桃花,低喃:「还是习惯看你戴着桃花。」 她忽然就有了一个好主意。 「师尊尊,其实除了努力修成金丹期的高手,还有一个更简单也更直接的好办法,可以使用空间法器。」 「哦?」 「带一个金丹期以上的修者同行,也就是了。」说罢,桃夭目光灼灼,痴迷地看着上仙,「譬如,我可以带上师——」 「桃夭。」上仙错开眼,「去前面看看吧。」 「……」 看着上仙用略显匆匆,匆匆到难掩慌乱的脚步快步向前,桃夭聪明地寻思,她家上仙这是害臊了? 再看上仙的耳垂,貌似比之前红了一点? 桃夭笑得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快乐地追上上仙,和他并肩穿过密令丛生的大阵,往前面假山去。 「师尊,你是不是感应到我有危险,所以特意来救我的?」 「不是。」 回答地这么急,这么果决,一看就是在掩饰真心。无妨,上仙承认不承认不重要,重要地是,她心知肚明。 上仙的步履越发地快了,好似畏惧和她并行似得。 好不容易和美人儿师尊重逢,她还没过够眼影,可不能叫他因为过度羞涩而又跑得没了人。桃夭立刻决定,说点正经的:「师尊,我心有疑惑。」. 上仙脚步略缓,等桃夭靠近:「嗯?」 「师尊说过,妖丹之重,不容有失,既如此,桃家收妖丹的禁地,为何无人把手,只依靠一个大阵?」 上仙略略勾唇,嘴角扬起地却不是笑,而是有些像嗤笑又似乎不是的复杂神色:「此阵名披靡,乃神族高人亲设。」 「诶?」 神已经飞升去九天,也就是说,披靡阵是神仙在飞升之前设下的。 难道说,他们是不放心人修的能力,这才以神族大阵来帮人族守住妖丹?若真是这样,神族岂非打定主意不给妖族留下一点机会? 夜色里,上仙的声音清冷如山泉,字字清晰:「一千年前,神人妖之战结束,妖族大败,族中化身成人的妖皆被破膛剖丹,所剖妖丹数超一万。 不周山断,神飞升九天前,在人间六大世家设下披靡大阵,将一万余妖丹收于其间,便是所谓的世家禁地。」 好狠。 但这狠,是对妖族,却不是对凡人。 若从人族的角度出发,神飞升前留下披靡大阵,替人修守住妖丹,便也等于是变相地守护人间太平。 因为妖族不能崛起,也便没有复仇之说。 可…… 迷惑悄悄爬上桃夭的心,她是一只妖,要杀桃家,夺妖丹,是天经地义,但上仙呢? 他是人,便他再对妖心怀悲悯,总不能为了妖族而割舍人间吧? 充满疑虑的桃夭稍稍想了想,决定旁敲侧击:「师尊,你不骂我吗?」 「骂你什么?」 「身为昆仑弟子,不仅放出被桃家囚禁的大妖梵音,还唆使梵音灭桃家,又拿走了藏于桃家的妖丹。」 上仙摇摇头:「桃夭,你并未做错,虽你是昆仑弟子,但你也是妖。」 桃夭顿步:「和这个没关系。」 上仙侧身,和她目光对视。 若眼前是旁人,她绝不会解释,但眼前的人是她的上仙,至少对他,她应该尽可能地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尊,便我不是一只妖,便我是一个人,桃家一众,我也会杀。」 「为师知道。」 知道? 得,她家上仙什么都好,都是太喜欢打哑谜了…… 即墨城外,上仙妖送合欢去魔族去时,也曾对她说过一番似是而非的话,仿佛今日桃家被灭,他早已了然。 是因为他是昆仑上仙,所以能窥探命数吗?可如果是这样,那上仙没有拦她,岂非更说不过去? 总不能是,上仙要借她的手,替妖族报仇,血洗人间吧? 呃……看着一身白衣,眉目淡泊的上仙,桃夭委实不敢相信,上仙实则是这样腹黑又残酷的人。 上仙伸手,摸了摸桃夭的发心:「桃家所为,的确人神共愤,他们该不该杀,与你是不是一只妖,无干。」 上仙想什么,她猜不透,但她想什么,上仙却是一清二楚。 好讨厌啊—— 作为未来要仗剑走祈夜的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道侣,她绝不允许自己不够了解自家男人的心。 她必须弄明白,譬如说,上仙是不是真的预知她会杀桃家?若是,那为什么上仙知道她要杀桃家而不阻拦? 如果说上仙是为妖族鸣不平,那么当初他便不会成为神族手里的一把刀,灭了妖族。 至少在过去,上仙并不认同妖族。 难道是杀完之后,后悔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若是这样,这后悔是不是来得有些晚?毕竟,距妖族被灭,过去了近乎一千年,心有悔意的上仙,默默地看着人修继续以「天道之下,遇妖则杀」的狗屁规矩,残杀妖兽? 上仙松开手,缓步继续往前,他轻轻说了一句:「桃夭,有一天,你会懂得。」 她刚要问,是哪一天,却见不远处,有一簇类如烟花般的东西,飞速蹿上天空,桃夭惊,抬手指着前方,问:「师尊,那是什么?」 上仙淡笑,答:「警示。」 「哈?」 烟花炸开,半片天空被染成了鲜红色。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六章 一枝桃花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有恃无恐的偏爱 眼看半边天色成血红,桃夭脚下一急,冲出了大阵,她抬眼望去,偌大的桃家禁地,一片死寂。 梵音和桃家人的战斗,该是结束了。 越往假山靠近,禁地的景象越发地满目苍夷。 她是知道的,人修、妖魔的厮杀,必定是毁天灭地的,且会因为交战双方的功力深厚而越发地夸张。 然,所谓杀到满地残骸,终不过是典籍里的一句形容。 直到今日,桃夭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人修和大妖的一场大战后,带来的触目惊心的毁灭。 若将妖丹尽数归还幽都,待妖族振兴,裹挟着滔天的仇恨杀向人间时,整片祈夜大陆会不会处处都是满目苍夷? 桃夭不敢想下去。 前面不远处,梵音和陆离,在断壁残垣中相对而立。 陆离衣衫褴褛,一身血色,伤重到摇摇欲坠的他,眉目坚毅,手握长剑,剑指梵音。与之相对的梵音却衣衫妥帖,面无波澜,全不在乎被剑指。 他只微微抬头,仰望血色天空。 那里,有一丝白光若影若现。 天,将明。 陆离双手扶剑,勉力说道:「妖孽,你若自觉,便束手就擒,跟我回昆仑受罚,否则,本尊定不饶你。」 桃夭扶额长叹,为陆离的不自知。他得庆幸,梵音是个好读佛的「慈悲」妖,否则,这会儿他必定和桃家人一般,死得尸骨无存。 「本尊?」梵音收回望天的眼睛,对陆离嗤笑,「本座千年未来人间,人间居然已经没落到这等田地?区区一个金丹期的小道士,也敢自称本尊?」 偏偏梵音的嘲讽,丝毫没有打击到陆离。 「妖孽,无须废话,本尊修为或许不及你,但本尊无所畏惧,若本尊不幸死于你手,本尊亦死得其所。」 这到底是死得其所?还是白死? 梵音却因为陆离的白痴,眼神稍稍起来一丝波澜,他略带好奇地问:「为何?」 「你残杀桃家人。」 当真是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 「哈哈哈……」梵音仰天大笑,笑得妖身都躬起来了,「小道士,本座若记得不差,似乎在本座出现之前,你便已经和桃家人厮杀在一处? 且若非本座出手,你已死在桃家人的手里。严格的说,本座是你的救命恩妖。 本座好心救你性命,你不知感恩便算了,却要问本座杀人之罪,难道说,本座好心救你是罪孽?你是罪?」 「你——」陆离语塞,一张苍白脸,瞬间被激得通红,「妖孽,休得胡言,本尊没要你救。」 梵音勾唇,露出一丝残忍的浅笑:「你若不要,现在就可以横刀自刎,本座保证不拦你。」 「……」 陆离和大妖的争辩,以陆离的惨败告终。 梵音撇撇嘴,眼神却是往上仙和桃夭的方向看过来:「不管过去多少年,凡人之虚伪,永不见改进。」 「你——」陆离怒而横剑,也不知道是要杀向梵音,还是横刀自刎以证清白,但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是死。 桃夭一边暗叹,一边欢欣地朝陆离招手:「小陆儿,我回来啦!」 「咳。」上仙拢袖假咳,「桃夭,昆仑仙境,上下自有其规矩,陆离既是你的师弟,你当上下有别。」 「诶?」桃夭哪里还有空管陆离死不死,她立刻凑近上仙,仔细看他的脸,「师尊尊,你该不是在吃醋——」 「没有。」 哟,这是连让她把话说完都不给,就急不可耐地掐断了她。 还说没有,明明有的不能再有。 不过,人前她还是记得要给她家上仙留面子的,她赶忙伸手,勾住上仙衣袖,十分狗腿地承诺:「师尊尊,我保证以后都叫陆师弟为陆师弟。」 「嗯。」 「还有,人家家心里只有师尊尊一人,此生绝无二心,天地为鉴。」 上仙的脸,嗖得红了,他要抽回衣袖,桃夭哪肯,指尖一紧,直接把上仙的衣袖攒成一个团,死死抠在掌心。 上仙垂眸,到底没有强行抽身。 桃夭都快乐疯了,她家上仙一定是对她情窦已开,她得趁机会难得,多揩一把油。 然,她还没来得及动作,某只不识趣的臭妖来到上仙身前,他双手合十,浅浅躬身:「桃花君,千年未见,别来无恙。」 桃花君? 这不是北冥君调戏上仙的称呼吗? 这厮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见不得她和上仙情意绵绵,故意来拆台的? 果然,上仙抽回了衣袖,又端回了高不可攀的清冷禁欲样。而梵音脸上,却是露出了颇为愉悦的浅笑。 奶奶的熊! 梵音又瞥桃夭,阴阳怪气道:「本座将才还说,千年不来人间,凡人不见改进,倒是本座失言,至少桃花君还是有改进的。」 上仙不言,好像没听见。 但上仙的冷意,丝毫没有打退梵音的热情,他勾起唇角,笑着问:「桃花君不问问本座,你哪里改进了吗?」 上仙不打算问,但桃夭想问:「哪里?」 梵音便将似笑非笑的目光转到桃夭身上:「千年前,三界尽知,桃花君身直板正,一心向道,不近女色。如今嘛……呵呵。」 呵你一脸! 桃夭笑,垫起脚,抬手拍了拍梵音肩膀:「有眼力见,很不错。」 「哈?」梵音呆。 能看出上仙对她动了心思,桃夭还是很满意的,但,讥讽上仙却是不可被原谅的。于是,轻拍梵音的手,猛地一收,掐住他的一点肉,死命一扭。 「嘶——」梵音惨叫。 桃夭快速收回手,站到上仙身边,她先是朝梵音吐了吐舌头,然后才说:「三毛儿,你一个念佛的,倒是挺在意情情爱爱的事。 我家师尊是不是在意他的女弟子,关你屁事?!你若非要管,便说明你身不正板不直,心里偷偷思慕我家上仙!」 梵音吓得倒退两步,连念「阿弥陀佛」数遍。 见此,桃夭哈哈大笑:「三毛儿,念错了,你该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卡壳的梵音,气得干瞪桃夭。 和她甩嘴皮子,当真是找死! 上仙突然抬眸,朝大妖正色:「梵音。」 被点名的梵音身子一震,随即站得笔直,也神色严肃地和上仙对视:「桃花君有何赐教?莫不是又要替神仙斩杀了本座?」 「你能重见天日,是因为桃夭。」 「所以呢?」梵音略抬眼皮,不屑反问,「难道你要杀本——」 梵音的话,没有问完,因为答案先他的问题而显现了。 本是立在桃夭身侧的上仙,不知何时到了梵音身侧,且左手的指尖点在梵音脖颈下跳动的脉搏。 梵音惊,几乎到了不可置信,一行冷汗,从他鬓角滴落。 上仙冷言:「以你的修为,杀桃家甚至不需要半刻钟,可你和桃家周旋了至少两个时辰,因为你在等桃家人杀桃夭。」 这个事实,桃夭是猜出三分的,但她无法确定,因为她不知道梵音是什么修为,需要多久才能拿下桃家的几个长老。 但上仙不是。 「嘿嘿嘿。」梵音回神,一边无耻舔笑,一边轻轻往后退两步,「桃花君,你可不能冤枉贫僧,贫僧可是桃家的阶下囚,打赢他们可不是要花一些些功夫的?」 上仙不言,面色越发地冷冽。 梵音便抬眸看桃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跟条流浪狗似得:「女施主,贫僧过得有多凄惨,你不是没看见,你可定要为贫僧说一两句公道话啊!」 上仙并不想杀梵音,否则,他不会让梵音在他眼皮底下退开。 他之所以出手,是想为她出气。 上仙的心思,梵音那厮很清楚,故而向她求饶。 桃夭勾唇,不说话。 「……」梵音蹭蹭蹭地凑到桃夭身边,几乎是委屈地哭诉,「女施主,你是大善人,必然做不出卸磨杀驴的事。」 梵音蹭过来时,上仙没有拦,可见桃夭的猜测,是真。 「你知道的,我其实没那么善。」 「……」 上仙的一双寒眸,立刻横了过来,逼得梵音三根长毛直跳,期期艾艾道,「女施主,贫僧好赖是凰女的哥哥,一个做哥哥的,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死?」 「呵。」桃夭冷笑,「别人或许是,但你不是四大皆空了吗?」 「……」 不过,话又说回来,梵音身为兄长,对妹子的维护之情,也不过尔尔,否则,他何须指望桃族长杀她,自己动手岂非更快?! 想到这里,桃夭双手环抱,犹如恶霸般上下打量梵音:「三毛儿,你死不死,全凭师尊肯不肯,而师尊肯不肯,全看我应不应,你要上道,就给我好好说话,说实话。」 被她审视的梵音颇为配合地身躯一缩,作出一副羞答答的小媳妇状:「女施主年岁不大,便是天才,修为也不至于强得过凰女。可女施主还在,便说明凰女自己做出了选择。」 抛开梵音贼不是东西外,其他地方,她还是挺看得上的,譬如这副贱嗖嗖的模样。 她摩挲着下巴,以最快的速度揣测自家师尊的真意。 上仙若不杀梵音,那梵音便会归幽都,以梵音的修为,必将取山鸡而代之,成为妖族新的统帅。 而妖族一心要寻人报仇,若梵音外加数千妖丹归了幽都,怕是要不了多长时间,妖便会蠢蠢欲动,杀向人间。 生灵涂炭这样的事,绝不是上仙想见的。 所以,是梵音,而不是别的更强悍的妖,得以活着,复归妖族。 「想活?」 梵音乖觉点头:「想。」 「想自由?」 梵音头如捣蒜:「很想。」 「想吃尽人间美食?」 梵音疯狂颔首:「想疯了。」 桃夭勾唇,伸手摸了摸梵音额前的三个长毛,像是摸一只乖顺的大狗:「只要你足够听话,要什么都可以。」 「……」梵音哭笑不得,「女施主,贫僧不是狗。」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没毛俊俏狗,或者是长着丑绝人寰的杂毛去见阎王爷的苦逼妖,自己选一个。」 「……」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七章 有恃无恐的偏爱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上仙和梵音的极致拉扯 一息后,梵音主动把脑门往前挪了挪,让桃夭摸毛的姿势越发地顺手:「女施主,佛曰,四大皆空,做狗,或者做凤,都一样。」 桃夭挑起满意的嘴角,十分愉悦地点点头:「聪明。」 梵音笑答:「汪汪。」 先前她便想,为何一千年前,大妖都死了,唯独梵音活了下来,想来不外乎是因为他这个很「随缘」的性格吧。 然,识时务虽是个不错的品德,但太过识时务却容易叫人操心。谁知道这会儿让她随便顺毛的梵音,转头是不是又让别人去顺了呢? 如此一想,桃夭指尖发紧,顺毛的动作立刻变成了揪毛。 「疼疼疼……」梵音惨叫,「女施主,又怎么了?」 「再一想,其实杀了你,更为保险呢。」 梵音一边嗷嗷地叫,一边哭哈哈地讨饶:「女施主,贫僧对佛祖起誓,心底对女施主你的一片真心,千年不曾改。」 呸的千年! 桃夭急忙后退,嫌弃地将手往衣袖上蹭了蹭。 合着这厮不是暗恋上仙,是明恋北冥君啊,难怪他一见上仙便阴阳怪气。也难怪他知道她身体的妖丹是亲妹子,却还是默认了妹子的选择。 什么一心向佛的大妖,根本是重色轻友的无耻之徒。 但—— 也没什么不好。 「以后保证全听我的?」 梵音摸着吃痛的脑门,乖觉到了极致:「嗯。」 「绝无二心?」 「嗯,嗯。」 一刻钟后,桃夭和梵音言笑晏晏,双双回到上仙面前:「师尊尊,三毛儿已经深刻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向弟子表示了最诚挚的道歉,所以,弟子决定宽宏大量,和三毛儿化干戈为玉帛。」 梵音忙点头:「女施主说得是。」 东方天际,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金灿灿的朝阳,将梵音额前的三根彩翎羽照得闪闪发光,桃夭微眯双眼,心底对未卜的前路,多了一份自信。 好赖这是一只老妖怪。 气氛和谐中,梵音抬手,手心变出一把刀身古朴的剃刀:「女施主,先前你答应贫僧的事,可还作数?」 桃夭笑,伸手欲接剃刀,可梵音手一挪,将剃刀递到上仙面前,目光灼灼看上仙:「不劳女施主。」 哈?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她主刀,会剃了他的头皮? 桃夭一嘟嘴,伸手便要抢剃刀,但上仙动作更快,接过了剃刀。 「……」 她正对上仙此般行为怔愣时,却听梵音贱兮兮地问上仙:「桃花君,你怎么不问问,女施主为何唤贫僧三毛儿?」 上仙未答,约莫是不屑。 不想梵音全然不觉,大有显摆的意思,桃夭一见,如何能由得?她急忙开口:「废话,你头上只有三根毛,不叫三毛儿叫什么?难不成要我给你多添一根,叫你四毛儿?」 梵音大笑,几乎捧腹,眨眨眼道:「桃花君啊桃花君,虽沧海桑田,有些事却一如往昔。本以为她——」 「闭嘴,大妖梵音。」上仙神色凛然,逼得梵音生生退出两步。 上仙怒了? 这又是为何? 因为梵音将她错认成了北冥君? 梵音笑笑,理了理微乱的红衣,全不在乎上仙的怒意:「桃花君,贫僧还想,像你这般习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面上仙,怎么忽而改了性子,居然收一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小妖为徒,原来是——」 「大妖梵音。」上仙又一次断了梵音的话,「我修身养性一千年,却将将杀了几个桃家人,你若再聒噪,我不介意违背承诺,多杀一只妖。」 她家上仙是真怒了,否则不会拿生死威胁妖。 可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北冥君在他心中不可被替代,便也由不得旁人错认吗? 「……」梵音笑意收,冷哼,「不管过去多少年,有些人的臭脾气就是改不了,活该被神厌弃。诺,剃头吧,这可是你徒弟应下的!待你剃完,贫僧就走,从此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本就心绪有些纷乱的桃夭,被梵音这通一边求人一边却又不甘心刺人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心累。 且不管梵音是因为对北冥君求而不得才看上仙不顺眼,还是因为上仙曾诛杀妖族令他愤恨难消,身为一只识时务的大妖,他难道不知道,上仙是他唯一惹不得的对象吗? 不是怕死吗? 罢了,她一个正常脑回路,委实不太可能完全弄明白一只脑有坑的大妖的脑回路。 但上仙不想给梵音剃毛,她还是看得很明白的。毕竟这会儿梵音自愿做了她的狗狗,身为主人,得适度地宠一宠,将来放他去咬人的时候,才能尽心。 桃夭仰面,善解人意地娇嗔:「师尊尊,不然还是让弟子来给三毛剃毛儿?」 上仙摇摇头。 「……」上仙自己不愿意受累,也不许她动手? 正当桃夭不解其摇头的含义,梵音撇着嘴道:「贫僧不嫌弃女施主,只贫僧头上的三根翎羽乃本命之物,非修为不弱于贫僧者不能剃。」 「哈?」 梵音挑眉,欠抽地问:「女施主,你什么修为?」 「……」她是没什么修为,但老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桃夭不屑反问,「你又是什么修为?」 梵音下颚轻抬,甚为自得道:「区区大乘加。」 「啥?」大乘加是什么鬼?桃夭掰了掰手指,算来算去,也没算明白,修仙十二等级,何时多了一个大乘加? 梵音朝上仙拱手:「桃花君,有劳。」 上仙不言,却将剃刀丢还给梵音。 见此,梵音急:「桃花君,你虽冷漠地讨妖烦,但你自来重承诺,是你家女弟子答应要替贫僧剃头,你这做师傅的难道要赖账?」 上仙摇摇头,从容道:「不会。」 「……」梵音几欲被逼疯,「那你倒是拿上刀啊。」 上仙垂眸,略嫌弃道:「不必。」 她家上仙对剃刀的不屑之情,重得连桃夭都感觉到了,何况是梵音?他气得直跺脚:「桃花君,贫僧的三根毛……翎羽乃是本命物,便就算你修为比贫僧略高,若无贫僧的龙雀,你也剃不掉贫僧的三根翎羽,何况你也不会比贫僧强多——」 梵音的臭屁之语,瞬间断了,因为立于他头什么?」 桃夭扬起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极为耐心地向梵音解释:「三毛儿,不周山断,就算是功德圆满者,亦不能飞升神界。」 然,梵音却是摇摇头,极其严肃地说:「旁人是如此,但桃花君不是。」 「哈?」什么乱七八糟的! 约莫是她给梵音戴上了滤镜,以至于忘了凰女说过,梵音是一只脑子带坑的大妖,她这般聪明的人,实在不宜和有病的多言。 桃夭转身,打算蹦向上仙,身后,梵音又言:「因为一千年前,神已剥夺桃花君修成功德圆满的一切可能,祁夜大陆上,谁都能修成功德圆满,唯独桃花君,不能。」 桃夭顿步,缓缓转身:「你说什么?」 梵音笑,笑意却如哭:「是啊,女施主,你说,这是为什么?」 「……」 上仙曾说过,他不会成神。 那时,她还寻思,约莫是上仙说错了,后来,她又想,许是上仙成不了神,这才说了一句气话。 可现在,她却是彻底糊涂了。 「大妖梵音,我家师尊功德圆满,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梵音摇头,想了许久,补了一句,「而是不该。」 若说剥夺上仙功德圆满可能的是神,而上仙又已经功德圆满了,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神对人间,对这一方大陆的掌控,正在减弱。 桃夭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眼神直直地撞击梵音的眼神,而后,一字一句地问:「梵音,妖王死前,曾留下千年诅咒。」 梵音急扬眉,晦暗不明的眼神里,有微弱的星光在一闪一闪,他迫切地看着桃夭,似乎在寻求某种肯定。 桃夭如他所愿地点了点头:「大妖梵音,新的篇章或许已经被撕开,妖族的新生也或许就在眼前。」 一行热泪,瞬间奔腾出梵音的双眼,他没有伸手擦泪,而是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女施主?」 桃夭缓缓弯起嘴角:「真得,因为妖族有我。」 梵音无疑是怯懦的,所以一千年前,唯独他活下来了,被桃家人囚在深不见底的玄铁牢笼。 可梵音又是坚强的,所以一千年来,便是桃家人软磨硬泡,也无法动摇梵音,以至于他依旧以一只大妖的姿态,而非人修的灵宠,活在人间。 他在忏悔,一旦有一个机会能让他将功补过,他定会抓住。 果然,梵音朝她躬身:「女施主,贫僧愿意成为女施主身边的一条狗,只要女施主能许妖族一线光明。」 「一线?」而非全部? 梵音颔首,眼神带笑:「是,一线。」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八章 上仙和梵音的极致拉扯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生命不贱微 即墨的大雨,初停,虽阳光大盛,但陶然居里湿气未消,叶片上的雨水顺着叶脉,一滴滴地落进泥水。 此时,已是午后。 梵音换了一身新衣,缠住上仙,说要对一局,本以为上仙不会搭理他,却不想两人真就坐在凉亭,下起了棋。 显然,不论是梵音,还是上仙,心里都是各有想法的,而对弈或许是他们彼此试探,达成协议的一种方式。 本来兴趣满满的桃夭,只立在一边看了片刻,便觉无趣地退开。这一人一妖端得好心性,真就一心一意对弈,谁也不肯先说话。 桃夭刚要转身,上仙便喊住她:「桃夭,你且带着陆离走一趟禁地。」 「诶?」总不能是叫她和陆离去埋尸吧? 上仙莞尔:「尚有一些小狐妖还活着。」 桃夭立刻点头,拉着杵在一旁不知做了多久柱子的陆离,直奔禁地。 一路上,陆离沉默不言,快步向前。 「小——咳。」想起自己答应上仙,再不会叫陆离小陆儿,桃夭急忙收声,重问,「陆师弟,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陆离摇摇头,却是走得更快了。 这厮不太对。 桃夭立刻仔细回想,桃七是不是当众质疑过她的身份? 貌似没有。 不过,她走得快,谁知道桃七死前,曾怎么诋毁过她?以桃家人的尿性,难道能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看陆离这副魂不守舍,甚至不愿意多靠近她一步的模样,怕是对她生出了怀疑。 桃夭飞奔两步,拦住陆离去路:「陆师弟,你跑什么?」 陆离眼睛微眨,默默后退。 「……」这是把她当洪水猛兽了?「陆师弟,你在怀疑我?」 「没……没有。」 得,显然是有了。 上仙之前说要去和陆离说话,说得约莫就是这个事,但上仙说了,居然还没有打消陆离的怀疑? 瞧她问得,上仙这会儿正在和一只妖对弈呢。 桃夭顿觉有些头痛。 陆离是个好孩子,故而一直牢牢遵守天道下的规矩,他本就对她离经叛道的行为看不上,不过是碍于师弟的身份,不得已委屈自己。 然,她离经叛道,和上仙亦离经叛道,之于陆离,意义截然不同。 「陆师弟不想搭理我,是因为相信了桃七的挑拨离间之词,怀疑我不是……嗯了?」 「……」陆离略略抬头,低声答,「师姐是不大靠谱,但我以为,师姐还不至于是妖。」 等救完小狐妖,她一定去扒拉桃七的尸身,鞭尸三百下! 「陆师弟信我?」 陆离认真地点点头:「嗯,师姐若真是妖,桃家二兄弟不能活。」 「……」桃夭扶额,白瞎她觉得陆离是聪明了,却不想这厮就是直线思维,若她知道,有白虎在,桃家二兄弟多也活不成,会不会立刻拔出剑,要替天行道? 只是……去送人的白虎,怎么还没回来? 既陆离不是因为怀疑他而神色恹恹,那便只能是因为上仙了。 「所以陆师弟浑浑噩噩,是因为不能接受上仙放过大妖梵音,还是不能接受上仙正在和梵音对弈?」 陆离僵住,仓皇抬眸,几乎带着恼怒的愤恨问:「桃师姐,难道我不能觉得奇怪,不能觉得无法接受吗? 景之上仙是昆仑仙者,是代表人间的表率,可他却和一只大妖对面而坐,言笑对弈,他怎么能——」 话未尽,陆离却落了泪。 当真是个可怜孩子。 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上仙之超然地位,之于昆仑仙者意义不凡,所以,陆离才觉得震惊,无法接受,甚至委屈地落了泪。 于陆离,或者偌大的昆仑而言,上仙该是什么模样? 高高立于云端,不染俗世一点尘埃? 桃夭色转冷:「陆师弟,你可莫要忘了,你才和一只大妖合作,杀了人间六修仙世家之一的桃家。」 「我没有!」陆离急得跳脚。 「啧啧。」恼羞成怒了呢。 陆离撇开眼,知道自己说了蠢话,然,叫他承认和妖合作,杀人间修者,到底是一时不能承认的事。 桃夭叹,心知此番是自己不仗义,算计了陆离。 且她才默默承诺,要对陆离好些。既是自家师弟,总不能眼看他蠢死,她便试着点一点,能不能懂,便看他的造化了。 「陆师弟,妖生而为恶,遇之则杀,这话到底是天道说的,还是神仙说的?」 陆离蹙眉:「有差别吗?」 说他蠢,他还非要自证。 桃夭无声叹息:「自然有差别。天道是天道,神仙是神仙。天道之下分六族,神、仙、人、魔、鬼、妖具是众生。」 「可——」可什么,陆离一时不能言,憋了半天,他说,「妖不一样。」 呵,起码他还没说,妖不是。然,妖族若再不能崛起,怕是真要从六族里被彻底抹去了。 「陆师弟,杀桃家人,难道不是你做出的选择吗?」 「不是。」陆离决绝摇头,「师姐,我没有要杀桃家人,是——」 陆离略顿,瞟了瞟桃夭,接着说:「是他们要杀我。再说,凭我之力,也杀不了桃家人。」 桃夭被气笑了,合着这厮是在怨她呢。 「陆师弟,要救狐妖,你或许是受我唆使,可若你心里不曾对狐妖生出怜悯,又怎么肯听我唆使?」 「那是因为——」陆离说了半句,犹豫了片刻,才又说,「景之上仙有命,让我万事听师姐的。」 「哈?」桃夭目瞪口呆,一边暗叹陆离之掩耳盗铃的本事,丝毫不亚于梵音,一边怒驳,「既你这么听师尊的话,你这会儿闹什么别扭?!」 「……」 「你杀桃家人,究竟是因为桃家人要杀你,还是因为你清楚桃家人该死?难道就因为此间多了一只妖,桃家就不该死了吗?」 「我……」陆离垂眸,不能答。 桃夭却由不得陆离回避,她向他逼近两步:「陆师弟,我再问你,千年以来,天道之下,修者遇妖则杀,那么一千年以前呢,难道也是遇妖则杀?」 「我……我不知道。」 桃夭叹:「我也不知道。」 过去发生过什么,桃夭不知道,也不曾在乎过,偌大的祈夜大陆,又有多少人知道或者在乎呢? 她唯一确定地是,上仙在乎。 「陆师弟,你若对今日的事耿耿于怀,你若不确定上仙留妖一条命是不是正确地,那便试着去寻找真相,如何?」 陆离抬眸,眼底全是茫然:「真相……?」 「嗯。」桃夭颔首,上前勾住陆离肩膀,「关于千年前妖族被灭的真相,看看妖族被灭到底是咎由自取,还是一场滔天阴谋?」 陆离错愕:「怎么会有阴谋?」 桃夭勾唇,笑眯眯地问陆离:「赌吗?」 「……」陆离急忙错开半步,「师姐,咱们还是快些往禁地去吧。」 怂货! 越往禁地去,风景越是杂乱,待快到假山前,几成一片废墟,然断壁残垣里却看不见一具人的尸体。 「陆师弟,桃家人的尸身呢?」 「被烧了。」 「谁烧得?」 「大妖梵音。」 梵音是凤,玩火是天赋,这老妖怪当真是把桃家人烧得一干二净,干净到连一根毛发都不曾落下。 说是一心向佛,也就是骗骗他自己。 到了假山前,哪里还能瞧见山的轮廓? 凸起的山丘被削了,碎石皆沉入地底,掩埋了山下的一切。陆离以道术清理断壁残垣时,桃夭便立在一旁加油打气。 待他打出一个洞,那些个被泥沙弄得灰突突的可怜小狐狸,伸长脖子,排着队,一只接着一只从洞口钻出。 然,天外的陌生风景令它们心生惊恐,数百只小狐狸缩在一处,瑟瑟发抖地看着陆离和桃夭。 桃夭随手抱起一只小狐狸,一边爱怜地抚摸它的脖子,一边微笑着问:「陆师弟,它们可爱吗?」 「什么?」 桃夭将小狐狸丢给陆离,陆离吓得急忙接住,他怒瞪桃夭:「师姐,你就不能小心一点?看你把它吓得!」 小狐狸惊恐地往陆离怀里挤了挤,以寻求庇护,陆离见此,抱着它缓缓而笑。 人间除却有桃家这样不是人的人,亦有陆离这样还是人的人,三界六族,本没有什么绝对的黑或者白。 桃夭叹,若有所感地道:「幼小的生命,都是一般地惹人爱怜,无论是人,亦或者妖。」 陆离嘴角的笑意一顿,抱着小狐妖的身躯猛地僵住。 妖该被诛杀这样的事,自一千年前,就被深深地刻进人的骨血,以至于他们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个规则本身是否有失公允? 「陆师弟,我们还不知道,天道之下为何会有「遇妖则杀」这么一条残酷的规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妖族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故而活该如此? 我只是觉得,今日能让这些妖族的小生命重见天日,看见日升月落,闻见花开草香,是一桩很值得的事情。」 久久之后,陆离软下声音,轻言:「我也觉得是。」 两人遂带着几百只小狐狸,往陶然居去。 可笑的是,明明她才是小狐妖的救命恩人,偏偏这些没眼色的小狐狸,一心要在陆离身后,若桃夭稍稍靠近,便吓得灰毛直立,彷佛她会对它们怎么似得?! 天地良心,她可是妖,是它们的同族。 然桃夭越是生气,那些个没良心的小狐狸越是吓得想要离她远远的,心情不佳的陆离看了笑得两眼弯弯,十分地得意。 等进了陶然居,那些个小狐狸一看见梵音,更是乐不可支地冲了过去,围着梵音,不厌其烦地上蹿下跳。 这妖族啊,从上到下,从老到小,从强到弱,真真全是一群脑子带水的。 可被闹得满天黑线的梵音,虽一脸的不耐烦,却由着小狐狸们折腾,此情此景,看在人眼里,倒有几分温情。 桃夭心里忽而涌出一句话,生存,是万物与生俱来的权力,便是尊贵如神仙,也不能剥夺。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九章 生命不贱微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斩草不除根 凉亭里,上仙和梵音的棋局已经结束。 上仙端坐在石凳,梵音却叫小狐妖们追得抱头鼠窜,毫无半点大妖的尊仪。 残局还摆在石桌,桃夭瞪着一众棋子看了半天,愣是没能看出个所以然。 上仙拂袖,将残局收了去,而后对桃夭和陆离淡言:「桃家是祁夜大陆的六大修仙世家之一,如今被昆仑灭杀,其余五家不会坐视不理。 桃家的示警已经发出,想来很快会有人往即墨来。 为师会留在桃家,等他们。至于你和陆离,需在他们到来前,随梵音和数百小狐妖,尽快赶往极北的幽都。」 桃夭蹙眉。 桃家垂死前,发出的烟花,她是看见的,且上仙知道那是桃家的示警,那他也必定知道,一旦那烟花炸开,便会叫其余五家闻讯速来。 可上仙眼看着烟花炸了。 她还没想明白其间的缘由,却听却听陆离急不可耐道:「景之上仙,弟子不走!灭桃家的人,是弟子,便其余五家要问罪,也该由弟子一力承担。」 上仙抬眸,语调清冷:「由你一力承担?陆离,以你一己之力,何以灭桃家?」 「……」陆离语塞,片刻后,他梗着脖子倔强道,「总之,弟子不走。」 陆离不肯走,桃夭当然更不肯。 不过,她不肯走的理由,没陆离那么憨。 「师尊尊,谁说灭桃家的凶手是昆仑弟子了?」说着,桃夭朝不远处被小狐妖扒拉满身的梵音努努嘴,「罪魁祸首明明是梵音嘛~」 上仙斜桃夭,他虽没说话,但眼神却是不认同桃夭的说法。上仙不认同,但陆离很认同,他急忙点头:「景之上仙,弟子觉得桃师姐说得对。」 桃夭默默给陆离比了颗心。 上道! 「陆离!」上仙色转冷,「身为昆仑弟子,我虽不曾教导过你们什么,但无论是丹丘,还是观南,芝兰或者子渺,都是一身正气之人,我不信,他们会教你们遇事忙于撇清关系。」 陆离垂首,红着脸诺诺:「弟子知错。」 才赞他上道,便又成了迂腐! 没用。 桃夭默默骂了一句。 她也只敢默默骂,且骂得是陆离那个白痴。 其实把这桩罪丢给梵音,又能如何?反正妖的恶名根本洗不去,与其无谓地把昆仑牵扯进去,不如暂坐壁上观。 人间对昆仑已颇有微词,正愁找不到机会落井下石,将昆仑拉下仙坛,若任凭上仙认下这桩霍霍人修的罪,他这个昆仑上仙,还怎么继续超然? 这些可能,上仙不会不知,可他知道,却还是任凭桃家的示警发了出去,且还非要在这里等其余五家? 想不明白的桃夭。眉目蹙得越来越紧。 上仙察觉她的忧虑,神情转为温柔:「桃夭,六大世家虽说同气连枝,然人间修者却并非全是桃家之流,若叫他们知道桃家拿狐妖为器供族中弟子修炼,亦会怒不可遏。 昆仑虽被称为仙境,却归属人间,类如桃家这等荒唐事,昆仑插手管一管也算有理有据,你们不必过于担心。」 既如此,为何不能让他们一起留下? 若是在八九百年前,神仙飞升不久,昆仑仙境威信尤在,桃家这档子事,昆仑管了也就管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可今非昔比,现在的人间有多少人还把昆仑放在眼里? 要是叫人间那些个修仙世家知道桃家被灭门的真相,不仅昆仑的千年英名要扫地,亦会累及上仙。 这绝不是她想要看见的。 上仙的坚决,急得叫陆离悄悄抬手,暗揪桃夭衣袖:「桃师姐,你历来有主意,你赶紧劝劝上仙。」 切。 她是有主意,可也要分人,若是对上一百个陆离,或者三五个梵音,她自是无所畏惧,口若悬河,便是死得,也能叫她说成活的。 可她家上仙不同。 一个敢于把自己囚在冰天雪地近一千年的牛人,其心志之坚定,只怕不是几句苍白无力的语言能够扭转的。 劝上仙回心转意,那是根本行不通的。但世间万事,从来不是只有一途,她既扭转不了上仙的想法,那便换个殊途同归的方式,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桃夭拢袖,假作虚弱地咳了两声。 上仙一听,立刻伸手搭上桃夭的脉搏,片刻后,他一边松开手,一边略略皱眉道:「益阳丹的效力正在消退,反噬恐伤及你的心脉,然,为师暂且无力为你减轻伤痛。 桃夭,此去幽都,你务必慎之又慎,切莫和任何人起任何冲突,待你回了昆仑,为师想法子替你消解心脉之伤。」 「难怪我忽然觉得好累好难受。」桃夭一边呓语,一边扶着额头,「师尊尊,我能不能小睡一会儿,再出发去幽都?」 上仙沉吟片刻,无奈点头:「至多两个时辰。」 得了准许,桃夭便示意陆离赶紧退,两个时辰,时间仓促。然,陆离像是个呆子,杵在凉亭,却是不肯动弹,气得桃夭恨恨咬牙,将人硬是拖出了凉亭。 「我不走——」陆离挣扎,桃夭才不给陆离机会,只管死命拽人,待走出百米远,陆离才终于甩开桃夭,「师姐,你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做什么呢?」 陆离怒,顿在原地不肯走,气得桃夭恨不能揪下他的耳朵。 但她不能,她努力压抑愤怒:「陆师弟,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说,不管你要问什么,我都回答你,如何?」 陆离寻思片刻,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廊下,一直走到尽头,桃夭随手退开一扇门,等陆离进门,她又关上门,然后目光定定地看着陆离:「你想留下?」 「对。」 「留下做什么?」 「哈?」陆离难以置信地瞪着桃夭,全不敢相信她会这么问,「桃师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便桃家以狐妖为器助族中弟子修行,可认为这个事有伤天和,有损人道的,怕未有几个。若景之上仙说桃家是他灭的,只怕要被那些个人修群起而攻之。」 桃夭勾唇,淡问:「你要留下帮师尊?」 「不错。」 蠢货! 桃夭嗤笑:「怎么帮?」 「……」 「陆师弟,若师尊当众承认是他灭了桃家,人修真要和上仙不死不休,你我留下,到底是上仙的助力,还是负累?」 陆离神色一僵,却是不能言。 上仙说要留下,独自面对那一群着急往桃家赶的人修,她是着急的,和陆离一样,想要留下和上仙共进退。 可稍稍多想一想,留下是极其不明智的做法。 一则,她和陆离修为浅薄,一旦两方谈崩了打起来,稍有不慎,她和陆离就会成为人修威胁上仙的筹码。 除此,更不能令人放心的是,她是一只妖。 此番,谁知道来得都是些什么人,万一有个火眼金睛,看破她真身的,那她便是昆仑和妖族勾结的铁证。 再有,上仙要她随梵音同去幽都,想来是要她好好监督梵音,免得这厮不知轻重,回去便挑起妖族和凡间的战火,做了一只归山的虎。 说到虎,桃夭眼神一变,问:「白虎回来了吗?」 「什么?」陆离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桃夭说得是他的灵宠白虎,明白过来的陆离摇摇头,「还没有。」 桃夭眯眼:「你不担心?」 「啊?」 桃夭长叹,想起下山前,岑夫子的那一番说辞,他说陆离傻,当真是一语中的。 但所幸,陆离没有傻到底,他虽不解桃夭提及白虎的意思,却是在她提及以后,立刻呼唤白虎。 不多时,陆离的脸突然就白了。 见此,桃夭心里的不安和怀疑,瞬间就被坐实。 桃夫人入土后,她和桃家二兄弟做了一场交易,她帮他们逃离桃家,桃家大哥把如何进出禁地的秘密告诉她。 然,就像桃家大哥在进出禁地的秘密上做了手脚,想要置她于死一般,桃夭让小白送他们走,也是吃定小白会帮她杀人灭口。 如果小白成功了,它早该回到桃家,但桃家的事都已经尘埃落定,小白却还不见踪影,只怕事情有了变数。 「怎么了?」 陆离白着一张脸,语速略急地说:「小白和桃家兄弟才离开桃家不久,便遇到了我们在荒山撞见的一干人修。桃家兄弟突然大声呼救,说小白要杀他们,那些人修便和小白打了一场,小白身受重伤。」 桃夭不由苦叹,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是妖的事,桃家大哥是一清二楚的,这厮不除,将来恐成祸害。 然,事已至此,且看将来吧。 「小白可有性命之忧?」 陆离摇摇头:「小白打不过,便就跑了,人修在追它的路上,遇上了急往桃家来的长辈,这才没有继续追小白。」 也就是说,白虎一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那些要来为桃家声讨的人,快到了。 「陆师弟,你且让小白躲好,告诉它我们很快去接应它。」 陆离点点头:「好。」 桃夭打开门,大步向外:「时间紧迫,我们赶紧去把事情办完,待办完了,便立刻出发。」 陆离追了上来,却是一脸茫然:「桃师姐,我们要去哪里?」 「地牢。」 「哈?」 对于陆离后知后觉的白痴行径,桃夭已经习惯了,想来陆离也挺习惯她说风就是雨,遇事不解释的习惯。 两人沉默而快速地离开陶然居,往桃家地牢去。 刚到地牢口,她便听到一阵难听到极致的咒骂,被骂的对象,自然是桃家那群死得连渣都没剩下的老不死。 顺着地牢口的阶梯往下,走了十来阶,便是桃家的地牢。. 地牢潮湿幽暗,即墨城的城主以及他带来的一众人修,皆衣衫凌乱地被玄铁锁链扣住,不得离开。 城主虽身陷囹圄,但脸色红润,骂人的嗓门更是中气十足,倒是那些个为他所用的人修,可怜兮兮地窝在一角,灰头土脸。 城主和桃家这一战,想来是败得十分惨。 桃夭上前,浅浅屈身:「城主大人有礼。」 城主转头,略显错愕地瞪着桃夭:「桃仙尊?」 桃夭勾唇:「城主大人好记性,正是本尊。」 城主脸色一沉,冷冷问:「桃仙尊来做什么?」 桃夭没有回答,却是差身后的陆离:「陆师弟,还不快快替城主大人,和其余的一众道友们松绑?」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章 斩草不除根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私下交易 待陆离给人松了绑,桃夭才客客气气地把即墨城主给请出了地牢。等到了上面,城主不佳的面色,才稍稍转好。 只见城主极为慎重地理了理衣裳,而后才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对桃夭言:「桃仙尊来放本城主出地牢,可曾得桃家人许可?」 桃夭听了,淡然一笑。 这是虽然出了囹圄,但心中内气不能消,想来此番遭罪,不曾损及城主的身体,却极大地损及了他一城之主的脸面。 于他看来,桃家再家大业大,在修为了得,那也不过是个人间的一个修仙世家,单论社会地位,不及他这个一城之主。 然,城主屈尊降贵来桃家问亲儿行踪,桃家人不仅没有好好回答,反而还和城主起了冲突,冲突便冲突了,居然还蛮横地将一城之主给关进自家地牢里,如此荒唐事,想来是大大超出城主所料的。 嗯……真得超出了吗? 怕也不是。 否则,城主何必带着一众人修来桃家? 桃夭略挑眉,颇为自信地言道:「本尊做什么,用不着得他们允许。」 「哦?」城主嘴角的讥讽更甚,「桃仙尊,你虽上了昆仑,成了昆仑仙尊,可在桃家,却还是桃家人说了算。 本城主感念仙尊救命之恩,这才多嘴问一句,若仙尊并未问过桃家,而鄙人已拂袖而走,回头倒是叫桃仙尊代鄙人遭了罪。」 这厮是个人物。 瞧她说的,混官场的,有几个不是人物的? 城主的三言两语,不仅说明了桃家人的蛮横自大,便她从昆仑来,是个仙尊,再桃家也是无用的事实,又点出了只要桃夭有意,他可以和她统一阵线,共同对付桃家。 也是,不管是他自己被关进了地牢,还是亲儿的下落不明,都由不得他现在就拂袖而走,所以,他在试图笼络她。 可叹,桃家已经没了,否则,她是不是可以从城主手里狠狠敲一笔? 唉,错失一次发财的良机。 但,桃家总归是灭在她手里,便她要些好处,也没什么吧? 桃夭轻笑:「城主大人不必心有愤恨,如今的桃家,除了剩下本尊,也就是两个外逃的阿兄活着,再没别人了。」 「诶?」城主大惊,端不住阴阳怪气的嘲讽,定定地看着她,「桃仙尊,你说什么?」 桃夭笑意渐深,指尖捋了捋鬓角,眼神落在那些个眼神滴流滴流直转的不知名人修身上。 城主会意,立刻挥了挥衣袖,那些个人修便立刻退出老远。 她又给陆离使了个眼色,陆离点点头,瞬间设下一个结界,叫那些个人修无力窥探她和城主的对话。 然后,她才对上城主惊愕不定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本尊和桃家有什么样的纠结,城主便不是十成十都知道,怕也知道个三三五五。 此番本尊回桃家,本就是和桃家不死不休的。本尊可以给城主大人交个底,今日桃家人会死绝,本尊居功至伟。」 「……」城主更惊愕了,以至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然要惊愕,因为不管桃家人该不该死,也不管她是不是害得桃家灭了满门,只要她是个聪明人,便决不能对人承认,是她害了桃家。 因为桃家是六大修仙世家之一,一旦她欺师灭祖的事叫天下人知道,那她还要不要活了?可桃夭却无所畏惧,直白直接地对城主坦诚了杀人之事实。 她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震慑。 这些年,桃家在修仙界的势头,已经直逼顶流,而桃家行事,也一天更比一天张狂,面对这般桃家,即墨城主依然敢带着一众人修上门问罪,可见城主也不是个怕事的。 或者说,城主不是个甘心退让的主。 和这样有胆量有城府的人谈合作,叫他有所畏惧,才能保证合作的长久和牢靠。 回过神来的城主抽着嘴角,干问:「桃……桃仙尊怕不是说笑吧?本城主无意看轻仙尊,然,仙尊到底年轻,如何能以一己之力灭杀整个桃家?」 「我,是不能。」 「那——」城主并不相信桃夭的能耐,他在等她解释。 「城主大人,你知道为什么你来桃家问儿子的生死,桃家人却懒得和你周旋,直接把你关进了地牢吗?」 城主眼神一暗,十分不愿意有人一再提起他的窘境。 桃夭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咧开嘴,勾起一个弑杀又残酷的笑:「因为本尊做了一件事,逼得桃家人无暇和城主大人周旋。」 城主复又抬眸,直直地看着桃夭。 桃夭收起笑,露出一点同情,然后向前半步,伸手,似关系熟稔地拍了拍城主后背:「本尊曾是桃家人,最清楚这些年桃家在即墨城的所作所为,也知道城主大人因为桃家人受了多少委屈。 若桃家懂得约束弟子,不做祸害百姓的事,便他们再嚣张,以城主的涵养,也不会对桃家人如何。 然,桃家人却半点不能体恤城主的难处,不仅从不自省,更是一天更比一天张狂,叫城主大人一天更比一天为难。」 「……」桃夭骤然转移了话题,让城主一时无言。 然,对着桃夭这一番话设城主身而处地的话,却是叫城主不得不连连点头,悲苦道:「桃仙尊明睿,深知鄙人的艰难。」 是个会演戏的。 挺巧,她也会。 「唉……」桃夭叹,比城主还情真意切,「本尊哪里能不懂?本尊的父亲,桃家的家主,因为本尊的一时淘气,便叫桃族长斩杀了。 杀了本尊的父亲还不算,桃家人竟然狠辣到想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他们故意放了我家二哥去昆仑山报信,便是想要将本尊骗回家,一并斩杀。」 这是她的猜测,但也不至于和事实相差太远,否则先前在荒山,那些个桃家弟子不会问也不问,便要斩杀她和桃家二哥。 她能活着,得感谢美人师尊。 听闻此事的城主,圆眼一瞪,骇然道:「桃家人竟丧心病狂至此?!」 桃夭抬袖,假作一派家门不幸的悲苦,再言:「还有更丧心病狂的!城主大人怕是有所不知,桃家人在禁地里私养了一只大妖,打算和大妖结契,称霸人间啊。」 城主瞬间惊悚,他颤抖着面皮,冷汗哗啦啦地落,他不敢抹汗,却哆嗦着一张嘴皮子,张嘴欲言,然,过度惊恐令他说不出话来。 桃夭敛眉,藏下嗤笑。 妖这种东西,早已在一千年前就被烙上不容于世的标签,对即墨城主这等权贵而言,像是桃家这样自诩清高的修仙世家,如何能和妖为伍?何况是一只本该绝迹的大妖? 「那大妖——妖——」城主恐得连牙齿都在打颤,「桃家人到底想做什么?!」 于普通凡人而言,他们甚至不敢提及大妖。 桃夭缓缓勾起嘴角,轻拍着城主的后背,十分淡定道:「城主大人不用害怕,那大妖已被本尊放走了。」 「——」惊恐的城主,被吓到眼珠暴突,甚至连呼吸都能不顺畅了。 见此,桃夭急拍城主后背,安抚他震荡的灵魂,她可没打算直接把人吓死。 待城主稍稍缓和,她方缓缓解释:「城主大人,本尊若不放大妖走,大妖便将成为桃家主的灵宠,届时,别说是一方即墨,便是祁夜大陆,也得由着桃家横行。 至于像是本尊这样修为浅薄的,又或者是城主这样不肯眼看着桃家胡来的,皆会成为桃家的刀下亡魂。」 「……」城主努力平息混乱,摇摇头,「话虽如此,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大妖横行人间。」 这话,令桃夭略惊。 但她随即自省,此番在桃家,她遇见的俱是恶人,便叫愤怒激得一叶障目,当天下的人,都似桃家一般,极不是东西。 然,她曾经是人,便最该知道,多数的人,更像是即墨城的城主,有令人不齿的一面,也有叫人叹服的高洁。 身为一方父母官,即墨城主无疑是合格的。 「城主大人,大妖再强,却只有一只,只要修仙世家肯戮力同心,总能将其手到擒来。可若是让桃族长和大妖结契,那后果便很难预料。城主和桃家打了多年交道,想必不用本尊细说,你自是最清楚。」 城主垂眸,若有所思。 见他有所松动,桃夭再言:「本尊见过大妖,那妖是个讲道义的,故而本尊才放了他。至于他杀桃家,是因为桃家先要杀本尊,他念着本尊的好,知恩图报,这才替本尊斩杀了整个桃家。」 城主不说话,显然还在挣扎。 于是,桃夭压低嗓音,又说了一句:「大妖杀桃家,不仅为本尊报了血仇,也为城主大人你,报了杀子之仇。」 城主猛地抬眸,眼神颤抖地看着桃夭:「我儿……真,真得死了?」 桃夭叹:「城主大人节哀。」 恨意在城主眼底升腾,他抬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桃家人杀得?」 「谁动得手的,说实话,本尊没有亲眼看见,但桃家弟子要烧令公子尸身,毁尸灭迹的时候,被我家师弟撞见了。 师弟不忍,便趁桃家人不备,将令公子的尸身救出,埋在一个隐秘之所。也因此,气得桃家人着急杀本尊。」 城主朝不远处的陆离躬身,陆离看见,回了一礼。 礼罢,城主问:「桃仙尊,不知可否带鄙人去看看儿子?」 桃夭微笑着点点头:「令公子的尸身,本该交给城主大人带回去,想来凭着令公子身上的伤痕,或可叫城主查出真凶。」 城主色凛冽:「会的。」 说罢,城主朝桃夭躬身行礼:「我儿的事,多谢仙尊出手相助。」 「城主大人客气。」 「可……」城主起身,眼神难掩忧虑,「可那只大妖……」 桃夭再次高看城主,即便桃家和他结下了杀子之仇,却还是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忘了人间正道的大是大非。 「城主大人,不如先让我家师弟带你去看看儿子?」 城主寻思片刻,答:「也好。」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一章 私下交易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未知变数 桃夭和陆离带城主去见儿子时,城主统共只带了一个心腹随行。一行人步行半刻钟,便到了桃家后面庭院的一棵古木下。 树下平平,看不出此处埋了人。 陆离朝城主作揖,一脸抱歉道:「城主大人,那一日多有仓促,我不能为令公子寻一个更好的去处,便只能将他草草掩埋在这里,还请城主大人多担待。」 城主压抑悲痛,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浅笑:「鄙人代犬子多谢……多谢陆仙尊。」 说罢,城主命身后心腹掘土。 这人拔出宝剑,刷刷刷几下,便刨去了埋住桃家小师弟尸身的黄土。心腹跳下土坑,将被草席草草包裹的小师弟抱出。 城主大人再也安耐不住,他眼眶通红,快速冲到尸身旁,掀开草席,席下桃家小师弟还穿着陆离的外衣。 城主一顿,问:「这衣裳……?」 桃夭已经背过身。 陆离不言,却是弯下腰,撕开了覆住桃家小师弟的一层薄衣。 一瞬间的静默,随即传来一声惊响:「砰——」 桃夭很快听见城主发出了雷霆般的暴怒:「好一个桃家,好一个人间修仙世家,当真是欺人太甚——」 城主悲痛欲绝。 桃夭沉眸,朝陆离点点头,两人遂走出许多远,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城主父子。 立在桃夭身侧的陆离异常沉默,她觉奇怪,便侧身去看陆离,陆离心不在焉,神色难掩忧虑。 「怎么了?」 「我感应不到小白。」 「诶?」 陆离摇摇头,略带慌张地说:「不,不是感应不到,是我知道它在哪里,但不管我说什么,它都没有回答。」 桃夭蹙眉:「你是说,小白故意不理睬你?」 「不是。」 不是? 若不是故意不理睬,便是有什么未知的力量,阻拦着小白和陆离沟通。 会是谁? 他和白虎多年相伴,自来关系不差。即便他们关系不好,陆离是主人,有所问,白虎也不会不答,除非,它不能答。 不管是谁,想来此刻陆离心里,一定是焦灼地很。 果然,陆离再三斟酌后,犹豫地开口问:「桃师姐,我——」 桃夭抬手,阻了陆离的话:「你先走。」 「可——」 桃夭笑笑:「若你担心师尊,有我在,大可不必。」 「可——」 「若你担心梵音,更没必要,师尊既敢让我们和他同行,便是笃定,梵音不会伤人。」 陆离垂眸,一双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点点头道:「那我先走?」 「嗯。」 「多谢师姐。」说罢,陆离祭出长剑,一个飞身,落到剑身,剑如离弦的弓箭,极速消失在天空。 桃夭看着陆离渐行渐远的背影,逐渐蹙起了眉心。 大树下,城主的心腹复又将桃家小师弟的尸身裹上,而后横抱着,往另一头去。城主这才抬步,向桃夭走来。 然,已经走远的陆离,突然去而复返:「桃师姐。」 桃夭将一回身,便见陆离强塞过来一张传讯符,然后,他才重新御剑,飞得不见踪影。 城主走到了桃夭身前,他又一次行礼,但这一次的礼,行得十分到位:「桃仙尊,鄙人代即墨百姓,谢仙尊大义灭亲,为即墨除去一方恶霸,还即墨一方安宁。」 城主的儿子,是被同门折辱而死,且用得是极其残忍的方式,所以,他的尸身,当是惨不忍睹。 便即墨城主再正直,怕也不能对儿子的这番遭遇,无动于衷。 是以,他的言下之意,乃指桃家人该死,且死得甚好。 桃夭上前,托起城主的双臂,十分恳切道:「城主大人节哀。」 她知道,大妖杀桃家,城主不会追究。 但只不追求,对她来说,远远不够,所以桃夭主动说道:「城主大人,本尊好歹是昆仑修者,难道能任由一只大妖祸害人间而视而不见?」 「诶?」城主略显意外。 桃夭缓缓勾起嘴角,对城主露出一个请君放心的表情:「这会儿本尊的师尊,也就是昆仑的景之上仙,就在桃家。」 城主布满忧虑的脸,这才虹销雨霁:「当真?」 桃夭睨城主,不悦地反问:「这种事,难道能骗人?」 「是是是。」城主松下一口气,急忙点头哈腰,「确实不能骗人。」 城主不忧虑了,但桃夭忧虑了,她颇为烦恼地长叹一口气,露出一副心思缠身的苦闷模样。 此番做派,立刻又叫城主提起忧心:「桃仙尊,可是还有哪里不妥?」 「本尊的师尊是天底下最清雅正值的人,他说桃家虽是大妖灭杀的,但若不是本尊放大妖出樊笼,大妖也不能灭杀桃家。 而这会儿,人间的其余五大修仙世家,正往桃家来,恐是要为桃家讨回公道。我家师尊说,他要留在这里,代本尊向人间坦诚罪责。」 「可——」 城主还没说出话,桃夭便先一步断了他,她一边点头,一边又拍城主后背:「城主大人的意思本尊懂,若师尊非要留在这里和人间修者掰扯,说不得便要叫大妖跑得无影无踪。 可我家师尊的脾气自来执拗,他认定桃家的事全是本尊的错,怎么都要将桃家灭门的罪全揽在自己身上。」 城主大赞:「不愧是人间第一的景之上仙,品行冰壑玉壶。」 「唉……」桃夭叹,「我家师尊自然冰清玉洁,只师尊若真这么说了,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说着,桃夭抬眸,对上城主眼眸:「城主大人常和人修打交道,最是知道人修们的脾气,若我家师尊说桃家灭门乃是他的罪责,人修岂能随随便便善罢甘休? 城主怔,随即说:「只怕不能。」 然,他只说了这一句,却没有再多言。 桃家是六大修仙世家之一,而六家自来同气连枝,如今桃家被一遭灭门,其余五家绝对不会不管。 修仙界的麻烦事,但凡聪明人,都知道不能搅和进去。而即墨城主一看就是相当的聪明,又怎么可能犯蠢? 桃夭勾唇,状似无意地在城主耳边低语:「即墨是块好地方,少了桃家,要不了几年,说不得又会出个张家、王家。若城主身后没有强大的倚仗,像是昨日桃家给的种种怨气,明日少不得还得继续受下去。」 城主色一变,立刻停止后背,恭恭敬敬地问:「桃仙尊可是要本城主帮什么忙?」 见此,桃夭暗叹,利益才是驱动人的一切本源。 「正如城主将才所言,桃家被灭门,纯属咎由自取,于本尊何干?于我家师尊何干?于昆仑又何干? 然,本尊的师尊平日少语寡言,那些个修仙世家来问桃家之事,只怕我家师尊说完是他灭了桃家外,再也不会说旁的。如此,他老人家岂非平白被冤枉?」 城主若有所思:「桃仙尊的意思是,让鄙人代为斡旋?」 桃夭颔首:「城主明鉴,本尊确想请城主受累,代我家师尊,和那些个人修,说清桃家做尽荒唐事,遂而死有余辜的来龙去脉。」 城主沉吟片刻,随即会心一笑:「能为昆仑效劳,乃鄙人的荣幸。」 桃夭亦回以一笑:「昆仑能和城主大人结缘,亦是昆仑的幸运。」 有城主这只官场老狐狸留下,帮上仙开脱,便上仙认死理,怕也没机会。 「那便烦请桃仙尊,将鄙人引荐给景之上仙。」 「这是自然。」桃夭伸手,「请城主大人随本尊来。」 快到院前,远远的,桃夭看见上仙立在杂乱的菜园子旁,无声地望天,大妖梵音瘫在凉亭的石凳上,喘着粗气。 那些个肆意胡闹的小狐妖,不知去了哪里。 桃夭指着上仙的雪色背影,对城主言:「那便是我家师尊。」 城主只看了半眼,便急急垂下眼眸,朝着上仙站立的方向,弓腰一百二十度:「拜见景之上仙。」 上仙回身,朝桃夭招手。. 桃夭急忙提着衣裙,一蹦一跳地冲了上去:「师尊尊~」 上仙手一翻,手心里多了一枚冰晶桃花戒,他伸手,示意桃夭接过去。 桃夭不仅没有接,反而小退半步。 上仙居然送她戒指? 难道桃家禁地,她生死一线,让上仙大彻大悟,想明白她是他的心上人,打算和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高兴是高兴,就是—— 「师尊尊,是不是太快了?」 她是一心要和上仙少儿不宜,可上仙真和她表明心迹,她又觉得还是慢慢来才好。怎么着,她也得先和上仙逛个街,约个会,花前月下八九回。 可叹她情思汹涌,上仙却端得冷淡:「桃夭,为师将藏于桃家的妖丹放进了这枚桃花戒指里,你且随身戴着。 等你上了幽都羊肠山,摘下戒指,冰晶自会融化。记住,莫要叫旁人知道,妖丹在你手上,包括陆离。」 原来不是真要送她戒指啊……想想也是,戒指这东西,在祈夜大陆,也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饰品。 白瞎她激动一场。 桃夭懒懒接过戒指,还没戴进手指,便听上仙说:「桃夭,以后幽都有梵音,你可不必再上昆仑。」 「——」桃夭怒而抬眸。 特喵的,什么意思? 不和她恩爱两不疑就算了,毕竟他们认识尚浅,上仙又是个天仙不及的美人儿,她一时不能叫他拜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他怎么能赶走她,叫她再也别上昆仑? 这妥妥的是始乱终弃! 「桃——」 桃夭横眉,头一回对上仙冷言:「景之上仙,你给我闭嘴!」 上仙略呆。 桃夭双手叉腰,一字一句道:「景之上仙,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你别想摆脱我!」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二章 未知变数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被抓的陆离 桃夭的愤怒,叫上仙眼里掠过一丝无奈:「桃夭,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哼,谁管你是什么意思?!」桃夭将戒指狠狠套进中指,却发现戒圈卡在骨节,根本塞不进去。 她越发地用力塞,塞得手指又红又肿,却还是塞不进去。 上仙浅叹,伸手抓过她的手,然后取下卡住她骨节的戒指,而后,他意欲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桃夭一缩。 「别动。」上仙说。 这一刻,上仙和她离得极其近,近得桃夭能清楚地闻到上仙身上的犹如淡淡薄荷香的清新气息。 这便是辟谷男人的魅力吧,浑身上下,全是香气。 香气熏得桃夭面色绯红,心跳加速,待戒指一上手,她就急不可耐地跑开两步,没办法,再不跑,她怕自己的心,跳出喉咙! 上仙许不知道,一个男人将一枚戒指戴进一个女人的无名指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啊! 太要命了! 「我走了。」捂住绯红的脸颊,桃夭飞快转身,走了两步,才想起有话忘了说,又跑了回去,「景之上仙,你给我等着,等我和陆离送完梵音,必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昆仑。 从此以后,我都会在销恨山上勤修苦练,誓要修成拥有无尽寿命的元婴,然后,我就烦你一千年,一万年!」 「……」 桃夭霸气转身,快跑了两步,她看到立在院门口手足不错的即墨城主,才想起自己忘了说一件事。 可叹她强忍着羞涩,又回身冲到上仙跟前:「还有,那一位是即墨城主,等其余五家的人修到了桃家后,不管他们问什么,麻烦师尊尊都不要说话,全交给城主来说。」 「好。」上仙眼眸含笑,乖乖应承。 哼,装乖她就不生气了吗? 不可能! 等办完了手里的事,她就专心磨上仙,她还不信邪了,且看她如何把藏于上仙心底的那个狗屁北冥君连根拔起,踹得无影无踪! 跑出十来米,桃夭忽而顿步,回身看上仙,灿烂的阳光下,上仙目光悲悯。 夜色初临时,桃夭和梵音一路疾走,出了即墨城,二人不敢停,又连奔百里远,才堪堪慢了下来。 两人走进一荒郊野林时,缓过一口气的桃夭因看不见狐妖,便好奇地问梵音:「三毛儿,那些小狐妖呢?」 梵音撇撇嘴,抬手掐出一个透明圆球,球里是个小小世界,有山有水有春夏秋冬,那些个小狐狸,化做一个个小点,或在圆球里仰着肚子,睡大觉,或在山水之间活蹦乱跳。 桃夭伸手,戳了戳梵音手里的圆球:「这是什么?」 梵音眉目轻扬,难掩得意,却又故作谦虚地说:「贫僧的须弥空间。」 「啥?」 桃夭的无知,令梵音不由地流露出鄙夷,但他很快念了一句佛语,得体回答:「所谓的须弥空间,便是储物空间的质变。」 桃夭冷勾嘴角,放下好奇的手,不过一个储物空间,也能叫这厮得瑟成这般! 梵音察桃夭之轻蔑,只见他指尖轻点,小小圆球里的世界,便忽而起了变化。那些山和水,一瞬间沧海桑田,换成了另一副模样。 桃夭这才流露出惊愕。 合着梵音这厮虽然被桃家关了一千年,却能心宽体胖,便是因为他有一,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没山便没山,要没水便没水的须弥空间。 「女施主,贫僧的须弥空间不错吧?」 桃夭嗤笑:「有吃地没?」 「……」梵音脸上的傲气一散,「贫僧还不曾功德圆满,不能叫须弥空间活起来。」 那有什么值得嘚瑟的?! 桃夭的轻视,叫梵音气得狠狠抬手,从一侧野树上拽下两颗果子,哈次哈次吃了起来。桃夭暗叹,心道一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棵倒霉树,要被这厮薅秃? 过了一会儿,被野果子酸得牙疼的梵音眯起笑脸,讨好地问:「女施主,那即墨城主为了讨好你,不是给了你好大一笔钱吗?」 「所以呢?」 「贫僧的意思是,野果子委实不好吃,且荒郊野外这等破地方,实在委屈了女施主。」说着,梵音眨眨眼,「女施主,不如咱们去城里搓一顿?」 桃夭白了梵音一眼。 这妖倒是深谙慷他人之慨,即墨城主塞银子塞得偷偷摸摸,却不想梵音看得清清楚楚,且还惦记上了。 她倒也不是小气,只不过,她和梵音刚出桃家时,陆离生怕梵音一口吞了她,隔三差五地问她好不好,问到她烦不胜烦。 不久之前,他甚为欣喜地告诉她,他马上就要找到小白了,等寻到小白,便来和她汇合。然,这话说完至今,陆离再也没有递过一个消息。 不仅如此,陆离留在的传旭符上的力量越来越弱,只怕他是出了意外。她很担心陆离要遭,故而着急寻人。 穿过茂密林子,天色已经极晚。 透过浓稠的夜色,是一座连绵山脉,远远的,有几许灯火在山谷里闪烁,显然,那里住着人家。 瞥见灯火的梵音,立刻丢了手里的半颗果子,哈喇着口水,喜滋滋喊:「女施主,有人家!」 桃夭低头暼传讯符,符纸上有光亮一闪而过,陆离就在附近。 两人遂急往亮处走。 走得近了,才觉山谷里的几许灯火亮得很。 桃夭不由地皱起了眉毛,欲扯住走得飞快的梵音。 山中人家,常人烟稀少,便是有,也多住得稀稀拉拉,像是这等耀眼火光,除非欢庆日,当不会有。 然,梵音动作快,她不仅没拦住,还眼看着他走得更快了:「女施主,定是有集会。」 集会? 只怕未必。 那火光虽盛,却不闹。 见此,想要饱餐一顿的梵音几乎是飞了起来,桃夭却不动,她低头,对着传讯符喊了一声:「陆师弟?」 照旧无人应答。 跑得飞快的梵音骤然顿步,又跃回到桃夭身侧:「女施主,不对劲。」 桃夭暗翻一个白眼:「嗯?」 「好像有埋伏。」 埋伏? 她抬眸,望向火光处,几十个穿麻衣的山民,举着火把,将一个堆得极高的草垛子,围成了圈。 圈中帮着一个人,还有一只虎。她虽因为隔得远,看不清被绑的人长什么样,但想来便是她家陆师弟。 「呵。」梵音冷笑,失望地低喃「还以为能有好吃的……」 「你说的埋伏在哪里?」 梵音十分不以为然道:「不过一个小小的惊神阵。」 「惊神?」 梵音越发地不屑:「当初神族留下的阵法,若摆阵的是神仙,或许还能惊一惊贫僧,奈何摆阵的只是一介修为不高的凡人。」 她倒是忘了,不管挡在前面的人是谁,还能斗得过她身边的一只千年大妖?桃夭遂抬腿,一脚重重踢在梵音屁股:「那你还不去救人?!」 「……」梵音摸了摸屁股,似笑非笑问,「真要贫僧出手?」 桃夭咬牙:「三毛儿,你该不是要坐地起价吧?」 梵音双手合十:「女施主不愧是妙人,贫僧不必多言,女施主便已心知肚明。」 「……」喵的,想当初她骂他读了一肚子佛经,读了一个屁,合着不是乱骂,这厮可不就是读了个屁吗? 桃夭伸手,自衣袖里抽出一张银票,塞进梵音手里:「走。」 「好嘞~」梵音收了银票,便笑眯眯地跟在桃夭身后,往篝火处走。 走得近了,桃夭率先看见一个穿黄色道袍,眼下发黑的居士,立于人前。其余山民,皆神色崇拜地围在居士身侧。 祈夜大陆多修仙世家,往大了说,便是诸如桃家这样的修仙世家,或者虽不及六大修仙世家,但名声也不错的修道门派。 往小了说,便是多如牛毛的大小道观,譬如跟在即墨城主身边的那些人修,若没有差遣,就窝在城中大观里清修。 除此,还有许多名不经传,但遍布整个大陆的小道观。眼前这居士,只看其装扮,当不是出自什么大道观的有为道士。 桃夭审视居士的时候,居士也抬眼看桃夭。居士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惊诧,以及惊恐。 惊恐? 是因为她和梵音一路无阻地通过了惊神阵,走到了他们面前? 居士右手捏着一柄佛尘,左手掐着指不知在算个什么,而后,他缓步走出,朝桃夭二人浅浅行礼:「不知道二位如何称呼,自何处来?」 这令人哭笑不得的熟悉开场! 「阿弥陀佛。」梵音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还了一礼,「贫僧乃一介苦行,路过贵地,想讨一口水喝。」 居士立刻直起了身,倒是一旁的虔诚山民,客气地和梵音见了一个礼:「大师有礼。」 梵音略抽嘴唇,挑眉看桃夭,桃夭努努嘴,示意他问一问陆离的事,梵音浅叹:「敢问诸位施主们,三更半夜不睡觉,要做甚?」 一个山民略显兴奋道:「杀妖。」 「妖?」梵音略略扫过陆离和白虎,不解地问,「这位施主,若说那白老虎是妖,贫僧相信,可另一位明明是个人,怎么也是妖?」 山民欲答,却叫居士拦住。 居士大步上前,以拂尘怒戳梵音,不耐言:「哪里来的野和尚,什么都不知道便在此信口开河?!他是不是妖,自有本居士来判断,委实轮不到你在这里多嘴!」 好大的架势! 梵音倒也不怒,反而虚心垂问:「不知居士如何称呼,自何处来?」 「贫道乃九疑林家道观的观主,虚浮子。」 「哈——」桃夭笑喷。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三章 被抓的陆离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贪财的大妖 桃夭的笑声,惹得虚浮子脸色瞬间转黑:「你又是谁?」 她笑着挽起一个兰花指,戳了戳梵音:「伺候他的。」 「好一个不要脸的花和尚!」虚浮子怒戳梵音,「说什么自己是苦修僧,只怕是什么邪魔外道吧!」 被指的梵音面色一沉,想他一介大妖,便是被关在桃家的地下,也不曾有人对他如此不敬,何况一个什么都不是道观观主? 然,虚浮子浑然不觉梵音之厉色,还犹如一只臭屁的公鸡般洋洋自得:「他是妖,乃李家师兄亲口断定,焉能有错?!」 所以今日这一居,出头的是林家,实则谋划的是李家? 虚浮子的倨傲,惹得梵音怒极反笑,他噗呲一声,手指轻弹,一搓鲜艳的火苗,在他指尖跳舞:「其实,他不是妖,贫僧才是。」 「……」虚浮子一惊,畏惧和戒备再次浮于眼底,他将戳人的拂尘横回自己身前,「看来李家主算得准,千年之诅咒,果真要来了。」 连一个小小观主,也知道妖族留下过千年诅咒? 还是有人在肆意散播这桩事? 桃夭心里百转千回时,虚浮子已经小退数步,和山民站在一处,他以一种甚为道貌岸然的表情,对立于周身的山民言:「各位,不出贫道所料,这大妖是来救同党的!」 山民看她和梵音的狐疑神色,立刻转为凶狠。她丝毫不怀疑,只要那虚浮子一声令下,山民便会举着火把,对他们群起而攻之。 桃夭思虑越发地重。 此般威信,绝不是一日两日能有的。 这里是荒僻山林,而非城镇闹事,类如虚浮子这等化外之人,若非时常来山里走一走,又怎么可能立在这等牢不可破的威信? 只不知,虚浮子的威名,是只在此处,还是在无数处? 桃夭和梵音久久不言,虚浮子却已另有猜测,他又一次戳起拂尘,大声言道:「大妖,还有那只女妖,若你们识相,便速速退走,贫道可不与你们为难,可若你们不识相,贫道便只能将你们一起投入大火,同它们一起烧成灰。」 这话刚说完,桃夭和梵音还没来得及梵音,山民却先闹了起来,他们纷纷高举火把,愤怒至极道:「虚浮子道长,您怎么能放过两只大妖?!是您说的,大妖不同于妖兽,若留下他们性命,一定会叫无数无辜百姓惨死!」 一众山民纷纷响应:「对啊,对啊,遇妖若不杀,便等于同人间的罪人,便是任由它们祸害人间,不能不杀——」 说罢,几十山民纷纷激荡起来,俨然做好了虚浮子一声令下,便冲上去和梵音杀个你死我活的准备! 可虚浮子敢下令吗? 他不敢。 山民不知山里设有惊神阵,但虚浮子知道。 不管梵音和她是不是妖,她和梵音都不该过得来,可他们过来了,便说明他们的修为远比虚浮子高出许多。 清楚这一点的虚浮子,又怎么可能舍命和梵音相搏?只见虚浮子的双腿,随着山民越发激昂的叫喊声,越发地颤抖,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青白。 虚浮子根本进不得。 然,山民不觉,杀声依旧。 是以,虚浮子也退不得。 就在虚浮子进退两难时,桃夭勾着笑,走到了人前,她一边轻拍梵音肩膀,一边劝诫道:「大哥,别闹。」 「哈?」 桃夭伸手,按下梵音点着火苗的指尖,然后客客气气地和虚浮子见礼:「即墨桃家,桃家主门下七弟子,离娘,见过虚浮子道长。」 但,桃夭的这番做派,并未叫虚浮子收起犹疑,他反而越发戒备地问:「你是桃家人?」 桃夭随即眼神一冷,反问:「怎么,近来在九疑,有人敢冒充桃家弟子吗?若有,还请道长指路。」 虚浮子这才笑笑,收起拂尘:「桃道友有礼。」 「我家大哥孩子心性,常喜欢恶作剧,他见道长面善,这才骗道长,说自己是一只妖,还请道长多多担待。」 虚浮子笑笑,不甚在意道:「无妨,无妨。」 他真信了桃夭吗? 并不是,因为他那只握拂尘的手背,青筋暴突。 桃夭又道:「虚浮子道长,山民不知妖族事,但你我身为仙门中人,当知道,自一千年前起,祈夜大陆便没有了大妖,想来我家大哥说得不错,那一人当不是妖。」 「不可能!」心有畏惧的虚浮子,毅然决然地摇头,「桃道友,大妖之隐藏行迹的本事,绝非你我能看破的。贫道或许修为不够,兴许能眼拙,但玉门李家绝不会看错。」. 这姓林的,怕不是李家寄养在林家的一条狗吧? 还是说,他今日若退了,他日李家便不会叫他好过? 本打算缓和一下气氛,叫今日的事善了,顺带再问出些别的,却不想虚浮子怕死归怕死,脑子却憨。 「桃道友,杀妖的大好时辰将要过,两位若不信,尽可以留下围观,看火烧上去,可会叫他现出原形!」 罢了,桃夭摇摇头,向左走半步,给身后的梵音让出道:「三毛儿,上——切记,莫要伤人性命。」 「……」梵音扶额,浅叹,「女施主,贫僧不是狗……」 话音将落,一众山民皆昏厥倒地,至于那虚浮子,已然化作天际的一个黑点,不知被梵音丢去了哪里? 他既是个修仙者,当还能活着? 「女施主,对这些愚民,何必心软?」 她是心软吗? 难道就因为山民愚,就活该被打死吗? 也亏他念了许多年的佛经! 桃夭懒得搭理一脑袋里只有吃的坑货。她转身,一边快步跑上草堆,想要查看陆离状况,一边心里寻思,若李家抓陆离,是为前家主报仇,那么拿捏一无所知的山民,又意欲何为? 天将亮时,梵音又从桃夭手里坑得一大笔钱帛,才勉为其难帮着她,将重伤不醒的陆离,带进了九疑城。 桃夭就近敲开一家客栈的门,小二打着哈欠,不耐地开门迎客,然他那双讨人厌的小眼睛,在看见半靠在梵音身上,人事不省的陆离时,便慌不择路地要关门。 桃夭抬脚,卡住门扉。 小二黑着脸道:「两位,小店已客满。」 一家靠城门的客栈,也敢说自己客满?不过是看陆离面色惨白,担心他会死在客栈,因此惹来晦气,这才不肯让他们进门。 桃夭笑笑,从衣袖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 小二的黑脸,一瞬间转晴,他搓着手,接过银子,放在嘴边啃了一口,待确定银两为真时,笑得眉眼弯弯。 他一边让开道,一边舔笑着解释:「两位,小店住客真不少,照理客人给的钱,住天子一号房妥妥的,但——」 「无妨。」 小二见桃夭这般大度,便越发地客气起来:「客官,虽天子一号房有人,但地字一号和二号房还空着。」 「有劳。」 小二领着桃夭和梵音,顺着楼梯往上,等梵音把陆离丢上床榻,便急急忙忙道:「女施主,贫僧累了一路,实在挨不住饿,这便先去吃两口。」 说罢,也不等桃夭说话,便跑得无影无踪。 梵音本事大,她又拦不住,便只能眼看下他跑了没了妖影。 桃夭又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递给一样目瞪口呆的小二:「劳烦帮忙请个郎中。」 「啊……好嘞~」小二欢欢喜喜地走了。 房里一静,桃夭的脸便垮了下来。 即墨城主是给了她一笔钱帛,可也不是多得花不完,这才离开桃家多久,大半的钱帛便进了梵音口袋。 这厮不是打算痛改前非,好好为妖族崛起奋斗妖生吗? 怎么才出桃家,便开始不着调? 莫不是打算反悔吧? 时间因为郁闷走得极快,等她回过神,小二已去而复返,领着郎中立在走廊敲房门。桃夭客客气气地请郎中进门,替陆离诊治,她自己却被郎中赶了出来。 百无聊赖中,她半倚靠在廊柱,看楼下小二殷勤迎客。 进门的大半都是提着法器的人修,且进门时的面色都难掩疲惫,一看便是奔忙了一整夜。这些人,都去干嘛了? 此时,天色已大亮。 说起来,这似乎是她头一回真正路过人间,先前在增城,只略略看了几眼人间烟火,便叫厌恶妖的凡人,打得抱头鼠窜。 突然,她听见一声开门声,两个楼上的住客,提着长剑,从她身后擦肩,一边缓步下楼,一边招呼小二上早点。 待两人坐下,便开始话家常。 率先说话的是个脸色疲惫到惨白的年轻人修:「大师兄,咱们都累死累活找了好几日,连半点妖的踪迹都没看到,只怕是传言有误,九疑根本没有妖。」 「不会。」对面的大胡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可——」白脸的说传言有误,显然是不想接着找,奈何叫大胡子横了一眼,变得诺诺不敢言。 他闷了片刻,到底不甘心道:「大师兄,如今九疑城里又不止咱们在找妖,多少人修都在找妖,可有谁找到了?」 大胡子面色一沉,刚要训话,小二送来一碟子白馒头,放到桌上的动作半点不客气,且他送完馒头还杵在桌旁没有走:「两位,烦请结一下昨日的食宿费。」 原来一众人修齐聚九疑,皆意在寻妖。 至于寻得是谁,桃夭都不必猜,便知道寻得是陆离的灵宠小白。 然,她不知道的是,为何这么多人修都要寻小白?总不能真是为了天道苍生,在无偿奔忙吧?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四章 贪财的大妖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陆离将死? 小二哥的不客气,惹得横眉竖眼的大胡子急忙憨笑,讨饶道:“小二,麻烦再通融一天,今天晚些时候,哥两个定然将食宿费结给你。” “呵。”小二撇撇嘴,语气越发地不耐,“这话二位昨日才说过。” “……”大胡子被怼得挂不住笑。 小二无视大胡子的尴尬,又言:“两位,我家掌柜说了,二位远道而来不容易,若真是囊中羞涩,尽管直言,小店无意和二位为难,只今晚上,再不能留二位住了。” 白脸眼一沉,手搭上长剑,竟是要动手,大胡子看见,立刻瞪了过去,吓得白脸垂下眼眸,不敢动作。 小二见此,小退两步:“二位爷可是修仙的,想来不至于和我一个小小的凡人为难?” “对不住,对不住。”大胡子朝小二歉意一笑,“掌柜的意思,我们知道了,若今晚付不出食宿,定不回来。” “如此便好。”说罢,小二飞快退走。 等小二退走,白脸才怒言:“大师兄,一个客栈小二,也敢对你我猖狂,你做甚不让我教训他?!” 大胡子冷笑,答:“这里是九疑城,你若敢动手,且不说会不会叫林家人丢出九疑,便就是念在林家和李家的关系上,你也得在九疑安分着。” 白脸怒意微收,却是不甘地重重拍桌。 大胡子叹,轻声安抚:“师弟,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咱们不是名门望族家的弟子,有些委屈是不想受却只能受。 你要真不想再受气,那便随我继续找白虎妖,李家主说得明白,不管是谁,只要能带着白虎妖的尸身去玉门,便可成为李家内门弟子。 若你我能拜入李家内门,以后别说是一个客栈的小二,便是林家家主见了我们,也得礼遇一二。” 白脸捏起一颗白馒头,恨恨咬下一口:“知道了,大师兄。” 桃夭勾唇,心道背后之人,还真是李家。 似乎也没必要意外。 想当初在昆仑,桃夭曾狠狠得罪了李家前家主李少恒,她曾在那厮眼里看见了来日必报仇的恨意,如今她下山,李家怎么可能不逮着机会找她麻烦? 只可惜,她有梵音护着,半点事没有,反而是陆离倒了大霉。 闲话听得差不多,身后,紧闭的房门也开了。 桃夭回身,见郎中提着药箱,一边叹息着,一边摇着头,走了出来,待他的眼睛对上桃夭的眼睛,便立刻升起了一抹怜悯。 她的心,瞬间荡到谷底。 “小姑娘,我尽力了,但……”郎中长叹,“早些准备后事吧。” “……”莫不是开玩笑吧? 但,郎中神情严肃,并有半点话虚言的意思。 桃夭压下混乱的情绪,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郎中,然后冷静地问:“他还有多久?” “少则七天,多则半月。” “有劳。” 目送郎中下楼时,桃夭已经整理好心情,等她走进客房时,脸上挂着十分合宜的浅笑。 地字一号房的卧榻,陆离睁着一双略凹陷的眼睛,亦是一脸浅笑地看着桃夭。她立刻知道,将才郎中的话,他听见了! 桃夭步子一顿,不能上前。 白虎会去送桃家二兄弟,是因为桃夭,陆离会被李家人算计,也是因为桃夭,这些事,陆离不是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自来对她不耐烦的陆离却说:“桃师姐,我没事。” 还真是不适应这样的陆离。 她更喜欢他对她翻白眼,恨不能抽她的样子。 桃夭强行按下想要泪目的心,缓步走到卧榻边坐下。如果陆离活不成,那么她便杀光李家,给陆离陪葬。 “陆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家遭难,其余五家齐齐赶往即墨,(本章未完!) 第一百零五章 陆离将死? 这其中便有陆家,便是叫恨意难消的李家人撞上陆离,也不至于在有别的陆家人在场的情况下,叫陆离伤重到几欲身死。 况且,陆离还是金丹后期的修者,就算打不过,还能跑不掉? 陆离没有犹豫,立刻回答:“离开桃家,我循着小白的气息,直奔九疑,到了城门前,便撞上了同往即墨的五大修仙世家的主事,以及那些伤了小白的一杆小辈。 未上昆仑前,我和他们多认识,是以面上我们客客气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本是打个招呼便就擦肩而过,谁知李家主上来问我是不是在找一只白虎,因为小白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我便不做多想,点了点头,想着李家主许能为我指路。 他是为我指了路,却——咳咳咳……” 陆离的话,被一阵突如而来的咳嗽声阻断,桃夭一边伸手替他顺背,一边接过他的话:“他在囚住小白的地方,设下了惊神阵。” “诶?”陆离略惊,随即捂住唇齿,苦着脸点了点头,“嗯。” 好一个李家!以小白为饵,设下一出请君入瓮的棋局,只等着她和陆离自投罗网,叫他们一网打尽。 计当真是个好计,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李家不知她身边多了一个修为逆天的梵音,这才没有谋算成功。 可若是没有梵音呢? 眼眸发暗的陆离,朝桃夭摇了摇头,虚弱言:“桃师姐,以我现在的身体,怕是不能随师姐同去幽都了。” 桃夭笑笑:“无妨,我自己去。” “可——” “陆师弟,”桃夭打断陆离的话,伸手摸了摸陆离的脑门,“陆师弟,你之前非要跟着我下昆仑山,该是想要回江陵去看看的吧?” “没有。”陆离说完,微红着脸,撇开头,敛下眉。 这货年纪不小,实则还是一个孩子。 桃夭垂眸,见敛眉的陆离,一双手悄不生息地蜷了起来。陆离为何要回去,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不想奄奄一息地回去。 可桃夭记得清楚,陆离说过,陆家与其说是修仙世家,不如说是医药世家,若他还能有一线生机,便只能在陆家。 便他不想回去,她也会抬他回去。 “陆师弟,你先休息。” “嗯。”陆离躺下,很快昏睡了过去。 桃夭出了陆离卧房,便往楼下去,那两个说要去猎杀虎妖的人修,已经走了。 但大堂里,人修不少反多。 她随便挑了一张角落的位置,坐下等梵音。 梵音久久不归。 其间,混迹在九疑的人修进进出出,大半人是留下寻妖的,小半是过路的,似乎是奔着桃家去的。 桃家临死前的示警,曾染红了半片天空,人修既看见了,难免有前往凑热闹的。 只等妖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便知道了不少人间事。 譬如李家和林家门下有许多遍布祈夜大陆的小道观,这些个道观多建在荒僻之所,常给一些散修免费提供食宿。 是以,这些人修提及李家和林家两位家主,就差赞他们是活菩萨再世了。 梵音姗姗而归时,桃夭正听八卦听得认真。 “女施主,贫僧回来了。” 桃夭一抬眸,见好好一只和尚打扮的大妖,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的潮红。她嫌弃地皱眉:“让开,别挡我听人说闲话。” 据邻桌的两个人修说,这一年李家大肆宣扬千年诅咒将至,说妖族复兴已有征兆,然,天下太平,李家之言,不足以取信于人。 直到桃家被灭门,人修才惊觉,李家主许不是在危言耸听。 这些人说,若是连桃家这等大修仙世家,都能在一夜之间被灭满门,那人间遭难岂非近在眼前? 一时间,人人自危。 (本章未完!) 第一百零五章 陆离将死? 静默中,有一人拍案而起,高声言:“此番到了即墨,我等一定要推举李家主为人间修仙界的盟主,一旦千年诅咒应验,妖族真祸乱人间,我等便可听李家号令,共抗妖族。” 其余人修,和这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拍手称快:“说得好!李家主乃盖世英雄,若有他领导我等,便千年诅咒来了,我等也不必惊慌失措,定然可以在顷刻之间团结一心,打得妖族灰飞烟灭。” 闻此,梵音立刻沉下脸。 “三毛,走了。”说罢,桃夭起身,一言不发地往楼上去,梵音虽不情愿,却还是跟着起身,同往楼上走。 等走上二楼,桃夭顿步,往楼下看。 大堂里的人修们,神色正激昂,仿佛人间有李家,便可无所畏惧。 至此,她还能不明白,李家和林家,想要做什么? 无论是已经被灭门的桃家,还是自来高高在上的李家,又或者类如九疑林家这样的修仙世家来说,妖王留下的千年诅咒,根本不是什么大灾难,而是他们制霸人间的一场机缘。 一旦妖族大兴,人族势必要团结一致,共抗妖族,届时,必定会有一人,成为成千上万修仙者的领头人。 待人族大败妖族,那么这个领头人,便可成为祈夜大陆绝对超然的存在,他身后的家族,也会成为比昆仑更值得凡人称颂的存在。 待到那时,人世间还需要什么昆仑仙境?! 李家之野心,非同小可。 梵音冷哼:“一帮子修为浅薄的凡人,也敢口出狂言。” 桃夭嗤笑,反讽梵音:“你修为了得,可你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人族吗?” “……” 一滴水的力量,或许无足轻重,可无数滴水,可破了一块磐石。 “我去睡一会儿。”说完,桃夭转身,也不管梵音明白或者不明白。待她的手扶上房门时,反身对梵音道,“你哪里都不许去,等天黑了,我们立刻赶往江陵陆家。” “诶?” 第一百零五章 陆离将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朝三暮四 一天后,桃夭三人于夜色将临时,到了江陵陆家门前。 陆家虽是江陵名门,房舍却建在乡野之间,房舍不小,却建得颇为简陋。 梵音将陆离丢在门庭,便又飞快地跑了一个无影无踪。 要这厮送陆离来江陵,他倒没有说不好,却是伸出手,又同她讨要钱帛,即墨城主贿赂她的钱,至此已被梵音坑没了。 好在这厮跑归跑,却记得留下一句话,说只是去城里吃一顿,不会耽误太久。 桃夭一边叹气,一边抬手叩门。自打离开桃家,她一路上叹的气,加在一起,快赶上了前半生的总数了。 门,很快被打开。 她刚准备做个自我介绍,却见来开门的是个熟面孔:「陆……陆远之?」 陆远之眼睛一亮,甚为雀跃地惊呼:「桃仙尊?」 然,他的眼睛只亮了一瞬间,因为他很快看见躺在地上,脸色白到近乎透明,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陆离。 「陆师祖?!」陆远之急忙蹲下,去探陆离的鼻息。 「远之道友,我把陆师弟交给你,麻烦——」话还没说完,陆离却猛地睁开眼,死死拽住桃夭。 「……」她是真不够在陆家多留一刻,因为她委实不知道怎么回答陆家人,好好的一个陆离,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可叹,陆离虽气息微弱,拽她袖子的手却紧得很:「桃师姐,我不回陆家,我要跟你同去幽都。」 「幽都?为什么要去幽都?」陆远之一脸茫然。 然,他的话,无人在意。 便她能不顾陆离死活,就能带他同去幽都了?如今,她兜里一文没有,以梵音贪财的性子,能白白帮她抬人? 总不能叫她把自己当了吧…… 然,陆离的手还拽着,俨然她不松口他不松手,如此执着,眼看着陆远之的眼里多了想入非非。 再不走,她的一生清白就要毁在陆离手里了! 「松手。」桃夭怒吼。 「不。」 「……」桃夭凶不下去,只能蹲下身,摸着陆离的脑门,可怜巴巴道,「最多我承诺,在幽都等你来接我,然后再一道回昆仑去。」 陆离沉默,寻思了半天,仰着一双如小狗般凄楚的眼神,反问:「当真?」 「真,比珍珠还真!」 陆离这才松了手,他手刚松开,脖子便歪了过去,显然又昏厥了。 桃夭急忙对陆远之言:「他受了重伤,赶紧抬进去医治。」 「啊?哦,好。」陆远之慌慌张张抬起人,往里走了两步,便又回头,「桃仙尊,你——」 桃夭摆摆手:「不用管我。」 陆远之点点头,抬着人,飞快冲了进去。 把人送回了家,她半悬的心,才稍稍往下落了落。若陆离还有得救,陆家一定能治好他,若没有,那她就杀光李家。 无意识地晃到一条巷子的拐角,见不远处坐着一只又在大吃大喝的妖,她气得上前揪住梵音耳朵:「走了!」 梵音却摇头,死命扒着还剩一口汤的碗:「贫僧还没吃饱。」 「你还想继续吃?」 梵音舔笑:「贫僧才进江陵,怎么着也得把江陵的美食吃个遍再走。」 路上糟心事太多,桃夭便也没工夫琢磨梵音。 「你不想回幽都?」 「哪……哪有?!」梵音目光闪烁,难掩心虚,「女施主,贫僧好吃你是知道的,这好不容易路过一回人间,你发发善心,让贫僧吃个够。」 桃夭点点头,坐到了梵音的对面:「你好吃,我的确知道,但我还知道,你有心为妖族做些什么。」 「呃……」梵音抓了抓脑门,那三根没剃干净的毛,被他用一顶毗卢帽遮住了,「女施主,贫僧仔细想了想,以贫僧的脑子,怕是担不起妖族多少事。 与其回去幽都叫一族白白期待,倒不如不回去。反正这么些年,妖族没有贫僧,也好好活到了现在。」 「呵。」回答梵音的,是桃夭一声冷笑。 梵音察桃夭不悦,补充说道:「女施主,虽贫僧不顶事,但女施主顶事,不然女施主多多受累?」 桃夭不答,笑眯眯地翻开衣袖:「你要留在人间逍遥快活,我不拦你,但你要继续指着我掏钱供你快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没钱了!」 「……」梵音呆,「这么快?」 桃夭笑意渐深:「以你的本事,何须什么钱帛,便是在人间白吃白喝,也没人能奈你何。」 梵音神色一僵,默念「阿弥陀佛」,随即端起碗,喝尽一口汤,又把碗舔了干净,才堪堪起身。 「罢了,还是回去吧。」 两人终于往幽都走,约莫走了十天,才到幽都外。 极北是极寒之地,十一月的幽都,正是最冷的时候,举目望去,幽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枯枝断树皆被白雪覆盖,犹如销恨山。 然,销恨山还有一山的粉色桃花,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此情此景,不由地令桃夭顿步。 上一回来,幽都似乎还有几颗歪脖子树? 回身一看,梵音立在幽都外,面色惆怅。 「作甚?」 梵音长叹,做出一副叫人牙疼的酸涩模样:「贫僧只是感叹,物是人非。」 桃夭闭了闭眼,压住想要抽大妖的冲动:「说人话!」 「……贫僧是说,千年前,幽都光景并非如此。」说着,梵音抬眸,朝着天际咬牙切齿地微微一笑,「想来女施主不读书。 若读了,便该在地理志上读过,极北的幽都虽天气冰寒,景色却不差,尤其苍柏长得尤其好,还有不畏冰雪的遍地雪莲花。 可眼前的幽都,别说是花,便是一棵树,也难寻。」 梵音在悲愤? 若他时刻记着妖族事,何以先前不肯回幽都,非要赖在人间吃吃喝喝?这厮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桃夭望天,幽都虽寂寥,天空却还飘着几朵云。 「神干的?」 梵音一怔愣,约莫是没料到桃夭会问得这样直接。 桃夭问得直接,梵音却没有答得也直接,他只说:「妖不是人,非天道宠儿,妖若要修道,路远比人难走百倍。 尤其是修到将要化身成人的时候,若是过不去,便就像人修渡劫失败,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回归妖兽。 妖若想修炼地快些,除了要比人更心无旁骛,还需要寻一生气充足的风水宝地,借助天地之精华来加速修行。 幽都原是我王为妖兽寻到的一处修行好地方。 然现如今的幽都,之所以成了这幅了无生气的凄惨模样,便是因为被强行抽走了生气,而幽都又近九幽,日积月累下,幽都渐被鬼族的死寂之气缠绕。 若无异变,不足百年,偏安幽都的妖兽将因为死寂之气缠身,而死绝于祁夜大陆。」 桃夭骇然,不敢置信地反问:「怎么……会?」 她知道妖族衰败,也知道妖族很难有机会崛起,但她从未想到,幽都的妖兽,将会在一百年间死绝。 「为什么不会?」梵音讥笑着反问,「神既定下规则,三界之内,唯有妖人人得而诛之,便说明,神不想叫妖存于三界。 可人之心思太难料,譬如那只白虎,便可因为做了人的灵宠,而一直活下去。可神抽走了幽都的生气,却是彻底断绝妖兽的活路,如此才能抹杀妖族。 也或许是因为,神多少还愿意怜悯敬仰他们的凡人,让妖死绝于修者之手,未免叫道貌岸然的修者手染鲜血,过于残酷。 倒不如叫妖族悄无声息地死于这荒凉的幽都,埋葬在冰雪里,待到无数年后,妖一族便成为凡人典籍里的几句无关痛痒的只言片语。」 言罢,梵音又望天,他的眼眸里有愤恨,有讥讽,有绝望,却没有不甘。 桃夭蹙眉,学梵音仰望苍穹:「三毛儿,这和你心甘情愿被桃家人缚在地下,是不是有些关系?」 「诶?」梵音瞬间收起愤恨,无所谓地笑笑,「阿弥陀佛,贫僧真是累得昏了头,说了胡话呢。」 「……」又来?这厮到底在搞什么?「大妖梵音,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打算逃避现实?难道身为一只妖,你当真打算眼看着一众小妖被屠杀?」 被逼问的梵音沉默着,他的神色随着沉默的加剧而逐渐扭曲,突然,他瞪桃夭,几乎是带着一丝戾气:「不然呢?」 「……」 梵音破罐子破摔道:「女施主,贫僧是一只大妖,可贫僧只是一只大妖,别说是寻那端坐于九天的神仙报仇雪恨,便是对这偌大的人间,贫僧也无能为力。」 说着,一滴浊泪,自梵音眼角滑落。. 梵音演得固然不幸,但桃夭却是半点不同情,相反,她还觉得很愤怒。 桃夭上前半步,她朝梵音一字一句言:「我不甘心。」 「什么?」 她浅笑,中指朝天:「我不如你,有一身滔天本事,可或许是因为我光着脚,所以不怕穿着鞋的。 大妖梵音,你敢不敢陪我赌一场?看一百年里,是妖族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幽都,还是我将端坐于九天的神仙,重新拉入凡尘?」 梵音骇然,骇然到小退了半步。 见此,桃夭鄙夷地摇摇头,在心里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梵音怯懦如斯,便叫她问出了一个十分残酷的问题:「三毛儿,你可曾想过一件事,若有一天,你随整个妖族一同湮灭,去了地府,再见妖王,再见当初那些一同嬉闹过的大妖,再见妖族的子民,该以何颜面对他们?」 「贫僧——」 「难道奋起比死亡还要更可怕吗?」 梵音抬手,缓缓捂住了泪脸,一排烂泥扶不上墙的懦弱样。 她扶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六章 朝三暮四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八面威风 眼见梵音不,妖族落寞,由得一只山鸡在偌大的幽都作威作福,想来是一桩极为难受的事。 然,若不是山鸡做山主,又该由谁来做?幽都无大妖,由山鸡做,或者由一只老虎来做,并无分别。 可叹,山鸡看不见凶猛妖兽脸上毫不遮掩的嘲讽。 它的眼底甚至因为梵音的话,闪过一丝不悦。 千年岁月,山鸡皆是山主,幽都知山主过去的小妖兽,凤毛菱角,且臣服它的小妖兽,日日恭敬,怕是早叫山鸡忘了自己是谁。 山鸡抬爪,脑袋略略前倾,小声说道:「那个,梵音大人,小妖如今做了万妖之主,还请梵音大人于人前,多少给小妖留些面子。」 梵音是读佛,却不是一个吃斋念佛的素和尚,他听山鸡这般说,毫不留情地讥讽了一句:「倒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做大王。可惜,你,连猴子都不如。」 此番讥讽,激得山鸡眼珠子一红,便要起身反抗。 蠢货! 山鸡还没来得及发难,梵音便先眉眼一挑,于是这位所谓的万妖之主,顷刻间被狠狠弹飞,一双翅膀两只脚丫子并半个身体全嵌进冰里,独留在一个鸡屁股在人前,晃来晃去。 梵音冷哼:「万妖之主?呵,你连万兽之王也算不得。」 一阵哄堂大笑。 妖兽们看山鸡的眼神,充满了解恨。 桃夭亦捧腹大笑。 梵音眼眸一沉,冷言:「很好笑吗?」 一句话,四个字,说得半点不重,但字字清晰,直达妖心底,哄堂大笑骤然停下,于是偌大的幽都边境,只桃夭一只妖,笑得前俯后仰,那些个小妖却匍匐在地,吓得肝胆俱裂,颤抖地大喊:「请梵音大人息怒。」 「咳咳。」梵音拢袖,对桃夭低言,「女施主,烦请给贫僧留些颜面。」 「哦。」 梵音一甩衣袖,凭空变出一把椅子,坐了下去,桃夭一边心里暗叹这厮端得会装腔作势,一边颇为配合地走到梵音身后,站定。 梵音冷眼扫过上万小妖:「本座听闻,一千年来,尔等小妖只有被人间修者屠杀地份?」 这一问,问得本就害怕的一众小妖,齐齐低下头。 桃夭不屑勾唇,也得亏这厮好意思这般问,小妖们再不争气,起码还有勇气送人头去给人修杀。 他呢? 窝在桃家地下,自闭近一千年,居然回了幽都,便大放厥词。 也是够够的。 然,谁叫他是大妖,绝对实力面前,但有质疑者,下场便如同山鸡一般。 小妖的沉默,让梵音脸色发沉,他卡着嗓子,厉声呵斥:「说话!」 可怜小妖们只能可怜巴巴地答:「……是。」 得了回答的梵音,怒而重拍椅子扶手:「尔等可知为何你们只有被屠戮地份?」 「不……知。」 梵音色越冷,这厮半抬起下颚,以一种极为道貌岸然的口吻说道:「所谓大妖,也是从小妖一步一步修炼而成,才有后来的盛世辉煌。可你们呢,避在幽都一千年的你们,可曾努力修行?」 约莫是没有的,因为众小妖的脑袋,几乎埋进了雪地。 一侧,山鸡经过万难的挣扎,终于要拔出来身子,却叫梵音指尖轻弹,将将要拔出雪地的山鸡,又给弹了回去。 「若无妖能回答本座,那本座先宰了小山鸡。」 可怜山鸡骇得连屁股都不敢扭动了。 即便如此,也无人敢回答。 桃夭叹,心道梵音越是这样,越是无妖敢说话。 万籁俱寂时,一只秃鹫飞到最前,恭敬地朝梵音行礼:「拜见梵音大人,请容小妖为大伙儿辩解一二。」 梵音一听,神色不善,抬手要对秃鹫动手,桃夭急忙拉住梵音衣袖,轻言:「三毛,这是我亲娘,给点面子。」 「亲——」梵音震惊,「女施主,是贫僧离开的太久吗?何时起,妖族堕落到连秃鹫都只能生下沙雕的地步?」 桃夭沉下脸:「沙雕怎么了?你凭什么看不起沙雕?沙雕吃你饭了?沙雕靠你养了?三毛,你信不信我让师尊还你三根毛?!」 梵音立刻勾起嘴角,十分亲善地看着秃鹫:「勇气可嘉的小妖兽,你说吧。」 见梵音声音亲善,秃鹫姿态便越发地恭敬:「回梵音大人,神仙飞升九天前,不仅杀光了妖族内已化身成人的大妖,还将一众大妖破肚剖丹,侥幸存活下来的小妖,不是不能化身的愚钝者,便是闯不过成年大灾的无能者。 小妖们不是不想奋进,这些年也不乏敢向人间复仇的小妖,可妖族之弱已到了濒死,小妖们当真是万念俱灰。」 不愧是她家亲娘,面对杀气外泄的梵音,也能侃侃而谈,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且丝毫不见瑟缩。 「说下去。」 秃鹫略抬眸:「梵音大人,我等是不济,对不住妖族曾经的盛名,可您不同,您曾经是妖王身边的得力悍将,。 如今,您能回归妖族,妖族何愁再无复兴之日?小妖恳请梵音大人以妖族大义为重,带领妖兽一族,一血千年之耻。」 说着,秃鹫回身,高声问一众瑟瑟小妖:「今日,妖族有了梵音大人,妖族的千年仇怨才终于有了报仇的希望。 小妖们,让我们一起恳请梵音大人,带领妖兽一族,重整幽都,再兴妖族,杀凡人以报血仇——」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七章 八面威风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恩威并施 母秃鹫的话,激得小妖们纷纷抬眸,眼神备受鼓舞,它们齐声同喊:“请梵音大人带领妖兽一族,重整幽都,再兴妖族,杀凡人以报血仇——” 梵音一边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小小侧身,轻声对桃夭言:“女施主的亲娘,委实不差。” 桃夭勾唇,算作回答。 然,她心里的思绪却多有复杂。 能在这等情形下镇定地说出如此慷慨之词,想来振兴妖族,以及为妖族报仇这两桩事,该是被母秃鹫忖度了很久。 一只寻常妖兽,可能会去盘算这些事吗? 寻常妖兽或许会不甘,或许会愤恨,但不至于能冷静如斯地说出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仿佛母秃鹫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她的亲娘,约莫不简单。 于是乎,她不得不开始怀疑一些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事,譬如她才穿越就被山主选中,成为摸上昆仑的勇士,譬如走之前,亲娘丝毫不担心她有去无回,还送了她一本精通三界事的宝书。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和母秃鹫深入地,好好地谈一次。 幽都边境,小妖们的喊声越叫越激昂,越喊越震天。桃夭知道,妖族对这一刻的期盼,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梵音抬手,喊声遂停,妖兽们齐齐看着梵音,眼神里溢满期待。 “尔等有这般觉悟,本座十分欣慰。妖族虽叫神和人践踏,虽被鬼和魔耻笑,但妖之奋进心不死,妖族便定有复归之日。” 妖兽们一边落泪,一边扬起欣喜的笑:“是,梵音大人——” 本以为梵音久不归妖族,便是一朝归来,也不能立刻叫妖族认下,到不想梵音这厮过去的威名还在,并未叫妖兽们忘记,他将一归来,便可谓是万妖归心。 如此,甚好。 幽都有了一只强大的妖为领袖,再加上她从桃家盗来的上千妖丹,定然能让妖族之势,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的提升。 届时,天下格局便会大变。妖族再也不可能是只能被动挨打的,即将消亡的一族。 这,是不是就是她家上仙想要谋划的局面? 上仙莫不是真打算赎前罪,所以才想要帮着妖族再次复兴? 可一旦妖族复兴了,那无处可以倾泻的仇恨,便会以其难以预估的速度决堤,届时,难保天下不会陷入一团混乱。 她家上仙,当不至于为了赎罪,便做下这等荒唐事。 可—— 桃夭不由地扶额。 尽管种种迹象皆在佐证她对上仙意图的猜测,但桃夭本能地相信,上仙不是这样孤注一掷,不管三界大局的狂人。 只是,真相到底是什么? 梵音起身,神色十二万分地满意:“尔等的心,本座已知道。如今寒冬凛冽,不是妖族图谋大计的好时候。 今日,尔等先回去,待本座想好妖族的复兴之路该怎么走,会再次召集尔等,并与尔等共商大计。” 众妖兽齐齐叩拜:“我等随时听候梵音大人差遣。” 梵音摆摆手,小妖们才敢迅速退去。 待妖散尽,梵音望着嵌在冰窟窿里的山鸡,问桃夭:“女施主,怎么处置它?” “放了。” 梵音挑眉:“哈?女施主何时变得这般慈悲了?” 桃夭缓缓勾起嘴角,朝梵音娇媚浅笑:“我若不慈悲,何以助你回幽都?” “……”梵音尬笑,随即衣袖一挥,犹如拔萝卜般,拔出了山鸡。 山鸡一离坑,便扑腾翅膀,惊恐又虔诚地朝梵音行五体投地大礼:“梵音大人恕罪,全是小妖不知尊卑,冒犯了梵音大人。” “哼。” 见梵音冷硬如霜,桃夭立刻抬脚,狠狠碾上他的脚背。梵音痛得瞪住桃夭,全不解她何以这般对他。 (本章未完!) 第一百零八章 恩威并施 桃夭才懒得解释,她笑眯眯地对扑在地上,身子抖成筛子的山鸡言:“千年前,妖王身死,大妖们被杀,偌大的幽都靠你主持,才有的今天,你之辛苦,梵音大人还是很明白。” 山鸡抬头,震惊地看着桃夭。 桃夭一手搭在梵音肩膀,一边笑得十分亲善,于是乎,昔日动不动对她喊打喊,但脑子自来聪明的山鸡,立刻朝她叩首谢恩:“谢小大人。” 舒爽! 她一早就知道,山鸡是幽都为数不多的聪明妖,属于典型得拿得起,放得下,倒是梵音这蠢货,还愣在远处,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桃夭。 早知道就不该替他剃毛,起码无语的时候,方便揪两把。 她一边叹气,一边朝梵音勾手,梵音会意,乖觉点头,跟着桃夭走到一边。 “不明白?” 梵音摇头如拨浪鼓。 “哪里不明白?” 梵音寻思了半天,答:“贫僧就是觉着,以女施主这凶狠毒辣的性子,对这等威胁自己性命的小妖,绝不可能手软。” “……”喵的,这厮居然骂她凶狠毒辣?奈何这骂骂得她不好意思反驳,盖因有些时候,她的确挺毒辣得。 头疼…… 说梵音蠢吧,起码在对她的认知上,意外的清醒。 “幽都数万妖,眼看着是要奉你为尊,以后族里的大大小小事务,也多要问过你,你觉得自己可以吗?” 梵音又急忙摇头,摇得比刚才还剧烈:“女施主,你知道得,贫僧一心向佛,哪有什么心思管俗事?” 到底是一心向佛,还是一心向吃? “呵。”桃夭冷笑,“你是没心思,还是没心情?” “呃……”梵音眨眨眼,虔诚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梵音不耐烦管妖族的事,对她来说,是好,也是不好。不好的地方,自是有很多,但好的地方也很明显。 毕竟他是一只大妖,目前来说,他很听话,可这听话本身就很诡异,毕竟,强大如他,何必非要听她的话? 一旦他铁了心要胡来,远在昆仑的上仙和一众人修,待知晓,已经鞭长莫及。倒不如眼前这可恨的山鸡,更容易被拿捏,好叫她随时能了解幽都的动向。 “三毛儿,你不耐烦管,那总得有人管。”说着,桃夭戳了戳规规矩矩戳在雪地里,垂着脑袋的山鸡。 “它?” 见梵音不以为然,桃夭气得又想揍妖:“它怎么了?你窝在桃家地下伤春悲秋,不敢面对现实的时候,幽都不是被它管得还过得去吗?” “……哦。” “它虽没本事,但只要它肯听话,能给你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得?” 梵音又眨眼:“好像有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 桃夭眨眨眼,捅了捅梵音的心口:“你要知道,人间的事,山鸡知道的贼多,日后,你不仅可以把俗事全交给它,还能指使它每日给你寻好吃的,岂不乐哉?” 梵音立刻露出一丝迫不及待来:“不愧是女施主,考量周道。” “那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梵音微笑着点点头:“懂~” 只见梵音微抬着下巴,缓步走向山鸡面前,架势十足道:“玉蕊?” 山鸡忙点头:“是小妖。” “身为现如今的妖族山主,你统领幽都一千年,真甘心看着妖一族在不久的将来,消亡于天地吗?” “大人跟前,小妖再不是山主。” “玉蕊,回答本座的问题。” 山鸡半抬眸,红色的小眼珠里,全是激情:“回梵音大人,小妖不甘心,小妖不甘心了将近一千年。” 这个回答,让梵音露出满意的笑容:“你有这等觉悟,本座很高兴。” (本章未完!) 第一百零八章 恩威并施 随即梵音看向桃夭:“玉蕊,你用玲珑镜呼唤女施主,女施主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桃家有仙家设下的大阵为阻,玲珑镜不能起效,非她置若罔闻。” 山鸡立刻垂首,朝桃夭十二万分地真诚致歉:“是小妖糊涂,不明真相,请小大人大人大量,宽恕小妖。” 桃夭笑笑,大度地摆摆手。 梵音再道:“此次,本座能复归妖族,女施主居功至伟。” 山鸡飞快高昂鸡头,崇拜地赞赏桃夭:“小妖初遇小大人,便知道小大人非池中之物,定会成为妖族的新星。 如今一看,小大人之才远超小妖之预计,妖族有小大人这等经天纬地之才妖,妖族何愁不能复兴?!” 这一通马匹,拍得桃夭心神脾肺俱舒坦。 然,她可不是被怕几下马屁就找不到北的妖,若山鸡指着拿几句好话,就能哄得她忘了旧日之大仇,她只能送它三个字,想得美! 山鸡看桃夭笑得开心,便又说:“请梵音大人和小大人放心,小妖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小大人的丰功伟绩昭告整个幽都。” “甚好。”梵音大赞。 “咳——”胸腹之间忽然涌上一阵冷意,激得她嗓子发痒,梵音见了,神色一凛,上来搭住她的脉搏。 片刻后,他严肃道:“幽都太过寒凉,女施主恐受不住。” 哪里是幽都太寒凉?是益阳丹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了。 然,除了益阳丹,也因为山鸡的话。 她是妖不假,但无论是对凡人还是妖族,面上,她是人,且她还想接着做人,若叫山鸡将她的事昭告幽都,那她还做得成人? 约莫是做不成了…… 第一百零八章 恩威并施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反复无常 桃夭面色不佳,梵音难掩担忧,山鸡看梵音这般在意桃夭,便赶忙狗腿地请她和梵音上羊肠山的紫薇洞府做客。 进了洞府,觉得温暖许多的桃夭,环顾挂满山壁的美人画,叫山鸡挂在正中的那一幅红衣美人图,里面的美人,正是大妖凰女。 见此,桃夭便心里有数,知道山主从一开始,最想得到地便是凰女的那颗妖丹,可惜,妖算不如天算,便宜了她。 梵音已经自觉地坐到了虎皮王座上,桃夭立在下面,朝他眨了眨眼:“贫僧就是替女施主试试这椅子舒服不舒服?” 而后,梵音很懂事地扶着桃夭坐上了主座。 这一番动作,惊得山鸡瞠目结舌,不能言语。 待桃夭坐下,便将目光落在无名指上的冰晶桃花戒。 这是她离开即墨时,上仙给她的,里面装着藏于桃家的上千妖丹。上仙说过,待她拿下戒指,戒指便会破碎。 真是有些舍不得。 她一边轻叹,一边拔下戒指,丢到了地上。 冰晶落地,遍地妖丹。 山鸡瞪着一地的鲜红珠子,惊骇问:“这……这是妖丹?” 桃夭勾唇,似笑非笑道:“山主大人怎么这般健忘?当初我刚下昆仑山,你便气得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若非我答应你,会将藏于桃家的妖丹尽数送到幽都,我哪里还能活着再见山主大人?” 山主一个激灵,扑到地上:“误会,皆是误会。” 说罢,它难掩饥渴地看着一地的妖丹,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到脑袋打颤。 “这些妖丹,全送给山主大人,如何?” “欸?”山鸡茫然,“全给小妖?” “嗯。” 山鸡只犹豫了一会儿,然,巨大的诱惑叫它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扑进了妖丹的海洋,只见它的头颅紧紧贴着妖丹,就像是贴着自己的母亲一般亲昵,一行老泪从它的眼珠子,滚滚而落,像是两条川流不息的急流。 “妖丹,我的妖丹……” 立在桃夭身边的梵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厮莫不是傻了?” 桃夭冷眼睨梵音。 到底是山鸡傻了,还是梵音不知妖族之苦?也是,他自己是个大妖,自然不知道妖兽成不了大妖的痛苦。 “女施主,你何时盗走了桃家的妖丹?” “在你看似忙着和桃家人干架,实则等着桃族长诛杀我的时候。” “……”梵音立刻朝桃夭拱手,“女施主,若说过去贫僧对女施主的敬佩只有七八成,那从今日开始,贫僧对女施主的敬佩,将升为十成,不,是二十成,一百成。” “哦?” “贫僧觉得玉蕊说得对,幽都有女施主,何愁不兴?”说着,梵音又将目光落在得了妖丹几欲疯癫的山鸡,“只是,这么多的妖丹,全给它,合适吗?” 全给? 便就是她真得全给,山鸡能全吞? “山主大人,我遵守了承诺,你是不是也该遵守你的承诺?” 抱着数十颗妖丹的山主茫然:“什么?” 桃夭眼色一沉:“我身上的禁制,烦请山主解了。” 山鸡一跃而起:“解,马上解。” 一息后,她本能地感觉到身体比之前舒服了很多。 事到如今,山鸡再也不能威胁她,凰女也不会来威胁她,叫她不能安安稳稳混吃等死的危机,基本全解除了。 关于以后……只要上仙在,她便没什么需要操心的。至于妖族,她不仅送来一尊大妖坐镇,还免费给了上千妖丹,已经很对得起妖族了。 要这样,妖族还不知道怎么自立自强,那不如灭绝算了。 梵音打了一个哈欠,略显疲惫地对山鸡说:“玉蕊,本座累了。” “欸(本章未完!) 第一百零九章 反复无常 ?”山鸡急忙丢开妖丹,立成笔直,“梵音大人,您初归幽都,尚且有无数的事情等着您拿主意。 譬如这些妖丹该怎么分配,以后族里的妖兽该怎么操练,妖族是不是要对人间宣告您的回归,以及——” “停。”梵音抬手,止住了山鸡的喋喋不休,“玉蕊,若这些事皆须由本座来操心,那还需要你做什么?” “……”山鸡呆,抓在手里的妖丹,纷纷坠地。 山鸡一心谋求妖丹,除却为自己,自然也有为妖族的意思,毕竟身为一只妖,妖族和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然,她本体只是一只鸡,是以除却一些没本事的小妖,旁的那些个强悍妖兽,从来不把它放在眼里。 没有主心骨的妖族,是没资格谈复兴的。 所以,虽然山鸡对梵音的回归,有过一时的抵制,却在梵音认可它以后,迅速选择了归顺,因为它很清楚,有了梵音的妖族,将和过去截然不同。 然,它委实没有料到,一千年前震慑整个祁夜大陆的大妖,居然是这副不堪大用,什么也不在乎的磨样。 算是痴迷幻灭吗? 山鸡急言:“梵音大人,咱们妖族之所以被人族逼到如此地步,便是因为妖族太弱了。如今大人带来妖丹,若将这些妖丹妥善分配,说不得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令妖族实力大增,小妖恳请大人受累,以妖族为重。” 可叹这一番言辞恳切,却叫梵音翻出一个白眼:“小山鸡,妖生苦短,本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忙。” 说罢,梵音飞快没了踪影,快得叫山鸡拦一拦,都不能。 然,梵音的骤然消失,虽叫山鸡猝不及防,却没有让桃夭莫名其妙,因为这厮和山鸡对话的时候,眼神悄无声息地扫过她数次。 桃夭忽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她刚要抬步,便见山鸡抬着一双的猩红眼眸,死死地瞪着她,桃夭都不必动作,便知道自己绝对跑不了。 “……”该死的三毛! “小大人,”山鸡恭恭敬敬地朝桃夭行礼,“想来梵音大人已将妖族复兴之大业,全权交给了小大人。” “……”桃夭扶额。 说实话,离开桃家前,她是想了不少,尤其是针对万一梵音归了幽都便要发疯,然,梵音这厮,别说想发疯,他根本是懒得发疯。 她怎么都没想到,妖族之事全不必她费心揽上身,事情便迫不及待地沾上了她的身。 见桃夭不答,山鸡色惴惴:“小大人?” 桃夭礼貌浅笑:“山主大人,梵音既什么都没说,便是有意将幽都事全权交给山主大人你处置,你看着处置,也就是了。” 凭什么把破事丢给她?! 山鸡一听,不笑反哭,它哭得两颗眼珠子都震荡了起来,只见它一边哭,一边一蹦三跳,冲到桃夭脚边,嘤嘤道:“小大人,往日之事,全是小妖有眼无珠,若小大人不能气消,不如打小妖一顿?” “哈?”桃夭试图抽回自己的脚,然,山鸡身子不大,力气贼大,她用尽力气,也不能挣脱那双鸡爪子。 有没有搞错? 她还没得空寻山鸡晦气,它倒急不可耐地送上门给她杀,这叫什么事? 完全没有半点成就感,好吗? 眼看山鸡的眼泪,落得她衣摆半湿,她恶心地不行,只能堪堪妥协:“行了,你先退开,我们再说话。” 山鸡不松爪子,仰面看桃夭。 “……”她当真是满心无语,从不知山鸡竟可无耻至此。 “小大人,您也是幽都的一只小妖,咱们妖族过得有多凄惨,您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小妖为妖族之兴衰,不说殚精竭虑,那也是费尽心思。 是,小妖算计小大人,是小妖罪该万死,可只要梵音大人肯带领妖族(本章未完!) 第一百零九章 反复无常 走向新生,小妖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 桃夭垂眸。 她和山鸡的恩怨情仇,可以说是从穿越第一天就开始了,且一直绵延至今。对这货,她除了想要掐死她,当真没别的想法。 因为这货坏得太直接。 可也正是它很直接,所以她知道,山鸡说愿意死,是真话。 她发现妖族的这帮子妖,或坏,或蠢,但大半对整个族群都有极深的感情。 除了梵音。 桃夭踢踢脚:“你要再不松开,便就是你在我面前自刎,我也不应你。” 山鸡这才急急退开,然后恭敬地立在一堆妖丹里。 见它这般没骨气,桃夭瞬间像是一颗蔫了的气球,觉得甚是无趣。 “玉蕊,好赖你在幽都做了几百年山主,何至于梵音不想管事,便叫你这般神思恍惚,没了定力?” 山鸡抹泪:“小大人,小妖也是无奈。先前小妖非要谋求一颗妖丹,也是因为自身实力不够,不能叫妖族团结一心。” 这当不是什么假话。 梵音归来,一脚把山鸡踢进冰雪里,便叫那些个豺狼虎豹藏不住幸灾乐祸的大笑,就可以知道妖族虽弱,却不愿意被一山鸡差遣的事实。 山鸡又道,语气难掩悲伤:“千年大战,妖族大败后,我族再也出不了一个大妖,这已经够凄惨的。 可更惨的是,越来越多的新生小妖逃不过成年大灾,还没长大便已经死了。若再无转机,妖族只怕不足一百年,便要彻底消失于三界。” 原来,山鸡心里什么都明白。 山鸡躬身,姿态几乎低到了尘埃:“小大人,小妖瞧梵音大人十分听您的话,可否请您劝一劝他,让他多为妖族尽尽心?” “呵。”桃夭嗤笑,“玉蕊,你既认得梵音,他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山鸡一脸灰败,失望地垂下头,“难道说,妖一族只能接受消亡的命运了吗?” 桃夭蹙眉,抬脚踢飞一颗脚边的妖丹,妖丹刚好撞在山鸡的脑袋,痛得它不由地仰面:“玉蕊,我以为你至少是聪明的,却不想,你也是个蠢货!” 山鸡捂住脑门,不敢叫痛,却是可怜巴巴地说:“小妖愚钝,请小大人赐教。” 第一百零九章 反复无常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她是棋子? 眼看山鸡是真不懂,她又来气了。 「昔日你不能叫妖族齐心,是因为你弱,可今非昔比了。是,梵音那厮看着就不打算管事,可只要他肯待在幽都,便是你的倚仗,便是妖族的定海神针!」 失落的山鸡惊讶抬头,托着下巴看着桃夭,不确定地问:「难道小大人是要小妖鸡仗大妖势,自己看着办?」 桃夭眼睛一横:「我是这个意思吗?」 她就是这个意思,但她很不喜欢山鸡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然,山鸡到底是聪明的,哪怕桃夭否定了它的猜测,它却笃定了桃夭的看法,只见它躬着小身子,又一次猥琐地凑到桃夭,一边拿它的鸡爪子替她捶脚背,一边谄媚地问:「小大人,那以后小妖都听小大人吩咐?」 「我不日便要离开幽都。」 「诶?」山鸡爪子一顿,眼看又要哭。 「停。」桃夭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这货凶得时候恨不能叫人把它撕成碎片,无耻的时候又比她还不要脸,当真和某一位魔族公主有得一拼,也和另一只大妖有些像。 说起来,梵音是怎么说的? 哦,山鸡曾是伺候凰女的,可不就是得了凰女的真传吗? 「我已拜在景之上仙门下,这一回不过是顺手送梵音归幽都,过两日,等我那陆师弟来接我,我便要回昆仑去的。」 山鸡震惊,,扑通一声,给桃夭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嘘。」桃夭指尖轻点山鸡脑袋,「这是秘密,你知我知,别人不能知。」 「是是是。」待山鸡回过神,又给桃夭行了一个三跪九叩大礼,「小大人,不,大大人,不,老大人,妖族之未来,便全靠您了。」 「……」她还是把仇报了吧……「行了,当务之急,你该尽快为这些妖丹寻到归处,而后,以梵音之名,勒令妖族待在幽都休养生息,好好提升修为。」 「那个……」山鸡右爪子戳着左爪子,小心翼翼地问,「若小妖遇到不能拿主意的事,问梵音大人又没有回答,该怎么办?」 桃夭从衣袖中掏出一面镜子。 山主立刻躬身而退:「小妖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了该说的话,桃夭打算出去走走,免得继续面对山鸡那张令她心情复杂的脸。 「玉蕊,你不是一心想要一颗妖丹吗?这上千妖丹里,不乏修为高深妖的妖丹,你不妨好好找一找。」说罢,她起身往洞口走,走到一半,回身看又抱着妖丹,喜不自禁的山鸡,只见她勾起一个无情的冷笑,「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山鸡咧开的嘴角,嗖地僵住。 虽说山鸡和她赔礼道歉,也表示以后会忠心耿耿,但她是个因此就既往不咎的妖吗?怎么可能? 有仇不报,枉为妖! 山鸡僵着一张脸,垂眸看看妖丹,抬头看看桃夭,几次三番后,终于崩溃大哭。 桃夭笑了。 想当初将下昆仑,便叫山鸡发现她吞了妖丹。 山鸡怒得说要杀了她,却在她的三言两句之间改了主意,究其原因便是因为山鸡看她一个没修为的小妖,吞下妖丹后神识还在,便当她吞得是一颗没啥功力的妖丹,这才放过她。 千年来,山鸡一再哄骗幽都小妖上昆仑,便就是想得到一颗能助妖兽化生成人的妖丹,且她要的,是一颗强大如昔日主子凰女大妖的妖丹。 所以,桃家禁地,她才在发现弄乱了妖丹后干脆将错就错,全胡乱收在一个袋子,为得就是叫山鸡这一刻的崩溃。 梵音说得极对,她其实是只很坏很坏的妖。 「玉蕊,你若实在不知道哪一颗更好,不妨多吃几颗,说不定吃着吃着,就吃到你想要的那一颗。」 「……」泪脸满面的山鸡欲求饶,「小——」 「嘘。」桃夭食指点唇,「别问我,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便是梵音在这里,也看不出哪一颗是哪一颗?」 「……」 桃夭走出紫薇洞府的时候,山鸡正在一片红色妖丹间飞来跳去,啄完一颗又啄一颗,啄来啄去,终是不知道该啄哪一颗? 桃夭笑得愈发灿烂了。 刚走出去不久,她便看见梵音立在羊肠山下的那棵巨大的枯树下,他见桃夭出来,便似笑非笑说:「女施主,你实在恶趣味。」 这厮居然没走?不是急着去荡漾吗? 桃夭懒懒反驳:「有吗?」 梵音只摇摇头。 他伸手,掌心覆在树干,轻柔地抚过干瘪的树皮:「女施主,你不是问贫僧,与景之上仙在桃家对弈时,他说了什么吗?」 「哈?」 梵音回身,眼底裹挟着一簇恶意,一字一句道:「你家上仙说,你原是一只妖,幽都比昆仑更适合你生存,他希望从此以后,你能留在幽都,好好修行。」 「……」这厮莫不是期待她痛哭流涕? 呵,桃夭勾起一个无所谓的笑,答:「哦。」 「诶?」梵音惊诧,「女施主不反对?」 自她第一天上昆仑,她家上仙便想请她下山,后来听她过得实在惨,怕她离了昆仑活不下去,这才勉强让她入了昆仑。 如今,妖族有梵音,她惨不了。 然,上仙有上仙的想法,她有她的,便这话是上仙亲口说,她也不会听,何况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梵音。. 「三毛儿,你既脑子全是水,便还是别随便猜他人心思,免得自取其辱。」 「……」梵音咬牙,「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是为了你好。」 为了她好? 所以呆在昆仑不好,呆在幽都却好? 是何道理? 桃夭眼眸微动,试着窥探梵音的言下之意,然,她将一对上梵音,他便急急忙忙撇开眼睛,不肯和桃夭对视。 「三毛儿,我家师尊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皆说僧者不会打诳语,眼前的这个好读佛的大妖,岂非一直在读个屁? 他情愿撒谎也不肯说,无非是她家上仙说了什么,迫得他不敢说,可见对梵音,她比之她家上仙,无足轻重。 梵音敬畏上仙,她觉得挺好,但因为上仙而看轻她,便很是问题。 桃夭心里不悦,脸上却勾起一个浅笑:「三毛儿,当初你为何钟情读佛?」 「哈?」 见梵音茫然,桃夭唇间的弧度弯得越发高,她讥笑道:「我猜定是妖族的大妖们太讨厌,不是有事没事说你额前的三根毛丑绝人寰,便是日日夜夜说你脑子里只有水,你打又打不过,便只能读佛压制怒气,是也不是?」 「……」梵音脸色顿时发黑,「女施主,贫僧觉得,景之上仙说错了,幽都半点不适合你,还是昆仑更好,所以,你该回昆仑了。」 也是一只有不堪过往的可怜大妖啊…… 桃夭摆摆手:「切,谁还稀罕你这里,也不看看幽都有什么,昆仑有什么?待陆师弟来了,便你留我,我也不多待一刻。」 她走出两步,却听身后梵音喊她,她回身,见立在枯败中的梵音神色莫测:「女施主,你便这般相信景之上仙?」 「废话。」她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她家上仙,她若不信他,难道还能信前面这个不堪大任的白痴? 梵音叹,眸色深重到不可窥:「女施主,贫僧觉得,你和我王很像。」 桃夭魅惑一笑,勾起一个兰花指:「你是赞我风情万种?」 梵音摇摇头,缓缓言道:「不,贫僧是说女施主色令智昏,终有悔不当初的一日。」 紫薇洞府里,山鸡啄着一颗妖丹,窃喜地出了门,被梵音堵得气不顺的桃夭张嘴便对山主言:「山主大人,因我和山主情意甚笃,是以好心提醒山主,若妖丹太强,山主这万中无一的完美神识恐被妖丹当做零嘴,咬碎了。」 「……」山鸡窃喜的脸,瞬间崩溃,那颗被它叼在嘴里的妖丹,落进了雪地里。 桃夭的恶劣心情,瞬间转好。 色令智昏又如何,总比有些人一辈子没机会色令智昏强,哼! 天色渐晚,她既不想对上梵音多看就来气的脸,又不想对上山鸡那遭她恨的脸,便只能离开羊肠山,往别处去。 于是,桃夭晃回了家。 立在家门前,她多少有些恍惚,那棵大树不知被什么东西吹得连根拔起,母秃鹫并九只小秃鹫,窝在枯枝间抢一条虫吃。 母秃鹫立在一旁的雪地里,目光悲伤。 悲伤? 是看儿子没得吃,所以悲伤? 突然,它看见了桃夭。 母秃鹫上前,朝桃夭行礼:「拜见仙尊。」 桃夭目光一缩。 她除了对山鸡说过自己拜入了昆仑,还不曾对幽都的别只妖说过。 母秃鹫眼眸含笑,对闹做一团的秃鹫九兄弟言:「孩子们,家里来了客人,你们出去抓两条虫子,来待客。」 「是!」打成一团的小秃鹫立刻停下了闹腾,它们先是看了桃夭一眼,然后才欢欢喜喜地飞了出去。 「你知道我是谁?」 「嗯。」 母秃鹫的回答,并未让桃夭多惊诧,但也不是完全不惊诧,因为她没料到,母秃鹫会承认地这样直接。 「为什么?」 母秃鹫摇摇头:「抱歉,有些事,小妖还不能说,但,仙尊总有会知道的时候。」 桃夭的眉目,又一次蹙紧。 她虽写权谋,却并不喜欢权谋,尤其是,她俨然成为了这一出权谋的中心,是一个未知者手里的一颗棋子。 她缓缓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破书:「这本书,是特意给我的,还是意外的赠礼?」 母秃鹫沉默了几许,答:「应该算是物归原主。」 桃夭笑了。 破书或许曾经有过主人,但绝不可能是她,因为她从别处来……除非,母秃鹫认错了人! 想到这里的桃夭,目光直视母秃鹫:「北冥君?」 「——」一瞬间的仓皇,闪烁母秃鹫的眼睛,这转瞬即逝的仓皇,并未叫桃夭看漏,对母秃鹫来说,她还真是北冥君的转世。 那么对别人呢? 似乎也是。 狗屎的替身美学,到底美在了哪里?! 桃夭转身,她需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地想一想。 「仙尊——」母秃鹫喊住她。 她半侧身,去看弯下头颅的母秃鹫:「仙尊,妖族的将来,就拜托给仙尊了,还有,我的孩子们,也拜托仙尊了。」 「哈?」 母秃鹫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夜幕下,母秃鹫脸上盈满了桃夭看不懂的悲意。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章 她是棋子?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师尊的棋局 一夜匆匆过,瘫在紫微洞府老虎椅上的桃夭,扶着沉重的脑壳,慢慢起身时,浑身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畅快。 而那种不畅快,在看到立在上千妖丹里,时迟那时快,一只额前生了一搓白毛的狼,率先后脚一蹬,高高跃起,极速地朝桃夭冲了过来。 狼来得甚快,桃夭手里的酒壶被拎得极高,壶口已往下。 因这一出巨变,她根本顾不上喝洒,青绿色的酒,顺着长长的壶口,尽数倾倒在她身上,而她根本无暇顾及酒。 桃夭的目光,落在梵音。 在桃家,这厮亲口承诺,只要她能帮着他振兴妖族,便情愿做她跟前的一条狗。如今,有狼妖要杀他,他难道不该动了吗? 然,梵音没有动,从容地啃着他的半只卤猪。 这厮不准备救她? 以上思绪,看似复杂,实则只是桃夭脑海里的一瞬间。 一瞬间过去了,狼妖已经跃到桃夭眼前,那排散发出杀意冷光的獠牙离桃夭极近,粘稠如糯米汤的口水,从它的獠牙滴落,落到酒壶口,和青绿色的酒水一并,渗入了她的衣衫。 梵音吃卤猪的动作一顿,他的目光和桃夭的目光撞在一起,桃夭在梵音的眼底看见了等待。 他不是不打算救她,他是在等她开口。 等她开口做什么,求救?还是向一众妖兽失声尖叫,说她亦是一只妖? 若她说了,便走不出幽都,回不去昆仑。 可若不说,狼妖便要咬下她的头颅。 生死关头,桃夭第一次压制住了对死亡的恐惧,选择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场她和梵音之间的豪赌,赌注是她的命。 所以,结果会是什么? 闭上眼睛的她,很快听见一声巨大的“砰——”,待她睁开眼,那只想要杀她的狼妖,被一根啃得贼干净的猪骨头击中,砸穿了一座冰川。 倒地的狼妖口吐白沫,气息微弱。 梵音怒喊:“滚——” 那些赶来向梵音献殷情的妖兽们,被骇得纷纷后退。 然,妖兽只是退,却没有完全退走。 立在远处的妖兽们彼此对视后,一只黄棕色的虎妖小心上前,带着敬畏和不解,轻声开口:“梵音大人,她是人。” 梵音挑眉,声色极寒:“所以呢?难不成你想教本座做事?” 妖兽哪里还敢回答。 “滚。”梵音的蛮横让一众妖兽变了脸,即便如此,妖兽们还是不肯退。于是,梵音缓缓起身,此间的空气,随着他的缓缓起身,而瞬间凝成了块。 窒息的桃夭,甚至感觉到大地在颤抖。 “要么滚,要么死。” 话音将落,此间的热闹,立时溃散。 寂寥的雪地里,只有桃夭和梵音对面而立。 无错更新@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梵音约莫觉得,以她的脾性,会急不可耐地破口大骂,然,桃夭既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怎么可能会先说话? 她只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片刻后,梵音先挪开眼睛:“女施主,贫僧是为了你好。” “呵。”桃夭回了他一个嘲讽的笑,“你是为我好,还是因为你和我家师尊有约,非要把我留在幽都?” “……”梵音不答,面上却闪过被人言中的仓皇。 “凰女说,你只有一脑子的水,是只蠢妖。但我以为,你不是,因为蠢妖,不可能活到今天,成为祈夜大陆仅剩的一只大妖。” “哈。 哈。”梵音尬笑,意欲转身。 桃夭亦笑,继续说:“你自缚于桃家地下,是因为不能面对背弃妖族而苟且偷生的自己。可你已经走了出来,便说明你选择了面对过去的自己,决意担负起即将陨落的妖族。 然,自你离开桃家后,演了一路的荒唐,甚至于想要叫我觉得,你根本不想返回幽都,根本不想管妖族的死活。” 说着,桃夭略顿,绕到梵音身前,又一次和梵音的眼睛对上:“想来是我家师尊出的主意,他告诉你说,我其实很有责任心,若我知你担不起妖族,便会主动将这些事揽在身上。 事实上,我也的确想要揽在身上。当你看见我和山鸡暗下商讨时,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梵音眨眨眼,干笑:“女施主说的话,贫僧怎么一句没有听懂?” 呵。 想当初觉得梵音脑子里全是水的大妖们,怕才是装了一脑子的水吧? 不管他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桃夭都没打算和他含糊其辞:“大妖梵音,若有得选择,我更愿意以人的身份,从生活到死。” 这话叫梵音笑不下去。 如墨的浓郁占据了梵音的双眸,他沉沉问:“为了景之上仙?” “不行吗?” “女施主!”梵音扬声,看她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怒意,“你是妖,哪怕有景之上仙的禁制为护,也改变不了你是妖的事实。 你可曾想过,但有一天,叫人间知道你是一只妖,你,为你打掩护的景之上仙,将遭遇怎样的咒骂和敌对?” 桃夭浅笑:“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梵音缓缓摇头,“人妖殊途,已经被神仙深深地刻进了人和妖的骨血,一旦你是妖的事实掩藏不住,便是景之上仙肯护着你,你又焉知自己能无虞?”. 桃夭笑意不减:“我知道。” “若景之上仙不肯护你呢?” “他不会。” “那……”梵音微顿,“若他不能呢?” 桃夭唇间的笑意,因为梵音的这一言,于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很久之前,她为她家上仙演戏的那个晚上,她家上仙便对白虎的咒他之词,表示了全盘接受,那时,她已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后来,他在教她修行时,又曾说过几句似是而非的词,譬如说,她不能总靠着他,因为他终有靠不住的一天。 再后来……他一边护着她,又一边督促着她,便她是个傻子,也能有所觉,何况,她从来不傻。 上仙要做什么,她不够确定,但上仙选择的道路,最后会通向一个什么样的终点,她已隐约察觉。 所以,他才忙着为她找一个新靠山。 真不愧是她的好师尊。 然,徒弟是这么好收地吗? 她家上仙不想她回昆仑,她便骗要回去,她家上仙指望她好好修行,她骗要三天晒网两天打鱼。 她就要赖着他,把他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她倒要看看,最后的最后,他是为了一个死人而义无反顾,还是为了一个活人留恋不舍? 这时的桃夭,尚且不知命运无常,不相信命运的轨道,自有其不可摆脱的必然性。然若她知道了,便能让一切截然不同吗? 也不能。。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岌岌可危的昆仑名声 桃夭和梵音彼此互瞪了半刻钟,终以梵音的一声长叹认了输。 「诶呀呀……」梵音烦恼地抓了抓额前的三根凸起的毛尾,「女施主,你肯不肯留在幽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待你回了昆仑,务必和景之上仙说清楚,贫僧留你,留得竭尽全力,而女施主没有留下,和贫僧没有半点关系。」 呵,熊样,堂堂一只渡劫期的大妖,居然这般畏惧她家上仙,当真丢尽了大妖的颜面! 桃夭回身,全不想搭理他。 然,她不想搭理梵音,梵音却不肯放她走,只见梵音搓搓手,凑到桃夭身侧,贱嗖嗖道:「女施主将才能化险为夷,全是因为贫僧。 女施主自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谢,想来离开幽都前,一定会好好感谢贫僧将才的救命之恩。 但,有道是大恩不言谢,贫僧也不多要,不如就请女施主将即墨城主赠与你的钱帛,尽数留下,如何?」 喵的,他怎么知道她还藏了一丢丢银钱? 啊呸,她应该问得是,这厮到底是吃货,还是钱奴?合着她口袋里还剩下多少,这厮算得一清二楚! 桃夭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通,却也没有吝啬,她爽快地将藏于衣袖深处,所剩无几的钱帛,全丢给了梵音。 「给你!」 梵音笑眯眯地接过钱帛,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女施主放心,在陆施主到之前,贫僧绝不会离开幽都半步,自也不会叫那些妖兽伤了女施主一根汗毛。」 桃夭只给了梵音一个大白眼,便错身而过。 虽说这厮贪吃,但还算讲道义,晓得用钱帛去换吃食。这等习惯,到底是一千年前养成的,还是妖族被灭以后有的惨痛长进? 接下来的数十日,桃夭哪里也没去,终日窝在山鸡的紫微洞府呼呼大睡。至于山鸡,忙着讨好破书,给妖丹分类。 也不知到了第几日,她正睡得昏昏沉沉时,突然被一阵疯癫的嘶吼声吵醒,待她睁开眼一看,山鸡抱着破书,在山洞里快乐地转圈圈。 地上已不见一颗妖丹,想来是全分好了。 还不等她假模假样地说一声恭喜,梵音便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晃进了紫微洞府:「女施主,你家陆师弟来接你了。」 桃夭一个鲤鱼打挺,飞快站起:「三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 「……」 桃夭一把抢过山鸡手里的破书,塞进衣袖,然后朝无语的梵音摆了摆手,便要错身走出紫微洞府。 梵音抬手,拦住桃夭去路:「且慢。」 桃夭蹙眉:「作甚?」 梵音一边丢出一个白眼,一边抛来一个小袋子,桃夭本能接住,布袋子落到她手心,有什么东西隔着薄薄的布,在蠕动。 她脸色一白:「虫子?」 梵音颔首:「你家亲娘特意送来的,说是让你带着路上吃。」 「……」亲娘的爱意,无论何时,都厚重的要命。 片刻后,桃夭被梵音捎到了幽都边境,刚到地方,梵音便一甩衣袖,她还想问他,好好的做什么妖时,突然听见冰天雪地里传出一阵悉里嗦啰声,一群妖兽神情狼狈地钻出雪地,朝梵音行礼后快速逃散。 这群妖兽莫不是埋伏在这里,打算对陆离出手? 她才这般忖度,便听梵音浅叹:「女施主,回头你可记得好好说说你家师弟,就他那点修为,还是莫要太自信,否则,早晚有一天得丢了性命。」 他的话音将落,桃夭便看见立在不远处,站得离幽都边境极近的,清瘦了许多的陆离。 他一看见桃夭,就露出欣喜的笑容:「桃师姐。」 见陆离大难不死,她自是也很高兴,于是乎她一边高高翘起嘴角,一边快步上前:「陆师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桃师姐,也才数十天不见……」陆离失笑,看了看梵音:「敢问师姐,幽都的事可是都办完了?」 「办完了。」 陆离拱手作揖:「师姐辛苦。」 这货大病一场,脾性都变温和了许多。 「桃师姐,既办完了事,我们便回昆仑吧?」 「好。」两人遂转身就走,根本不管来送行的梵音。 身后,梵音沉下脸,不悦喊:「喂,女施主,你与贫僧好歹相交一场,便就这样了?」 桃夭一边回身,一边勾起兰花指:「怎么,爱上我,舍不得放我走?」 梵音脸色一黑。 桃夭潇洒地摆摆手,截然转身。 离情这种东西,委实没必要,她和梵音都清楚,不久的将来,他们必定会再见,因为今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拉来未来的一出序幕。 一切,才刚刚开始。 两人有心快快赶回往昆仑,然,因为陆离和他的灵宠小白皆重伤未愈,他们既不能乘坐灵宠,又不能腾云驾雾。 无奈的两人对视了许久,桃夭率先伸手:「别看我,我身上的钱,因为你,全被梵音骗走了。」 陆离叹:「我有。」 「诶?」桃夭搓搓手,打算问一问他有多少,若是多,便想法子骗到手,然陆离飞快地掏出十两银子,「喏,全在这里了!」 「……」 一天一夜后,两人摸进了离幽都最近的一个人间小村子。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的村子刚巧开集市,陆离去雇车时,桃夭便在集市上闲晃了起来。 她只晃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 集市热闹归热闹,但看不见好东西,无聊的她,随便找了一个市口明显的茶摊铺子,等陆离来。 三五分钟后,她看出了不对劲。 这是一个近幽都的小村庄,若说这等地方平日不被憎恶凡人的妖兽骚扰,桃夭是不信的。可奇怪的,今日的小集市上,来往的人,是不是有些多? 往近了看,简陋的茶楼,竟然茶客满座,再暼他们的打扮,以及手里提的法器,桃夭都不必开口询问,便知道这些人多是修仙者。 小二送来了茶,刚要退走,却被桃夭喊住:「小二,和你打听点事儿。」 「呃……」客人多,小二约莫是不耐烦搭理桃夭,但他的不耐烦,在桃夭掏出一块小碎银子后,化作了谄笑,「仙姑随便问。」 「村里怎么这么热闹?」 小二略显惊讶:「仙姑难道不是为了同一桩事情来的?」 「哈?」 见桃夭是真不知道,小二略略欠身,压低了嗓音,极为神秘地说:「最近有传言,说那了不得的昆仑,许和大妖有勾结。」 「……」桃夭瞬间就沉下了脸,「不可能。」 小二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小的也觉得不可能。那昆仑可是人间仙境,怎么能和妖有勾结? 可仙姑大概还不知道吧?那人间六大修仙世家的桃家,一夜之间就没了,而就在桃家没了前,两个昆仑仙尊才去拜会过桃家。」 小二提及昆仑仙尊时,面色有些许改变,显然,他心里已经有了认定,桃家之死,和昆仑仙尊有关。 距离桃家被灭门,统共过去了不到一个月,只一个月,消息就传到了一个偏远的小村子,若说无人刻意散播谣言,她是不信的。 是李家? 想来是李家,毕竟李家不仅和她有仇,且还野心勃勃,若人间没了昆仑,才有他李家的超然地位。 但,只有李家吗? 突然,一只手横在小二肩膀,去雇车的陆离回来了:「小二,昆仑仙尊去过桃家,和这些修仙者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小二抬眸,目光不善地瞪着陆离:「这位道长说话好生有意思,好好的修仙世家,却在两位昆仑仙尊拜会之后,莫名其妙地没了,你说这两个昆仑仙尊有没有问题?又或者说,整个昆仑都有问题?」 陆离竖眉:「你说什么?」 桃夭急起身,按住盛怒的陆离,然后朝小二浅笑:「小二哥莫要见怪,我家师弟极为崇拜昆仑,一心想着将来拜入昆仑门下。」 小二大度地摇摇头,甚至有些可怜地看着陆离:「这位道长,小的虽不懂修仙,但人世间的事却知道不少。 别说你这等修为寻常的道长,便是天下多少修为了得的道长,又有谁能上得去昆仑?这昆仑啊,虽不是九天,却比九天还了不得,哪里是寻常人间修仙者上得去的地方? 若你一心修仙,不如去李家试试,李家主不仅心胸宽广,还喜欢广纳贤才,想来道长肯去,定然有一展宏图的机会。」 陆离冷冷勾唇:「不必了。」 「切。」小二嗤笑,「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待你被昆仑伤得灰头土脸,你就知道小的纯属好心。再说了,如今这昆仑仙境里,到底住得是人,还是妖,只怕还两说呢!」 「你——」陆离是怒到了极致,眼看是真要出手教训小二,桃夭只能死死拦住,「陆师弟,稍安勿躁。」 陆离眼珠子一转,咬牙切齿道:「桃师姐,麻烦你松手。还有,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上路。」 说罢,陆离不等桃夭回答,便率先出了茶棚。 他是真生气了。 也是,陆离是昆仑弟子,昆仑的名声,容不得他人污蔑。而昆仑的名声,之所以在短短一月之内,变得如此糟糕,便是因为她。 与其说陆离是想揍小二,说不得更想揍她。 看着陆离僵硬的背影,桃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听见她叹气的小儿,十分同情道:「仙姑,小的可真是为了道长好,那李家当真是不错的去处。」 「多谢。」 道完谢,桃夭追了出去。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二章 岌岌可危的昆仑名声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荣归故里” 上了车,桃夭有心破解僵持的局面,可陆离一直闭着眼睛,若她非要开口说话,陆离便撩开车帘,和车夫同坐。 眼看他大病初愈的面色一天比一天白,桃夭也就放弃了和他掰扯的想法,反正回了昆仑,她有的是机会和他慢慢磨。 三五天后,两人到了昆仑山下,陆离将将祭出长剑,还没招呼桃夭站上去,山下一棵老树下突然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气息微弱的陆离,立刻横着剑,站到桃夭身前。 陆离真不愧是陆离,永远不改他矛盾的本质,明明因为她败坏了昆仑名声而恨她恨得要死,却又见不得有人出手伤她。 桃夭暗叹,抬头看拦路人,这一看,看得她大惊失色,因为来人竟然是魔族公主,合欢。 合欢怒气冲冲地问:「小叔叔的小妖精,你怎么才回来?!」 眼看一族之公主狼狈不堪,桃夭也不好意思问出,她为啥子要在这里等她? 「抱歉,有些事。」 合欢撇撇嘴,一边暗暗左右张望,一边甚为大度道:「算了,本公主原谅你了。」 这么好说话? 由记得上一回见合欢,她是通体的公主气派,怎么再见面,变得这般凄惨?难道是被昆仑弟子教训了? 「公主,这是哪个兔崽子敢对你不敬?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当真?」 「呃……」 自然不可能为真。 以她的本事,不管想要教训谁,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教训。 合欢鄙夷地摆了摆手:「行了,本公主还能看不出你什么本事?这仇本公主记着呢,总有报回来的一天。」 「所以到底是谁欺负了公主?」 「……」合欢沉默,显然是不太想回答,「几个人修。」 「诶?」 这是一个出乎桃夭意料之外的回答,因为这里是昆仑山下,凡间的修者出于对昆仑的敬重,不仅极少到山下晃悠,更是从未有过在昆仑山门前与人大打出手的事。 桃夭若有所思:「他们为何要和公主动手?」 「还能为什么?」合欢不甚在意地翻了一个大白眼,「本公主是魔,他们见了魔,自然是要喊打喊杀的。」 不对。 人间和魔族签订了协议,哪怕魔违背协议私来人间,人修也会秉着不和魔族闹僵的态度,先礼后兵。 便是动了手,也会留有余地。 可看合欢之狼狈,想来人修动手的时候,并未手下留情。他们是因为认出合欢是魔才动得手,还是把合欢错认成了妖,才会下死手? 合欢摆摆手,有些不耐烦桃夭的问题,她上前挽住桃夭胳膊,十分自来熟地说:「小妖精,我们赶紧上山吧。」 「不行。」陆离说。 合欢气得直接炸了毛,但她不是对陆离炸毛,而是对桃夭炸毛:「小妖精,你该不是打算赖账吧?当初可是你说的,等本公主再来人间,你便让亦非给本公主跳钢管舞的!如今本公主来了,你莫不是要耍赖?!」 她是说过,但她委实没有料到,合欢会来得这么快! 毕竟当初合欢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一旦她回到魔族,魔尊必定会把她锁进笼子,吊上一百年。 所以,当初纯属是她在卖惨? 陆离也看桃夭:「桃师姐,你才干下一桩糊涂事,可莫要再干糊涂事!」 「……」 合欢是魔族公主,是鬼妖亦非未来的伴侣,她可舍不得叫她伤心。再说,合欢一见她面,便说你怎么才回来,可见她在昆仑山下待了不少时日,那她在此的事,山中的四位师兄能不知道? 既知道,却没有把合欢赶走,可见四位师兄还是欢迎合欢上山做客地嘛~ 想到这里,桃夭朝合欢低喃:「威胁我。」 只见合欢飞速地抽搐一根黑色的皮鞭,横在桃夭脖颈:「你说不带本公主上山,本公主就先抽你十鞭二十鞭,你若宁死不屈,本公主就成全你!」 「公主,饶命——」桃夭疾呼,大声讨饶:「公主误会了,你屈尊降贵,驾临昆仑,乃是昆仑的荣幸,我怎么可能会将公主拒之门外呢?」 「哼。」合欢不说话,却是将皮鞭缠上了桃夭。 桃夭吓得瑟瑟发抖:「陆师弟,救命——」 「……」陆离瞪着桃夭,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他撇开脸,「随便你!」 说罢,陆离便先一步,御剑飞上昆仑。 合欢见了,开开心心地收了皮鞭,又一次欢欢喜喜地凑上来,挽住桃夭的胳膊:「小妖精,我们也走——」 希望今天,四位执掌师兄正沉迷打麻将,她就可以偷偷带着合欢,直奔销恨山。 还没卖开步子,合欢突然捂住肚子:「小妖精,本公主好饿。」 桃夭想也没想,将手里那袋子母秃鹫给的虫子递了过去:「公主一路风尘,想来是又累又饿,这是幽都特产,请你吃。」 合欢接过来一看,笑眯眯地将一袋子虫子全倒进了嘴里,只听她吧唧吧唧地砸吧着嘴:「幽都特产的味道,委实不差。」 一刻钟后,桃夭和合欢,上到了荼蘼殿的一角。一上来,她便急急巴巴地将合欢退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烦请公主稍等,我去探探路。」 说罢,她一转身,便看到不知在此等了多久的四位师兄。师兄们皆面色沉沉,满脸不悦地瞪着桃夭。 「……」她的运气,有时候就是太好了些。 心里苦笑,面上喜悦的桃夭厚着脸皮,一派久别重见的欣喜模样,朝四位师兄招手:「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好久不见~四位师兄特意来迎我,可是因为太过想念?」 「呵。」大师兄冷笑,目光擦过桃夭身后的大石头,张嘴便要开骂,却叫二师兄急急扯住衣袖。 二师兄朝乖觉立于一侧的陆离努了努嘴。 大师兄这才强行压下怒气,耐着性子对陆离道:「陆离,此番你护小师妹去人间,也算辛苦,昆仑理应奖赏你,待过几日,你洗去风尘后,四师弟会去四危山,亲自指点你修行。」 陆离一听,苍白的脸色浮起一丝激动的潮红,躬身道谢:「弟子谢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 大师兄点点头:「你可以先回去了。」 陆离未动,却是难掩担忧地看了桃夭一眼。 不枉此番在桃家,她和陆离同生共死了一场,虽说坏了昆仑名声,叫他怒不可遏,但终归还是对她不忍心。 大师兄看陆离的目光落在桃夭脸上,又露出了怒意:「陆离,回去四危山后,好好修炼,切不可再如往日那般懈怠。」 陆离惊,脱口问:「大师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景之上仙传讯,说桃家在你们走后不久,突遭偷袭,一门上千弟子,于一夜之间被一大妖灭尽。」 大师兄说话的时候,二师兄不着痕迹地瞟了桃夭一眼,而陆离,更是立刻慌张转头,看着桃夭。 被看的桃夭拢袖,假作低头欣赏风景。 躲在岩石后的合欢,正不耐烦地勾她的衣角。 这个草包美人,也不看看这会儿她正处在一个多么水深火热的场景里?! 人间那些编排昆仑的闲话,诸如桃家可能是灭于昆仑仙尊之手,她可不相信四位师兄还没有听说。 不过是她家上仙送回了讯息,说桃家是灭在他们离开之后,且是灭于大妖之手,这才不至于叫师兄们怀疑她。 除了二师兄。 陆离的沉默,叫大师兄错认为惊骇,他严肃又不失镇定道:「既景之上仙送来消息,说灭杀桃家满门的大妖,是一只修为了得的大妖,那大妖现世人间,已成事实。 大妖来人间,无非是为妖族报仇,它们的杀意不会止于桃家一门。然,人间太平已有近一千年,一旦杀戮起,难免应对不及。 是以,我和三位师弟商议后一致决定,昆仑再不可如昔日般懒惰怠慢,否则,一旦妖族真得杀入人间,昆仑将无力护得凡人安然。」 这番话,说得叫陆离眼神复杂,他衣袖下的手,紧了松,松了紧,犹豫再三后,陆离张嘴:「大师兄,其实桃家——」 一直留意陆离动向的桃夭立刻开口:「陆师弟。」 「……」 她就知道,这厮绷不住,要实话实说。她决不能叫他说出实话,这不仅仅是关于她,也关乎她家上仙。 「陆师弟,其实桃家如何?」 陆离顿,张口结舌,辗转再三,终是垂眸摇头:「回桃师姐,我就是有些震惊,毕竟我和桃师姐离开时,桃家人还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说不下去的陆离只能叹气,有模有样地朝桃夭躬身:「桃师姐,请节哀。」 瞧她,居然忘了自己姓桃,被灭门的乃是她的家人,她是该哀痛! 陆离这厮还不错,记得给她递个台阶,得了台阶的桃夭自然要赶忙骑驴下坡,只见她抬手捂脸,嘤嘤痛哭:「呜呜呜……老天,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可怜我一个人,以后该怎么活啊——」 她哭得不说撕心裂肺,也至少算得上真情实感,约莫是她哭得实在真诚,叫大师兄露出了不忍。 「小师妹,桃家虽叫人灭了门,但你的两个哥哥却安然无恙,且已被玉门李家接了去。」 「诶?」 桃家二兄弟竟然攀上了李家这棵高枝?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三章 “荣归故里”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左右为难 桃夭震惊到差点忘了哭。 她赶忙低头,继续啜泣,但心里,却因为桃家二兄弟的消息,起了涟漪。 桃家二兄弟拜入李家,看似意外,实则不是。 李家能拿白虎为饵,拿住陆离,便是因为有桃家二兄弟的投诚,且这一块敲门砖头,不仅敲破了陆离的脑袋,还差一点敲了她的命。 如此诚心,若还敲不开李家的门,岂非显得她命贱? 只不知,桃家二兄弟是否将她是妖的事实,告诉了李家? 多是说了,所以李家才会设下一局瓮中捉鳖,以神族留下的惊神大阵为陷阱,想要擒住她。若她真是妖,那便成为质问昆仑的证据。 然,李家对桃家二兄弟说她是妖的话,怕也没有全信,否则,等着收网的人,不会只是林家的一个小小道观的观主。 自然是不可能全信,毕竟昆仑有没有问题,普通人修或许不清楚,但在昆仑山的李家弟子,不会不清楚。 她得感谢李家的漫不经心,这才叫她化险为夷。 啊呸——什么叫李家漫不经心,明明是梵音太强,关李家屁事! 心思活络的桃夭,哭声稍稍有些减弱,听在安慰她的大师兄耳里,约莫不对劲,只见他面色一沉,疑问:「小师妹,听闻你家阿兄拜入玉门李家,你似乎并不太高兴?」. 她能高兴才有鬼了! 不过,她心里不高兴归不高兴,不能显在面上:「大师兄,我不是不高兴,我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 想那李家,可是人间修仙世家之首,自来德高望重,如今桃家遭难,我家阿兄们无依无靠,李家还肯收留他们,我实在……」 太不爽了! 桃夭的虚伪之词,令大师兄复又勾起嘴角:「小师妹多虑了,修仙世家自来同气连枝,李家主又是极为慷慨豪爽之人,想来以后李家定会好好照顾你家阿兄们。」 呵,怎么可能? 李家一门是个什么东西,她能没数? 且不说桃家不在了,便桃家还是那个将要问鼎合欢在此,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吗? 唉……桃夭舔笑:「四位师兄,不管怎么说,合欢是魔族公主,她屈尊降贵来昆仑做客,那是给昆仑面子,昆仑怎么都不该失了礼数,将其拒之门外。」 「对。」合欢高抬头颅,越发高傲道,「小妖精说得对极了,本公主乃魔族公主,你们凭什么不许本公主上山?!」 合欢的不逊,惹的大师兄脸黑到能滴出墨:「魔族的合欢公主,你若还记得自己是魔族公主,便该知道,魔族和人间签下过协议,魔不能来人间! 你身为一族之公主,知道不能来却还非要来,更是在我等劝解以后,还不肯离去,如此胡搅蛮缠,任性蛮横,便是你身为魔族公主的觉悟吗?」 「你——」合欢大怒,气得抽出黑色皮鞭,桃夭一见形势不对,飞快冲上去抱住合欢,免得她真得动了手。 这妞真真是只长了姿色,没长脑子! 她是魔族公主不假,然这里是昆仑仙境,以她的修为,便是只对上一个大师兄,怕就要被打得哭爹喊娘,何况四尊大佛,全在这里?! 然,合欢竟然全然不管,伸手就要推开她:「小妖精,你让开!你要敢拦着本公主,本公主连你一起打!」 「……」 合欢该不会以为她若敢对她对手,四位师兄就干站着任凭她动手吧?若四位师兄能给魔族这么大的面子,何至于叫合欢上不得昆仑? 可叹怒气冲冲的合欢是听不进劝说,危急时刻,她只能拿唯一的筹码威胁合欢:「公主是可以打我,但把我打伤了,受苦的却未必是我,也许是你的亦非。」 「你——」合欢气得丢了皮鞭,红着眼睛怒瞪桃夭,「连你也欺负本公主!」 「……」天地良心,她就不该拦着合欢,就该让她被四位师兄教训一通,也省得她不知好歹。 一侧,二师兄眯起了狐狸眼,笑眯眯地对合欢说:「合欢公主,非昆仑不欢迎公主,便不说魔族和人间的协议,公主来昆仑,可曾得魔尊准许?」 「——」合欢眨眨眼,虽难掩心虚但中气十足,「自然是有的!」 二师兄笑意渐深,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既如此,便请公主将魔尊的书信拿给我们看,只要有书信为凭,公主可算是受命来拜访昆仑,昆仑招待公主,也算有所依凭。」 「……」合欢无言。 她要有魔尊的手书,何必在山下受那么多天的苦? 二师兄心知肚明,却毫不心软地逼迫道:「若公主没有魔尊的手书,那便是私入人间,按照协定,我们必须立刻传讯魔尊,让他来接公主回魔族。」 合欢不能驳,被逼到绝境的合欢,突然猛地推开桃夭,捡起皮鞭,转身要逃跑,却叫桃夭眼疾手快地踩住了裙摆。 合欢色慌张:「小妖精,你作甚拦本公主?」 桃夭扶额,又一次为合欢的智商悲叹。也难怪魔尊要把女儿看得这般紧,就凭公主这脑子,这脾气,去了别地,还能活多久? 「公主要跑?」 「不然呢?本公主不跑,难道叫四个老东西押回魔族吗?」 桃夭叹,上前勾住合欢脖子,然后在她耳边低语:「会哭吗?惊天动地,悲天绝地,泣不成声的那种?」 「会。」说罢,合欢便开始嚎,嚎声之震撼,大大超出桃夭的预料,便说是震古烁今她都觉得是谦虚。 出了损招的她,竟成了首位遭殃者,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她急忙捂住耳朵,飞快跑到正要悄然后退的四位师兄身后。 大师兄见桃夭跑过来,愤恨道:「小师妹,是你叫她哭的,如今又躲什么?」 桃夭杏眼一瞪,驳了回去:「大师兄,明明是二师兄的锅,你怎么能甩在我头上?」 被点名的二师兄哭笑不得道:「许久不听小师妹颠倒黑白,我竟有些怀念。」 后退中,三师兄抬手,丢出了一道隔绝符,魔音穿耳这才结束。五人站定,隔着一段距离看哭到兴起的合欢。 四师兄皱眉:「她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 二师兄叹,对大师兄言:「大师兄,不如我给魔尊写一封信?」 大师兄还没说话,三师兄便言道:「信送到魔族,再到魔尊差人来接,这中间的一段时间,难道就由着她一直哭?」 四师兄直言:「那便还是丢下山去。」 「那若她被人修杀了呢?」桃夭的一句轻问,叫烦躁不堪的四位师兄,齐齐瞪住了桃夭。 被瞪的桃夭,半点不惧。 想来四位师兄非常清楚,合欢是背着魔尊跑出来的,以她本事不强,却能接二连三跑来人间的频率,这位魔尊便不是宠女狂魔,怕也相去不远。 是以,合欢拜访昆仑,昆仑碍于人间和魔族签订的协议,不能请她上山,可也没有真写信给魔尊,要他来接人。 四位师兄约莫是在盘算,近来昆仑山下有抓妖的人修出现,指不定要和合欢起冲突,说不得能闹得合欢自己回了魔族。 如此,昆仑既不算背弃协议,又不会彻底得罪合欢,勉强算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然,这等投机取巧的心思,叫她给毁了。 「大师兄,昆仑若非要逼得合欢公主回去魔族,指不定回了魔族的公主,怎么和魔尊哭诉昆仑的不是呢。」 大师兄不屑拂袖:「让她哭,昆仑难道还怕吗?」 「……」她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实在不想搭理她家二货大师兄,她将目光落在了聪明的二师兄身上。 「大师兄说过,昆仑在人间的威名正在崩坏,而今更是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昆仑和人间已是关系紧张,便没必要再去得罪魔族了。」 「这叫什么话?!」大师兄越发地愤怒,「难道昆仑为了不得罪魔族,便要枉顾魔族和人间签订的协议,任由一只魔在人间来去自如吗? 还有,正如小师妹所言,昆仑和人间的关系正将至冰点,若叫人间知道魔在昆仑,昆仑的名声,只怕立刻就崩了。」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左右为难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划山为妖牢 桃夭扶额,朝二师兄眨眨眼,眼里盛满了对大师兄直白的嫌弃,二师兄得了桃夭示意,无奈地勾了勾大师兄衣角:「大师兄,我以为小师妹的话,怕是还没说完,不如让小师妹再多说两句?」 艹—— 这特么是只老狐狸! 本指望二师兄劝住大师兄,没想到,老狐狸只肯帮小忙,不肯将麻烦揽上身。 罢了,她说就她说! 「大师兄,人间和魔族是有协议,不许魔来人间。可这协议存在的本身,便是为了护得人间安宁。 公主上了山,你可以说她是来昆仑做客的,不也可以说昆仑是生怕魔族公主危害人间,才不得已将其拘禁在山上吗?」 盛怒的大师兄立时怒不起来了,他眨巴着眼睛,寻思了片刻:「可以吗?」 桃夭莞尔,瞬间熟稔地勾住大师兄肩膀:「瞧大师兄问得,难道咱们昆仑存在的意义,不正是为了维护天下正道吗?」 「咳咳。」大师兄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桃夭的手,到底没有挥开。 她就知道,她家大师兄只表面正经,内心从不糊涂。 眼看大师兄动摇了,桃夭再道:「公主虽是魔族公主,但修为寻常,若非魔尊宠溺,能这般想跑人间就跑人间? 若此番叫她恨上昆仑,待回去告诉魔尊,魔尊定然对昆仑有了微词。昆仑叫魔尊恨上也就恨上了,但人间未必念及昆仑的委屈。 大师兄自来英明神武,类如此般亏本买卖,能做吗?」 大师兄假作沉吟,观他面色,就知道他松动了,不过是端着姿态,不肯开口。 桃夭默叹:「昆仑能不能留下公主,大师兄若实在拿不定主意,与其现在非要拿出一个主意,倒不如等师尊回来再定夺?」 大师兄略勾嘴角,一把拍掉桃夭的手,然后眼神扫过三位师兄:「小师妹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师兄们点头。 「可有不同意的?」 三位师兄急摇头。 大师兄颔首,随即道貌岸然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桃夭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一边于心底佩服自己的口舌之功又上一层楼,一边对三师兄言:「三师兄,收了你的符咒吧。」 符咒一消,桃夭便快步奔向她的新大腿,哦,不,是合欢公主:「公主小美人,来,赶紧擦擦泪眼,跟我上销恨山玩耍去!」 合欢秒收了眼泪,然后盛赞:「小妖精,你可以啊。」 「谬赞,谬赞。」 「本公主还以为哭这个办法只能用来对付父王,没想到也能对付别人。」合欢惊叹之余,有略感忧伤道,「可惜,这法子对付不了亦非。」 既是她桃夭的大腿,那她便有义务哄得大腿天天快乐,桃夭豪迈地重拍胸脯:「公主不必难过,你和亦非的事,包在我身上。」 「真的?」 「真,比珍珠还真。」 亦非是她的灵宠,合欢若能和她家灵宠结成同心之好,四舍五入,合欢也算她的灵宠。再四舍五入,整个魔族都能算她半个灵宠。 若能成愿,从此以后,明着,地上有昆仑护她,暗地,还有幽都为倚仗,地下,又有魔族为姻亲,三界之内,谁人还能与她争锋? 桃夭揽着魔族公主,欢欢喜喜走到销恨山一角的建木旁。她正要好好向合欢展示一下她的超群智慧,指尖所及之地,哪里还有建木的影子? 喵的,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趁她不在,拆了她的建木?等她把人找出来,一定狠狠教训一通! 合欢不察桃夭心思,她只管拎着人,急不可耐地往上跳,她刚要出言警告,说山上有禁止,她未必上得去时,合欢已经拽着她,上了崖边一角。 「不好,有结界!」合欢大叫。 可不是不好吗?一只意料之外的魔,没有魔尊手书为引,便毫无阻碍地上了销恨山,岂非明摆着有问题? 合欢抽出黑色皮鞭,对着虚空好一场猛抽,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火星,桃夭默默向后退了两步,眼神落在白茫茫的雪景。 上仙还未归山,那么是谁在销恨山设下了结界? 不管是谁,目的只有一个,困住上山的人,只不知被困的主角,是她,还是突然来造访的魔族公主? 半刻钟后,胡抽鞭子的合欢收了力,累得气喘吁吁,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着虚空破口大骂:「好一个不要脸的昆仑山!竟然敢暗算本公主! 有本事你们就困住本公主一辈子,否则,本公主定要将此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父王,且看他知道了,会不会叫你们四个老不死的好过?!」 此时,桃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结论,合欢说结界是来困她的,但桃夭以为,这结界怕不是困合欢的。 毕竟,合欢能不能留在昆仑,全是一个未知数,便就是昆仑做了两手准备,要困住合欢,也不会选择上仙清修之所,销恨山。 这里,除却上仙必定会归来,便只有她这个上仙弟子。 而昆仑山的修者,便是齐心协力造出一个结界,怕也困不住上仙,所以结界只可能是用来困她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 一无所觉的合欢还在怒骂,且越骂越难听,作为脏话研究者协会一员的桃夭,尽管心思沉重,还是十分好奇,身为一族公主的合欢,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脏话? 奈何,时间不对,不利于她深入揣摩。 桃夭深色沉沉,轻轻抖了抖衣袖:「亦非,你在吗?」 虚空中,传来一个懒懒的回声:「作甚?」 「适度的运动,更利于病体的康复。」 「……」 桃夭又问:「你还能动吧?」 亦非没有回答,约莫是懒得回答。 桃夭勾唇,衣袖猛地一挥,大声言道:「既为雄性生物,便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说不行,亦非,出来——」 一团黑影,瞬间自她衣袖飞出,快速地遁入雪山深处,骂得浑然忘我的合欢,陡然停下。只见她提着衣裙,便朝那团黑影追去:「亦非,你给本公主站住——」 合欢一走,销恨山便静了下来,一片白茫茫中,独桃夭立着。她缓缓抬眸,望向云雾缭绕的深处:「是夫子吗?」 「咳——」一声仓皇的咳嗽后,衣衫凌乱的岑夫子猝不及防地从云端跌落,摔进了雪地。他不着急爬起,却是可怜兮兮地抬眸,「小道友,我好好在云上睡觉,便你要寻我,也该给些准备不是,何至于叫我这般狼狈?」 桃夭缓缓勾起嘴角,对岑夫子这番倒打一耙的言论,露出一个嘲讽的浅笑。 偌大的昆仑山上,有谁是她真奈何不得的,也就是眼前的这一位看似荒唐,实则事事心里有数,且拿捏起四位执掌毫无压力的求学堂夫子。 「昆仑六座山,夫子不在最喜欢的四危山打盹,也不在随时欢迎夫子前去莅临指导的荼蘼殿打盹,却在最寂寥无趣,又冷得人瑟瑟发抖的销恨山打盹,图什么?」 岑夫子慢悠悠地爬起,拍了拍衣衫上的雪,笑眯眯地答:「图静啊。」 她忽而就不想和老货虚与委蛇,毕竟老货脸皮厚,她若旁敲侧击,老货有本事和她顾左右而言他一整年。 「结界你设的?」 直白的一问,惊得夫子委屈地睁大双目:「小道友,你自来聪明,既已心中有数,何必非要说破?」 「显然我还不够聪明,才非要请夫子解惑。」 「……」岑夫子抬头望天,故作茫然。 「我家师尊的意思?」 「……」岑夫子垂眸,尴尬到怒瞪桃夭,似乎在责怪她的不依不饶,然,桃夭目光如水。片刻后,夫子长叹一口气,「这事儿可怨不得我。」 「哦?」 「景之上仙离山时曾留下话,说你将离开昆仑,不会再回来。可若你回来了……」岑夫子略顿,有些怜悯地看着桃夭,「那便再不能许你下山去。」 「哈?」竟是她家上仙的意思? 她本以为是昆仑对桃家被灭门的事心里有数,这才让夫子出手,代为教训她,却不想,根本不是。 所以,她家上仙是真不希望她再回昆仑…… 桃夭的震惊,令岑夫子更惊吓地往后跳了两步:「小道友,我必须申明,这事儿真和我没有关系,你也知道,上仙有命,我是不得不从。」 「放泥马的屁——」桃夭双目彪火,恨不能把夫子按在雪地里摩擦再摩擦,「你个老货,枉我旧日对你那么好,到头来,你就这么对我?!」 「呃……」 桃夭一手叉腰,一手戳夫子:「老货,你凭什么把我关在山上?老娘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还是掘了你家祖上的坟头?」 「呃……」岑夫子不能答,却是有心想退,「那个啥,我都说了,这个事儿不能怨我,你要实在想知道,等上仙回山,你去问他。」 桃夭哪里肯叫老货跑了,她快步冲上前,毫不留情地揪住老货的胡子,然后一顿猛拽,痛得老货嗷嗷惨叫。 「说不说?」 岑夫子欲哭:「小道友,我真不知道为什么。」 「那就知道什么说什么!」话音一落,桃夭便使出吃奶的力气,拽夫子胡子,这等犹如扯头皮的痛,痛得夫子立刻求饶,「上仙是要关你,可若你争气,也关不了几天。」 .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划山为妖牢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已至此 桃夭手一松:「什么意思?」 夫子趁这一瞬间的松动,滑出老远,只见他心疼地摸着少了一小撮胡子的下巴,控诉道:「小道友,你下手也忒狠!」 桃夭冷笑:「我若真狠,便该把你这一把胡子揪凸了。」 「……」岑夫子双手死死捂住胡子,无声地骂了一句「母老虎」,然后才恨恨说道,「上仙说要这般对你的时候,我可是说过不妥来着,奈何上仙不听劝,说他才是你的师傅,轮不到我来干涉。」 呵,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就凭老货这怂模样,敢在上仙面前为她抗争,骗鬼吗? 「所以呢?」 岑夫子微微一笑,得意道:「眼看你逃不过被关死的命运,身为你的忘年交的我,怎么能不替你谋条后路?总之,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勉强让上仙答应,若你能学会腾云或者御剑,便可在销恨山上下来去自如。」 销恨山上下来去自如? 甚至还不能在昆仑仙境来去自如? 岑夫子察桃夭心底之荒谬,急忙补充:「当然,若你再争气些,能和陆离打个平手,便可在昆仑仙境内任意行走;若你委实争气,能和元婴期高手一战,那便是你偶尔想要去人间走一走,也不是不能。」 「……」这是想要把她困死在山中吗? 她家上仙真特么……骂人的话,已经盘旋在嘴边,可一想到上仙那张天仙的美人脸,她便怎么都骂不出口! 「蠢货!」结果,她骂了自己。 岑夫子全不知桃夭心里的悲愤,他捋着整理好的长白胡须,不甚在意道:「小道友,其实吧,我觉得上仙做得挺对。」 「哈?」 夫子正色,语重心长道:「以你的悟性,区区元婴境界,只要你肯用功,也就是三五百年的事。 然,你玩心太重,根本不愿意沉下心来修行,若长此以往,别说三五百年,便是一千一万年,你也不能有半点建树。」 三五百年…… 这是想要她生不如死吗? 再说,她干嘛非要有建树? 如今的她,又不是当初靠山山光秃,靠水水无鱼的惨状,现如今的她,往近了说,有一只稀有又强悍的鬼妖为灵宠,有一个人间第一的师尊疼宠,还有一昆仑山的同门为后盾;往远了说,她多了一个魔族公主为闺蜜,又有一只渡劫期的大妖为驱使,便就是她自己弱了一点,又有何惧? 然,夫子摇摇头,目光转为幽深:「小道友,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竭,天下看似牢靠的东西,都难逃不堪一击的可能。你自来有七窍玲珑心,想来不必我说破,对不可预料的未来,你该是心中有数的。」 桃夭面色一变,抬眸看夫子。 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知道老货聪明,但她从不以为,他能聪明到一切尽知,然,这一刻,她蓦然间觉得,老货许什么都知道。 她仓皇地撇开眼,避得灰头土脸,甚至有一些可怜,岑夫子一边捂住胡子,一边小心地走到她身边,然后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道友,你不是一心要勾搭上仙吗?起码,你被困在销恨山时,上仙也在陪你。」 这贱话一出,桃夭立刻甩头,什么夫子全知道,皆是她的错觉!这老货根本就是一个无耻玩意儿! 照他的意思,只要牢房里有个大美人,谁就能心甘情愿,无所谓地坐一辈子牢? 呵! 她刚要讥讽两句,却突然觉得,这话怎么听着多少有些耳熟?到底是哪个脑残货在她面前说过? 仔细一想,原来竟是她自己! 当初离开桃家时,上仙要她此去幽都,别再回昆仑时,她是不是对上仙撂下过一番差不多意思的狠话? 她是怎么说的? 哦,她说:景之上仙,你给我等着,等我和陆离送完梵音,必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昆仑。从此以后,我都会在销恨山上勤修苦练,誓要修成拥有无尽寿命的元婴,然后,我就烦你一千年,一万年! 一行后悔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只是想要表达一下常伴上仙左右的决心,却不是真要——桃夭怒抽自己的嘴巴,然后抬起泪目的双眼,可怜巴巴地问岑夫子:「老货,真不打个商量?」 岑夫子果决摇头,飞快退出老远:「我这里,没有商量的可能,不过等景之上仙回来,你或可以自己去和他商量。」 「……」商量个屁! 她这辈子对上谁都不会输,唯独对……美色误人啊…… 可叹人的悲伤,从来都是不相通的,半空中,重新看见亦非的合欢,正以极致的欢欣雀跃,追逐她心爱的丑男鬼。 然,她追得再卖力,黑影始终在她的触手可及之外。 也或许,人的悲伤,没有那么不能相通? 夫子的脸上,布满了同情,他说:「小道友,或者你便当这一道结界,是用来困住魔族公主的,想来这样你会好受许多。」 「……」 说出这话的夫子立刻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他捋了捋胡须,振振有词道:「没错,魔族公主来昆仑,若昆仑真摆出大肆欢迎的态度,传到山中,传至人间,总归于昆仑不美。 多了这一道结界,那便展现了昆仑不和魔族为伍,又无惧魔族的高昂态度,这对昆仑不利的名声,或许是一种弥补。」 「谢谢你哦……」桃夭言不由衷地抽了抽嘴角,合着之前她对合欢的一念之仁,却叫她成了她的狱中小伙伴? 但,被困销恨山,合欢会不愉快吗?且听半空中她那响彻销恨山的银铃笑声,她就能确信无疑,那就是她不会! 罢了,要困她的是上仙,上仙不在,昆仑山中谁也没胆子放她自由,未来到底如何,只能等上仙回来再说。 岑夫子看出桃夭已一时接受了现实,便搓搓手,小声问:「小道友不气了?」 「作甚?」 「离山时,小道友不是承诺,会带些人间美味回来的吗?」 虽说困她的命令,是上仙下的,但执行的,却是老货。 她舍不得诘责上仙,难道还舍不得老货吗? 桃夭冷笑:「夫子,昆仑是有规矩,山中弟子不得准许不可下山,可这条规矩,于你而言,早已形容虚设。 这些年,类如吃喝嫖赌的无耻事,你不知干过了多少回。你要馋人间美食,自管去人间寻便是,何至于非要我替你带?!」 说罢,桃夭转身就走。 关了她,还想叫她孝敬他,想得美! 走了两步,桃夭返身,对立在雪中仿佛心痛不已的岑夫子道:「别说我没从人间带东西,从今往后,你也别指着我给你做厨娘!」 心痛又震惊的夫子,不甘问:「小道友,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说话不算数乃是我人生的美德之一,难道你才知道吗?」 「……」 哼,她不好过,凭什么叫别人好过?不过是区区互相伤害,那就看谁比谁更难受! 「小道友,不然,咱们打个商量……」 对于岑夫子的求饶,桃夭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不可能! 要有得商量,老货可能决绝吗? 显然这桩事,根本是没得商量! 欢欣追夫的合欢,终于受不住累,堪堪落到了桃夭身侧,她一边脸色因为追不到鬼妖,愤怒到通红,一边脸色又因为耗力过度而虚得惨白。 桃夭只暼了一眼,便默默往下退了退,这一刻,她才知道,合欢真是一只骇人的魔。她的心脏,因为她窥见了魔可怖的真容,骤然间恐得一阵骤缩,仿佛有人立在她心上,对着她的心脏,猛敲狠砸。 好痛—— 桃夭死命揪住胸口,痛得脸色煞白。 而合欢一无所觉:「小妖精,你快帮本公主把亦非喊过来。」 桃夭苦笑,她还没摇头,耳边就传来亦非的气若游丝的威胁:「女人,你若想和我同赴黄泉路,不妨喊两声试试。」 黄泉路? 这话是说,她又要死了? 还不待她想明白,心急的合欢便冲上来死命摇她,这一摇,摇得她眼冒金星,四肢无力,将要晕厥。 恍惚中,岑夫子冲了上来,托着桃夭:「小道友,你——」 你什么? 她没听见,因为她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两天后,她独自一人,躺在安静的逍遥游里,夫子趴在地上,累得花白的头发,有了全白的迹象。 「咳。」 一声轻咳,惊得夫子迅速弹起,他一步跃到床榻边,替桃夭搭脉,他搭了很久,才稍稍松下一口气,苦笑地对桃夭言:「还好没死,不然等上仙回来,我这条老命就该给你陪葬了。」 桃夭略略勾唇,虚弱地回:「师尊菩萨心肠,才不会。」 「呵。」夫子一声冷笑,「过去或许是,但现在,还真不是。」 「哈?」 夫子摇摇头,疲累地撑起后背,伸了一个老腰:「小道友,为了以后还能吃上你做的一口鱼汤,我至少折寿了三百年。」 「……」这话,桃夭不怎么信。 「本还想看你怎么在山里鸡飞狗跳,如今却是不能了。」夫子长叹一口气,然后伸手揉了揉桃夭的脑门,「小道友,听夫子一回话,好好修行,好吗?」 她这人,自来吃软不吃硬,何况夫子以这样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 她点了点头:「嗯。」 「好好在山上养伤,我也去闭关养伤了。」 伤? 她还没问,夫子已经没了踪影。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已至此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 一转眼,她已养病养了两个月。 细雪纷飞中,面色略显苍白的桃夭,一边半靠在一棵桃树下仰望苍天,一边默念她家至今未归山的上仙。 不归山也就罢了,连何时能归,也不差人送个信来。 她刚要为自家无情的上仙长叹一口气,便听见风雪另一头传来一阵焦灼的女声:“小妖精,你在哪里?立刻给本公主死出来!” 听见喊声的桃夭,立刻蹲了下来。 师尊啊师尊,你若再不归山,你家可爱的女弟子,便要被魔族的公主给折磨死了! 悲苦的桃夭,将脑袋埋得极低。 可怜她一个病人,竟被闹得不能躺在逍遥游的温暖卧房,却只能忍着冰寒,避在外面吞风喝雪,真真是罪过! 可她若不避,真怕自己就这么死了。 早知道合欢是个见色忘义,为爱不顾一切地疯子,她当初怎么都不会脑抽,把魔女给领上销恨山。 如今倒是好了,山外的一道结界,将她和合欢牢牢困在一处,连叫她逃出去喊一声救命都不能! 喵的!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寻不到桃夭的合欢在风雪中愤怒地跺脚,脸上却挂起一丝和煦的微笑,只听她放缓口吻,温柔小意到近乎哄一个孩子般说:“夭夭,本公主知道你不爱喝黑死汤,所以今天特意换成了要命果。 这要命果可是魔族的大补,十分地稀罕,若非本公主身份不同,哪里能叫你见识到这等好东西?你赶紧出来吃一颗,本公主保证,只一颗便可让你药到病除。” 药到病除?倒也不算谎话,毕竟死了,也算从根本上解决了她的病痛问题。桃夭一手摸着胸口,一手掐着太阳穴,说实话,她已不知道哪里更比哪里痛? 那一日,替她看伤看到一身伤的夫子,真就再也没回来看过她。 倒是二师兄来过一回,说是受夫子所托,再来看看。 二师兄告诉她,她已无大碍,只益阳丹的反噬,没有一二十年不能全好,若她想要好得快一些,便就用心修行,或许少个三五年。 二师兄还说,山中有合欢陪她,刚好能给她解解闷,便就放心地离去,这之后,便再无人上过销恨山。 昆仑山上没人管她伤势如何,合欢却非要管,说什么不能眼看着亦非因为她而遭罪,于是费大功夫替她熬了一碗黑死汤。 那时,她虽看出黑乎乎的汤药不是好东西,但委实没料到,会那般可怕。加之合欢殷殷切切,大有她不喝便要她好看的意思,她便只能强逼着自己,喝了下去。 这一喝,叫她又吐又拉整三天,几乎死在茅坑上。 她的惨状,到了合欢嘴里,却成了嫌弃。 合欢说,她资质实在太差,想来靠自己是养不好了,所以她决定大发慈悲,用十全大补药帮好好补一补。◥..▃▂ 屁得帮她! 不过是因为她说了一句,自己身体不好,无力召唤亦非,这才叫公主着急上火,不顾她死活的拔苗助长。 可叹她施得魔族“肥料”,不仅不长妖肉,还可能要妖命。 桃林里,合欢盘旋不肯去,威逼利诱了半天,却逼不出桃夭,气得她在雪地里直跺脚。 “夭夭,你要实在不喜欢要死果,那不然本公主去炸几条作死虫给你开开胃?” 呕——要死果?作死虫?虽她不知是谁取的名字,但光听这些名字就知道,魔族的东西碰不得。 合欢委曲求全了半日,终于是暴怒了,她抽出黑色皮鞭,将身侧的雪渣子抽得一阵乱飞:“小妖精,以你的修为,最多再躲一日,你若不自己乖乖出来,叫本公主主动找到了你,那本公主可要不客气了!” 好烦! 不行,再这么被动下去,她不是被益阳丹的反噬折腾死,(本章未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 而是先被合欢折磨死。 “鬼妖亦非,身为我的灵宠,你若再不出来护主,那我只能不顾主仆情谊,直接做主,把你许配给公主!” 不管怎么说,根据灵宠协议,灵宠只没办法违背主人的命令的。 果然,她的话音落下后不久,衣袖便轻轻颤抖,一丝狭长的黑烟自她袖中飞出,缓缓落到地上,化作了一个柳眉细眼的绝色冷美人。 “……” 桃夭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然,静里在白雪里的冷美人,着一身玄衣长袍,腰间系一根深红色腰带,肤色淡漠如冰霜,薄唇微抿,脸上挂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默默看着桃夭。 人是美,但一双看人的眼睛,委实有些讨人厌。 “你是亦非?” 听见声音的合欢,立刻闻风而动,只见她荡漾起娇媚的谄笑,兴奋地地冲过来:“亦非,亦非……” 亦非回身,先是看了公主一眼,然后才飞身离开。他一跑,急得合欢又大喊大叫:“亦非,本公主命令你,不许跑——” 又是同一句制约不住鬼妖的话,也不知道合欢为何不想想,她一个魔族公主的命令,能叫一只鬼妖听进去? 然而这些事,对合欢和亦非似乎不重要。 偌大的销恨山上,仿佛只剩下你追我逐,你追不上我我也跑不掉的俊男美女,至于她,全成了一个多余的摆设。 桃夭一边扶着酸涩的腰,一边半靠到桃树上抬眸望天空,身穿玄色长袍的亦非,越看越觉得是个世间少有的大美人。 敢情不是合欢眼瞎,而是她为表象所迷,竟从未想过,鬼妖化作人,也能美得叫人侧目。 总的来说,亦非是个美人,还是一件令妖愉快的事,毕竟是她的灵宠,若是太丑,岂非见不得人? 桃夭微眯着眼睛,沉浸在来之不易的静谧时刻,耳边是合欢忽远忽近的咋咋呼呼声,眼里是亦非逃得不紧不慢的飘逸身姿,乍一看,似乎是亦非不耐烦被合欢纠缠,但看得久了,便可品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毕竟这一魔一鬼,你追我逐了许久,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始终不变。尤其是当合欢追得疲累到后继无力时,面色如常的亦非却也莫名其妙地放缓了步子,仿佛在等着合欢。 这一魔一鬼,还真是有些意思。 桃夭撇撇嘴,低声咒骂了一句:“酸臭!” 凭什么公主能和亦非情意绵绵,她却对她家上仙,既看不着也摸不着?越想越酸涩的桃夭,决定把亦非喊回来。 她刚要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久违的、带着轻笑的、熟悉的,温柔到近乎令人心碎的呼唤:“桃夭。” 桃夭一怔。 是她家上仙在喊她? 她想要回头看看,却又没有回头。 毕竟被内伤折磨得两个月里,她曾无数次于恍惚中听见上仙在喊她的名字,但每一次睁眼去寻,都是失望。 她怕不是被益阳丹反噬,她该是相思成疾了。 身后,上仙又一次开口,这一回的声音多少带了些委屈:“桃夭,为师回来了。” 她猛地转身,隔着三五米的距离,她看见了她家上仙。上仙照旧穿一身白衣,隔着粉色的桃花和纯白的雪絮,桃夭觉得此情此景,虚幻得就像是一场梦。 她忽而想起那本被她从念景阁里带出来的,被死去桃幺当做宝贝珍藏的《桃花仙君》,书里第一页上画得那幅画,和眼前的场景,是不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相似? “哼。”桃夭撇开脸。 像什么像?! 若今日在山中的人,是北冥君,以上仙对北冥君的偏爱,可能做得出把人困在山中一千一万年的狠心事吗? 定然是不能的! 上仙轻勾嘴角:“在生为师的(本章未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 气?” 感情他还心中有数,知道她会生气?!既知道她会生气,却还非要这么做,那岂不是更叫人生气了?! 生气的桃夭气呼呼地转过身,她决定今天之内,不理上仙。 这一转身,转得不可谓不漂亮,可惜身体才转过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锥心之痛,刺得她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才两个月,便叫她尝够了益阳丹的反噬之罪,若时光能倒流,她绝不会自信地吞下益阳丹! 身体失衡的桃夭,在将要跌入雪地前,先被她家上仙抱住了。 “很痛吗,桃夭?” 痛,但比起物理性质上的心痛,也许非物理性质的痛更甚。 被上仙抱住的桃夭,立刻泪如雨下。 眼泪模糊中,她仰面去看离自己极近的上仙。 她怎么就把这个人装进了心里?明明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的心里藏了一个忘不了的人,她也未曾想过,要真正走进这个人的心里。 结果,她没走进这个人的心里,这个人却莫名其妙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如此可悲境地,难道她不想抗争一下吗? 身为一个曾经生活在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她怎么可能随便就自轻自贱?可,抗争的结果,不过是叫思念成河。 桃夭捂住了眼睛,也捂住她可悲的仓皇。 上仙轻叹,难掩心疼和懊恼地说:“抱歉,桃夭,是为师回来晚了。” 说罢,上仙抱起她,一个转身间,回到了逍遥游。他将桃夭轻轻放在卧榻,像是对待一件最珍贵的宝物般地慎重小心,然后,他才抬手,将温柔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替她消解疼痛。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仙的美男计 冰凉如雪的灵气,顺着她眉心的血脉,一路往下,很快包裹住她那颗痛得不能自已的心脏,疼痛快速消退。 片刻后,上仙收了灵力,问:「桃夭,你可还记得,为师曾告诉过你,以灵力治伤,治标不治本?」 「嗯。」上仙说过的话,她几乎都记得。 「若只是益阳丹的反噬,不至于叫你的身体残破到这般地步。」 「诶?」桃夭略有些茫然,「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上仙抬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和伤重的亦非结契,本就已经超越了你的承受力,若非有凰女的自我牺牲,你只怕已经—— 后来,你和桃家主搏命时,差点叫他挑断心脉,若你没有服用益阳丹,许还没有大事,偏偏你服了益阳丹。」 怎么感觉她无药可救了? 不至于吧…… 桃夭急忙伸手,揪住上仙衣袖:「师尊尊,我知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鲁莽了,你可千万不能放弃对我的治疗。」 上仙失笑:「说什么呢?」 「实话!」桃夭撅起嘴巴,她怕是误会自家上仙了,销恨山的那道该死的结界,可能并不是为了困住她而设下。 或者应该说,上仙是怕她不小心死在外面,这才非要把她困在山上。 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的桃夭,全不记得岑夫子说过,设结界的命令,是在她将将离开昆仑时下的,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曾伤重。 「你是为师的弟子,哪有做师傅的,会放弃自己的弟子?」 「那……师尊尊,那咱能不能先把结界撤了?」桃夭一边眨着星星眼,一边信誓旦旦,「我保证,以后绝不偷偷离开销恨山。」 最多,就是去山下晃荡一两下,但必定不会离开昆仑的。 然,上仙摇摇头,坚决地否定了她的求饶:「不行。」 「……」 上仙抽回了衣袖,淡漠道:「桃夭,为师给过你机会,若你愿意留在幽都,梵音不会困住你,且以你的脾性,当会过得十分的逍遥自在。」 见上仙都摆出了冷漠姿态,桃夭略着急:「师尊,我是你的弟子,是昆仑弟子,我不该,也不想留在幽都。」 上仙颔首:「你若真当为师是你的师尊,那便从即日起,好好修行。」 「……」这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夫子设下的结界,并非困死你的牢笼。」 怎么不是? 按照岑夫子的话,除非她有能和陆离一战的实力,才只能在昆仑仙境撒欢,可陆离修了多少年,她才多少岁? 便不是困死,那也离困死不远了…… 桃夭嘟起嘴,气得恨不能绞碎手里的被褥。 上仙稍退,冷言:「或者,你可以选择回幽都。」 喵的! 桃夭直接被气哭了:「呜呜……」 有没有搞错? 好赖她还是一个病人吧?再说,身为师尊,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虐徒弟了吗?就算要虐,也至少应该给个笑脸吧?! 痛哭流涕的桃夭,被倒灌的泪水给呛到了:「呜——咳咳咳……」 退开许多远的上仙,又急急忙忙回到卧榻旁,伸手替桃夭顺背,他十分无奈道:「桃夭,为师是为了你好。」 去他喵的为了她好! 明明是为了他自己的谋算,他这是不顾她个人意愿,逼迫她成长!他不就是想要她成长到不用他操心,便可彻底甩开她,去做他想做的事吗?! 她什么都知道,又怎么能答应?! 桃夭埋首,决定无声的抗争这不公的待遇。 然,静谧的逍遥游里,突兀地响起一声绵长的叹息,叹息里是沉重到桃夭读不懂的哀伤,亦如这寂寞千年的销恨山。 心骤然间,就缩成了一团。 上仙回到卧榻旁,轻轻坐了下来,他伸手,勾起桃夭的下颚,和她四目相对:「桃夭,为师知道你不喜欢修行,若可以,为师也不想逼着你修行。 只是,为师不久之后就要闭关了,什么时候出来,为师不知道,若在为师闭关时,你出了什么岔子,为师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桃夭,莫要让为师难过,好吗?」 他的,这是犯规! 他明知道自己美若天仙,他也明知道她色欲熏心,他却故意做出这般可怜姿态,他就是知道,她会心疼,然后妥协! 可她又能如何? 连上仙都知道,她根本挨不住这明晃晃的美人计! 桃夭又哭又笑,又不甘心又很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啦,从明天开始,我努力修行。」 听到她承诺的上仙,微微一笑。 然,下一刻她就清醒了。喵的,她到底为毛就被蛊惑了?她怎么就答应了?!她怎么能答应?!缓过神的桃夭,气得想要捶床。 除了捶床,还能捶什么?总不能捶她家上仙吧? 唉…… 「师尊尊,你怎么能对唯一的宝贝女弟子使用美男计?」 上仙收起笑容,回复成一派无波无澜的面孔,看向卧房外,鬼妖亦非,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外。他立在门前,腰躬到极低,低得几乎要让脑袋磕到地面。 「亦非,拜见景之上仙。」 「进来吧,亦非。」 「是。」亦非进了门,但只是跨过了门扉,而后就站定不动,他依旧半躬着身体,低垂着脑袋。 这厮怎么了? 她虽和亦非不熟,但无论是他化作一只秃鹫被人修追得走投无路,还是后来做了她灵宠后的两次出声,桃夭以为,他都是相当傲气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桀骜不驯。 然这样的他,居然在面对上仙的时候,如此恭敬有礼,便是上仙的脑残粉大师兄,怕也不及亦非。 「合欢呢?」 「……」亦非身一僵,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回答。 「又把她定住了?」 「……嗯。」 上仙略显无奈:「亦非,合欢并无坏心,你莫要对她太坏。」 「我——」亦非张嘴欲言,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在触及上仙双眸时,骤然顿住,「我……知道了。」 「哈——」桃夭笑喷。 亦非听见桃夭嗤笑,猛地抬头,狠狠剜了她一眼。这一剜,立刻叫桃夭竖眉,上仙再次,他也敢瞪她?! 桃夭刚要扯上仙衣袖撒一撒娇,却见上仙投了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只听他冷言问亦非:「你可是不愿意成为桃夭的灵宠?」 「……」 亦非不答,上仙便替他答了:「我知道你不愿意。」 「我——」 「亦非,」上仙断了亦非想要解释的意愿,「世间许多事,难逃缘法二字,你若非是成了桃夭的灵宠,想来已经死于人修之手。于因果来说,你欠桃夭。」 「——」潮红染上亦非的脸颊,他色有不甘,紧了紧拳头,却不敢反驳。 对于亦非的挣扎,上仙是了然的,因为他又说:「我知道,你不想成为桃夭的灵宠,是因为你不想失了你的骄傲。」 「……嗯。」亦非低低地应了一声。 「亦非,你可还记得我过去对你说过的话吗?生而为鬼妖,非你所愿,然无论是鬼族还是妖族,都当你是卑贱之物,不该存于世间。 你心有不甘,故而努力修行,一心想要改变身为鬼妖却卑贱的不公处境。既你认为凭借自身的强大,可以抹掉他人对你不公的歧视,那么成为灵宠,也不该辱没你的骄傲。」 亦非抬眸,眼里盛满犹疑。 上仙的话,别说亦非没听懂,自诩聪明的桃夭,也没听懂。 虽她不想自轻自贱,但对于一只有理想有抱负的鬼或者妖,应该都不想沦落为她这样无用之妖的灵宠吧? 上仙察亦非疑惑,便再言:「三界之中,除去高不可攀的九天,昆仑是难得的修行圣地,对人,对妖,对鬼都如此。 亦非,你心有大愿,然你之愿望,以你现如今的修为,无力成愿。那便借此机会,留在昆仑,好好修行。」 亦非沉默片刻,而后再一次恭敬到极致地朝上仙行礼:「亦非多谢上仙指点。」 「去替合欢解了定身咒吧。」 「我……」亦非不想去,但他好像没办法回绝上仙,便干巴巴地杵在原地,不肯动。 这厮,也是个妙鬼,就像是一头沉默的倔驴。 上仙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不管怎么说,合欢都是魔族公主,你定她一时片刻也就是了,难不成你还打算定她三五天,甚至一辈子?」 「……亦非去解便是。」亦非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见孤傲如亦非,面对上仙也不得不乖乖妥协,桃夭忽而便有了一些些安慰,起码不是独她一人拿上仙没辙。 上仙转头,复又看桃夭:「明日起,为师教你修行。」 「哦。」 「先修腾云?」 「额……」有鉴于上一次的血泪史,桃夭自觉以如今的身体,多是扛不住,「师尊,我想学符道。」 这话一出,上仙脸上的温柔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虽这一瞬间快得仿佛没有发生,但始终盯着上仙俊脸的桃夭,绝没有漏看。 难道上仙不想她学符道? 「桃夭,你可是见亦非能轻易定住合欢,有些眼馋?」 桃夭立刻嘟嘴,十分委屈道:「师尊尊,在你眼里,弟子就这么没追求?」 「嗯?」. 虽说,她能想起要修符道,确是因为亦非定住了合欢,但她想学符道的心,早在桃家就已经确定。 「师尊,我们就从定身咒学起吧?」 想当初,她刚上昆仑,便见识了四师兄一抬手指,就定住了陆离的神奇,且这一定,生生定了陆离三天。 后来在桃家,她先后见识了诸如隐身符,隔绝符,防水符等许多效用不同的符,她是真心想要学一学符道的。 如果,不难学的话。 「你若想学,便学吧。」 桃夭扬笑:「师尊尊,你真好。」 上仙回了一笑:「符道虽也是道术的一种,但修行符道的资质,并不等同于修仙的资质,对你来说,修习符道,或许比修道更合宜。」 「哈?」这话她怎么没有完全听懂? 上山摇摇头,善解人意地皆说:「意思是说,于修仙有天分的人修,哪怕是修到渡劫期,也可能对符道一知半解,而修了许多年却修为平平的人修,许有可能在符道上有极深的造诣。」 桃夭眼睛一亮:「师尊是说我修符道有天分?」 上仙起身,笑而不语。 这又是几个意思? 行到房门前的上仙,顿步回身:「为师不善符道,昆仑仙境,符道造诣最深的,是芝兰。明日,为师会请他代为教导你。」 芝兰?三师兄? 她现在说后悔,还来得及吗?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仙的美男计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中岁月静 弹指一挥间,桃夭学符已满一年。 销恨山上,漫山遍野的废纸堆里,合欢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一边无聊地打哈欠,一边无奈地问:「小妖精,本公主收回前言,认可你还是可以很努力地。 但是,本公主必须诚实地告诉你,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获得回报,有时候,承认自己无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伟大。」 伟大你一脸! 彼时,桃夭正在奋笔疾书,写下那一天的第一百张符。 而她家三师兄,正靠在一棵桃花树下,裁剪衣衫。 三师兄说,教她修行,再用心,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琴师再高明,也没办法教会牛弹琴。 倒不如裁剪衣衫来得更有趣,因为一针一线下去,都能看见成效,且不出一个月,便可做出一件样式极美的衣裳。 托她的福,只一年工夫,荼蘼殿的四位师兄,都换过好几轮新衣。为此,另三位师兄,特意上山,来向她表达了最诚挚的谢意。 想要这里,桃夭难掩滔天的怒气,手下的第一百张符,写歪了…… 她拒绝承认自己于符道没有任何天分,毕竟当初上仙亲口说过,她是有天分的,且天分还不小。 但她学了一年,真的什么成效也没有。 为何没有? 倒不是她写得符真的没有用,而是想要叫符发挥作用,这符至少能落到人身上,且叫对方撕不下来。 可凭她,除了能贴住桃树,啥也贴不住。 唉…… 得不到桃夭回应的合欢,只能无聊地问一边不知静默不言了多久的亦非:「亦非,你说本公主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亦非垂眸,难掩同情地点了点头:「嗯。」 无聊的公主立刻眼睛一亮,喜滋滋道:「亦非,这是你第一次认同本公主。」 「嗯。」 又一声确定无疑地答应,乐得合欢笑开了花:「罢了,小妖精,你还是继续努力吧,如果你的蠢笨能让本公主得到亦非更多的认同,本公主支持你持之以恒的蠢笨。」 「闭嘴!」 她愤怒地将今天的第一百章符贴到合欢身上,符刚上了她的身,还不用她挣扎,便叫销恨山的冷风吹走了。 该死的风! 学符道第三年,一向静谧的销恨山上,全是「啊啊啊——」的惨叫声。 狂奔的合欢,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嗷嗷大叫:「小妖精,本公主宣布,你已经将符道学得很好了,可以学别的了!」 追在合欢身后的桃夭,笑眯眯地回:「公主可莫要欺骗弱小,我明明还没学会定身咒。」 她才知道,符道分符和咒两种。 符是必须借助符纸才能发挥效力的一种道术,多是人间没什么大用的道士在用,修仙界的大拿,多是用咒。 咒无需借助符纸,只需一点灵力便可凌空成符,且符的强弱,和修者灵力的强弱成正比。 学符第二年末,不想继续对牛弹琴的三师兄求到上仙跟前,说桃夭没有学符的天分,让上仙放他回去时,上仙淡淡一笑,送了一支自带灵力的笔给她。 自此,她脱胎换骨。 以灵笔为依托,她画下的每一道符,都能落到想落到的人身上,从未有一次失手。 譬如今天。 逃窜的公主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可怜堪堪稳住身形的她,急急回道:「区区一个定身咒,以小妖精之能,不学也罢。」 桃夭追得更紧了:「不不不,有道是,勿以学小而不为,我身为昆仑景之上仙座下的唯一女弟子,如何能甘心败于一个小小定身咒? 公主,你别跑,你不是承诺过,愿意为了我的功德圆满而倾尽全力的吗?我保证,这一次的定身咒,一定能成功!」 「不能。」合欢跑得更快了,「绝对不能!」 眼看追不上合欢,桃夭只能动之以情:「公主,你一个魔族公主之所以能留在昆仑,全是有我为你保驾护航! 而现在的你,能靠近亦非三丈之内而他不逃,不也是因为我?我对你不说有大恩大德,那也算功劳不小,你怎么能半点不知回报?」 离她颇远的合欢猛地转身,咬牙切齿道:「小妖精,就算你说破了天,本公主也要跑!」 「……」桃夭怒,「公主,凡人尚且会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我对你有这般大恩,你如何能不报?!公主,难道你要学人,忘恩负义吗?!」 合欢欲哭无泪:「小妖精,你说这话心不痛吗?你学符两年,销恨山上下,有哪一朵花,哪一片雪能承受地比本公主多? 你家三师兄受命教你,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得的你?说是先学定身咒,你倒好,定身咒没学会,却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咒。」 说着,合欢指着自己被糟践得不像话的头发:「光本公主这一头引以为傲的红发,赤橙黄绿青蓝紫你给我变了多少轮? 最要命的是,现在连亦非都不能叫本公主的头发回归本色。头发毁了也就毁了,本公主只当遇人不淑,活该。 可你折腾完本公主的头发,却又和本公主的脸过不去,你说本公主的鼻子长了几回,本公主的眼睛宽过几次? 本公主一个魔族公主,魔王最宠爱的幼女,到了你昆仑山,终日过得是个什么日子?便是这样,你居然还有脸说本公主忘恩负义?! 到底是本公主忘恩负义,还是你得寸进尺,倒打一耙?!」 桃夭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有这么惨吗?」 「没有吗?」合欢提起裙摆,「你看看本公主的脚,到现在还是一双狗爪子!」 「……」桃夭不好意思地垂眸,「大不了三师兄下次来的时候,我叫他给你变回来就是。」 符道一术,若不实践,谁知道理论对不对?销恨山上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仙,便只剩下一鬼一魔给她练手。 那一鬼,她不是不想祸害,奈何她修为浅薄,暂且祸害无能。那也就只剩下一个光荣的合欢了。 桃夭捏着手里将将写出来的符,怎么都舍不得浪费,于是乎,她看着合欢,寻思着,反正合欢已经够惨了,也不差更惨一点。 然,合欢怒吼:「等你家三师兄下次来?!你说说,他都多久没来了?上一次他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说以你目前的本事,便是一年半载不来看,也没什么关系!」 「咳。」桃夭被说得很尴尬。 她家三师兄不想来,她又不能逼着他来…… 罢了,浪费就——不行,她的符,怎么能浪费? 「亦非,出来!」 被点名的亦非,骤然间出现在桃夭面前,只见他裹着一件单衣,薄衣半湿,只能勉强挡住重点部位的春光,一头青丝还挂着水,水将落下,便在半空结成冰晶。 好一幅出浴美人图。 亦非咬牙切齿:「桃夭,你——」 「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沐浴。」刚道完歉,她便骤然间伸手,将虚空画成的符甩上亦非的脑门。 「——」 一团红色的火,突然烧着了亦非的青丝,火光灼灼,一夕间便将好好一个冷美人,烧成了一个秃子。 桃夭骇得倒退两步。 不是吧,她今天的符效果这么好? 眼看火势要往下蔓延,急得远处的合欢立刻冲上来:「亦非,本公主来救你!」 亦非快速后退:「公主,别过来。」 合欢双眼含泪,凄楚道:「不,本公主不能看着你死。」 亦非隐忍摇头:「若非要有人死,我情愿是自己。」 前面两人情意绵绵,生离死别,桃夭却看着手里的灵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又不对?那该死的定身咒,到底是怎么写得?! 晚归得上仙自云间,飘然落下,拂袖灭了亦非身上的火:「桃夭,你过来。」 桃夭垂首,乖乖上前,诚恳认错:「师尊,我错了……」 上仙叹:「符道三千,你除却定身符,已然全会了。」 「欸?」真的假的?她有这么天才吗? 上仙勾唇,浅笑道:「为师已经告诉芝兰,让他以后不必上山教你符道,自明日起,你可以学些别的。」 「可……我还是没学会定身咒……」她是一个有始有终的脾性,说好了要学定身咒,怎么能半途而废? 上仙看着一鬼一魔两双可怜兮兮的眼眸,到底硬下心肠:「桃夭,你有毅力,为师很欣慰,然,过犹不及,水满则溢,不必为了一道定身符,而叫满山不得安宁。」 于是,桃夭改学剑术。 她之所以答应,是以为学别的,会由上仙亲自教她。 毕竟,上仙除了不擅长符道,再无其他。 然,教她剑术的,却是比娘娘腔三师兄更无趣的,一板一眼的钢铁直男,四师兄。 就凭四师兄这张多看两眼就想谢的脸,她实在对学剑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学剑第三年,销恨山的桃林里,桃夭和合欢在对战。她一阵毁天灭地的乱砍,砍得桃花纷纷坠落。 而作为她的对手,合欢却左闪右闪,躲避姿态之纯熟,绝对是令人称奇。 彼时,恰逢思女过甚的魔尊,悄悄来昆仑探望久不肯归魔族的幼女,他见合欢长进如此之迅速,立在桃花树下激动抹泪。 只听他感慨万千地对上仙言道:「景之上仙,昆仑果真是修行圣地,本王如此不服管教的女儿,到了你这里,都能脱胎换骨,上仙之能,委实叫本座叹服。」 上仙谦虚拱手:「谬赞。」 魔尊又欣赏了片刻,然后甚为自豪地对上仙言道:「当然,合欢能有此长进,也是她天资聪颖,骨骼清奇。 本座决定了,正式同意让合欢留在昆仑山上修行,以后便劳烦景之上仙,多多调教。」 「好。」 桃夭砍得有些累,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合欢眨眨眼,示意她绝不能停。 魔尊是偷偷来看女,但公主消息灵通,早早知道魔尊要来,故而非要拉着她演这么一出此消彼长的大戏,来向久不见面的魔尊炫耀。 想着这几年合欢没少被她折腾,桃夭便勉强自己,继续给合欢做绿叶。 看得十二万分满意的魔尊,笑眯眯地问上仙:「与合欢对招的,可是景之上仙新收的女弟子?」 「嗯。」 魔尊伸手,难掩同情地拍了拍上仙肩膀:「景之上仙,你处处都比人强,唯独挑弟子的眼光有待提高。这偌大的昆仑境内,你挑谁不好,怎么挑了这么一个姿色——资质……平平无奇的女弟子?」 上仙无言,面色却冷了三分。 但魔尊只顾洋洋得意,半点不察:「景之上仙,可要换一个?」 上仙的脸色,又冷了两分。 「本座虽舍不得女儿,但若是景之上仙开口向本座讨要,本座便是舍不得,也会勉为其难地答应,让合欢拜入景之上仙你的门下。」 上仙拂袖,冷冷回答:「不必了。」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中岁月静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此情已惘然 学剑第五年,四师兄教得昆仑十三式,合欢已经能打出上千种排列组合,与之相比的桃夭,还在砍桃树。 五年内,销恨山的桃林被桃夭砍秃至少九百次,即便如此,她的剑术除了能砍断桃树,便只能砍断手的剑。 大雪纷飞中,四师兄十分慎重地对上仙说:「景之上仙,子渺有一求。」 「嗯?」 四师兄表情沉痛:「小师妹学剑五年,我为她制剑共计一千零八把,桃木,山石,金银铜铁玉,各有尝试。 可不管用什么样的材质制成剑,小师妹都能砍断剑……景之上仙,经过五年的观察,子渺确定以及肯定,小师妹于剑道没有天分。」 「……」 生怕上仙不肯放弃,四师兄躬身:「景之上仙,弟子无能。」 上仙终是长叹一口气;「罢了,你回去吧。」 话音将落,销恨山上便没了四师兄的影子。 合欢朝桃夭眨眨眼:「小妖精,你家四师兄被你气跑了呢~」 「……」 学不成剑术的桃夭,兜兜转转又学回腾云。 身为一个修仙者,不会腾云或者御剑,绝对是彻头彻尾的耻辱。 为此,桃夭决心克服内心对学飞行的恐惧,誓要学成。 半年后,立在那一片高低不同,犹如琴键的冰川下,桃夭无限忧伤。怎么飞,她没学会,但怎么从高空坠落能安然无恙,她了如指掌。 忧伤的桃夭侧身,问立在一旁的合欢:「公主,是冰川还不够高吗?」 「不,」合欢摇摇头,十分严肃地说,「是你太笨了。」 「……」有生之年,不成想,她居然被一个笨蛋美人骂笨…… 合欢见桃夭实在难受,便好心安慰:「小妖精,你不用难过,换个角度来说,本公主觉得,许小叔叔心里真藏了些不能见人的心思,否则以你的天资,便是脑子带坑的低等魔,也不想教。」 艹。 骂她蠢也就算了,她不是很在乎,但嘲讽她家上仙没眼光,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她无论如何要学会飞! 一连数十日的日思昼想,自来聪明的桃夭终于想出一条妙计,既她所有的天赋点都在符道,那为何不能给自己写一道飞行符? 豁然开朗的她,又一次全身心地投生于符道的钻研。 但这一次,她专攻的是飞行符。 只半个月,便皇天不负有心人,叫她学会了,就是,这个学会,和期望中的学会,多少有些差距。 桃夭抬眸,心思复杂地望天。 云雾之间,已经不知道在半空悬挂了多久的合欢,身心俱疲地讨饶:「小妖精,请你放本公主下来。」 合欢从来不和人讲礼貌,除非,没得选择。 一瞬间的愧疚涌上她的内心。 虽然身为魔族公主的合欢多骄傲,尤其是学剑的那些年,没少讥讽她,但总得来说,合欢还是不错的,她不该这么折腾她。 桃夭面露抱歉,说:「那我写一道失效符?」 「……别,千万别。」合欢急忙拒绝,「小妖精,本公主被迫绕行昆仑三周半已经很丢脸,拜托你,你别让本公主更丢脸了。」 「……」有那么夸张吗? 桃夭歪着脑袋想了想,委实想不起来,合欢已经在半空飞了多久? 「好吧。」桃夭妥协,「那我找亦非来帮你,亦非——」 亦非飞速从云上飘过来,也是一脸身心俱疲:「桃夭,你到底在符咒里加了什么?为何这一道飞行符十日还不曾失效?」 符的效力,通常都是有上限的,而上限的多少,和修者的修为成正比。 譬如修为高深的四师兄,他的定身咒,可以把一个金丹后期的陆离,定住三天之久。但修为诸如陆离这样的,他的定身咒,最多不过把一个普通人定住一天。 桃夭朝亦非轻轻一笑:「哦,这不我写的符怎么都不能让自己飞起来吗?我便寻思,许是我写得符咒威力不够大,所以往符咒里加了一滴血,想看看能不能增强符咒的效果。」 「……拿我试?」 桃夭半侧着脑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总不能让我拿公主试吧?」 「……」亦非叹。 桃夭也叹,学飞行符的数月,不仅叫魔族公主失了霸道人设,也让冷美人亦非失去了倔强和冷傲。 罪过,罪过。 桃夭默念佛语时,半空中,被迫飘荡了许久的亦非和合欢相聚在一处,饱受摧残的他们四目相对,疏离因为感同身受而悄然溃散,取而代之的是,彼此之间流淌出不如爱情缠绵,却比情爱更稳固的战友情谊。 合欢情深意切地看着鬼妖:「亦非,你受苦了。」 亦非摇摇头,沉沉答:「不及公主。」 两人面面相觑,无奈叹息,终于受不住,合欢怒呼:「景之上仙,快来收拾你的妖孽徒弟,你再不来,本公主怕忍不住,悄悄掐死她!」 砰砰两下,亦非和合欢落了地,因落得太突然,两人还不及准备,就这么干巴巴地砸进了冰雪里。 所幸现如今的他们之间,有牢不可破的战友情谊为系,将要落地时,亦非向前一扑,垫在合欢身下。 被保护的合欢感动到泪目,捧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冷美人脸,痴迷道:「亦非,你待本公主当真不同了……」 那头缠缠绵绵,这头气氛冷滞,面对上仙肃穆的神情,桃夭又一次耷拉着脑袋,无比真诚地说:「师尊尊,我错了……」 上仙久久不言。 等不到上仙说话的桃夭,稍稍抬头,却在上仙眼底看见了千言万语。一声长叹后,上仙递给桃夭一支短剑。 剑之短,不足一寸。 「试试它吧。」 「欸?」桃夭立刻将短剑接到手里把玩了起来,玩了片刻,她便嫌弃这支短剑长得不伦不类,就像是锻造师用下脚料随便打造的一支糊弄孩子的玩具剑。 桃夭真是越看越不想要:「师尊尊,这——」 「仙器,马良。」 呃……短剑不仅生得丑,名字还贼难听,甚至不及死去的桃幺养过的一条狗妖。但,它是仙器…… 桃夭很是纠结:「师尊尊,这名字好难听,可以重新取一个名字吗?」 「嗯。「上仙颔首,「不能。」 哈?所以到底是哪个白痴取得名字,连上仙都忍不住吐槽难听?重要的不是难听,是不能改名。 纠结了又纠结,桃夭将短剑递了回去:「师尊尊,名字难听也就算了,为什么这把剑又短又细?」 「嗯?」 「师尊,我想要一把又粗又长的剑!」 上仙摇摇头,并不答应收回马良,反而说:「这支短剑,是天底下最适合你的法器。」 「……」上仙的意思是,她也不伦不类? 「桃夭,你的飞行符咒学得甚好,以后不必再学了。」 「……」不让她学飞行符咒,难道还要她继续跳冰川?可那些个冰川已经不够她跳,总不能让她去跳崖吧…… 「试试驱使马良,或许它能带你飞。」 「诶?」倍感失落的桃夭猛地抬头,她在上仙眼底看见了认真,于是一扫失落,高高兴兴地摆弄起马良。 若这个丑陋的小东西只是丑,却很好用,她还是可以将就的。 桃夭托着马良,极为顺手地在手里打个一转,虽说剑身之短,堪比她当年读书时用的毛笔,但手感不差。ζ°.xx.♂ 她将马良丢出去,离了她手的马良,凭自己本事横在半空,见此,桃夭才稍稍觉得有些满意:「马良,带我飞——」 马良转了方向,剑尖直指桃夭,这番动作,居然叫她一眼看明白,这破玩意儿在嫌弃她,不想带她飞。 喵的,她自来知道高端的仙器都是有脾气的,但这把破短剑凭什么这么大脾气? 还是说,破剑是仙器中的高端货? 桃夭犹豫片刻,便决定先退一步,她舔着脸,对马良道:「良哥,拜托你,带我飞一圈,长长见识。」 话刚说出口,马良便懒懒飞到她脚边,还没等她看明白什么意思,脚下陡然间生出一股力量,把她抛进了天空。 「艹——」 被困死在销恨山二十年整时,桃夭自以为她长进神速,虽说会的不多,但精,尤其是飞行和符道已学得炉火纯青。 于是,桃夭决定办一桌酒,替自己庆祝一下。 酒摆在销恨山的风雪中,亦非负责开结界,阻隔风雪和冰冷,合欢负责制造气氛,让结界里开出了一片魔界奇景。 而桃夭则担任主厨,备了一顿丰盛的火锅。 此间的人,妖,魔或者鬼,都懂辟谷,然她始终认为,五谷之趣不该被割舍,再说他们不是神仙,干嘛非要学神仙矫揉造作,非和口腹之欲过不去? 那一天,当真是快乐的一天,快乐到桃夭后半生都不会忘记。 夜色迷离下,一向严苛待己的上仙,竟然头一回放下了上仙的冷淡自持,他不仅吃了很多菜,也喝了不少酒。 望着脸颊微红,染上一丝人间烟火气的上仙,桃夭私以为,二十年的朝夕相伴,终于叫她软化了上仙的心。 她甚至觉得,自己和上仙之间的关系,将要开启截然不同的新篇章。 酒席吃到一半,合欢喝醉了,趴在亦非身上上下其手,亦非要逃,却叫微醺的桃夭随手以一道定身咒定住了身。 见此,桃夭乐得嘴角高昂,她立刻向上仙显摆:「师尊尊,你看,你看,我终于学会定身咒了!」 上仙笑。 这是一个真正的,毫无一点掩饰的笑,点点烛光映在他眉眼弯弯的眼底,因此折射出来的光,比夜色的星光还要更绚烂。 就在这样景好人也好的美妙时刻,上仙专注地看着桃夭,几乎是动情地说:「桃夭,你很好。」 诶?难道今晚的上仙,要对她告白了? 「师尊尊,我有多好?」 上仙脸上的笑意,像是一株暗夜里将要盛放的昙花,昙花盛开的刹那,他用一种蛊惑到极致的声音,低言:「极好。」 这一刻,销恨山的风不冷,月正迷,被蛊惑的桃夭,顿时觉得这是万里挑一的表白机会,她伸出手,指尖将要触及到上仙掌心时,上仙一字一句道:「桃夭,为师要闭关了。」 动人心魄的昙花,真真是开了一瞬间,短到她还没品出美,便先一步凋零了。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章 此情已惘然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单身狗的愤怒 上仙闭关后,时间便像是失去了意义。 那些个师兄们非受命,再没有上过销恨山,设下结界的岑夫子因为替她治伤,始终闭关不出,而本可以和她做伴的合欢,却日日忙着和她的情郎打情骂俏,看得她一个孤家寡人,顿觉活着是一种折磨。 忽然有一天,她决定内修。 这一修,她睡了十年。 若不是被一阵烦人的哭声闹醒,她许还要再睡下去。睁开眼时,合欢正趴在她卧榻边,哭得一双美目成了红肿的核桃眼。 「公主,我是内修,不是死了,不至于要你哭丧……」 哭得浑然忘我的合欢一惊,翻眼瞪着桃夭,后知后觉地埋怨:「小妖精,你怎么才醒?!」 「哈?」 她记得自己说要去内修的时候,合欢就差放鞭炮为她践行,说她正烦桃夭阻了她和亦非谈情说爱。 由此,她算是彻底领教了合欢之见色忘义。 然,合欢全不记得这一出,美人脸上写满了委屈,桃夭不好漠视,便随口问了句:「亦非欺负你了?」 「他敢?!」 「……」所以她闹什么?嫌日子过得太滋润?这一想,桃夭又觉心痛,她委实不想继续搭理合欢。 桃夭卷着被子,打算再睡个十年二十年。 睡过一回长觉,她才知道,为何昆仑弟子们动不动就五十年一百年地闭关清修,因为真舒坦啊…… 合欢见桃夭不打算搭理她,便又埋着脑袋,嘤嘤嘤起来。 眼看被褥一角湿透了,她只能起身,无奈地问:「合欢,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就是……就是……」合欢支支吾吾,挣扎了半日,才说,「五年前,本公主请他喝酒,酒是烈了一些,可本公主没有逼他喝,是他自己喝多了。后来……后来……」 合欢没有说完,可她脸上的红潮,却先一步告诉了桃夭答案。 艹——桃夭在心里怒骂了一句,想到她只能靠内修来度过一个个寂寥夜晚时,合欢却抱着亦非日日快活,她的心情就荡到了谷底! 「你和亦非滚床单了?」 「小妖精,你好龌龊。」 哈? 桃夭目光一冷:「所以你不想和亦非滚床单?」 「……」 人道貌岸然也算了,连魔都不能免俗,无趣。 「他……亲了本公主。」说完,合欢捧着脸,羞涩地笑了。 喵的。 好厌烦这闪亮到足以刺瞎单身狗的炫目笑容。 想她在上仙跟前狗腿了多久,却到现在也没得到对方的身子,更别说攻下他的心门,反倒是为了逃开合欢纠缠,差点被人间修者杀死的亦非,倒是先一步丢盔弃甲了? 忒没骨气。 「恭喜。」桃夭言不由衷地道完贺,复又躺下,把被子蒙住脸,决定继续内修。 「小妖精,不许睡,给本公主起来!」 桃夭怒:「怎么,你急着请我喝喜酒吗?」 这一问,问得合欢又泪流满面,她悲苦道:「你以为本公主不想吗?可亦非自亲了本公主后,就躲得不见踪影,本公主到处寻他,却是哪里都找不到他。小妖精,你要睡,本公主管不着也懒得管,但你得先帮本公主把他找回来。」 桃夭鲤鱼打挺,又坐了起来:「你找他找了五年?」 「嗯。」 好吧,她家灵宠委实不像话,调戏完美人,居然就跑路,怎么和她家上仙一个尿性?但她家上仙只是失踪了几个月,鬼妖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消失了足足五年,也难怪合欢要哭成一个泪人。 只销恨山才多大,亦非也有本事躲五年? 罢了,身为主人,有义务教导自家灵宠成为一只有责任有担当的灵宠。 「亦——非……」 没喊完,房间幽暗一角,以隐身符掩藏行迹的亦非,轻轻抬起头。 「靠——」 什么鬼? 这东西是她家那个长得还不错的冷美人?乍一眼看过去,她还以为是哪个荒僻深山流窜出来的野人呢! 何至于憔悴成这般可怜模样? 桃夭还处在震惊中,看不见亦非的合欢,急得伸手死命摇晃桃夭:「小妖精,他怎么还没来?他该不是离开昆仑,回了鬼族吧? 不对,他是你的灵宠,你在昆仑,他自然也在。所以,他不来,是因为他铁了心再也不想见本公主了?」 这话一说出,合欢便松开桃夭,又一次抱着自己,哭得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桃夭扶额,瞪着亦非,无声地问为什么,但看着合欢的亦非,眼里明明全是心疼,却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拒绝回答。 这叫什么事? 眼看是自闭不能,桃夭心底暗叹,面上却愤恨道:「公主,该死的亦非,竟然敢不搭理我这个主人,我无论如何得出去找到他,狠狠抽一顿!」 「好。」合欢握拳,「本公主和你一起。」 「呃……」桃夭略抽嘴角,引着合欢到梳妆台前坐下,「我的公主殿下,你瞧瞧你的眼睛,肿跟两颗核桃似得,你再看看你的脸颊,挂满了泪痕。 你和亦非五年不见,难道再见面,你便叫他看你这副模样?你不怕他见了你,便后悔和你生出过情爱?」 合欢急忙去扒拉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本公主很丑吗?」 「嗯,丑。」 合欢立刻捂住脸:「那本公主不能去见亦非,本公主决不能叫他看到本公主不好看的一面。小妖精,那你去,你一定一定要帮本公主逮住他,让他来见本公主,否则——」 「否则?」这是出事了? 合欢垂眸,略显落寞:「小妖精,本公主是真心喜欢待在销恨山,虽然有时候是真得冷,真得寂寞。 但山上有你,还有亦非,本公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得这么开心和自由。可,本公主是魔,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昆仑。 前几天,父王来信,说本公主在人间待得太久了,如今小叔叔闭关不出,也没人能指导本公主修行,本公主不该继续留在昆仑。」 魔本不该长留人间,但合欢是魔尊最宠爱的幺女,照理合欢不想走,魔尊没可能逼她走。 「公主没耍耍赖?」 合欢勾唇,露出苦笑:「本公主怎么可能不耍赖?可是这一回不一样,父王一连修书三封,大有本公主不回去便不肯罢休的意思。 昨日,本公主刚收了第四封家书,父王说他身子不妥,不能亲自来昆仑接本公主,但他已差魔使往昆仑。」 魔尊身体不好?一听就是诓女儿回去的借口。想来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叫魔尊才想起上仙闭关的事。 不管怎么说,合欢要回魔族,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且看她神色,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想和亦非不欢而散。 合欢揪住桃夭衣袖,面含凄楚:「小妖精,本主公和亦非之间的事情,你最清楚,咱们好歹朝夕相处数十年,你可不能眼看着本公主痛苦而不管啊。」 「不会。」桃夭笑笑,从衣袖里抽出一本书,递给合欢,「这个给你。」 「啥?」 「爱情宝典。」桃夭将《论灵宠的自我修养》塞给合欢,「这是一本天书,三界至宝,不管你想问什么,书中的尊者都能回答你,你记得好好拍马屁,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 破书能不能给合欢支出什么好招,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帮她绊住合欢,让她能好好和自家该死的灵宠,聊一聊。 桃夭转身,朝蹲在角落画圈圈的自闭妖勾勾手指,亦非倒也乖觉,安静地起身,跟着桃夭,飘出了逍遥游。 刚出门,一阵冷风便刮到她脸上,冻得她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睡了十年,她觉得山里的风,比过去更冷了?雪花落在她脸上,直接变成了一个冰点。桃夭回身,见亦非一身萧索地倚在廊下,目光哀伤。 喵的,最烦自作孽的白痴! 「过来。」 碍于契约,亦非便不情愿,也只能走进风雪,走到桃夭身边。 外面天色大亮,桃夭因此将亦非的憔悴看得十分清楚,一头青丝松松垮垮地挂着,发尾不知打了多少个结。 下巴上的胡须,长长短短,真真是一副为情所困的可怜模样。 可怜个屁—— 合欢对他的情,简直是要多热烈有多热烈,他不欢欢喜喜接受,非要逼着合欢一起自我折磨。他们爱折腾便折腾,本不关她的事,可他们不肯,定要连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单身狗! 这么一想,桃夭便满肚子气:「你,也就是狗屎运,遇上一个重色不重脾性的合欢,否则就你这个三句话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脾性,人嫌狗憎。」 为情所困的亦非,倒不少脾气,听了桃夭的话,居然知道瞪她。 瞪她,她就不骂了? 「怎么,不服气?」 亦非垂首,不说话。 「你若不服气,大可反驳我。」 垂首的亦非,不说话,还将身体侧了个方向。 桃夭色越冷:「鬼妖亦非,你知道自己哪里最惹人烦吗?就是现在这副狗样子,你明明心里很不服气,嘴上却不肯说,就像你心里明明对合欢动了情,却也不肯说一个熊样!」 亦非抬眸,驳:「我没有。」 「没有个屁!要没有,你亲她作甚?这是说,你自己爽过了,提上裤子就不打算认账了?」 桃夭的话,让亦非脸色一黑,怒气浮上脸。然,桃夭没打算就此打住,她又说:「难怪旁人看不起鬼妖,盖因为你无耻至极!」 亦非怒,仓皇否决:「是她亲我,不是我亲她!」 「欸?」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单身狗的愤怒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猝不及防的离别 桃夭扶额,倒不是怀疑亦非说了假话,死活不肯认账,而是她实在了解合欢有多傲娇,合欢多是死要面子,才说是亦非亲得她。 但若伸出咸猪手的是合欢,亦非闹什么? 「既是她亲了你,不是你亲了她,你作甚躲她?」 「……」亦非不肯答,又撇开了脸。 这会儿,她终于明白,为何满心满眼全是亦非的合欢,有时候会那么暴躁。对这么一个闷葫芦,不暴躁,那是不可能的。 桃夭强行压下想要抽鬼的冲动,耐着性子说:「亦非,你来人间,是为躲合欢,因此才会差点叫人间修者杀死,由此可见,你厌烦合欢甚于珍惜生命。 可合欢在昆仑的许多年,我不仅没看出你有多讨厌她,反而还留意到你时不时地偷看合欢。若合欢有磕到碰到,你还格外着急。 可见你对她,不过是面上讨厌,心里舍不得。」 沉默的亦非飞快否认:「我没有。」 好家伙,她客气,对方当福气。 桃夭冷笑:「合欢一个姑娘家,面对情感端得大方,敢爱敢恨,你一只男鬼,却遮遮掩掩,不敢承认,你还是公的吗?」 「……」亦非依旧沉默。 得,算她多事。 「行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最多想法子叫合欢移情别恋就是。」说罢,桃夭转身,「要把情浓转淡,本没有那么难。」 她走了几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喏喏声:「她——是魔族公主。」 哈? 「所以呢?」 纷飞大雪中,亦非又一次流露出哀伤,他面有挣扎,在桃夭满脸的不耐烦里,迟迟憋出一句:「我是低贱的鬼妖。」 「放屁!」桃夭怒了,「鬼妖亦非,你在昆仑修行多年,当初我家师尊说给你听的话,你真是半点也没参透。 师尊说,你一心要为鬼妖正名,你想让三界知道,鬼妖不低贱。因为你敢有这野望,故而师尊愿意敬你,助你。 可你刚才却说,你是低贱的鬼妖?若你也和那些看不起鬼妖的蠢货一般愚蠢,你还是趁早滚出昆仑!」 这等蠢货,要来何用?桃夭觉得,还是快快去给合欢洗洗脑子,让她重新再去寻一个不蠢的来爱。 然,亦非抬眸,眼睛晶亮,语气坚定地说:「桃夭,我没有认为自己低贱,是三界认为我低贱,便我不认,也不行。」 「滚泥马的,谁和你说三界,我只和你说合欢!」桃夭瞬间暴怒,「你是鬼妖,合欢一早知道,三界认为鬼妖低贱,合欢也一早知道。 可合欢知道,却依旧义无反顾,亦非,究竟是你不如合欢通透?还是你不如合欢果敢? 但不管怎样,像是这等天上没有地下未必有的绝世好姑娘,你是疯了才舍得伤她的心?若她真对你死心,你就等着悔不当初吧!」 「我知道自己会后悔,可我更怕害她堕入深渊。」亦非缓缓勾起自嘲的嘴角,唇间的笑意破碎到令人心碎,「桃夭,你能告诉我,为何世间会有鬼妖吗?」 「哈?」 「是因情吗?」亦非略略疑惑,「若是因为情,那么为何鬼妖在被生下以后,就被丢弃在三界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暗无天日,没有水没有生灵,将将出生的鬼妖若被丢弃在那里,除了撕咬同类,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所以,大半鬼妖都死了。 等稍稍长大,那些活下来的鬼妖便会想尽办法离开那里,去寻找一个有光有生灵的地方。可这样的地方,都对鬼妖恨之憎之。 桃夭,你说得简单,可鬼妖的痛,你不懂。 或许,这痛楚,三界六族唯有妖族能稍稍体会,因为妖族也是不被允许活下来的族群,可即便是妖族,见了鬼妖,亦是憎恨地很。 鬼妖……甚至不如一只妖。」 愤怒自桃夭眼里溃散。 正如亦非所言,生而为鬼妖,曾经经历过怎样不堪的过往,将要继续忍受怎样的不甘,她其实不清楚。 情爱虽美,却是生存之外的奢饰品,对连生存都是一个未知数的鬼妖,或许根本没有资格,去和什么人谈论情爱。 与人坦言的亦非,忽而露出释然的浅笑,追忆的情思,化解了他那双冷冽的眼眸:「我知道公主很好,比你,比谁,都更清楚。 她生而高贵,知鬼妖之低贱,却从未看轻鬼妖,可却也因为公主生而高贵,所以不知和鬼妖扯上关系,会是一种什么恶果。 公主不知,我却知。 我若知道却还无视,就因为公主说爱慕我,愿意和我长久相伴,我便喜不自禁,不管不顾地应下,我才真的不配得到她的一片真心。」 桃夭沉默。 她无法反驳亦非。 冒天下之大为只是一句话,但为此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合欢不知,亦非深知。他若足够强大,强大如她家上仙,或许能搏一搏,可他不是。 便是人间至强的上仙,也曾被神族一脚踹下云端。 这一刻,桃夭不得不承认,撮合合欢和亦非,也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 罢了。 「亦非,魔尊来信,要合欢不日归魔族,此去经年,你未必还有机会再像今日这样,和她朝夕相对。 世事或许残酷,但她不是。离别前,试着和她长谈一次,把该说的,想说的都说出来,莫要留有遗憾。」 亦非静默了片刻,然后点头:「好。」 和亦非谈完,桃夭便漫无目的在销恨山乱走,走着走着,便到了上仙的住处。 十多年前,花好月满人团圆时,她曾满心期许,想要告诉她家上仙,她已经好喜欢,好喜欢他了。 她以为只要她开了口,从此以后便能和上仙双宿双飞,因为那时的上仙,刚刚告诉她,她很好。 然,她的满心期许,就在下一刻被敲碎。 这一过便是十多年。 曾听人言,说再浓烈的情伤,最痛的也就三个月,可十多年过去了,为何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半点没有消散? 上仙说要去闭关,她甚至仓皇到不敢问,他要闭关多久? 能有多久?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还是…… 上仙的住处依旧神隐,她知道是这里,却除了一山的雪白,看不见别的。 尤记得初上昆仑时,荼蘼殿的四位师兄只能靠打麻将来消解无聊,山中十万余弟子情愿闭关修行五十年上百年来对抗寂寞,彼时,她还觉得有些夸张。 真寂寞了一回,她才多少有些明白。 修道的尽头,是为放下七情六欲,超脱飞升,成为永恒的神仙,可不周山断,祁夜大陆再不可能有人飞升成神。 这里只有人,既还是人,便有人欲。 然昆仑却名仙境,满山的弟子既成不了神,又做不回人。悠悠的无尽岁月,对昆仑仙者而言,最初或许是一种幸运,久而久之却成了一根可有可无的鸡肋。 桃夭抬手,摸了摸上仙隐匿院落前的一棵老桃树:「师尊,十年匆匆,合欢将回魔族,你……又何时能出关?」 雪中寂静,并无回答。 桃夭笑笑,弯腰刨雪。决定内修前,她曾在这棵老树下,埋过两坛子桃花酒,十年已过,清酒成陈酿。 撕开封,酒香果然肆意。 可叹岑夫子不在,否则定是要不顾一切地抢走这坛好酒。 桃夭举起坛子,对着虽看不见但实际存在的上仙院落,轻声低喃:「师尊,弟子敬你一杯——嘶——」 真烈。 「桃夭——」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惊得桃夭翻下了床,落地的她侧身一看,只见亦非一脸黑沉地立在门前,通红的眼眶,盈满复杂。 桃夭揉着宿醉未醒,头痛欲裂的太阳穴,怒问:「你疯了不成?」 「公主呢?」 「没看见。」 「公主呢?」 桃夭攀着床沿,痛苦地爬起。.. 十年桃花酿,喝的时候爽,喝多了只有痛。 「亦非,拜托你大清早能不能别发神经?你问我合欢在哪里?难道不是自来你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吗?」 亦非焦躁地揉了揉乱发,无助道,:「她不见了……」 桃夭默默翻了一个大白眼,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说的,自己和合欢不可能有结果,否则就是害了合欢。 如今到好,这才过去一个晚上,就自打嘴巴,不认账了? 她躺回床上,替自己盖好被子,不痛不痒地回:「哦,那多是回魔族去了。」 说完,她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回笼觉解解酒气,谁知亦非突然冲过来,一把掀开她的被褥,恶狠狠地瞪着她。 桃夭睁眼,冷问:「怎么,合欢走了,你又觉舍不得?」 亦非神气一缩,又往后退了退:「不……是。」 他退了,桃夭便又扯回被子,盖在身上:「既不是,你发什么疯?」 「我……要去找她。」 「……」这算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吗?但……是不是仓促了点?罢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别影响她醒酒,「爱找就找,随你便。」 亦非眼睛一亮:「我是你的灵宠,你若不松口,我出不了昆仑。」 桃夭爽快地摆摆手:「行,我松口,你走吧。」 亦非飞快转身,瞬间消失不见。 「……」 闭上眼睛的桃夭,又睡不着了。 这厮到底怎么回事?哭着喊着说他和合欢不可能的是他,过了一夜,不顾脸面非要追过去寻魔的又是他,神经病吗? 烦躁的桃夭翻了个身,然后看见了放在枕边内侧的《论灵宠的自我修养》,书里夹着一封信,信上写着一行字:小妖精,本公主走了。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二章 猝不及防的离别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桃夭随手将书信一丢,一边抱着被子打算继续睡,一边对破书随口念叨了一句:「看似洒脱,实则没良心。」 只见一排得意的笑脸,在书页上来回闪烁,紧接着,便是一行七彩流光色的大字:她都得偿所愿了,为何不洒脱? 什么意思? 桃夭立时睁大眼睛,抬手戳书页:「给我说明白,什么叫她都得偿所愿了?难不成是合欢真把亦非睡了?」 一束超大的烟花,在书页上绚烂绽放。 喵的! 难怪自来对合欢退避三舍的亦非,这回居然不啰嗦,说什么都要追去魔族,何着是叫合欢白嫖了! 也难怪合欢丢下一封只有八个字的书信,包袱款款走了,合着冷美人到了手,别的都不在乎了! 此刻的桃夭,真真是心情复杂。 若说她没有为合欢高兴,那不可能,好赖她和合欢关系不错,她能得偿所愿,也有她的些许功劳。 然,若说她是全心全意地高兴,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过去她和合欢是一个战壕里的难姐难妹,都对男性生物求而不得,如今,合欢成愿了,岂非衬得她太过可怜? 破书察觉她酸涩的羡慕嫉妒恨,欠抽地抖出一行字:亲爱的小妖,你也别太想不开,那小魔长得娇俏可人,的确更招鬼妖喜欢。 「哈?」 这是几个意思? 是说她不如合欢? 本来没有怒气的桃夭,硬生生被破书激得生出怒气,她怒了,怎么可能叫破书舒坦? 她跳下卧榻,走到惯常写符纸的书案前:「书小弟,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最近于符咒一道略有心得,想着过去你对我多有照顾,我却甚少感恩,实在是心有愧疚。今日,我以你为黄纸,送你两道符,如何?」 亲爱的小妖,你莫不是恼羞成怒了? 桃夭抬手,落:. 几只狐妖? 桃夭收起漫不经心的浅笑,正色:「二师兄,不是几只狐妖,是狐妖一族。」 「小师妹!」二师兄沉下脸,这似乎是他头一回对桃夭怒目。「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觉当初做错了?那可是桃家一门,上千条人命,你怎能如此冷酷?」 她冷酷? 还真是可笑。 若今日来的是大师兄,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她或许不觉得如何,毕竟大师兄自来活得冠冕堂皇。 可眼前的人,是那个聪明通透的二师兄,在桃夭心里,便天下人皆愚蠢,也不该是二师兄。 「二师兄,我很失望。」 二师兄错愕:「什么?」 「天道之下分三界,三界之内有六族,神,仙,人,妖,魔,鬼。神族高贵,住九天之上,令五族不能企及。 妖族罪恶,天生不该生于世间,故而其余五族,皆该遇妖则该杀。 可是二师兄,师妹愚钝,想问一句,若妖当真罪恶,天道之下何必有妖一族?且何至于是从一千年前,才陡然间生出一条遇妖则杀的荒唐规矩? 我不知道妖该不该杀,但我知道,杀便是杀,杀便是恶,可一千年来,凡人以规矩为名,残杀妖有多少,犯下杀孽又有多少?」 「……」 连恶的本质都模糊的凡人,居然还敢叫嚣妖为恶,何其荒唐?!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场诡辩 桃夭的话,叫二师兄呆愣了片刻,然后,他说:「那不一样。」 「不一样?」桃夭冷冷低喃,随即扬声反问,「哪里不一样?凡人高举杀戮的刀子,毫不留情斩杀了妖,妖族因此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然,沾满妖族鲜血的人却还说自己是正义,难道不荒唐吗?」 二师兄蹙眉,神色越发地肃目:「小师妹,你要知道,千年来,妖是不曾伤人,可难道妖不伤人是因为不想吗? 不是的。 妖不曾伤人,因为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叫妖族落败,失去了伤人的可能。 可一千年以前,大战还不曾爆发时,妖族也不曾落寞时,妖族曾滥杀无辜,不计其数的凡人死于妖之手。 此一点,有史书为证,做不得假。」 便不是假的,又能如何? 「好。」桃夭颔首,自退一步,「便妖曾杀人无数,那人呢?」 二师兄茫然,一时不解桃夭的意思:「什么?」 「敢问二师兄,一千年前,妖族还强悍时,妖曾诛杀人无数,那么人呢?又曾诛杀妖几何?」 二师兄不能答。 答案已是显而易见,那就是,人杀妖,未必比妖杀人少。然,人因为生而为人,只看见了死于妖的人,却看不见死于人的妖。 桃夭勾唇,难掩嘲讽:「有些事,我自来知道,但却不能泰然接受。是,以人之立场来说,人杀妖理所当然,可以妖之立场来说,妖杀人何尝不是理所当然? 还是说,聪慧如二师兄,也克服不了自觉高人一等的傲慢,认为人可以杀妖,魔、鬼、妖三族,却不能杀人?」 「荒谬!」桃夭的话,令二师兄彻底失去了冷静,连飞雪都感觉到了害怕,在他身后嗡嗡打颤。 然,桃夭的目光,并不见害怕。 怕?曾经啥本事都没有的她,尚且没怎么怕过,何况是现在有些本事?! 二师兄的愤怒,令桃夭愉悦地勾起嘴角,若干年无人问津的苦涩,在这一刻,得到了不错的平息。 「二师兄,你是在骂我吗?」 二师兄闭了闭眼,压下喷涌的愤怒,神色重归平和,至少,面上看着,还算平和。 「小师妹,神是傲慢,但人没有。」 桃夭大笑。 这倒是一句实话,神可不就是傲慢地很。 但—— 「二师兄,若人不傲慢,何来的昆仑仙境?一千年前,大战开始前,三界之内,并无昆仑仙境一说。 千年大战时,神和人合谋,共灭妖族,而后神飞升九天,人却被神背信弃义,永远留在祁夜大陆。 为了安抚人,神送给人一个昆仑仙境聊以安慰,于是乎,人就忘了神仙的忘恩负义,一边感激着神仙,一边牢记着神仙飞升前的嘱托,遇妖则杀。 若如二师兄所言,人不傲慢,昆仑不傲慢,那昆仑为何会叫人间修者可望不可及?」 二师兄面上将将恢复的平和,又一次有了龟裂的前兆。 桃夭才不管他的脸色是好看还是难看,毕竟这些年,他也没管过她一个人在山上过的是好,还是不好。 「若让我来说,人不仅傲慢,还不肯承认傲慢,才真可笑。而更为可笑的是,人居然丝毫不嫉恨神的抛弃,所以,人除了傲慢,还很白痴!」 二师兄垂眸,身后肆意盘旋的白雪,几乎要成一股龙卷风,可见其看似平静的背后,藏了多少引而不发的怒。 于是,桃夭越发地淡然:「二师兄,若人灭妖族,是因为过去的妖族残酷,杀人无数,那么本该心怀众生的仁慈神仙,又为何要和人合谋,同灭妖族?」 二师兄目光沉沉,一字一句答:「因为神大爱世间,不忍看人苦,故而以杀止杀。」 「啊哈哈……」桃夭捧腹大笑。 没办法,这话谁说,都不至于叫她笑成这样,但由二师兄说出口,她便觉得好笑到滑天下之大稽。 她都笑成了这样,二师兄却没有怒不可遏甚至彻底失控,不仅如此,他的面上居然升腾起一丝隐隐的难堪? 桃夭笑声略收。 也许,许多事,聪明的二师兄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知道了,也万般无奈。 桃夭心生怜悯,上前两步,笑眯眯地勾上二师兄肩膀:「二兄弟……啊不,二师兄,咱两都是聪明人,便别玩自欺欺人的那一套把戏了。 神劈断不周山,本是为了断绝本可以飞升去九天的修者们的后路,逼得诸如四位师兄这样的惊才绝艳的天才修者,只能日复一日龟缩在荼蘼殿,靠着无聊的麻将艰难度日。」 「咳咳。」二师兄无奈地看着肩膀上的爪子,拢袖遮面,挡住被戳破心思的尴尬。 桃夭见二师兄如此,便蹬鼻子上脸,一边拍二师兄肩膀,一边愤恨道:「二师兄,可恶的神仙二族利用完了人,便欢欢乐乐地飞去九天俯瞰世间,而可怜的人修却因为一个昆仑仙境,对神感恩戴德,忘了所谓仙境,不过是神画下的一个牢笼,一千年一万年地禁锢着你们!」qδ 二师兄扶额,哭笑不得地问:「小师妹,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有吗?」桃夭眨眨眼,拒绝承认自己有心把人带进别的沟里,「二师兄,我们难道不是正在透过现象,讨论最核心的本质吗?」 二师兄错身,甩开桃夭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小师妹,那我退一步,承认你因为怜悯妖族而杀桃家,虽不可取却情有可原。 但,你为脱己罪而污蔑神,却绝不应该!若你这番口无遮拦的话,叫大师兄听见了,怕是要代替景之上仙教训你。」 「……」 别说,真要叫大师兄听见她的这番说辞,只怕已经动了手。他不止要动手,还会加固销恨山的结界,叫她一辈子出不去。 桃夭笑笑,立时改口:「是是是,二师兄说得对,是我口出妄言,是我不敬神明,二师兄可莫要将我的口无遮拦告诉大师兄才好。」 她虽面上退缩了,实则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三十多年的寂寥生活,几欲逼疯桃夭,便是在内修的长梦里,无聊透顶的她也不免思考人生和世界。 想着想着,她便想出了一些不该她想明白的事情。 譬如说,神仙飞升前,劈断不周山,是为了不让除神仙以外的别族飞升。 可沧海桑田,愚公尚且能移山,天地之间,从来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为此,神仙怎么可能不多考量一些? 若她是神,又该怎么做? 杀人诛心。 人会死,可人不能死尽,仅仅依靠物理上摧毁飞升的路,是不够的,治本的方法,是从心理上抹杀各族飞升成神的贪念。 甚至叫他们以为,成神是他们永不可跨越的鸿沟。 神仙之计策,不可谓不高妙。 只区区一千年,便让聚集人间至强者的昆仑山成了一团死寂,他们不记得千年前神也曾居于地上,只知道便是强如上仙者,亦飞升无望。 可怜昆仑的修者们失去了飞升成仙的雄心,却不知自己为何失去了。他们甚至不及天资不如他们的平庸人修,至少还残存着几丝叩问九天的野心。 可再多的野心,到了最后,不过是叫一个人修飞上昆仑仙境,只要他上了昆仑,不出一百年,他便会沉溺于坐吃等死的无望。 神族之狠辣,超乎寻常。 桃夭搓搓手,笑眯眯地问:「二师兄,我为了脱罪故而污蔑神仙,是我不对,为表歉意,我便诚恳地说一说桃家事,如何?」 「……」二师兄越发地无奈:「小师妹请说。」 桃夭面上舔笑,声音却冷了下来:「二师兄,五十年前,桃家若不灭,梵音若不归,今日,祁夜大陆的幽都,将再无一只妖兽。」 二师兄惊抬头:「什么?」 他的惊不似作假,显然,二师兄并不知道,神仙在飞升九天前,掐灭了妖族继续存活于三界的可能。 惊诧过后的二师兄目光沉沉:「小师妹,这话是真?」 桃夭勾唇,知道聪明的二师兄,已经明白妖族彻底陨落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神高居九天,已不可被企及,天生强悍的妖族,将消弭于三界,本可与神比肩的凡人,渐渐回归平淡,魔和鬼深埋九幽,虚渺如妄言。天道新序,近在眼前。」 话未落,她和二师兄身处的桃林,陷入一瞬间的扭曲。 桃夭轻勾嘴角,目色平静地看着二师兄,二师兄虽神色不显,然此刻的扭曲,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人不想,却不代表不会想。 就像是楚门的世界,看似合理,然,一旦揭开那些罩住真相的幕布,藏匿其下的不堪真实便会曝露于天下。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直面。 聪明的二师兄,又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呢? 她没有等到二师兄的回答,因为大师兄忽然从天而降,落在她和二师兄中间。 大师兄黑着一张脸,戳着一根略有些颤抖的手指,难掩怒气地说:「小师妹,你便是这样蛊惑景之上仙的?」 「……」 桃夭默默后退两步,避到了二师兄身后。 面对二师兄,她可以口无遮拦,因为二师兄其人,做不出正面翻脸的事,但暴躁的大师兄,却不好说了。 被桃夭当做挡箭牌的二师兄,虽有些无语,却到底没有避开。 大师兄怒气飙增:「小师妹,陆离已坦诚,五十年前,大妖梵音和狐妖一族之所以能安然离开桃家,是因为有景之上仙维护。若非因为你,景之上仙万万不可能糊涂到护着一只大妖。」 糊涂? 不愧是上仙的脑残粉,半点不知自己拥戴的人,实则是个什么性子。 不过,愚蠢本就是大师兄最可爱的地方,想来,这一点,不仅她认同,其余的三位师兄也一定认同。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场诡辩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云突变 不过,她还是不喜欢听大师兄说上仙糊涂,哪怕这个糊涂并无恶意。 桃夭收起笑意:「大师兄,你可以小看我,甚至鄙视我,但请你不要小看我家师尊。师尊从来不会糊涂,甚至于若天下还存有心怀苍生的神,那便只能是我家师尊。」 大师兄错愕。 这一刻,桃夭才知自己爱得深沉。 祁夜大陆生灵万千,人,妖,魔,鬼不知凡几,然芸芸众生,被桃夭一眼看进心里的人,只有上仙一人。 原来,从一开始,她看见的,就不仅仅是他的脸。 连大师兄都来了,桃夭便再也没留下和他们闲扯的兴致。 她潇洒地甩了甩手:「大师兄,二师兄,师尊正在闭关,合欢公主回了魔族,销恨山除我一个闲人,无他。 而我被困近五十载,心里全是孤独寂寞冷,委实没心情陪两位师兄笑,若二位师兄已经质问完,便请回吧。」 大师兄气得直跺脚,戳桃夭的手已经握成想抽人的拳头:「你说我质问你?小师妹,我才刚来,只说了一句,你便拿三句驳了我,便这样,你还能说得出我在质问你,你该是有多无耻!」 桃夭拱手作揖:「大师兄谬赞,生而为人,若不无耻,对不起为人一遭。」 大师兄被桃夭无耻行径,闹得瞳孔地震。 桃夭又默默退了几步,然后笑眯眯地反问:「还是说,大师兄不仅要来质问我,还打算拿我问罪?」. 回答她的,是身后一片桃树的尽折腰声,横七竖八的桃树倒成一个樊笼,叫她退无可退。 桃夭摇摇头,为大师兄对她的轻贱。 五十年过去了,她可不再是过去只有嘴炮,却啥本事也没有的桃夭了,这小小的树墙,便不用马良,她也能随随便便地翻过去。 然,她的鄙夷之色,惹得大师兄脑门直冒青烟:「小师妹,我一直想问,在你心里,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有多恶劣?」 难道还不够恶劣? 人生有几个五十年? 她虽是修仙者,却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修仙者,他就不怕她天生是个短命鬼,不足六十寿便先死了? 「大师兄,实话自来最伤人,为了你好,咱们还是绕过这个话题吧。」 「我就不该和你废话!」大师兄拂袖,上前要拿桃夭,「立刻跟我去荼蘼殿。」 「哈?」桃夭后退,合着今天大师兄和二师兄上山,就是要拿她去问罪?不行,她得快些跑路。 可是,她虽是不惧桃树围成的樊笼,却不能不惧二师兄,因为樊笼之后,站着笑眯眯的二师兄。 可恶! 真真是前有虎,后有狼,无处可逃。 拦住桃夭退路的二师兄,劝怒气熏天的大师兄:「大师兄息怒,不管怎么说,小师妹年纪还小,不懂事。」 「哈?」大师兄愕然,「老二,你说她年纪小?你见过哪个年纪小的,能比她更懂得怎么气人的?」 「咳。」二师兄赶忙朝大师兄笑,笑意里全是安抚,于是,大师兄虽震怒,却到底没有硬来。 见大师兄有所松动,二师兄才对桃夭言:「小师妹,五十年前,因你和陆离的一遭胡闹,致使昔日妖王四心腹之一的大妖梵音复归妖族。不仅如此,短短数十年,幽都相继出现结丹化形的大妖,如今,妖族大兴之势已成。」 「哦。」 「哦?!」将将敛下怒气的大师兄,又一次暴怒,「桃夭,你可知道,半月前,妖族突然偷袭五大修仙世家的陆家,杀得陆家满门死伤一百多。」 「诶?」桃夭甚为惊讶。 当初离开幽都,她是带着玲珑镜离开的。 刚回昆仑,她还时不时地关心幽都事,她从山鸡嘴里听说,梵音那厮定下了极为严苛的规矩,但有妖兽敢触犯,下场都十分凄惨。 而这些规矩中,排在最前面的一条便是,不许妖兽随意离开幽都,寻人麻烦。 既梵音把幽都管得甚好,那她也没必要多操心,加之她被逼着勤修苦练,久而久之,便将幽都的事彻底抛下了。 难道说,妖族强盛了,梵音就改规矩了? 她的惊诧还没结束,便听大师兄再言:「人修听闻陆家事后,齐聚幽都,欲杀妖族为陆家报仇。然,此一战,人修不曾落到任何好处,反让妖族擒住了玉门李家的家主李知行!」 「……」她该说人修不自量力呢,还是说人修自寻死路呢?有大妖梵音在,人修也敢去幽都大闹?! 说到这里,大师兄难掩沉痛:「小师妹,你可知道,如今李家家主还被那大妖梵音吊在幽都最高的一棵树上,日日夜夜鞭笞?! 梵音说,除非人族拿一千妖丹来换,否则鞭笞不停,若一不小心把李家主鞭死了,那便煮了他喂妖!」 「哦。」 「哦?!」大师兄又一次炸毛,「桃夭,如此人间惨剧,到了你嘴里,只一句哦?」 不然呢? 李家主非要去寻死,难道还怪她? 然大师兄愤怒到都变了形,她总不能学李家主,也自寻死路吧? 「大师兄,你莫要太担心,梵音那厮读佛,最爱标榜慈悲为怀,想来不会伤了李家主的性命。至于他会落得被日日鞭笞的下场,多半是嘴巴犯贱,待他不贱,也就好了。」 「……」怒到极致的大师兄被桃夭的这句话整蒙了,他不敢置信地问,「小师妹,你到底是哪一头的?」 啊呸——瞧她都忘了自己是人了! 桃夭急忙找补:「大师兄,我是对事不对人和妖。」 「……」 再者,她说李知行嘴贱可不是无的放矢,就凭李家前家主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脑残,继任的家主怎么可能是个好的? 毕竟审美这种东西,自来是一脉相承的。 大师兄怒极反笑:「看来你真是半点不觉自己有错!好,你说李家主被折辱,是他自作自受,那陆家呢? 你可知道,陆家一门医师,平生唯一做的事便是悬壶济世?难道妖族偷袭陆家,也是陆家咎由自取不成?!」 桃夭无言以对。 就凭陆家出了一个陆离,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陆家不好。 「行了。」大师兄拂袖,不耐道,「现如今,四大修仙世家,陆家,林家,许家,还有乐正家,皆在昆仑荼蘼殿,你立刻随我去见人。」 「……」靠,还真是来问罪的! 该死的妖族,该死的梵音,想她当初冒死救妖,如今妖却对她恩将仇报,对人供出了她,叫他们跑来昆仑问罪,委实不是东西! 此番,她要真要被昆仑交出去,怕不是会死在李家主前面吧? 桃夭干笑,讨饶:「大师兄,我们是同门。」 「哈?」 同门情谊莫不是不够深厚? 那便换一个。 「大师兄,长兄如父。」 「……」 大师兄不说话,桃夭瞬间泪目,哽咽道:「大师兄,我还年幼,尚且无知,你可以训我,但你不能放弃我。」 「……」大师兄掐紧太阳穴,已是忍无可忍,「小师妹,若非你是我师妹,我一早掐死你,也省得被你气死! 是,四大家的人是在荼蘼殿,可我再瞧不上你,你也是昆仑弟子,是我唯一的小师妹,我难道由着旁人作践你?」 「诶?」桃夭抬着一双泪目,立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恨归恨,其实还是会护着她的? 桃夭怔楞时,二师兄缓步走到她身边,笑着轻言:「小师妹,五十年前,你和陆离纵妖杀人是不对,可究其原因,是因为桃家拿妖为祭在先,被你和陆离察觉后,意欲杀人灭口,才逼得修为不足的你们,不得不借助大妖之手,逃出生天。」 桃夭眨眨眼,立刻头如捣蒜:「二师兄说得对!」 真真不枉她曾经和即墨城主的一番恳谈,没想到她和陆离做下的这桩事,到了最后成了有理有据的正当防卫。 二师兄见桃夭点头,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过去,人修或许可以怀疑你们和妖族有所勾结,可如今陆家遭难,谁还敢说你们和妖族有勾结?」 妙,绝妙~ 二师兄抬手,轻拍桃夭肩膀:「且不说陆离如何,五十年前你才十多岁,何曾知道多少大是大非?何况你本是桃家人,桃家被大妖屠戮,最难受的人是你,而非旁人。」 若非碍于大师兄凶横的眼神,桃夭恨不能对二师兄的这番言论拍手称快:「大师兄说得极是,我可不就是忍着剧痛大义灭亲吗?」 说罢,桃夭抬袖,悲伤抹泪。 见桃夭痛哭,大师兄稍稍收了怒意,冷言:「桃家事,景之上仙从未有隐瞒,五十年前人修不问,没道理今日来问。」 「哦。」 大师兄撇撇嘴:「敢问小师妹,现在可以随我去荼蘼殿了吗?」 桃夭搓搓手,略带犹疑地低喃:「去是可以去,只我一个不堪大用的,去了怕也没什么用?」 「呵。」大师兄发出好大一声不屑冷笑,「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啊。」 「……」喵的,她不过假装客气,他还当真了? 二师兄莞尔,代为解释:「让你去荼蘼殿,是因为四大家上山求见得是景之上仙,可上仙在闭关,如何能见他们?你是上仙唯一的徒弟,去一去,算是昆仑礼数。」 桃夭这才咧开嘴:「原来是让我去凑数,早说嘛~」 看戏,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桃夭遂欢欢喜喜随大师兄、二师兄,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销恨山,直奔荼靡殿。 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离开牢房了! 自由,她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云突变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乐正灵均? 进殿前,桃夭顿步,于殿外仔仔细细整理了一番仪容,作为上仙座下唯一女弟子,她可以丢自己的脸,却决不能丢上仙的脸。 经过五十年的自我养护,她自问养得还不错,尤其是曾经的那一对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今也有了亭亭玉立的风姿。 外加纤细的腰身,叫她在天真之余,多了一丝熟女才有的娇媚风韵。 一句话,现在的她是个小美人~ 跨过门槛的大师兄,见桃夭全然沉浸在自我欣赏而不可自拔,气得眼睛又成吊三角:「小师妹,你在作甚?」 切~桃夭默默腹诽,难怪大师兄一把岁数的人,还单着,就他这等脾气,不能成仙,便只能单到死。 念归念,面上她微勾起合宜的浅笑,跟着两位师兄,进了荼蘼殿。 殿内人不多,除却三师兄和四师兄,外加几个不认识的凑数师弟,便是四个面生的人修。 四人一女三男,女的熟美,男的老俊,桃夭粗粗扫过一眼,见他们一个比一个保养得宜,实在看不出他们各自是多大岁数的老妖怪。 见他们进门,那个身量修长,容姿富贵的女道友开口了。她先是往后瞟了又瞟,才问:「丹丘师兄,景之上仙呢?」 大师兄不答。 女道友的一双柳叶眉间,立刻变得不耐烦。 大师兄不说话,二师兄便拉着桃夭上前,打算做一番介绍,谁知女道友端得不懂礼数,全不管这是昆仑,只当在自己家里般横行霸道。 她抿着大红唇便质问:「丹丘师兄,我们不远千里来到昆仑,是为求见景之上仙,你和观南师兄去了半天,却带回一个半大不大的女娃子,算怎么回事?」 这老妖怪在提及她家上仙时,眼底是不是闪过一丝娇羞? 二师兄正色:「林道友,小师妹是上仙的女弟子。」 「……」桃夭差点绷不住。 二师兄绝壁是故意,否则,好好地做什么称她为女弟子?这不是分明在挑这位老妖怪的神经吗? 果然,林道友一听面色更差,不屑地睨了桃夭一眼:「便她是景之上仙的女徒弟又如何?凭她的资历,根本不够踏进荼靡殿!」 大师兄微怒,低沉着嗓音:「林希仙,注意你的口气!」 原来老妖怪竟是九疑林家的现任家主。 被大师兄点名的林希仙,眉眼一横,不仅不见惧意,还声色略扬:「人间有传言,说昆仑仙者千年不下山,是因为再也瞧不上人间修者。 我本来不信,想着有景之上仙统领昆仑,昆仑再不济也不能沦落成那般!却不想,倒是我把昆仑想得太好。 也不知道昆仑成了这般模样,闭关的景之上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大师兄脸色一黑。 立在大师兄身后的桃夭,脸也黑了,因为她已经十分确定,这个老妖婆就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若非知道她是九疑林家家主,要是在别处碰上,桃夭还当她是从哪个勾栏里跑出来的老鸨,一身的风尘味! 然,林希仙却毫不在意昆仑仙者难看的面色,她睨着一个面色略苍白的人修,问:「陆慈恩,你不是说,人间有昆仑做主,陆家的委屈怎么都能讨回来吗? 可你看看昆仑的四位师兄,自我们进门,他们可曾问过你陆家一句?只怕慈恩师兄的满腔期待,皆要落了空哦~」 被点名的苦主陆慈恩,略略抬手,算作招呼。 因陆离出自陆家,桃夭因此多看了陆慈恩一眼。 此人长得颇为秀气,虽面色苍白,但眉目间自有一份云淡风轻,与其说他俊俏,倒不如说他儒雅,看着比林希仙顺眼千百倍。 陆慈恩的沉默,叫林希仙不阴不阳地补了一句:「可怜慈恩师兄伤心到至今都说不出话来。」 大师兄抬手,一记猛拍:「林希仙,你若再这般阴阳怪气,可莫要怪我不客气!」 「好啊,有本事你来啊!」林希仙胸一挺,大有立刻和大师兄干一架的意思,「丹丘,我称你一声师兄,可不是因为看你顺眼,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大师兄刚要回嘴,却叫话术密集的林希仙掐断。 林希仙双手掐腰,继续开骂:「你们昆仑是个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看梵音回了妖族,幽都又出了好几只大妖,心生畏惧,不想管人间这趟事呗。 昆仑若不想问,只管说个明白,我们人间修者虽说入不得你昆仑的山门,可也不是见了大妖就瑟瑟发抖的胆小鬼!」 「你——」大师兄被怼得喉咙发颤,根本不能驳。见此,桃夭暗叹,她家大师兄怼她的时候,从不嘴软,怎么对上林希仙,一张嘴似白长的? 眼见大师兄嘴不能言,林希仙便越发地嚣张:「你什么你?赶紧去把景之上仙叫出来说话,否则,待我离了昆仑,定要同人修们好生说道说道,让他们也听一听,现如今的昆仑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怂模样!」 这厢吵得面红耳赤,那边除了一个面色苍白未必想说话的陆慈恩,剩下两个,却一个更比一个作壁上观,彷佛此间的事,和他们无关似得。 桃夭虽看不上林希仙,但不得不承认,这一架大师兄算是吵输了。 且这一桩事,不管昆仑心里是想管还是不想管,只要昆仑要脸,便不能叫人说成不想管。想来大师兄心里很清楚,所以才会对林希仙的话,越发地生气。 不能言的大师兄已然握紧了拳头,眼看大师兄要失控,二师兄悄无声息扯住大师兄衣袖,上前半步:「林仙姑有礼。」 「不敢当。」 仙姑这种尊称,人修称昆仑女仙,那是合情合理,可若是昆仑仙者称呼人修,那便是十二万分的抬举。 果然,林希仙嘴上说不敢,面上却很受用。 二师兄轻勾嘴角,向一众人修行礼:「林仙姑,陆医仙,许长老,乐正道友,此番是昆仑多有怠慢。 诸位上山是为见景之上仙,照理,上仙不该不见。然,自三十年前起,景之上仙便已闭关不出,且不曾言明何时出关。 四位上山后,大师兄曾第一时间登销恨山,想要请景之上仙出来主持公道,然,景之上仙未能应。」 说着,二师兄将目光落在林希仙脸上:「林仙姑,景之上仙是个什么辈分,昆仑弟子未必有在座的诸位知道地多,上仙既闭关不出,怕是一时出不来,我等实在不敢逼上仙出关,还请诸位多多谅解。」 林希仙勾唇:「瞧瞧,昆仑山不是还有会说人话的吗?」 话音刚落,荼靡殿内,一根柱子莫名其妙地断了,碎裂的石块,就落在离桃夭一寸远的脚边。她默默瞥过大师兄衣袖下蜷得紧到不能再紧的拳头,悄悄挪了挪位置。 她可不想看戏看得好好的,突然被柱子砸。 挪了几步,桃夭才发现挪错了方向,她本该是挪到四师兄身后,却不知怎么地,挪到了乐正家的主事人身后。 她刚要挪回去,却见乐正家的主事人朝桃夭乐呵呵地浅笑,且笑得十分荡漾:「兮辰家的小徒弟,你好呀~」 兮辰? 景之上仙名兮辰,但天底下敢这么称呼上仙的,一个没有。这厮什么来路,居然敢直呼上仙本名? 不管他什么来路,一个「小徒弟」便叫她十分不快。她可是景之上仙的女弟子,谁敢称她是「小」徒弟? 桃夭轻挑眉角:「敢问怎么称呼?」 「乐正灵均。」 竟是乐正家不知退休了多少年的「太上皇」。 桃夭拱手:「小均儿有礼。」 「……」乐正灵均嘴角抽搐,却是绷不住笑。 占着年纪大,一来便要占她便宜,她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不过,这人虽不懂礼数,一双手长得甚是好看。. 天下手长得好看的人,不在少数,譬如她家上仙,那手就美得很,可便是桃夭痴迷上仙,也不能违心地说,上仙的手,能比这人更好看。 「小均儿,你的手,很不错。」 乐正灵均又笑了起来:「小徒弟喜欢?」 桃夭点点头,天真又真诚地问:「你要送我?」 「……」 眼见乐正灵均又笑不下去,桃夭便以更真诚的语调,轻言:「若你肯送我,我便叫师尊把它冻成艺术品,绝不叫这双手伤到一寸一毫,待你百年之后,世人还能不远千里来欣赏你的玉手,岂不美哉?」 说罢,桃夭看乐正灵均,大有要他立刻剁下双手的意思。 让你笑,看你还笑得出来? 被三番四次逗弄的乐正灵均不仅没生气,居然还笑眯眯地说:「我还想,兮辰那样脾性的一个人,何以突然肯收一个女弟子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原来是因为哪样?」 乐正灵均眨眨眼:「自然是因为小徒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桃夭脸一沉,朝乐正灵均翻了一个大白眼,他不就是想说,她有些像上仙藏在心里的北冥君吗? 呵,她这么一个放天上万里无一,放人间绝不仅有的无双妙人,怎么可能做那掉价的替身情人! 这会儿,桃夭早不记得,她曾经就做过这么一桩蠢事! 「小徒弟,你莫不是生气了?」 桃夭略略勾唇,言不由衷道:「恭喜你,眼还没瞎。」 「……我说错了话?」 「再次恭喜你,脑子也没坏。」 「……」乐正灵均哭笑不得,「原是我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不如我送小徒弟一件礼物,聊表歉意?」 有东西拿,一切好说。若东西足够好,她可以大度原谅对方的无礼行径。 桃夭搓搓手,打算接东西。 想她穿越至今,统共从旁人手里得了两件东西,一件便是亲娘给的《论灵宠的自我修养》,剩下一件便是桃家二哥给的《春宫图》。 此去经年,她终于要收到第三份厚礼,委实有些激动。 桃夭睁大双眼,看乐正灵均从衣袖里抽出一根破烂竹笛。 「小徒弟,送你。」 「……」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乐正灵均?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是财神哥哥 瞪着乐正灵均递上来的烂笛子,她简直是越看越眼熟,再一想,可不就是她幼年小学门前,那些乱七八糟小摊子上卖得破笛子吗? 如果记得不错,最便宜的时候一根笛子卖五块钱。 乐正灵均看桃夭不接,笑着问:「小徒弟不喜欢?」 谁特么能喜欢便宜货?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心送她东西,她便是觉得人家抠门,也不能明说。 「礼轻情意重,我懂。」桃夭暼竹笛,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想来这些年乐正家活得挺不容易的,以至于你这么一位家中太上皇,头一回送人礼物,便真只能送些聊表心意的,理解,理解。」 「……」乐正灵均手一抖,面色复杂,他想了想,忍不住开口解释,「小徒弟说得是,这竹笛却不是什么好物件,吹出来的曲调,也谈不上美妙。 若说唯一的长处,便是取材特别,此竹采自九幽深处的青黄不接竹,五百年出一根,我和鬼主打了三回,才抢到半截。」 五百年才出一根?且还要和鬼主干架才能搞到手?!合着是她眼拙了? 乐正灵均长叹一口气,欲收回竹笛:「小徒弟既看不上竹笛,那待我再寻些别的好东西来送你。」 桃夭急忙伸手,在乐正灵均诧异的表情里,飞快抢过竹笛,藏进了她的收纳符。凡是放进她收纳符里的东西,除非她自愿取出,或者死,否则别人拿不走。 得了好东西的桃夭,立刻看乐正灵均就顺眼了很多,她伸手勾住乐正灵均的肩膀,亲亲热热地说:「小均儿,你这人委实上道,十分够朋友,以后没事,记得常来昆仑。」 乐正灵均哈哈大笑:「好~」 桃夭也笑「既咱们以后是朋友了,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你呢,来得时候不必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带上一根差不多的竹笛,也就是了。」 「……」乐正灵均一边抽着嘴角,一边瞪着肩膀上的一只手,略有些无语道,「小徒弟喜欢稀罕物?」 「倒也不是非要稀罕物,我就是一俗人,和天下所有的俗人一样,最喜欢钱帛,是以但凡值钱的,我都喜欢。」 听完,乐正灵均大笑不止:「若小徒弟喜欢稀罕的东西,我这里未必常有,但若小徒弟喜欢值钱的,我这里倒有不少。」 哟,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天上来的财神爷。 还不待桃夭吐槽两句,便见乐正灵均取下身上的一枚上好玉佩,递给桃夭:「乐正家开了一家小钱庄,听说生意做得还成。 他们送我玉佩时说,不管我任何时候去钱庄支取任何数量的钱帛,都可以。但这东西,我委实用不上,不如借花献佛,送给小徒弟?」 「哈?」桃夭秉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态,毫不假客气地接过玉佩,拿到手里摩挲了两把。乐正家的钱庄大不大,她不知道,但这玉是个好东西,送去当铺,至少能换一百两。 「小均儿,乐正家经营的是哪一号钱庄?」 「地字一号。」 「……」桃夭目瞪口呆,根本不能言。 靠,这人虽不是天上来的财神爷,但这人是人间的活财神,地字一号钱庄,便是她都知道,乃祈夜大陆最大最有钱的钱庄! 桃夭立刻眯起星星眼,谄媚到极致地说:「小均儿哥哥,你这人不是一般地上道,是天底下最上道的人,等这里的架吵完,我请你上销恨山喝酒。」 乐正灵均眼睛一亮:「有好酒?」 「那可不!我自酿的桃花酒,世间独一份。」 这厢两人称兄道妹,好不开心,恨不能立时手挽手,出荼蘼殿,往销恨山快活去,那厢林希仙被他们二人的旁若无人,气得眼红脖子粗:「乐正老东西,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桃夭和乐正灵均双双头某,只见林希仙面容扭曲,双目里的火苗,大有要把整个荼蘼殿烧了的架势。 被骂「老东西」的乐正灵均也不生气,客气地朝林希仙拱手作揖:「希仙妹子,好好地怎么又生气?生气伤肝、伤心、伤容颜,委实犯不着。」 偏偏乐正灵均的诚意歉意,脾气火爆的林希仙半点瞧不上。 她不仅瞧不上,她还怒火中烧道:「乐正老东西,你要知道,这会儿知行哥哥还在幽都受尽折磨,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叫该死的妖族给生吞活剥了。 你倒好,全不担心知行哥哥死活,上了山不想着怎么解救知行哥哥,居然和一个姿色平平的昆仑女弟子勾肩搭背,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什么岁数?! 还是说,你见女弟子好上手,才迫不及待地动了歪心思,打算为老不尊一把?」 知行哥哥? 这称呼,林希仙喊着就不怕酸掉牙根? 桃夭眨眨眼,转头看乐正灵均,然,乐正灵均脸色如沉,沉得能滴出水。 也难怪财神爷要生气,就在这么一拨大佬云集的聚会上,林希仙丝毫没有给乐正灵均留情面,叫他「老东西」也就算了,竟然还公然骂他为老不尊。 「林师妹,你怎么骂我,我不是很在乎,但小徒弟天真烂漫,心不染尘埃,容不得你玷污一丝一毫。」乐正灵均说完,顿了片刻,估摸着觉得这句话不够震慑,又补了一句,「若你非要玷污,别怪我不客气。」 「……」林希仙傻了,比她还傻的,是桃夭。 话说,她是头一回见乐正灵均吧? 且这头一回,她上来就损了他两三回,不仅如此,她还从对方手里坑了一根稀罕的竹笛,一块等同于聚宝盆的玉佩,乐正灵均不仅不生气,竟然还在林希仙损她的时候,替她出气?! 桃夭茫然中,林希仙却是眼圈一红,委屈喊:「乐正灵均,你竟然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弟子,和我大呼小叫?!」 对乐正灵均来说,她可不就是什么都不是吗? 也难怪林希仙要委屈,只不过,这委屈是不是多少有些不要脸?这老东西该不是那种,天下众生,只要是公的,就该爱上她林希仙? 乐正灵均神色极冷,不仅没有为林希仙的委屈动容,却还要再一次教训,桃夭急忙勾住他手臂,好言相劝:「小均儿哥哥,莫激动,林仙姑是为了她的李家情哥哥才会一时失控,可以理解。」 「小徒弟不仅天真,还十分懂事,兮辰能得你为女弟子,实乃天大的福气。」乐正灵均赞往,眨眨眼问,「不过,小徒弟,你怎么知道李家主是林师妹的情哥哥?」 很难猜吗? 可叹她极少涉足江湖,江湖才不知她智慧无双的本事。待她此番下山去江湖走一圈,江湖便将处处是她的传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林希仙和李知行真有情,那她在昆仑的荼靡殿上撒泼闹腾,也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她既和李家主有情,何必还要在提到上仙时面红耳赤,一副少女怀春样?这是吃着碗里的,还念着锅里的! 忒不要脸! 被桃夭拉住的乐正灵均不说话,林希仙便当他认输了,便又转头讥讽二师兄:「观南师兄,这便是昆仑的无可奈何?这便是你说的怠慢?! 堂堂荼蘼殿,昆仑仙境最威严的地方,你们放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昆仑小弟子进来也就罢了,你们居然还由着她在此肆意妄为,你们简直有辱昆仑名声!」 林希仙才说完,又一根柱子倒了,且这一回的柱子在倒地前,先一步化作了粉末,可见动手的人,有多愤怒。 能愤怒至此的人,除了大师兄,也没别人了。 怒极的大师兄反而露出浅笑,他轻飘飘地对林希仙言:「林希仙,你说对了,昆仑还就打算怠慢你了,怎么着吧?」 林希仙顿,随即嘶吼:「你说什么?!」 大师兄笑意从容:「我说,小师妹是景之上仙唯一的女弟子,昆仑上下,便是我们四个,也不过是她名义上的师兄,谁都不敢,也舍不得说她半句。 林家主倒是厉害,一上昆仑便厉眼冷语,彷佛李知行不是被妖族抓了,而是被我昆仑抓了。不过刚才林仙姑也说了,便没有昆仑出手,你们人间修者也不怕妖族,既如此,那便请吧!」 「……」林希仙错愕。 帅! 就冲大师兄这一句话,她决定原谅他把她关在销恨山五十年的私仇! 大师兄抬袖,手指荼蘼殿外,已然做出了赶人的姿态:「林家主怎么还不请啊?你那位知行哥哥可正在妖族受折磨,你若去得晚了,李知行还不知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你与其在昆仑和我们大喊大叫,倒不如立刻飞到幽都,对着大妖梵音,狠狠痛骂,说不得梵音能因此觉得害怕,放了李知行也不一定呢!」 「好——」桃夭扬声,立刻鼓掌,「大师兄威武。」 然,桃夭的捧场,不仅未叫大师兄高兴,反到让他气得瞳孔一缩,他侧首瞪桃夭,目中之怒火远比瞪林希仙更甚。 桃夭才不管呢,她只管拍手称快。 不管是被妖族请去喝茶的李知行,还是上昆仑泼妇骂街的林希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付这样的货色,有什么客气的必要? 然,被大师兄请走的林希仙,忽而倒退两步,一边不敢置信地瞪着一众昆仑弟子,一边扶腰抹泪,一副受了天大打击的痛楚模样。 然后,她开始不要脸地嘤嘤嘤。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是财神哥哥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妖怪”们的闹剧 卖惨的林希仙,一边抬袖抹泪,一边小心环顾四周,约莫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人会站出来,为她仗义执言。 别说林希仙想知道,桃夭也挺想知道的。 然,苦主陆慈恩忙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而乐正灵均正抬头欣赏荼蘼殿的穹顶,至于存在感最弱的增城许修远,则闭着眼睛不知在做什么高深的思考。 看清众人姿态的林希仙,怎么都没有料到,居然没有人肯声援她,于是乎她假哭变真哭,一边哭还一边骂:「天道之下,可还存有公道? 妖族偷袭陆家,叫陆家死伤惨重,李家身为五世家之首,见不得妖族欺负陆家,这才带着人修去幽都替陆家讨公道。 可怜知行哥哥是真仗义,不顾性命之忧为陆家出头,谁知却叫妖族抓了去。陆家遭难,有李家带头讨伐妖族,可知行哥哥自己遭难,人间居然无人愿意管他死活?! 苍天啊,这世间还有公理吗?这凡人还有良心吗?」 林希仙哭到悲伤处,力有不逮,居然就一屁股坐到了荼蘼殿上。 「……」 对此,桃夭忍不住扶额叹息,甘拜下风。 她自来觉得和人比不要脸,绝对不会输,今日见了林希仙,她方知道,万事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耻之外更有无耻。 但无耻真得是个好东西,因为人至贱则无敌。 且不管林希仙的这一番做派如何,但她的这一段发自灵魂深处的痛哭和诘问,多少令昆仑一方陷入了理亏的诡异尴尬。 自来爱将公平公道挂嘴边的四师兄,率先为林希仙叫屈:「大师兄,林仙姑乃一介弱势女流,你同她说话也忒——直白了些!」 「……」 大师兄还没想好怎么回四师兄,便又听三师兄说:「就是说嘛~平日大师兄待我们凶残,也就罢了,咱们都是家里人,自是不会往心里去,可林仙姑是外来的客人,大师兄怎能一视同仁,如此不客气?」 大师兄瞬间黑脸。 此时,二师兄出场,有意打个圆场,却听大师兄冷哼:「合着出了事,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这一问,问得师兄们一时心虚,齐齐转头,目光聚焦桃夭:「小师妹!」 「哈?」桃夭假作茫然,悠悠然地退到乐正灵均身后,「好端端地,师兄们喊我做甚?人家林仙姑都说了,在这里,我就是一个没资历的女娃子。」 「……」 人是大师兄气哭的,关她屁事? 再说了,她就算想管,她又凭什么来管?人家仙姑,找的是她家上仙,再不济,也是找四位执掌师兄,可看不上她一个乳臭未干的。 显然,这道理,四位师兄也明白。 然,林希仙非要撒泼,他们却也的确是没辙。 正僵持时,沉默的陆慈恩忽而轻挥衣袖,朝殿中人拱手作揖:「丹丘师兄,观南师兄,芝兰师兄,子渺师兄,以及在座的所有师兄和师姐,此番的事,全因陆家而起,千错万错,都是陆家的错,还请诸位莫要因为陆家的错,而伤了千年和气。」 说着,陆慈恩深深躬身:「陆家有所损失,乃是陆家无能,陆家没什么好叫冤叫屈的,然,李家无辜,还请昆仑的师兄们,看在大家同是人间修者的份上,帮一帮陆家,救知行师兄出虎口。」 陆慈恩连作三揖,一揖更比一揖恭敬。 林希仙上山求助,姿态高傲,几乎到了无理取闹的地步,故而便是昆仑不过问,也算不得多大的错处。 可陆慈恩不同,他本是苦主,陆家风评又极好,且他的这番哭诉说得委实可怜,叫向来地位超然,秉持为人间守护神的昆仑,如何好意思不过问? 四位师兄目光对视,默默有了决断,然大师兄还没开口说要管,便被一直隐在人后的许修远抢了话头。 只见许修远走到陆慈恩身侧,学陆慈恩拱手作揖:「丹丘师兄,以及昆仑的各位师兄们,陆家的事,李家的事,原都是人间事,人间本不该麻烦昆仑。 是以陆家遭难,叫妖族偷袭,死伤惨重,人间虽然震惊又愤怒,却未曾想过要来昆仑求助。知行兄只召集一众人修,便直往幽都去。 可妖族之凶残,远超人间预料,这才害得知行兄不慎被妖族擒拿,妖族更是放出狠话,要杀知行兄以慰妖族亡灵。」 许修远略顿,难掩羞色道:「丹丘师兄,各位昆仑师兄,人间若非无可奈何,也不会不识趣,非要来昆仑打搅各位师兄们清修。可天下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危险局面。」 增城许家吗? 先前看他默不作声,还以为是个没主见的,却不想是个会藏的。 妖族偷袭陆家,李家到底是秉着不想打搅昆仑的意图,还是想要借此机会,叫天下人知道李家的威名,才急不可耐地冲去幽都? 一千年的时光,叫自以为是的人修全然忘记了妖族曾经有过的辉煌,更是叫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修们生出了天下唯我独尊的奢望。 陆家被袭,是冤,但李知行被擒,纯属活该! 若非李家主被擒了,这帮子人修又怎么可能会想起「名不副实」的昆仑,甚至组团来逼迫昆仑出面救命? 说白了,皆是无耻,只不过,林希仙的无耻无耻地直白,许修远的无耻却非要裹上世俗的冠冕堂皇。 然,冠冕堂皇的益处,却是能叫一众上山求援的人修,多了抬头挺胸的底气。 许修远缓缓勾起唇角,再道:「丹丘师兄,昆仑的诸位师兄,五十前,即墨桃家满门被灭,景之上仙曾当众说过,虽妖族该死,但人间有好生之德,劝我等给妖族留一线。 我等虽不觉妖族值得被同情,可我等不能不顾及上仙颜面,故而答应给妖族留了一线。可这一线,却叫妖族韬光养晦,养出能偷袭人间之力,甚至叫陆家死伤一百余众。」 许修远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 但此间的数人,谁不明白,他的未尽之言是什么? 说得直白点,在他们看来,陆家之所以会遭此一劫,是因为景之上仙对妖族的姑息,故而这一桩事,昆仑责无旁贷。 听明白的大师兄瞬间又黑下脸,他自来是景之上仙的脑残粉,哪里能由得人在昆仑诋毁上仙?! 只听大师兄反讽道:「许长老的意思,我懂了。诸位上昆仑,说是求援,实则是问罪,因为你们认定陆家遭妖族偷袭,李知行被妖族生擒,皆是昆仑之过。」 「丹丘师兄误会了。」许修远急忙摆手,辩解说,「桃家被灭,怎么能是昆仑之过?便是去问桃家还活着的两兄弟,他们也会说,一切皆是桃家自作自受。 何况为善自来不是错,景之上仙劝我等留一线时,便无一人反对,可见大家都是和景之上仙一般心思。 然,景之上仙的善念,人间的善念,妖族不仅不记得,还半点不感恩,妖族如此忘恩负义,委实可恶!」 「呵。」大师兄一声冷笑,不置可否。 许修远脸色一僵,继续言道:「妖族敢袭击陆家,甚至敢折辱知行师兄,皆是因为它们有恃无恐。 几位师兄,我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若再任由它们嚣张下去,接下来要遭难的,许不止陆、李两家。」 桃夭决定修改前言,这人可不止是会藏。或者说,他不是要藏,而是隐而不乏,等待恰当的时机,一击必中。 若说之前的话,他说得还叫人心里有些怒气,但这一句,却截然不同。 好赖昆仑仙境占着匡扶天下正道的名声,是偌大修仙界的楷模,若李家的事,昆仑当真不管不顾,光凡间的唾沫星子,就够昆仑喝一壶的。 这桩麻烦事,昆仑避无可避。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师兄一人身上。 然,大师兄沉默不言。 二师兄端不住镇定,只能暗扯大师兄衣袖,但大师兄执拗地摆摆手,照旧不说话。 迫不得已,二师兄暗叹一口气,上前半步,对许修远说:「不愧是许长老,短短数语,便将此间的利害关系说得十分明白。 确如许长老所言,李家的事昆仑决不能袖手旁观,否则,妖族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事!」 说着,二师兄半弯腰,伸手欲扶坐在地上的林希仙:「林仙姑,你先别哭,咱们起来好好说话。 李家的事,昆仑从未说过不管,只是,要怎么管,总是要商量商量。 再者,妖族不是放了话吗?要人间拿一千妖丹去换李家家主,妖族既是为了妖丹,自是不会轻易杀了李家家主,你说是也不是?」 林希仙半抬眸,看着二师兄一脸慈祥的浅笑,略略红了脸。 见此,桃夭默默垂首,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好发情的老妖怪」。 林希仙虽红了脸,却没有就着二师兄铺成的台阶下来,她还坐在地上。 二师兄色不变,语气越发温和:「我呢,只是想请各位平息情绪,坐到一处,以李家家主的安危,以人间的大局为先,共同商量出一个最合宜的对策来。当然,若诸位有不同意见,也可说来听听。」 人间的四人各自对视了一眼后,苦主陆慈恩率先拱手:「听观南师兄的。」 「那陆师兄先请坐?」说罢,二师兄一拂袖,荼蘼殿内便凭空多了一张长桌。 陆慈恩坐下后,乐正灵均也跟着坐下了,接着昆仑的大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相继坐下,独剩下还站着的许修远,和屁股黏在地上的林希仙。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妖怪”们的闹剧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各执一词 对于一心要撒泼的林希仙,便是自来圆滑的二师兄,也多少流露出无语来。 这会儿便衬得许修远实在有耐心,他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蹲下了身子,和林希仙齐平:「希仙师妹,观南师兄已经表态,昆仑绝不会对人间事坐视不理,你便是为了正在受苦的知行师兄,也得忍一忍,受一回委屈。」 林希仙瞬间红了眼睛,苦涩道:「也就你知道我受委屈了。」 许修远笑着伸手,轻拍林希仙以作安慰:「希仙师妹说得哪里话,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师妹大义,为慈恩师兄,为知行师兄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着,许修远便看了陆慈恩一眼。 将将坐下的陆慈恩不得不起身,朝林希仙躬身行礼:「林仙姑,此番是陆家欠了林家,他日若有机会,陆家定会回报林家。」 见此,林希仙才戚戚哀哀地抹抹眼角,就着许修远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又在许修远的搀扶下,坐到长桌旁。 闹作一团的荼蘼殿,终于归于有序。 桃夭嗤笑地勾了勾嘴角,实在不耐烦见一老妖怪作妖,便打算找根柱子靠一靠,却叫大师兄拎到了下首位,也坐了下来。 她刚坐下,林希仙便投来杀人的目光。 然,因为有许修远暗暗劝说,林希仙虽愤怒,却没有继续闹。 眼看是能好好谈一谈了。 照理,这会儿该是踊跃发言的时候,然,本该主持大局的大师兄却双手环胸,一副谁敢烦他,他便要不客气的凶横模样,此般态度,愣是叫二师兄好不容易谋成的和平局面,多了几分诡异。 坐于左右的三师兄和四师兄见情形不对,各自暗扯二师兄衣袖,逼得只想看戏的二师兄,不得不又一次代为营业。 但二师兄虽然被揪了出来,却不想当出头年,于是,他先问陆慈恩:「陆医仙,你是苦主,此间再没有人比你还有发言权,不如你先说说,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办?」 众人看陆慈恩。 「……」陆慈恩沉默片刻,终于在一众注目下勉强开口,「观南兄,事到如今,陆家不敢说什么讨回公道,只当陆家修行不够,活该有此一劫。 只是,李家无辜,若非因为陆家,不会有此一劫,是以,陆家恳请昆仑能出面,去妖族解救知行师兄。」 二师兄点点头:「陆医仙放心,救人势在必行。」 陆慈恩略松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脑回路只有直线,没有曲线的四师兄急问:「陆医仙,陆家无故叫妖族打死一百多人,难道陆家不想讨回公道?」 「不想。」陆慈恩轻叹,摇了摇头,「子渺师兄,妖族并未打死陆家一百多人。」 这话立刻叫众人露出惊讶和不解。 「不想」二字许不至于叫人浮想联翩,但后半步话,怎么听,陆家都有为妖族开脱的意思。 可叹脑子不会转弯的四师兄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陆医仙,你可是畏惧大妖本事,欲强忍苦楚,息事宁人?若是如此,子渺托大,愿为陆家走一遭幽都。」 「……」桃夭叹,一同叹气的还有聪明的二师兄。 或许还有许修远。 因为他飞快表态:「陆师兄,咱们五家自来同气连枝,妖族杀你陆家,便等于杀我们五家,只要你说一声,我们定然和陆家同进同退!」 说着,许修远转头问乐正灵均:「对吧,乐正师兄?」 「哈?」莫名被点名的乐正灵均色茫然,「许长老说什么?」 「……」 桃夭暗睨乐正灵均,这厮貌似也不一般,搞不好会扮猪吃老虎。 她忽而想起在桃家,上仙说人间几大修仙世家,心思各异,今日,她可真真是好好见识了一回。 乐正灵均不肯咬许修远丢出来的钩子,但陆慈恩不能当做没听见。 他朝左右笑笑,笑意里全是感激:「各位师兄的好意,陆家心领了,然陆家以为,若诸位是为陆家去幽都,大可不必。」 这话一说,桌上人的面色,各有各的复杂。 陆慈恩看见了他们的复杂,却并不在乎,他起身,对大师兄直言:「丹丘师兄,陆家有一求,恳请丹丘师兄答应。」 大师兄抬眸:「陆医仙尽管直言。」 「陆家想请昆仑答应一件事,待知行师兄被救出后,昆仑能将收在陆家的那些妖丹尽数接过去。」 这话一出,面色复杂的殿中人,瞬间错愕了。 桃夭将穿越时,便被山鸡选中,逼来昆仑偷妖丹。 彼时,妖族坚信,那些个妖丹皆在昆仑,然,待桃夭上了昆仑才知道,妖丹不在昆仑,却在人间,且还分别收在了六个世家禁地。 对此,山鸡表示震惊,桃夭也一样。 若是为了确保妖族拿不回妖丹,那昆仑才是最好的守护地,然这桩事怪就怪在,昆仑仙境竟然一颗妖丹也没有。 就好像神从一开始就笃定,昆仑不可靠似的。 不管众人面色如何,陆慈恩却是神情坚定:「丹丘师兄,诸位师兄,林师妹,陆家虽是五大修仙世家之一,然陆家所长历来只有济世救人。 多年来,陆家承蒙诸位不弃,让不堪大用的陆家罗列修仙世家之一,陆家感激之余,却心有戚戚焉,因为陆家人自来志不在此,更是未曾专心修行。 如今妖族大盛,难保妖族不会为了一千年前的旧怨向人间报仇,那些收在陆家的妖丹,以陆家之能,多护不住。 若妖丹有失,只会叫本就崛起的妖族越发地张狂,到时候人间怕是难逃一场浩劫,此般罪责,陆家委实承担不起。」 「啪——」林希仙怒而拍桌,「陆慈恩,你说什么蠢话?!」 陆慈恩不答,只羞愧作揖。 林希仙冷冷勾唇,讥讽道:「陆慈恩,我真没料到,大敌当前,陆家不想着杀敌报仇,却急着做一只缩头乌龟! 若早知这般,知行哥哥要为陆家讨公道时,我就该拼死拦住知行哥哥,也省得叫他因为你们陆家被妖族折辱!」 陆慈恩越发愧疚了。 许修远抬手,暗扯林希仙衣袖:「希仙师妹,少说两句。」 盛怒的林希仙哪管有人劝她,她甩开衣袖便厉言:「许师兄,难道我说错了吗?咱们这般生气,难道是为了咱们自己?他陆慈恩不说一句谢也就罢了,可他分明是在说咱们多管闲事!」 林希仙的炸毛,叫桃夭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她实在不明白,一个修仙无数年的大拿,脾性怎么这般大? 她悄悄问乐正灵均:「小均儿哥哥,林仙姑今年贵庚?」 「啊?」 「我就是看她脾气忒大,怎么都不像是上了岁数的人。」 乐正灵均捂唇偷笑:「小徒弟,脾性和年龄无关。」 得,这话不就是告诉她,这一位年纪堪比老妖怪的仙姑,脾气自来很大。 林希仙不给许修远面子,许修远却半点不生气,他不仅不生气,还接着好言相劝:「希仙师妹,陆师兄一惯菩萨心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过是担心再有无辜人为陆家受累,这才说了气话。」 「呵,气话?!许师兄,你看看陆慈恩的脸,伤是有的,何来的怒?他不是气,他是怕了,生怕再闹下去,梵音那厮会灭了整个陆家! 若非如此,他何必要昆仑收走藏在陆家的妖丹?! 什么慈悲心肠,什么不愿做祸害天下苍生的罪人?真到了生死关头,陆家人只怕早记不得天下苍生了!」 说到这里,林希仙更气了,她抬手便要戳陆慈恩的脸:「陆慈恩,幽都是因为一个梵音气势大增,可幽都尚且只有一个梵音! 你若真担心天下苍生,就不该说出这番蠢话! 难不成区区一只大妖,就能叫偌大的人间束手无策?你这话,不仅仅是看不起陆家,也是看不起人间修者和整个昆仑!」 好厉害的一番痛骂。 到底是九疑林家的现任家主,绝非等闲之辈。看似只会发疯的林希仙,也是能说出一针见血话的。 果然,许修远听了林希仙的话,露出十分赞许的目光:「希仙师妹所言极是,若照希仙师妹意思,我们又该怎么做?」 「杀去幽都,灭尽妖族!」 「好!」许修远拍手怒赞,「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希仙师妹,真乃我辈修仙者的楷模,痛快!」 被盛赞的林希仙得意一笑,斗志昂扬道:「诸位师兄,千年来,妖族和人间的仇怨早已是不死不休,更何况妖族本就穷凶极恶。 五十年前,桃家被梵音灭门,当时是景之上仙劝说,人间才对幽都手下留情。然,妖族何曾感激过人间? 不过是仗着梵音的回归,妖族便暴露其如狼似虎的本性,有恃无恐。不过才过去数十年,妖族就迫不及待地偷袭陆家,伤李家,若假以时日,妖族又将做出什么来? 我以为,人间对妖族再不能有所姑息,不如趁此机会,倾尽全力杀灭妖族,叫它们再也没机会祸害人间!」 「好!」许修远激动起身起身,「希仙师妹说得实在好,妖族狼子野心,且对人间满心仇恨,此仇无解。 今次是妖族先对陆家发难,人间杀去幽都是顺势而为,是名正言顺。丹丘师兄,昆仑的诸位师兄们,我们这便集结力量,杀去幽都,如何?」 大师兄冷冷挑眉。一字一句回:「不如何。」 「……」 林希仙一听,如何了得,自是又蹿起:「丹丘,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昆仑要帮着妖族灭人间不成?!」 大师兄亦怒而拍桌:「荒谬!」 「你骂我荒谬?」 大师兄嗤笑:「我不过是说许长老的话不如何,便叫林道姑说我昆仑要帮妖族,岂非荒谬绝伦?」 如此针锋相对的时刻,桃夭差点因为大师兄的一个疏离称呼而笑出声。她家大师兄在不针对她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当然,林希仙一定不会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只听林希仙冷冷反问:「不然呢?」 大师兄不管林希仙,只问许修远:「许长老,你说要昆仑和人间联合,杀进幽都,我只问许长老一句,你可知幽都除却梵音一只大妖,如今另有几只大妖?这些大妖的修为,比之梵音如何?」 许修远面色一僵:「这……」 桃夭抬眸,手撑下巴,露出了兴味。 昆仑四个执掌,最聪明的是二师兄,剩下三、四师兄,虽不及二师兄,但也远胜大师兄,然,昆仑坐主位的,却是大师兄。 桃夭的不解,在这一刻,多少有些解了。 大师兄许是大智若愚,平日不爱思考,却在大是大非上,很知轻重。 只听大师兄十分从容道:「一千年前,妖族之所以会被灭到这步田地,是合神族,仙族和人族三族之力,可见妖族之强悍,超乎寻常! 林道姑说得简单,仿佛只要昆仑和人间合力,只要昆仑肯倾巢而出,便必定能将幽都灭尽,可这般大话,林道姑说得出,昆仑不敢说。」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各执一词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为何该杀妖? 被鄙夷的林希仙哪里受得住这番气,她又一次重重拍响桌面,朝大师兄吼了回去:「丹丘,说白了你就是胆小!」 大师兄居然点头了:「是,我不如林道姑大义凛然,但我至少知道,一旦昆仑和人间修者统统杀进幽都,祁夜大陆便不是生灵涂炭,也必定有一半尸横遍野。 敢问林道姑,你是否做好了和幽都两败俱伤,人间百年甚至千年一蹶不振的准备?再敢问林道姑,一旦人间和幽都两败俱伤,魔鬼两族趁机杀进人间,你又是否做好了带着林家一众和魔鬼两族不死不休的准备? 若是,我不拦你!」 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声势浩大,言之有物,说得蛮横的林希仙再也蛮横不下去,她只能颤抖着身躯瞪着大师兄,一张老脸,涨成猴屁股。 大师兄正身,从容且昂扬地对所有人言:「妖族灭桃家,袭陆家,伤李家,人间自然是怒不可遏,欲诛杀整个妖族来平息愤怒。 可现在的妖族,又岂是人间说诛杀就能轻易诛杀的? 一千年前的那场大战,神仙人和妖结下死仇,可神和仙已飞升九天,便是人和妖杀得血流成河,便是祁夜大陆摇摇欲坠,神和仙也不过是看看。 神和仙自是不会来管,可魔和鬼能袖手旁观,由着人和妖打得暗无天日吗? 三界六族,除却身居九天的神仙,剩下四族,独人占尽好处。若非人族强悍,有无数强大的修者为震撼,魔和鬼安能甘心隐于九幽? 可一旦人妖开战,那么天下格局必定发生大震荡,不管最后人和妖谁会赢,到头来渔翁得利的左不过是魔和鬼。」 大师兄对上林希仙被愤怒烧得火红的眼眸,淡问:「林道姑,若将来人间陷入尸山血海,百姓问你,为何好好的人间成了这般模样,你待如何回答他们?」 被大师兄死死锁住眼眸的林希仙不能答,片刻后,她因为无法承受这一问的沉重,仓皇地撇开了头。 「啧啧。」乐正灵均眯起眼睛,一脸欣慰地低喃,「丹丘到底是昆仑大师兄,关键时候,很靠得住。」 「……」 丹丘? 乐正家的太上皇年几何,桃夭不清楚,但连林希仙都敢叫他老东西,想来辈分也不至于大太多。 再说,此间的论资排辈,除却年龄,更重要的是修为深浅,譬如她家上仙,想来不至于老得和天齐寿,不过因为他是昆仑上仙,便高天底下所有人修一辈。 照理,称李家主为师兄的乐正灵均,也该称大师兄为丹丘师兄,可为何他只堪堪喊了丹丘二字。 撇开这些不谈,便就是乐正灵均对大师兄的赞誉,也来得莫名其妙,毕竟听他口气,也是知道平日大师兄做派的,便只因为今日大师兄雄起了,便说他靠得住? 再说,大师兄的这番话里,她没听出修仙者的大是大非,是听出了上位者的利益权衡。 是以,桃夭撇撇嘴:「小均儿哥哥,莫要叫眼前的虚妄迷惑了你的判断,我家大师兄委实没有那么好。」 乐正灵均失笑:「小徒弟,昆仑仙境修者十万余,为何是丹丘主事?若他没本事,何以能叫那些曾在人间不可一世,后登上昆仑的天才修者服气?」 「哦。」作为一个执掌者,大师兄或许是合格的,但其他,她不予置评。 乐正灵均却撩着胡须,欣慰赞叹:「丹丘是兮辰选中的人,自然不会差。」 这话她爱听,大师兄是不是靠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家上仙很靠谱。 桃夭深以为然道:「那是,我急师尊的眼光出奇的好,所以才能收我做他唯一的女弟子。」 乐正灵均哑然失笑。。 大师兄的话,固然说得气势万千,义正言辞,可并不能叫林希仙完全收了怒气,也不能叫许修远欣然接受。 因为大师兄话或许是对的,但说得委实没给人留情面。 这时,自来懂人心的二师兄粉墨登场:「林仙姑,你心疼知行兄,你为陆家鸣不平,对此,我甚为钦佩。 可正如我家大师兄所言,我们不是寻常百姓,不可随意喊打喊杀,我们是担负维系人间太平的修仙者,凡人口中的谪仙人。 正是因为我们身上所负甚重,所以当对杀这个字,慎之又慎。」 二师兄的圆场,打得许修远面色回暖不少,他一边浅叹,一边朝大师兄躬身:「丹丘师兄见地之深远,我辈不及。」 大师兄顺势摆摆手:「修远师弟不必赞我,这些话乃是景之上仙原话。景之上仙曾说过,身为修仙者,虽身未脱人性,但心该负神性。 何谓神性? 便是大爱世间。 陆家的冤屈不能不讨,李家的家主不能不救,可该怎么讨,该怎么救,我们本该慎重思量,而非一味冲动,毕竟修者之战,祸及太广,一不小心,我等这些被凡人仰慕的仙者,便会成为人间的罪人。」 荼蘼殿内一众人,纷纷起身,向此刻身高两米八的大师兄行礼:「丹丘(大)师兄所言甚是。」 除了林希仙。 林希仙板着一张脸,直愣愣地问:「丹丘,我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问一句,知行哥哥,昆仑是救,还是不救?」 「救。」 「怎么救?」 好好的局面,又冷了。 桃夭暗叹。 开会这种事情,不管放在那里,何时,都是一件相当令人头痛的事,尤其是参会的人越多,身份越显贵,越是如此。 谁都想拍板做主,谁又都做不得最后的主。 早知道这番热闹又臭又长,她怎么都不来凑这个数,但她摸到腰间的玉佩,又觉得不来损失更大。 罢了,凡得到总要付出代价,继续忍着呗。 林希仙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但昆仑山的师兄们却不打算理睬林希仙。二师兄笑笑,又将目光落在苦主陆慈恩:「陆医仙,我有一问,想请问医仙。」 「观南师兄有问,问便是。」 「将才,林仙姑说,陆医仙脸上只有伤,没有怒,我以为此言不假。是以,我也想问陆医仙一句,为何妖族偷袭陆家,杀陆家弟子,医仙不怒?」 陆慈恩叹,随即回答:「因为妖族并未偷袭陆家。」 「什么?」诸人惊呆,却是谁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但细细回想,陆慈恩从始至终,确未曾说过妖族偷袭陆家,他甚至还说,无需旁人为陆家讨回公道。 也许,陆家并无公道要讨? 见众人惊讶,陆慈恩便解释说:「那一日,说来也巧,我和知行师兄有约,知行师兄来的时候,妖族刚刚退走,知行师兄恰好目睹了陆家的一地狼藉。 知行师兄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说妖族来过,知行师兄便怒不可遏,不等我同他详细说明原委,已飞上云端。 不久,人间皆知陆家遭妖族偷袭,死伤惨重。众修者大怒,因此响应知行师兄的号召,急往幽都,欲为陆家讨回公道。」 「啪啪啪——」林希仙怒到双手连拍桌面,「好你个陆慈恩,知行哥哥为你陆家舍生忘死,你却在此倒打一耙,你还有没有良心?!」 大师兄眉目紧锁,不客气地弹指,以一道定身咒定住了林希仙:「林道姑,是非曲直到底如何,且待陆医仙讲完,待他说完,你若有话要辩,自会让你说个够。」 可怜被定住的林希仙除了以一双喷火目来昭示她的不甘,再无他法,因为她不能挣脱大师兄的符咒。 少了一根动不动就炸的爆竹,桃夭顿觉舒服了很多。qδ 此时,连好问林希仙冷暖的许修远,也顾不上林希仙,他,以及桌上的所有人,全看着陆慈恩。 大师兄目光沉沉:「陆医仙,劳烦你说得明白些。」 陆慈恩点点头:「丹丘师兄,各位师兄,大妖梵音确不曾偷袭陆家,他是光明正大地敲门,在陆家请他入内后,才进得陆家。」 「诶?」 若说妖族没有袭击陆家已经足够叫人惊讶,那么陆家开门迎大妖梵音进门,简直惊得人要掉了下巴。 然,陆慈恩并不在意,他甚至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有些话,我很早便想说了,可不是因为时机,便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一直不曾有机会说出口。 这一拖,便是一千年。 梵音的到来,让我知道,藏在我心里的话,已到了不能不说的地步。」 许修远蹙眉:「陆医仙,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慈恩微抬下颚,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显得如此抬头挺胸:「丹丘师兄,观南师兄,芝兰师兄,子渺师兄,许师兄,乐正师兄,林师妹,桃师妹,以及在座的所有的师兄师弟们,我想问一句,千年前,人族助神仙两族,共杀妖族,是为对,是为错?」 这一问,问得所有人陡然间变了脸。 但陆慈恩仿若不觉,他说:「我是医者,陆家奉行的也是济世救人的原则,世人皆赞陆家菩萨心肠,一门良善。 可一千年前,神仙两族和人族联合,同杀妖族时,陆家一言不发,默默看着妖族被屠杀,被破膛剖丹,千年不振。 我曾觉得不对,却碍于旁人都觉得是对,便不敢为妖族多言,直到一月前大妖梵音来访,当众问我,妖族承受如此残酷屠戮,是否活该?」 「自是活该!」许修远秒答。 然,只许修远一人答了。 陆慈恩侧身,问:「敢问许师兄,妖族为何活该?」 「因为妖族曾残杀凡人,犯下无数罪孽。」 陆慈恩不认同地摇摇头:「是,妖族曾残杀凡人,一如人间修者曾残杀妖族。可真要论谁最残忍,除却神仙二族,谁敢说自己无辜?便是细数各族对凡人犯下的罪业,杀人最多者,也不是妖。」 乐正灵均颔首,贴心地补充:「是魔。」 「乐正师兄说得对,一千年前,杀人最多者,是魔,其次是鬼,然后才是妖,可魔和人未曾结下死仇,鬼也没有,人独恨妖。所以,为何是妖?」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章 为何该杀妖?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场休息 陆慈恩的疑问,无人能答。 也或许,是为人敢答? 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犹如死寂一般的沉默,长到几乎令偌大的荼蘼殿变作连呼吸都困难的地方。 「呵……」打破窒息的是桃夭的一声嗤笑。 她可不想看个戏,被憋死了。 不管这些人是不敢答,还是不愿答,反正都挺好笑的。 因为荼蘼殿实在是静,以至于她的这一声笑,笑得格外地响亮。乐正灵均侧首,好奇地问:「小徒弟,你笑什么?」 「好笑。」除了好笑,还能为什么? 桃夭微抬眼皮,目光扫过一众瞪着她的人,然后随口说道:「小均哥哥,答案明明是显而易见,为何要视而不见?难道把眼睛蒙住,能让生活过得更欢愉?」 问罢,桃夭自己先笑了。 瞧她说的话,自欺欺人可不是能让苦难的生活,变得没那么苦难?关于这一点,鲁迅先生一早以阿q精神,做了完整且完美的举例。 只是…… 「就不知道人修在掩耳盗铃,甚至人妖两族又起纷争的时候,某些族类是不是正翘着二郎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得兴味盎然?」 乐正灵均眼睛一眯,问:「某些族类?」 桃夭笑而不言,只戳了戳天上。 见此,许修远大怒:「桃师妹,烦请慎言。」 「哈?」她说什么了吗?她可什么都没说。 桃夭的漫不经心彻底激怒了许修远,他甚至用了一种教条式的冷漠语气劝诫道:「桃师妹,你最好记住,神仙之威仪,不容诋毁。」 然,桃夭却一脸震惊,她假作惊恐地揪住乐正灵均的衣角,瑟瑟问:「小均儿哥哥,我诋毁神了吗?」 「没有。」 桃夭笑,随即对许修远说:「许长老,诋毁神的人,怕不是你吧?」 「……」许修远惊愕,因为过于惊愕,一时不能言。 「不过,」桃夭收敛笑意,「想来许长老不是庸人,不至于如俗人那般,觉得神仙之名不可侵犯。 否则,岂非笑死一个神? 毕竟当初人修为神仙二族杀妖杀得一身疲惫,最后没拿到好处,却得了一座一劈两段的不周山。」 说着,桃夭和许修远对视,直问:「是吧,许大长老?」 许修远不能答,观他面色,他是根本不知道怎么答。 「咳咳。」二师兄一边假意咳嗽,一边暗瞟桃夭,「许长老,我家小师妹年幼无知,说话又难改口无遮拦的毛病,还请许长老多多见谅。」 许修远勉强勾了勾嘴角,回:「观南师兄,昆仑是该在教导桃师妹身上多多用心,免得辱没了景之上仙的英明。」 切,自己是个蠢货,还不许人说! 「呵呵。」二师兄干笑,只能暗暗递给桃夭一个警告的眼神,无声地说:「小师妹,莫多言,好好坐着。」 坐就坐,谁还耐烦说话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此等真理,她不是不懂。 为快快揭过插曲,二师兄赶忙问陆慈恩:「陆医仙,你的话,是不是还没说完?」 陆慈恩先是看了桃夭一眼,才继续说:「大妖梵音来陆家,是来讨要妖丹。陆家虽觉妖族不是不能来讨,却到底不能眼看着妖族拿走妖丹。 是以,梵音讨要,陆家不允,梵音这才和陆家动了手。 打了许久,梵音毫发无伤,陆家却死伤一百余人,但大半是伤,只少数几个修为低下的弟子身死。 丹丘师兄,还有各位师兄,我必须说一句实话,陆家根本不敌梵音,若梵音要灭陆家,陆家必灭。 可梵音只是随随便便打了一架,什么都没拿便离开了陆家,他走前留下一句话,让陆家仔细考虑,要不要归还妖丹,还说过几日,他再来陆家拜访。」 桃夭惊诧:「这么说,梵音那厮还挺讲道理的?」 陆慈恩笑而颔首:「桃师妹说得是,正是如此。」 何着这一桩事,妖族是打算以理服人,却不想李家根本不管妖族是讲理还是不讲,只管带人杀到了妖族门前,这才气得梵音抓了李知行,栓在一棵大树上。 这算什么?赶鸭子去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桃夭去看还被大师兄定住,脸色气成猴屁股的林希仙。 真是可怜人呐,人长得一般般也就算了,偏偏眼神还不好,六大修仙世家,哦,是五大修仙世家,这般多的老年才俊,怎么就选了那么一颗歪脖子的无脑树? 陆慈恩拱手:「诸位师兄,我的话说完了。」 二师兄眼眸微转,追问:「刚才,我问陆医仙意见,关于人间和妖族事,陆医仙说陆家无话可说,现在,陆医仙还是这句话吗?」 只犹豫两秒,陆慈恩答:「人间有言,冤家宜解不宜结,便是妖族曾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千年已过,我以为是该还妖族一线生机了。」 听了这话,二师兄才缓缓勾起一丝笑意。 见他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桃夭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昆仑就没准备和妖族大动干戈,不过碍于自家身份,不好直言,这才借助陆慈恩的口,说了出来。 果然,陆慈恩话刚说完,大师兄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陆医仙不愧是心怀天下的济世良医,果真大度。 人间和妖族的这番冲突,昆仑认同陆医仙的看法,主张和谈,而不推崇冲突,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 显然是不如何。 至少许修远以及林希仙是不同意的,至于乐正灵均,桃夭觉得,他和她一样,是来凑数看热闹的。 上山的四人,主和和主战的意见是一半对一半,但对那些个没有上山,正在等结果的其余人修呢? 面对许修远的错愕,大师兄根本没打算多说,无奈之下,又是二师兄笑眯眯地接过话头:「林仙姑,许长老,陆医仙,乐正道友,是这样的,关于妖族开出的条件我们想了又想,觉得用一千妖丹换知行师兄,不算过分。」 许修远怒目,将要说话,却听二师兄笑言:「烦请几位稍安勿躁,容我解释一番。」 这话逼得许修远强行按下怒气:「观南师兄,请务必好好解释,毕竟知行师兄在人间声誉极好,此刻,无数人修正守在山下,只等昆仑一声号令,杀去幽都,救知行师兄,报桃陆两家的血仇。」 果然。 李家在人间多有经营,如今李家主被妖族擒拿,多少念着李家好的人修正怒不可遏,等着杀去幽都? 被许修远威胁的二师兄,不疾不徐地反问:「敢问许长老,一千将将化身成人的妖的妖丹,比之李家家主,如何?」 「自然不及。」 二师兄浅笑,笑得犹如一只偷到鸡的老狐狸:「这便是了。既妖族开出了条件,我们何妨应下? 昔日神族对妖开膛破肚,取下的妖丹皆被分类而放,妖族只说要一千妖丹,却没说要什么样的一千妖丹。 我以为与其现在就和妖族硬碰硬,落得一个谁都讨不到好处的结果,倒不如先拿一千低等妖的妖丹,把李家家主换出来。」 荼蘼殿,又一次陷入了静默。 二师兄不得不再接再厉:「林仙姑,许长老,陆医仙,乐正道友,此刻妖族正捏着李家主的性命,便是人间真要杀进幽都,也难免受制于妖。 说不得惹恼了梵音,反害了李家主的性命。 倒不如借此和谈,先救下李家主,再和妖族约法三章,暂求一个临时太平,等景之上仙出关,我们再议,要不要杀入幽都?」 无人说话,但细观神色,便是如许修远,也已有所松动。 二师兄起身,歉意道:「林仙姑,许长老,陆医仙,乐正道友,我知让你们和妖族妥协,是一桩实在不能接受的事情。 因为昆仑也觉得不能接受。然,究竟怎么做才是对李家主最好,几位自有决断。 诸位久不来昆仑,不如我领着诸位去昆仑各处走走看看,待各位想一想,再做定夺?」 话说到这里,又能如何?难不成谁还真敢说,一定要杀去幽都?若万一李家主真被妖族杀了,那说话的人,岂非和李家结下死仇? 此间的人,皆是聪明人,自也不会有人做那糊涂事。 二师兄侧身,轻点大师兄肩膀:「大师兄,你还不赶紧给林仙姑解开定身咒?」 大师兄甩手,便放林希仙自由。 定身咒刚解,林希仙便要骂人,然,大师兄再次抬起手,大有她敢闹,他还能再点的意思,硬生生逼得含着一万句怒骂的林希仙顷刻间闭了嘴。 可怜怒气无处去的林希仙,眼睛一白,差点在荼蘼殿上怒急攻心,一命呜呼。 所幸,天不绝人,医仙陆慈恩正在此间,他当机立断,拔出几根银针,才改写了一个修仙强者差点被气死的可悲命运。 片刻后,陆慈恩对林希仙道:「林师妹,请立刻寻一僻静处调息。」 林希仙怒而拂袖:「告辞。」 许修远急忙起身:「诸位师兄,我去看看希仙师妹。」 四大家,这便去了两家,剩下两家,正被二师兄热热络络地请出荼蘼殿:「陆医仙,乐正道友,两位不如随我到处看看?」 陆慈恩客气拱手:「有劳观南师兄。」 乐正灵均却不动,转头问桃夭:「小徒弟,还喝酒吗?」 面对活脱脱一尊财神爷,她哪有不盛情招待的道理? 「喝!」 于是乎,桃夭单领着乐正灵均,直奔销恨山。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场休息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酸酒涩语 销恨山的茂盛桃林下,桃夭摆下一桌麻辣烫,请人间财神爷吃席。 等真坐下来,她才品出不对劲,她要请财神爷上销恨山,怎么四位师兄无一人反对?难不成这昆仑圣地,只不许山中弟子随便登临,外面的人却是无所谓? 又或者说,乐正灵均不一样? 想到这里,桃夭脸上的笑容越发地谄媚:「小均儿哥哥,别客气,尽管吃~」 这麻辣烫可是她的数年研究,本是打算去哄那老夫子的,谁知夫子至今闭关不出,倒是便宜了财神爷。 不过,汤料好喝归好喝,就是口味略重,一口下去,不说能叫人飞起,那也几近飞起。这番结论,并非她自吹,而是合欢和亦非含泪认证,童叟无欺。 乐正灵均瞟了一眼红艳艳的汤,晃了晃手里的桃花酒,笑着摇摇头:「有酒足以。」 「小均儿哥哥莫不是看不上我备下的席?」 「非也。我只是辟谷千年,不习惯尝五谷之味。」 没品味。 桃夭一边叹息,一边捞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咀嚼,满嘴流油中,她难掩满足地说:「区区辟谷,我也会,但我对这种自虐的修行,委实没什么兴趣。」 「自虐?」 她的境界,俗人哪里懂?未免得罪财神爷,有些话点到为止。 「小均儿哥哥,我自酿的桃花酒如何?」 「好是好,就是有些酸。」 这话立刻叫桃夭不乐意了。 「酸?哪里酸了?」 乐正灵均抬眸,眼神落在大片的雪地,一边得意地抿酒,一边颇为自在地说:「小徒弟,我是一个弹琴的,所以最知万物里的情。你的酒,便像是乐师指尖的乐,若琴师心中悲苦,那么他指尖的琴曲,也全是悲苦。」 桃夭丢下筷子,夺了乐正灵均手里的酒盏:「爱喝不喝,谁还非要请你喝!」 「……」 「什么我酿的酒酸涩,明明是你自己酒入愁肠愁更愁,却赖我酒不好,真真的不要脸。」 被抢了酒的乐正灵均先是错愕,然后哈哈大笑,朝桃夭拱手作揖:「好好好,皆是做哥哥的不是,哥哥这厢给你赔礼道歉。」 这人除却大方有钱,品性也不错。 他年纪不会小,却肯由着她一个年幼的蹬鼻子上脸,全没有半点倚老卖老的坏习气,是个讨人欢喜的老人家。 她将酒盏递还给乐正灵均。 乐正灵均一得回酒盏,生怕她再抢回去,便立刻端着一饮而尽,边砸吧嘴还边咕哝:「好酒,好酒~」 说酒酸涩的是他,喜欢喝得也是他,这厮也真有意思。 「你要喜欢,我一会儿送你十坛。」 「当真?」 「废话。」 上仙门前的桃树下,她埋的桃花酿,便没有一百坛,怕也有九十九,送人十坛,有什么舍不得? 再说,对财神爷适度的投资,是为获得更丰厚的回报,财神爷越高兴,以后散财的时候也更爽快。 酒入愁肠,难免生出三分惆。 乐正灵均迷离着一双眼,对一山的荒凉叹息:「数百年不来销恨山,再来还是觉得满目寂寥。」 「小均儿哥哥来过销恨山?」 「曾经常来。」 常? 这个字可相当的不寻常,因为就算是荼蘼殿的四位执掌,也不敢说自己能常来销恨山,乐正灵均凭什么? 察觉桃夭好奇,乐正灵均问:「觉得奇怪?」 「嗯。」 乐正灵均下颚微抬,略显自满地指了指脸:「如何?」 「哈?」 「长得如何?!」 「……」 财神爷都这么问了,桃夭自然得好好答,她上下打量了又打量,若是抛开气质不谈,乐正灵均的相貌只能得尚可二字,算不得俊美,但也强过许多人。 但,财神爷既敢发问,显然是对己身有着非同一般的自信。 「俊!」 「那可不?!」被夸的乐正灵均的下颚抬得更高了,就像是一只求偶的大公鸡,「我们乐正一家的血脉,自然不一般。」 「咳。」臭不要脸。 等等,什么叫我们乐正一家? 桃夭瞬间陷入了震惊:「你该不是说,我家师尊姓乐正?」 乐正灵均面露鄙夷:「不然呢?他一个大活人,自然也是爹生娘养,总不能是石头缝隙里蹦出来地吧?」 「……」难怪他可以直呼大师兄其名,合着乐正灵均算是昆仑的娘家人!「小均儿哥哥是师尊的子侄?」 「咳——」乐正灵均被桃夭问得咳出一口酒,他几乎是跳起来澄清,「我是他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 她委实不知道说什么。 先是觉着,兄弟两的颜值差别这么大,乐正灵均到底是哪里才的自信,觉得他的相貌对得起乐正家的血脉? 但随即,她又想到,也许这兄弟两差得不只是颜值,可能还有智商。 她是她家上仙的徒弟,按照辈分,她该喊乐正灵均一声师伯,结果这位财神爷喜滋滋地接受了「小均儿哥哥」的称呼,全不在乎莫名被降了一个辈分。 这行径,不是有毛病,是什么? 罢了,他若没毛病,又怎么能将一见面,便把关乎乐正家财政大权的玉佩,当做见面礼随手就给了她? 不过,她为啥觉得玉佩变得有些烫手了呢? 想到将来她会嫁给上仙,那乐正家的一切便约等于是她的一切,自己家里的东西,她还怎么随便挥霍? 桃夭扶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徒弟是不是也受不了这一山的寂寥?」 「啊?哦,对,受不了。」她是受不了,但没法子,谁叫她家上仙喜欢自虐,她就算不喜欢,也只能陪着他虐。 乐正灵均笑意略淡:「以前,他可半点不喜欢寂寥。」 「诶?」 「想当初他还不是景之上仙时,也曾爱去人间肆意胡闹。我头一回在人间撞见他,他便坐在茶楼听人唱小曲。」 说着,乐正灵均朝桃夭挤眉弄眼:「小徒弟,你知道我头一回看见他偷读话本,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吗? 明明于人前,永远端着一张清冷的脸,却背着人偷读痴男怨女,其间的落差,实在不能和外人道也。」 外人或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 毕竟伊人已逝,景醉里的话本,还都在呢。 想到这里,桃夭狠狠灌了一口桃花酒。 乐正灵均若有所思,贱嗖嗖地问:「所以小徒弟的桃花酒藏满酸涩,是因为小徒弟知道兮辰因为某个人,喜欢读话本?」 喵的,就算是人间财神爷,她也想狠狠抽他一顿。 偏偏乐正灵均知她不开心,还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听他幽幽叹息:「不知不觉,写话本的北冥君,居然走了有一千年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桃夭一定给这货来一刀。 乐正灵均却还痴痴地笑起来,他眨眨眼,戏谑地问:「小徒弟,你说北冥君真得死了吗?」 「哈?」 心,瞬间荡到谷底,桃夭的脸,也一并沉了下来。 她不由地琢磨,如果她对乐正灵均举刀,她家闭关的上仙,会不会立刻出关,来救他的亲哥哥? 「啊哈哈……」乐正灵均骤然捧腹大笑,「小徒弟,你真有意思。」 「……」这是把她当猫逗呢! 「安啦,安啦~」乐正灵均摆摆手,「北冥君死了,而且是死得透透的,完全不妨碍你算计我家弟弟。」 桃夭再不想说话,她干脆埋首,抱着麻辣烫狂吃,否则,她便不是杀了乐正灵均,也至少把他打到爹妈都认不得。 不知不觉,一壶桃花酿喝尽了,一桌子的麻辣烫也吃完了。微醺的乐正灵均抬起一双被薄雾缭绕的眼眸,略带遗憾道:「可惜兮辰不在。」 吃饱喝足的桃夭,打算报仇了。 「小均儿哥哥,你莫不是扶弟魔吧?」 「哈?」 桃夭却自顾自地点点头,且伸手拍了拍乐正灵均的肩膀,露出一副我全明白的表情:「自来哥哥暗恋弟弟的事,不是没有,我不是俗世庸人,不会歧视你的。」 「……」 叫他戏弄她,她是那么好戏弄地吗? 乐正灵均摇摇头,终是服输道:「你这小徒弟,委实不肯吃亏。不过,我念叨他,却不是因为私慕他。」 「不然呢?」 乐正灵均自袖中抽出一本曲谱,递给桃夭:「近来偶尔灵感,谱了一首曲,本想今次重逢,弹于他鉴赏,却不知他在闭关。」 桃夭随手翻了翻,奈何曲谱认得她,她认不得曲谱:「好听?」 「算是得意之作。」 桃夭不置可否。 吹牛的人,她见得太多,譬如当初写网文时,她也觉得自己笔下的作品是旷古杰作,实则一文不值。 乐正灵均突然兴致勃勃道:「小徒弟,兮辰不在,我弹给你听,可好?」 「我是无所谓,你别嫌弃是对牛弹琴,便成。」 乐正灵均笑:「我不会酿酒,却知小徒弟的酒里盈满悲伤,想来小徒弟不懂音律,却也能听懂我藏在琴谱里的爱恨。」 爱恨?他当自己是青衣名伶吗? 不过也无所谓,有人愿意给她解乏,她何必拒人千里? 「请。」 乐正灵均听不到桃夭当他是酒楼卖唱的腹诽,他神情端方地变出一把古琴,而后将琴至于双膝,一抬手便飘飘袅袅地弹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二章 酸酒涩语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要脸的师兄们 乐正灵均的手生得极美,弹琴的时候,他的手更是几乎美到了极致。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他能说出那番臭屁的自我欣赏之词,盖因他弹琴时,是真得美到了叫人忽略容颜的地步。 桃夭撑着脑袋,将自己沉浸在琴音。 说起来,上仙也是会弹琴的,然,自桃夭认识上仙以来,统共只在不周山下听过一回。 那时,她的目光全在上仙的美人脸,哪管他谈得是琴还是筝? 见乐正灵均弹琴如此之美,她寻思,待上仙出关,无论如何要缠着他,叫他为她弹奏一曲。 或者,她可以学一学笛子,正好乐正灵均送给她一根竹笛,等她学成,便可以和上仙共谱一曲琴瑟和鸣,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想得太投入,她全忘了乐正灵均在弹琴,再一抬头,却见他眼中含泪,右眼角处,一颗清泪缓缓滑落。 这么悲伤吗? 不,与其说他的曲子里藏着悲伤,不如说是盛满无法承受的苍凉,就像是这座千年冰封的雪山,又像是那一座被一劈两断的不周山。 一曲弹罢,乐正灵均含笑轻问:「小徒弟,我的曲如何?」 不如何。 他的琴曲,一如她的桃花酿,或者说,还不如她的桃花酿。毕竟,她的桃花酿里只有酸涩,却不像他的琴曲,窒息到让人绝望。 「想知道?」 乐正灵均点点头。 桃夭将麻辣烫的残羹冷炙往乐正灵均面前推了推:「来,先吃一口。」 「……」 见他不动,她便说:「你不吃,我不说。」 「……」和桃夭两两相瞪的乐正灵均,瞪得眼角通红,才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痛苦地瞅着猩红的麻辣烫,拿筷子捞上一口,塞进嘴里,「咳咳——」 泪水瞬间从他眼底决堤。 桃夭勾着唇角,笑眯眯地问:「什么味道?」 「……辣。」 桃夭抬手,为其鼓掌:「恭喜你,味觉还在。」 乐正灵均无奈抹泪:「小徒弟,你还真是——罢了,刚才我不该逗弄你,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呵。」桃夭冷笑,「小均儿,莫要小瞧我,否则,我可真要生气了。」 「哈?」 桃夭叹,为乐正灵均对她的轻视。 过去,她一直以为,时间会淬炼生命,不管多么愚蠢的人,若是给予他足够的时间,他终有变作明智的一天。 然,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可能人生这条路,多数人走着走着,不是走出一条坦途,而是各自不由自主地走入了他们的死胡同。 显然,年纪越大的修者,越容易这般。 譬如乐正灵均,又譬如她家上仙。 「小均儿,世间诸事,该想得复杂的时候,你们却活得直白,该简单直白的时候,你们又爱搞成复杂,委实莫名其妙。」 「……」 见乐正灵均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蠢模样,桃夭一边叹息,一边同情地轻拍对方肩膀:「小均儿,听姐一句劝,这天下从没有过不去的痛苦,若有,吃一口麻辣烫。」 「……若吃了也不管用呢?」 「那就吃两口。」 「……」 可叹她的见解太高深,以至于不能叫一个蠢人顷刻间想明白。 桃夭想了想,决定学岑夫子摇头晃脑,深入浅出,毕竟财神爷的身心健康,关乎她的未来幸福:「小均儿,人间很美,美在五味杂陈。天道即轮回,万事有始亦有终。 能登临山之最高处,固然雄心万丈,不枉此生,然,最值得纪念的,却是日复一日的艰难攀登。 我虽跟着师尊修道,但我委实看不懂你们的道。 在我看来,世间最美不过是早上的一杯清茶,中午的一碗热饭,晚上的一口浓汤,为求道之极限而舍下人间静美和喧哗,多少有些本末倒置。 若成为神仙,不过是化作一幅无爱无恨的完美画卷,那我情愿永不为神。」 乐正灵均看着桃夭,久久不能语。 想来是在为她两米八的挺拔身形,震惊着。桃夭为自己哀叹一声,生而为深沉者,有时候就是寂寞。 「小徒弟?」 「嗯?」 乐正灵均十分严肃地说:「你想多了。」 「哈?」 她想多了? 还不待她再和乐正灵均仔细掰扯,便见桃林深处,大师兄和二师兄双双疾步而来:「小师妹——」 桃夭回身,大师兄脸上居然带着三分真笑,桃夭后背上的汗毛瞬间根根直立,动物的本能告诉她,师兄们此来绝无好事。 未免倒霉,她须立刻逃! 桃夭迅速拔下插在发间的短剑马良:「良哥,带我飞——」 然,良哥无动于衷。 又耍大牌?! 低头一看,被她拿在手里的哪里是什么马良,却是一根捅酒封的筷子。她居然就忘了,昨日沐浴更衣时,她随手把马良扔进洗澡桶,倒进了冰天雪地。 一转眼,大师兄和二师兄到了她眼前:「乐正道友有礼。」 乐正灵均笑而起身:「你们是来寻我的?」 二师兄笑着点点头:「关于营救李家主的事,许长老他们似乎谈得差不多,正要寻乐正道友商量。」 乐正灵均急忙躬身告辞:「有劳。」 说罢,乐正灵均就走了。 看着乐正灵均越走越远的背影,桃夭似笑非笑地问两位师兄:「两位师兄怎么不去送送小均儿哥哥?」 二师兄答:「不必送。」 「……」 雪山上,桃树下,桃夭和二位师兄彼此对视,气氛尴尬时,二师兄暗扯大师兄衣袖,于是,大师兄憋出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小师妹颇有本事。」 「……虽然我是挺有本事,可大师兄何出此言?」 大师兄略带酸涩道:「人间六大修仙世家,看似最难相处的是林家,实则是自成一派的乐正家,不成想,才见面,小师妹便和乐正道友把酒言欢了。」 这话是几个意思? 难道乐正灵均对大师兄不客气? 可先前在荼蘼殿,乐正灵均还不吝对她大加赞美大师兄。还是说,只赞美全不能叫大师兄满足? 桃夭顿时变了神色,她家大师兄该不是对乐正灵均另有想法吧?所以才见不得她和乐正灵均亲密对饮? 她思绪狂奔时,二师兄已经掩饰不住满脸的无奈。 桃夭顿悟了,她勾起兰花指,得意到近乎欠抽地对大师兄嘚瑟:「没办法,我不似旁人,天生就人见人爱!」 本以为这句话能气得大师兄跳脚,却不想大师兄板着一张国字脸,甚为赞同地说:「小师妹说得极是。」 「……」 桃夭惊恐倒退,这货是被夺舍了吗? 她家大师兄自来看不上她,逮着机会便要骂她,没有机会创造机会骂她,想要他夸她,不可能! 「大师兄,你脑子进水了?」 本是面带三分笑的大师兄立刻冷下脸,手上的骨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听得二师兄急忙上前半步,拦在他身前。 「小师妹~」 「干嘛?」 二师兄挂起惯常的狐狸笑:「我听陆离说起,你和大妖梵音关系不错?」 「怎么可能?!」桃夭立刻义正言辞地否定了。 开玩笑,她可是昆仑弟子,景之上仙座下,怎么能和妖族的大妖关系不错? 「二师兄,这是赤果果的污蔑。」 大师兄气得拂开二师兄:「老二,你作甚和她客气?!她这张嘴有多能颠三倒四,你能不知道?」 话虽如此,但桃夭绝不认账。 「大师兄,稍安勿躁。」二师兄强行将大师兄拉到一旁,嘀咕了几句,哄得大师兄勉强答应不说话后,他才又回到桃夭身前。 「小师妹,陆离说,大妖梵音与旁人说话,自称本座,唯独对你说话,用得是贫僧,可见你之于梵音,不一般。」 「……」该死的陆离,委实多话! 见桃夭面冷,二师兄露出亲善的笑意:「小师妹,桃家的旧事已经过去了,当初我们不曾追求,现在便不会追究。」 是吗? 这刑狱官审问犯人时,最爱用的招数,就和二师兄说得一模一样,什么过去的都不会计较,待那犯人承认了,便飞快翻脸不认人。 桃夭难掩戒备,越发地谨慎起来。 二师兄只能再笑:「大妖梵音被桃家囚在禁地,而小师妹又时常出入禁地,于大妖梵音有些交往,也是寻常,算不得错。 后来桃家要杀小师妹和陆离,你们因此救下大妖梵音,梵音对你和陆离有所感激,也是妖之常情。」 「真的?」 二师兄重重点头,举起右手,指天言道:「自然是真。」 既是真,她便没什么好害怕,于是,桃夭高昂着脑袋,痛快地承认:「不错,我和梵音那厮一见如故!」 大师兄立刻怒目:「和一只妖一见如故,也值得你说得这般大声?」 「……」不是说好了过去已经过去了吗? 二师兄见桃夭又想退,板着脸回身去瞪大师兄,被瞪的大师兄脑袋一缩,撇开了脸:「小师妹说得是,以小师妹这张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脸,自然能叫梵音一见如故。」 不对劲。 二师兄说话是好听,但还不至于好听到近乎一只舔狗。 更何况大师兄明显是一脸不高兴,却还强忍着怒气由着二师兄说尽好话,如此明晃晃的算计,她怎么可能会看不出? 她想退,但她还没动,大师兄已瞬间到了她身后,堵住退路。 喵的,两个老混蛋! 「二师兄,你有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大师兄和我就是觉得,以小师妹和大妖梵音的交情,去了幽都,定能立刻哄得梵音放了李家主。」 「哈?」 桃夭震惊,更震惊地是,二师兄居然无视她的意愿,自顾自地说:「告诉小师妹一个好消息,昆仑已和人修达成共意,将差几人去幽都和梵音和谈。经过商议,我们一致认为小师妹为代表昆仑立场的最佳人选。」 「……」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要脸的师兄们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将降大任 她是最佳人选? 开什么玩笑! 桃夭默默后退两步:「二师兄,昆仑能和人间修者达成共意,当真可喜可贺。」 二师兄微微一笑:「小师妹说得好,正是可喜可贺。若人间真能和妖族和解,说不得是三界之福。」 或许是,但关她屁事?! 二师兄仿佛听见了桃夭的心声,笑眯眯地解释:「虽和解是三界之福,可不论是昆仑修者,还是人间修者,皆对妖成见甚深。 此番去幽都,只怕双方谈到一半起了冲突,若真如此,人间和妖族不仅不能和解,少不得还要累及李家主的性命。」 姓李的万一死了,那也是咎由自取,谁叫他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去妖族找存在感,却反被拿捏了。 但这话,桃夭不好说,她只能干笑:「二师兄,我才想起来,今天的功课还没做,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桃夭急转身,然,立在她身后的大师兄衣袖一挥,叫她走不得。. 「……」 二师兄改了口吻,难掩可怜地说:「小师妹,将才荼蘼殿里的一番争吵,你听得齐全,若此番昆仑不能救下李家主,昆仑的千年好名声怕是要丢,你身为昆仑弟子,舍得看昆仑没了好名声吗?」 「呵。」桃夭嗤笑,「二师兄,昆仑的好名声,早已名存实亡,还请两位师兄,面对现实,接受现实。」 啪——一颗桃树应声而断,将将砸在她身前半寸。飞雪震到她脸上,冻得她浑身一机灵。 生气的大师兄目色沉沉:「小师妹,人间和妖族的这一场纷争,若不能说和,那便会彻底激化。 如果人妖两族打起来,必定难逃两败俱伤的结局,到时候,安于九幽的魔鬼两族也必定会侵入人间,到时人间岂非生灵涂炭?」 是有可能。 但,天若塌下来,总有个子高的:「桃夭,以你现如今的修为,自保当无虞,然,世事难料,对有些事,为师希望你永远能谨言慎行,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将自己推入险境。」 她家的温柔上仙啊…… 「为师有预感,不日便能和你再相见。」 她家上仙要出关了?! 欢心雀跃的桃夭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将人间和幽都的这桩纷争完美解决,她得叫她家上仙知道,现在的她,有多能干! 认同,也是一种爱嘛~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将降大任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家墙角 大师兄和二师兄心满意足地下了销恨山,下去前,还格外善解人意地留给她一些些收拾行囊的时间。 大师兄甚至说,不着急,她可慢慢来。 她哪里需要慢慢来? 有收纳符在手,她想装什么装什么。 随便收了几件衣裳,她便爬进雪里寻马良,翻了许久,才从雪渣子里挖出良哥。她和马良在雪地里打了三五个滚,才将怒气难消的马良插进发间。 之后,桃夭去了上仙住处,默默立了许久。 当太阳开始沉没,桃夭才依依不舍地和上仙告别。千言无语堵在心里,最终化作五个字:「师尊,我走了。」 将下销恨山时,山中突然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叮咛:「桃夭,此去一路小心。」 「诶?」桃夭急忙回头,「师尊,是你吗?」 没有回答。 她等了很久,终是没有等到第二句,才失望地转身。 刚下销恨山,她便听到一阵争吵声。 争吵声的一方主角,似乎是她家的陆师弟,她瞧了瞧晦暗的天色,决定忽略大师兄说得天黑之前一定要出发的嘱咐,然后以一道隐身咒藏住身形,光明正道地走到争执双方的身侧坐下。 所谓的争吵声,更多的是陆离的个人sho,因为事件的另一方,陆家的现任家主,陆慈恩,根本是一言不敢发。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离在训孙子。 陆离寒着一张脸,难掩愤怒地问陆慈恩:「你要走?」 「嗯。」 这个回答,似乎对陆离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大家去幽都,是为救为陆家讨公道的李家,你身为陆家家主,竟然不准备去幽都,你怎么好意思的?」 「嗯。」 「……」陆离气得眉毛直抖。 别说陆离要气,桃夭也觉得分外不解,正如陆离所言,被困在幽都的李家主,名义上到底是因为陆家才遭得难,便他心里觉得不以为然,脸上也不能露出半点。 但陆慈恩似乎并不在乎:「离儿,家里还有好些个病人,我得回去。」 离儿? 陆慈恩不是陆离的孙子。 「闭嘴,别这么叫我!」陆离暴躁,「陆慈恩,我问你,你若根本不想为陆家死去的师弟们讨回公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上昆仑?」 「……」 陆慈恩的沉默,几乎逼疯了陆离:「我让你说话——」 「……」然,陆慈恩没有说话。 其实嘛,这话根本不用问,许陆慈恩并不想来,但旁人不许他不来,他便只能来了。可叹陆离已经被愤怒烧掉了理智,根本不可能自我思考。 眼眸通红的陆离,搞不好下一刻便要对自家长辈拔刀了。 可叹陆慈恩根本不知陆离的愤怒,他抬眸回答:「我不想来的。」 「哈?」 桃夭扶额,为陆慈恩的白痴回答。人家是在冰尖上跳舞,他是在火山口蹦迪,这不是挑战陆离的忍耐限度吗? 「铿——」陆离果然拔出了剑,「陆慈恩,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陆家的家主」 说着,陆离缓缓竖起长剑,剑指陆慈恩:「身为修仙世家的家主,这些年,你根本不关心陆家弟子的修行,一心只要他们悬壶济世。 以至于现如今的天下人,提起陆家,只知道陆家人医术高超,却不知道陆家也是修仙大家之一。 陆慈恩,你要慈悲为怀,做那心里只有天下人的活菩萨,你只管去做,可你不该搭上整个陆家一起!」 自桃夭认识陆离起便知道,陆离是昆仑山的异类,一山的弟子九成九在混吃等死,但陆离没有。 对修仙飞升,他是认真的。 被剑指的陆慈恩,沉默了许久,挣扎了半天,只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去泥马的对不起!」陆离痛骂,「当初我还在陆家,你便只会说这三个字,如今我上了昆仑几百年,你却还只会说这三个字!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但陆家那些无故被妖族杀死的一百多弟子很需要! 陆慈恩,你若还记得自己是陆家家主,便怎么都不该说出,陆家弟子被大妖残杀是一桩不需要被计较的事! 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陆家家主,便该跟着所有人去幽都,为枉死的一百多陆家子弟讨回公道!如果你还记得是我的——」 我的什么?陆离没有说完,却先一步哽咽了。 「离儿,不是的,梵音没有想杀陆家弟子,是——」 「闭嘴,闭嘴,闭嘴!」陆离连吼三声,然后,他掩住失望,一边擦了擦被眼泪濡湿的眼角,一边坚定地握紧长剑,「陆慈恩,你不配!」 话音未落,剑气已杀了过来。 然,陆慈恩没有避,且还心甘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桃夭长叹,甩出一道隔绝咒,护住了陆慈恩。 有隔绝咒为阻,陆离的剑气触及不到陆慈恩,见此,陆离神情扭曲地嘶吼:「哪个混蛋,给老子滚出来——」 「呵。」桃夭撤去隐身咒,似笑非笑地对陆离讥讽道,「小陆儿师弟,数十年不见,你的脾性见长啊~」 「桃——桃师姐,怎么是你?!」 桃夭眼睛一瞪:「不是我,你还希望是别人?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不知道的,还当你入魔了。」 「我——」 「我什么我?!」桃夭眼神一横,「不管陆医仙做了什么,他到底是你的父亲,难不成你还想在昆仑境内弑父吗?」 陆慈恩当是陆离的父亲。 当初在桃家,他曾同她提过一嘴,当是她便猜,叫他不屑的某个陆家人,到底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儿子? 却不想,此人会是陆家家主。 被桃夭怒怼的陆离虽一脸尴尬,却梗着脖子回:「都是桃师姐教得好!」 「哈?」这厮是真得怒了,否则何至于成了一条见人就吠的狂犬?! 「桃师姐,你让开!」 「我若不让,你还准备连我一起杀吗?」 这话逼得陆离又红了眼睛:「桃师姐,难道连你也觉得他是对的吗?」 「陆医仙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陆家统共被杀的弟子,没有超过十个。」 陆离冷笑,驳:「桃师姐这话莫不是在说,陆家的人,死少了?」 喵的,好想抽他! 桃夭笑着咬住后槽牙,问一脸敦厚相的陆慈恩:「陆医仙,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忍住想要杀蠢儿子的冲动的?」 陆慈恩哭笑不得:「桃师妹,陆离是个好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桃夭面露同情,可怜地拍了拍为护儿子不惜撒谎的陆慈恩:「他是个好孩子,但不代表,他不是个蠢孩子。」 「……」 见桃夭和陆慈恩说话,被忽视的他又暴跳:「桃——」 桃夭反手便扔出一道定身咒,叫他再也吠不起来,她径直走到陆离身边,点着陆离那颗不小的脑袋,一阵猛戳:「喊什么喊?!」 「……」 「我是说陆家的人死少了吗?我是说,你连陆家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便着急上火的想要弑父,你简直蠢透了!」 「……」 被定住的陆离动弹不得,脑门被桃夭戳地发红,陆慈恩舍不得,便走上来朝桃夭行礼:「桃师妹,陆离没有错,全是我——」 「对,他错不大,你错很大!」 「……」陆慈恩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呵。」桃夭勾起一个冷笑,「陆医仙,你该不是觉得我拦着陆离弑父,是因为觉得他不对,你全对吧?」 「呃……不敢。」 「陆医仙,你家儿子不是三岁稚儿,他也是个老东西了,你有什么话,不能和他敞开了说明白?」 「……」陆慈恩语塞,脑袋一垂,「是我不对。」 得,难怪陆离想杀老爹,摊上这么一个人话不会说,遇事只喜欢「对不起」的,的确容易血压飙升。 未免陆家就此家门不幸,桃夭觉得,陆慈恩不去幽都,也挺好。 「陆医仙,你的心里是个什么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你之所以不肯说,便是因为这番心思,天下少有人能明白。」 陆慈恩缓缓抬眸,目光沉沉。 「陆离说,你不配为陆家家主,但我以为,他说错了,身为家主,陆医仙做得当之无愧,甚至做得太好了。」 陆慈恩略有动容,不敢置信地反问:「真……的吗?」 想来,没几个人觉得陆慈恩做得好,不仅是修界同门,还是陆家子弟。 「是。」桃夭决然点头,「身为个人,可以有诸多的自我认知和任性妄为,但身为一家之主,尤其像是陆家这样的修仙世家,由不得陆医仙有半丝糊涂。」 陆慈恩笑,笑得却似哭:「谢谢……」 桃夭却没有笑:「但身为一个父亲,你很失职,你甚至没有和儿子好好沟通,便已先一步认定,他不会理解你。」 陆慈恩顿,目光落在陆离身上,而后他说:「他不会理解。」 「……」 呃……必须说,陆慈恩不愧是亲生的父亲,足够了解自己的蠢儿子。 想当初去桃家,她花了多少心思,才稍稍改了陆离的认知?然,回来的路上,只因为昆仑名声有损,他便又怨上了她。 陆慈恩轻叹:「离儿若能理解,当初便不会离开陆家,独上昆仑,更不会在这么多年里,勤修苦练,试图向我证明,道之一途,唯有得道飞升。」 说着,陆慈恩略顿,神情苦涩:「不仅离儿不懂,陆家许多弟子也不懂,对他们来说,修仙的目的,终是为了成仙。」 「修仙不该是为了成仙吗?」 陆慈恩摇摇头:「修仙是为了成仙,可什么才是仙?」 听陆离谈起陆慈恩时,她便觉得这是一个值得被尊敬的人,今日与之相见,她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陆慈恩曾经亲眼目睹过神仙的残忍,即便神族,仙族,人族都觉得千年一战是一场正义之战,他也不曾掩耳盗铃,就此承认。 所以,他率领的陆家,并不是如同旁的修仙世家那样,沉迷修行,一心只为提升修为,他率领的陆家,一直在默默地悬壶济世,慈悲苍生。 之于陆慈恩而言,这才是神仙应该做的事。 桃夭后退半步,朝陆慈恩躬身:「陆医仙,天下有你,是天下的福气。」 陆慈恩顿,一滴热泪,缓缓滑落。 「陆医仙,此去幽都,若你不想去,便不去吧。」 「诶?可以吗?」 桃夭笑:「大师兄说了,我是和谈代表,有关于和谈的事宜,我可全权做主。」 大师兄没说过,但不重要,他要敢反对,她就敢不去幽都! 「至于陆师弟,便作为陆家代表,随我同去幽都,关于陆家和妖族的这一出纷争,妖族到底有没有错,让他自己去寻一个答案。」 为您提供大神冥山鱼客的《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家墙角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山去也 等桃夭揪着呆愣愣的陆离赶到荼蘼殿时,一众人早已整装待发,等得很是不耐烦。 她将一落地,林希仙冷着眼睛,阴阳怪气地问大师兄:“丹丘师兄,这就是你们昆仑千挑万选,选出来和谈的不二人选?” 大师兄先是狠狠剜了桃夭一眼,然后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不错。” 林希仙也不废话,直言:“换一个。” 大师兄眉毛一皱,刚要说两句,去叫林希仙抬手,直接打断了:“丹丘师兄,昆仑说要和妖族和谈,我虽不觉得是个好主意,但为了知行哥哥,我可以勉强应下。 可你昆仑再不想管事,也不能欺人太甚,让这么一个既没有修为又不知轻重的小丫头片子代表人间,去和妖族和谈!” 小丫头片子…… 是,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都追不上老妖怪的年纪,可再怎么说她都活了两辈子,且是精华浓缩的两辈子! 然,林希仙全不在乎这话会不会气死桃夭,她只冷着一张脸,对场间的所有人道:“我说错了吗?还是说,你们能接受她成为和谈使?又或者说,等在山下的那些个师弟师妹们能接受?” 众人沉默。 虽众人沉默,但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于大半人来说,她不合适。 静默中,乐正灵均朝四位师兄拱手:“丹丘,我觉得林师妹说得对,小徒弟到底年幼,恐难当如此大任,烦请昆仑重新择一更合宜的人,作为昆仑代表,前往幽都,和妖族和谈。” 说罢,乐正灵均特意朝桃夭眨眨眼,生怕她不能理解他的深意。乐正灵均爱护她,故而觉得以她的资历和修为,委实不宜往昆仑自讨没趣。 乐正灵均说完,许修远便认同地点点头,神色严肃地说:“乐正师兄说得极是,虽桃师妹是景之上仙座下,但到底年纪太小。 此去幽都,福祸难料,万一桃师妹叫妖族伤了一星半点,岂非叫我等以后无颜再见景之上仙?” 对于这些否定声,桃夭默默勾唇,这桩吃力不讨的差事,她本来就不想掺和。 然,二师兄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桃夭身边:“小师妹,要你往幽都,乃是上仙的意思,难道说,你要让上仙失望吗?” ,居然拿上仙堵她! “再说,以小师妹的本事,当不至于拿捏不住一个林仙姑吧?” 她若聪明,便该说自己确实拿捏不住,但——凭什么叫她向一个更年期的老妖婆认输?! “二师兄且看着吧!” 桃夭遂昂首挺胸,她勾起十五度唇角,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而后十分亲善地自袖中抽出一支鲜嫩的桃花,递给林希仙,:“请仙姑笑纳。” 林希仙倒退两步,不屑道:“什么破玩意儿,我不要。” “诶?”桃夭难掩忧伤,“销恨山虽满山是桃花,可只有一株桃花是师尊亲手栽种。” 林希仙的不屑瞬间变作热切,她向前一步,盯着桃花追问:“难道这一支桃花,取自景之上仙亲手栽种的桃花树?” 怎么可能? 桃夭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林仙姑慧眼。” “送我?” 桃夭立刻谄笑:“有道是美人配香花,我实在看不出天下还有哪一个美人,比仙姑更合宜戴着师尊亲手种的桃花枝。” 林希仙抬袖,娇羞地半遮面:“我美?” 美个鸟! 桃夭眨眼,一脸痴迷道:“仙姑仙姿佚貌,妖娆动人,人间虽大,却难以寻出一人,比得上仙姑的冰肌玉骨。” 呕—— 林希仙小心接过桃花枝,难掩喜色地***发间,然后她变出一面镜子,当着一众修者的面,搔首弄姿,左右审视。 说实话,一把年纪的林希仙,委实不适合娇嫩的桃花,然,林希仙不在乎,她(本章未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山去也 约莫是觉得,桃花配她十分地好。 只见她收起镜子,虚伪地对桃夭赞了一句:“桃师妹也不差。” 要拿下一个女人的心,第一步便是夸赞对方。 但只有这样,还不够。 桃夭垂首,一边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边半身前倾:“林仙姑,我其实很佩服您,纵观偌大的修仙界,俱是张狂的男修,却少真本事的女修,唯有林仙姑才是女修的唯一楷模。” 林仙姑勾了勾鬓角,看桃夭的眼神越发地和煦。 “其实能不能去幽都,我不是很在乎,但——”话说到一半,桃夭便假作惊恐地顿住,她偷偷看了大师兄一眼,似乎很怕被大师兄训斥似的,然后,她在林希仙犹疑,大师兄不悦的目光里,低言,“林仙姑,如果可以,我想请您拨冗赐教一招半式。” “现在?” 桃夭手一紧,难掩惧怕地泫然欲泣:“不行吗?” 林希仙目光又一次扫过大师兄,然后又在许修远不着痕迹地示意下,点头回答:“行!” 说罢,林希仙犹如拎小鸡一般,把桃夭拎到另一头:“桃师妹出招吧,且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修为?” 她又不是真来请教的…… 桃夭袖子一抬,再放下时已是泪流满面,索性多年不演戏,功力却不减。 “林仙姑,我其实没有多少修为,当初会被上仙收为弟子,也是因为大师兄非要将我赶下山,上仙不忍,才会收我入门。自打上仙闭关后,我便被大师兄一直关在销恨山,直到今日,才得了自由。” 林希仙惊:“怎么会……” “呜……”桃夭拢袖,神色越发地凄楚,“林仙姑有所不知,我是山中修为最末的弟子,却莫名得了师尊的一份怜悯,做了他唯一的弟子。 此等殊荣,哪里能叫人不眼红?这些年,我在昆仑便没过过多少好日子,尤其是最敬重师尊的大师兄,更是处处看我不顺眼。 不仅他自己时常寻我不痛快,还撺掇别的师弟师妹给我使绊子,待师尊闭了关,他们更是在销恨山外设下结界,叫我再也下不得山。” 听罢,林希仙自言自语道:“难怪销恨山外多了一道奇怪的结界……” 桃夭暗暗勾唇,知道自己的谎话,有了最确凿的证据。其实,也不能算是谎话,她可不是叫四位师兄关了五十年吗? 桃夭再言:“此番仙姑和几位师兄为李家事上昆仑,昆仑说是要管,可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修为极差的我头上? 还不是因为师兄们都知道,去了幽都指不定要遭受多少折辱,他们这帮子清高的人,怎么肯受这份罪?” 林希仙冷笑:“昆仑师兄们身份不同,自是不愿意被妖族折辱。” 桃夭苦叹:“我倒是不怕被妖族折辱,想来妖族也不屑折辱我这么一个没本事的,但我委实怕此去小命不保。” 说着,桃夭略略抬头,祈求道:“林仙姑,此去幽都,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诶?”林希仙看似惊讶,实则眼里并无半点讶异,可见桃夭的话,正中她下怀。 “不瞒林仙姑,我并不想离开昆仑,但大师兄是昆仑执掌,师尊闭关前,让我诸事都听大师兄的。他要我下山去,我不能不去,可我去了,却未必有命回来。” 林希仙瞟了瞟殿前的四位师兄:“桃师妹,你当真愿意事事都听我的?” “嗯。” “行!”林希仙爽快点头:“正如桃师妹所言,女修多有艰难,本该互相帮衬。既桃师妹信得过我,我便答应桃师妹,此去幽都,定会想法子护着桃师妹,既不会叫人修欺负了你,也不会让妖族动你分毫!” 桃夭感激涕淋,躬身致谢:“林仙姑,您不仅人美,心更美,待师尊出关,我一定要好好和师尊说一说林仙姑的好。”(本章未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山去也 林仙姑面色微红:“这些小事,便不必告诉景之上仙了。” “那怎么能行?”桃夭坚决地摇摇头,“林仙姑这么好,我一定得叫上仙知道!” “呵呵……”林希仙拢袖娇笑。 两人遂回到荼蘼殿前。 “丹丘师兄,”林希仙对大师兄淡言,“虽你选了桃师妹做昆仑代表很是不妥,但所幸桃师妹为人谦和,知书达理,想来不至于成为负累。” “哈?”大师兄看看林希仙,又看看笑眯眯的桃夭,一时无语。 “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大师兄不能回神,二师兄便立刻出列:“不管什么话,林仙姑但说无妨。” “为李家来昆仑的弟子,没有一万,也有九千,若叫他们知道,昆仑只派了一个小弟子前往幽都,怕是心有微词。” 二师兄笑笑:“林仙姑说得是,昆仑再怎么不会办事,也不至于将这般重担全交给年幼的小师妹一人。” 说着,二师兄指了指四师兄:“我家师弟子渺,将随列位同去幽都。” 四师兄出列,和诸人见礼。 见此,林希仙不再说话。 林希仙不说话了,许修远却说话了:“敢问丹丘师兄,观南师兄,芝兰师兄,此番既是去和谈的,等在山下欲杀去幽都救知行师兄的各家弟子们,该如何处置?” 林希仙理所当然地答:“自然是一起去,也好震慑震慑妖族!” “……”众人无语。 难怪一众人皆要无语,这林希仙到底是怎么一直坐着林家家主却没叫人赶下来的?若他们真带着一万人修奔去幽都,妖族会怎么想? 相信他们是来和谈的? 只怕他们还没走到幽都,妖族便已集结出一支军队,等着和人族厮杀一场,而那被挂在树上的李家主,约莫会先成为妖族对人间的震慑。 林希仙杏眼一瞪,又要发脾气:“你们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说得不对?” 二师兄暗叹,随即勾唇浅笑:“林仙姑,此番是去和谈,为表和谈诚意,我以为不宜带太多人前往幽都。” 二师兄的话立刻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赞同。 “哼。”林希仙撇开脸,有些不高兴。 二师兄又对许修远言:“许长老,不如这样,你们挑些人先前往幽都和谈,剩下的,等过几日,昆仑再带着他们往幽都去。 待到了幽都附近,我们便暂且蛰伏,若和谈不顺利,或者妖族起了杀心,许长老便立刻示警,我们便带人即刻前往幽都接应。” 许修远点点头:“观南师兄想得周道,那便如此行事。” 夜半,一行上百人,才飞速赶往幽都。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山去也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父与子的爱恨 漫天星空下,一行人急往幽都行,飞在前面的乐正灵均悄悄落到桃夭身侧。 桃夭侧身一看,乐正灵均的眉间,川字纹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小均儿哥哥,你作甚?” 乐正灵均目光沉沉:“幽都不是好地方。” “还行吧。” “……”桃夭的无所谓,叫乐正灵均有些着急,“小徒弟,我没开玩笑,那地方当真不是什么好去处。” 桃夭笑,伸手勾住乐正灵均的肩膀。 不愧是她家上仙的哥哥,懂得爱屋及乌,生怕没本事的她,真去了幽都能叫大妖们生吞活剥了。.br> “老哥哥,我去过幽都。” “诶?!” 啧啧,便是再年纪大的人,也有没见过世面的蠢模样。 她同情地拍了拍乐正灵均的后背:“小均儿哥哥,你不必害怕,待去了幽都,若有敢对你不敬的大妖,我替你抽它!” “……” 乐正灵均已然是彻底呆滞了。 桃夭摇摇头,快走两步,却撞上寻她的四师兄,他刚到桃夭身侧,便瞪着她脚下的一朵云,面色负责道:“小师妹,你这朵云委实——” “好。”桃夭愉悦地点点头,接住四师兄的话说,“我就知道,四师兄会觉得好。” “……”四师兄嘴角一抽。 救李知行,用林希仙的话来说,那是刻不容缓,十万火急,故而往幽独去的路上,绝不能慢慢悠悠。 修家行路,最快无非是御剑或腾云。 桃夭在销恨山五十载,除却符道外什么都没学会。她脚下的那朵云,实则是她家良哥,云的形体不过是为了遮掩她只会借助法器飞行的尴尬。 四师兄踌躇不退,又憋了片刻:“小师妹,这般有意思的云,你是从哪里招来的?” 这算是明知故问吗? 她会不会腾云,四师兄能不知道? 桃夭略显不快道:“四师兄,你的剑如此拉风,何必眼红我的一片云?” 四师兄摇摇头:“小师妹,我的剑固然不差,可比之你这朵金元宝色,金元宝状的富贵祥云,实在不及。” “……”桃夭一顿,问,“四师兄,你是在夸我吧?” 想来是在夸她,毕竟四师兄是直男属性,当不至于会阴阳怪气。 四师兄长叹一口气,难掩怒其不争的失望问:“小师妹,你总不是还没学会腾云吧?” 没学会怎么了? 她不也飞着吗? 四师兄全然不察桃夭的不爽,他又说:“便小师妹打算拿一朵云遮掩自己的蠢笨,难道不该选一朵白色的普通云?” “呵,四师兄,你这人忒没艺术细胞,无趣,无趣啊……”说罢,桃夭飞快往后退,一直退到了队伍的最末,和沉默不言的陆离并行。 富贵祥云怎么了?只要够拉风,其他很重要吗? 与她并行的陆离眼皮不抬,眉眼不挑,只当桃夭不存在。 出发前,陆慈恩特意和一众往幽都去的人告罪,说家中事务繁忙,许多事还等着他回去做决断,实在不能和他们同去幽都。 本以为不少人会闹,却不想人修们都挺善解人意,直说陆家刚被妖族袭击过,定然是一团混乱,陆慈恩身为家主,确走不开。 于是,陆离就名正言顺地代替陆慈恩,和他们同往幽都。 “嗨,陆师弟,久不见面,你最近可好啊?” 陆离懒懒抬手:“不久之前,我才和师姐见过,好不好,师姐当看得清楚。” “……” 如此干巴巴的回答,可见这厮是气狠了。 他和陆家事,桃夭不清楚,然,既叫她撞上了,难不成真叫她眼看着陆离弑父吗?若陆慈恩该死也就罢了,然,陆慈恩是个难得的好人 。 罢了,哄哄吧。 桃夭叹:“陆师弟,经年不见,我以为大师兄老得已经够快,你却比大师兄还捉急。” “不如师姐,一如往昔。” “……”桃夭被气得咬牙时,倒是叫她想起初见陆离时的模样,想到这里,桃夭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 听见桃夭大笑的陆离,狠狠剜了她一眼。 “……”戾气也忒重,难道不怕一不小心就入了魔?“陆师弟,我知道你因为家里事,一肚子的气。” 陆离假装笑笑,用十二万分客气的语调说:“不劳师姐费心。” 手好痒! “陆师弟,我初上昆仑,你虽说话难听,但对人真诚,数十年不见,你是嘴上好听,却虚伪地无趣。” 陆离脚下一顿,一双怒眼撞上桃夭的眼:“桃师姐想听真话?” “自然。” 他要做什么,桃夭大概心里有数。若她是过去的她,许会露出害怕,但现在的她,已不是过去的她。 桃夭的昂扬之语,激得陆离变了脸。 “桃师姐就不怕这这真话叫人听见,师姐会被昆仑和人间痛骂,甚至追杀吗?” “不怕。”桃夭从容一笑,背在身后的手,却默默祭出一道隔绝咒,“陆师弟若说了,我自是难逃被人间咒骂的结局, 但于妖族,我说不得就是盖世英雄,此后的一千年,一万年,幽都境内将建满我的长生祠,且座座祠内香火皆鼎盛!” “你——”陆离勃然大怒,强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卡着嗓门冷问,“桃师姐,你是不是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 “聪明如我,又怎么能错?” 本是怒不可遏的陆离,却生生被桃夭气笑了:“桃师姐,当初在即墨,我之所以帮着桃师姐,一则是因为桃家行事过分荒唐,为提升功法,不惜拿妖兽为祭,本是大错特错。 二是因为我当桃家要和师姐不死不休,故而才会一时糊涂,为救师姐不顾桃家。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当初默许、甚至帮着师姐共灭桃家,究竟是对,还是错?” 桃夭笑笑,不甚在意地反问:“陆师弟有答案了?” “是,我有了。”陆离眉目骤冷,“我本来想不明白,但现在,我很明白。若说桃家罪有应得,陆家却是为何遭袭? 这些年,陆家不敢说救人千千万,但救下的人也绝不在少数。为悬壶济世,家中长辈不惜放下修行,专心救人,故而六大修仙世家,陆家排在最末。 当初桃师姐曾为妖族叫屈,仿佛一千年前妖族被屠是一桩天大的冤枉,可如果妖族真如桃师姐所言,是懂情谊知好坏的,妖族为何要偷袭陆家? 你可知道,这一千年来,陆家人从未杀过一只妖,从未!” 对此,桃夭并不怀疑。 陆慈恩对妖族心怀愧疚,只怕陆家不仅没有杀过妖,说不得还私下帮过妖。也正因为这样,得知妖族偷袭陆家的陆离,才会出离愤怒。 “桃师姐,我很后悔,后悔当初要帮着你害桃家,后悔默认上仙糊涂,枉纵大妖梵音归幽都,若非这样,昆仑之名不会因此而跌入谷底,妖族也不能借势兴起,陆家更不会被妖族偷袭,一百余陆家弟子亦不会无故惨死!” 说罢,陆离浑身颤抖。 行在前面的人修,已有不少人频频转头,虽说她对自己的隔绝符很自信,但若叫陆离彻底失控,只怕她还到幽都,便先给姓李的陪葬了。 桃夭急顿步,于云端向陆离拱手作揖:“陆师弟,我错了。” 怒极的陆离错愕。 唉……她是一个坏人,对陆离,可能尤其地坏。 譬如现在,她根本不觉得五十年前她做错了,可为了平息陆离的怒火,免得叫好事之人看出端倪,她非常诚恳地向陆离承认自 己错了。 果真对人来说,永远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的诸多品德里,无耻始终是排在第一的那个。 未免陆离觉得她不够真诚,她开始抹泪:“陆师弟,其实大师兄已经狠狠训斥过我,我也知道自己错了,此番去幽都,便是想以救命之恩为要挟,逼得梵音放了李家主。” “真的?” 陆离的怀疑,令桃夭无比悲伤:“陆师弟,难道你要我磕头谢罪,才肯相信我痛改前非的决心?” 目瞪口呆的陆离,被桃夭的无耻行径,憋出一句话:“你和他不是这么说的!” 他? 陆慈恩吗? 她和陆慈恩说什么了?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眼看陆离是半点也不肯信,桃夭决定使出杀手锏,真对陆离下跪,且看她的双膝将要叩进黄金云,陆离才急急忙忙冲上来托住她:“桃师姐,你作甚?!” “给陆师弟赔礼道歉。” “……”陆离憋红着一张脸,瞪着桃夭,几次三番后,终于诺诺道,“桃师姐,你别这样,当初的事……不只是师姐一人的错。” 真不愧是她的好师弟,正如她的无耻永远不变,陆离的心软也是一如既往。 桃夭羞愧摇头:“陆师弟,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不配。” “……”陆离怔然,终于摇摇头,苦涩道,“是桃师姐大度,明知我在……迁怒师姐,却丝毫不怪罪,还和我赔礼道歉。” 说罢,陆离默默后退,再不愿意多言。 见他如此,桃夭又想仰声长叹。 其实,陆离不是不想敬爱父亲,他的愤怒,正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敬爱的父亲,不是一个值得他去敬爱的人。 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师弟,哪里舍得见他彻底钻进牛角尖? 罢了,她便委屈自己做一回知心小姐姐。 “陆师弟,你若愿意,不妨试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不用!” 切,狗咬吕洞宾,不是好妖心。 便让这蠢货钻进牛角尖,堵死自己算了! 桃夭准备飞走,衣衫一角却被陆离勾住:“他……他的修仙天分在陆家,便不是排第一,也能排第二。 可他志不在修道,一心只钻研医术。 幼年时,他总对我说,修仙只能渡己身,叫修者超脱生老病死,却渡不了凡人。可学医却能救他人,能让千千万万的寻常人多活一年,一月,一天。 他说,这才是真正的道。” 这样了不得话,不管听多少遍,都无法不震动。 若说穿越之初,她对祁夜大陆懵懵懂懂,诸事不曾过心,那么五十年前的桃家事,让她不得不产生了许多不一样的想法。 虽她曾经是人,但在祁夜大陆,人不如妖。 然,陆家人的出现,又冲击了她已经被塑形的价值观。 仔细想想,世事本该如此,人或者妖,乃至所有能独立思考有个体意志的存在,都不能单一地被划入好或者坏。 “桃师姐,他的话……我以前不懂……现在……还是不懂。”说完,陆离捂住脸,也捂住了他被泪水盈满的双眼。 陆离渴望了解父亲。 桃夭伸手,摸了摸陆离的发心:“陆师弟,莫要茫然,之于我而言,你很好,慈恩师兄很好,陆家都很好。” 哽咽的陆离哭诉:“可这样好的陆家,却被妖族杀了许多人。” “……”这个憨货!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父与子的爱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修者之道 不知不觉,夜色将退,天际线一端,隐约有白色的光点闪现。 天,该亮了。 桃夭回身去看沉默许久的陆离,他眼中依旧笼罩着迷茫。 唉……她又想叹气了。 人的年龄、阅历有时当真和见识毫无关系,否则以陆离不知是寻常人几辈子的年纪,何至于看不破这点迷障? 这口锅,约莫还得扣在昆仑仙境,毕竟这若干年,山中弟子,皆被当牲口养,只长四肢,不长脑子。 眼看陆离要被自己蠢死,惯爱普度众生的桃夭,决定拉他一把。 她又一次祭出隔绝符:“陆师弟,来来来,知心小姐姐有个不重要的问题,请你回答。” 陆离抬眸,眼神迷离:“什么?” “若时光能倒流,带我们回到五十年前的桃家,你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救狐妖一族,杀桃家满门,放梵音归幽都,叫妖族复兴?” “我不——”一个“不”字,犹如一根鱼刺,卡住陆离的喉咙,叫他说不下去。 桃夭勾唇,心道他一个晚上的自闭,不是半点成效没有,至少,他没那么中二了,稍稍能体悟他父亲的伟岸。 正当桃夭打算对他好生赞美一番,陆离却骤然抬眸,眉目坚定道:“我不会。” “……” “嗯,我不会。”陆离慎重地点点头,“我不会杀桃家满门,不会救狐妖一族,不会眼看着梵音归幽都。” 说罢,陆离勾起了嘴角,如释重负的轻笑,逐渐染上他疲惫的脸。 得,蠢货除非重新投胎,否则到死也是蠢货。 “为了陆家枉死的小弟子?” “是。”陆离再次重重点头,而后,他眼底的迷离彻底退去,却而代之的是一丝炫目的光亮,他掷地有声地说对桃夭说,“他的道,桃师姐的道,我看不懂,也没必要非去看懂。 岑夫子曾说过,我的内心充满迷茫,我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倔强地不愿意承认。 但现在,我懂了,也找到了自己的道。” 说罢,一道炙热的金光,自陆离体内迸发,金光之灿烂,比天际那一束太阳的光点还要耀眼的光,亮得让桃夭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待她再一次睁开眼眸时,陆离已不是过去的陆离,他破开金丹后期的瓶颈,正式迈入元婴初期。 从容而自信的陆离,含着浅笑,朝桃夭略略躬身:“多谢桃师姐。” 呵…… 这是她的本意吗? 本是要扭转陆离的愚,却不想,把他推向了更愚的另一端。 桃夭忧伤地扶额。 下一刻,回过神的同行人修纷纷涌了过来,他们带着激动又艳羡的笑容,纷纷给陆离贺喜。 从漫天的赞美中,她才知道,偌大的祁夜大陆,金丹期的高手不少,元婴期的高手却不多。因为至于人修,金丹到元婴是一场质变,多少有为修者一辈子都跨不过这个槛。 但跨过去了,便是不一般的将来。 而陆离,跨了过去。尽管,并非是以她期望的方式,跨过去。 桃夭半仰面,对着亮起的天空,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 然,这口气才叹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一个她并不想看见的人,飘到了她身侧:“桃仙尊莫不是在嫉妒?” 说话的,是和她有过短暂交集的李述白。 桃夭不想搭理李述白,但李述白很想搭理她,见她不说话,李述白用一种自以为了然的口吻叹道:“想来桃仙尊要嫉妒。” “……” 李述白眯着眼睛,难掩嫉恨地看向被人群簇拥的陆离:“只五十年,便叫陆仙尊从金丹期变成了元婴期,可景之上仙座下的桃仙尊,却还是堪堪筑基期修为,天道委实不公。” 呵,。 桃夭睨李述白,这话到底是在可怜她,还是在可怜他自己? 毕竟,李述白的年纪,也没那么小。 话说,这厮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她和他很熟吗? 她若记得不差,上一回见面,她先是抢了对方猎捕了好些天的鬼妖,又算计他差点被合欢虐到一命呜呼。 所以,他是心里充斥憎恨,却奈她不能,故而选择对她言语攻击,外加心里战术? 李述白对桃夭轻笑,笑意间全是叫人不快的蔑视:“桃仙尊不必嫉恨,这人和人之间本就是有参差差的。虽说名师出高徒,可若自己底子不好,便是神仙的弟子,怕也难成大器。” 被冷嘲热讽的桃夭随即勾唇:“李道友寻我,是想找抽?” 李述白淡淡一笑,答:“若桃仙尊有这等本事,尽管来抽我。” 哈? 难不成当初合欢虐他的时候,除了虐了他的身心,也虐了他的智商? 正当她闹不明白李述白是个什么意思时,乐正灵均乐呵呵地晃到她的身侧,忙着言语挤兑她的李述白,立刻换了一副恭敬模样,客客气气地行过一个礼,便退了开去。 乐正灵均看着李述白的背影,随口问:“小徒弟和李家小子很熟?” “我和他熟不熟不重要,但小均儿哥哥似乎和他挺熟的。” 乐正灵均捋须一笑:“李家主往玄址来时,常带着李家小子,一来二去,难免会相熟。这小子嘴巴甜,会哄人,我还算喜欢。” 这话立刻叫她嫌弃地错开半步,连这等垃圾也能喜欢,乐正灵均的审美可见一斑。 然,她的嫌弃却叫乐正灵均误会成她对李述白起了嫉妒,只见他全不在乎一把年纪,猥琐地凑到她耳边轻问:“小徒弟可是不愿意瞧我和李家小子亲近?” “滚。” 乐正灵均立刻恍然:“哦,我知道了,你是因为陆离迈入金丹初期而心里不平衡。” “哈?” 乐正灵均十分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徒弟不必不平衡,陆离什么年岁,你又是什么年岁,只要你肯努力,总有能追上他的一天。” “滚蛋——”桃夭愤怒地拍掉他放在自己肩上的咸猪手,默默跑到了一边。 都是些什么人? 她是在嫉妒吗?. 再说,她犯得着嫉妒吗? 是,她在修道一途上没天分,至今还是可怜的筑基期,可筑基期影响她胡作非为吗?根本不影响! 就凭她现在的符道造诣,便是和大师兄走一个来回,都不带怕的。 就在桃夭叹息自己因为过分优秀而不被世俗理解时,被众人一顿贺喜的陆离,得空飞回她的身侧,与她并行。 “桃师姐。” 修为增进,立刻叫陆离的眉眼多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飞扬。想到刚才先后被李述白和乐正灵均挤兑,她立时觉得这抹飞扬十分碍眼。 “陆师弟,对陆家身死的几个小弟子,师姐我当真是深感抱歉。师姐我想了又想,正如你所言,若桃家不曾被灭,他们许不会被妖族害死。” 陆离浅浅勾唇,露出一派上位者的宽容笑意:“桃师姐能想通,实乃一桩幸事。” 呵,微小的进步便叫这厮得意地找不到北了! 桃夭笑意一收,冷言:“然,若时光能倒流,让我回到过去再做一次抉择,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救妖族,灭桃家。” “——”眉眼飞扬的陆离,瞬间变作错愕。 桃夭色更冷:“若照陆师弟所言,陆家不该遭此一劫,是因为陆家从来都心怀善念,只悬壶济世。 故而妖族袭击这样的陆家,乃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那我想问陆师弟一句,过去,现在,未来,陆家是否从未有一人对妖族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孽? 。 若有,那陆家的善心不过尔尔!” 陆离怒驳:“桃师姐,你怎么能拿妖比人?” “为何不能?”桃夭反问,“天底下从来不存在绝对的黑和白,譬如人间的六大修仙世家,有陆家这样的良善之辈,亦有桃家那等邪恶的畜生。 人如此,妖何尝不是? 可一千年前,神、人和妖大战,妖大败后,天道之下,关于妖的一切都被抹杀了,妖就是恶的,无人质询,无人怀疑。 陆师弟,若是旁人,我自是不必说这些话,可你不同,你出自心怀大义的陆家,便不该局限于狭隘人义,否则,有生之年,你的道,都不可能走得太远。” 陆离嗤笑:“桃师姐这是恼羞成怒了?究竟是我的道走不远,还是桃师姐你的道始终寸步不挪?” 喵的! 她再也不想搭理陆离了! 桃夭摆摆手:“罢了,我何必和你多言?根深蒂固的东西,本就非一朝一夕能改变。事到如今,妖族崛起已成定局,我的悔恨或者你的否认,都不会改变将要发生的事。” 陆离嘴角一抽,一时无言。 见此,桃夭得意地朝陆离吐了吐舌头。 陆离被气得面色一黑:“桃师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的道之所以寸步不移,便是因为你的道错了!” “呵,你说我坚持的道是错的,那敢问陆师弟,我坚持的道,是什么?” “……” 一个元婴期的老家伙,连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样浅薄的道理都不明白,却敢肆意地显摆着他的得意,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 桃夭拢袖,大义凛然道:“陆师弟,世间最难地,便是评定是非和对错,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都未必足够。 然,时间又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叫不管被埋葬多久,多深的冤屈和不公,终有在某一日被昭雪的可能。 这,便是我坚信的道。” 说罢,桃夭拂袖而走,被她抛下的陆离彻底怔然。 _o_m 这一怔,便怔到了幽都上空。。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峰回路转 此时,正值春日,一路往幽都来的人间,百花盛开,绿树成荫,他们在一路疾行中,不知撞到过几回飞虫和彩鸟。 然,这般喧嚣盛景,在幽都前被骤然掐断,这种触目惊心,很像是桃夭在那一片白茫茫里看见被一劈两段的不周山时的心情。 再归幽都,这里照旧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然,漫天大雪再也不是雪白色,而成了脏兮兮的灰蒙蒙。 那些戳在冰天雪地里的歪脖子树,几乎绝迹。抬眼望去,便是在春光大盛的时节,触目所及之地,也不见一只欢闹的妖兽。 五十年前,大妖梵音曾说过,幽都的生气即将耗尽。 人修们沉默地穿过寸草不生的灰色雪地,很快,他们在一片光秃秃里看见了那一座代表幽都的羊肠山。 山上还坚挺矗立的枯树异常醒目,更醒目的是,被倒吊在枯树最高处,不知是死是活的李家主。 等靠得近了,李家主的惨况便一目了然。 他那昂贵的锦缎已成褴褛,养尊处优的面色既干又白,一头青丝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辩不出是什么的污秽汁液。 然,这般凄惨的李家主忽然睁开眼睛,对着树下围坐成一圈的妖兽们口吐芬芳。不愧是千年世家的家主,其用词之谨慎,值得人好生赞叹。 “该死的孽畜,无耻的蠢妖,你们给本尊等着,只要本尊此番不死,将来定天涯海角地追着你们,把你们统统挫骨扬灰——” 骂完一句,李家主吐出一口浓痰,继续骂:“本尊不仅要灭了你们妖族,还要放一把滔天大火,把整个幽都烧得一干二净,叫你们彻底尸骨无存,消弭于天地,永世不得超生——” 骂到这里,李家主稍稍喘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骂:“等你们彻底死绝,本尊再将三界之中关于你们的记录全部焚毁,本尊要让你们妖族从头到尾就不曾存在过!” 如此狠绝的话,很快招得围观的小妖们怒不可遏,它们纷纷拿雪搓成球,把李家主当靶,一阵猛砸。 云上,哭着喊着来救李家主的林希仙再也忍不住,她飞快地朝李家主俯冲下去,其速度之快,反应之骤然,叫人完全来不及应对。 “知行哥哥,你受苦了,仙儿来救你——” 受苦? 区区几颗雪球,别说砸死一个修仙者,就算砸死一个人,都十分有难度。相比较李家主而言,听他口吐芬芳的妖兽们岂非更惨? 然,被怒意和恨意蒙蔽的林希仙,在俯冲下去的一瞬间,便抽出一根红得如血色的钉鞭,钉鞭长三米有余,且骨节分明,鞭上的钉子,一根比一根更锋利。 落到枯树下的林希仙,对着那些拿雪球砸李家主的妖兽,一顿狂打猛抽,顷刻间,枯树下便叫一片飞溅的血色,熏成红绸的浓雾。 还有一口气的妖兽惊恐逃散,然,林希仙的钉鞭太狠太绝,数百只妖兽,便在这极端的刹那间,被抽得粉身碎骨。 立在云上的年轻弟子们纷纷激动大吼:“林仙姑,杀光它们,杀光它们!” 林希仙的血红钉鞭,因此挥得更狠了,不多时,妖兽的逃窜声便彻底消失了,灰红色的积雪上,只剩下妖兽们的残骸,横得触目惊心。 桃夭默默紧了紧拳头,眸色冰寒地扫过一众人修,她清楚地看见了人修眼底的残酷,以及不可错认的畅快。 一如千年前,那些立在云端,看妖族被屠杀的神仙。与人而言,过去,现在,妖族命始终贱如尘埃,死不足惜。 枯树前,得意的林希仙先是收了钉鞭上的钉,而后甩出皮鞭,皮鞭将要卷住李家主,帮他脱困。 “知行哥哥,仙儿来晚了,叫你受苦了。” 李家主感动到泪目:“希仙师妹,不晚,一点都不晚,有生之年还能让我再见你,实乃上天有眼……” 此刻,立在高 处的人修,独乐正灵均面色沉沉,还记得所为何来。他回身问四师兄:“子渺,我们不是来和妖族和谈地吗?”. 是的,他们是来谈和的。 但,没有人记得,他们是来和谈的。 四师兄未曾回答,许修远却已代为回答:“乐正师兄,我们之所以选择和妖和谈,是因为妖族捏着知行师兄的命。 若希仙师妹能把知行师兄救下,妖族手里便没有能威胁人间的把柄,如此,我们又何必非要与妖族和谈?” 乐正灵均的神色越发地沉重,他又问四师兄:“子渺,你也是这般认为的?” 四师兄点点头。 乐正灵均失望地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听罢,桃夭嗤笑,心知人修是来和谈的,但如果有的选,谁也不想和妖族谈和。 林希仙这一顿抽,抽得端凶猛,短短一瞬间,不仅杀了上百只小妖兽,且叫羊肠山上的灰色积雪肆意横飞。 而人修因为陆李两家被削去的士气,在林希仙的一通乱杀中,似乎寻不来不少。 正当桃夭以为,今日这一出,便只能如此收场时,林希仙的嚣张,人修的快意,骤然间停在了钉鞭距李家主咫尺之间。 大妖梵音到了。 今日的梵音着一身青墨色长衫,他三步并作两步,便落到了枯树最高处,他的脚下,正踩着林希仙的血红钉鞭。 杀得意气风发的林希仙,老脸一红,既抽不出钉鞭,也收不回钉鞭。 梵音冰冷的眼神扫过一地妖兽的残骸,并未发问,便先朝林希仙杀了过去。 正此时,立于云端的四师兄如离弦的长箭,在梵音的杀招将触及林希仙的刹那,替林希仙化去了。 梵音眉目轻蹙:“你是谁?” 四师兄略略拱手:“昆仑子渺。” 说罢,四师兄缓缓拔出一把金色剑,剑不宽,也不长,一面刻着日月星辰,一面雕着山川草木。 剑光一闪时,二人已战成一处。 和桃夭有些别扭的陆离,悄无声息地落在她右侧,陆离手里横着长剑,一边护着她,一边忧心喃喃:“四师兄能赢吗?” 她家陆师弟虽然脑子时不时犯抽,但大体来说,人品不差,譬如此刻,尽管她和他之间尚有些不快,他却记得第一时间护在她身前。 “陆师弟在担心?” 陆离白桃夭:“昆仑有典籍,妖族天生强悍,不少妖兽便是未曾化身成人,也能和高修为的人修一战。妖族境内,譬如妖王,及妖王身边的四大心腹,天赋最异禀。” 桃夭半抬眸,去看战成一处,却看不清战况的二人。 梵音有多强,她是知道的,且他于一千年前便已强悍如斯,所以,梵音有多强,四师兄想来也是有判断的。 然,即便如此,他也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可见四师兄并不弱。 此时,乐正灵均也站到了她的另一侧,他一边观战,一边对难掩忧色的陆离言:“放心吧,子渺不弱。” 乐正灵均的话,让桃夭升起了三分好奇。 她相信四师兄不弱,毕竟他是昆仑四执掌之一,可将才梵音见到他,问了一句,你是谁,可见至少在一千年前,四师兄还是无名之辈。 “小均儿哥哥,你确定?” 乐正灵均微微一笑:“昆仑四执掌,虽丹丘排在第一,但修为最高的,却是天纵英才,痴迷剑道的子渺。” 真的假的? 陆离却作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岑夫子曾经说过,昆仑仙境,除却修为不知深浅的景之上仙,最强者是四师兄。” 桃夭不再怀疑,倒不是因为陆离的佐证,而是战于半空的梵音和四师兄,赫然呈现出连她都看得懂的势均力敌。 再观其余人修,紧张的表情已经松弛不少。 桃夭这才明白,为何此番和谈,昆仑说要派四师兄一同前往时,那些个人修便再也没有人说闲话,盖因世家大拿都清楚,四师兄之强大,昆仑仙境,只在上仙一人之下。 若四师兄强大地足以和梵音匹敌,那么看似崛起的妖族,依旧不足为惧,毕竟,妖族只有梵音一只空前强大的大妖,人间却不止四师兄一个足以对抗梵音的强者。 四师兄一人便足以和梵音抗衡的事实,令林希仙得意一笑,她再次扬鞭,对吊于枯树下的李家主言:“知行哥哥,你且等一等,仙儿这便救你下来。” 话音将落,钉鞭便要横扫一切。 若李家主被就此被救下,那么所谓的和谈将胎死腹中,不仅如此,一旦李家主脱困,立于云端的人修,少不得要在幽都一通乱杀。 桃夭的眉宇,因此紧到了极致。 妖族这帮子蠢货,人修都到幽都多久了,为何不见一只大妖过来支援?到底是谁给它们的自信,觉得梵音一妖便可睥睨天下? 一千年前的大败,居然没叫这帮子蠢货多长一个心眼?! 不管桃夭在心里如何痛骂妖族,都不能改变林希仙将要救下李家主的事实。 然,她那沾满血色的钉鞭,却在将要裹住李家主的前一刻,被虚空中陡然伸出的一只手,轻轻抓住了。 林希仙顿时僵住。 第一百三十九章 峰回路转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是一只白到发光的手,手虽白皙却长得十分的丑,指节分布不均,不是过长,就是过短,指甲盖乌青,远远望去,少有些像西方恐怖电影里的千年吸血鬼。 桃夭还在品茗这双手,立在身侧的乐正灵均突然一声怒吼:“好!” 吼完他提着衣袖便要冲去,却叫骤然移到他身侧的,神情难掩惊恐的许修远抓住了衣襟:“乐正师兄,且慢——” 且慢? 这厮往日不一个“希师妹”吗?怎么危机时刻,这厮不赶着救林希仙,却还拦着乐正灵均去人? 还不待她多想,枯树前,被住钉鞭的林希仙忽而浑身颤抖,她那得意的表在触及那只奇丑无比的手后瞬惨,露出了比许修远明显百的惊恐。 她迅速松开手,丢下法器,想抽身跑。 她跑得不可谓不快,然,那只手仿佛预料到林希仙的意图,只见那丑手轻轻一勾,将将被林希仙松开的钉鞭,立刻改了方向,缠上自己的主人,且迅速林希仙捆成了一个粽子。 然后那白手又勾,被捆成粽子的林希仙就像是自投罗网般的飞蛾,扑进手的猎杀范围。 林希仙被丑手掐住了脖子,乌青的指甲,像是钉鞭上的尖刺,瞬间刺破了林希仙保甚好的面皮。 血色如注。 林希仙死线间时,乐正灵均冷着脸,压着嗓门对拽紧自己的许修远急喊:“许长老,你松手。” 修远摇摇头,怒而反问:“乐正师兄,你当真看不出那手是谁的手吗?便是你去了,也不过是叫族多抓一个人质!” “……”乐正灵均欲驳,却不能。 许修远郁闷地叹道:“是我们轻敌了!” 乐正灵均被许远拦住了,但其余不知情的人修却又急又怒地冲了上去,其中陆离的动作尤为快。 但桃夭更快,她在陆离冲的一瞬间,将一定身咒甩上他的后背。 的定身咒,连大师都不脱,何况是区区元婴期的陆离?可叹被仓皇定住的陆离,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挂在黄金一角。 只听陆离“呜呜”地低哼,试图叫人松开他。 夭怎么可能松开他?! 他是被自己突然腾飞的为给弄得找不到北,但桃夭没有,连老东西许修远都畏惧的存在,他陆离去,岂非白白送死? 她救陆离的时候,许修远一众跃跃欲试的人修匆匆大喊:“那是大妖晏华,昔日妖界最凶的妖,不想死的都给我站住,动也不要动!” 云上人,瞬间脸白纸。 “呵呵呵……”虚空中,骤然起阵娇笑,笑声雌雄难辨,既甜腻到能蛊惑人心,又像是带的老d机。 怎么说呢?就很有恐怖的味道。 只可惜,此时天色敞亮,否,那效果,说不定能吓死几个胆小的。 但即便天不够暗,被许修远呵止的人修,全部定,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去,可见大妖晏华之名,不同凡响) 此时,心情平和的桃夭缓缓摩挲着下巴,稍稍揣测了一番大妖华的相。 虽说这厮的手长得很丑,但他的声音绝对是v的一流人才,光凭这声音,她就得,这人若不是生得千娇百媚,委实对不住这副好嗓子。 “千年与人间相见,不成想,人间竟还有人惦记着本座。”话音未落,身穿一身血红色长袍的晏华撕开虚空,步轻盈地走到人前。 “呃……”桃夭顿住,一时不知道该么形容这厮。 美吗? 似乎算不得。 不美吗? 似乎也不是。 斟酌了半天,她才一个勉强准确的形容。厮介于美与不美之间,有一种横看是美侧看又(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有那么一丢丢丑的多样性。 为何会如此? 桃夭看了又看,想许是因为这厮的身形过于瘦弱?又或者过分惨白了? 撇开美与丑,细看这厮,对人来说约莫是一种残忍,盖因看得久了,难免渗得慌,仿佛看着一尊活着的行尸走肉。 再配上那双出挑的丑白爪子,桃夭不地想起人间的一道名菜。 “哟,白斩鸡~” 将嘟哝完,一道裹挟炽杀意的厉眼横了过来,横她的居然是许修远。不仅许修远用骇人的眼神瞪着她,一众惊的修,也都纷纷侧首瞪她。 这是有多怕晏华? 显然,她远远低估了晏华对于人修的震慑,因为许修远陡然一个拂袖,便将不察的她挥到了离晏华极近的位置。 “桃师妹,自己寻死,可莫要牵连旁人!” 喵的,许家这老货还人吗?! 然,不管许修是不是人,桃夭已经被迫离诡异的晏华极近,林希仙那张被乌青指甲刺得毁容的血脸,近在咫尺。 真特么够恐怖片的! 这个时候,被夜半独自看恐怖片锤炼过的她,不仅没有流露出害怕,反而还展现出了非一般强大的心里素质,她朝晏华勾唇:“嗨,美人~” 晏草草打量桃夭,然后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刚才不是这么的?” 这口吻……貌似并不是很生气? “有吗?一定是美人儿幻听,我就是这么喊!”说罢,桃夭笑眯眯地转,问一众被晏华吓得惊惶未定的人修,“你们说,晏华大美不美?” “……”无人敢答。 艹! 这特么就是人间的一群至强者?区区一个晏,竟吓得他们要尿裤子!若他们这么怂,当初怎么敢叫嚣要进幽都的? 此时,乐正灵均用力拂开许修远的钳制,他快步云端,朝晏华作揖:“大妖晏,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呵。”晏华冷笑,不置可否。 乐正灵均却越发地心翼:“小徒弟年少无知,不小心冲撞了你,还请你大大量,莫要和她一个不懂事得较)” 晏华咧开嘴,露出犹如鬼魅一般的骇人笑:“乐正灵均,你既认得本座,便该知,本座从来不和人讲道理。” “……”乐正灵均面色一白,道,“若你实在怒气难消,可我出气,莫要欺负一个小孩子。” 晏华再看桃夭,一回他看得十分仔细,看完他说:“小丫头长得一般,看着倒像是你乐正灵均女儿。 这话是几个意思?骂她丑,还是骂乐正灵均丑?还是骂他们都丑? 晏华再问乐正灵均:“什么时候和谁生的?” 乐正灵均怒目,抬袖祭出古琴:“大妖晏华,你废什么?到底不能人,你只管给一句话!” “……” 别说晏要无语,便是桃夭也要无语。话说,晏华手里是掐着一个人,但貌不是她吧?且晏华何时说过,要她小命了? 然,乐正灵均到底是不顾性命救她,她也不好意思不给对方留面子,于是,她略略侧首,朝晏华无声言:“我家老哥老年痴呆,别计较,别计较。” 说罢,她又头对乐正灵均说:“小均儿哥哥,我好地很,你可别事瞎操心,赶紧从哪里来回哪去。” “……哈?” 见此,晏华轻笑,略流露出一些些好奇:“小丫头不觉害怕?” “我只觉得你生得美。” 晏华似有些不敢相信“……本美?” “美。” “有多美?” 这在给她表现的机会呢,她务必抓住机,争取一举攻下又一只强悍大妖的心扉! (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这么说吧,天下美人千千万万,单抓出一个,或许都能得一个举世无双的赞誉,然,将一群举世无双的美人丢一块,却只有晏华大人能叫人一眼万年。” 且听听,她夸人的水平有多高妙! 作为一个修仙者,她的修为或许只是筑基期,但她在语言艺术上的造诣,码到了渡劫后期,离成神,只剩下一步之遥。 晏华若有所思:“你是景之那厮新收的宝贝女徒弟?” 就冲这一句话,她和晏华一能成为老铁! “真真不愧是晏华大人,手通天,都不用我,便知我是谁,佩服,佩服~” 华神淡淡:“听三毛儿提过。”qs “哦。”好吧,这一轮马屁落了空,无妨,下一轮再接再厉,总能叫这只特立独行的大妖为她折服。 晏华抬眸,看了看还立在她身后,一脸严阵以待,随时要和他干架的乐正灵均:“小丫头回?” “不急。” 晏华衣袖一抖,枯树旁凭空多了一张贵气藤椅:“坐吗?” 照理,她不该坐的,不管这么,她是人,且林希仙还被掐着脖子,也不知道这长相别样的美人,会不脑回路也很别样。 但没法,她的脑回路,有时候也很清奇。 拜托,这儿摆明了人修已经落了下乘,再说了,晏华会不会翻脸不认妖,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不要脸的许修远委实是个人渣) 于是乎,她热情荡漾地飞到了晏华身边,妖妖娆娆行了一礼:“多谢美丽又妖娆的晏华大人赐座~” 见桃夭这般上道,晏华很高兴,苍白的脸皮甚至因为这一抹喜色,染上微微缕红,然,再观立在云上的人修们,脸色却是齐刷刷成了烂黄瓜。 有人安耐不住,怒吼:“桃夭,你竟敢背叛人族——” 背叛? 喊话的人声音挺精神,奈何精神不正常。 桃夭挖耳朵,将指尖的耳屎吹飞。 虽说作为真身是妖,暂且充人的她,这一刻最该做的,是义正言辞地明立场,要晏华立刻松开林希仙,否则她便要怎怎样。 但,人修仙第一世家的李家主还凄凄惨惨地挂在枯树上,人间修仙第二或者第三世家的林希仙被晏华勒住脖子,离死只剩一步之遥。 作为一个自来有觉悟的人……妖,桃夭坚定地认,比起性命,立场这种没所谓的东西,如赶紧丢掉。 再说,这藤椅多舒服~ 第一百四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触即发 待桃夭坐下后,晏华勾起一个冷笑:“小丫头,虽说你夸得本座心花怒放,但有些话本座还是听见了。” “……”桃夭嘴角一抽,随即笑笑,甚为自然道,“原来晏华大人听到我夸今天幽都的天气好啊?晏华大人请看,今天幽都的天气委实不错,灰蒙蒙的,看不见一缕阳光,衬得晏华大人越发地清灵俊秀。” “……” 她是叫了一句白斩鸡,但叫虽叫了,却不能承认自己叫了,只要她不承认,谁还能说她一定是叫了? “你真是景之那厮的女弟子?” 桃夭眉目一扬,甚为自傲地答:“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倒是便宜了那厮。” “……”晏华不敬上仙,多少让桃夭有些不悦,但他又夸自己,呃……忘了不悦吧。 晏华却越发酸涩地撇撇嘴:“景之那厮除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面皮,却是一无是处,凭什么得你这样一个有见地,有气质的女徒弟?” 这算什么口气? 上仙抢过他的心上人? 瞧她问得,若北冥君真是一只大妖,倒也不是不可能蛊惑住晏华,毕竟以她那花枝招展的脾性,搞定一两只不太聪明的大妖,岂非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她也酸涩了。 桃夭沉下脸:“晏华大人,知道什么情况才会夸人有气质吗?” “哈?” 见晏华一脸不聪明,桃夭十分和气地解释:“只有在对方丑得实在夸不出的时候,我们才会用气质二字哄哄人! 晏华大人,说起来,我也觉得你很有气质,不仅你有气质,你全家,你全族,都好有气质哦~” “你——”晏华立刻生气了,生气的晏华恨恨地往林希仙保养得宜的脸上,又多挠出了一排鸡爪印,他一边挠,还一边问,“景之家的小丫头,你不求本座放了她?” 桃夭看着林希仙,发出了一声同情的叹息声。 林希仙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将才因为她气了晏华,晏华气得划烂了林希仙的脸,若放在往常,她还不得对桃夭恨得咬牙切齿? 可这会儿,被掐紧脖子的林希仙的一双泪目里,写满了求饶。 然,桃夭只当看不见,十分淡定地反问:“晏华大人要杀她?” 晏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看情况。” 所以,暂时不会杀,但也不会放。 心里有数的桃夭,回了一句:“那我也看情况。” 这话,立刻叫眼里饱含可怜的林希仙气得七窍生烟,被她瞪得桃夭,只回了怒目的林希仙一个十二万分可爱的笑容。 指着她救命,想得美! 且不说她刚刚在她面前杀了数百只无辜的妖兽,便就是她在荼蘼殿的那番做派,也不能叫她生出半点怜悯。 半空中,四师兄和梵音的大战草草结束,两人过了许多招,但看结果,貌似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四师兄落回云端,和人修站在一处,梵音飞到晏华身边,和桃夭见礼:“数十年不见,女施主别来无恙。” 桃夭郑重回礼,皮笑肉不笑道:“梵音大人客气。” “咳。”梵音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桃夭,“女施主喊贫僧什么?” 呵,这会儿和她装傻充愣呢! 妖族抓了李家主,桃夭本想在出发前,通过玲珑镜问一问山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根本联系不上山鸡。 她都不用猜,就知道是梵音的手笔,否则以那只山鸡的胆子,当不至于敢忽然就和她划清界限了。 想到这里,桃夭来了气,不冷不热道:“人间早已传遍,幽都因为大妖梵音的回归,重新崛起,眼看妖族要大兴,我自是要尊称你一声梵音大人。” “……”梵音苦笑,“女施主,你是真心,还是(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触即发 假意?” 亏这厮问得出来! 桃夭几乎是咬着牙说:“千真,万确。” 云上,面色已经黑成炭的许修远压着嗓音怒问:“桃师妹,你是昆仑代表,是景之上仙的弟子,是一介人修,你如何能和妖族坐在一处,还谈笑风生?” 这话立刻叫云上人议论纷纷,那些置疑的眼神,瞬间化作利刃,毫不留情的射向桃夭。 声讨大作时,李述白突然跳到人前,以一副沉痛又不敢置信的虚伪模样嘶吼:“桃仙尊,你果真和妖族有勾结!” 乐正灵均横眉:“李家小子,你莫要胡言乱语!” 李述白摇摇头,恳切道:“乐正前辈,我绝没有胡说八道,是您被桃仙尊看似天真的面目给蒙蔽了!” 说着,李述白侧身,面向一众人修:“诸位前辈,师兄,师姐,关于桃仙尊和妖族勾结的事,我绝不是无的放矢。 五十多年前,我的父亲李少恒在归家时说过,他曾亲眼目睹桃仙尊于昆仑山上,和几只鸟妖嬉闹欢笑。 当时,我的父亲便怀疑她和妖族有勾结,可景之上仙不能相信唯一的弟子如此不堪,这才叫这桩事草草了去。 后来,我曾和一众同门的师兄弟猎杀一只大妖,亦是被桃仙尊搅了去,那时我便开始怀疑,父亲所言恐为真。 直到今时今日,我亲见桃仙尊和妖族的大妖谈笑风生,原来父亲当初所言,竟然是真!桃仙尊,不,桃夭真得和妖族有勾结!” 李述白的话说完,一众人修便将目光齐齐转向四师兄。四师兄目光沉沉,垂眸看坐在藤椅上的桃夭:“小师妹,过来!” 她又不是狗,凭什么别人喊一声,她就要过去? 乐正灵均看桃夭不动,急得冷汗直流:“小徒弟,别玩了,小心玩火***!赶紧听你四师兄的话,回来。” 乐正灵均说完,被定住的陆离也一阵呜呜呜。 然,李述白发出好大一声笑:“子渺仙尊,乐正前辈,陆师兄,桃夭早已归心妖族,任凭你们怎么喊,她怕是都回不来了。” 如此被当众构陷,桃夭还没回答,晏华却急着勾起一个薄凉的浅笑,一边加重力量掐林希仙:“小仙姑,你家师兄在喊你,你是要回去呢,还是随我们去山里喝一杯茶?” 眼看林希仙被掐得青筋暴突,眼球死白,离一命呜呼只半步。 “仙姑泥马——”这是看不出她有多暴躁吗?人威胁她,妖也威胁她,怎么,就看她一个没本事的最好欺负吗? “白斩鸡,老娘正值青春年华,你叫我一声仙女也就算了,居然喊我仙姑,你的眼睛莫不是被屎糊了?” 骂完她自己先笑了。 瞧她骂得是什么?她怎么忘了,妖王座下的四心腹,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见晏华被骂,梵音藏笑,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白斩鸡,贫僧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人或许会变,但有些人却怎么都不会。你又输给贫僧一次~” 晏华瞪桃夭:“哼。” 这到底是一团什么乱七八糟? 合着妖族是拿人修逗乐呢! 不过,这也说明,妖族没准备和人间撕破脸,不过是被人族的白痴行径给气伤了。 桃夭扶额,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她家上仙可真看得起她,居然觉得她有本事搞定一群人间蠢货,妖族神经病…… 出昆仑时,这帮子人修说得好好的,他们是来幽都和妖和谈的,桃夭还以为他们一把岁数,不至于缺少基本的人生素养,起码能说到做到。 结果呢? 才到幽都,还没和妖正式打个照面,林希仙便迫不及待地杀了数百妖兽。 杀了也就杀了,若是林希仙能把李家那个蠢货救走,那数百小妖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人族和妖族结下的是死(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触即发 仇,多死一百多只小妖,也不会改变仇恨的深度和广度。 可问题是,这一波屠杀,不仅没救下李家蠢货,还额外搭进去一个林希仙。 偌大的人间,统共只有剩下五个修仙世家,这一下便少了两个世家家主,人修不觉得是问题,还在云上高声地讨伐她,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自信,让他们能无脑嚣张至此? 还是说,他们本就做好了叫妖生擒,而后被喂食的准备?然他们要死是他们的事,作甚带上她?! 等不到桃夭回去的四师兄,已按耐不住滔天怒火,金色的长剑在他手里颤抖:“小师妹,你若再不回来,可莫要怪师兄手下无情,替景之上仙清理门户了!” “呵。”桃夭怒极反笑。 她家四师兄或许是昆仑第二,但智商绝壁是昆仑倒数第一! “四师兄,到底是我回去,还是你过来?出门前,大师兄是怎么交待的,你特么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还有,劳烦四师兄以及诸位人间的大能们,睁大你们的眼睛仔细看看林仙姑,她快被晏华掐死了!” “……” 无人说话。 喵的,她好暴躁! 有道是物极必反,暴躁的她忽然就被气乐了。 桃夭甩甩衣袖,施施然起身:“得,你们爱怎样怎样,反正光一只三毛就够灭你们一轮,如今还多了一只白斩鸡,你们要死就死,别搭上我。” 说罢,桃夭又朝李知行和林希仙拱手:“李家主,林仙姑,眼看两位是活不成了,只是去了地府,可别记错仇,这可真不是妖族要杀你们,而是人族着急送你们上绝路。” 林希仙说不出话,但李家主说得出:“你说什么?” “唉……”桃夭长叹,露出怜悯,“李家主,出发前我们说好了,天大地大,没有李家主的命大,是以大师兄说了,为了李家主的性命,决不能和妖族起冲突。 谁知才进幽都,谁都不记得自己来干嘛的,唯一记得要救你的林仙姑,却是见了妖就杀,一杀还杀了数百只。 林仙姑固然是打得漂亮,觉得窝囊的人修看得也格外解气,只可惜林仙姑没能救下李家主,反倒还累得自己又被晏华生擒了。 妙啊,真妙~ 更妙的是什么?说要救人的妖族,还忙着喊打喊杀,就怕妖族不够狠,杀你们杀得不够快!我倒是想问一句,自来乐善好施的李家主,莫不是遭人恨吧? 否则,何以叫这么多人着急送你去死?!” “……” 被抓的,来救人的,瞬间色巨变。 桃夭只管翻出一个大白眼,笑眯眯地拱手告辞:“行了,行了,瞧我和你们废话什么?原本我是奉命来和幽都和谈的,如今你们一定要不死不休,我还留着做什么? 不如早早归去,也省得碍了你们的手脚,你们该打继续打,该找死继续找死,拜拜嘞,您~”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触即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怀鬼胎 说罢,桃夭随手掐出一朵黑云,坐了上去。这会儿她心情差,便做了一朵黑云来应景。 “阿弥陀佛。”枯树前的梵音双手合十,对挂在树上的李知行言,“本以为李家主地位不同,人间怎么都舍不得看你死,倒是贫僧想岔了。既如此,那便杀了吧。” 说罢,梵音甩出一记光刀,云上的四师兄眉目一紧,一边甩出一记光刀,破了梵音的杀招,一边急喊:“且慢!” 梵音挑眉:“怎么,还要打?” “不是。” “不打做甚?难不成你还指望本座请你们喝茶吗?” “……”被问住的四师兄一脸尴尬,却因为过于口拙,不知道怎么回,无奈之下,他给乐正灵均递了一个眼神。 乐正灵均却是义正言辞地摆摆手:“子渺不必看我,我自来不善打架,你们要打是你们的事,我送小徒弟回昆仑。” 说完,乐正灵均便飞到了桃夭身侧,眼看是要和她一起走。 不愧是她家上仙的亲哥哥,一样的护短,她喜欢。 乐正灵均是不是不擅长打架,她不知道,但乐正灵均要走,那跟他同来的乐正子弟,不也得跟着一起走? 于是乎,一百多人的和谈队伍,瞬间少了四分之一。 被逼到绝境的四师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可叹他一个修为几乎能排人间第二的大拿,竟被闹到了这般可怜境地。 然,桃夭半点都不同情。 此时,那讨人厌的许修远大步向前,朝桃夭拱手作揖:“桃师妹,请留步。” 呵。 她知道,这厮是个聪明人,但聪明地很不聪明。 于是,桃夭非常遵循本心地撇开眼,只当看不见许修远的拱手作揖。 “……” “小均儿哥哥,咱们走吧。” 乐正灵均笑:“好。” 一行人遂要走。 四师兄终于回过神,一个瞬移,便拦到了桃夭和乐正灵均身后,旁的那些个世家子弟,也跟着一道,拦成了一道人墙。 桃夭目光冷冽:“难不成四师兄还真要杀了我不成?” 四师兄急言:“不是的。” “既不是,那就劳烦四师兄让让,人修非要在幽都和妖开打,我得尽快回去和大师兄说一声,也好叫几大世家的人早早备好白事礼。” “……” 这阴阳怪气的话,气得一群人修,愤怒至极,偏偏他们无处宣泄,只能干巴巴地瞪着桃夭,满脸的扭曲。 僵持时刻,许修远当仁不让,又抬手和乐正灵均拱手作揖:“乐正师兄,此番确是我们思虑不周,失了分寸。 千错万错,皆是我们的错,只是恳请乐正师兄看在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的面上,多多担待,待救回他们,我再好好和桃师妹赔礼道歉。” 乐正灵均长叹一口气:“小徒弟,不然咱们大度点,先救下知行师兄,我再帮着你一道,狠狠出一口恶气?” 乐正灵均哪里是真要走?他不过是看她委屈,想要护一护。 桃夭也不是真要走,但她不能白白受一回委屈,该要的脸面,她得要回来。于是,她抬手指李述白:“他说我和妖族勾结!” 隐在人后的李述白,未料到桃夭这么快便要报仇。 然,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将才瞪桃夭的一众人修,又以同样恶狠狠的目光转瞪李述白。 无奈之下,李述白咬咬牙,舔着脸走到最前,和桃夭拱手谢罪:“桃仙尊雅量,刚才是我年幼无知,不明真相,胡言乱语。” 还年幼无知……便当初他只有一岁,这会儿也有五十多岁了,也亏他好意思说自己年幼无知! 桃夭嗤笑:“显然不止你一人年幼无知,你的父亲,怕也年幼无知。” “你——”李述白(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怀鬼胎 气得要骂人,但,他不敢,“父亲那里,有机会,我定会为桃仙尊好好澄清。” 桃夭笑笑:“其实吧,我不在乎被你们误解,但你再怎么和我有私仇,也不能拿李家主的命开玩笑,你说是不是?” “……”李述白手一紧,随即返身,冲被挂在枯树下的李家主叩头认错,“爷爷,我错了,我对不住您,我该死——” 磕完头的李述白,抬手便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两记巴掌打得极为响亮,片刻后,李述白的脸便肿了。 桃夭默叹,李述白是个狠人。 乐正灵均敛眉,在桃夭耳边低语:“小徒弟,见好就收,这会儿是你有道理,久了,便又遭人记恨了。” 她会怕遭人记恨? 见桃夭不可退,乐正灵均无奈扶额,他冲许修远摆摆手,表示自己尽力了。 许修远眼角一抽,只能自己上阵:“桃师妹说得对,我们是来和谈的,不是来和妖族干架的。可这会儿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叫妖族抓着不放,我们也不能好好和谈。” 说得好像妖族把人放了就能好好和谈似的? 随即,许修远不要脸地一笑:“桃师妹,我看你很得大妖梵音和晏华的眼缘,不然你去和他们说道说道,让他们先放了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只要他们肯放人,我们这便同妖族坐下来谈个畅快。” 桃夭瞬间色冷:“许长老,你长得挺美,便不要想得太美。” “……” 此时,一林家女弟子怒戳桃夭,大声吼道:“桃仙姑,你可是昆仑仙者,怎么能帮着妖族说话?!” 桃夭想也没想,丢出一道定身符! 麻玩意儿,也敢和她嚣张! 桃夭扬声:“我要不是昆仑仙者,谁还愿意来管你们这档子破事!” 说着,桃夭直接和四师兄四目相对:“四师兄,你可知道大师兄求了我多久,我才答应来幽都管这桩事?! 我还觉着奇怪,昆仑十万余修者,做什么非要将这么一桩大事丢给我来办,合着大师兄实在是英明,知道你们办不成!” 四师兄被寻得下不得台。 桃夭才不管,她立刻调转枪头,指向许修远:“许长老,你说让我去和妖族说先放人?你当我是谁?九天的神仙?!就算是九天的神仙下来,只怕妖族也不会放人!” 然后,她又将炮火指向所有人:“还有你们,麻烦你们动动脑子,想想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是我们人在妖族下,不得不低头! 你们还当是过去,人族能对妖随便喊打喊杀的时候吗? 要真这样,李家主和林仙姑怎么就被抓了!我烦请各位高不可攀的人间大拿们,面对残酷的现实,好吗?!” 这番话,立刻说得一众人修又起怒气。 桃夭一边默退两步,暗骂自己骂得太爽,失了分寸,一边朝看戏看得聚精会神的梵音递眼色,所幸梵音不蠢,只见他悠悠然地拿过林希仙的钉鞭,对着倒吊的李家主一顿猛抽,且他一边抽,一边念“阿弥陀佛”。 此般视觉冲击,不仅震得李家主嚎不出来,连围观的人修,都骇然失色。 见李家主被虐,李述白大急,对四师兄一顿叩首:“子渺仙尊,林仙姑的钉鞭乃一仙器,若叫大妖梵音再抽下去,爷爷便不死,一身修为怕也要被打散。” 此话一出,哪个人修还敢怒? 无奈之下,四师兄只能和梵音、晏华见礼:“梵音,晏华,你们不是说,只要人间答应给一千妖丹,便可放了李家主吗?如今我们来,便是来和你们好好谈一谈的。” 晏华冷笑,指着一地的妖兽残骸:“我是不耐烦和反复无常的凡人多说话,但梵音说你们还不错,谁知是他眼瞎。: 本座告诉你们,现如今,别说你们肯给本座一千妖丹,便是你们给本(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怀鬼胎 座三千妖丹,本座也铁了心要杀他们二人!” 说罢,晏华手里一用力,便直接将林希仙掐晕了。 “晏——” “闭嘴!”晏华一脚踩住林希仙,在她后背上碾了两脚,“本座不耐烦和你说话!” 四师兄目光沉沉,抬眸对立于云上的桃夭言:“小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桃夭跳下黑云。 她本不是真要走,且她答应了上仙,无论如何会将此间的事处理妥当,然,人修不给她面子,她有心无力。 既四师兄肯好好谈一谈,她便没道理继续拿乔,总不能真叫妖族杀了李林二人,叫事情弄到无可回旋的地步吧。 跳下黑云的桃夭,冲梵音和晏华拱手:“两位大人,可否给我一个薄面,暂且饶李家主和林仙姑一命?” 梵音笑:“女施主人不错,贫僧愿意给女施主三分薄面。” 说罢,梵音松开鞭子,晏华将昏厥的林希仙丢向枯树,钉鞭缠住林希仙,和鲜血淋漓的李家主捆在了一处。 倒是叫一对有情人相聚了。 桃夭伸手:“四师兄,请吧。” 待两人走到一边,桃夭便祭出一道隔绝咒。 四师兄瞥了桃夭的手一眼,难掩怀疑地问道:“小师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桃夭假作不解:“嗯?” 四师兄却由不得桃夭装傻充愣:“且不说大妖梵音,只那晏华就自来凶残,一千年前死在他手上的人修不计其数,可他却肯听你的。” 桃夭笑笑,反问:“难道四师兄希望他们不肯听劝?” 四师兄怒目:“小师妹,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问什么?我们说是来和妖和谈的,可谁心里是真愿意和妖族低头的? 今日,人修指着昆仑救李师弟和林仙姑,便是有什么话也会藏在心里,可待李师弟和林仙姑脱了困,又待如何?” “哈?”面对四师兄莫名而来的愤怒,桃夭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一旦我们顺利离开幽都,他们便会说小师妹你和妖族有勾连,甚至整个昆仑都和妖族有勾连,所以昆仑才不愿意和人间合力,诛灭妖族!” 对昆仑弟子来说,昆仑的名声当真十分地重要,陆离如此,四师兄也如此,难怪他们看她,处处不顺眼。 桃夭苦叹:“原来四师兄是怕我连累昆仑。” 四师兄被气的面色发青:“我是这个意思吗?!” “不然呢?”总不能是为了她吧? 四师兄一声冷笑:“我总算是知道了,为何大师兄每回谈及你,总是咬牙切齿,何着小师妹就是有把人逼疯的本事!” “咳。”得,四师兄恼羞成怒了。 其实嘛,她知道四师兄的意思,他不就是在告诉她,作为师兄,他想护着她嘛~既如此,干嘛非要说得这般拐弯抹角?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怀鬼胎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得不低头 自家四师兄既是个好人,桃夭也不能对他太坏。 桃夭勾唇,笑意盈盈道:“四师兄,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妖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人族厮杀到底吗?” 四师兄蹙眉:“什么意思?” “……”桃夭叹,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有些人就是不懂呢?便就是她没说明白,四师兄也不该不懂吧? 以二师兄那等狐狸性子,这点事能看不透? 陆慈恩说得明白,梵音去陆家,是敲门的,若妖族打得是和人间不死不休的主意,梵音敲什么门? 只管杀进去就好。 且以他的本事,杀一个陆家,当不在话下,何至于他走了一回,陆家只死了几个弟子? 然,看她家四师兄的表情,怕是真不明白。 “四师兄,你刚才不是问我,何以能叫晏华和梵音给我面子吗?因为今日与其是说梵音和晏华是给我面子,不如说是你们全不给妖族面子! 便咱们这么不给妖族面子,梵音和晏华大开杀戒了吗?咱们在这里闹腾了这么久,两只大妖全当在看戏。” 四师兄这才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地问:“小师妹是说,妖族也想和人族和谈?” 终于! “四师兄,妖族只一个大妖梵音,便足以令人生畏,何况还多了一个叫人间闻名便瑟瑟发抖的晏华? 千年大战后,妖族不兴,故而养得人族太过傲慢,全看不出今日妖族的退让。可此一时彼一时了!” 四师兄神情略有些难看。 对傲慢的人族来说,重新是审视妖族,约莫需要一点时间。 “四师兄,咱们稍稍将心比心,若四师兄是妖,面对如今处境,可有妖的气度,愿意吞下滔天仇恨,和人坐在一处?” “……不能。” 这便是了。 妖族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桃夭不清楚,但上仙该是知道的。既上仙敢放任妖族壮大,那么天下就乱不得。 既如此,为何非要逼得妖族死绝? 桃夭抬眸,言辞恳切:“四师兄,从昆仑提出要人间和妖族和谈起,这便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事。 此一点,四师兄未必明白,其余几位师兄却是心如明镜。 我以为,身为昆仑修者,若一味只顾及自己的处境,或者只着眼于人间,那到底是太狭隘了,也有违修行的本意。” 四师兄怔楞,随即苦笑:“难怪出发前,闭关养伤的岑夫子特意传讯于我,说到了幽都,让我多和小师妹说说话。” “诶?”多年不闻老货消息,知道他还念着她,多少让她有些感动。待回去昆仑,她怎么都要煮些好吃的,孝敬孝敬老货。 四师兄随即承诺:“小师妹,只要你能救下李师弟和林仙姑,便要我这个作师兄的全听你的,也可以。” 桃夭勾唇,拍了拍四师兄肩膀:“多谢四哥哥~” “……”无言的四师兄觑了肩上那一只手,到底没有狠心拍下。 有强悍如四师兄兜底,她便没什么可怕的。 她答应了上仙,会让妖族和人族达成和解,那么她必定会倾尽全力,促成此事。然,弱者无话语权,此一点,放在哪里都是一样。 想来留在昆仑的三位师兄之所以差四师兄和她同赴幽都,与其说是为了震慑妖族,不如说是帮她镇住人修,免得有不识相的给她搅局。 “既如此,小师妹是不是该去救人了?” 桃夭松开手,撇撇嘴:“忒着急!” 四师兄见此,又忍不住竖眼:“小师妹,到底是我着急,还是李知行和林希仙快挨不住了?” “行啦,师妹我这就去干活!”说着,桃夭弹指,准备撤了隔绝符,却在撤符咒前的刹那,抬眸问四师兄,“敢问四师兄,若有一天,被绑在树(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得不低头 下奄奄一息的人,成了我,四师兄可会如今日这般,着急救人?” “哈?” 桃夭笑笑,撤了隔绝符。 秘密之所以被称作秘密,便是因为秘密终有一天,会被人揭开而曝于人前。 她是一只妖,便她披着再好看的人皮,也改不了她是妖的事实,而这事实又将会在哪一日被哪一人揭开呢? 身后,四师兄扬声:“小师妹,只要你不是和妖族勾结,我便可保证,不管是谁抓了你,我都会不惜性命来救你。” “哦。” “……”她的漫不经心,叫四师兄差点就要怒了。 可惜,她不是和妖族勾结,她只是一只妖。 桃夭和四师兄回到翘首以盼的人修跟前,许修远见他们回来,瞥着桃夭,急问:“子渺师兄,如何?” 四师兄浅笑:“许长老不必忧心,既我昆仑应诺,会救下李家主,那便如何都不会看着他被妖族诛杀。是吧,小师妹?” 桃夭点点头:“四师兄说得是,我这就去和两位大妖赔礼道歉。” “赔礼?”四师兄呆。 不仅四师兄呆,许修远更是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桃师妹,不至于要和大妖们赔礼道歉吧?” 桃夭轻抽嘴角,讥笑反问:“敢问许长老,我若不去道歉,那去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只要走到他们面前,冲他们喊一句,喂,放人,他们就放人了?” 被怼得无言以对的许长老略尴尬。 “咳。”四师兄抬袖,暗示桃夭说话委婉些。 桃夭暗翻白眼,心道你自己说话便十二万分难听,还指着她说话好听。 腹诽归腹诽,桃夭还是听话地卷起一个笑:“许长老,且不说梵音如何,便晏华那厮是个什么德行,许长老莫不是忘了?” 许长老身一僵。 见他如此,倒是叫桃夭生出几许好奇,想着将来有机会定要问一问妖族人,晏华那厮曾经都干过多少缺德事,以至于千年都过去了,还叫这帮子人修忘不了。 碍于四师兄的雄威,桃夭对许修远的声音便越发地和善,和善地她都怀疑能滴出蜜来:“许长老,你要知道,林仙姑是当着妖族的面,在幽都地界残杀了数百只小妖,若不道歉,别说梵音和晏华心里不痛快,便是妖族其余的大妖,怕也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话般,羊肠山的四面八方,突然来了许多大妖,片刻的功夫,一百多人修便叫大妖们围成一个圈。 这时,自踏入幽都境界便趾高气昂的人修,才后知后觉地露出害怕。他们纷纷祭出法器,神色不安地环视四周。 桃夭略略扫了一圈,心道妖族的此般盛世,全是拜她所赐,她的内心,立刻升腾起强烈的自得。 难怪中二少年爱做救世主。 桃夭觑着许修远略显白的脸,再道:“四师兄,乐正师兄,许长老,以及诸位师弟师妹们,今日若人族不肯先去低头认错,别说妖族能放人,肯和谈,便是叫李家主和林仙姑少受些折磨,只怕都难。 还是说,许长老大义,或者哪一位师弟大仁,愿意为了李家主和林仙姑少受些委屈,主动向大妖们低头认错?” 众人皆不由地倒退。 一不知名的小弟子低头冷哼:“士可杀,不可辱。” 此一言,叫一众围观的大妖听见,他们立刻声嘶力竭地大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喊声震天,可通天际。 桃夭勾唇,朝被大妖震得面色惊惧的小弟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君说得好,那便请君去杀一杀。” “……” 也亏得他敢说“士可杀不可辱”,若他真敢死,那也算了,偏偏他怕死地很,也不知道想逞什么英雄? 此间的人,四师兄修为最高(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得不低头 ,然,便是四师兄,怕也不敢说自己有本事对上那么多大妖而全身而退。 见人修如此不懂事,四师兄长叹一口气,终是收了一直握在手里的法器,一副再不会与人动手的模样。 “许长老,乐正道友,以及陆家、林家和李家的师弟师妹们,我希望你们知道一件事,决定和妖族和谈是所有人一起商议出的结果,而非小师妹一人之决定。 昆仑推小师妹为和谈代表,便是因为小师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无私精神, 将才,所有人都遏制不住对妖族的恨意,独小师妹一人记得要以知行师兄和林仙姑性命为先,为此,她不惜放下人族的尊严,和妖族虚与委蛇。. 作为师兄,我自问不及她。 小师妹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李家主和林仙姑的性命,为了我等所有人的命,人族理应忍辱负重,和妖族赔不是。” 说着,他朝桃夭拱手:“小师妹,你愿意为了人族,忍人之不能忍,去受妖族欺辱,此等胸襟,真真叫我这个做师兄的十分汗颜。” “……”靠,她家四师兄吃错药了?还是二师兄千里摄魂,掌控了四师兄的身体? 桃夭呆了,却见拱手作揖的四师兄起身时,悄无声息地瞪了她一眼,裹挟杀意的眼神立刻叫她回神。 瞧她,想什么呢,四师兄既没吃错药,也没被摄魂,他不过是不耐烦了,所以才勉强自己演了一出戏。 可叹他演了知错能改的好师兄,她却忘了回演惶恐震惊的谦虚师妹,所以惹得四师兄白了她一眼。 也是够小气的! 四师兄扫过众人:“我想昭告诸位一件事,从现在开始,和谈一事将全权交给小师妹做主,任何人不得有任何私下里的行动,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诸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可变了又能如何? 他们被一众大妖包围,难不成还能跑得掉吗?说要接应他们的二师兄,此刻也不知道动身没动身,若真惹恼了妖族,他们这些人难逃团灭的下场。 故而,诸人虽变了脸,却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有劳小师妹。” 桃夭直了直后背,潇洒表态::“离开昆仑时,我曾同大师兄承诺,定会救下李家主,然,才进幽都,还没和大妖们说上话,却叫林仙姑落入妖族魔掌,这叫我回去后,如何对大师兄交待? 是以,请二师兄和列位放心,只要能救出李家主和林仙姑,便是让我桃夭给妖族下跪,我也毫不犹豫!”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得不低头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团乱麻 桃夭的豪情万丈,让乐正灵均哭笑不得,他先是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小徒弟,和妖族下跪这样的事,委实不必说得太大声。” 哈?. 然后,乐正灵均才高声与人言:“小徒弟年纪轻轻,境界却十分了得,实乃年轻一辈的楷模,难怪景之上仙选了你做他的唯一弟子。” 到底是自家哥哥,说话多中听。 此时,被桃夭定在云层的陆离终于破了定身符,只见他一个踉跄冲下来,压抑怒气朝她拱手:“陆家多谢桃师姐高义,桃师姐之大恩,陆家没齿难忘。” 话意是挺不错,但未免说得过分咬牙切齿。 不过这厮本事确实进步了,她的定身咒不好解,虽说她是仓促之下丢出的,但五成效果还是有的。 陆家和乐正家对桃夭此去道歉表示了极大的赞赏和肯定,但旁的三家,却没说话。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窜出来和桃夭行礼:“桃仙尊对李家的大恩大德,李家亦没齿难忘。述白在此向桃仙尊和昆仑承诺,不管家父能不能得救,李家都对桃仙尊和昆仑感激不尽。” “……” 这厮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典范,将才还骂她和妖族勾结,如今却又对她感激不尽,不过,什么叫不管李知行能不能得救,李家都对她感激不尽? 这话的潜台词简直在说,他并不指望李知行得救。 再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论理,李家的上一任家主,也就是李述白的生父上了昆仑,他便该接替父亲成为李家新的掌门人。 但他年少,当不起大任,于是,代替他父亲接掌李家的,却是该和乐正灵均一般隐退的李知行。 时光匆匆,李述白不再年少,若说他不肖想李家家主之位,她是不信的。若李知行死了,那李述白便可顺理成章地成为李家的现任家主。 权力之下,本也没多少父子亲情。 李述白低头了,她便要大度原谅吗? 那可真是小看她了。 桃夭扬笑,十分大度地说:“述白师弟无须如此,便李家不会对我感激不尽,便李家怀疑我和妖族勾结,我还是会竭尽全力地营救李家主的,毕竟我这个人,自来恩怨分明。” “……” 今日李述白算计她的这一遭,她可是记得刻骨铭心,怎么都会找机会报仇的。 于是,她又施施然地补了一句:“关于今日之错,他日我定会竭尽全力地弥补李师弟。” 听懂桃夭话外音的李述白脸色一僵,随即呐呐言:“这……这怎么能是桃仙尊的错。” 呵,懂就好,不枉她拐弯抹角了一番。 看这厮表情,似乎还挺被她报复?何止于斯,她可没多少修为。 桃夭压低嗓音,朝李述白眨眨眼,假作委屈道:“若不是我的错,又能是谁的错?” 和妖族勾结的罪名可不小,尽管李述白未能坐实她勾结妖族,然,他那番话,又叫多少人听进了心底,谁又能保证,有朝一日,不会叫她沾上一身骚? 她这通威胁,是指着李述白能把歉道得明白些,却不想这厮居然瞪着林家人,道:“这自然不是桃仙尊的错,这分明是林——” 林家的女弟子瞬间炸毛,一个女弟子大吼:“李述白,你什么意思?我家师傅到底是在为谁奔忙?你们李家未免也忘恩负义地太快! 李述白,我不怕告诉你,若我家师傅被李家拖累,伤及性命,我们林家绝不会和你们李家善罢甘休!” 林家的狠话丝毫不能震慑住李家,只见李家人迅速拔出剑:“来啊,李家倒想看看,你们林家怎么不善罢甘休!” “来就来,谁怕谁!”林家人亦拔出了刀剑。 嚯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幽都地界,人间打不过妖族,(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团乱麻 便干脆内斗了,倒是大大出乎桃夭的预料。且世人皆知,李家和林家是穿一条裤子关系,怎么说崩了就崩了? 此等好戏,别说桃夭看得兴味盎然,围观他们的大妖们,亦看得兴致勃勃。 四师兄扶额,悄点桃夭:“小师妹,你这是在作甚?” “哈?”桃夭十分无辜地朝四师兄眨眨眼,“四师兄,这事儿和我可没半点关系,你莫要冤枉我。” “……” 本来嘛,她可没说李家主会遭罪是林家的锅,是李述白不肯承认错误,强把锅扣在林家人头上。 就冲这一点,桃夭对李述白的恨意,轻了不少。 剑拔弩张中,自来心善的陆家如何能袖手旁观? 只见代替陆慈恩到幽都的陆离上前劝说:“诸位,千错万错都是我陆家的错,还请诸位收了法器,莫要伤了和气。” 陆家的忍让,倒是叫林家人挑眉,只见一女弟子炮轰陆离:“说得不错,若非你们陆家太无能,何至于连累旁人家替你们出头?若我家师傅因此受难,你们陆家也跑不掉!” 李家人也侧身撕陆家:“没错,你们陆家才是罪魁祸首。陆师弟,为何被妖族羞辱的人,不是父亲?” 陆离怒而拔剑:“你说什么?!” 哦嚯嚯,二方对峙,立时变作三方厮杀,妙~ 被挑了神经的陆离抡起剑,冲了上去。 这一冲,彻底激怒了李家和林家,于是乎,李、林、陆三家全忘了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大有在幽都先干一架的意思。 许修远彻底黑脸,他和乐正灵均低语两句,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众年轻人全部定住身。 许修远怒而大骂:“且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大妖们的眼神,我等可是人间修者中的翘楚,来此是为救出同气连枝的师兄妹。 可人还没救出来,你们却在妖族的地界迫不及待地对杀,岂非叫妖族笑掉大牙?!我看李师兄和林师妹也不必救了,大家这就打道回府,免得在妖族地盘自己灭了自己!” “嘘——”一众大妖开始起哄,叫说得道貌岸然,正义凛然的许修远面色青白。不管妖族如何,许修远的话,确叫一杆血气方刚的弟子冷静了下来。 许修远强装镇定,返身对四师兄和桃夭言:“子渺师兄,桃师妹,李家和林家只是心里着急,并非对二位不敬,还请两位多多担待。 子渺师兄,咱们在昆仑山时说好了,此番和妖族和谈,由昆仑挑头,还请子渺师兄和桃师妹多多受累,尽快和妖族谈判,免得叫李师兄和林师妹受更多委屈。” 乐正灵均深以为然地点头:“许长老说得对,此事拖不得。” 四师兄看桃夭,桃夭笑笑,说:“许长老,小均儿哥哥,我不敢推脱,只我到底年幼,若什么事都交由我来拿主意,未免不妥。 这样吧,我先去和梵音、晏华赔礼道歉,让他们答应在和谈出结果之前,不再折辱李家主和林仙姑。” 至于别的,可别指望她,她可不要做那倒霉的出头鸟。 许修远拱手:“有劳桃师妹。” 桃夭勾唇,又笑:“许长老,梵音和晏华都是大妖,我多少觉得有些害怕,不知可否劳烦许长老随我一起去?” “呃……”许修远默默后退一步,“桃师妹,论与人说理,我们谁也不及桃师妹,若陪着桃师妹同去,恐会添乱,反而不美。 且桃师妹看看,我们五家内部还有些混乱,若不能解决内部矛盾,回头只怕不利于和谈的顺利进行。 是以,我们不妨分工,桃师妹负责和妖族交涉,我和乐正师兄等留下调和李家和林家的矛盾,如何?” 呵,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说直白点,装孙子的活没人愿意干,倚老卖老的事谁都舍不下,委实讨人厌! 乐(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团乱麻 正灵均却道:“小徒弟,我陪你同去。” 桃夭摆摆手:“小均儿哥哥,还是听许长老的吧,咱们各忙各的。和妖族致歉,我当仁不让,待真和谈时,诸位再受累。” 许修远转笑:“这是自然。” 桃夭理了理衣裳,捋了捋鬓角,才昂首挺胸向妖去,将要近梵音和晏华身,桃夭便顿住,朝二人拱手作深揖。 “三毛儿,赶紧拉个房间。” “哈?” “结界!” 梵音指尖轻弹:“好了。” 连一个脑子全是水的梵音,都比一群人修脑子够用,妖族崛起岂非是必然?可叹凡人还沉浸在往昔辉煌,高高在上,若无人力挽狂澜,只怕两族之地位,将于不久后彻底颠倒。 “说吧,怎么才肯放人?” 晏华眉角一挑,杀意顿起:“放什么放?!本座耍够了,杀了!” “……”桃夭嘴角抽搐,无奈问梵音,“三毛,当初到底是谁说你脑子全是水的?我看这货比你还水。” 梵音笑:“女施主,你忘了,贫僧只脑子一处有水。” 桃夭叹,睨了杀气腾腾的晏华一眼:“话说,这货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多亏女施主。” “诶?” “桃家妖丹。” 桃夭掐眉心:“三毛,我记得桃家禁地的妖丹是分门别类地收藏,最值钱的那一颗明明在我肚子里,怎么里面还能有白斩鸡的?” 梵音未答,只管双手合十。 桃夭秒悟:“白斩鸡,想当初你到底是干了多少桩天怒人怨的祸害事,才能叫人间修者这般记恨?” 晏华倒也不怒,还答:“不及夜叉。” “谁?” “妖王座下第五大妖,冬青。” 冬青是谁,她没兴趣知道,她只是想感叹,偌大的妖族,到底是怎么一下子集齐那么多神经病的? 合着晏华至今没杀人,不是因为他识大体,打算和人间谈和,而是纯粹因为他没耍够?! “三毛,你什么盘算,没和白斩鸡说明白?” “贫僧的盘算?”梵音笑眯眯地摇摇头,“便贫僧有盘算,贫僧一个脑子有水的,如何能和另一个脑子水更多的说明白?这事儿怕还得交给女施主。” 哈?这是什么意思? 且不管这是什么意思,桃夭咬牙:“我若不来幽都呢?” “可女施主来了。” “……” “既女施主来了,便说明女施主放不下妖族事,不是吗?” 她可没有放不下。 然,梵音却抬眼,眼中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厉色:“女施主,你做了许久的人,且将人做得甚好,你可以留在昆仑,继续做你的人。 可你来了幽都,便说明自始至终,你从未忘记自己还是一只妖的事实。鱼和熊掌或能兼得,但你却不能做着人,又做着妖。” “……”多年不见,这厮似乎不一样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团乱麻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智商捉急的大妖们 晏华上下打量桃夭,随即吃惊地问:“你是妖?!” 桃夭挑眉,不悦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晏华笑,骇人的鸡爪子掐出一朵莲花,然后桀桀桀笑了三声:“若你是妖,本座自是要在这里广而告之。 本座倒想看看,这些人修若知道你是一只妖,却拜在昆仑门下成了景之上仙的弟子,又是何等痛不欲生的表情!” 威胁她? 好吧,她最怕被威胁。 桃夭嘴角一抿,双手轻颤,小退两步,而后十分悲伤道:“我星兼程从昆仑来,一路之上,既没喝上一口水,也没吃上一块肉,已经很可怜。 身为一只妖,被人苛待,算是活该,可进了幽都,却还叫同族威胁,天道之下,怎能有如此令妖寒心的事发生?” 说着,桃夭痛问梵音:“三毛,你可还记得,当初送你回幽都的时候,老娘供你吃了一路的山珍海味,如今我到幽都,你却纵着晏华这般欺我,你的良心去了哪里?” 说着,她泣不成声,捂住脸瘫倒在地,衣袖下,她默默抠出一颗洋葱,用力擦过眼角,辣呛的味道立刻令她的眼泪不要钱地往下落。 “哇哇哇……” 梵音和晏华双双呆在原地,梵音先是瞪了晏华一眼,随即安抚桃夭:“女施主,你先起来,我们有话好说。” “好说?”桃夭神色凄楚,“你没听见白斩鸡说,要把我是妖的事情告诉人修?你再看看他的脸,一脸的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刻叫我在人间活不下去。 可他也不想想,今日他能在此对我大言不惭,乃是当初我不顾生死把他从桃家偷出来!也难怪人间看不上妖族,若妖族全是这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那被三界所弃也是活该!” “……”晏华彻底傻了,“三毛儿,她在自说自话什么呢?” “闭嘴吧,你。”梵音瞪晏华,而后对桃夭谄笑,“女施主,请快快起来,晏华不知女施主为妖族做出的巨大贡献,这才有所误会,待贫僧劈开他脑袋,倒出些水,也就好了。” 桃夭一阵猛摇头:“不起,不起,就不起!” “……”梵音欲哭无泪,”女施主,你有话不妨直说,可莫要绕圈子,你绕得贫僧彻底糊涂了。” “糊涂?”桃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三毛儿,不是你说的吗,让我莫要忘了自己是一只妖的事实。” 梵音也呆:“女施主,你是不是妖,和你哭得不要脸,有何关系?” 喵的! 桃夭气得翻出一个大白眼,刚她还夸妖族比人族聪明,结果是她夸早了。 罢了,还是该干嘛干嘛。 “开骂吧。” 梵音揉了揉太阳穴,不解地问:“女施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桃夭。” “只靠树上那两个鸟人,就能叫人间吐出全部妖丹?” “不能。” “……” “你瞪我做什么?这事儿不是明摆着吗,就算你们脑子里全是水,也应该知道,为了天下苍生,人间太平,那些道貌岸然的修者,说不定会为了李知行和林希仙免遭妖族的屠戮,丧失生而为人修的自尊,先一步动手杀了他们。” 晏华咬牙:“那我们演什么?” 唉,怎么无论是人还要妖,都一样带不动呢? “三毛儿,你联系魔族和鬼界了没?” “哈?”梵音又一次呈现断片的状态。 桃夭满脸失望:“我靠,这么一出浑水,你居然没请他们来搅和?” “……” 桃夭越发地悲伤,眼泪也越流越多,可怜她只能抽出一条毛巾,一边擦泪,一边说:“连人间都知道,妖如果和人打起来,魔鬼两族必定浑水摸鱼。(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智商捉急的大妖们 与其让他们默默观战,事后坐收渔翁之利,倒不如早点把他们拽进来,你说是不是?” 梵音若有所思的时候,晏华蠢蠢地问:“为啥?” 可真会发问,问得她想砸了他的脑袋。 “两位大妖大人,我只想问一句,你们抓李知行威胁人族,不就是为了拿他为筹码,逼出更多藏在人间的妖丹吗?” 晏华不能答,侧首看梵音,梵音摇摇头:“阿弥陀佛,贫僧慈悲为怀,怎可能做出这等胁迫人的小人行径?” “……哈?”这话算是指桑骂她吗?“那你们抓李知行做什么?” “哦,那李知行仗剑行凶,带人到幽都大骂妖族,说妖族若无人敢应战,便全是孬种,贫僧忍不可忍,这才上前应战。 谁知言语嚣张,不可一世的李知行如此不堪一击。贫僧本想放他回去,他却高嚷着宁死不屈,贫僧见他坚持,也就成全了他。” “……”桃夭听得脑子一片空白,“那一千妖丹呢?” 梵音挠了挠头,颇为烦恼道:“贫僧曾和人约法三章,无论如何会约束妖族,绝不叫大妖祸害人间。 贫僧正为李知行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李知行自己高喊,说若妖族想拿他换妖丹,是白日做梦。 贫僧一听,觉得这是一个颇为不错的主意,若人间肯用妖丹换李知行性命,那也能叫贫僧顺理成章地放了人。” 桃夭无语地看了一眼被吊在树上,面目凄惨的李知行,心里不由地感叹,人啊,为啥子非要自作聪明? 所以人是自作聪明,那这帮子妖呢? 桃夭立刻看晏华:“白斩鸡,你又为何在枯树设下结界,躲在其间?你可是算准人修会来救他,故而打算守株待兔?” 晏华嗤笑,随即颇为义正言辞地回答:“本座不过是有点失眠,见那李知行的骂声助眠,本座才设了个结界。” 桃夭怒:“都特么给老娘滚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智商捉急的大妖们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妖蠢如木 面对一群蠢妖,这一刻的桃夭,多少是生出了点后悔。 悲伤的她,瞬间流下两行真泪。 更悲伤的是,梵音还一脸茫然地问:“女施主,你怎么真哭了?” 是啊,她哭什么?用得着她哭吗? 桃夭抹了抹泪,觉得自己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五十年,梵音断了她和山鸡的联系,不就是嫌弃她多管闲事吗?像她如此聪明的人,竟然也能做出热脸贴妖冷屁股的事? 罢了。 顿悟的桃夭很快起身,她拍了拍衣衫上的雪珠子,淡然道:“大妖梵音,大妖晏华,既你们无意拿回全部妖丹,那也轮不到我一个外妖瞎操心。” 晏华点点头:“妖族的事,确轮不上你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来乱操心。” 嚯,将才她怎么就眼瞎,觉得这厮是个好的? 桃夭气得立刻转身,她告诉自己,管妖族是死是活,待回头上仙出关,人族要上仙做主的时候,她头一个吹枕头风!先杀晏华! 梵音却是狠狠地剜了晏华一眼,随即朝桃夭舔笑:“女施主留步。” “作甚?” 梵音搓搓手,怀疑地问:“女施主真能拿回妖族的全部妖丹?” 不待见她也就算了,竟然还置疑她:“三毛儿,你信不信回头我就把你头上的三根破毛再给你种回去!” “……”梵音哭笑不得,赶忙悄悄作揖,“女施主雅量,当不至于和贫僧一般见识。贫僧发誓,若女施主真能帮妖族拿回所有妖丹,贫僧便在幽都为女施主供奉长生祠,日日三炷香。” 桃夭瞬间咬牙:“我特么还没死。” “那——那——”梵音“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蠢得不是他们,而是她?! 否则,她作甚还留着? “行了,谁叫鄙人心善,见不得你们妖族可怜呢?”桃夭叹,也不想和两个妖人再多废话,免得把自己气出病来。 “听了好,一千年前,除了拿到最大好处的神仙最叫其余族记恨,便只有得了最大好处的人间,让魔鬼两族不爽。 且神仙去了九天,魔鬼两族再不爽,也无可奈何。可人不一样啊,若人族式微,那魔和鬼又何必继续窝在鸟不拉屎的九幽?” 一抹幽光闪过梵音眼底,只见他双手合十,假模假样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才笑眯眯地问:“贫僧愚钝,还请女施主明言。” 神特么愚钝,她难道不知道这货也是蔫坏蔫坏的种? 她烦躁地掐了掐太阳穴,内修二十来年,她委实不喜欢这等被烦心事包围的感觉,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发两封急信,一封送去魔族,一封送去鬼界,就说妖族要和人间干一场大的,问他们要不要帮忙?” 梵音笑得越发虔诚:“女施主,魔尊和鬼主并不傻,未必肯来掺这趟浑水。” 她就说,这厮不是盏省油的灯,合着他也知道,此间的事,若有魔鬼两族来搅和,更易妖族浑水摸鱼。 然,魔鬼两族又不似妖族,全是一群傻子。 “你就不能许两分好处?”桃夭冲梵音翻了一个大白眼,“譬如说,你可以告诉魔尊和鬼主,只要他们能助妖族拿回妖丹,那将来魔鬼两族杀入人间的时候,妖族必为先锋。” “……”晏华托着下巴,惊悚地问:“这样不太好吧?” 吃斋念佛的妖,是梵音吧? 她怎么瞧着自己的这个主意,叫梵音蠢蠢欲动,全不觉得有半点不好,倒是吓得人修瑟瑟发抖的狠辣晏华,却真觉得不太好? 也或者,她误会晏华了? “怎么,你舍不得祁夜大陆,也想争一争?”桃夭一边睨晏华,一边语重心长道,“白斩鸡,有些事得图图徐之,便(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妖蠢如木 是你想要,也得看时候。”: 晏华义正言辞地摇摇头,而后以一种谆谆教诲的口吻说:“不,本座是说,这么无耻的手段,桃小仙女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毕竟桃小仙女是拜了最道貌岸然地景之上仙为师尊,又受人间照拂许多年,太过心狠手辣委实不好。” 桃夭彻底怔楞了,她戳着满面泛着圣光的晏华,问笑而不语的梵音:“这厮不是号称妖族有史以来最残酷无情的大妖吗?” “传闻而已。”梵音笑答,“聪明如女施主,当知道白斩鸡还另有一个深意。” “……”不是吧? 然,匪夷所思的事实,立刻抽了她的脸,只见晏华小脸一红,露出了羞涩的娇羞模样:“人家又不是冬青那厮,人家只是喜欢吓吓人,其实没杀过多少人。” “……” 桃夭扶额,无语的她再一次为早逝的妖王默哀,养着这么一群***玩意儿,妖族会灭,似乎真没什么奇怪的。 这戏也委实没演下去的必要,对着两个妖族二傻子,反倒衬得她一只足智多谋的妖成了阴险狡诈的小人。 桃夭摆摆手。对梵音最后叮嘱了一句:“记得写信。” 说完,她要走了。 但,晏华不肯她走,且非要追问:“一定要写?” 桃夭想骂妖了,而她确也开骂了:“白哥哥,你不会以为不写信,魔鬼两族就不会掺和进来了吧?我告诉你,只怕这会儿幽都附近已不知道埋了多少魔鬼两族的探子。” 喵的,身为一只妖,这么蠢萌,真得合适吗? 更叫人无解的是,妖族曾被神、仙、人三族杀得几欲灭族,如今妖族才有了兴盛之相,妖族便打算大慈大悲地说一句“le”oveo”? 去他喵的! 梵音赞赏地比出一个大拇指:“女施主料事如神,贫僧昨日刚抓了一只魔,两只鬼。” “……”桃夭咬着牙,回了梵音一个浅笑,“哦,挺好,那等你写完信,便干脆把信交给他们,也省得妖族费工夫了。” “合适吗?” 约莫被气狠了,桃夭反而不气了,还乐呵呵地反问:“敢问梵音大人,哪里不合适?” 梵音犹豫片刻,又双手合十,学拿高庙里的金身像,一派普度众生的口吻,缓缓言道:“女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 “滚——” “……” 她收了笑,压制着愤怒平静地问:“梵音,在你眼里,我桃夭到底算什么?我是不是行事作风,和那最凶狠的大妖冬青一般骇人?” 梵音顿,没有说话。 然,梵音有眼色,却不代表此间的每只妖都有眼色,譬如某只中看不中用的白斩鸡很认真得回答了她的疑问:“不,本座以为,冬青也没女施主狠。” 当初她为毛觉得妖可怜? 她一定是失心疯了,才会觉得妖族被屠杀,太过凄惨,就这么一多傻笔玩意儿,死了那是为三界的和谐做出了巨大贡献。 “告辞。”她要回销恨山,她情愿孤独死,也不想被气死。什么人啊,妖的,该死地都去死,关她屁事! “女施主留步。” “不留!” 她是不想留,奈何梵音不要脸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叫她走不得! “女施主,其实晏华是为女施主着想。” “哦?”为她好?她倒还真想听听,妖族是怎么为她好的? “女施主一心为妖族,贫僧很清楚,可贫僧也清楚,女施主更向往做一个人。女施主为幽都做了太多事,妖族不能不知好歹。 可现如今的妖族,便是连光明正大地回馈女施主什么都做不到,妖族唯一能做的,是让女施主好好做一个人。” 桃夭嗤笑:“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妖蠢如木 也不知道是谁,一见面就提醒她,莫要忘了她是一只妖。 梵音抬手,神色肃目:“贫僧以已故的我王起誓,将才所言,句句为真。” “……”桃夭撇开头。旁人和她横,和她来狠的,她从来不怕,但旁人若和她来软的,她便怂了。 梵音似乎察觉她的不好意思,伸手欲摸她的脑袋,手指却在触及她额前时仓惶收住:“女施主,如果可以,贫僧希望你这辈子,能只为你自己活着。” 切,说得她真是感动,但她能信吗? “行了。”桃夭不耐烦地努努嘴,“你什么心思我能不懂?是,你们妖族全是好妖,宁可被人挫骨扬灰,也无怨无悔。不像我,虽然是只妖,却比卑鄙的人更卑鄙。” “……”梵音啼笑皆非,“贫僧没那个意思。” 桃夭才不信:“我是卑鄙我承认,你们怀疑我的品性,我不想反驳,但是,我家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很清楚。 若我真敢把这偌大的祁夜大陆搅得天翻地覆,尸横遍野,你们觉得我家师尊能坐视不理,眼睁睁地看着吗?” 梵音不答,只给了桃夭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桃夭被他的笑,吓得后退半步。 这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梵音真觉得,她家上仙能对她纵容到这等地步? 所幸,梵音白痴,晏华没有,他十分认同地点点头:“桃小仙女,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妖族为什么要给魔鬼两族写信?” “爱写不写!”说完,桃夭拂袖而走。 若有一天,她能遇上一个半个神仙,一定要问一问他们,当初灭妖族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 若除了,何至于给她留下这般烦恼? 想来一千年前,天道是受够了这么一群白痴,才默认神仙两族灭了妖族,免得叫三界耻笑它有眼无珠,偏宠过这么一群蠢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妖蠢如木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耍赖的四师兄 深夜,一简陋到近乎蛮荒的阴森山洞内,一群人修齐齐在骂骂咧咧。 一半人在骂妖族不是东西,逮着机会欺辱他们,一半人在骂桃夭,说她对妖卑躬屈膝,毫无为人的尊严。 桃夭才不管他们骂什么,她因为被人修和妖族的连翻折腾,闹得头痛欲裂,身心俱疲。故而她一进山洞,便早早进了唯一一个还算干净的子山洞,然后从收纳符里搬出一张卧榻,躺了上去。 然,洋葱催泪的效果还没完全过去,她只能睁着一双泪眼,抬眸望天。 阴森山洞的穹一声,就说这地方太小了,让他们务必给换一个大些的地方。” “小均儿哥哥怎么不去说?” 她记得梵音把他们领这里来时,很客气地说了一句,若他们有什么额外的需求,可同守门的大妖说。 乐正灵均难掩怒气:“是我没说吗?他们说了,除非你去,否则一切要求,皆不可能。” 哈? 这到底是给她面子,还是生怕她坐不实和妖族勾结的罪名? 果然,乐正灵均的怒言,立刻惹得一众彼此有怨气的人修们纷纷侧目,桃夭在他们看过来的眼神里,窥见了深重的怀疑。 该死的妖族! 她决定不去,但乐正灵均直接漠视了她的诉求,直接把她推到了洞口。 “……” 负责守门的十来只大妖正在雪地里打滚,其中一只化形化得不够完成,脑袋上还竖着两只狐狸耳朵,它看见桃夭,便立刻笑眯眯地跳到她面前:“姐姐要一起玩吗?” “……”她看起来很想死吗? 狐妖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伸手便要揪她衣袖,吓得她立刻说:“山洞有些挤,可否劳烦你去和梵音大人说一声,重新安排个大一些的山洞?” 狐妖笑笑,戳了戳不远处的一排小山洞:“大的山洞没有,但那里还有几个小的,要是可以,我领他们去。” 桃夭数了数,正好是五个:“行!” 一刻钟后,五家来的小弟子,各自被领去了一个洞,许修远以传讯符,一一问过他们安好,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 倒是会做人。 明明去求妖的是她,结果人修念着的是许修远的好。 山洞变空了,剩下的几人,四师兄,乐正灵均,许修远,陆离,李述白以及一林家女弟子,纷纷目光复杂地看向桃夭。 怎么,觉得无聊,想声讨她不成?! 被瞪的桃夭,快速地眨了眨眼,两下后,眼底的残泪便滚出眼眶,她顺势做出一个十分委屈的表情。 她也是真委屈。 此番幽都行,难道还有一人比她更累的吗?结果她累死累活,既没功劳,也没苦劳。 “咳。”乐正灵均拢袖浅咳,“子渺师兄,小徒弟哭得这般凄楚,你身为她的师兄,是不是该好好安慰一番?” “……” 见四师兄不说话,乐正灵均又去扯许修远衣袖,喜怒难辩的许修远一边暗瞪乐正灵均多事,一边假兮兮地冲四师兄言:“子渺师兄,乐正师兄说得对。” 四师兄这才轻叹一口气,极其不情愿地对桃夭言:“小师妹,别哭了,再哭幽都该发大水了。” 可真够会安慰人的,看她哭,不担心她人有事没事,却担心幽都会被淹,要幽都真能被她哭淹了,这帮子只怕会拎着鞭子叫她哭! “四师兄,是人家想哭吗?人家是觉得委屈!” 四师兄顿,干巴巴地补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天知道是不是! 桃夭红着眼睛,怒言:“四师兄,人家为了李家主和林仙姑,被梵音和晏华何止是戳着脊梁骨怒骂,人家简直是受尽屈辱! 这也就算了,全当是为了人间!我纵然有千难万难,那也得受着!可我好不容易得了妖族首肯,叫他们答应和谈,却要被你们骂没骨气,丢了人族的脸? 四师兄,便这样,你竟还不许我委屈?!是问天理何在,人心何在?”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耍赖的四师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幽都打麻将 四师兄被桃夭说得目瞪口呆,一双薄唇轻轻颤抖着,竟一时被堵得回不出半句话。只见他一双星目一边瞪着桃夭,一边气得抬手拍上半片山壁。 这一拍,不说拍得山壁崩裂,那也累得好一堆碎石滑落。 守门的狐妖听见,气呼呼地冲进来,对四师兄吼了一声:“喂,你到底懂不懂规矩?这可是幽都,这里的一山一石,皆归妖族所有,容不得人族一丝一毫的践踏!” “……”四师兄被骂得脸色发青。 更扯得是,对他大呼小叫的狐妖,退出去的时候,不忘对她躬身行礼,还说若她要拍,尽可随意,气得四师兄的青脸变黑脸。 眼看四师兄要来拍她,她急忙掐着嗓门,撕喊:“四师兄,你莫不是还要对你的师妹动手不成?” 可怜四师兄要被桃夭活活气死了,乐正灵均赶忙上前按住四师兄:“子渺,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没有欺负小徒弟。” “呵。”四师兄撇开脸,不说话。 乐正灵均一边安抚怒不可遏的四师兄,一边朝桃夭挤眉弄眼,示意她别玩得过了火:“小徒弟,子渺嘴拙,但爱护你的心,只比旁人多,不必旁人少。” 是吗?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为老不尊,赖在她的卧榻威胁她?! 桃夭双手蒙住脸,偏要无理取闹:“呜呜呜……你们都欺负人家,等回去昆仑,我要告诉大师兄!” 乐正灵均也被桃夭弄得眉眼直颤,他只能再劝四师兄:“子渺,不管怎么说,你是大人,小徒弟是孩子,咱们做大人的,总不能和孩子过不去,是不是?” 四师兄横眼,怒驳:“哪家孩子能这么讨人厌?!” “……”无可奈何的乐正灵均,只能朝作壁上观的许修远示意。 看热闹看得正勾唇的许修远,虽不想劝,又不能不卖乐正灵均面子,便懒懒拱手,“子渺师兄,有道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你便听乐正师兄的劝吧。” “哼。” 见四师兄不肯消气,许修远半笑起来:“子渺师兄,桃师妹这般不给你面子,可见也是平日被你们宠得,难不成你还真想叫她回去告你以大欺小吗?” 四师兄卷了卷衣袖,终于正视桃夭:“小师妹,你四师兄是个粗人,委实弄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你要什么,不妨直说。” 她也没要什么,不过是出一口恶气,但托这位阴险的许长老的福,她若再闹下去,可真就成了大敌当前,不分轻重的无理取闹者。 罢了,见好就收,难不成真把自己师兄气死吗? 桃夭笑笑:“四师兄,我们打麻将吧。” “哈?” 是她和四师兄在吵吗? 不,是焦躁和焦躁在争吵。 被妖族关在狭小山洞,令这帮子平日耀武扬威的人间大拿们心里不痛快,故而各自都裹了一肚子的火。 可这会儿实在没地方也没机会给他们泻火。既泻不了火,那就寻些旁的事,尽可能分散分散吧。 桃夭抬袖,将置于收纳符里的一张方桌丢到山洞正中央:“四师兄,夜深人静本是打麻将的好时机。 你瞧,今夜时间好,地方又足够静谧,加之人也刚刚好,上桌的、替补的都有,简直是天赐的打麻将良机。” 说罢,她衣袖一挥,方桌上瞬间多了一副麻将牌。 而后,她率先坐下,朝四师兄扬起一个娇笑:“来吗?” 四师兄只犹豫了片刻,便道:“来——” 待四师兄落了座,桃夭便笑着问许修远和乐正灵均:“两位也请坐?”.br> 许修远明显是翻了一个白眼,却叫眼明手快的乐正灵均拖上了方桌,只见乐正灵均搓搓手:“许多年不打,忒想念。” 许修远一声冷笑,寒声问:“子渺师兄,乐正师(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幽都打麻将 兄,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尚在受苦,我们不想着去救人,却在这里打麻将?” 将被桃夭弄得一肚子火的四师兄想也没想,回:“许长老若想去救,自管去救,没人拦着。” “……”许修远气得站了起来。 得,三缺一了。 李述白摩肩擦掌,大有要替补上桌的意思,然,桃夭错开眼,将目光落在陆离身上:“陆师弟,来一局?” “我——”陆离不想打,但架不住四师兄的一个冷眼,“……好。” 等他坐下,麻将开局,哗啦啦—— 摸完牌,桃夭哀叹,盖因她这副牌,可谓要什么有什么,且没一张是重复的。 她懒懒丢出一张:“三条。” 乐正灵均一听,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一边喊着“碰”,一边笑呵呵的摸过三条,拿到自己身前。 然后,他丢出一张四筒,随口问:“小徒弟,你和梵音、晏华说了许久的话,除了挨骂可还说了些别的?” 不是打牌吗? 然,所有人都看桃夭,尤其那立刻后头的许修远,目光最渗人。 关于她和梵音、晏华说了什么,她统共只给了一句“妖族同意考虑和谈”。 “梵音说,他不想和人间为难,然,林仙姑委实不给面子,当着一众妖兽的面上,杀了数百妖兽,他若不杀林仙姑,难以平妖怒。” 这时,四师兄摸进一张牌,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立时弯成一道弧线:“扛——” 站成一根人柱的许修远低声冷笑:“为了区区面子,便要杀林家的家主,果真是没有礼教的妖族。” 然,无人在意许修远说了什么,因为轮到摸牌的陆离,竟然伸出了手,却不知道从哪里摸起,看得四师兄忍无可忍,戳了一张牌。 陆离急忙摸过牌,然,他摸了牌,却又不打牌。 这厮该不是不会打牌吧? 显然四师兄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微挑眼皮,瞪桃夭。 “……”她怎么知道陆离不会?未免四师兄又暴躁,她赶忙接住许修远的话,“许长老说得是,妖族才死了数百小妖,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梵音和晏华也不想想,陆家还死了好几个小弟子呢?再说,区区妖族的贱命,能抵得过人命贵重吗?” “说得好!”许修远怒赞,“桃师妹说得委实好,本就是妖族蛮不讲理,若非他们囚知行师兄在先,希仙妹子又哪里会气得杀小妖?” 这可真是一倒打一耙的好手啊! 桃夭赞叹有余,再言:“许长老真乃我的知音啊!我也是这么回妖族的,可梵音那厮端得会狡辩,说妖族之所以会抓李家主,是因为李家主自己送上了门,怨不得他们妖。 那梵音还说,他曾去过陆家,若陆家有本事,也可将他囚住,便也不必劳李家主亲自杀到幽都。” “……” 呵,看你还怎么辩! 陆离被四师兄瞪得手一抖,随手丢出一张东风。 这时,一旁的林家女弟子,嘟哝了一句:“陆家无能。” 陆离立刻炸毛,立刻不管不顾地反问:“什么叫陆家无能?难道梵音去了你林家,或者李家,许家,他们就有本事扣住梵音了?” 许修远脸色一黑。 见许修远面色难看,桃夭的心情几乎就飞扬了,她刚要摸牌,却听乐正灵均贱兮兮地喊了一句:“碰——” 喵的,她被轮空了! 乐正灵均摸完了牌,又随口问道:“小徒弟,那大妖提了林仙姑,可还提了别的没?” 又来?这老哥哥到底是有心,还是缺心眼? 还没等她想明白,乐正灵均丢出一张西风,见了这牌,四师兄嘚瑟的一声高喊:“杠——听牌——” “哈?” 众人皆(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幽都打麻将 惊诧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四师兄。 这才将将走了第一轮,桃夭总共只摸了一张牌,四师兄居然就听牌了? “四师兄,你出老千!” 还不待四师兄反驳,便听乐正灵均煞有介事地说:“子渺,陆离小弟子第一次打麻将,你可不能在他洁白幼小的心灵,落下抹不去的阴影。” 四师兄气:“愿赌服输懂不懂?不懂就别打麻将!” 这话瞬间叫桃夭不乐意了:“四师兄,我们可不是肯不服输,我们只想确定自己输得明明白白!” “哪里不明白了?” 桃夭冷笑:“四师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当初你和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打麻将,十赌九赢,便是因为你会出老千吧。” 紧接着,便是重重一声响:“啪——” 拍桌的,不是被挤兑出千的四师兄,而是立在乐正灵均身后的许修远:“桃师妹,乐正师兄问你和谈大事,你却只顾着关心牌面?” 何止是她只关心牌面?没瞧见桌上的四个人,包括陆离都只关心牌面吗?许修远倒是会挑人寻不痛快。 但,谁理你? 桃夭扬声:“行吧,听牌就听牌,继续打!” 这回陆离知道怎么摸牌了,他快速摸进一张牌,又快速打出一张北风,乐正灵均一看,喜不自禁地大吼:“碰——” 喵的,她又没摸到牌! 这也就罢了,更气人的是,乐正灵均喊:“子渺,你莫要得意,我也听牌了!” 对于乐正灵均的得意,四师兄毫不在意,他伸手摸牌,往回拿的时候,食指尖在牌下一剔,便很快露出来志得意满的浅笑:“胡了。” 桃夭想骂人。 尤记得当初在荼靡殿,大师兄总为了麻将耍赖皮,若四师兄不是出千,而是生来运气好,那大师兄除了耍赖,又能如何? 桃夭正是气得不行,那看不懂眼色的许修远又逼问:“桃师妹,关于知行师兄和希仙妹子,大妖们到底做何打算?是放还是关?关又关到几时?” 桃夭勾唇,答:“杀。” “……”许修远错愕,却是很快回道,“不可能,若大妖真这般决绝,何必留着知行师兄的性命,等我们从昆仑赶来?” 桃夭不冷不热地回他:“许长老既心里都明白,又何必问我?” “……” 这人也忒有意思,若他真那么在意李和林的性命,那就自己去救,偏偏人不肯动,屁话却没完没了。 说白了,与人为善的人设要立,但冒险的事却不想自己做,真真是虚伪中的虚伪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幽都打麻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局大叁元 许修远的脸,黑了,桃夭甚至听见了他暗暗咬后槽牙的声音,但那又怎么样,她不在乎,此间的人,也没人在乎。 她才认识许修远,但短短的相识,已经足够她对这人做出些许的判断。 人间六大修仙世家自来同气连枝,这话,也就是骗骗他们自己,若六家真同气连枝,桃家被灭门,能那么草草收场? 至于陆家被“偷袭”,谁还真关心陆家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难? 不,他们只当这是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尤其是在人间多年布局的李家主,可指着这一次能成为人间的英雄,从此以后代替她家上仙,站在祁夜大陆的最高处。 端得痴人说梦! 至于这许修远,怕是在李知行冲去幽都的时候,暗暗绞碎了床头的高枕,只恨自己怎么没去陆家串个门。 可叹李家主想得美,命却不好,白得意不说,还叫妖族整得面子里子一块没了,许修远一看,焉能放过这到嘴的机会? 林希仙上昆仑,是为救李知行,但许修远怕是未必。 李家经此一难,显然修仙第一世家的名头坐不稳。但没了李家,却未必轮到许家,反倒是和李家亲近的林家,机会更大。 可惜林希仙不争气,长了一颗恋爱脑,见了李知行便脑子发热,害得自己也成了妖族的阶下囚。 所以之前在羊肠山上,许修远才会格外积极,他本想趁机树立许家的威信,然,有四师兄,梵音和晏华三座大山在,由得他浑水摸鱼吗? 只能说,妖族的千年式微,以及昆仑的千年蛰伏,真叫人修忘了自己轻重几两。 桃夭心里辗转反侧了一番,面上却迅速推倒自己的一副破牌,斗志昂扬道:“四师兄,再来一次,且看这一回,我如何赢你!” “拭目以待。” 第二局开始。 牌还没摆好,许修远便揪起乐正灵均的衣袖:“乐正师兄,请让让,我也想杀一局。” 乐正灵均瞥了眼搭在肩上的,许修远那只青筋暴突的手,不舍地摸了摸牌:“行吧,让你来一局,只一局啊。” 许修远坐下后,便朝她投来极具示威意味的一眼。 因上一局是四师兄赢,所以这一局从四师兄处开打,四师兄率先丢出一张一万,陆离丢出一张两万,桃夭准备摸牌。 这一把,她的牌还不错,赢面很大。 “碰——”许修远喊。 “……”当不是故意地吧? 许修远碰完,又轮到四师兄摸牌,然后是陆离,待重新轮到桃夭摸,许修远再一次喊:“碰——” “……” 许修远笑***地将三张三万放到一处,然后假模假样地说:“桃师妹,真是抱歉,又没让你摸成牌。” 这厮真是故意的! 幼稚! 许修远不知桃夭骂什么,他摸着排成一列的三张两万外加三张三万,状似自言自语:“桃师妹,其实我也不是非碰不可的。” “哦?” “敢问桃师妹,大妖会不会杀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 桃夭勾唇,心道这厮颇有些小脑经。 “自然不会。” 许修远急忙追问:“那大妖梵音到底是怎么说的?” 看来是真着急。 “许长老是知道的,对妖族来说,李家主或者林仙姑的命不重要,重要的是妖族的那些妖丹。” “所以只要人间拿出一千妖丹,幽都便会放人了?” 一时间,山洞里的人,目光全落在桃夭身上。 桃夭未答,四师兄却干脆道:“若是这样,那就答应妖族的条件,拿一千妖丹换李家主和林仙姑。” 乐正灵均也点点头:“不错。” 桃夭摇摇头,浅叹:“四师兄,许长老,(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局大叁元 小均儿哥哥,此一时彼一时了。梵音那厮说,一个李家主值一千妖丹,一个林仙姑自然也值一千妖丹,外加数百只无辜被林仙姑打死的妖兽一人一千颗,妖族吃些亏,只要人间将妖族的全部妖丹都归还,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绝不可能!”一众人异口同声地吼。 不可能就不可能呗,作甚嗓门这么大? 桃夭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对四师兄言:“四师兄,该你摸牌了。” “哈?哦。”四师兄摸了一张牌,看也没看便打了出来,“红中。” “碰——”桃夭喊,喜滋滋地将红中拿过来。 许修远还待说话:“桃——” 桃夭却戳着麻将:“许长老,请先摸牌。” “……”许修远不得不摸牌,一样看也没看丢了出来,“北风。” “碰——”桃夭又喊,“许长老,请继续摸牌。” 许修远不肯摸牌,只问桃夭:“桃师妹,梵音那厮狮子大开口,他说要全部妖丹,桃师妹难道没驳吗?” 眼看牌要胡,偏偏有些人不爽快。 桃夭心里厌烦,脸上却扬笑:“驳了啊,我还和梵音讨价还价呢,这不,在我恬不知耻的努力下,最终砍出一个不错的数目。” “什么数目?” “三千妖丹。” 许修远怒而丢出一张南风:“这还不错?桃——” “碰。”桃夭勾唇,笑眯眯地望着手里的三张白皮,外加一张东风,“四师兄,许长老,陆师弟,我听牌了。” 四师兄眼睛一沉,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小师妹,你该不是大叁元吧?” 桃夭笑而不语,算作默认。 四师兄怒瞪许修远:“许长老,能不能请你好好打牌?!” “我——” 许修远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解释两句,便听乐正灵均说:“许长老,请好好打牌。” “……” 想来,饶是许修远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以他急着拉拢人的心思,难道还能因为一局牌,得罪了四师兄和乐正灵均? 牌局继续。 这一回,再也没有惹人烦的喋喋不休,一通沉默中,四师兄打出一张四筒,陆离打出一张三条,轮到桃夭,她摸到了一张西风。 呃……她该打哪一张,东风还是西风? 此时,坐于她下首位的许修远猜出桃夭的困境,他摸着自己的牌问:“桃师妹,我手里有三张一样的牌,可能是东风,也可能是西风,桃师妹,你想知道是哪一张吗?” 四师兄怒而拍桌:“许修远!” 许修远却丝毫不动摇,只看桃夭。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才能叫懂得审时度势的许修远不惜开罪四师兄? “许长老肯告诉我?” “桃师妹若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会告诉桃师妹。” 她自来菩萨心肠,如何能见人心有疑惑而不答呢? “许长老请问。” “梵音说要三千妖丹,桃师妹答应了?” 她说妖族要全部妖丹,此间的人皆说不可能,然,她说妖族要三千妖丹,却只有许修远一人揪着不放。 桃夭勾唇:“许长老说笑了,我一早说过,我只管和妖道歉,至于怎么和谈,得由四师兄和人间五家拿主意。” 许修远眉目略松时,桃夭又补了一句:“哦,对了,梵音倒是说,若人间觉得三千妖丹太多,他们也不是不能维持原数。” “一千?” 这时,房里的众人,又齐齐看向了桃夭。 桃夭便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如他们所愿地点了点头:“恩。” 陆离欣喜击掌:“太好了!” 林家的女弟子亦高兴地握紧了手,至于李述白,面色便有些许的复(本章未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局大叁元 杂。 桃夭懒懒斜眼,对陆离说:“陆师弟,你高兴早了。” “诶?” “梵音的原话是这样的,妖族无意为难人间,只是,一千妖丹是李家主一人的价码,若人间实在不肯多给,他们便杀了林仙姑,再额外杀一百余人修,这笔买卖也就成了。” 诸人将将升腾起的喜色,瞬间溃散。 许修远沉默了几许,问:“为什么是杀希仙师妹?” 这话问得有些意思,不能是林希仙,难道可以是李知行? 桃夭了然一笑:“原来许长老是舍不得林仙姑。也是,林仙姑貌美如花,不似李家主老得见不得人。” 许修远仓皇否认:“……没,没有的事!” 还没有呢! 说起来,这许修远到底是什么眼光?就林希仙那么一个好作又老的女人,他到底是怎么看上的? 便林希仙生得温柔可人,那享福的也是李知行,和他许修远有半毛钱关系吗?还是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桃夭瞥了李述白一眼,又瞥了林家女弟子一眼:“若许长老实在舍不得林仙姑,我可以代为出面,为许长老和妖族斡旋一二。” “桃师妹,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许修远急切地站起来,“我是说,不论是知行师兄,还是希仙师妹,都要救。” 这是被她戳破心思,着急了。 桃夭笑笑,上道地安抚:“许长老怕也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可以试着和妖族说一说,看能不能用两千或者一千五的妖丹,换回李家主和林仙姑。” 许修远急点头:“桃师妹说得是,妖族左不过是为了妖丹,只要他们不是狮子大口,而是肯说出一个人间能接受的数字,和谈还是能成的。” 人间能接受的数字? 这又是一个什么数字?或者说,许修远凭什么来断定,什么样数目的妖丹,之于人间,才是可以被接受的? 千年大战后,妖族的一万余妖丹,被平均藏在六大家族的禁地里,桃家的一千多,已归还幽都,剩下的,每家各有一千多。 如今李知行和林希仙被抓,妖族开价一千妖丹换一人,李家和林家皆可以自己做主,哪里轮得到许修远说什么能不能接受的?. “许长老,你的牌是……?” 许修远刚要说,四师兄便严正警告:“许长老,牌局有牌局的规矩,若许长老不能遵守,便请立刻离开牌桌。” 许修远沉默片刻,说:“子渺师兄放心,我们这一桌,除了陆离小师弟,没有不懂牌局规矩的。不过陆离小师兄虽然才学麻将,倒是坐着一个颇吉利的位置。” 桃夭顿悟,丢出了西风,留下了东风。 许修远笑眯眯地喊了一声:“杠——” 他手里的,确是三张西风。 这一番骚操作,彻底惹恼了四师兄,接下来一连三轮,都没叫桃夭摸到一张牌。索性上天帮忙,叫她等到第四轮。 这一摸,她摸到了红中。 “杠——” 又摸到一张发财:“杠——” 又又摸到一张白皮;“杠——” 又又又摸到一张东风:“杠上开花,胡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局大叁元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丢人现眼的傲慢 眼看四师兄郁闷到脸色青白交杂,桃夭内心那个得意啊。 能赢牌,自是要得意的,然,能以一副绝无仅有的好牌赢下,那是翻的得意,其间之悦,非懂牌之人不能得。 不爽的四师兄,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讲规的许远,然,许修远却是面无波澜,好似自己从未破坏规矩。 难怪许修远淡定,说他破坏规矩,最多就是一个证不足。 鉴于此,外加许修远外人,四师兄便是不满,总不撕了许修远的脸,于是,他转头瞪桃夭,眼底是赤果果的杀意。 然,桃夭之厚脸皮,能输许修远? 再说,她破坏规矩了吗?她不过是聪明的猜出许修远的潜台罢了,四师总不能怪她太聪明吧? 四师兄瞪许久,终是怒极反笑,他抬,问一侧不知跃跃欲试了多久的李述白:“李家师弟,你可想下场摸一把?” 李述白眼睛一亮,急忙点头:“早从家父耳中听闻,子渺仙尊之牌技,独步天下,述白今日能有幸讨,实乃三生有幸。” 呵,马屁! 四师兄笑笑,谦虚道:“尚可。” 李述白想,此间四座位,皆坐着人。 陆离乖觉,有意起身,却叫四师兄一个冷言,按了回去。 见此,桃夭暗笑,也不知道他积极什么?四师摆明要赶走的人是不守规矩,且志在麻将的许修远。 果见四师兄十分客气地开口:“桃师妹,劳烦你让让?” 哈? 好家伙,四师兄气得不是修远坏了规矩,他气得是她局大三元大杀方。 桃夭刚要说no,毕竟牌局是她组的,桌椅也是她备的,哪有她被踢走的道理?可叹她还没开口,便见四师兄指尖一,好端端一颗将牌,碎了。 喵的! 这麻将可是用的上好材料精心打磨出来的,销恨山上只此一副,四师兄心疼,她心疼! 走,还是留,是个问题。 正犹豫中,洞外起一阵叩门声:“请问桃仙尊在吗?” 本就青脸的四师兄,脸干脆转黑了:“小师妹,妖族的大妖正喊你呢,你不去看,看它们又拿什么好东来孝敬?” 又? ,自己走起码还能好好走,不然,搞不好直接被叉出去了。一麻将而已,何至于叫一个昆仑第二强的高手,如此掉价? 桃夭长叹一口气,终于是挪开了屁股。她将将错开身,李的小混蛋便迫不及待地落了坐,也不等椅子冷一冷。 来问话的小狐妖已进了门,它十分客气地同桃见礼,礼之正,比之凡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拜见桃仙尊。” 狐妖只向她一人行了礼,而后抬着下颚,神气活现地站着。 四师兄一瞧,又暗暗捏碎一颗麻将,未痛失宝贝,桃夭打算提点狐妖一二,叫它也和旁人见个礼。 可她还说话,却见小狐妖自己想明白了,它施施地冲陆离行了个礼:“拜见陆仙尊。” “哈?”陆离茫然,一副你是谁,我们不熟的弃脸。 小狐妖丝毫不在意陆离的冷淡,或者说,她根不在乎陆离的冷淡,只见它点着脚尖,往陆离跟前蹭了两步,那条拖在身后的白色巴,隐隐泛起绯红色。 瞥见小狐妖的荡漾尾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狐妖啊,是看上了她家陆师弟) 遥想未来陆真和小狐妖生了情,那岂非三界的一道风景线?待有机会,她得想法子帮一帮他们。 离陆离极近的小狐微启唇角,露出两颗可爱小虎牙:“陆仙尊,不知你住在这里可还习惯?可小妖给添些什么?” “——”陆离惊悚,吓得要退,但将将了座的(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章 丢人现眼的傲慢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李述白,暗抬方桌下的脚,碾住陆离的衣摆,叫他起不得。 陆离动不得,小狐妖嘴角间的羞怯笑意了两分欣喜,她默从衣里掏出两颗干瘪果子,放到了方桌一:“陆仙尊,这是我刚采的果子,特意送来给陆尊尝尝。” “不——”陆离拒绝,李述白全不给他机会,他将小狐妖放在桌角的果子,直接塞进陆离的怀里,“陆仙尊,这可是妖族对你的一片心意,便是连桃仙尊都没有的福气,你怎能不要?” 一抹不悦自陆离眼底,但他自来是个有礼貌的人,果子已经被人强塞进他怀里,他便对小狐妖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谢。 小狐妖瞬间色绯红,红着脸向后退了两步。 此,李述白发两声满是恶意的促狭笑,然后,他对面色不善,嘴角绷成一条线的四师兄言:“子渺仙,陆仙尊真不愧是昆仑弟子,便是对妖,也是宽有,无怪大妖们喜欢他。” 好一番明实贬的阴阳赞词,本来就不高兴的四师兄自是更不高兴了,他干脆背靠上椅子,双手环胸。 冷滞的气氛里,远“呵呵”了两声:“述白师侄,若眼馋果子,也可学陆师弟一般,和要宽和有礼。” 李白着摇摇头:“李有训,李家弟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回答叫四兄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人间第一个世家。” 李述白谦虚地拱手:“子渺师尊赞,述白愧不敢当。” 这帮子靠着一出三言两语的无聊,将无辜的陆离架上了火。他自是不悦的,可他又能对谁不悦? 不知如何是好的陆离,瞪了小狐妖) 桃夭不由地扶额,为她家这蠢货师!有是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能骂四师兄,不能损许修远,难道还不能挤兑李述白? 被瞪的小狐妖伤心了,又往后退了两步,待它再抬头,绯红已经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疏离和冷冽。 “桃仙尊,小妖来访,是奉梵音大人之命。因那些个人修在山洞里委实闹,得华大人不能休息,晏华大人说,他们还不消停,他便要杀两个人来祭妖。” “……” 桃夭想骂人! 人间帮蠢货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又或者说,他们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觉得妖族不会对们大开戒? 就不自觉点,懂事点吗? 她还没感叹完,李述抬手便重拍桌面:“小畜生,你说什么呢?大妖梵音不是说,留们在这里做客吗?合着你们妖族的待客之道,便是不许客人说话,只能装聋作哑地吗?” 许修远笑言:“李师侄,稍安勿,妖族是个什么脾性,你不该不知。” 这是在劝李述白吗? 不,这是在火上浇油。 本就色寒的小狐妖干脆撇下了嘴:“这一位说得是,咱们妖族是个什么脾性,该是三界皆。 一千年前,凡人同神仙二族屠戮妖族,妖几乎被灭族。神仙飞升后,凡人更是不知在明里暗里屠杀了多妖兽。 妖族和人间结这等深仇恨,如今妖族还能请凡人在幽都做客,咱们族的脾性,也确实是太好了!” 许修远瞬间脸,只他右手蜷紧,要教训小狐妖,却叫静默不言乐正均扣住:“许长老,请以大局为。” “……” 许修远动弹不得,然,小狐妖却是丝毫不退,她将视线转向李述白:“看这位少年郎通体的贵气,该是哪个世家子吧?” 李述白下颚一抬,极傲气地答:“玉门李家。” 小狐妖懒懒拱手,恭维:“哟,原来是玉门李家的子弟,失敬失敬。 李述白将要咧开嘴笑,却见小狐妖瞬间沉下脸,(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章 丢人现眼的傲慢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讽道:“这位李家小郎君说李家子弟是有所为有所为不为,那便敢问李家郎君,在客人家大肆喧哗,辱骂同族,便是你李家的有所为吗?” “你说什么?!”. 小狐妖冷冷睨了李述一眼,越发不齿道:“若只是寻常的吵闹,妖族还不至于忍不得,可闹到了要拆幽,又算哪回事?还是说,这就是人世家的规矩?” 这话刺得李述白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只见他拔出长剑,剑指着小狐妖,杀意凌然地问:“有种你再说一遍?” 小狐妖怕什么,张嘴便要再说,眼看此间的局面要失控,桃夭忍无可忍,甩出一道定身符,叫李述白闭嘴。 喵的,这是嫌还不够丢人吗? 小狐妖虽说有看人端菜的疑,可比它一个都看不顺眼地强吧?思慕陆离,便由得它思慕,他们还可借着陆离的面子,沾点光,难道美? 好的事,愣是叫一帮子人搅和成最糟糕的局面。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难道不是人世间的道理?得罪了看的小狐妖,他们有什么好的? 是说,得罪了狐妖,才能显得人间世不愿意和妖族流污的清正?若是,那便趁滚蛋,让李家主和林希仙慷慨就义得了。 便就撇开一切,这世家子的涵养,至少得如陆离这般,便心里不愿,面上不至于叫人难堪,谁知却是蛮横的李述白讨了赞,这又是什么鬼道理?! 第一百五十章 丢人现眼的傲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狐狸精的本事 桃夭冲四师兄拱手:“四师兄,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不是让小狐妖把话说完?” 四师兄眉目微挑,扫过小狐妖:“是该叫它说清楚。” “……”罢了,若帮子里但凡有一个聪明,且放得下人之高贵身的,又何至于叫大师兄和二师兄齐齐上阵,逼迫她来幽都? 桃夭,朝小妖笑晏晏:“小狐妖,世家子弟或许喧哗,但总不至于真吵闹无度,怕不是晏华太过喜静些?” 小狐妖冲桃夭笑笑,神色倒算得上客气:“回桃仙尊,世家子终归是世家弟子,自然不能一点涵都没有。 那五家弟子,譬如陆家和乐正家都是很不错的,他们被领进山洞,便早早腿打坐,休养生息。 但除却陆家和乐正家,剩下的李家,林家和许家便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小狐妖话,叫静观其,或者说是默默看戏的乐正家的太上皇微微笑,他是得意了,坐他旁边的许修远是另一副难堪面孔) 微微笑的乐正灵均,一察觉许修远的不对,赶忙拉住他的手臂,劝:“许长老,不如叫小狐狸把话说完?” 许修远冷冷抽回手臂,厉眼瞪小狐妖:“乐正师兄说得是,是该听它把话说完,也好叫我知道,李、林、许三家,比之你们乐正家,哪里不足。” “……”乐无奈捋须。 被许修远怒瞪的小狐妖丝毫不见害怕,它不仅不害怕,还越发地容起来:“论及不足,许家倒不及李家和林家。 这李家和林才进山洞不久,开始骂骂咧咧,先妖族怠慢,又骂家中长辈不顾及他们,连椅子都不赏一张。”新 许修远怒目的神色,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妖族请他们住的山洞皆空空,此间之所以变得不错起来,便是为大拿们的储物法器里由的是好东西,稍稍布置一番,也过得去。 可小弟子便没这等本事,山洞里什么没有,就只能什么都没有。 小狐妖略略睨了许修远一眼,继续言:“他们骂自家长辈自是不敢大声,妖也没人会管个。 可骂着马车,李林两家便开始互骂,李家骂林家忘恩负义,说若非有李家帮,林家没有今的煌。 林家一听,便非常不服气,反说李家无情无义,说李家之所以能坐稳修仙世家第一的位置,靠得是林家的力相助。 这一吵,吵得一发不收拾,吵着吵着还上了手,人倒是没伤着,可那山壁经不起,只怕过不了几时便要塌。” 四师兄等是个什么心情,桃夭不知道,但她自己真是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人间最看不上的幽都? 李家和林家从此以后,到底是既往不咎继续携手与共,还是就此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那是以后的事,怎么能在敌军之营,叫妖看了笑话? 桃夭瞥了四师兄,见四师兄亦是一脸不可言说的尴尬,稍稍松下半口气,幸好昆仑不至于全不要脸面。 ,许修远却发地不善:“既闹事是李林两家,你作甚要骂家? 是说好五家同气连枝吗?这个时候,倒是着急分清你是你,我是我了? 小狐妖轻叹,仿佛也在为许家叫屈:“您问得好,事儿可不就是和许家没什么关系吗?可惜,您里的小辈不及您明白事,非要吃饱了撑着去劝架。 自来吵成一团的架,有哪个聪明得能上去劝?但那许家人就觉得自己有脸,且脸十分大,大到李家和林家都应该卖他面子。 结果好了,许家的这一劝,不仅没叫李林家消停,反倒叫这本就吵闹休的局面彻底失了空。” “……” 桃夭暗笑,小狐妖的形容,倒是挺(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狐狸精的本事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符合许家一惯行事。 狐妖甚至露出了同情的表情:“起许家也是倒霉,明明是好心劝架,却被李林两家一通怒。” ,小狐妖略顿,笑眯眯地问许修远:“许长老不问小妖,李林两家都问了什么?” 许长老又不傻,还能自其辱? 不傻,但架不住有人喜欢看热闹,只听乐正灵均不耻问道:“小狐狸,李林两家都骂了什么? “——”许修远错愕,差点被乐正灵均的一问,问到内伤。 “回乐正老人,李家骂许家阴阳怪气,面上和善里阴狠,林家骂许装作势,还喜欢当人看不出。” “碰—”黑脸的许修远,抬手便桌子,“小狐狸,你说什么?” 小狐妖急急后退:“许长老可莫要污蔑小妖,这话可不是小妖说的,而是李林两家说的,你若不信,小妖可叫你亲眼瞧瞧。” 说着,小妖便掏出面乾坤小镜,又名“况转播镜”。 眼看许修远要气炸了,桃夭急抬手,按住小狐妖:“那个,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看就不必了。” “那也行。”小狐妖乖觉地塞回了坤小镜。 桃夭小心四师兄身侧,在他耳边低言“四师兄,你不如劝一劝许长老?人间世家的面子,可不能在幽都一朝丢尽。” 四师兄瞪桃夭,无声地质问:“这该怪谁” 桃夭无辜眨眼) 拜托,总不能这个事也怨她? 四师兄瞪着瞪着,便无奈叹气,他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桃夭,然,该怎么劝,委实不是四师兄的长处。 若论武力值,师兄一定是昆仑第二,但论嘴炮功夫,四师兄便不是昆仑倒数第一,怕也是倒数第二。 和谈局,仑唯二人合宜战,一是二师兄,二便是最不要脸的岑夫子。 四师兄尝着开口,却在触及许修远阴沉的眼眸,堪堪停住。 难怪许修远会气到去表情管理,许家是不是一虚伪不重要,许家是不是当别人不知他们虚伪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有人当众捅破许家的虚伪。 这回倒好,许家之虚伪,他们,幽都亦知,怕很快整个人间都要当笑话来说,这叫许修远以后怎么道貌岸然下去? 他若不能继续道貌岸然,那许家代替李家成为人间第的美梦,他还做不做? 李家和林家是在骂久吗? 不,他们简直在断许家的生机! 可叹四师兄真不知道么灭许修远的火气,便向乐正灵均投去求助的一眼,乐正灵均得了四师兄的眼色,总要说两句。 谁知,他还没开,却叫嫌事儿不够大的小狐狸,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哦,对了,许家眼看不敌李林,便非要让陆家和乐正家出说句公道话,陆家和乐正家知道怎么说,许家骂陆家和乐正家不是东西,逼得陆家和乐正家也吵了起来。” “呵。”乐正灵还劝个屁,他直接气得补刀子,只见他斜眼睨怒大盛的许修远,“敢问许长老,乐正家怎么不是东西了?” 许修远急忙摆,“乐正师兄,许家怎么可能骂乐正家?” “想是。”乐正均点点头,“上个月,许家要修缮祠堂,银钱不够,送信玄址,乐正家想也想,便送了十万两去许家。 上上个,许家家主要办五百岁大寿,银钱不够,送信玄址,乐正想也不想,连夜送去了二十万银。 上上上个月,增城城主为受灾百姓筹措赈灾款,许家银钱不够,送信玄址,乐正家想也不想,连送去三十万。 上上上上——” 好家伙,乐正家哪里是人间财神爷,他分明是散财童子! 许(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狐狸精的本事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修远急忙起,朝乐正灵均拱手作揖:“乐正师兄,许绝对不可能说乐正家不好,绝对不可能)那分明是妖族的离间之词,信不得啊!” 乐正灵均不说话,小狐妖却是不乐意了,只见它一边掏出乾坤小镜,一边急言:“许长老,你可别污蔑妖族,许家有没有骂乐正家不是东西,你不如自己听一听?” 许修远被逼面目扭曲,衣袖下的手,紧蜷成一团,若非怕惹得乐正灵均疑他做贼心虚,只怕他已经撕了小狐妖。 未免杀戮又起,眼看要成和谈再一胎死腹中,桃夭急忙戳四师兄后背:“四师兄,你再不说话,人间都不必妖族出,便要先自相残杀了!” “咳。”四师兄拢袖,抬眸小妖,“小狐狸,人间弟子或许年幼无知,但来者是客,梵音亲口承诺,我们是客,难道晏华只因为客人吵闹不休,便要杀客?” 小狐妖轻轻勾起嘴角,冲四师兄行了一礼,而后才答:“子渺仙尊说得是,晏华大人要杀人,梵音大人自然不答应。 这不,梵音大人才差小妖来说一声,想让子渺仙尊想法子约束世家弟子们,否则,真惹得晏华大人怒极,便是梵音大人也拦不住。” 小狐妖四师兄面子,本是觉得不礼遇的四师兄瞬间很受用,他竟然屈尊降贵地和小狐妖点点头:“行,我们商量一下,看派谁去管一管。” “有劳。” 四师兄这么客气,小狐狸哪里好意思,它走前特意留下忠告:“子渺仙尊,梵音大人的意思是,派谁去话都行。 但小想要提醒子渺仙尊一句,在幽都,人都不怎么招妖待见,是强如梵音大人,也能叫大妖们都乖乖听。” 小狐妖说,便有意无意地扫了桃夭一眼。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狐狸精的本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家人的机锋 小狐妖走了,留下了一地鸡毛。 许修远干脆拽着乐正灵均的手臂,拉到山洞一角,说起了悄悄话。 _o_m 剩下的几个人,林家的女弟子垂着脑袋缩在阴影里,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剩下一个李述白,还被桃夭的定神咒定着不能说话。 至于陆离,四师兄看也不看,全当不存在。 得,便是桃夭,也不得不叹一句,狐狸精不愧是狐狸精,真是太厉害了。它的一番嘴炮输出,此间无一人幸免。 四师兄炯炯有神的目光,独落在桃夭一人身上,她知道,四师兄是想让她做那去劝架的倒霉蛋,奈何,桃夭不想去…… 桃夭搓搓手,舔笑轻问:“四师兄,你说该由谁去比较好?” 四师兄挑眉,似笑非笑地反问:“瞧小师妹问得,那小狐狸不是说得挺明白,大妖们戾气大,一不小心,人恐遭殃。此间除了小师妹一人独得妖族青眼,旁人谁能去得?” 哈?这话可真够酸的。 便她是得了梵音和晏华的青眼,却不是得了整个幽都的青眼。 话说,这厮是她的师兄吗?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 鉴于出去未必能讨得好,她打算低个头,和四师兄再商量一二,留在洞里继续苟着。 “四师兄,你看许长老如何?他自来德高望重,又能言善辩,想来他一去,便能立刻叫世家弟子们乖乖听话了。” 四师兄还没说话,却见忙着和乐正灵均讨饶的许修远回头惨笑:“桃师妹说得哪里话?若是在先前,桃师妹便是不开口,我也愿敢为人先。 可现如今,许家都叫人骂成虚伪至极,表里不一的混球,我这个姓许的,哪里还好意思出去见人?” 喵的!这货可真会! 既许修远处下不去手,桃夭便将目光落在乐正灵均身上。他可是上仙的亲哥哥,嫡亲的自家人,总不能看她倒霉吧? “小均儿哥哥,不然你去?” 乐正灵均疯狂摆摆手:“小徒弟可真会说笑,我一个不知多少年不管俗世的老人家,哪有本事镇得住人? 再说了,吵成一团的是人家五大修仙世家,我一个局内人,若去了,岂不是容易有失偏颇,不能得人信服?” 喵的!什么嫡亲的自家人,明明也是个混球! 乐正灵均的话,立刻叫许修远头如捣蒜,谄媚到极致:“乐正师兄说得对,劝架的事咱们谁去都不合适去,只昆仑出面最合适。 这一则,昆仑地位尊崇又超然,不仅叫人修们敬重,也让大妖们敬畏,二则,昆仑乃局外人,不似我们去了易偏颇,说不得劝架不成,反而叫他们闹得更过分了。” 四师兄点点头:“乐正道友和许长老所言极是,此间谁去都不合适,唯独最能言善辩的小师妹去合适。” 哈? 她最能言善辩,便她真能言善辩,难道能辩得过一百张嘴?她家四师兄分明是看她不爽,正想法子整治她呢! 可不管她怎么不乐意,四师兄已一锤定音。 决定好人选的四师兄显得心情极好,他笑笑,而后衣袖轻挥,那散落一地的麻将牌瞬间归位,缺了的两张牌,只见他随手掐了一道咒,便用两颗石子代替了去。 然后,四师兄悠悠然地朝乐正灵均和许修远招手:“乐正道友,许长老,不管你们要说什么,也等摸过两局再说不迟。” 许修远正愁摆不平乐正灵均,这不就可劲地把人往桌前拽?桃夭一看他的面色,就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无非是一会儿上了桌,许修远会想法子对乐正灵均放水,叫他能多赢几局,等乐正灵均高兴了,那气不也就消了? 然,他们是和和乐乐,唯独桃夭一人的脸,气绿了。 更气人的是,摸着麻将的四师兄见她人不走,不耐烦地。(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家人的机锋 催促:“小师妹,你怎么还不走?去得晚了,万一叫谁真惹恼了晏华,对你不好。” 哈? 这话是说,她不仅得去,还得把事情摆平了,否则,一切罪过全算她的? 呵,果真是她的亲四师兄,够狠! 心寒的桃夭,下一刻又被乐正灵均催得差点心梗:“小徒弟,你可是丹丘亲选的和谈使,此间的事,本该你来操心,你可莫要叫丹丘失望才好。” 我艹! 再观那姓许的,干脆是头都不抬,直接甩出了第一张牌,且他不仅甩了牌,还对面有不安的陆离道:“陆离小师弟,看什么呢?专心打牌!” 这是坑定她了,是不是?! 行,走着瞧!反正打成一团的是五大修仙世家,万一打死一个两个,也轮不到她来心疼! 这么想的桃夭,潇洒转身:“李述白,走了。” “……”被定住的李述白眨眨眼,虽不能说话,却是一脸的5。 首发更新@ 凭他也敢5? 她拿老东西没辙,难道拿小东西也没辙?此去劝架,闹不好是要挂彩的,万一有人敢揍她,有一个李述白同行走,她好随时扔出去挡刀。 然,她才解了李述白身上的定身咒,他便飞快往后退,退到了四师兄身后:“子渺仙尊,我人言轻微,修为浅薄,委实不合宜出去。” 四师兄听了,认同地点点头:“嗯。” 有四师兄的保证作兜底,李述白便无所畏惧,只见这厮昂首挺胸,得意地冲桃夭扬了扬脑袋。 桃夭垂眸,假作叹息,悠悠然道:“我本想借着劝架的机会,叫李师弟去瞧瞧自家祖父,可叹,李师弟竟是一点都担心祖父好不好,伤得重不重,是不是需要用一用药来止一止疼?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说着,她也不逼迫李述白,转身便就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可怜那李家主平白挨了一顿抽,也不知道一身的筋骨伤没伤到根本,若是伤到了,这以后还怎么统领李家?” 问完,她一拍脑门,发出一声重重的大彻大悟的感叹:“瞧我问得什么蠢话?若李家主不行了,那李师弟岂不是要临危受命,一步登天,成为李家的新家主?既如此,他着什么急去探李家主好不好?只怕他是恨不能李家主被妖折腾地不好,若干脆死了——” “桃仙尊——”李述白大喊,待桃夭回头,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她身侧,“桃仙尊留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随桃仙尊同去!” “哦?” 李述白赶忙点头:“祖父被囚,李家人如何敢在幽都大肆折腾,甚至辱骂友家?祖父不在,我便更有责任督促他们!” 好一番迟来的义正言辞,听得桃夭莫名感动。 桃夭笑而点头,伸手拍了拍李述白肩膀:“李家真乃当世少有的有情有义的人家,李师弟更是当世少有的人间孝子,李家主有你这样一个孙子,实乃三生积德,八辈有幸!” 李述白赶忙拱手:“桃师姐谬赞。” 他两假模假样时,许修远起身,走到李述白身前,只见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洁白瓷瓶,瓶身印了三两朵桃花:“李师侄,一会儿可否劳烦你也给希仙师妹送个药?” 李述白飞快点头:“许长老客气,这本是述白分内事。” “劳烦李师侄告诉希仙师妹,就说瓷瓶里装得是凝肤膏。” 李述白惊诧:“诶?竟然是凝肤膏?!” 凝肤膏与其说是一味药,倒不如说是一美容圣品,这东西用来涂脸,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许修远对林希仙倒是挺了解,知道老妖怪最在乎的应该是她那张脸。又或者说,许修远也不希望老妖怪伤了脸,毕竟林希仙也就剩下一张老脸,能骗骗眼光不大好的许修远。 不管怎么招。(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家人的机锋 吧,桃夭还是被自家那冷酷无情的四师兄给踢了出了山洞。她还没走出去,便听见身后那喧嚣的麻将相撞的声音,仿佛是故意响给她听得一般。 一群无聊又小气的老东西! 待出了山洞,守门的小狐妖一看桃夭出来,便欢欢喜喜地迎上来,待它看清楚身后跟着的人是李述白时,笑脸立刻垮了:“怎么是他?” 照理,若是桃夭去摆平闹剧,那最有可能跟她同来的人,一定是陆离。@精华\/书阁*首发更新~~故而这小狐狸抖了一个机灵,临走前送给四师兄一个忠告。 谁知,它算得好,但桃夭自来不爱按套路出牌。再说,她之所以会倒这番大霉,岂非是拜小狐妖所赐?! 桃夭眼珠一转,凑到小狐妖耳边轻问:“你盼着谁呢?” “没,没有。”颇有心计,又能说会道的小狐立刻妖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向后跳了两下,且一张狐狸脸,红成了猴屁股。 还真是看上了她家那一板一眼,甚是无趣的陆师弟。 不过,陆离虽板正,但长得周正,且不像是李述白这等世家子弟般讨人厌。加之狐妖一族能有今天,陆离功德不小,小狐狸对陆离生了情,也是能理解的。 桃夭冲羞涩成一团粉红色的小狐妖比了一个大拇指:“眼光不错。” “……” 小狐妖被桃夭逗得快头顶冒烟,只见她羞涩地瞪了桃夭一眼,便捂着脸往另外几个山洞前跑,桃夭乐呵呵地瞧着小狐妖狂奔而去的背影,晦涩的心情瞬间转好。 身后,李述白不阴不阳地叹了一句:“桃仙尊还真是很喜欢妖族呢。” 她就喜欢了,怎么着? 妖族多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爱得光明正大,恨得坦坦荡荡,哪里似人,九曲十八弯,还非要说自己一身正气。 对李述白的阴阳叹,桃夭不仅不否认,还非常爽快地点点头,她一边斜眼睨李述白,一边不冷不热道:“那可不?你看妖族多可爱,不管是没化身的妖兽,还是化形的大妖,皆一派天真可爱,哪里像李师弟之流,复杂又深沉。”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家人的机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晏华的雷霆手段 转眼便到五个联排山洞前,人没靠近,耳朵就先被激烈的争吵声刺得顿步。这里是只呆了一百来人吗?光听声音,若说里面呆着一千个人,她也不会怀疑! 本以为小狐妖所言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之所以夸大,是为了恶心一下人,叫妖族出一口恶气。 谁知,小狐妖忒时辰,也忒委婉,竟然只用了一个“闹腾”。若要桃夭来说,他们哪里是闹腾,他们根本是在拆妖族的家! 眼看几个破山洞摇摇欲坠起来,桃夭抬手,一边小退半步,对李述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师弟,不然你先进?” “哈?不不不。”李述白慌忙摆手,不仅不肯去,甚至还连退两步,退完两步,他尤觉不够,又退了三步,一边退还一边不停摆手,“有桃仙尊在此,哪里轮得到我放肆?” 呵,还挺会说话。 无错更新@ 桃夭才不会被一句空话冲昏头,她笑眯眯地确认:“李师弟不想去?” “不想。” 回答地够斩钉截铁。 也难怪他不想去,光凭这动静,她就知道,里面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快疯了。 不管他们是真疯,还是装疯,但有哪个不长眼又没本事的敢闯进去,搞不好就被里面的人以疯的名义给害了。 “行吧。”桃夭笑笑,寻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而后,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李师弟也来坐?” “……”李述白脸色一沉,“桃仙尊,你是答应了子渺仙尊要来劝架的。” 拿她家四师兄压她,她就怕了? 桃夭唇间的笑意渐深,深得嘲讽之意满溢:“天下人皆知,人间五大修仙世家,自来同气连枝,一家有难,八方支援。 然,我怎么瞧着,全不是如此?别说里面吵成一团的,是林家和许家这些和李家关系不错的世家,便只看在李家一门的份上,李师弟便该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不是吗?” 李述白神色一僵,眼睛眨得飞快,约莫是在想什么狡辩的托词。 桃夭却无意等他,她已双手撑住下颚,整颗脑袋枕在手心,做足了看好戏的姿态:“身为同姓的李师弟都不担心里面闹出人命,我一个不相干的昆仑弟子瞎操什么心?” “……” 眼前的山洞,虽排成了一排,但山洞和山洞之间皆有山壁为阻,照理人再怎么能吵,也闹不出人命。 然,此间呆着的是一群武力值爆表的修仙者,区区山壁,也就是随手砍几下的意思。那么问题来了,距离山壁消失,五家弟子杀作一团,还需要多久? 纠结了好一会儿的李述白,放弃了挣扎,到底是坐了下来,只一张脸,黑沉如墨。 小狐妖见他们坐下,顿时哭笑不得:“桃仙尊,小妖寻您来是为劝架,可您这番作派,莫不是打算眼睁睁地看着?” “小狐妖,梵音差你来请我,真是因为担心人修们闹得出人命?” “呃……”小狐妖眨眨眼,不说话。 它不说,桃夭便自己说:“梵音那厮惯有心机,且还一肚子坏水,人修的死活他才懒得管,他寻我来此,可不是为了劝架,而是为了做一个见证。” 小狐妖立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不愧是桃仙尊,果真聪慧过人。” 然,那厢李述白却茫然又迅疾地问:“什么见证?” 桃夭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回答,至于小狐妖,那是更不可能去回答。 只不过,凭借李述白的脑容量,竟然听不懂?居然问她是什么见证? 还能是什么见证?他们自是来见证,此间的一出闹剧,从头到尾和妖族没有半点关系,便就是闹出了人命,也和妖族无干。 有此也验证了一件事,妖族确没有和人间不死不休的准备,甚至于,妖族还在尽力地减少两族之间。(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晏华的雷霆手段 的摩擦。 于是,又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 妖族这忍辱负重,甚至可以说是苟且偷生的千年时光,淬炼出的仇恨,无论是深度还是是广度,都是无与伦比的。 偌大的幽都仿佛是一座被埋葬在深处的被堵了口的火山,如今,火星已经重燃,烟尘也已隐隐向高处盘旋,此般情景,叫任何人看了,都会理所当然地以为,火山要喷发了。 _o_m 但桃夭却觉得,火山并未呈现喷发的态势。 不喷发,固然是好,毕竟一旦喷了,那被熔岩浇灌的,将是整个祁夜大陆。 可这山,便永远也不喷发了吗? 不,绝不可能。 因为千年仇恨,灭族之痛,不可被磨灭。 不安,莫名地侵入桃夭的心,然,此刻的她,实在无法想明白,让她不安的真正缘由,是什么? “我知道了!”李述白莫名地喊叫了起来,想来他是明白了桃夭的言下之意,而想明白的他飞快掌心撑地,想要弹起。 然,他还未离地,便叫桃夭拍了一道定身咒。 想去给四师兄报信? 想得美! 小狐妖见桃夭是真铁了心不作为,便善意地劝告:”桃仙尊,小妖说晏华大人被吵得心烦气躁,要杀人泄愤,可不是开玩笑的。” “哦。”别说晏华被吵得心烦气躁,便她也觉得这些人欠收拾,若晏华真肯屈尊降贵来教一教人修为人的道理,她还是很欢迎的。 小狐妖见桃夭依旧不为所动,急言:“桃——” “小狐狸,若我和你保证,便晏华杀了人,我也愿为妖族作证,说晏华没杀人,你可还要继续劝我?” 小狐妖顿,眼神略过李述白。它不担心她,但它担心李述白。 桃夭笑:“放心,他也会为妖族作证,此间的一切,和妖族没有半点关系。” 小狐妖沉默了片刻,随即躬身:“既如此,小妖告退。” “嗯。” 小狐妖才退,被定住身体的李述白便开始挣扎,他挣扎地很努力,一张白脸因为过度用力的挣扎而近乎血管爆裂,即便如此,他却还不肯放弃继续挣扎。 这厮对救自家人不积极,但对坑她不遗余力。她知道,李述白是想回去告诉四师兄他们,她却和妖族勾结了。. 可他也不想想,以她的聪明劲,若非能确保他不会闹事,又怎么敢带着他同行? 桃夭微叹一口气,侧身对李述白轻轻说了一句话:“若晏华杀了人,你又肯作证说妖族没杀人,我便帮你杀了李家主。” 只这一句话,便叫李述白彻底放弃了挣扎。 原来这货真打算欺师灭祖啊。 一刻钟后,山壁真叫人修捅破了,不仅山壁被捅破了,连那穹顶也被戳出一个大洞,两道剑光自穹顶处的山洞冲出时,桃夭已掐出两个隐身咒,一个拍在自己身上,一个拍在了李述白身上。 剑光之下,是李家的一个男修,和林家的一个女修,两人双双浮在半空,执剑相向。 李家的男修率先开口:“你砍了五师弟一条胳膊,我便砍你一双还他!” 林家的女修丝毫不惧,张扬冷笑:“呵,怪只怪你的五师弟太弱了,否则,他便不是被我砍下一条胳膊,而是我被他一剑刺死。” 李家男修的脸,顿时有些难看。 看来,先动手的是李家人,不过是敌不过,叫林家反杀了。 啧啧,李家不行啊。 只见林家女修如她家那家主般,高昂着脑袋,再言:“这些年,李家还能占着天下第一修仙世家的名头,可不是因为李家子弟修为很高,而是因为李家有林家和许家为李家保驾护航。而许家肯给李家面子,看得可不是李家面子,而是我们林家面子!” “放屁!”李家男。(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晏华的雷霆手段 修恼羞成怒,随即杀了上去,“吃我一剑!” 林家女修也不退却,干脆迎了上去,两人瞬间杀到一处,剑与剑撞上的刹那,山洞里亦是杀声大作,眼看五个山洞要被人修夷为平地时,晏华到了。 一阵黑色的妖风刮过,灰色的雪渣子舞成浓雾,天地几乎成了一片混沌,然就在漫天飞雪蒙住眼帘时,山洞内外,吵得人头疼的混乱声,瞬间静谧。 等风和雪退去,天地复归清明时,一百人修,已各自为缚,滚在了雪地里。 灰色雪地上,晏华坐在一张奢华的藤椅里,椅上铺了一张以人头皮为底料编制而成的坐垫,藤椅的左侧扶手,嵌着一颗光滑的人头骨。 只见晏华伸出那白皙又丑陋的手,一边指尖轻轻拂过头骨,一边眼睛不着痕迹地往桃夭隐身的方向瞥了一眼。 梵音是渡劫期的高手,那晏华呢?怕也差不了多少吧? “本座最受不了地便是聒噪,偏偏凡人乃三界聒噪之最。梵音吃斋念佛,自诩不爱杀生,便你们闹得不像话,他也劝本座忍着。可本座为何要忍?” 说着,他摸头骨的手一转,滚在雪地里的一个世家弟子,被晏华的妖力吸了过去,待那弟子的头一落到晏华手里,他便朝人修桀桀地笑:“本座藤椅上的这颗头骨用了许多年,骨头都叫本座摸脆了,不然,本座拿你的头替换?” 被他掐住脖子的人修瞬间就泪崩了,半个身子抖得像是一颗被捏紧的心脏。 晏华问:“还闹吗?” 人修摇头。 晏华抬眸,又问一众滚在雪地里的人修们:“还闹吗?” 一众人修皆摇头。 “甚好。”说罢,晏华掐断了那人修的脖子,然后扬长而去,独留一张藤椅,一具还未冷透的尸体,静静地矗立在灰色的雪地上。@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晏华的雷霆手段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对她的杀机 夜色初临,惨白的夕阳余晖,自厚重的暗色云层透下一缕光,照在灰蒙蒙的雪地里,那些尚且滚在雪地里的人,还一动不动。 晏华走了,除了杀掉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修,并未做其他的,然,被伤得,却远不止已经死去的那一个。 一千年了,自神仙两族带着人族一道,屠灭妖族,妖族之强便在人修的眼里心底逐渐淡去。凡人都觉得,妖族终将消隐于天地。 然,大妖梵音回归了。 梵音归幽都的那一日,人修或许还未曾料见,沉寂而弱小的妖族,会在短短五十年内崛起,甚至于一个梵音,便可去五大修仙世家之一的陆家走一遭,而一无所伤。 李知行虽撞见了梵音“偷袭”陆家,却并未看见一地的尸骸,故而他才迫不及待地,甚至连犹豫都不曾,便带着那些如他一般轻视妖族的人,闯进幽都。 所有人都以为,妖族不曾消隐,是因为人间的无视,只要人间想,便可在顷刻之间,不费吹飞之力砍断妖族最后一丝生机。 便是李家主被擒拿,甚至于林希仙在他们眼前被晏华制住,也没有让他们浑浑噩噩不可一世的眼睛睁开。 直到此刻。 惨白的阳光,随着夜色的降临,越发地浅薄,灰色的雪地,渐渐呈现出黑色的浓郁,而那一个被晏华随手掐死的人修,还歪着脖子,睁着惊恐的双眼,躺在那里。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所有人还保持着晏华消失前的模样,或横着,或站着,或滚着。 “呜——” 一声凄厉的哭声,骤然划破了这一刻的静止,然,这凄厉的哭声,还未曾散播开,便在一众人修惊惧的目光里戛然而止。 情绪骤然崩溃的林家女修,紧紧捂住双唇,整张脸因为过于惊惧而埋进双手,渺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 女修的这一声哭,惊醒了一众人修,他们各自回神,纷纷起身,或无声地拍去身上的雪渣子,或仔细地整理凌乱、歪斜的发冠。 待妥当了,他们才一个接着一个,缓步走进同一个山洞。 桃夭也起身,跟着他们,走到了山洞口。 五个联排的山洞皆不大,但若每个山洞只容二十来人,倒也不会显得拥挤,可这会儿,一百来个人皆在其中,山洞便显得格外的狭窄。 巨大的沉默,将山洞变得越发地逼仄,桃夭在山洞口站立了一会儿,许久都等不到一人开口说话。 她打算转身离开,却听见有一人开口说话:“我们不吵了。” 桃夭抬眸去看,然,此时太阳已落山,山洞没有光,她看不见人修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说话的人。 她唯一听见的是一句话,被一个人以极其从容的,甚至能安抚人心的口吻说出。 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一个人从一个位置,移到了另一个位置。 无错更新@ 紧接着,一簇光亮了起来。 她顺着光源望进去,掐出火苗的,是一个许家人。火光不盛,却足以照亮山洞,也照亮了掐火苗的人。 这人生得不算高,样貌也年轻,但火光颤颤里的那双眼眸,却深沉如海。 他说:“诸位,我们不能再吵了。” 人修们听完,彼此对视,而后纷纷点头。 见无人反对他,这许家人的面上便露出一丝丝浅笑,只这笑叫桃夭看来,多少有些不可描述的自以为是。 “一千年前,妖王殒命前曾留下一道诅咒,说妖族覆灭之仇,将会在一千年后,尽数讨回。如今,距离一千年,已十分的逼近。” 不安瞬间弥漫,本就因为晏华而觉惊惧的人修,开始显得有些仓惶。 人一旦被恐惧掌控,便会不由自主地寻求支撑点,显然,此刻立在中央的,神色镇定的许家人,理所当然地成为所有人信赖的存在。 。(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对她的杀机 而这一点,这个许家人也知道,所以,他在说每一句话之前,都留出了一定的空隙,为得就是让他的言语,可以发酵,更有力量。 这人,不简单。 许家人继续言道:“妖族之兴起,已然无可更改,然,妖族之兴起也才刚刚开始,还可以被遏制,然,妖族并不希望这兴起被遏制,故而他们抓了李家主却不杀,反而想以此来胁迫人间,交换更多的妖丹。” 说着,这人又顿,而后抬眸扫过一众人:“诸位,你们说,妖族为何要拿回妖丹?” 尽管无人回答,但一众人修若有所思的脸上,已然有了答案。@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这人轻轻点头,仿佛是洞悉且认可着众人的猜测:“不错,因为现在的妖族,并不足以和人间对抗。我是说,不足以和团结一致的人间对抗。” 又是一阵沉默。 接着,有一人小声言道:“我们不能再吵了。” 这一句,仿佛是一道开关,抹去了被出离愤怒而弄得混乱的人修们。他们很快有了觉悟,一些人开始说话: “这是妖族的阴谋!” “妖族正在戏耍我们!” “我们不能上当!” “我们要冷静,要救回李家主,救回林仙姑,然后重整旗鼓,和该死的妖族,殊死一战!” 细碎的声音,最初就是星空的一个光点,紧接着,光点变多,多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连成了线。 几丝满意在许家人的眼角流转,然后,他扬手,示意众人噤声:“诸位不愧是叫凡人敬仰的修仙者,虽妖族之势不可抵挡,然诸位干预对抗妖族的心却坚定,人间有诸位,何愁不安!” 人间有诸位?说得好像他不是人间人似的…… 人修压抑着情绪,齐声低喊:“对!” 溃散的人心,被许家人借晏华的一场屠杀而凝聚了,也不知道晏华知道,是笑,还是哭,又或者是哭笑不得? 但不管怎样,精神复抖擞的人修,已经忘了那一具躺在雪地里,尚且没有被收敛的尸体,他们激动地紧握双拳,昂扬着斗志,好像血洗今日之耻的时机,近在眼前。 很快,有一人问:“我们该怎么做?” 许家人微微一笑,简直是等这个问题等了许久般地热切:“诸位,我以为昆仑提出和幽都和谈,实乃上上之策,毕竟李家主之地位超然,对凝聚人间之势,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人间容不得李家主有失。. 故而,我代表许家恳请诸位暂且忍耐,待李家主和林仙姑脱离妖族之魔掌,我们再聚在一处,商讨如何杀妖族。” 然,许家人的这番话,却并未得到发问人的完全认同,只见他蹙着眉目,追问:“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不,自然不是。”许家人摇头,“恰恰相反,我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去做,且只有我们才能做成。” 诸人皆抬头,皆对他们能做之事充满期待。 许家人眼底的满意越发地明显:“诸位,幽都之所以有今日的兴起之势,乃是因为五十年前桃家被灭门所致,然,桃家究竟是如何被灭门的,直到今时今日,还是一个谜团。” 有人立刻辩:“不是大妖梵音干得吗?” 许家人冷哼,目光沉沉:“桃家囚禁梵音已近乎一千年,若梵音真有这等本事,为何是在五十年前才灭了桃家?” “这……” 众人不能答,便又将目光聚焦在许家人身上。 许家人拱手:“不瞒诸位,关于桃家灭门案,许家主一直心有怀疑,故而五十年间,许家做了不少明察暗访。” 所有人神色迅速紧绷:“是谁?” “能确定的事,有几件。第一,桃家在灭门之前,昆仑弟子桃夭和陆离正在桃家,而桃家被灭前,两人又恰好离开了。 第二,据即。(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对她的杀机 墨城主府的一个人修暗下透露,桃家灭门前,即墨城主的儿子曾被人莫名斩杀,城主因此去桃家***,但城主不仅没有讨到说法,反叫桃家关入私牢。 第三,桃家被灭前,五大修仙世家曾收到桃家的示警信号,同赴即墨,然,桃家之事却在即墨城主的强力佐证下,不了了之。 第四,即墨城主赴桃家时,曾撞上过昆仑弟子桃夭和陆离。” 说罢,许家人又停顿了很久。 不多时,一众人修的脸上,便升腾起某种确定不疑的怀疑:“难道是——” 是什么,没有人说。 但立在洞口的桃夭,已经知道了答案。 被疑云笼罩的人修,又纷纷将目光聚在中间的许家人身上,他们心有怀疑却不敢诉诸于口的话,他们期待许家人能说出来。 而许家人没有让他们失望,只见他高深莫测地勾了勾唇角,而后言:“先前,李家师弟的那番话,诸位还记得吗?” “是昆仑?!” 若说晏华杀人修是一种令人失色的惊恐,那么昆仑和妖族合谋便是能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众人修的脸,因此而骤然退去血色。 在这极度的惊恐中,许家人摇摇头:“不,我以为不是昆仑。” “诶?” “还是一个道理,就像梵音不会突然就有了屠灭桃家的本事,昆仑也不会才和妖族合谋,任何事的发生,都必有一个契机。” 一众人修还没品出真意,桃夭却已经发出了无声的嗤笑。 原来,她就是许家人口中的契机。 果然,许家人又说:“据被李家收留的桃家二兄弟陈情,桃家弟子桃夭,在拜入昆仑前,曾进入家中禁地,盗出了禁物。” “是桃夭?!” 许家人笑着点点头:“不瞒诸位,许家主曾做出一个推断,桃夭也许是因为大妖梵音,才会偷走妖丹,拜入昆仑。” 因昆仑可能和妖族合谋而陷入死寂的人修,又一次活络起来。 “竟然是桃夭?” “身为一个人,竟然投靠妖族?” “该死!” “该死!” “该死!” “……” “对。”许家人略扬声,“桃夭该死。然,她已是昆仑弟子,是景之上仙座下唯一的女弟子,除非有十足的证据,否则,昆仑不会杀桃夭。” 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人修们高声叫嚣:“我们来杀!” “对,我们来杀!” 许家人嘴角的笑意,缓缓铺开,他微微颔首,而后一字一句言:“不错,能杀桃夭者,非我们莫属。”。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对她的杀机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鱼和熊掌 桃夭知道,身为一只妖,终有一天,她将被整个人间声讨。但——不该是现在,不该是她还是一个人的时候。 山洞里,人修们关于如何杀她的商议还在继续,没有一个人置疑许家人的话,问一句,她会不会是冤枉的? 桃夭转身。 外面,天已彻底黑了,风中,隐隐约约有歌声响起,桃夭神色恍惚,循着歌声响起的方向,走了过去。 灰蒙蒙的雪地里,大妖晏华着一身华丽红衣,在轻歌曼舞。他唱得什么,桃夭听不清,但她能听得出晏华的曲调声里,那一种引而不发的苍凉。 不知何时,梵音到了她身侧:“如何?” 桃夭随手掐灭了隐身咒,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什么怎么样?你是问白斩鸡的歌声美不美,还是他的舞姿妙曼不妙曼?” 她知道梵音问得是听完山洞里的议论她的心情怎么样,但她委实不想答。 “……”梵音顿,随即无奈莞尔,“也罢……敢问女施主,,晏华的歌声美不美?舞姿妙曼不妙曼呢?” 极美。 这种美,不仅仅是他唱得好,舞得妙,更多地是一种因为全情投入而产生的美。 就像是很久远的过去,她还不曾来到祁夜大陆,她还是那个一边为五斗米折腰,一边又在奋力追求成为一个网文大神的梦想时的模样。 这是生命本身的美丽,坚韧的,不甘的。 “晏华是一只九尾狐,但直到成年,他还只有八条尾巴。因为缺少一条尾巴,所以本该很强大的他,却十分地弱小。” “哈?”这厮好好地,突然同她谈什么妖生?再说,便是要谈,难道不该谈他自己的吗? 梵音侧首,朝桃夭笑:“女施主,你看起来很难过。” 桃夭立刻高高翘起唇角,给了梵音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眼瞎!” “呵……”梵音轻笑,夜色里,他的笑声,几乎和幽都的夜色同调,“晏华喜欢人间戏曲,第一次溜进人间听戏,便差点叫一个老道士剥了狐狸毛。我还记得,我王把他抱回来的时候,他缩在我王怀里哭得凄凄惨惨。” “呃……”桃夭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将才晏华两根手指掐断一个人脖子的场景。 _o_m “女施主不信?” 桃夭摇摇头:“倒也不是。想来白斩鸡变作今日的模样,定有其不一般的缘由。” “嗯。”梵音颔首,“晏华是八尾狐的时候,总会被族里的大妖们戏弄,但他很少生气,还由着他们逗弄。 久而久之,逗弄他的大妖们便开始放肆。 有一天,谁也不知道晏华和那只大妖起了什么冲突,但等我王赶去的时候,大妖死了,晏华躺在血泊里。 大妖的同类要我王杀了晏华,我王便问晏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晏华一句话也没有说。 后来,我王力排众议,将晏华关在幽都深处五百年,等晏华再出来的时候,他就从一只八尾狐变成了九尾狐。” 人不会骤然改变,妖也一样。 “成了九尾狐的晏华空前强大,他还是会去人间看戏听曲,但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被人修欺辱。 没多久,人间便有了诸多关于晏华的传言,有说他是幽都最凶残的妖,有说他每回去人间都要残杀许多人修。” 但这些,当不是真相。 若晏华真残忍如斯,凶狠如斯,人间关于他的传言,便不可能有那么多,因为他会将有可能散播他谣言的人,全部杀死。 可流言却快速散播开,且还传到沸沸扬扬,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显然并非是因为晏华弑杀,反而是因为他不在乎。 “千年前,第一个被神仙诛杀的,是泽禹,第二个被斩杀的,便是晏华。也就是在那一日,我们才知道,晏华被关的五百年,我王总会去陪他。(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鱼和熊掌 说话解闷。 是我王告诉他,如果他厌恶那些讥讽他的妖,憎恨那些欺辱他的人,便要变得足够地强大,强大到无人敢靠近。 于是,晏华就有了自己的理解,默默变成了后来谁都知道的,弑杀又残忍的模样。” 得,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到了最后,晏华看似得偿所愿,得了清净,实则却恶名远播,且还永远都洗不清。@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但妖王的话又一点没说错,只要晏华足够强,那么他想要的清静,的确不会破。只可惜,妖王没算到,甚至连空前强大的妖族,都能被神仙连锅端起。 晏华的舞,没有跳完。 蓦然停下的他,转身看梵音:“三毛儿,我虽没那么弑杀,但也不是不能弑杀,你要再多嘴,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说罢,晏华飞身而走:“我要去睡觉了,任何人,不许打搅我!” 待晏华彻底没了影子,梵音才对桃夭低言:“晏华死得格外惨。” “……”这是算什么意思?抛砖引玉,告诉她,早晚她也会和晏华一样,死得很惨? “女施主不问贫僧,晏华为什么会死得格外惨吗?” 桃夭沉眸,侧身和梵音对面而站:“三毛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梵音轻笑:“其实贫僧不必说,女施主自来聪明,该知道。” 桃夭撇开眼。 她知道。 晏华会死得特别惨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他的恶名,即便这恶名,是虚假的恶名,但凡人不知道,也不在乎。 就像现在的她,也已经背上了恶名,且这恶名,许还是真的恶名。 “女施主,贫僧还是那句话,你不可能一边做着妖,一边又做着人,至少,在现在的祁夜大陆,你还不能。” 是,她不能。 可她曾经是人,也习惯了做人,即便她知道自己是妖,也不否认是妖的事实,可她还是想做人。 “五十年前,若女施主不曾回去昆仑,而选择留在幽都,景之上仙不会弃你不顾,但人间将再无桃夭之名,你将以大妖的身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幽都。” 是,五十年前,她家上仙希望她能留在幽都,若她能留,那么桃夭或将随着被灭的桃家,一起消亡。 可她没有留在幽都。 “女施主,人修的话,女施主听得一清二楚,若再给女施主一次机会,女施主是否还会和五十年前,做同样的选择?” 桃夭蹙眉:“大妖梵音,你到底什么意思?” 梵音不答,目光落在幽暗的夜色,许久之后,他才说:“大战或在即。” “……”这便是导致她不安的缘由吗?“妖族终究还是选择报仇?” “不应该吗?”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阿弥陀佛。”梵音双手合十,“女施主,妖族报仇与否,和人间要不要灭妖族,许是两件不相干的事。 人和妖的仇恨若不解,女施主难免要做出选择。当然,妖族无意逼迫女施主,哪怕女施主选择做人,妖族也绝不阻拦,更不会迫害女施主。” “哦?” 对于桃夭的不置可否,梵音微微浅笑:“妖族不会迫害女施主,但人间也不会吗?” “——” 说罢,梵音转身,走进夜色,他走了十来步,又骤然顿步,然后回身,再次和桃夭目光相撞:“女施主,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你起码得活着。” 喵的! 五十年不见,为嘛这厮变得这么讨厌? “梵音,你其实是自己懒得谋划,才算计我地吧?” “不,贫僧是想告诉女施主,幽都将是女施主牢不可破的后盾。” 好烦! 更郁闷的桃夭,气得在雪地里跺脚! 有生之年,她最大的理。(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鱼和熊掌 想明明是傍上一根大腿,从此躺平摆烂,可怎么到头来,她还在做不做救世主的这条路上徘徊? 也或许,算不上徘徊。 眼看桃家被灭的真相将要掩盖不住,离她成为全民公敌的日子,似乎并不远。即便她不是妖,即便她是一个人,人间也不是她的避风港。 梵音问她,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怎么选? 其实,她并没有选择的机会,摆在她面前的路,其实有且只有一条。她家上仙是不是一早知道,所以才要她来幽都? 罢了,事已至此,顺势而为吧。 桃夭回到山洞前,破了李述白身上的隐身咒和定身咒,重获自由的他,半坐在雪地,抬着复杂的眼眸看她。 “走吧。” “去哪里?” “看望你的祖父。” 李述白不动,转头去看联排山洞:“他们……” “你想进去?” “……”李述白摇摇头,飞快起身。 两人遂往羊肠山去。 走了没两步,李述白突然开口:“桃仙尊,你刚才说,如果大妖晏华杀了人,便——他,刚杀了一个人。” 她刚才试探过李述白,说若是晏华真杀了一个人,她便替李述白杀了李知行,却不想,这厮记得牢。 桃夭顿步,侧身看李述白,夜色下,他的眼睛很亮,他的思绪也很清醒:“真想让我帮你杀你的祖父?” “是。”李述白的回答,斩钉截铁到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为什么?” “我的父亲,李少恒,曾因为得罪了桃仙尊,而被昆仑罚去重泉抓金龙鱼。父亲因为伤重,便向李家寻求帮助,但李家未允。” 说起来,李少恒到底怎么样了,桃夭并不知道,也不曾过问。 “死了?” 李述白咬牙,眼底含着恨,朝桃夭点头:“拜桃仙尊所赐,是,我的父亲死了,死在了重泉里,被水里的妖兽撕得尸骨无存。” “真惨。”桃夭发出一声略含同情的喟叹,“李师弟,你的父亲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之罪过,可没李家大。” “是。”李述白颔首,随即移开了眼睛,“李知行与我有杀父之仇,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不能不报。 无错更新@” 只为报仇? 骗鬼吗? 但不管是不是真,只要李述白想要杀李知行的心为真,那她和他不是不能合作。 桃夭浅笑,扬了扬手,手心里赫然是一道能存储少量信息的传讯符:“李师弟的话,我记住了,也希望李师弟不会忘记。”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鱼和熊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做一根搅屎棍 两人继续往前走。 越靠近羊肠山,肆意乱走的妖和妖兽便越多,他们撞上过几回,妖兽总要和他们龇牙咧嘴一番,才不情不愿地让开道。 一路上,李述白曾试图说服桃夭销毁传讯符,但桃夭没有答应,之后,他的表情就一直很平静。 桃夭和李述白是仇人,且是那种见了面就分外眼红的仇人,她若不留一手,怎么知道,她和李述白的合作,最后会不会只有李述白一人得利? 尽管李述白并不聪明,但小心使得万年船,毕竟这会儿要她死的人,有那么多。 转眼,他们到了羊肠山的山得什么话? 偌大的修仙世界,像林希仙这等并非聪明绝顶的女修,究竟凭什么能做修仙世家的一家之主? 因为林希仙有李知行撑腰? 显然这不是唯一的理由。 李家的上一任家主,是李少恒,而非如今大权在握的李知行。 林希仙靠得是自己。 一个不够聪明的女修,若要靠自己,靠得是什么?除了狠,再无其他。 在桃夭看来,这样的一个女性,有其值得被尊重的地方,尽管她的为人,足以叫人杀她一百次一万次。 虽她死有余辜,但桃夭没有想要杀她。 但现在,不一样了。 若林希仙不死,死得便是她。 心底百转千回的桃夭,面上却色淡淡,她戳了戳沉默的李述白:“李师弟,许长老不是托你带了凝肤膏吗,你怎么还不赶紧拿出来?” “啊?”李述白状似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对。” 李述白掏衣袖的时候,李知行怒了:“李述白,我才是你的祖父,才是你该上心的人,你不想着替我带药,却记挂一个外人,算何道理?!” 李述白掏药的动作,因此一僵。 桃夭抬手,轻拍李知行后背,这一拍,便将一道定身咒拍到他身上。李知行不能说话了,李述白才回过神。qs 看来李家的爷孙两是真有些问题。 说着,桃夭一边冲林仙姑眨眨眼,难掩艳羡,丝毫没有将林希仙的一番狠话放在心上的模样,一边朝李述白催促:“李师弟,快将凝肤膏拿给林仙姑啊。 _o_m ” “嗯。” 见林仙姑双目放光,迫不及待,桃夭又道:“林仙姑,许长老让我务必转告林仙姑,他说若是凝肤膏不能治好林仙姑的脸,他便再去找别的,只要能治好林仙姑,便是要他上天入地,他也在所不辞。” 林希仙哪有心情管桃夭说什么,她的一双期盼的眼神全落在颤颤巍巍的李述白身上:“述白,快,快把凝肤膏给我!” 虽林希仙顾不上她说什么,但被定住身的李知行却是挺在乎的,在乎到表情变得有些莫测。 李述白终于掏出凝肤膏,然,他不塞给林希仙,却丢给了她:“桃仙尊,劳烦你替林仙姑上药。” “……”她像是能动手的人吗? 见桃夭不动,林希仙更是怒到嗷嗷大叫:“桃小妖精,我的脸若是毁了,你也别想好,我会一刀一刀划烂你的脸,让你再也见不得人!” 见林希仙到这会儿还这般强势,她气笑了。 桃夭不进反退,将白玉瓷瓶当做什么好玩的东西拿在手里颠来倒去:“林仙姑这般激动,莫不是担心脸毁了,以后叫李家主嫌弃?” 林希仙一边翻出一个白眼,一边用冷到极致的语调反问:“呵,他嫌弃不嫌弃与我何关?” 所以,李知行真嫌弃了? 也是,托晏华的福,林希仙的脸,堪比恶鬼,哪怕多看两眼,都觉心理不适,何况是看了不知多久的李知行? 说起来,李知行是娶过妻生过子的,儿子便是和桃夭打过照面,后来被大师兄丢去重泉抓鱼,又被家族弃管,最后死了的大冤种李少恒。 。(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做一根搅屎棍 但李知行明媒正娶的妻,应该不是林希仙,否则,林希仙不可能还做着林家的家主。 那么李林二人之间算苟合? 桃夭暼李知行,这人尽管满身狼狈,但若仔细看,便可看得出这人生得很不错,虽说不能和她家上仙那等绝色美人比,但放在偌大的人间,那也是很说得过去。 尤其是他已浸淫权力多年,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凌厉的傲气,傲气的加成,更是为李知行添了几分上位者才有的霸气。@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如此人物,若看上什么无脑花痴女,勾勾手,倒也是能手到擒来。 可也正是因为李知行是个有野心,会谋算的,这样的人通常最鄙夷没脑子的花瓶,一旦花瓶连唯一的优点美都不存了,他会弃得比谁都更快,更决绝。 但林希仙不只是一只花瓶,她还是林家的家主,是李知行步上超然地位的一颗极好的垫脚石,李知行绝不会舍得弃了。 此刻两人之间的矛盾,是一时的,等时过境迁,李知行肯放下身段哄一哄,他和林希仙之间的关系,还是能缓和,甚至恢复的。 但,桃夭不想他们还能和好。 “林仙姑,许长老还让我带句话给你,许长老说,便是林仙姑的脸落下疤痕,在他心里,天上地下,也没有比林仙姑更美的人儿。” 痛苦又愤怒的林仙姑立刻沉默了,不多时,她便双目微红,动容又不敢置信地含泪轻问:“修远师兄真这么说?” “自然是真。”桃夭十二万分恳切地点点头,“林仙姑,难道许长老对你的一片真心,你半点不知?” 林希仙摇摇头:“不,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修远师兄待我不一样。” 李知行的脸,绿了。 他或许对林希仙没有半点真心,但不影响他将林希仙划入他的所属物,在他没有丢弃林希仙之前,林希仙又怎么能先舍了他? 而深知李知行内心事的桃夭,将凝肤膏塞回给李述白:“李师弟,想想这些年林仙姑待你的好,你怎能不亲自替她上药呢?” 李述白瞥了眼李知行,垂眸上前,默默给林希仙上药。。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做一根搅屎棍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公然挑拨 李述白上药的动作极为轻柔,林希仙因此极为感动,于外人而言,眼前一幕,颇有几分“母慈子孝”的美好,美好到叫脸色发青的李知行,绿脸变黑脸。 身为一只有慈悲心的妖,桃夭哪里能见李家主痛苦而不顾?她走到另一边,盘腿坐下,而后双手撑住下巴,仰面冲还被定住身体的李知行浅笑:“初次见面,李家主有礼。” 打完招呼,她掐碎了定身咒。 李知行面色深沉,他以复杂的眼神打量桃夭,他打量得很仔细,也不知道他打算看出些什么来? 但他要看,桃夭便由着他看。 首发更新@ 片刻后,他问:“你是桃夭?” 桃夭? 有多久没听见有人对她直呼其名了?如今她的名字,只她家上仙喊得,旁人,滚—— 桃夭不说话,只保持微笑看李知行。 约莫是故地重游勾起了她的久远回忆,山鸡山主那张阴测测的脸一瞬间闪过她的脑海,于是,桃夭也学着山鸡的模样,冲李知行卷起一个阴测测的笑。 “……”这一笑,叫李知行撇开了眼睛,“你是景之上仙的女弟子?” 这称呼……罢了,起码比直呼其名强。 桃夭点点头,娇嗔道:“嗯。” 鄙夷自李知行眼底划过。 这是嫌弃她态度太好了? 不过也是,她和李家上一任家主李少恒的头一次见面,闹成了你死我活,后来和李家的继任者李述白打照面,又抢了对方猎杀了好几天的鬼妖。 她和李家,没有交情,只有仇怨。以李家人不可一世的脾性,以及高不可攀的人间地位,自是对她恨地很。 然,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她怎么都要趁着今日和李家主的会面,把她和李家的这一段私仇给解了。 桃夭又勾唇,笑得愈发地甜腻:“李家主,你不用嫉妒,许长老是有话带给林仙姑,但我家四师兄也有话带给你。” 李知行不问四师兄带了什么话,却反客为主地说:“景之上仙的女弟子,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哦?” 李知行眼角一挑,神色瞬间变得骇人起来,然,她向来连面对大师兄都无所畏惧,又哪里会被李知行这等阶下囚吓住? “……”李知行见桃夭依旧笑得天真,神色便有些莫测起来,他卡了卡嗓子,“敢问桃师妹,昆仑来幽独,是来做什么的?” 哟,她又成了“桃师妹”。 为啥突然就客气了呢?自是因为他还被困着,眼看自家小辈李述白忙着替林希仙抹药,却管也不管他,他还不得对她客气点? “自然是来救李家主的。” 这话立刻叫李知行找回了底气,只听他理所当然地质问:“既如此,为何还不救?” 李家的现任家主似乎很喜欢想当然,见了李述白,头一句便叫他救人,也不管他能不能救,救不救得了?想不想救? 又譬如见了她,一句好听的话不说,劈头盖脸就要质问昆仑轻慢。 “李家主,怎么能是我们不救人呢?”桃夭立刻喊冤,“若不是为了救李家主,我家四师兄和一众师弟师妹能叫妖族关在一破败的山洞里?” “……”李知行一时不知道怎么驳。 桃夭也不打算给他机会驳,只听她越发地委屈说:“李家主,做人得讲良心,为救李家主,人间修者可没有一人没尽心的。 你瞧最尽心的林仙姑,一到幽都便为你杀了上百只妖兽,四师兄更是和大妖梵音打了好几十个来回。” 说到这里,桃夭略顿,发出一声遗憾的长叹:“可惜林仙姑一不留神叫大妖晏华擒住了,否则以我家四师兄的本事,定能拿下梵音。” 桃夭这话,叫不高兴的林希仙稍稍改了神色,她认同地点点头:“为救李。(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公然挑拨 师兄,所有人都尽力了。” 桃夭暗笑。 李知行和林希仙会闹架,总不能真是因为李知行公然嫌弃她那张毁了容的脸吧?他们会吵,无非是李知行责怪林希仙冲动。 如果不是林希仙冲动,人间和幽都的和谈,也许已经开始。@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但,桃夭的一番意有所指的话,却没有让李知行怒指林希仙,他反而冷问桃夭:“如果景之上仙和昆仑的四位师兄都来了,便根本不需要林师妹出手。若林师妹不出手,她又怎么能被晏华擒住?” 好大的脸面,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张口便要昆仑倾巢而出,来救他李知行! 然,李知行的话成功叫色将转缓的林希仙又变了脸。 李知行再言:“人间是全心全意地来救我,但昆仑不是。昆仑根本不想来幽都救人,不过是怕人间修者说昆仑冷酷无情不管人间死活,这才勉为其难让子渺师兄一人来走了个过场。” “说得对!”被扒拉出怒气的林希仙,狠狠瞪桃夭。 她想挑拨离间,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关系一时不睦的二人,竟然意见一致了? 桃夭神色转冷:“我家师尊在闭关。” “闭关?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李知行嗤笑,“我想请桃师妹代我问子渺师兄一句话,昆仑自诩为人间正道的守护者,如今人间正道岌岌可危,昆仑打算视而不见吗?” 区区一个李家,也敢自称人间正道?! 桃夭心里怒,面上却笑开了花:“李家主错了,天下未乱。” “什么?” “人间不会因为少一个李家主便乱了套,甚至不会因为少了李家而乱了套。” 李知行怒:“你说什么?!” 他竟然还敢怒?真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世家的李家,一门的自以为是。 然,李述白的自以为是,比之李知行的,到底不及,反倒是李少恒更像李知行些,难道这就是李知行看不上李述白的原因? 不过,自以为了不得的李知行,到底知不知道,李家人恐怕根本不期待他活着? 李知行久久不语,桃夭还当自己的肺腑之言叫他幡然悔悟,却不想寻思了半天的他咬牙切齿道:“桃师妹,李家不及昆仑,有十万余修者,但李家也不小,少说有两万多弟子,若我真死于幽都,李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且李家会让整个祈夜大陆都知道,是你昆仑山心冷,不管人间事,才会害得我和林师妹身死幽都。” 林希仙立刻追了一句:“还有林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得,不愧是睡过一个被窝的两个人,这说出来的威胁之言,真是一样一样的。既他们这般相似,那又何必都活着? 桃夭伸出食指,朝二人左右摇摆了三下:“李家主和林仙姑不必着急,你和林仙姑,不会都死在幽都。” “……” 李知行不说话,眼珠子却因为桃夭的话转了又转,但林希仙不是那等沉得住气的人,她急急忙忙扭过头:“桃小妖精,你什么意思?” 林希仙不懂,替她上药的李述白却懂了,因为他朝桃夭投来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 桃夭起身,从容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色雪渣子,而后她才不疾不徐道:“大妖梵音开出条件,要人间拿全部妖丹来换二位性命,但妖丹有多重,两位比我更清楚。五大修仙世家说,这个条件,人间不能答应。” “为什么不能答应?”林希仙暴怒反问,却叫阴沉的李知行横了一眼,“闭嘴!” “你又吼我?” 妖丹之重,世家不会不知,但,于林希仙而言,妖丹再重,重不过她一人的命,故而她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 而李知行是因为知道自己之重,重不过妖丹吗?不,他知道的是,在人间修仙者心里,他重不。(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公然挑拨 过妖丹。 桃夭笑:“两位不必急,我的话还没说完。虽说妖族狮子大开口,但人间不至于真不管两位死活,所以我舔着脸跪求梵音,最终叫妖族退让,答应以三千妖丹做交换,然,人间依旧不肯应。” “为什么不能应?!”林希仙再也按耐不住,撕心尖叫,“不过区区三千妖丹,便可叫人间舍下我们的性命吗?” “林师妹,注意控制情绪。”说罢,李知行冲桃夭说,“不过三千妖丹,便其余三家不肯给,李家和林家的妖丹加起来也够三千!” 被李知行呵斥而不悦的林希仙这才明白过来,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知行哥哥说得是,只李家和林家的妖丹数便足以。” 桃夭勾唇,缓缓摇摇:“李家主,有件事你许还不知道,因你落入妖族魔爪,所以李家暂由某位师弟代掌,那位师弟说,李家愿以天下为重,不敢只顾家族生死。 无错更新@” “——”李知行彻底愣住,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快地成为家族弃子。 “不可能!”否认桃夭的,是林希仙,“绝对不可能!知行哥哥乃李家家主,是人间修者最敬佩的存在,李家怎么可能弃他不管?”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不过——”桃夭侧首,对李述白言,“李师弟,你是李家子弟,你可以回答。” “诶?”李述白呆住,但他只呆了片刻,然后很快点点头,“没错,这话是大师兄说的,也得了其他各家的赞誉。” 李家大师兄有没有说过这话,她不知道,但这位大师兄,约莫和李述白有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公然挑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借一刀,杀一人 李知行的脸色极差,尤其是当李述白证实桃夭所言为真以后,他的脸色更是沉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林希仙急问:“那林家呢?” 面对林希仙的着急,桃夭暗笑,她还想,要是林希仙不主动问,她该怎么引得林希仙自己问,却不想,全不必她费这个心。 “林家自然是愿意的。” 林希仙立刻长舒出一口气。 自觉安全的林希仙,甚至顾不上安慰一下面色不佳的李知行,她只对李述白言:“述白,快看看我脸上的伤口,可还有没有抹到药的地方。你可务必仔细些,莫要漏掉哪里。” “是,林仙姑。”李述白继续替林希仙处理伤口。 只听林希仙又说:“说不得过两日,我便好了,这样去见修远哥哥的时候,也能好看些。” 桃夭扶额,随即垂首,藏住嘴角的忍俊不禁。 老妖婆可真特么是个人才,她是怕李知行还不够恨她吗? 桃夭一边微微倾身,一边指尖掐出一个隔绝符,然后,她凑到李知行耳边低语:“李家主,你或许还不知道,最初妖族只要人间拿一千妖丹为代价,便可放了李家主。 往幽都前,昆仑和五大修仙世家经过商议后同意了妖族的条件,且由我为代表,和妖族商议和谈。 谁知,才到幽都,林仙姑便忘了和谈一事,明着说是不忍见李家主受苦,才在羊肠山大开杀戒,可这一杀,没能救成李家主不说,还累得她自己也被擒。” 李知行挑眉,彷佛看透桃夭心思般,似笑非笑问:“桃师妹若是想要挑拨离间,那便太过小看我们五大修仙世家的情谊。” 小看? 桃夭真想哈哈大笑。 若五家有情,何至于偌大的桃家说被灭了就被灭了? “唉……”桃夭假装叹息,“林仙姑被擒,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妖族被林仙姑的一腔胡闹,搞得勃然大怒,大妖梵音当场就反悔,说除非人间拿出全部妖丹,否则便要拿李家主和林仙姑的命来祭那枉死的数百小妖。” 李知行不说话,只目光幽深。 他不说,桃夭便接着说:“说来林仙姑到了幽都便迫不及待地大开杀戒,许是因为林仙姑对李家主情意非凡,可旁人呢?”. 说着,桃夭顿,和神色莫测,难掩挣扎的李家主目光对视:“林仙姑动手的时候,乐正老大人本是要拦,却叫许长老按住。 许长老说,若能不费一颗妖丹而将李家主救回,那才最好。若这话为真,那当时立在云端的那些个人修,为何动也不动? 难道他们不该帮着林仙姑一道来救李家主吗?若当时所有的人都冲了下来,那时梵音不曾来,便虚空中有晏华在,李家主难道不能得救?” 李知行敛下了眉。 因为他不敛,便要叫桃夭看见他眼底的猜忌,以及因为猜忌而生出的憎恨。 首发更新@ 桃夭瞥了眼李知行被枯枝绕住的,不知何时蜷起的手,决心往他不安的内心,再浇一桶油:“我已和大妖梵音谈过,他虽愤怒,却不肯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所以,他承诺人族,一千妖丹依旧可以换一人。 然,到底换谁,四师兄和五大修仙世家商议许久,一直未有答案。我被遣出来时,只知许家意见明确,林仙姑不能死。” 其实,一千妖丹换一人,这个要求委实算不得多过分,毕竟无论是李知行,还是林希仙,都是人间修仙界最响当当的人物。 外加上人惯爱自诩有侠义心,哪里能因为两千妖丹而罔顾李林两位家主的性命? 但奇怪的是,事实就真是,一千可以,两千不能。 沉默了很久的李知行终于扬眉,他目光沉沉,低声问桃夭:“昆仑,陆家和乐正家,各是什么意见?” 呵,不愧是站在人间世家顶端的人物,。(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借一刀,杀一人 一下子就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自来,人间若碰上悬而未决的事,多用举手表决来做最后的决定,拿一千妖丹和妖族做买卖,显然是人间能应给妖族最大的妥协。 换而言之,李知行和林希仙之间,独一人可以获救。 李知行确信了这一点,所以他只问昆仑,陆家,和乐正家各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三家的意见,决定了他的生死。 “昆仑没有妖丹,不参与表决,至于意见不明的陆家、李家和乐正家,便就是陆家和乐正家都支持李家主,只怕李家主之生死,也悬了。因为李家会选的人,也是林仙姑。” 李知行的脸,瞬间阴沉。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桃夭直起后背,掐掉隔绝符。 另一侧,上完药的林希仙正借着李述白的手,照镜子:“述白,你再看一遍,是不是真得没有一点点遗漏?” 李述白压住不耐烦,重重地点头:“是,林仙姑,我已经看过四回了!” 同样的处境,李知行和林希仙的悲喜,却是截然不同,林希仙满心期待,只等获救后和许修远双宿双飞,全不在乎旧情人李知行的死活。 桃夭勾唇,笑着问李述白:“李师弟,李家主身上也全是伤,你不然也替李家主看看?” 闻言,李述白暗瞥李知行,李知行也瞥李述白,两人互瞥了数秒,李述白终是摇摇头,“我身上没有好药,等回去问过大师兄,再来探祖父。” 说完,李述白撇开了脸,李知行本就复杂到极致的脸,变得越发的复杂。 桃夭于是说:“那便走吧。” 两人遂转身,走了两步,桃夭停下,复又回身,枯树下,被绑在一处的旧情人,依旧脸孔各朝一边,一人脸上洋溢着老树逢春的欣喜,另一人却挂着凛冬将至的沉郁。 “李家主,林仙姑,二位为人间受苦了,待回去后,我便立刻劝说四师兄,无论如何再想法子和妖族斡旋一二,且看能不能拿别的条件,换回二人。” 李知行不说话。 林希仙却扬起一抹娇羞的浅笑:“桃师妹,劳烦你个事,请你转告修远哥哥,就说我很感动,待离开幽都,我去增城拜访他。” 拜访?寡女到了孤男家里,能发生什么? 她立刻去看李知行,李知行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桃夭冲林希仙笑:“好。” 看来,今夜将会是漫长的一夜,也是结果难料的一夜,待天明以后,捆在一处的二人,谁能活着看见太阳从东方升起呢? 再一回神,她和李述白已走出许多远。 “李师弟,我们在此分道扬镳如何?” “哈?”李述白顿,神色略惊慌,他的眼神扫过那些时不时朝他们看过来的,眼里裹挟着强烈恨意的妖兽们,“桃仙尊,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你管我?” “……”李述白张口欲言,但又不敢直言,于是面色便不大好看,见此,桃夭神色转冷,“李师弟,杀李知行的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但送上他绝路的那一步棋,得你自己走。” “什么意思?”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 不管是什么,她不介意为李述白说明白:“我告诉李家主,人间只肯拿出一千妖丹救人,是以他和林仙姑之间只能活一个。那么,你说,今夜会发生什么?” 李述白很快嗤笑:“桃仙尊的办法固然不差,但祖父也不是个蠢人,他未必能完全相信桃仙尊的挑拨。” 李知行蠢不蠢,她不知道,但李述白不算蠢。 _o_m 正如李述白所言,她的离间,李知行未必能全信。 可那又怎么样呢? 此一时彼一时。 “李师弟,你莫要忘记一点,有些险李家主冒得起,有些则不能,因为一旦他算。(本章未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借一刀,杀一人 错了,付出的代价将是他自己的命,而他的命,有且只有一条。” 李知行或许聪明,可自他被妖族抓住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没料到自己会被妖族抓,更没料到会被妖族辱,还没料到人间来了人,却没能救下他。现如今,不仅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精神,都已不堪负荷。 首发更新@ 一个脆弱的人,又能抗住多少压力,残余多少冷静? 李知行渴望被救,渴望回到李家,做他高高在上的第一世家的家主,以及去实践那个称霸修仙界的荒唐梦。 而挡住他的,是林希仙。 那么,他会怎么选? 舍弃自己,让林希仙活着? 绝不可能! 李述白比谁都更清楚李知行的为人,他低声笃定言:“他会动手。” 桃夭微微一笑:“是,李家主会动手,但结果会是什么?明日一早,究竟是谁能活下来?是你的祖父,还是你祖父的情人?” “……”李述白面色一变。 这是一个直到看见结果都无法确定的事。 若李知行和林希仙都不曾受伤,面对这个问题,结果许没有那么未知,更容易胜出的一定是李知行。 可现在,李知行和林希仙都受了重伤,他们之间的对决,便不只是武力值的对决,而是心性的对决。 当然,即便如此,李知行胜出的可能也远大于林希仙。 然,今日桃夭给出了一个变数,许修远的神情,让林希仙心里的情,发生了偏向,这就意味一旦杀起,许一个更比一个狠。 “李师弟,你该想一想明天的事了。若今夜李知行死了,那么你固然是高枕无忧,可若李知行没有死,你又该如何?” 李述白沉眸:“桃仙尊是要我留在此处,伺机补刀?” 桃夭笑,笑得前俯后仰:“李师弟啊李师弟,你有时候可真出人意表。” “……”李述白再也端不住那假模假样的和气,“桃仙尊,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桃夭色骤冷,随即朝李述白拍了一道定身符,而后,她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脸皮,“现在的我,有的是办法对你欺人太甚。” “……” 桃夭松开手,将沾过李述白脸的手指,在对方的身上蹭了又蹭:“李师弟,教你一件事,自来杀人的手段,以自己动手为下下策,真正高明的杀手,用得永远是借刀杀人。 不管今晚谁生谁死,左不过一个是死了的人,一个是杀了人的人,死了是死了的痛,活着是活着的痛。 若李知行活着,李师弟便只管叫人知道,他是怎么活着的,如此,便他还活着,他也不过是生不如死。” 说罢,桃夭掐碎定身咒,随即转身而走,走了两步,她回身看立在雪地里动也不敢动,神色俱是惊骇的李述白:“不去看看那些和你同来,差点叫晏华杀了的同门吗?” 然后,她甩甩衣袖,潇洒而退。。 第一百五十八章 借一刀,杀一人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猪鼻子的鸡娃娃 桃夭绕了一个圈,从羊肠山的另一头,又回到了山上。@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她的心思,没有和李述白明言,但只要那货不是真蠢,便该明白她想要他做什么,事实上,李述白一点都不蠢。 桃夭并不担心李述白的智商,她更担心的是,他杀李知行的决心。 虽说他自称杀李知行是为父报仇,然他和父亲李少恒之间有多少情深义重,她根本不清楚,故而也不能确定,这话够不够真? 她唯一能确定地只有两点,李述白和李知行感情不佳,除此,便是李知行若死了,李述白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继任为新家主。 既这番谋算里存有太多不确定,她自是要去多上一道保险,以防万一。 桃夭要去紫薇洞府,但往那里去,须先经过枯树,未免叫捆在树下的李知行和林希仙看见她,她在将要靠近时甩出一张瞬移符,顷刻间进了紫微洞。 不得不说,符道当真是个好东西,学起来不难不说,最重要的是好用,尤其适合她这等自来爱摆姿态的美人儿。 才进洞府,桃夭便被眼前的一幕,闹得捧腹大笑:“啊哈哈……“ 只见那被山壁美人画包围的虎皮座椅中,盘着一个胖娃娃,娃娃对着镜子,正往头上插一朵大红花。 透过镜面,桃夭看见那胖娃娃长了一个猪鼻子。 听见笑声的胖娃娃丢开镜子,一边扭头,一边朝桃夭怒吼:“哪个胆大包天地敢来紫薇洞府放肆,信不信本山主告诉梵音大人,叫你吃不着兜着走?!” 桃夭笑意不减,一边朝山鸡招招手,一边笑言:“山主大人,就你这狗仗人势的妖性,当挑一颗狗的妖丹,怎么就挑了一头猪的?” “……” 当初破书为那堆乱成一团的桃家妖丹分门别类,它虽有本事分出强弱,却不能分出类别,只能说山鸡和她心有灵犀,知道她愿意看它变成一头猪,这才特意选了一颗猪妖的妖丹。 “桃——桃仙尊?!”看清来人是桃夭的胖娃娃,立刻吓得从虎皮椅里滚了下来,朝桃夭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桃夭上前两步,摸了摸朝她仰面的胖娃娃的脸,别说,肉嘟嘟的,手感颇好,因手感实在不差,她捏得更重了。 “……”山主吃痛,欲哭,却只敢抿紧嘴唇,咬住牙。 倒是乖觉,知道她有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方发泄。 “数十年不见,山主见我便行五体投地大礼,我甚为感动。” 胖娃娃想笑,却听桃夭又说:“只我感动归感动,却也知道你这礼假得不能再假。”说着,桃夭松开了手,大步向前,坐到了虎皮椅上。 胖娃娃飞快起身,朝桃夭躬身:“冤枉啊,桃仙尊。” “哪里冤?” 胖娃娃疾步冲到桃夭身侧,而后扑通一声跪下,舔着脸冲桃夭笑:“桃仙尊自来聪慧,自是晓得小妖冤枉。” “呵。”对于山鸡的谄媚之言,她只有嗤之以鼻。 见桃夭不信,胖娃娃略急:“五十年前,桃仙尊交待小妖的话,小妖一日未敢忘,奈何许多事,小妖有心无力。” 桃夭睨山鸡,似信非信:“是吗?” “是的,是的。”胖娃娃抬袖抹泪,瞬间做出一副可怜到不能再可怜的磨样,“桃仙尊,小妖对仙尊的忠心,当真是天地可鉴,我王可表。 当初桃仙尊要小妖及时将幽都事回禀仙尊,小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可小妖本事差,一时不查,叫晏华大人一脚踩碎了那一面和仙尊联系的玲珑镜。” “等会儿。”桃夭半正身,“你说玲珑镜是晏华踩碎的?” “是的!” 好一个梵音,说什么不让她多管幽都事,是想让她好好做人,她还以为是他收走了玲珑镜,却不想,镜子是晏华那白痴踩碎的! “后来小。 妖又试过旁的法子,可是昆仑的结界不好破,梵音大人又警告过小妖,莫要给幽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小妖迫于无奈,不得不放弃。” 说罢,山鸡垂首,作乖乖被发落状。 它都这般诚心诚意了,桃夭难道还能不满意?再说,她寻山鸡还有事,总得留三分面子。 “罢了。”桃夭大度一笑,抬了抬小腿,“本尊奔波数日,累得慌。” 山鸡秒懂,跪地的双膝向前挪了挪,蹭到桃夭脚边,然后替桃夭松腿,其力度之合宜,叫桃夭不由地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见桃夭愉悦了,山鸡才小心试探:“桃仙尊特意来紫薇洞府,可是有事吩咐小妖?” “恩。” 山鸡立刻抬手:“请桃仙尊吩咐,小妖定当竭尽全力,替仙尊办成。” 桃夭抬眸,眼神落在山上的枯树,山鸡随着桃夭的目光,也看枯树,只见山鸡了悟般地目光一凛,小心翼翼地问:“桃仙尊莫不是要小妖杀了他们?” “他们还有用,死不得。” 听桃夭否认,山鸡小心呼出一口气:“那仙尊是要小妖办什么事?” 山鸡这是怕她要它去杀李知行和林希仙? 也是,李知行和林希仙于妖族十分重要,梵音怎么可能不派人守着?想来山鸡的任务,便是看守二人。 她忽而就起了逗弄妖的心思:“虽他们死不得,但本尊想他们死。” “……” 桃夭俯身,近距离地审视山鸡:“不是说,愿为我尽心竭力吗?” 一行泪,飞快从山鸡眼角滚落:“桃仙尊,小妖真愿意为您尽心竭力,可梵音大人命小妖看守那两个人修,还说绝不能有失,若有,小妖也不必活了。” 只区区五十年,幽都真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过去的幽都,山鸡作为山主,不可谓不尽兴,然因为它自身太弱,不能叫妖族心悦诚服,故妖族一盘散沙。 遥想当初,她和梵音初回幽都,有妖兽敢当梵音面杀她。 可现在呢? 幽都住了那么多的人修不说,林希仙更是当着一众妖和妖兽的面,杀了数百只妖兽,然,梵音说人修不能死,妖们便可以听命压制憎恨,让他们活着。 桃夭直起身,后背靠在山壁,不冷不热地叹:“看来梵音之威,到底不是本尊能比。” “不是的。”山鸡急切地反驳,“不是的,桃仙尊。” “不是?” 山鸡咬咬牙,似有许多话想说,然,那些话,却又很难说出般,百转千回下,山鸡的双目突然多了一种说出来的忧伤。 “……”莫不是她逗弄过头了? 正当桃夭寻思,是不是赶紧把话说明白开溜时,山鸡开口了:“五十年前,梵音大人在桃仙尊的帮助下,带回一千六百妖丹,后梵音大人又将妖丹全交给小妖来分配。 千百年来,小妖勉力做着妖族的山主,可无论小妖如何谋划,妖族之势,却是一日不如一日。那时,小妖以为,妖族不能强,是因为妖族无大妖,若能有,妖族定能崛起。@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恩。”桃夭穿越之初,便叫急切的山鸡一脚踢上昆仑,所图正是妖丹。 “小妖想要拿回那些叫神仙剖走的妖丹,小妖坚信只要妖族得回妖丹,便一定可以复兴,变得强大,但——” 山鸡的话,突然就戛然而止。 桃夭垂眸,见山鸡眼底,隐约有泪花。 “恩?” 山鸡摇摇头:“桃仙尊若得空,不妨回家看看。” 回家?是说母秃鹫一家吗? 多年不见,也是该回去看看,想来九只小秃鹫都已长大成妖,不至于还像过去那样,爱给她抓虫子吃。 桃夭笑笑:“好,本尊一会儿回去瞧瞧。” 山鸡再次抬手。 ,敛下情绪,替桃夭捶腿:“桃仙尊为幽都做得事,旁的妖未必知道,但小妖知道,且一直记得。 小妖说愿为仙尊效犬马之劳也是一等一的真话,只是,那两个人修真的很重要,恕小妖不能从命,为仙尊杀他们。” 罢了。 五十年不变,被改变的东西和人,似乎都不少,连自私自利十分讨厌人的山鸡,都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她若再逗弄下去,倒显得她无趣了。 桃夭抽回了腿,跳下虎皮椅。 山鸡以为她生气了,急忙拉她裤管:“桃——” 桃夭抬手,断了山鸡的话:“行了,本尊无须你为本尊杀他们,但本尊希望你答应本尊一件事,今夜若他们自相残杀,你不可出手阻拦。” “欸?” 桃夭垂眸看山鸡,眼神冷冽:“怎么,这样也不行?” “小妖……”山鸡想说不行,但被桃夭冰冷的眼神,吓到不敢说。 “玉蕊,我知道,你不肯应,并非仅仅是因为梵音的命令,更是因为妖族要拿他们和人间换妖丹。 但,本尊必修告诉你一件事,不管妖族手里抓了多少人间大拿,人间能拿出的妖丹数,只有一千。” 山鸡茫然:“为何是一千?” 好问题。 为何是一千? 她也很想知道。她还不知道,但她总能知道的。 “玉蕊,你只需要知道,梵音和人间的协议是,一人换一千妖丹,既人间只肯拿出一千妖丹,那树下的两人,便无须都活着。 无错更新@” “……”山鸡垂眸,“桃仙尊,小妖……请恕小妖不能从命。”。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满门忠烈 桃夭轻勾嘴角,难掩嘲讽,心道所谓的“为她尽心竭力”果真是一句不可信的马屁:“或者,你也可以去问一问梵音,看他听了你的回禀,会不会拦你?” “诶?”这话一出,山鸡秒悟,急忙舔笑,“桃仙尊息怒,是小妖不识抬举,全不记得梵音大人说过,若桃仙尊要在幽都做什么,任何人都不可阻挠。” “呵。”看她信吗? 山鸡拱手,越发恭敬道:“桃仙尊,其实小妖不是想阻拦他们自相残杀,小妖是担心,不管他们之中谁死了,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死的,人修只会认定是妖杀的。若是这样,那本来占理的妖族,岂非又不占理了?若是这样,小妖恐会影响两族的和谈。” “你担心,就对了。” “欸?”山鸡一脸茫然。 “正如你所言,若无确凿的证据,若他们之中有人死了,人族都会认定是妖干的,到时候,别说是一千妖丹,怕是连五百都难。” 听桃夭认同了自己,山鸡又暗暗松下一口气:“桃仙尊明鉴。” 桃夭冲山鸡似笑非笑:“玉蕊,你以为本尊是来做什么的?” “呃……” 聪明,但不够聪明。 或者说,猪妖的妖丹,拖累了山鸡原本的智商? 还是赶紧把话说明白,她还得回家走一趟,若是一会儿回去的太晚,指不定她家四师兄又能生出多少气来? “做了一千年的幽都之主,你手里难道没有一两件拿得出的宝物?譬如说,那一种能如实记录发生过什么的法宝?” 只见山鸡沉思片刻,缓缓抬眸,眼神一亮:“有的!” 有就好,不枉她来走一遭。 桃夭笑,手心翻转,变出一株桃花:“玉蕊,你能一心为妖族盛衰而忧,本尊甚是欣慰,然,你不该怀疑本尊对妖族的心。” 山鸡一边喜滋滋地接过桃花,一边诚惶诚恐地叩首:“桃仙尊,小妖错了。” “梵音打得什么如意算盘本尊心知肚明,然,以他之法,至多为妖族谋来一千妖丹,于这桩买卖,李家主或者林仙姑一人足矣。 然,妖族既抓来两个人,便没道理做亏本买卖,何况林希仙曾在幽都,杀了数百只小妖,这口恶气,妖族难道能白白吞下?” 山鸡惊:“桃仙尊另有高招?” “不然呢?”桃夭眼神一凛,居高临下问山鸡,“玉蕊,现如今,妖族是强了些许,可若人族团结一心,誓死要灭妖族,妖族抵抗得了吗?” “……不——”山鸡僵,“不能,妖族不能抵。 _o_m ” 是,妖族不能。 莫说人间除却五大修仙世家之外,还有多少不知姓名的散修,便只是昆仑一山的十万余修者,便不是幽都能硬抗的。.br> 昆仑之所以不动,是因为幽都不曾大动,然,幽都将来一定不会大动吗? 便幽都能承诺,人间难道能信? 非我族类,虽远必诛,待李知行和林希仙脱困,人间便会开始谋划如何灭了妖族,而桃夭要做的是,分裂人修的同时,尽快壮大妖族之势。 妖族若想存于天地,便需要有足以和人间抗衡的力。 “若本尊说,今夜的事能成,人间便永无团结的可能,你还犹豫不决吗?”说罢,桃夭不等山鸡做出承诺,便先一步走出了紫薇洞府。 她不需要等,因为她确信,山鸡会怎么选,或者说,她确信,山鸡一定会去问梵音,而梵音知道怎么选。 天色已晚,事实上,桃夭该立刻回去。 然,山鸡刻意提起母秃鹫,想来不会没有缘由,稍稍一想,桃夭决定绕一段路,去母秃鹫家看看。 五十年前,幽都的光景便不容乐观,五十年过去了,变化倒也不是很大,譬如树和草,依旧一棵没有。 母秃。 鹫的家,原是一棵树,后树倒了,横在雪里。如今,死了的树又断成两截,一截成焦黑色,另一截木色还正常的半段里,缩着一只身形瘦弱,奄奄一息的成年秃鹫。 它要死了。 桃夭急忙半蹲下身,掐出一道火符,星火之光令垂死的秃鹫睁开了了迷离的眼睛,它气若游丝地问:“是阿娘回来了吗?” 母秃鹫走了?又或者是,死了? 得不到回答的秃鹫绝望地轻叹:“不是阿娘啊……” 桃夭抬手,摸了摸秃鹫稀疏的毛:“是小九儿吗?” 秃鹫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桃夭:“桃仙尊?” 对,现在的她,于妖族而言,是昆仑桃夭。 “你走。”秃鹫说,“这里不欢迎你。” 名分上,她曾是母秃鹫的孩子,便也是九只小秃鹫的姐姐,但她和九只小秃鹫并不相熟,尽管她收到过好几次虫子。 桃夭不走,秃鹫便闭上眼睛,不理睬她。 她放开秃鹫,复又起身,绕着枯树走了一圈,死树的断裂并非因为外力,而是被自然腐朽,树的四周也不见多少狼藉。 这个家到底发生过什么?母秃鹫,以及那些小秃鹫们,都去了哪里? 气息越发微弱的秃鹫开始轻声呢喃:“雕姐姐……” 桃夭犹豫了片刻,掐出一道变身咒,把自己变作了沙雕模样。 “小九儿,是我。” 秃鹫一睁眼,看见了桃夭,它略略勾起嘴角,显得有些高兴,那双枯槁的眼神因为高兴多了一丝明亮的光彩:“雕姐姐,你又认错了,我不是小九,我是小六。” 她认错过吗? 或许,她就从来没有认对过。 “抱歉,小六。” 秃鹫摇摇头,十分大度地说:“没关系的,雕姐姐,谢谢你,还能回来看我。” “小六,我怎么没看见阿娘他们?” 秃鹫嘴角的浅薄笑意瞬间一滞:“不在了……都不在了……” “诶?” 难道都死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妖兽在成年前都有一劫,能顺利闯过的小妖兽,本就不多。 无错更新@ 秃鹫以为桃夭没听清它说什么,又重复了一次:“雕姐姐,阿娘不在,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七、小八和小九都不见了,家里只剩下小六。” 不见?所以没有死? “小六,他们去了哪里?” 小六略略侧首,目光落在黑漆漆的夜色:“这里。” 这里? 桃夭顿悟,怕是小六到了弥留之际,所以看见了已经故去的母亲和兄弟。 她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小六,却听小六无限哀伤道:“五十年前,梵音大人拿回许多妖丹,阿娘吞了一颗,便没了。” 一段久远的,几乎从未在她心上停留过的记忆,突然袭上心间。 正是在五十年前,她以人的模样,回到幽都,当时本想来寻母秃鹫问一问破书的来历,却不想一眼叫母秃鹫识破真身。 那时,母秃鹫是不是曾同说她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譬如说,让她照顾好自己,让她照顾好秃鹫九兄弟? 当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旁的事,母秃鹫的话,不过如一阵穿堂风,飘进了左耳,又从右耳散出。 原来,母秃鹫是在和她告别,因为她已下定决心,要去吞服妖丹。 妖丹,本该是妖兽修炼到一定境界,自发凝结出来的东西,然,因为神仙两族的无情,让妖兽失去了自结成丹的可能。 不能自结,便只能依靠吞服固有的妖丹来强行化身成人,然,吞服过妖丹的她最是清楚,吞他妖之丹,实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如她,她活着,凰女却活不成了。 这些事,母秃鹫清。 楚吗? 她没有问,小六却答了:“阿娘说,吞了妖丹她会死,可不吞妖丹她生不如死,她不能为了堪堪活着,而不顾整个妖族。她还说,她虽然死了,我们却不必难受,因为她是为了妖族之未来而死,死得其所。” 从母秃鹫能拿出一本破书,她便已经猜出,母秃鹫当不简单。如今看来,母秃鹫怕是活了很久,知道许多小妖兽并不知道的过往。 小六垂泪,用翅膀挡住泪眼:“雕姐姐,阿娘没了,我很难受,终日缩在家里哭,等我回过神,才发现,小一他们也不见了。” “它们……?” “它们学阿娘,吞了妖丹。 @ ” 桃夭震动。 用人的话来说,秃鹫一家是为妖族,一门忠烈。 浑浊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从小六眼角滑落,它哭着问桃夭:“雕姐姐,我是不是很胆小?很没用?” 畏死是常态,无惧才是真英雄,天地间,从来多寻常人。 桃夭伸手,摸了摸小六:“不是的,小六。” “不,我很胆小。”小六含着眼泪,笑了,“阿娘,小一他们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为了妖族的复兴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我知道这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但我还是害怕。” “小六,没有一只妖不怕死,没关系的。” “真的?”小六抬眸,眼神已经陷入无神,“雕姐姐,我好饿好饿,我想吃虫子……” 小六不行了。 桃夭飞快松开小六:“小六,你等等,务必要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找虫子。” “嗯,我等着……” 桃夭一边飞快转身,一边拔下头上的马良,然后,她冲进了黑暗。 幽都太大,但若大的幽都,没有一颗树,没有树,便不会有虫子,桃夭于是拼命催动马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幽都,抓了两条虫子,又飞快地冲回去。 然,秃鹫小六还是死了。 灰黑色的雪地里,晏华着一身红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对捏着两条虫子的桃夭说:“你来晚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法消解的恨意 桃夭垂首,雪冷的雪地里,除了躺着一动不动的小六,另有两条鲜活的虫子,还在雪地里蠕动。 这厮,也抓了虫子? 桃夭双目一眯:“阿娘吞得是你的妖丹?” 晏华笑:“不错。” 妖丹的等级如何,一早叫破书分得一清二楚,晏华乃妖王座下四妖之一,定是一众妖丹里的佼佼者。 母秃鹫这是铁了心要献祭。 只见晏华衣袖一挥,青色的火焰便将两截断树和一只死秃鹫烧着了,火光灼灼里,晏华犹如自言自语道:“桃家一千六百妖丹,被玉蕊分配给一众妖兽,大半妖兽当是天降好运,迫不及待地吞食了。最终,吞服妖丹的一千六百妖兽,还残留着自我意识的,不足七只。” 这便是山鸡要她归家来看看的理由吗? 她曾做了一千年的羊肠山山主,幽都境内的小妖兽,皆是它的子民,她若良心未泯,便不会无动于衷。 想来,定有一个疑问盘旋在她心底,拿一千六百只妖兽,换回一千六百只妖,这笔买卖,到底值不值? 青火将尽时,晏华转身,问桃夭:“你说,她真得是心甘情愿地吗?” 怎么可能? 能活着,谁想死? “没有一只妖兽会甘愿赴死,可为了妖族的千年屈辱和未来的复兴,不甘愿的妖兽也会变得甘愿。” 晏华似不信,反问:“是吗?” 桃夭笑笑,摆摆手,转身离去。 这个问题本就没有意义,他们是不是甘愿,在他们死亡的下一刻才有准确的答案,然,既死了,又如何知道他们作出了什么样的回答? “桃小仙女。”身后晏华突然喊住她的名字。 桃夭未回头,只问:“作甚?” “妖族该不该血洗人间,以报血海深仇?” 桃夭蓦地转身,然,身后哪里还有晏华的声音? 夜色浓郁里,只余下他的几声桀桀笑意,笑意里似乎裹挟着杀意。 当真是个好问题,如此慎重的恨,那么多鲜活的命,究竟该用什么东西来祭奠,才能平息死去的冤魂,抚慰活着的妖和妖兽? 桃夭将回到山洞前,便听见里面热烈的打麻将的声音,她侧耳静听一会儿,她听见了四师兄的声音,听见了乐正灵均、林家女弟子,以及李述白的声音。 李述白回来得倒是快。 或者说,他回来得太快了。便他回来的快,但鉴于他们是合作的关系,难道他不该乖觉地在外面等一等她? 她抬步往里走,走到一半,看到陆离像是一个呆子般靠在山壁,手里捏着两颗干瘪果子。他听见动静,抬头看桃夭:“桃师姐,你怎么才回来?” “嗯?”难道李述白那厮说了什么? 陆离却没管桃夭问什么,他伸手,将两颗干瘪果子递过来。 “嫌弃?” “不是。 无错更新@”陆离摇摇头,纠结着言道,“就是觉得不能收。” 桃夭蹙眉,略显暴躁地问:“陆师弟,你难道没看见小狐狸的手心里,全是深深浅浅的细碎伤痕吗?” 陆离茫然:“什么?” 桃夭叹,侧身远眺洞外:“幽都生机将绝,别说是寻两颗果子,便是拔一把能吃的草,也不容易。 你手里的这两颗干果子,只怕是小狐狸和别的妖干了好几架才得来的。她之所以非要送来给你吃,是为了感谢你。” 陆离想了想,终于是拿起一颗果子咬下:“咳——” 看陆离皱成一团的脸,桃夭笑了。 人间曾对妖犯下过不可磨灭的杀戮,此恨不共戴天,然,一旦妖族和人间杀到一处,那么便有许多无辜者被卷入其中。 譬如像是陆离这样,愿意善待妖族的傻子。 “好吃吗?” 。 “……”陆离抬着一张被酸哭的脸,将另一颗干瘪果子递给桃夭,“还有一颗给师姐。” “我不要。” 这种东西,只看干瘪模样,她就知道难吃地很,偏偏陆离受不住煽情,她说是果子是小狐狸心意,他就真吃了。 笑死。 她笑着摇摇头,打算往里面去,才走了一步,却发现衣衫一角叫陆离揪住:“桃师姐,你是怎么想的?” “哈?” 陆离轻言:“不管妖丹有多重要,总不能重过人命,若能拿三千妖丹换回李家主和林仙姑,人间为何不能同意?” 桃夭没有答,却听见有人答了:“陆师弟,你该知道,妖族自来寡廉鲜耻,若我们为救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真给妖族三千妖丹,只怕妖族不仅不会收手,且还会继续逼迫人间交出全部妖丹,待到那时,你打算如何?” “……”陆离不能答。 陆离不能答,许修远却不肯停,只听他继续逼问:“待妖族拿到全部妖丹,彻底崛起,磨刀霍霍向人间时,陆师弟可会后悔今日之决定?” “我……”陆离被问地垂下眼眸,许修远的问题,以他之能,无力辩驳。 里面,打麻将的声音略顿。 然后,她听见乐正灵均长叹一声:“李师兄和林师妹不能不救,但妖丹也不能多给,子渺,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抉择?” 四师兄没有回答,扬声问静默不言的桃夭:“小师妹,你说呢?” “哈?”关她什么事? 然,四师兄却言辞凿凿:“你是大师兄钦定的和谈使。” 呵,这帮人刚到幽都和妖打成一团的时候,貌似谁也不记得她是和谈使,如今进退两难了,却想起她是和谈使?! 凭什么? 桃夭拢袖,打了一个呵欠:“我是和谈使,但我不是神仙,不知疲累。 无错更新@” 说罢,她径直往里走,打算横上卧榻,好好睡一觉,然,她家四师兄骤然拦在通往子山洞的洞口前。 四师兄目光沉重,大义凛然道:“小师妹,你不能不顾天下苍生。” 天下很大,但她却渺小,凭她,便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顾虑天下苍生,又拿什么去顾虑?更何况,眼前的每一个人,都比她更有资格,说顾虑苍生。 桃夭也沉下了脸:“四师兄,我没有能力顾虑苍生,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天下诸多事,极少有两全法。”说着,桃夭将目光放在许修远身上,“此间若有人心怀大义,只许长老一人尔。” 被赞的许修远略怔愣,随即微笑颔首:“桃师妹谬赞。” 桃夭笑笑,算作回答。 得了认同的许修远目光里多了两丝光,底气十足地说:“子渺师兄,乐正师兄,我们修道者之所以修仙,确是为了苍生。 此等觉悟,不仅我们有,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也是有的,想来,他们也不愿意见人间因为他们而陷入不可预估的危机。” 桃夭瞬间不困了,因为许修远这话太有意思了,按照他的意思,难不成是不准备救李知行和林希仙了? 显然,四师兄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蹙着眉目问:“许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正灵均亦面色一变:“不错,许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打算弃知行师兄和林师妹不顾?” 许修远急忙拱手:“子渺师兄,乐正师兄,两位莫要着急,我决没有那个意思。我们来幽都,便是为救人。只——” 许修远话音微顿,人半侧,眼神落在山洞外的漆黑:“只希仙师妹的贸然行动,让我们陷入了进退两难。 现在妖族以此拿捏我们,说要人间拿三千妖丹来换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且不说妖族能不能信守承诺,便能,三。 千妖丹,人间又怎么给?” 四师兄和乐正灵均齐沉默。 桃夭勾唇,问许修远:“敢问许长老,不过三千妖丹,又非全部妖丹,只李家和林家的存量,便绰绰有余,何来的人间事?” “……” 许修远不答,桃夭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是人间和神仙另有约定?” “自然不是!” 不是就不是,何至于这般激动? 只见许修远一边飞快且决绝地否定,一边目光悄无声息且急促地擦过四师兄和乐正灵均:“桃师妹,妖丹之重,若过去你不知,现在难道还不知? 你且看看,妖族不过得了桃家的一千六百妖丹五十年,便已有了和人间对抗的本事,若此番人间真为救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而再拿出三千妖丹,再有五十年,妖族又该强盛成何等模样?” 四师兄长叹,默认了许修远的说辞。 桃夭垂眸。 她真猜错了? 不,恐怕是恰恰相反,许修远之所以否决地这么快,并非是因为她猜错了,恐怕是他担心四师兄和乐正灵均信了桃夭的猜测。 那么,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了,人间没有和神仙有约定,但许家和神仙或另有联系。 若是这样,那岂不是说,神仙虽飞升九天,但依旧在窥探人间? 得了四师兄认可的许修远急忙再言:“子渺师兄,我们都知道,妖族越强盛,人间离生灵涂炭越近,我们不能明知这一点,却因为舍不得知行师兄和希仙师妹,而做下一个可能害人间陷入生灵涂炭的错误决定。” 说罢,许修远后退两步,朝山洞里的所有人拱手作揖:“子渺师兄,乐正师兄,陆师弟,李师侄,林师侄,我恳请几位为了人间大义,三思再三思。 _o_m ” 管他们是不是要为人间大义,她只想睡觉:“四师兄,劳烦让让。”。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林希仙死了 眼看四师兄不让,桃夭变要扑上去,逼他让。 四师兄无奈,瞪了她一眼,随即错开身,于是,桃夭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然后,她随手甩出一道隔绝符,把一切是非全挡在了外面。 几分钟后,她躺上卧榻,朦朦胧胧中,许修远等人的争论逐渐远去,她睡着了。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桃夭坐在一根梧桐木的树桩自上,尝试喊凰女的名字,但一如过去的许多年,没有回答传来。 有时候,她甚至开始怀疑,凰女来过她的梦,只是一场荒唐的噩梦,梦醒了......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六十一章 林希仙死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明晃晃的污蔑 桃夭的沉默,令林家女弟子怒气飙升,她仿佛觉得桃夭的沉默是对她指控的默认:“桃夭,你不言,可是因为承认了?!” 立在桃夭身侧的四师兄急忙戳桃夭手臂:“小师妹,好好说话,便你要认下这罪,也别叫这罪累及了昆仑!” 瞧她,刚还因为四师兄的可靠感激涕零呢? “是,是。”桃夭略略移开两步,以免叫昆仑执掌之一的四师兄因为她而掉价了。 “……” 而后,桃夭才和林家女弟子对视:“敢问林家师妹,林家认定林仙姑是死于我之手的证据......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六十三章 明晃晃的污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杀人真相 桃夭垂眸,她现在就想知道一点,李述白早已知道真相,许家人呢?他们是知道真相而非要栽赃,还是尚且不知情? 一息后,乾坤镜自空中飞来,落到李述白手里。 四师兄一看,嘟哝了一句:“还真是乾坤镜。” 桃夭转身,冲怒意不消的晏华言:“大妖晏华,究竟是谁杀了林仙姑,很快便要揭晓,在此之前,能否请你暂且收了神通?” 大雪肆虐,很影响看戏的。 显然,自来爱看戏的晏华也明白,只见他衣袖轻甩,风雪骤停。 万众瞩目的李述白手心一翻......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六十四章 杀人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师兄隆重登场 然,许修远只怕以为四师兄会说瞎话,因为四师兄若不说,那么杀林希仙的真凶,便就成了李知行。 就在刚才,大妖晏华说,他是来杀人的,杀得便是杀了林希仙的真凶。 换而言之,若乾坤镜内呈现的是真,那么不仅林希仙死了,李知行也会死,那么人间携昆仑修者赴幽都救人,便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人间对妖族,更是惨败。 更糟糕的是,一旦认下李知行残杀林希仙的事实,那么李家和林家必定从此交恶,而和林希仙不清不楚的许家,更是会沦......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师兄隆重登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欲加之罪 桃夭欲退,却叫二师兄揪住衣袖:“小师妹,过去景之上仙常对我们赞你高义,如今人间将有大难,想来你不会坐视不理。” 喵的,居然拿她家上仙堵她! 然,二师兄的话说得固然无耻,却十分管用,谁叫她舍不得下她家师尊的面子呢? 只不过,二师兄是个什么盘算,她心知肚明,只不知道,许修远以及此间的人修是个什么盘算,她家可亲可爱的二师兄心知肚明否? 虽说叫她承认一桩莫须有的罪名,是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但能叫自来聪明过人的二师......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六十六章 欲加之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罪不起来 李述白轻勾嘴角,目光悄无声息地擦过桃夭,其眼底夹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兴奋。 兴奋? 桃夭还没想明白这厮在兴奋什么时,只听李述白铿锵有力道:“五十年前,桃家突遭灭门,桃家一千多人,除却桃家二兄弟以及归入昆仑的桃夭外,无一幸免。 李家往桃家去的路上,恰巧撞上急于逃命的桃家二兄弟,又好心地收留了二人。据桃家二兄弟言,桃家会灭门,乃是因为大妖梵音,而大妖梵音之所以能脱困,却是因为桃夭!” 此一言落了地,可谓石破天惊。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六十七章 罪不起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池浑水 亦非鄙夷地瞪着桃夭,不敢置信地反问:“难不成你不知道什么是回溯符?” “滚——” 身为当今罕见的符道大师,她能不知道回溯符? 回溯符,又名神符,昔日桃夭在销恨山跟着三师兄学符道时,曾听他提过一嘴,然,因为回溯符非凡人能学成,故三师兄提地含糊其辞,桃夭听得不甚在意。 她委实没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这么一个神奇的玩意儿。 梵音又得意地扬了扬回溯符:“这是什么,在座的诸位,年轻一些的许没见过,但有底蕴的,想来不至......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池浑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两个戏精 本来,李知行死不死,不是现在就要做出的决定,且李知行杀得是林希仙,非要说,这算是人族的内部矛盾。 但偏偏,因为先前桃夭的一番运作,人族承诺晏华,真凶交给晏华处置,这下好了,李知行死不死,便成了共同矛盾。 虽说妖族和人族都不想李知行死,但显然,人族要比妖族更着急,因为李知行还握在妖族手里。 人修间开始热闹起来了,说什么地都有。 见此,二师兄乖觉,左手揪着四师兄,右手拽着桃夭,走到了最边边角的位置,大有这个事......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六十九章 两个戏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你谦我让 许修远发表完他的慷慨陈词,而后略显得意地看着她。 他是该得意,虽说他没能杀成她,但却成功地将最难办的事情,甩给了她,若她办不好,照样招人恨。 桃夭不由地自省,她自认识许修远以来,到底在何时做了何事,才将此人得罪的如此彻底?但她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同时,她又不走心地想了想,她有没有可能和这人化干戈为玉帛?毕竟平白给自己树立一个聪明的敌人,委实算不得什么好事。 她沉默了太久,久到二师兄不着痕迹地戳了戳她的......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章 你谦我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和谈前奏曲 风因为晏华的怒,越发地狂肆了,四师兄甚至上千半步,做好了随时和晏华打一场的准备。二师兄拢袖,假假地咳嗽了一声:“小师妹,你这激将法,稍稍用得狠了一点。” 说完,他眼珠子一转,示意桃夭赶忙说几句。 桃夭秒悟,抬袖掩住乱舞的雪渣子,快速又小声地和那几个人修解释:“诸位,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眼看大妖晏华要暴走,怕是连梵音都拦不住,我总不能任由他去杀了李家主,是不是?” 乐正灵均点点头,他轻拍二师兄肩膀:“观南......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一章 和谈前奏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所谓希望 今夜,幽都的夜色尤其的浓郁,未免叫什么东西绊住脚,桃夭掐着一道火咒,缓步而行。路过枯树,幽暗深处传来两声鬼叫。 她吓得手一抖,差点维持不住火咒,仔细分辨后,她才听出,鬼喊的是“桃师妹”。 桃夭抬高手指,往前定睛一看,这一看,吓得她差点倒退两步。不过一天不见,李知行的脸上,竟然多了两抹将死之人才有的灰白色。 “李家主?” “诶,是我。”李知行笑,示意桃夭过去。 此时,树下只有李知行一人,林希仙的尸体,不久之前......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二章 所谓希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魔鬼两族的未知盘算 子洞内,合欢笑得更大声了,只见她满面春色,无限风光道:“这是恼羞成怒了?也是,想当初你还笑话本公主,说本公主惨,如今到底谁比谁更惨?” 拳头,瞬间就紧了。 合欢却是丝毫不在意桃夭的怒火,她一个倾身,凑到离桃夭极近的位置,显摆地说:“小妖精,你知道吗?本公主和亦非定亲了!” “定亲?”桃夭神色一变,张嘴就问,“什么时候的事?” 见桃夭面色沉沉,眼中不见喜色,合欢立刻退了开去,她不仅退了,还双手环抱,一副十分......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三章 魔鬼两族的未知盘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魔鬼的困境 亦非微皱眉角,似在抗拒回答这个问题,但他是桃夭的灵宠,便他再抗拒,也没办法改变天道之下,灵宠必须服从契约者的规则。 亦非的脸,因为抗拒而变得有些难看。 桃夭长叹:“亦非,对我多一点信任,于你,不吃亏。” 亦非咬着牙,依旧不肯说话,他看她的目光里,充满怀疑。 真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好赖当初他能活下来,是她不要命地救了他吧?今天他能抱得美人归,不还是因为她吗?没想到,这货是个没良心的。 “行,你不说,我来说......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四章 魔鬼的困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各怀鬼胎 桃夭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瞪着亦非:“难道魔鬼两族的目的,是昆仑?” “——”亦非急速地垂下眼,试图遮住眼底的震惊。 桃夭再也靠不住后背,她整个人绷地笔直。 不,或许不仅仅是魔,鬼两族的目的是昆仑,因为妖族的命运,和魔鬼两族是同调的,昆仑是它们唯一的希望。 且这个目的,是不可能被动摇的,因为一旦放弃,便意味着族群的消亡,魔鬼两族又怎么可能后退? 片刻后,亦非扭头,目光落在山洞口的两道隔绝符,他问:“你的符,......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五章 各怀鬼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和谈序曲之难 离开紫微洞府时,时间已经过了子夜,灰蒙蒙的雪地上,合欢拽着亦非的袖子,在欢快地跳舞。 隐在黑暗里的妖兽们,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 桃夭没有和他们打招呼,而是一个人寂寞地穿过荒凉的夜色。 离开销恨山前,她家上仙说过,距离他们再相聚的日子,不远了。同样的,距离神仙人妖大战满一千年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离揭开她家上仙秘密的日子,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桃夭脚步微缓,抬眸看夜空,一切将明的那一日,是不是也......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六章 和谈序曲之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和谈初奏 见桃夭惊讶,胖娃娃笑笑:“桃仙尊不必着急,那会儿晏华大人刚巧在附近,故而李家主福大命大,避过一劫。” 李述白却突然跳出来,质问胖娃娃:“既妖族已经答应和谈,是不是该先把我祖父从枯树上放下来?哪怕是关在什么别的,更安全的地方,也行。” “对对对。”李家人纷纷应和。 李知行被吊在树下,危不危险是其次的,主要是丢人。 胖娃娃嘴一撇,不屑冷笑:“这位小道长长得不美,便也不要想得太美。我家梵音大人说了,你们要救人,......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七章 和谈初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和谈间奏 若用妥当一词来说,魔鬼两族在此,可就真没什么道理了,说得直接一点,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四师兄历来嘴拙,不知如何驳斥。 这时乐正灵均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大妖梵音,你的话虽有些道理,但人间和妖族的和谈将将开始,距离谈成还不知需要多久,我以为魔族公主和鬼界殿下来得稍稍早了些。” “乐正师兄说得极是。”许修远极快地颔首,“若魔族公主和鬼界殿下当真对这一场盛事感兴趣,不如等人间和妖族谈成以后,三族再共聚......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八章 和谈间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和谈尾奏 其实,如何交接妖丹的这一条,妖族算不得为难人间,且他们还提供了两种选择,算是很有诚意了。 但,两种选择,于人间,都难。 将人间所有妖丹都带来幽都,人间怎么敢? 且不说如今的幽都是个什么实力,人间不知,便就是魔鬼两族有意和妖族结盟,就已经足够让人间警惕了。 一旦所有妖丹都送到幽都,怕不是转眼之间,就叫妖族抢了去?! 那么让一只妖随人同去人间取妖丹呢? 这个选项,看似比先前那个靠谱很多,然,妖族若差一妖走人间,这......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七十九章 和谈尾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许修远的主场 桃夭叹气,为自家没眼力见,又看不太懂人情世故的陆师弟,她朝可怜巴巴的陆离招手:“小陆儿师弟,过来坐。” 陆离抬头,看了看桃夭,又看了看身后的陆家人,他只纠结了一会儿,便抬步,走到了四师兄身后站定。 这一番幽都行,对昆仑仙境,当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体验。他们的自我认知,以及人间对他们的认知,其实根本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陆离的偃旗息鼓,多少让林家女弟子觉得无趣,她瞥了瞥昆仑三人组,四师兄闭着眼睛似在养神,桃......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章 许修远的主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论和谈书 一百人修很快入了座。 许家的椅子舒服不舒服,桃夭不知道,但这些椅子的造价一定是不菲,那些扶手和后背上镶嵌的黄金雕花,被火光照得闪闪发光。 先前乐正灵均说过什么来着? 好像许家每个月都需要乐正家的资助? 单看这些椅子,她大概能明白,为什么许家家大业大,还动不动要靠乐正家来救济,就这等豪奢的习性,可不得劳人救济吗? 但人修不会这么想,坐上黄金雕花椅子的他们,眉宇之间俱是和许修远一般的得意和畅快,仿佛他们来了幽都......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论和谈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深入骨髓的杀意 四师兄走了,然,他的走,无人在意。 人间曾兴师动众地往昆仑求助,是指望着昆仑为人间一雪此番因为李知行鲁莽而惹下的前耻,然,昆仑并未如他们期待中的,在幽都地界大杀四方,叫人间扬眉吐气。 昆仑不仅没有所向披靡,甚至和他们一样地憋屈,既昆仑这般没用,他们又何必给予昆仑过多的抬爱? 昆仑靠不住,那人间事,不如人间自己来解决。 立于人前的许修远眼神坚毅,一脚微动,略向前半步,他扬声,声音铿锵有力:“诸位,和谈书的第......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二章 深入骨髓的杀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尔虞我诈 就在着激荡人心的怒吼中,许修远缓缓转身,似笑非笑地问桃夭:“桃师妹也觉得此计好?” “好。”如何能不好?于是,她又多说了一句,“好地不能再好。” 许修远笑,似乎对桃夭的话并不怀疑:“我终于明白,为何昆仑仙境十万余修者,景之上仙谁也不选,独选了桃师妹一人。” “哦?” 许修远还真对她流出了赞许的神色:“千年大战,人间杀妖第一人,便是桃师妹的师尊,也是令整个人间都敬佩的景之上仙。 人间常说,多年不见景之上仙,上......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三章 尔虞我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半春光 二师兄脱衣裳的手,瞬间僵在外露的香肩上,然,比他手更僵的,是他的面色,他愕然地瞪着桃夭,眼里升腾起杀意。 然,桃夭毫不在乎,她笑眯眯地冲春光乍泄的二师兄招了招手:“嗨,二师兄~” “……”二师兄一边压下杀意,一边迅速穿回衣裳,然后,他十分严肃地说,“小师妹,非礼勿视。” 桃夭立刻指尖轻弹,将传讯咒的威力加大两成,只为了将二师兄就寝前的媚态,一览无遗。只听她啧啧两声,犹如那逛花楼的老郎君般赞叹:“二师兄生......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半春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撩人的上仙 许修远问了,但此间,没有人答。 冷滞中,一个陆家人弱弱地举手,发问:“许长老,你的意思是不是,合约已成,我们可以离开幽都了?” 许修远笑着点了点头:“是。” 欢腾因为许修远的颔首,而缓缓铺开。 正如昨晚上二师兄说得那样,这等苦日子,过几日还成,过久了当真是难受。 此间的人之所以对和谈能成抱有这么大的欢愉,更多的,是高兴于自己终于可以离开幽都,回家了。 然,这欢腾还未完全铺开,便叫许修远掐灭了。 他说:“我们虽可......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五章 撩人的上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温柔的护短 捂住胸口的桃夭,深深地怀疑,自己许会成为祁夜大陆第一个被美色美死的人。 然,便是她要被美死,她也心甘情愿。 桃夭微眯着眼睛,享受上仙那修长的手指,在捋过她额前碎发时,时不是地擦过她皮肤的灼热感。 明明上仙的指尖,是那么的冰冷,可那冰冷在触及她的皮肤时,却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朵朵热烈的火苗。 发,约莫是要捋好了。 可她委实舍不得这一刻,她和上仙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的亲密感,她告诉自己,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心随意动,......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六章 温柔的护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游山玩水去也 四师兄的惨叫,让桃夭痛哭了。 上仙自衣袖里抽出一方素帕,替桃夭拭泪:“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哭?” 她什么时候喜欢哭过? 待替她拭干净眼泪,上仙才缓缓言道:“即墨是你的家,便不必非去看一看,剩下增城,江陵,九疑,玄址和玉门,你皆未曾去过。此番往人间,为师带你好好看一看。” 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盈满眼眶。 说心里没有委屈,那是骗人的,说一点都不怨恨自家上仙,也是骗人的。 然,数十年的寂寞,几乎是逼得她接受上仙高不可攀......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七章 游山玩水去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当家主母 地字一号钱庄,乃玄址乐正家经营的祁夜大陆第一号的银庄。 从远处看,钱庄的门头像茶馆铺子,原木的颜色,乍一看,实在看不出多少气派来。尤其是那门槛,不高也不陡,踏过去的时候,桃夭还刻意多瞥了一眼,门槛高木上的漆都被蹭掉了好几块,堪比什么清贫人家。 她不由地顿住,侧身为自家上仙:“师尊,乐正家该不是要破产了吧?” 上仙未言,目光却是落在门内的幽长廊道。 她倒是忘了,上仙姓乐正,这里本是他自家地盘。然,不管是地字......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八章 当家主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九章 水月复水月 有乐正家的人指路,桃夭三人出了地字一号,便直奔食仙街。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口,桃夭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香~ 这才是活着的滋味! 晏华搓搓手,哈喇着口水催促:“桃小仙女,快走啊——” “走!” 她和晏华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人潮,开始搜罗美食。只一刻钟,她便左手十根串,右手三提糕,嘴里还含着一串糖葫芦。 至于晏华,拿得更多,吃得也更快。 上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替她挡住横冲直撞的行人,或等桃夭想起,回头胡......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八十九章 水月复水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 晏华之恨 就在这时,外间楼道传来了一阵极其沉重而混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便有数十个提着长刀的人冲上楼台,欲杀他们。 招呼他们的小二,立在一个作富贵打扮的胖子身旁,戳着一地的瓷白脆片,怒言:“大掌柜,就是他们三人,来了咱们楼,不吃茶品点心,却是砸了一地的杯碗茶盏。” 小二说完,大掌柜被皱起满脸横肉,竖眼质问:“哪里来的乡野小子,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跑来水月楼里闹事?” 大掌柜问了话,却并不想给他们回答的机会,他抬起粗壮的......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章 晏华之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清贵许家 人间几大世家,李家的名气自来是最大,其余人家便是各有各的侧重。譬如陆家,是天下闻名的医药世家,又譬如乐正家,钱帛生意经营地最好。 诸家之中,许家名声极淡,若非真真撞上过许家人,只凭借传闻,桃夭以为许家便是那种历史悠久的清贵人家,虽贵,但清雅。 此番有幸往许家走一遭,只看许家门面,倒真是如传闻般地清贵雅致。 偌大的许家建在一片竹林后,走过一段狭长的曲径悠长,才能看见隐在竹林间的大片屋瓦房舍。 屋舍以竹木为主......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一章 清贵许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知所踪的桃家二兄弟 离开增城后,桃夭三人去了九疑林家。林家是修仙世家当中,唯一由女修掌家的大家,故而林家的宅邸风格多妍丽。 他们刚到林家,亦如在许家受到的待遇一般,因为大妖晏华的缘故,未能入得林家的门。 林家人草草送上妖丹,桃夭如法炮制了同一番言论,待林家人做出将来绝不追究的承诺,她才速速选完两百妖丹,而后二人一妖扬长而去。 晏华同桃夭“威逼利诱”了一锭金子,独自跑去花楼听戏,上仙带着桃夭,走了一趟琳琅水畔。 立在半浮于水面......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知所踪的桃家二兄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百鸟朝凤 晏华不耐烦地瞪陷入沉思的桃夭:“快挑!” “……”被一只妖这般不尊重地对待,令桃夭很是不爽,上仙知她不爽,一个拂袖,定得晏华动弹不得。 见此,桃夭一边愉快地大笑,一边慢慢悠悠地挑妖丹,她挑得极慢,每挑出一颗,便冲晏华眨眨眼,气得晏华头顶冒青烟。 半个时辰后,上仙衣袖一拂,便将挑剩下的布袋子拂回了李家碉堡。 来时,他们没有和李家人招呼,走前,他们也没有和李家人告别。 待走出许多远,上仙才松开对晏华的桎梏,晏华......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三章 百鸟朝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将满楼 一曲百鸟朝凤,自乐正灵均走后,上仙又弹了多久? 桃夭不知道。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上仙,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更觉得她家上仙是个完美无缺的存在。 而拨弄琴弦的上仙也在看她,然,不知是因为她和上仙离得太远,还是因为天亮后的阳光过于炽烈,她看不清上仙过于幽深的眼神。 待一曲终了时,上仙缓缓起身,孤身立在空旷到近乎荒芜的草地许久,他的身后,那些不知从何处赶来的鸟儿,已纷纷扑腾着翅膀飞走。 乱鸟离散中,上仙转身,与她......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将满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五章 离别不知重见日 又过了三天,轮班的人修还没瞧见魔族公主和鬼界殿下离没离开幽都,魔族公主却堂而皇之地过来拜会桃夭。 几个年轻的人修弟子不自量力,非要拦住傲慢公主的去路,说要去通禀一声,结果惹得公主大打出手,等二师兄带着桃夭赶到事发现场时,那几个小弟子已经被折磨地够呛。 二师兄无奈地同手执红鞭的合欢拱手:“合欢公主,你一个公主,作甚和两个不知所谓的弟子计较?” 合欢扬眉,满脸骄横:“你说得对,本公主身份尊贵,没事何必要自降......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五章 离别不知重见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东窗事发 望着陆离越行越远的背影,桃夭却是眼眸转为深沉。 她其实不是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她只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忘了? 她记得上仙带着她离开幽都,也记得上仙带她去过增城的食仙街,九疑的琳琅水畔,江陵的千草山,玉门的长河谷,以及玄址的乐正家。 她只不记得自己于何时和上仙分了手? 跟着二师兄回到昆仑后,桃夭第一时间回了销恨山,山上不见人,大师兄告诉她,上仙复又去闭关了。 她还想再问,大师兄却不愿意再答。 之后,昆仑山便因......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六章 东窗事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讨伐的序章 夫子仿佛知她心思,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是非曲直虽不能变,却常是人舌尖的一席话,谁能说得更有理,便能冠冕堂皇地立于天地之间。小道友自来能言善辩,区区百万人修,当不至于叫你怕得瑟瑟发抖而说不出话来。” 这是要她硬着头皮装傻充愣,誓死不认吗? 她倒是无所谓,但二师兄和三师兄能答应吗? 会意的二师兄看夫子,问:“夫子,您的意思是,让小师妹抵死不认?” “什么叫抵死不认?!”夫子横二师兄,啐,“枉你自诩聪明,这会......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七章 讨伐的序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八章 震天的声讨 面对许修远的质问,大师兄笑笑,神情显得十分从容:“桃夭,桃家前任家主之独生女,因父母溺爱,是以过于淘气,后被兄长送来昆仑拜师学艺。 因缘际会,桃夭被景之上仙看中,收为座下弟子。 她来昆仑许多年,严格遵守昆仑规矩,非得允许,从未擅自离过山。拜入景之上仙门下后,更是修身养性,成长颇多。 想来桃家主地下有知,亦会倍感欣慰。” 大师兄的一番话,立刻惹得李知行捧腹大笑,他的笑意里全是赤果果的嘲讽,且他一边笑,一边走......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八章 震天的声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盘问起 岑夫子此刻是个什么表情,桃夭没有细看,她在夫子回答她之前,已经先一步移开了眼睛,她又一次勾起唇角,笑眯眯地淡言:“夫子,许修远既敢带那么多的人来逼昆仑,便代表他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我是一只妖。 即便我不是妖,但许修远既来了,且来得这般声势浩荡,他便有本事让我做成妖,何况,我本来就是——” “小道友!”岑夫子蓦然开口,赫然打断桃夭的未尽之言,“一个故事究竟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你不看到最后,又哪里能确定?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一百九十九章 盘问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两百章 一计不成 陆离的怒吼,让桃家大郎立刻挪开手,双眼通红地答:「陆仙尊不必着急,我的话,还远远没有说完,待我说完,自会给桃夭自白的机会!」 「好,你说,我听着!」 桃家大郎抹了抹眼角,才接着说:「妹妹受了伤,身为兄长,我们自是要倾力救治。那时,我曾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妹妹的伤势,确定她只受了内伤,并无外伤。 然,后来家里出事,妹妹和陆仙尊下昆仑,往即墨来时,曾于桃家正堂和七师姐离娘公然对峙,也就是在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离娘曾经射过妹妹两箭,一箭射在肩膀,一箭射在左胸。」 说着,桃家大郎的目光直接撞上陆离的眼睛:「那一日,二弟被桃夭一脚踹晕了,故而不曾听见她和离娘的对峙。 然,那时陆仙尊却是立在正堂上的,想来关于七师姐离娘到底有没有射伤桃夭,仙尊听得明明白白!」 「……」陆离不能答,因为正如桃家大郎所言,他就在桃家正堂,知道离娘追杀过她,且射伤过她。 陆离不能说话,许修远却是说话了,他微带着笑意问桃大郎:「桃家大郎,你家妹妹亦是修仙者,会不会是她身上有良药,已处理过伤口?故而你们找到她时,伤口才不见了?」 桃家大郎摇摇头:「回许长老,这是不可能的。第一,离娘的弓箭是一把很不错的法器,若被她的箭射中,不养个一年半载,伤口绝好不了。 第二,妹妹修为浅薄,没有自救的能力,且距离我们找到她的时间间隔十分短暂,便就是她身上有再好的药,也不能令伤口消失于无痕。」 许长老点点头,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护着桃夭的昆仑一众。四位师兄神色不变,但立在后面的三万昆仑弟子,目光里已全是动摇。 「不仅如此,」桃家大郎扬声,音色响亮又清楚,「妹妹偷盗妖丹逃出即墨,离娘追杀妹妹,并未得到家中长辈的同意,故而后来桃夭在桃家揭露离娘杀人之举时,桃家怒而将离娘关入了地牢,严加拷打。 离娘受不住酷刑,临死前吐露,说她在增城外射出的两箭,一箭穿透了妹妹的肩膀,另一箭穿透了妹妹的左胸。 若离娘所言不虚,我的妹妹桃幺,当时便已经死了!」 桃家大郎话音刚落,此时已经暗到犹如夜色的天空,猛地闪过一道响雷,雷声阵阵中,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也划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雷声未停,陆离已失声尖叫:「不可能——」 二师兄陡然上前,按住几乎要失控的陆离,陆离这才回过神,整了整仓皇失措的表情,然后冷声对桃家大郎说:「桃家大郎,你说的离娘已经死了,你这是要拿一个死无对证的人的言辞来污蔑我家师姐吗?」 桃家大郎冲陆离怜悯一笑:「陆仙尊,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当初的事,不仅桃家被骗了,你也被骗了。」 陆离截然摇头,飞快否认:「不是!」 二师兄抿抿唇,再一次按住陆离,未免陆离失控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先一步对上许修远:「许长老,虽说陆离的话有狡辩的嫌疑,然并非半点道理也没有,毕竟离娘已死,她曾经说过什么,无从证明。」 桃家大郎勾唇,一脸意料到的表情,只见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支箭:「这是离娘的箭,这就是铁证!」 这箭居然还在?! 当初往桃家,她家上仙预料到她将遭遇为难,便将离娘的箭给了她,而她也确实凭借这支箭,叫桃家诛杀了离娘。 却不想,有一天,这支箭会又一次对付她的东西。 二师兄目光淡然地暼过桃家大郎手里的箭,然后问:「一支?」 桃家大郎错愕 :「什么?」 二师兄微微一笑,说:「桃大郎,是你说的,离娘曾经射了小师妹两箭,若她所言为真,那么她统共射出了两支箭,可你手里只有一支箭,那么这一支箭,到底射中小师妹身上的哪一处呢?」 「你——」 桃家大郎被二师兄问得不知怎么答时,许修远机警地出言,帮了他一把:「观南师兄,即便桃大郎手里只有一支箭,那也至少能说明,桃夭中过箭。不管这支箭射中过哪里,桃夭身上都该有箭伤。」 「对。」桃家大郎急忙颔首。 二师兄面色不变,从容反驳:「许长老这话怕是不妥。」新 「哪里不妥?」 「离娘的这支箭,唯一能证明的是,曾经射中过小师妹,可这支箭到底是射穿了她的哪里,还只是轻轻擦过,却是说不明白。若只是轻轻擦过,那么箭留下的伤,确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 「……」许修远被怼得无言以对。 桃家大郎却是不甘心,干巴巴地驳:「观南师兄,你这话未免有胡搅蛮缠之疑!」 「桃大郎!」二师兄扬声,「难道我怀疑错了吗?若我不怀疑,那便是在证词不够充分的情况下,任凭你们坐实小师妹的罪!然,人命关天,你们可以草率,我却不能!」 桃家大郎的怒,许修远的郁,让岑夫子抑制不住得意的笑容,他嘚瑟地向桃夭表示:「观南不错吧?」 「哈?」 「他若不修仙,定能成为千古名臣。」 桃夭失笑,不禁反问:「夫子,你确定是千古名臣,而不是千古女干臣?」 「咳。」 桃夭挤兑归挤兑,却是不得不承认,任凭桃家大郎的话说得再周全,若他不能驳斥二师兄,那便不能证明他的怀疑,可能为真。 只二师兄这话,多少有些无耻。 他也知道,故而他又说:「若桃家大郎所言为真,那么真正的桃幺该是死在了增城,也就是说,真正桃幺的尸身,极有可能躺在那条大河里。 敢问许长老,许家既为证明小师妹的清白做过调查,不知许家是否在那条大河下捞出过真正桃幺的尸身?」 许修远的脸色,不好了。 真正的桃幺确死在增城城郊的那条大河,然,她家上仙神机妙算,知道有一天会有人去河里捞尸,故一早解决了后患之忧。 以许修远的聪明,不可能没去大河里捞过,但不管他怎么捞,只能捞出一团寂寞。 神色有失的许修远很快敛眉,未叫自己失色太久,他笑着点点头道:「还是观南师兄心细,一眼便看出其间的破绽。 确如观南师兄所言,桃家离娘的箭到底是不是曾经射杀过桃幺,仅凭一支箭,根本不足以证明。」 二师兄拱手,笑而自谦道:「许长老谬赞,实在不是我心细,而是生命之重,若不慎重,我家小师妹岂非要随便被冤死?」 二师兄的话说来绵软,但话里的意思却一点都不软。 今日百万人修围住昆仑,要坐实桃夭是妖的事实,若能坐实,自是桃夭难逃一死,昆仑威名一落千丈。 可若不能坐实,那么人间这头就难以收场了。 昆仑和人间立在一起的七万弟子,还得归昆仑,届时,便昆仑不说话,他们也会质问人间,人间便等于和昆仑彻底交恶。 这不是许修远想要的结果。 许修远凛眉,目色沉沉地看向桃家二兄弟:「桃家大郎,桃家二郎,你们刚才说的话,虽清楚明白,却无足够的证据证明,难说不是你们在构陷桃夭。」 「冤枉——」桃家二郎急喊,「许长 老,我们没有污蔑桃夭,她就是一只大妖,桃家被灭,也全是因为她!」 「桃二郎!」许修远怒目,厉斥,「我的话,难道说得还不够明白?若你们所言为真,那便拿出确凿的证据,若不是,那么你们就是在构陷昆仑仙者,你们犯下的更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我——」桃家二郎骇,干巴巴地辩驳,「我没有……」 桃家大郎伸手,拽住了惊惧不安的桃家二哥,他拱手对许修远言:「许长老,且不说桃夭是不是妖,但桃家确是为她所灭。若她是人,是我的妹妹,那她又怎么可能灭杀桃家满门?」 「你有实证?」 「是,我有!」桃家大郎朗声答,且答得镇定自若,「烦请许长老允前即墨城主上前说话。」 许修远不答,眼神看向二师兄:「观南师兄,你以为如何呢?」 二师兄无畏一笑:「小师妹也好,昆仑也罢,从来都是人间正道,容不得半点污蔑,既小师妹的事说不清,那便应该要说清。桃家大郎声称前即墨城主能证明桃家乃是被小师妹所灭,那便该请他上来说话。」 「不愧是光明正大的昆仑。」许修远大赞,「那就有请前即墨城主!」 许修远的话音才落,那个地位不凡的许家人便领着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前即墨城主,粉墨登场。 桃夭循声望去,五十年不见,上一回见面还身体康健,精神矍铄的城主,已经成了一个不知还剩下几年的朽木老人。 待前即墨城主走到人前,他已是气喘吁吁,若非那许家人费力托着,只怕他早已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虚弱地抬手,勉力朝所有人行礼。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一章 又生一计 前即墨城主的礼还没行完,桃家二郎便急不可耐地大喊:「城主,你快告诉他们,桃家是被桃夭灭门!」 「咳咳。」前即墨城主行礼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他拢着袖子,目光不着痕迹地擦过许修远。 许修远对前即墨城主略颔首,以作见礼:「城主年事已高,且身子欠妥,怕不宜在此久站,不如我们免了俗礼,直入正题?」 城主笑而颔首:「但随君便。」 许修远收起笑意,正色问:「城主,据桃家二兄弟所言,桃家当初被灭门,乃是因为桃夭之故,他们还说,城主可以为他们证明。」 城主再颔首:「是,老朽可以证明。」 「哦?」 「五十年前桃家遭难时,老朽为寻儿,恰好前往桃家,当时,桃仙尊曾亲口向老朽承认,桃家被灭门,她居功至伟。」 听了这话,许修远神色大骇,震惊追问:「你说桃夭曾亲口和你承认过她没杀桃家满门的事?!」 「是。」 许修远立刻凛眉:「城主,桃家灭门之罪非同小可,你若没有实证,切不可妄言,否则,此间的人,怕是不肯善了。」 前即墨城主十分镇定,他自衣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纸:「许长老说笑了,老朽哪里不知道此言非同小可,不可妄言?」 说着,他扬起符纸,黄纸上的诛杀字闪过一丝流光,便有言语自纸中响起,那声音赫然是桃夭的! 「此番本尊回桃家,本就是和桃家不死不休的。本尊可以给城主大人交个底,今日桃家人会死绝,本尊居功至伟。」 而后,城主拱手,朗声言:「许长老,这便是老朽的实证。」 许修远既不说话,也没甚表情,他立刻侧身,目光落在二师兄,然此刻的二师兄,却是笑不出来。 二师兄笑不出来,许修远便笑了,他客客气气地询问:「观南师兄,城主手里的符纸是真是假,你是否要上前做个确认?」 「……」二师兄勾勾唇,没有回答。 于是,许修远十分善意地建言:「观南师兄还是确认一番吧,否则昆仑山上下,只怕还会有人心里存疑,寻思年事已高的城主千里迢迢赴昆仑,只为污蔑与他丝毫不相熟的桃夭。」 许修远的话,听着似乎是为昆仑,但内里的意思却充斥着嘲讽,若二师兄真敢说要确认一番,那将才他质问桃家二兄弟的话,便会落人话柄。 二师兄自来聪慧过人,又哪里会在这时糊涂? 他立刻回神,眼底夹杂着不敢置信以及十分的痛心:「小师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桃家被灭门,真是为你所害?!」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皆齐聚桃夭一人,无论是还站在昆仑这头的三万修者,还是与他们对面而立的百万人修。 岑夫子终于露出一点担忧,他悄声对桃夭说:「小徒弟,莫怕。」 桃夭勾唇,从容地朝夫子摇摇头:「夫子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害怕?」 她或许会怕,但不是现在,因为,看似痛心的二师兄,问得是桃家灭门惨案,却非她是不是妖。 便桃家会灭,全是因为她,那也不能等同于她就是妖。 「夫子,不是你说的吗?是非曲直,往往是人舌尖的一席话,到底谁能占到理,往往和事实无干。」 说罢,桃夭抬脚,欲绕过护着她的四师兄,然,四师兄蛮横,见她要出去,揪住她的衣领,愣是不放她往前去。 「小师妹,你的嗓门从来不小,在这里说,和出去说,没差。」 「……」哈? 四师兄略略错身,十分贴心地让桃夭露出半 身:「好了,你可以说了。」 桃夭简直哭笑不得,她和自家四师兄的关系委实不好,况且她家四师兄生了一副嫉恶如仇的脾性,今日他便是站在对面朝她挥剑,她都只觉寻常。 四师兄见桃夭呆愣愣,不悦轻斥:「小师妹,你惯会说话,昆仑山中无人能敌,我希望你莫不是那等只会窝里横的人物。」 桃夭回神,轻勾嘴角,笑言:「四师兄放心,我想大杀四方的时候,从来不管身在何处。」 而后,桃夭朝前即墨城主拱手:「城主大人,五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城主小退半步,灵活地垂眸躬身,避开了和桃夭的目光接触:「桃仙尊有礼。老朽已非即墨城主,当不起仙尊这般称呼。」 桃夭勾唇,口气不改:「习惯了。」 「……」城主手一抖,急言,「桃仙尊说笑了,老朽总共只见过仙尊一面,哪里就能叫仙尊有什么习惯?」 桃夭见城主有些着急,唇间的笑意加深:「城主大人才说笑了,若本尊和你不熟,又哪里能同你承认杀人灭族的罪名?」 「……」城主面色一变,接不上话。 他接不住话,桃夭便继续说道:「既城主手里有本尊承认杀桃家满门的铁证,本尊也没什么好对人隐瞒的。」 许修远闻言,眉眼微挑,扬声问:「桃夭,你这是要认罪了吗?」 「若许长老说得罪,只指本尊灭桃家,本尊可以认,但旁的,譬如本尊是妖这样的蠢话,恕本尊认不了!」 怒意自许修远眼中升腾,他驳斥桃夭:「若你不是妖,而是人,且是桃家人,那你为何要犯下欺师灭祖的大罪?」 桃夭抬手,指尖直指桃家二兄弟:「这话,许长老该问他们!」 「什么?」 桃夭淡淡一笑,答:「许长老,昆仑有规矩,非得允许,山中弟子决不能下山。五十年前,若非我家二哥来山中寻本尊,本尊又怎么可能离开昆仑?若本尊不能离开昆仑,本尊又如何灭得了桃家?!」 许修远难掩错愕,完全被桃夭不寻常理的辩解给弄懵了。 常理?她自来不屑。 再说了,她说的因果,难道不是因果,难道没有道理? 「五十年前,我家二哥上山寻本尊救命,然,本尊身为昆仑弟子,知道昆仑规矩,不愿意离山而去,我家二哥却在昆仑的荼蘼殿内一哭二闹三上吊,痛骂本尊冷血无情,不忠不孝,逼得本尊不得不下山。」 言罢,桃夭目光直指桃家二哥:「是也不是,二哥?」 「呃……」 桃家二哥不敢答,他的不敢答,瞬间叫大师兄火冒三丈,他将手掌重重拍在身前长剑,剑受不住力,没入泥土三寸:「桃二郎,你来昆仑求援的事,不仅我们四人听得一清二楚,十万昆仑弟子,也是知道的!」 桃家二哥被大师兄的气势吓到腿软,他哆嗦着脑袋答:「是……桃夭会……山下,确是我上昆仑请的……」 桃夭点点头:「二哥肯认就好。」 「……」桃家二哥双手交握,眼睛不安地掠过许修远,他只看了许修远一息,许连看清楚都不能,便仓皇地垂下脑袋,避到了桃家大哥身后。 许修远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桃夭,便你是被请下山的,那也不能说明,你不曾欺师灭祖!何况,你已亲口承认,自己灭了桃家!」 见许修远神色暗沉,桃夭的内心便顺遂很多,她慢慢悠悠地反问:「许长老,敢问一句,有生之年,你可曾杀过人?」 「什么?」 「有,还是没有?」 许修远目光一沉,答:「自然是有的。」 「敢问许长老,你为何要杀人?」 许修远不耐烦:「桃夭,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是杀过人,且还杀过不少人,但我所杀的每一个人,皆是恶贯满盈之人。」.. 她丝毫不在意许修远的不耐,或者说,对方越是不耐,她才越是高兴。 桃夭越发惬意地问道:「那么再问许长老一句,你杀得这些人里,可有一个姓许?」 「……」许修远沉默。 桃夭勾唇,手指轻戳上天:「许长老,黄天在上,说不得神明正在俯瞰人间,以你君子如水的品性,当不至于扯谎。」 她这话,单是为了激一激许修远,然,出乎她意料的是,许修远当真往天上瞟了一眼,眼中还全是恭敬。 桃夭跟着望天,可天色暗沉,除了密布的黑云,并无其他。 他在恭敬什么? 「桃夭,我的确杀过许家人。」 「既那人是许家人,许长老为何要杀?你杀了他,算不算残杀同门?」 许修远肃目,义正言辞道:「桃夭,你莫要偷换概念,我说得明白,我杀得每一个人都是罪恶滔天之人。」 「许长老错了。」桃夭亦正色,眉目之凌然,远胜许修远,「身为桃家人,我杀桃家满门,也是因为桃家满门罪有应得!」 「……」 桃夭侧身,目光落在前即墨城主身上:「城主大人,五十年前,本尊和你说过的话,远不止这些。 你既将本尊说过的话记在符纸上,为何只露了一部分?你为何不将当初我们之间的所有对话都示于人前?」 「……」城主不能答,目光暗暗擦过许修远。 桃夭疾言:「城主大人,你为何要看许长老?难道说,不让你把事情说个一清二楚的人,是许长老不成?!」 城主仓促收回目光。 被点名的许修远哪里还端得住,他厉声质问城主:「城主,当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如桃夭所言,你另有隐瞒?」 「老朽……」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二章 天理不容? 前即墨城主慌而不能答。 见此,桃夭一声冷笑:「他不敢说,便还是我自己说。五十年前,我既敢同他承认自己灭了桃家,今日便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一切原委!」 说完,她抬手便指着避在桃家大哥身后的桃家二哥:「桃二郎,你给本尊站出来,本尊有话问你!」 桃家二哥不敢动,但众人的目光皆在他身上,他不能不动,于是,桃家大哥错身半步,强迫他露于人前。 「桃二郎,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上昆仑,哭着喊着非要本尊下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桃家二哥色惶惶,颤抖着双唇试图说话,却因为畏惧和心惊,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桃家大哥见此,失望地皱紧眉毛。 片刻后,桃家大哥抬眼看桃夭,他想要代桃家二哥回答,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叫桃夭呵止了:「桃大郎,你闭嘴,本尊问得不是你!」 「……」 被桃夭呵止的桃家大哥,脸色涨成猪肝色,他恨恨踹了桃家二哥一脚,吓得桃家二哥急急蹦出一句话:「为了救阿娘和阿兄。」 桃夭拂袖,甩出一张椅子,然后一个纵身,立在椅面,而后面朝众人,她扬声:「是,当初本尊是淘气,为上昆仑,不惜偷盗家中禁物,可正如桃大郎所言,我之修为浅薄到几乎没有,禁地那等地方,我若无人帮助,能进得去?」 桃家大哥上前半步,试图解释:「那是——」 眼看桃家大哥要说话,桃夭二话不说,丢出一个定身咒,叫他说不成话。 她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驳斥:「桃大郎,桃二郎,你们说话的时候,本尊可是由着你们说了个够。 如今本尊要为自己辩驳了,你们要么不肯答,要么企图打断本尊,难不成你们根本没打算给本尊自白的机会?」 桃大郎被桃夭蛮横定住身体,场间的所谓正义之士,却因为桃夭的话,不敢动,不敢说。 对此,桃夭才在心底表示出一点点的满意,她继而说道:「过去本尊之所以能进得去禁地,是因为有人暗中相助。 所以本尊一离开桃家,便被人追杀,几欲殒命。若非本尊福大命大,早不知悄无声息地死在哪里? 桃二郎上昆仑寻本尊回家救命时,本尊不想去,是因为本尊非常清楚,本尊若是回去,恐难逃一死。 所幸,昆仑怜惜同门,命陆师弟与本尊同行,如若不然,本尊和桃二郎,只怕未到桃家便已经被人截杀。」 说到这里,桃夭略顿,眼神又一次射向桃家二哥:「桃二郎,此一事,你总还是记得的吧?」 「……」 桃家二哥不敢言,陆离便跳了出来,他隔着颇远的距离,头一次不在意世家子的体面,戳着桃家二哥的鼻子痛骂:「好你个桃二郎,还真是和死光的桃家一个德行,桃师姐当初为你做得一切,你根本是一点不记得!」 「我——」桃家二哥欲说话。 但陆离已经气得眼冒青烟,他反嘴便骂:「你什么你?!想当初,桃家人冲你拔刀的时候,可是被许多人瞧见的!桃家人有多恨你,恨桃师姐,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后来我们到了桃家,桃师姐为了你和桃家人周旋的时候,你更是不管不顾,差点累得桃师姐被凶神恶煞的桃家人击杀! 可即便你一再胡搅蛮缠,不顾大局,桃师姐却半点不和你计较,费尽全力救下桃夫人和桃大郎!」 说到这里,陆离气笑了,他高高翘起嘴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愤怒:「桃二郎,你和你家大哥如今还能活着,都是桃师姐豁出性命所致! 她把你们当兄长,你们呢? 你们丝 毫不感念她的付出,竟然听信流言,跑到昆仑来说她不是你们的妹妹,你们还要脸吗?你们还有心吗?你们还是人吗?」 陆离吼得几乎撕破了喉咙。 桃夭被惊住了,她委实没料到,有一天,陆离能强悍如斯。 她侧身,朝陆离笑:「陆师弟,不必如此,你家师姐行得正坐得直,自不是他们想要污蔑便能污蔑的。」 「我知道。」陆离眼里含泪,镇定点头,「我只是觉得痛心,痛心质问桃师姐的,竟然是师姐拿命救下的亲兄长!」 「……」陆离痛哭地真心实意,只……她和桃家兄弟之间,并无真情。 不过,此间的情势,经过陆离的一番怒骂,却倒向了她。 哪怕桃夭身上的嫌疑没有被解除,哪怕和她对峙的人足有一百万之多,哪怕昆仑山中七万弟子背离了昆仑! 站在师兄们身后,尚未离开的三万弟子,察觉到这一点,他们复又高高地昂起了他们自来高昂的头颅,轻轻翘起他们的红唇,露出了一丝讽世的讥笑。 便在此时,桃夭陡然间提高嗓音,一字一句道:「是,我是灭了桃家,可我灭他们的理由,正如许长老杀人的理由一般,因为桃家人该死!」 「你胡说——」桃家二哥仓惶大叫,声音尖锐而颤抖。桃家大哥察觉他的失控,想要去拽拉,然,他还中着定身咒,动弹不得。 无人为挡的桃家二哥猛地抬手,竟陡然间转身,戳着面色已然有些阴沉的许修远,问:「许长老,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你来玉门寻我们时曾郑重承诺,说只要我们能当众指认桃夭,便定可以为桃家报仇雪恨!可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们说的话?」 许修远的脸,瞬间沉如夜色。 立在高椅上的桃夭略略勾起嘴唇,露出不着痕迹地浅笑。 桃家二哥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约莫没人比她更清楚,毕竟当初她着了他无数回的道。 只可惜许修远一无所知,他以为寻到他们,便得到了拿捏她的铁证,殊不知这烫手的铁证,许最后烫得是他的皮膏。 自来心思活络的二师兄闻言,哪里还能保持沉默? 他眯着狐狸眼,笑着问许修远:「许长老,敢问桃二郎这话,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今日这一局,是你许家一手筹谋?」 许修远急忙勾出一个笑,拱手回答:「观南师兄,我许修远是什么人,我们许家是什么人家,你最是清楚的。这桃二郎多半是看攀咬桃夭不成,一时失了心智,这才胡言乱语。」 「谁胡言乱语了?!我说得是真话!」桃家二郎暴跳如雷,「许修远,枉你还是世家长者,竟然敢做不敢当!」 二师兄嘴角的弧度未歇,但眼底的笑意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他略略侧首,问情绪失控的桃家二郎:「桃二郎,许长老到底是怎么和你二兄弟承诺的,能不能请你一字一句地,重复一遍?」 「当然可以!」桃家二郎大声承诺,「他说——」 桃家二郎要说话,但许修远怎么可能让他说出来?若他说了,那许修远就再也做不成名声颇好的正人君子,而要永远被人暗骂伪君子。. 一缕早已盘旋在他袖口的灵力,将要被甩出,二师兄已先一步错身,挡住了许修远,逼得他下不得暗手。 正此时,暗沉的天空突然又滚过一道雪亮的闪电,那白光自天际一路劈下,越往下越通亮,越近人越触目,站在地上的人,被这大亮的光,逼得不得不闭了闭眼。 待他们再睁开眼睛,闪电已消失,而桃家二郎浑身焦黑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众人惊骇未定中,许修远朗声说到:「人间有言,天上三尺有神明,若有人胆敢对神 明不敬,必遭五雷轰顶! 我本以为这是传言,今日亲见,才知传言不假。桃二郎污蔑许家,乃天理不容,故而上天降下天雷,将满嘴胡言的他劈死了!」 许家众人听了,激动地齐齐附和:「对,许家乃天之骄子,容不得半点诋毁,若敢,天理不容——」 天理? 桃夭抬眸,昆仑之上的天色,依旧暗沉如夜,天幕既无月也无星,更别说看见什么神明在上,可若没有,许家人又在得意什么,张狂什么? 看完天,桃夭又去看二师兄,二师兄的目光也落在天际,且面色比夜色更沉。这是桃夭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深重的神色。 许修远冷冷地扫了一眼被烧成黑炭的桃家二哥,然后扬眉对二师兄道:「观南师兄,许家有家训,君子诚而立,许家人或许修为平平,然,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立世的根本!还请观南师兄莫要听信桃二郎的疯癫之语,而误会了许家对昆仑的一片赤诚。」 是不是误会,二师兄心里自有明断,然,便他或者昆仑都知道许家,甚至人间对昆仑不怀好意,难道他就能当众戳破了? 不,他不能。 因为就在刚才,一个敢于当众质问许修远的人,被天雷劈死了。而天雷之所以称之为天雷,便是因为雷来自天上,而天上,又住着谁呢? 将将扭转的情势,因为一道莫名而来的雷,又一次变换了方向。这交换的产生,无关道理立在何处,只在于力量。 二师兄笑,笑得十二万分真诚,他甚至抬手对许修远作了一个揖:「许长老说得是,这偌大的天下,若还有可信之人,便只能是许家。」 许修远不无心虚地应下,答:「观南师兄谬赞。」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三章 析辨诡辞 二师兄笑意不减,脸上的真诚更是毫无一丝破绽,他贴心地为许修远搭起一层下来的台阶:「想来这些年桃二郎在玉门的日子不好过,故而才会突然失了本心,善恶不分,毁谤起许长老来。」 听二师兄如此言道,许修远抬袖掩面,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不瞒观南师兄,桃家二兄弟确是我从李家带走的。 然,我之所以带走他们,却不是刻意要他们带走,而是我送知行师兄回李家时,偶然在玉门的一个山头撞上的。 那时他们哭得戚戚哀哀,那桃二郎更是满脸绝望,嘟嘟囔囔说死了算了,我一时不忍,才带着他们回了增城。」 二师兄颔首,赞:「许长老自然有善心。」 许修远笑着摆摆手:「观南师兄过誉,我不过是想起昔日桃家的繁盛,见他们委实可怜,才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说罢,他又是一声唏嘘长叹。 「我带桃家兄弟回增城后不久,人间关于桃夭的流言渐盛,我正命许家人仔细调查时,桃家二兄弟主动来寻我,同我说起了桃家旧事。 这些话,我自是不能相信,但他们言辞凿凿,且他们和桃夭是血脉至亲,若他们所言是假,那身为至亲的他们,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我想不明白,便难免生出一丝怀疑来。」 二师兄又一次点点头:「许长老说得是,不管桃家二兄弟对谁说了这番话,谁都会生出三分怀疑的。」 许修远的面色,终是因为二师兄为他铺设的长长阶梯,而逐渐明朗,他略略抬手,朝二师兄拱手:「皆说观南师兄是诸葛再世,诚不我欺。」 两只老狐狸之间的寥寥数语,愣是将言语机锋的战火,消弭地不剩下几许。 想来也是好笑,人间和昆仑的对峙,直到现在,除了一个被雷劈死的倒霉鬼桃家二郎,谁也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 二师兄回首,对还立在椅子上的桃夭言:「小师妹,无论如何,桃家乃修仙世家,桃家一门上千性命,绝不是你一句他们该死,便足够解释的。」qδ 桃夭乖觉点头,然后跳下椅凳,复又作清风朗月姿态。 二师兄不仅给许家铺了台阶,亦给她铺了台阶,只要她台阶下得好,指不定这场危机就过去了。 心里明白的桃夭,开始乖觉地为自己脱罪:「五十多年前,我被桃家家主设计,犯下偷盗禁物的大罪,为避祸,我逃离了即墨,往昆仑去。 所幸上天怜悯,让我得到师尊垂怜,成了上仙弟子。 不久,桃二郎突然来到昆仑,说家中父亲因为我被族长打死,母亲和长兄被下了大牢,眼看也要被处死。 桃二郎说,家中大难皆是因为我一人而起,若我不归家救母兄,便是不忠不孝,我无奈,便答应归家。 离山前,岑夫子算定我此去桃家凶多吉少,故而命陆师弟随我同往,果然,此去桃家多灾多难,若非夫子的先见之明,我只怕到不了桃家。 半道,我们遇上了魔族公主,桃七长老碍于师尊面子,答应在事实弄清楚之前,不对我发难,我和陆师弟这才顺利到了桃家。」 陆离重重点头:「不错,一切正如桃师姐所言。」 桃夭笑笑,继续言道:「将归桃家,我便将偷盗禁物一事说了清楚,族长很快察觉,其中另有隐情,于是,桃家很快就释放了母兄。 因母兄受过大刑,身子不能动弹,我和陆师弟便暂时留在桃家。那时,我意识到家中有些不同寻常,长老更是明令禁止我不能随意走动。 可我自来是个淘气性子,何况哪有人不能在自己家里随意走动的? 长老不许我动弹,我便想弄清楚缘由。只一天 ,我和陆师弟就发现,桃家暗下竟然在做着一桩罪恶滔天的事。」 二师兄忙问:「什么事?」 「桃家有禁地,禁地里关着狐妖一族,桃家弟子允许每日进出禁地,以狐妖为器提升修为,是以桃家之强,才能直逼李家。 可桃家之野心,远不止于此。 世人皆知,一千年前,大妖在神仙和人族的勠力同心下,都已被破膛开肚,祁夜大陆当不存一只大妖。 可桃家竟然在禁地深处囚着妖王四心腹之一的梵音,且桃族长囚禁梵音的理由,是为将梵音变作自己的灵宠,好让自己成为凌驾于整个祁夜大陆的巅峰存在。」 说到这里,桃夭眼珠微动,目光落在许修远:「许长老,你自来博学,依你之见,桃族长若真能说服梵音结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被点名的许修远略略惊诧,但没有拒绝回答:「修者和妖结契,本是另一种飞速提升修为的办法。 然,修者修为几许,决定了他能和什么样的妖结契。 如果修者贪心不足,强行和比自己修为高出许多的灵宠结契,要么被灵宠掌控神识,要么爆体而亡,再没有别的可能。」 桃夭颔首,再问:「所以桃族长一旦和梵音结契成功,又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许修远看桃夭,目光里升腾起赞许,然这赞许却又高高在上:「以大妖梵音之能,结果只有一个,桃族长失去神识。」 「不错!」桃夭重重点头,大声应和,「正如许长老所言,若放任桃族长和梵音结契,只怕整个桃家都会沦为大妖的掌中之物。 我身为昆仑弟子,上仙座下,明知桃家正在行罪不容诛之事,难道就因为自己姓桃,便要视而不见吗?」 「自然不能!」身后,大师兄声色沉沉,「昆仑乃人间的昆仑,存在的唯一使命,便是守护天下苍生,人间正道!」 大师兄的话,令桃夭眼眶通红,她强压着泪意,朝大师兄躬身:「弟子能有这等觉悟,全是昆仑教导有方。」 后面,岑夫子抬袖抹泪,无限感慨道:「遥想当初你来昆仑时,真真是一身的淘气,不过短短数十年,已叫你今非昔比,身为学堂掌事,我很欣慰。」 桃夭朝岑夫子躬身:「夫子谬赞,弟子愧不敢当。」 言罢,桃夭再一次转身,面对许修远一众:「五十年前,我为人间正道犯下欺师灭祖大罪时,便不曾想过要隐瞒,故而才会对即墨城主言明真相。 然,当世时,城主亦满身大义,他觉我所做所为虽难逃心狠之嫌,却是为即墨,为天下背负了罪孽,是以,他自愿留在桃家,为我周旋。」 说到这里,桃夭看向城主:「是吧,城主大人?」 「……」城主不能答,又一次偷偷觑许修远,但,许修远双目平视,仿佛不曾察觉城主的问询之意。 他不答,桃夭却有问:「城主大人,桃家被灭时,曾经发过示警,五大修仙世家因此飞速赶往即墨。若城主当初便认为我有罪,为何那时不对五大修仙世家言明真相,却要在五十年后的今日,才来坦诚真相?」 「老朽……」城主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抬眸,张口要解释,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却突然脚下一滑,栽了下去。 眼看前即墨城主倒在地上,身体抽搐,那个许家人眉目微蹙,命人将失去战斗力的城主抬了下去。 人间和昆仑的第二轮对峙,昆仑有惊无险地赢了下来。 但,胜得还不够漂亮。 桃夭抬手,向围成一圈的百万人修躬身行礼,而后朗声说道:「身为昆仑弟子,我杀桃家满门,无愧于心。 可身为桃家子孙,害桃 氏一族灭门,我心难安,待过了今日,我自会往即墨,跪在桃家祖坟前,叩拜三日,以作告罪。」 然后,桃夭默默后退,脸色黯然,难掩悲痛。 二师兄一声浅叹,走到桃夭身侧,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心:「小师妹,此一事罪不该全在你,毕竟当初你才年几何,哪里担负地起天下苍生? 你能为大义斩断亲情羁绊,已是十分了不得的举动,想来这也是昔日上仙知道真相,却不愿意苛责你的原因。」 桃夭泪流满面。 「小师妹,昆仑以能有你这样的弟子为荣。」说罢,二师兄指着大师兄身后,「去吧,回去和你的师弟师妹们站在一处。」 「是。」桃夭退。 陆离悄悄靠到桃夭身侧,他见她哭得满脸是泪,自袖中抽出一方素帕,递给她:「桃师姐,莫要太难受了。」 桃夭笑着摇摇头:「让陆师弟担心了。」 陆离浅笑:「桃师姐,你放心,不管怎样,我是相信你的。」 「……嗯。」 回到岑夫子身侧,桃夭才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多少年不曾演戏,再来演,真真觉得有些疲累了。 岑夫子朝桃夭暗暗比出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小道友,虽也长着一张嘴,但就是比旁人能说会道。」 桃夭暗挑眉:「夫子,你是在赞我吗?」 「我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赞你。」岑夫子笑着指了指身后,神情傲然的三万昆仑弟子。 桃夭叹,心道不枉她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场。 此时,立在最前面的二师兄笑着对许修远抬手:「许长老,不管是桃家二兄弟诋毁小师妹为妖,还是前即墨城主诘责小师妹欺师灭祖,小师妹皆不曾回避,且将一切原委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二师兄是要许修远给个说法,但许修远沉默不言。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四章 意料之外的他 许修远不说话,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二师兄,又看了看桃夭,以及还立在原地不挪步的三万昆仑弟子。 二师兄不管他说不说话,他自扬声对百万人修言:「诸位,小师妹其人,行事自来是有些非同寻常,然,昆仑既认她为弟子,便确定她是品行高洁。 凡人见识多短,常常一叶障目,他们听闻了一些小师妹的闲言碎语,便在人云亦云里的闲扯中令其变了味。 然,我等修仙者,自是不能同凡人这般短视,不知全貌,便着急下结论。想来经过今日这一番辩解,小师妹是人是妖,是善是恶,诸位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二师兄的话,让混在百万人修中的七万昆仑弟子,目光微动,眼看他们脚下是蠢蠢欲动,只要二师兄再多说两句,他们便要重归昆仑。 二师兄从来都火眼金睛,焉能看不出此等阵势?他刚要乘胜追击,开口再多言两句,好叫七万弟子归昆仑,突变陡生。 只见二师兄的嘴唇微启,话未来得及出口,沉默不言的许修远却先说话了:「观南师兄,关于桃夭是人非人,待他说完,才能算作真正的尘埃落定。」 二师兄蹙眉:「他?」 面对二师兄的犹疑,许修远缓缓咧开嘴,他轻抬衣袖,那柔软的衣角在这一抬中拂出一个美妙的弧度。 他,应声而登场了。 来者竟然是桃夭的灵宠,昔日被人修追得差点死无葬身之地的鬼妖,现如今刚得鬼主承认的鬼界王子,亦非。 二师兄嘴角上那即将得逞的笑意,凝固了,昆仑这头认得亦非,知亦非是谁的人,也都面色冷凝。 岑夫子蹙紧眉目,急促地低问:「小道友,这又是怎么回事?」 桃夭苦笑,答不上夫子的问。 她也不知道,为何亦非会突然出现在昆仑,且是作为许修远一方的证人,来质问他的契约主人。 亦非难道不知道,身为灵宠,若敢背主,代价为何吗? 不,他不会不知。 可若他知道地一清二楚,却还是选择来到此处,要帮着人修置她于死地,那么埋在他心底的,对于她的恨,该有多深? 岑夫子咕哝:「小道友,虽凡人对魔,鬼,妖三族的评断有有失公允之嫌,但此一评价的形成,也绝非无源之水。」 「嗯?」 岑夫子浅叹:「小道友,你恐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 岑夫子伸手,掌心轻覆在桃夭肩膀,掌下带着微小却不可错认的力量,他压低嗓音道:「前即墨城主只和你见过一次面,且他年事已高,哪怕他说得再言辞凿凿,昆仑也能置疑其言辞的真实性,且当初他曾主动为你陈情,故而,他的话,力量最薄弱。 而桃家二兄弟,因是你的血脉至亲,是以他们说你是妖,可信度远比寻常人说的要高出许多,但他们手里没有实证,加上当年桃家被灭,乃咎由自取,旁人便是说你,也只能说你冷酷无情,却不能说你有违正道,故而,他们的话,虽有些力量,却不足以将你定罪。 但,亦非不同。」 是,亦非不同,因为他是她的灵宠,灵宠几乎是修者生命当中最亲近的存在,其亲近程度,甚至胜过父母,道侣,一切亲朋。 岑夫子松开了手,掌心离开她肩膀的一瞬间,夫子淡淡地笑了,他的笑声如铃,清澈而恬淡:「小道友,不必害怕,不管之后站在你身侧的人还剩下多少,我总还是在的。」 「夫子,这个时候,你便莫要开玩笑了。」 安慰这种东西,听起来固然好听,然,若只是空洞无力的安慰,听,不如不听,因为听了便会抑制不住地将希望寄 予其中,而一旦安慰只是安慰,那么听过安慰,却发现安慰只是安慰的这个人,会崩溃地更快。 诸如饮鸩止渴的东西,她不要。 「你不相信我?」 她凭什么相信岑夫子?因为他曾经对她很好,还是因为他痴迷她的厨艺,又或者是因为五十年前他曾经不惜损耗修为救她性命? 不一样。 这一次,若夫子真如他所言的,哪怕她被证明是一只妖,他依旧立在她身旁,那么他将成为她的陪葬,和她一起,被百万人修,十万昆仑仙者,挫骨扬灰。 她以为,夫子没有那样伟大,可以为了她一个哪怕可以为他洗手作羹汤,却总是带着条件的无足轻重的小弟子付出生命。 桃夭莞尔,看着已经走到许修远身侧的亦非,目不斜视地对夫子言道:「老货,销恨山的桃花树下,埋着好些我酿得桃花酒,若我死了,你记得挖出来喝。」 「小——」 「老货,为了一顿可有可无的吃的,不值得你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说罢,桃夭高高翘起唇角,「再说,你已年纪不小,怕也活不了多久,还是该珍惜所剩无几的岁月,该浪浪,该快活快活。」 「小——」 桃夭猛地侧首,和目光悲切的岑夫子四目相对:「夫子,便你不救我,我也不会在黄泉路上骂你的。」 「……」 天,越发地黑沉了。 但昆仑山下一点也不暗,人修们或以法器为明,或以符纸为灯,数万点灯火,将黑夜下的昆仑山下,照得一片通亮。 亦非停在许修远身侧,隔着数十人,和避在四师兄身后的桃夭,遥遥相望。借着明亮的灯火,桃夭看见了他眼底的深沉恨意。 她竟从未察觉,亦非是这样地恨她! 亦非略略抬手,草草和人行了个礼:「鬼妖亦非,和各位见礼。」 人间立刻便开始了私语。 「鬼妖?怎么会是鬼妖?」 「这等低贱的族类,怎么会在人间?」 私语如同浪潮,瞬间铺满昆仑山下。 桃夭的眼睛,还落在亦非身上。 亦非是鬼妖,但他有多憎恨自己生而为鬼妖,她一清二楚,是以,她也知道,他最厌烦有人以「鬼妖」二字来称呼他。 这对他来说,是蔑视,是耻辱。 可今天,在百万人修和十万昆仑仙者面前,他不说自己是鬼界王子,只说自己是鬼妖亦非,又是何道理? 许修远抬手,叫窃窃私语稍停:「诸位,他是鬼妖不假,但他也是现如今鬼界的王子殿下,更是鬼主选定的下一任鬼主。」 私语消弭无形。 桃夭勾起讥讽的唇角,对身侧的夫子言道:「所以令人厌憎和鄙夷的,从来不是鬼妖,而是不够尊贵的鬼妖,对吗?」 夫子颔首:「然也。」 「那么为何他们非要憎恶我?」 「嗯?」 「便我是一只大妖,可我是景之上仙座下弟子,是昆仑十万仙者之一,如此身份,难道比不得鬼界王子?」 夫子顿,沉吟片刻后答:「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夫子摇头,没有继续回答。 许修远朝亦非拱手回礼:「亦非殿下,请原谅他们的无礼,盖因鬼妖沾了一个妖字,人们便对其多少有些偏见,还请殿下多多海涵,莫要与他们计较。」 亦非摆摆手,十分大度地表示:「许长老不必如此,鬼妖因何被三界看不起,本殿心知肚明,无须许长老为本殿留面子。」 「……」亦非的干冷回答 ,叫许修远脸上的客气稍显尴尬,但许修远之强便在于无论情势如何急转,他都能稳住神色,「殿下大度,倒是许某人狭隘了。」 「许长老,无谓的客套便不必继续了,本殿来此,只为一桩事。」说着,亦非又一次将目光定在桃夭身上,「昆仑的十万修者,本殿是谁,人修未必都知道,但你们都是见过本殿的,想来不用本殿再做介绍。」 陆离眉头紧锁,扬声怒问:「鬼妖亦非,身为灵宠,护主乃是使命,你竟然公然背主,你就不怕被契约反噬吗?」 亦非浅笑,从容回答:「若本殿害怕,便不会来此。」 言罢,他略扬高嗓门:「本殿在成为鬼界王子前,以鬼妖的身份,曾来过人间一次。那时,本殿被人修当做是妖,追得四处逃窜。 当时,本殿因为身受重伤,不得已显露出妖身逃命,就在本殿命悬一线之时,本殿遇上了刚下昆仑,正要往桃家去的桃夭。 此一事,想来追杀过本殿的人修,当还记得。」 亦非的话音刚落,李家的李述白便粉墨登场,他规矩地对此间辈分大的一众人行礼问安,待礼足了,才答亦非:「亦非殿下,当时带人追杀你的,便是我。」 「本殿记得你。」 李述白急忙道歉:「亦非殿下,请恕我当时修为浅薄,不能看出你是鬼妖而非妖,这才一朝行差。」 亦非点点头,回:「倒也不算是你修为浅薄,本殿化作妖身秃鹫之时,身上的妖气远甚于鬼气,你会看错,乃是情理。」 「多谢亦非殿下宽宏大量,为了给李某人开脱,竟是愿意这般说。」 亦非摇摇头,却道:「本殿并非为你开脱,乃是实话实说。三界尽知,鬼妖乃鬼和妖跨界诞生的逆天存在,但鬼妖有何特性,却鲜少有人知晓。 事实上,本殿重伤化身妖体,除却像是昆仑执掌这等修为高深的存在,寻常人修当看不出本殿非妖,而是鬼妖。」 「诶?」李述白惊诧,「可当时昆仑的桃、陆两位仙尊救殿下,不正是因为看出殿下是鬼妖而非妖吗?」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五章 杀母之仇 亦非没有回答李述白的故作惊诧,他只将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桃夭身上,桃夭在他的目光里,寻到了诸如一只将要逮住老鼠的猫,才有的戏谑和笃定眼神。 「桃夭救本殿,确是因为她知道本殿是鬼妖。」 李述白满脸茫然:「哈?」 亦非轻勾嘴角,流露淡淡笑意:「本殿之所以确定这一点,是因为桃夭在和本殿结契之前,曾和本殿交谈过。」 「……」李述白却是越发地茫然,彻底糊涂的他,根本接不住亦非的话,无奈之下,他不由地去看许修远,想要寻求一点帮助。 然,许修远不是李述白,他早已明白亦非的意思:「亦非殿下,你是说,身受重伤的你既化作了妖身,那说的话,自也是兽语,非妖不能懂,对吗?」 亦非缓缓一笑:「许长老明鉴。」 许修远却不敢笑:「亦非殿下,若当初你说的是兽语,又怎么可能和桃夭发生交谈?人,是不可能和自身灵宠之外的妖兽,产生交流的。」 亦非挑眉,目光越过人群,紧锁在桃夭身上,他一字一句地,用极其缓慢地语速问:「若她不是人呢?」 话音将落,一行血色,自他唇间滑落。 根据天道法则,灵宠是绝对不被允许伤害主人的,如果敢,那么势必遭受反噬,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亦非淡淡地擦掉嘴角的血痕:「本殿是一只鬼妖,鬼妖能诞生于天地,便已是极为强悍的存在。 若桃夭真是桃家那个没多少修为的女弟子,而不是妖,她又怎么可能和本殿结下契约而不爆体身亡呢?」 更多的血色,自亦非的唇角喷出,他再一次伸手擦拭,但血色自他唇齿之间喷出的速度,远比他擦拭的速度快很多。 眼看擦不干净,他便不擦了。 陆离冲了出来,他双目圆睁,怒骂:「鬼妖亦非,你简直狼心狗肺!当初若非桃师姐大发善心,你早已经死了! 你为她所救,才活了下来,并且以她灵宠的身份留在昆仑山修行数年,现在更是做了鬼界的王子殿下。 这些年,作为一只欠下主人救命之恩,知遇之恩的灵宠,你从未尽过一日做灵宠的职责,倒是桃师姐从来不计较,任凭你在天地之间来去自如。 所以她对你这般好,到头来便是叫你撕咬地几乎去了命吗?!」 面对癫狂质问的陆离,亦非露出淡淡的怜悯:「陆离,你是离桃夭最近的人,她到底是人还是妖,你当真一无所觉吗?」. 「我——」 亦非根本不给陆离回答的机会,他扬声逼问:「还是说,你情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揭开覆在眼睛上的谎言,看见你早已感知到的真实?」 张口欲言的陆离双唇颤抖,他努力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应该说什么,他却又不知道。 他只是颤抖地双唇,无助地呆立在那里。 亦非的脸色,越发地苍白,背主的反噬也越发地强烈,若他再继续背主,或许会在桃夭被人诛杀前,先赴黄泉。 危急时刻,昆仑山下骤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深坑,魔族公主合欢,神色焦急地自深坑里跳出来。她快步奔到亦非身侧,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亦非。 「亦非,你到底在做什么?」 亦非苦笑着摇摇头:「公主,你不该来的。」 「本公主不该来?!」合欢大怒,「若本公主不来,你便打算死在这里吗?」 「……」 一滴痛苦的眼泪,自合欢眼角滑落,她伸手,握住亦非的手,将他的掌心覆在自己的小腹之间:「亦非,你打算抛妻弃子吗?」 亦非惊骇 ,他茫然地看着合欢的小腹,似乎未能立刻明白她的深意。 合欢却不管他懂,或者不懂,她调转脑袋,眼神落在桃夭:「小妖精,本公主和你是挚友,本公主亦曾说过,你之于本公主很重要。可你再重要,不能重过亦非。为了亦非,本公主可以杀了你。」 桃夭看着合欢,然后缓缓咧开嘴,抬脚往前去。 事到如今,她已经藏不住。既藏不住,她又为何还要藏? 且身前,也没有了可以让她藏身的地方。 挡在他身前的四师兄,在不久之前悄无声息地错开了身,站在最前的大师兄,双手紧紧地按在他的长剑,他的目光微敛,似有痛楚,不甘以及无奈。 她忽而就笑了起来,笑容如花。 昆仑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她预期中的好太多太多,她曾无数次揣测过真相败露的这一刻,偌大的昆仑弟子会齐齐朝她举剑,要杀她而后快。 如今,他们并没有着急地送她去死,而是尽力地护过她。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她返身去看,却发现拉住她衣袖的是夫子。 桃夭惨笑。 她在期待什么?期待她的上仙突临此间,化作战无不胜的骑士,将此间欲置她于死地的人统统斩杀吗? 怎么可能? 她虽不知道她家上仙最后要做的是什么,但在上仙心里,人间很重,天下很重,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她,而和天地为敌。 「小道友,你不能去。」 桃夭摇摇头,甩开了夫子的手:「老货,你自来懂得审时度势,正如你刚才所言,亦非不同,他若来质问我,我很难驳斥,何况,要证明我是一只妖的,仅仅是亦非一鬼妖吗?」 「……」 桃夭转身,大步向前。 亦非一鬼界王子能来此,合欢一魔族公主能来此,并非只是他们的个体意愿,更是魔鬼两族的意愿。 便她不是妖,便她是一个人,难道还能与人,魔,鬼三族对抗吗? 一息之后,岑夫子追上了她,和她并行向前:「小道友,我管不得昆仑,管不得人间,但我既应了你,会陪你到最后,便绝不会违背承诺。」 她没有再拒绝。 或许,是因为她在害怕吧。 看着面色惨白,因为背主而气息奄奄的亦非,她自问,是不是该再辩驳一下?只要她多坚持一会儿,许她是妖没被坐实,但亦非就先死了。 可真是这么一个结果,鬼界能善罢甘休?和鬼界结盟的魔族能善罢甘休?魔族公主合欢能善罢甘休? 不可能。 「老货,我其实是个特别自私的人。」 夫子笑而点头:「你是。」 「……」桃夭睨岑夫子,「我不过稍稍自谦一下,你就这么着急认可了?」 夫子捋须大笑,仿佛此间还如过去,他们正闲适地走在昆仑仙境,商讨着今晚是要吃煮鱼,还是烤鱼? 听夫子笑了,桃夭也跟着笑了起来。 既有些事已避无可避,与其畏畏缩缩惹人笑话,倒不如直挺着腰板,笑看风云。说不得叫后世之人谈及她,还能落得一个「妖之枭雄」的美誉。 离许修远等人还剩下十步时,桃夭停下,她抬眸,看血色几乎退尽的亦非,合欢以为她要做什么,紧紧地将亦非圈在怀里,而后用一种带着杀意的戒备眼神,狠狠地瞪着她:「小妖精,你本是妖,亦非可没污蔑你。」 桃夭唇间的笑意,更浓了。 合欢却越发地戒备:「小妖精,你可别欺人太甚,若你不肯放过亦非,本公主自有办法叫你在此显出原形。」 桃夭嗤笑,笑合欢的决绝,笑她难道看不出自己根本没打算继续狡辩吗? 她半垂眼眸,眼神落在亦非脸上:「为什么?」 「什么?」 她并不想对亦非宣泄什么恨意,更不必做什么咒骂之类的事,因为亦非是她的灵宠,他背主,便会反噬而死,无须她多做什么。 亦非必死无疑,她或许也必死无疑。 既要死了,便该死得明明白白。 亦非是鬼界王子,若他要杀她,其实有很多办法,全不必亲自上阵,闹一个未必就能成的「玉石俱焚」。 想来他是有些感激她的,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感谢许多事,所以才会选择了这样一条自毁的报仇路。 面对这样的亦非,比起恨,她更想怒骂他蠢。 「我在你的眼里看见了浓烈的恨意,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恨我?总不能是因为当初我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变成了我的灵宠,你便怀恨在心,才想要伺机报复吧?」 亦非摇摇头,虚弱答:「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吞下去的那颗妖丹。」 「哈?」 「咳咳。」亦非因为反噬之力,越发地虚弱了,为了还能保持站立,他将半身靠在合欢身上,然后对桃夭勉力说道,「我是鬼妖,乃鬼和妖之子,鬼主是我的父亲,而大妖凰女,是我的母亲。」 「……」原来如此。 是她疏忽了。 她自吞下凰女的妖丹后,凰女为了夺舍她的身体,而对她各种折磨,便是有上仙为护,她还是矢志不移。 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凰女杀她的心,渐渐转淡,但转淡却不代表放弃,凰女彻底放弃杀她,是在她下山往桃家去的半道。 准确地说,是在她为救鬼妖亦非和他强行结契后。 强行结契,令她从高空坠落,入了梦境。也就是在那时,凰女为她重现了千年大战,妖族被屠杀的场景。 那时的凰女情真意切,仿佛她救她,真是因为相信她是妖族的救世主,故而愿意拿己命来救她。 如今想来,倒是她天真了。 若非她天真,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她是妖族希望」的鬼话?凰女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阻断她生出任何关于凰女和亦非有关系的联想。 这是护犊情深。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六章 她是一只妖 「我曾非常憎恨我的母亲。」亦非淡言,「当然,我也憎恨过我的父亲。他们不会不知道鬼妖乃天道下的异类,不该容于世。 他们知道,却还是生了下我。 可他们只管生,却根本不管我,让我在那阴暗荒凉的地方,为了求得一丝活下去的可能,苦苦挣扎。 后来父亲寻到了我,告诉我说,他和母亲是真心相爱,因为爱得深沉,所以明知道不该爱下去,却还是爱着。 他让我原谅他和母亲,他说无论是他,还是母亲,都是爱我的。 但我从来不相信。 父亲或许是爱我的,所以这些年他为我做了许多事,但母亲一定不爱我,否则,为何自我出生起,便从未见过她一面?」 突有一滴泪,在桃夭的眼角打转。 桃夭眨了眨眼,将泪花眨没了。 那不是她的眼泪,而是默默存活在她心底的凰女的眼泪,她曾对她说过,她只是一时隐匿,她和她终有再见面的时候。 这些年,她无数次地在梦境深处呼唤凰女,但梦里始终寂静无声,以至于她开始怀疑,凰女早已魂飞魄散。 却不想,她真的还在。 「成为鬼界王子后,我私下查阅了王族的典籍,询问了父亲身边的旧人,才终于获悉,我的生母乃昔日幽都的大妖,凰女。」 桃夭叹,先前她还想着,自己若能多坚持三刻的胡搅蛮缠,把亦非耗死了,说不得能脱困。现在看来,她是脱不得困了。 亦非收起悲伤,略略正身:「大妖凰女,于一千年前被桃家族长一剑砍杀后,拔了彩翎,抽了筋骨,破开胸腹,挖出妖丹,藏于禁地深处。 五十年前,桃家弟子桃幺偷盗妖丹,惹得桃家大怒,不论生死地千里追缉,便是因为桃幺偷走的妖丹,乃是大妖凰女的那一颗。」 「咳咳。」岑夫子拢袖轻咳,是以桃夭赶紧出言否定。 然,桃夭没有说话。她不是不想说,她又不傻,蝼蚁尚且偷生,生死关头她总要挣扎一下,但,她根本张不开嘴。 隐匿在她身体内的凰女,以绝对强悍的力量,暂且夺得身体的掌控权。 岑夫子见此,只能暗暗蹙眉,而后对亦非言:「鬼界王子,你所说的一切,皆不过是你的推断。」 「是。」亦非颔首,「夫子说得是,这只是我的推断。」 见亦非承认地痛快,夫子才露出一点轻松来:「既是你的推断,那便做不得准。」 静立在一旁的许修远略略闻言,抬了抬衣袖,有些心急地睨亦非。 亦非很镇定,他先是给了夫子一个浅笑,然后说:「夫子,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人变不成妖,妖却可以现出妖形。」 「……」岑夫子笑意顿失。 「之所以谁也看不出桃夭是妖,是因为有人在她的身上下了禁制,可只要是禁制,哪怕再强,也能被破除。」 夫子不仅笑不出,夫子的脸根本是黑了。 而后,亦非再不看夫子,他的眼神直接对上桃夭的眼神:「大妖凰女,我曾经很恨你,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理由,便是恨。 哪怕后来父亲寻到我,给了很多温暖和帮助,依旧不能抹杀我心底对你的恨意。 我告诉自己,终有一天要寻到你,问一问你,有一个鬼妖之子,于你而言,是不是一生的耻辱,所以,你才从未在我面前出现过?」 被凰女掌控的桃夭忧伤地摇摇头:「不是的,小非。」 隐匿五十年的凰女,一朝发难,困得桃夭动弹不得,可怜她只能立在暗处,任凭凰女借着她的身体,和亦非上演母子情深。 许修 远,李知行,所有前来昆仑声讨她,试图证明她是一只妖的人修们,却开始彰显他们的愉悦。 但这些,和亦非无关。 亦非目光颤动,脸上全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 「凰女」微微一笑,笑意里皆是慈爱:「小非,对妖族而言,所谓天道自来是狗屁,妖族存于世,从来不遵天道,只循本心。 我与你父亲相识,结缘,生下你,是绵延一生的喜悦。你父亲甚至承诺,要娶我为鬼界的王后。 可惜,他的誓言为真,天道却不容许其成为真实。我从来没有以诞下你为耻,若可以,我想陪着你慢慢长大,让你拥有快活肆意的一生。 可惜,我死了。」 亦非掩面,努力压抑痛苦的哭声。 「小非,不要恨桃夭,她吞下妖丹非她本愿,她还在我却不能在,是我的选择,而非她的强硬。更不要被恨主宰,沦为人族手里的刀,成为他们谋算的工具。」 不甘立刻盈满亦非的眼眶:「可——」 「凰女」摇摇头,神色凛然:「亦非,一千年前,妖族,甚至魔鬼两族之所以一败涂地,便是因为妖,魔和鬼活得太过天真。 悲惨从未过去,冤屈也未曾昭雪,你切莫因为个体的爱恨而蒙蔽心智,听信凡人的诱骗,做下悔不当初的事。」 「我……」 「凰女」缓步向前,她约莫想要在彻底消逝之前,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孩子,但,就在她离亦非还有三步时,许修远和李知行陡然发难,所幸岑夫子保持了高度警戒,他一见许修远和李知行动手,便猛地抬袖,以灵力为绳,将「凰女」拽了回来。 而那时,「凰女」的指尖,离亦非只剩三寸。 李知行怒而横剑:「岑夫子,你可是学堂执掌,乃天下修者的老师,如今,桃夭是妖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你知她是大妖,却还要护着他,难不成偌大的昆仑正如流言说云,早已和妖族勾结在一起?!」 岑夫子一手拦在被掌控的桃夭身前,一边从容而冷静地答李知行:「桃夭是妖,或者不是,对我而言,不重要的。于我而言,她只是一个学生。身为夫子,便该护着自己的学生,否则,不配为夫子。」 「可她是妖!」李知行大吼,吼声因为暴怒和震惊而撕裂。 「妖又如何?」 「什么?」李知行错愕,似乎全没料到岑夫子会这么问。 「妖不该存于三界,这话,谁说的?」 李知行被震得说不出话时,许修远目光沉沉,答夫子:「是神君,是仙人。」 「那么神君和仙人又凭什么断妖族之生死?」 「什么?」这一回,连许修远都震惊了。 然,岑夫子却丝毫不管他们震惊与否,他扬声,音色高昂:「天地初开,后有三界,再有六族。 神,仙,人,魔,鬼,妖共生于祁夜大陆,偶有往来和冲突,但各不相干,才是天道最初的法则。 妖不能容于世,不是天道之下固有的法则,而是神和仙为灭妖族,凭空妄加的一条虚假的法则!」 夫子的话音还未落,黑色的夜陡然滚过一声骇人听闻的响雷。 「轰隆——」 桃夭却还在梦境里。 黑色的暗夜,昏黄的死梧桐木,腐朽的落叶下,凰女稀薄的身影,若隐若现,她嘴角含着笑,对桃夭浅笑:「小妖,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呵。」 「生气了?」 气?难道不是怒?不是恨? 「凰女,托你的福,我要死了。」 凰女笑意不减,从容道:「 若非有本座,你早死了。」 「……」她竟无力反驳。 「本座和你非亲非故,凭什么为你放弃生命?」 「……」她甚至不能答。 「小妖,本座要死了,妖一死便是魂飞魄散,本座没有来生让你做牛做马报偿的机会,但本座不是大公无私的神,所以,本尊在死之前,想和你讨要报偿。」 「你想要什么?」 「小非。」 她可以拒绝吗? 虽说当初她救亦非动机不纯,可她不顾性命救了他是事实,且这些年,只他从她身上得好处,她却半点便宜没捞着。 合着她忙忙碌碌大半生,到头来叫他修为大增,叫他做了鬼界王子,叫他和合欢比翼齐飞,她却要在黄泉路上为他高歌不成吗? 凰女知她心思,又道:「小妖,你自来聪慧过人,那些个阴谋算计到了你这里,少有你看不破的。 亦非对你怀有恨意,故而站在人族那头,揭穿你是妖的事实。然,以你对亦非的了解,若无其他缘由,他是否会做得如此决绝?决绝到不惜拿己命赔你?」 自然不可能。 如果亦非只为凰女而来,根本没必要于众目睽睽之下和她鱼死网破,他尽可单独寻来,质问于她,她焉能不答? 亦非所来,看似为得是他自己,但更多地,也许是为了鬼族和魔族。大义面前,个体的生命,从来无足轻重。 凰女看桃夭若有所思,知道她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小妖,亦非年幼,不知人神之恶,但本座死过一次,本座知道,以魔鬼两族的脑子,和人结盟,无意与虎谋皮,到头来,说不得连魔鬼两族都落得和妖族一样的下场。」 「所以呢?」 「你是妖,心中最重该是妖族,而非你自己。」 桃夭嗤笑,心道凰女说得容易,她自己死得心甘情愿,但她不愿意啊! 凰女面色一转,声色转为严厉:「小妖,人间集结百万人修围堵昆仑,似是为了你一妖而来,然,你是昆仑仙者,景之上仙座下唯一女弟子,若你始终不肯退,非要与人掰扯,那么将要陷入万劫不复的,远不止你。」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七章 背离和守护 桃夭沉默着。 凰女表演完义正言辞,便又开始怀柔攻势:「小妖,神,仙,人,魔,鬼,妖,天下任何存在,不管是心善如佛的,还是冷漠如磐石的,总有他唯一在意之人,之物。 景之那厮于你而言,当是那个截然不同的存在,当是那个哪怕你自己死了,也舍不得看他死的存在。」 她嘴角的讥讽,因为凰女的这番话,更盛了。 正如凰女所言,偌大的天下,她其实没多少真正在意的,但,她家上仙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他,更因为自始至终,上仙待她都极好。 他待她的好,无关索取和报偿。 故而她可以负尽天下,却唯独不能负了她家上仙,否则,她又凭什么披着一身人皮,立于尘世间? 「凰女,便你不威逼利诱,我也不会置亦非于死地。」 「当真?」 桃夭轻笑,目光淡淡:「我今日可以死,我可以死在许修远的手里,也可以死在李知行的剑下,可以叫任何一个人修割下头颅,但我不想死在诸如合欢这样,曾经和我有过倾心相交的魔,或者人的手里。」qδ 凰女抬手,朝桃夭拱手作揖:「小妖,本座与你之间的恩怨得失,至此一笔勾销。今日别过,不复再见。」 话音未落,凰女稀薄的身影,犹如雷雨后的彩虹,一点点地消散于漆黑的梦境,一同消散的,还有腐朽的落叶,枯死的梧桐木。 当梦境只剩下黑暗时,桃夭睁开了眼睛,此时的昆仑仙境的上空,夜色几乎被电闪雷鸣劈得粉碎。 人修们目光骇然,然,他们的骇然,究竟是因为天空的雷电,还是因为岑夫子惊世骇俗的话,桃夭不得而知。 许修远左袖后背,双目对上岑夫子,他卡着嗓音,几乎是用一种说教的口吻对岑夫子言道:「人间早有传言,说昆仑不同往日,只恐有变,然许某人自来不信,盖因在许某人心里,昆仑仙境虽不是九天,却堪比九天。 可今日听闻夫子一席话,才叫许某人知道,人间的那些个传言从来不是空穴来风,昆仑确已不同往日。」 岑夫子笑笑,丝毫没有将许修远的话放在眼里。 「昆仑有夫子,夫子却已一千年不曾授过课,若许长老以为我一人能混淆昆仑,便是高看我了。」 正此时,二师兄突然掩面上前,他快步行到许修远身侧不远,只见他双目通红,脚步虚浮,几乎立不住脚,他看了看桃夭,又看了看夫子,仿佛一个大醉未醒的酒鬼,又如一个深陷大梦不得脱的伤者:「小师妹——不,桃夭,你当真是妖吗?」 「我若说自己不是,二师兄信吗?」 「不要这样叫我!」二师兄失声尖叫,这一叫,几乎令他昏厥,眼看他真要站不住,许修远侧身两步,一只手托住二师兄胳膊,「观南师兄,你小心。」 二师兄摇摇头,双手紧紧揪住许修远衣袖,满面灰败地说:「许长老,你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全不是真的。」 许修远长叹一口气:「观南师兄,这不是梦。」 「可这怎么能不是梦呢?」二师兄激动反问,然后抬手戳桃夭,「你且看看她,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看她,她哪里像是一只妖?」 二师兄不等许修远回答,转头便又问大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你们也看看她,好好地看看她,她是妖吗?」 大师兄垂首,三师兄掩面,四师兄撇开头,三万昆仑弟子满目惊诧,看起来,所有人都不能相信,桃夭是妖。 「我若知道她是妖,我能容得她在昆仑山中纵情五十载?!我若知道她是妖,我会在她踏入昆仑境内的那一刻,便一剑劈了她!」 说罢,二师兄因为承受不住打击,便要栽倒。 许修远再叹,伸出另一只手,以双手来支撑摇摇欲坠的二师兄:「观南师兄,你莫要太过伤情。」 「我不是伤情,我是自恨,恨自己眼瞎,居然没能看出桃夭是一只妖,居然由得她在昆仑山中五十余载!」 许修远一边叹息,一边伸手轻拍二师兄肩膀,若有所指道:「观南师兄,这不是你的错,亦非殿下说得明白,有人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叫谁也看不出她是一只妖。」 百万人修上昆仑,又怎么可能真是为了她一妖? 她既是妖了,那么许修远便该要借着她,找出那个护着她的人。 所以,他如是对二师兄言道,他是指望二师兄能顺着他的话问一问,护着她的人是谁,好叫他因势点出她家上仙。 但二师兄根本不关心许修远说什么,他只专注地摇摇头,满面自责:「不,我不能不自责,因为我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昆仑的执掌之一,若非我眼拙心盲,又怎么令整个昆仑都被她欺了去?」 说着,二师兄借着许修远的手,努力立正身体,他对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以及三万昆仑弟子大声言:「事到如今,桃夭是妖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你们听见了,也看见了,那么你们还在发什么呆?天道之下,遇妖则杀是铁律,身为人间修者,谁都不允许违背!」 呆愣的一众人,被二师兄的怒吼给吼醒了,他们纷纷挪动脚步,往百万人修的方向走去,于是,只顷刻间的时间,昆仑的三位师兄身后,便再无一人。 这等大阵仗,打得许修远措手不及,他再一次张口,尝试和情绪略有失控的二师兄说话:「观南师兄,稍安勿躁,此间的事,远不止于此。我们当——」 激动的二师兄,眼神全在昆仑那一侧,他见三位师兄不动弹,直接推开许修远,难掩愤怒地厉吼:「大师兄,三师弟,四师弟,你们在发什么呆?你们没听见桃夭已经承认自己是妖了吗?」 无人作答。 「看来你们还在心存幻想。」二师兄咕哝着,便猛地发力,一股强大的灵力袭向了桃夭,护在桃夭身侧的岑夫子快速提起桃夭的衣领,几个起落,便飞到了大师兄三人的身后。 沉默许久的大师兄缓缓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然后用力拔出长剑。 他横起长剑,沉沉地对二师兄说:「老二,桃夭还不曾承认她是妖,且我也不曾在她身上瞥见妖气,所以,我不能认为她是妖。」 「疯了,疯了,都疯了……」二师兄死死拽着许修远的衣袖,将许修远的衣袖扯得皱皱巴巴,他似笑又似哭地问他,「许长老,你说他们是不是都疯了?」 饶是许修远脾气再好,也有些无语了。 可二师兄地位不同,他又不能失了礼数,便只能一边持续地拍打二师兄已示安抚,一边抬眸问:「芝兰师兄,子渺师兄,你们呢?你们也觉得丹丘师兄说得是对的?」 三师兄妖妖娆娆地翘起兰花指:「大师兄对不对,我不关心,但他是昆仑执掌,我自然是听他的。老四,你呢?」 四师兄冷笑:「许修远,小师妹是不是妖,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的小师妹,身为师兄,我理应护着她。」 许修远怒目:「即便她是一只妖?」 「妖怎么了?」四师兄冷声反问,「她是妖,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你是人,但你一心要杀了她。 我曾以为,妖该死,是因为妖嗜杀如命,故而我遇妖则杀,然,嗜杀如命的也许从来不是妖,而是人!」 四师兄的话,让许修远沉默地闭了闭眼,待他再睁开眼,怒意已尽数消散,他用一种毫无温度的语 调,对看似怒急攻心的二师兄低言:「观南师兄说得对,他们疯而成妖了。」 杀意自许修远眼底掠过,而聪明如神,如鬼的二师兄,顷刻间就猜到了许修远的意图,他快速且不着痕迹地看了三师兄一眼。 翘起兰花指的三师兄,一收到二师兄的眼神,忽然就抖了抖衣袖,一道犹如楚河汉界般的无色天堑,蓦然横亘在他们和人修之间。 只一道结界,便让三师兄的青丝被冷汗湿透。 三师兄略显虚弱地说:「大师兄,许修远怕是要杀人,我张了结界,以那群鸟人的本事,一时半会儿破不开,我们可趁机跑路。」 岑夫子摇摇头,说:「不能跑。」 三师兄急得双目滚圆,色几狰狞:「夫子,若是往常,你说什么我都听,但今时不同往日,若不跑,不说我们能被百万人修踩死,便是昆仑十万弟子,我们也敌不过!」 「只有百万人修,没有十万弟子。」 「哈?」三师兄因为支了一张过于强大的结界,已经累到说话都费力,「夫子啊,你赶紧醒醒吧!」 想来三师兄是真的急疯了,否则不会对岑夫子失礼至此。 岑夫子也不打算和三师兄解释,他目光直接对上大师兄:「丹丘,我不让,自是有我的道理,可你为何不让?」 对啊,大师兄为何不让?以大师兄憎恶她的脾性,知道她是妖,难道不该飞快让开,好叫许修远等人将她就地正法,以示正听?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八章 伟岸的昆仑夫子 大师兄目色沉沉,一脸的肃目,和桃夭熟悉的那个好打麻将的模样,截然不同。 「昆仑十万修者,包括老二,老三,和老四,无一人看得出小师妹是妖,唯一的解释,那便是有修为高于我们的人,在她身上下了禁制,而纵观祁夜大陆,修为能高于我们的,唯有一人。」 说罢,大师兄将目光落在销恨山的方向:「我不让,与其说是为了护住小师妹,不如说是为了维护他。」 岑夫子轻叹:「上仙常说,你是小事糊涂,大事从来不糊涂。」 大师兄点点头,没有多问夫子,诸如上仙果真什么都知道。才听明白话的四师兄却是眼神震动,他半张着嘴,不敢置信地问:「还真是上仙吗?」 「嗯。」夫子点头。 「可是为什么?」 岑夫子略挑眉:「你想问什么?你想问为何上仙要收一妖为弟子?还是想问为何上仙要为一妖做遮掩?又或者说,你想问的是,为何上仙知小道友是妖,却没有杀了她?」 「我……我……」四师兄不能言。 岑夫子轻轻摇了摇头:「子渺,昆仑仙境,数你资质最佳,若非你心有妄执,早已窥破极限,功德圆满。」 四师兄呐呐:「夫子说笑了,不周山断,人间哪里还有功德圆满?」qs 岑夫子的神色因为四师兄的这句话而变得极冷:「子渺,你以为人为何能修成神?若人自始至终都是认命的,随缘的,那么人间根本不会有修仙者。 我问你,凡人究竟是知道了有可以飞升的不周山才开始修仙的,还是修仙修到了一定程度发现天地之间有可以让人飞升成仙的不周山?」 「……」 四师兄不答,夫子便答:「是后者。始有人之不甘心,才有人飞升成仙的事。」 「可——」四师兄脖子一梗,问,「便就是弟子能堪破妄执,修成功德圆满,也去不得九天,那弟子为何非要功德圆满?」 「你——朽木,真真是朽木也!」夫子气到怒目,他转头问桃夭,「小道友,你怎么说?」 「哈?」作为一只默默披着人皮,假装为人混在昆仑五十载的妖,她委实不敢说话。 可叹四师兄恁地凶狠,他死死瞪着桃夭,咬牙切齿道:「请小师妹赐教!」 话说,这个时候,真得合适探讨这种也许用一辈子都不定能探讨明白的终极议题吗? 为维护结界,三师兄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另一头,许修远已经带着人,在想法设法的破除结界…… 可岑夫子,四师兄,大师兄,甚至于三师兄的目光都落在桃夭一妖身上,合着马上要死的妖不是他们,所以他们不急,是吧? 「借用夫子的话,天地始有神和仙,后有九天。」 四师兄冷笑:「这回答,也不怎么样。」 「……」桃夭立刻正色,「四师兄,且不说如今的神或者仙是否值得憧憬,但凡人之所以憧憬神和仙,甚至渴望成为神和仙,是因为他们不满于人世间的困顿,渴望挣脱困苦,成为能够成为他救的神和仙。 是以,在我心里,神和仙若可以被称作美好,便在于他们大爱世间,懂得怜悯众生,愿为众生苦而苦。 然,以上种种,便不是神,也可能做到。想来,夫子口中的功德圆满,便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四师兄的神色却越发地不屑:「若照你所言,像是陆慈恩这样的人,便也是神了?」 桃夭勾唇,笑答:「四师兄,你该去人间走一遭,听听百姓是如何称颂陆师兄的?」 「哈?」 「百姓称陆师兄为人间活菩萨。」 「……」 岑夫子微微一笑,悲悯的目光落在一众欲破开结界,杀向他们的人修:「一千年前,神和仙是劈了不周山,斩断成仙之路,人间也因此无一人飞升成仙。 可人修不能功德圆满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天路断了吗?若此刻,神仙为人间重续天路,你以为三五年内,又能有多少人修飞升九天?」 「……」四师兄还是不能答。 「一个也没有。」岑夫子如此说道,「一千年前,神和仙劈断地何止是不周山?神和仙劈断得是人对神和仙正确的认知。 九天和人间之间遥不可及,再也不能被企及的距离,让人飞快地忘记了修仙的根本,也忘了过去的愚勇。」 岑夫子抬袖,手指结界另一侧的,满面被杀意熏染的人修,他难掩失望地说:「你且看看他们,他们的脸上只有恨,只有杀,全无对众生的怜悯和慈悲,便是不周山真能续起,凡人也是修不成神的。」 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循着夫子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挥舞法器的百万人修,果真如夫子所言般得,眼里尽是冰冷的肃杀。 夫子返身,面朝大师兄等人:「小道友是妖,可这并不能成为她被诛杀的理由。小道友若嗜杀成性,杀人如麻,才可以成为她被诛杀的理由。 这个道理,一千年前,尚且还有人能明白,一千年后,却再也无人能懂,此为人间和人的悲哀。」 说着,夫子微微一笑:「丹丘,芝兰,子渺,若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认为是妖不足以成为妖被杀的理由,那我不拦着你们维护小道友,如若不是,你们便该去那一边。」 大师兄立刻答:「夫子,你若不去,我们便不会去。」 三师兄和四师兄赶忙点头表示赞同,四师兄更是恨恨地补了一句:「我们可不如二师兄识时务,一早就投降了。」 桃夭笑喷。 四师兄听见笑声,气得连翻三个白眼:「小师妹,你竟还笑得出来?!还有,你有什么可笑的?」 「四师兄,我不是笑,我是在哭。」 「哈?」 「我是为二师兄哭。」 四师兄呆,骂:「你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桃夭笑得更开心了:「四师兄,你可以说二师兄精明如狐狸,但你不能说二师兄会贪生拍死到舍下你们。」 「哈?」 往山下来时,岑夫子曾和二师兄落在人后,待他们追上来,二师兄眼神异乎寻常地深幽。那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四师兄,夫子是昆仑的夫子,我是夫子的学生,十万弟子难道不是他的学生?若四位师兄谁也不顾十万弟子,那昆仑便就彻底消亡了。」 四师兄才算恍然大悟。 大师兄点点头:「许修远到底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老二自来聪明,不管许修远要谋算什么,有老二在,都不容易。」 桃夭惊,未曾想到大师兄还真是事事都心中有数。 大师兄点完头,又问岑夫子:「夫子,您的伤怕是还未好全,照理不能出关,您之所以着急出关,可是为了上仙?」 岑夫子笑笑,却没有回答。 大师兄便也没有继续逼问:「许修远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上仙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在上仙和许修远之间该选择什么。如今,昆仑弟子有老二看着,便今日我要战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战死? 桃夭愕然。 大师兄侧首,对三师兄和四师兄正色而言:「老三,老四,结界另一头,是人间百万人修,结界这一头,却只有夫子和我。 逃,是不能的。 是以,一旦结界破,夫子与我的结局,便不是死,也是九死一生。而现在,你们还有反悔的机会,只要你们跨过结界,走向老二,人间是不会拒绝你们。」 三师兄捂唇娇笑,但,他只笑了两声,便被自己呛住了,他慌忙捂住唇,掩下咳嗽,然后镇定地说:「大师兄,这种时候,你便不要逞强了。夫子旧伤未痊愈,便大师兄你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敌得过百万人修?」 说着,三师兄松开了手,整了整身体,然后从容地面朝结界之外:「上昆仑一千载,日日过得浑浑噩噩,不知乐趣为何。 今日,杀伐在前,便大师兄你把我踢过去,我也会爬回来,和你,和夫子站在一处。再说,类如这等激荡人心的时刻,人生走一遭,能遇几回? 若死,我也是和大师兄,四师弟死在一起,与我,那是死得轰轰烈烈,若九死一生,那我也能和大师兄,四师弟杀得痛哉快哉,那是不枉同门一遭!」 「说得好!」四师兄怒赞,未赞完,长剑已指向结界外,「我不好杀,可若避不开杀,那就干脆杀他个痛快!」 「好。」大师兄亦举剑,「那便让我们师兄弟三人,杀个痛快!」 面对师兄们风萧萧兮一去不复返的截然,桃夭才真正感觉到今日之事,或将迎来怎样惨痛的结局。 岑夫子笑着问桃夭:「小道友,到了最后,昆仑还不算叫你彻底失望吧?」 她说不出话。 岑夫子伸手,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者般,笑眯眯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小道友,人间还是有些美好的,你也莫要对人间太过失望。」 四师兄拂袖,战意熏天:「大师兄,我先走一步。」 大师兄大笑:「一起。」 言罢,四人一妖对百万人修的战场,竟然将要被拉开…… 章节目录 第两百零九章 一箭穿心 立在结界前的大师兄,从容地对三师兄说:「老三,撤了结界。」 三师兄颔首,毫不犹豫地伸手,欲撤去结界,然,桃夭手快,抓住三师兄衣袖:「三师兄,不再多苟一会儿吗?」 「哈?」 「我的意思,咱们不用着急去送死吧?」 便有二师兄为阻,让十万昆仑修者不真和他们动手,那不还有百万人修吗?一旦打起来,恁是几位师兄修为再逆天,那也抵不过人海战术。 四师兄蹙眉,张口便训斥:「小师妹,不管你是人是妖,你既是昆仑弟子,便该时时刻刻记得以昆仑威名为重。」 面对耿直的四师兄,她很想痛骂一句傻子,然,四师兄若不是为了她,原不必做一个傻子,于是,这句傻子,她骂不出。 可骂不得,却不代表她认同了四师兄的白痴行径。她侧身,试图和自来圆滑的岑夫子说话,可岑夫子的眼底,是和四师兄一样的决绝。 结界未退,岑夫子已微笑着先踏出一步,深重夜色下,岑夫子老迈的背影,竟伟岸如山。 四师兄想也没想,快走两步,追上夫子。 落在后面的大师兄,和桃夭错身时,轻轻浅浅地说了一句:「小师妹,往日你无耻,我不说你,但今日,你无论如何不该无耻。」 「……」 「知道为什么吗?」 桃夭不言。 大师兄抬眸,目光掠过一众杀气腾腾的人修:「世人皆道,妖生而邪恶,隐私狭隘,故而该杀。 今日,天下人修几乎尽在昆仑,小师妹身为妖,难道不该叫他们好好看一看,什么才是妖的气度?」 她不认同大师兄的话。 生命在前,诸如尊严,气质,勇气之类的品质,从来都无足轻重,为了能够活下去,便是无耻一回,又能如何? 大师兄笑笑,未有再言。他双手背在后面,然后以一种极其高傲的姿态,走了出去。 面对此等高不可攀的背影,她虽不能认同,却也无法反驳。 生,固然是一切,可若眼看生不成了,那就该选择有尊严地死。想到这里,桃夭亦笑,笑容甚至带了一点睨睥天下的孤傲。 但,她的嘴角才刚刚勾起,还没卷成一个笑,却已被遥远夜色里的一个光点,凝在嘴角。一种不可解的巨大恐惧突然莫名其妙地盈满她的内心,她颤抖地举起手,指着破开而来的飞速光点,大喊:「大师兄,那是什——?」 话未问完,光点已至她的眼前。 这应该是一支箭,箭色如流光,快得堪比「登月的火箭」,且箭身之上裹挟几欲能撞破一座昆仑山的强悍杀意,杀意之烈,甚至凝结出了冰晶,冰晶散落在夜色,让这支杀人厉箭,变得异乎寻常的美。 可桃夭无力欣赏,因为这支突如其来的长箭,直直地冲她刺来!箭来得太快,快到甚至让她周遭的一切慢了下来。 离她最近的大师兄一边急急抬袖,袖中窜出一缕灵力,他欲以灵力为绳,将她拽离长箭的射杀范围。 离她稍远的三师兄,惊恐地张开嘴大喊:「小师妹,快跑——」 至于四师兄,早已跟着岑夫子,踏出了结界。他一察觉长箭是冲她而来,便陡然转身,提着剑扑向她。 师兄们的动作,皆不可谓不快,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是电光火石,耗费时间不过分秒,可即便他们快到如此地步,却依旧快不到犹如「火箭飞射」的长箭。 且这箭不仅来得极快,更是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这强大的力量辐射出一种骇然的掌控力,让桃夭明知箭是来杀她,她却动不得半步。 她要死了吗?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结界外,离她最远的岑夫子忽然向左走了两步,他走得十分快,快到几乎似一道闪电,未有一秒,便挡在了长箭和不能动弹的桃夭之间。 夫子刚挡在她身前,长箭便到了! 箭刺中夫子,却又被他周身的灵力格挡,再不能向前半寸。 眼看夫子拦住了长箭,桃夭轻呼出一口气,轻快地对夫子大喊:「老货,看不出来,你除了能吃,本事也是极——」 她想赞夫子本事好,可她的话没有赞完,长箭已破开夫子的灵力,扎进了夫子的前胸,没入了夫子的半身。 眼看长箭要彻底贯穿夫子,再朝她而来,夫子咬牙,抬起双手,握住将要穿透他身体的箭羽,死死地将长箭扣在胸口。 这时,修为最高的四师兄到了,他挥起手中厉剑,以万钧之气势斩向已贯穿夫子身体的箭头。剑刃砸向箭头的刹那,撞击出几欲震耳欲聋的巨响。qs 响声未歇,四师兄已被弹飞出去,一丝血线,自他握剑的虎口飞崩。 四师兄没能砍断箭头,长箭却又多刺穿夫子的胸腹一寸。 然后,大师兄到了,他亦抡起手中重剑,和四师兄一般姿势,以十成功力砍向箭头。 与此同时,三师兄站到了桃夭身前,连续祭出十道防护结界,因为过度发力,三师兄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强撑着身体,不忘用一种极其温柔淡定的声音对她说:「小师妹,别怕,有师兄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桃夭说不出话,她吓傻了。 她想过今日之战或许会有些惨烈,但她委实没有料到,会惨烈如斯!他们甚至还没和百万人修开战,岑夫子便已经—— 大师兄倾尽全力的一斩,斩下了,可这一斩,也没有斩断箭头,大师兄被长箭反弹,双臂鲜血淋漓地砸了出去。 而刺进岑夫子胸腹之间的长箭,还在继续向前。 眼看长箭要贯穿夫子的身体朝她而来,三师兄沉下身,反手朝她砸下一个咒:「小师妹,站在师兄身后,动也不要动,听见没有?!」 不。 她不能站着不动,如果长箭一定会刺穿岑夫子,一定会刺向她,那她就应该立刻动起来,让长箭来刺她,而不是去刺三师兄,或者别人。 可她动不得。 她的大脑忽然失去了掌控她四肢的能力,不得已,她弯腰捶打双腿,想要让自己动起来,但她的腿,不听使唤。 「小师妹,别白费力气,站好,别动!」三师兄又重复了一次,然后眉目凛然地瞪着正前方。 就在这时,死死抓住剪羽的岑夫子,忽然就直挺挺地向下栽到,夫子试图以身为轴,改变长箭的方向。 可那支强悍之极的箭,竟察觉了夫子的栽倒,它竟在夫子的血肉之中调整方向。 于是,夫子倒下得更快了,箭也翻转地更快了。 夫子声嘶力竭地大吼:「丹丘,子渺,快——」 大师兄和四师兄会意,分别从左右两侧冲过来,满含热泪地用尽全力,将夫子的身体按下大地。 夫子栽进大地的瞬间,桃夭听见长箭撕裂他的身体,刺穿大地的声音。很快,大地深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响声之大,彷佛山崩地裂。 长箭失败了,夫子生死不知,大师兄和四师兄还瘫在地上,唯有三师兄一人,还立在桃夭的正前方。 不远处,许修远高举他的法器,倾尽全力地对百万人修怒喊:「杀了桃夭,冲啊——」 被惊天一幕震得怔愣的人修,这才回过神,纷纷跟着许修远,高举手中法器,齐声大喊:「杀了桃夭,冲啊——」 倒地的大师兄慌 忙松开岑夫子,然后冷静地横起重剑,对另一侧的正起身的四师兄言:「老四,你我负责杀敌。」 「好。」四师兄往前三步,抡起长剑在地上画出一条线,「大师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让一个人跨过这条线!」 大师兄点点头,随即略侧首,对身后的三师兄言道:「老三,今日你辛苦,夫子和小师妹,便靠你保护了。」 三师兄勾唇,压抑着几欲决堤的眼泪:「好!」 安排好一切的大师兄,抬步走到四师兄划下的线之前:「老四,我知道,你自来不服气我是大师兄,今日,我们就比一比,若你赢了,昆仑以后尊你为大师兄!」 「比就比!」四师兄大喝一声,和已经冲上来的人修,战到了一处。 三师兄反手,抓着桃夭的袖子,将挪不动步子的她,一同拽到夫子倒地的地方。 紧接着,他又一连甩出数十道符咒,罩住她和夫子,待甩完符咒,细碎的鲜血自他的毛孔渗出,竟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即便如此,三师兄也没有倒下,他挽起一个兰花指,虚弱到近乎气若游丝地说:「小师妹,劳烦你看护好夫子。」 眼泪,终于自桃夭眼眶决堤,一滴一滴落在夫子灰败的脸上。 岑夫子微张着眼睛,低低喊:「小道友?」 桃夭急忙蹲下,半抱住虚弱的夫子,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脸,但她不敢伸手去擦一下:「夫子,您喊我?」 「美人落泪,那叫我见犹怜,你又不美,瞎哭什么?」 「……」桃夭抬袖,用力擦了把脸。 夫子这才浅笑着点点头:「小道友,老而不死乃为祸害,夫子我已是好大好大一把年纪,便是死了,放在人间,也是喜丧。」 「喜个屁!」 「哈哈哈——咳——」桃夭的骂言,惹得夫子哈哈大笑,但他只笑了三下,便叫一口浓血呛住咽喉。 桃夭大急,一边替他顺背,一边问:「夫子,您没事吧?」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章 夫子之死 夫子咳了很久,大口大口的血,自他唇角往下渗,多得简直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全部咳完似的。 半抱着夫子的桃夭,第一次觉得,原来她竟无能至此。 夫子终于停下咳嗽,轻笑着问她:「你刚才说,销恨山下的雪地里埋了很多桃花酒?」 「嗯。」 「可惜,我是再也上不去销恨山了。」说着,夫子略略侧首,眼神落在悬浮的昆仑仙境,「临死之前,我还真想再喝一口酒,再品一口美食。」 酒? 桃夭慌忙抖袖子,半坛子桃花酒落了地:「夫子,我身上没有美食,却有半坛子桃花酒,我倒一盏给你喝,好不好?」 「一盏?」夫子瞪桃夭,「我都要死了,你还和我小气?!」 说着,夫子推开桃夭,挣扎着起身,欲抱起酒坛子灌酒,可他的手摸上酒坛子许久,却是怎么都抱不起来。 桃夭强忍着泪水,替夫子托了一把,夫子才喜滋滋地抱起酒坛子,往嘴里倒酒。 夫子喝得极猛,半坛子酒,和直接往嘴里倒灌,没有两样。桃夭怕他受不住,急忙劝:「夫子,慢些喝,小心吐了。」 话将说完,夫子果然推开酒坛子,转头吐了起来。 他喝进去的是青绿绿的酒,吐出来得却是红艳艳的血。大口大口的血,顷刻间将他的身下半寸地,染成血河。 憋了许久的眼泪,又一次冲出了眼眶。 一个人的身体里总共才多少血?照夫子这般吐法,半刻钟便能把身上的血,全吐了去。本就面色灰败的夫子,白的犹如丧尸。 他吐到吐不出,才抬了抬手,抹了抹嘴角,下颚上的血,被他的衣袖一擦,糊得他半张脸,都成了唱大戏的张飞。 桃夭赶忙拿自己的衣袖替夫子擦嘴,她擦得很快,但自夫子脸上的血实在太多太厚,以至于擦着擦着,夫子的脸没能擦干净,她的一只袖子,却成了血色。 夫子笑笑,拂开她的手,他将目光落在摔在地上的酒坛子,带着遗憾的喟叹说:「小道友,你可真是小气,到了最后,也不肯让我白占一回便宜。」 桃夭摇摇头,答:「夫子,只要你能好起来,销恨山上的酒,我全送你。」 夫子眼睛一亮,问:「真的?」 「真的。」桃夭举起手,指天发誓,「不仅山上的酒全给你,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说一声,我随叫随到。」 这话叫夫子嘴角的笑意,如同花儿一般,绽放到极致:「真好……真好……可惜,我没福气……」. 「不——」泪意涌上桃夭的喉咙,淹没了她的唇齿,让她说不出更多话来。 夫子唇间的笑意不减,但他略显花白的头发已变成雪白色,他平整的肌肤已褶皱成苍苍,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花开荼蘼。 最终,夫子颤抖地伸手,指尖揪住桃夭的指尖,追问:「小道友,我记得很多年前,你曾对我说过,岑夫子,将进酒,杯莫停? 你说岑夫子之名,冠绝人间。可我偷去人间,问了许多人,却谁也不曾听说过。小道友,你是不是骗我的?」 「我……」 夫子轻哼,哼声微弱:「你若真是骗我的。」 「我……」 夫子勉励掀开眼皮,眼皮下他明锐的双眸已成浊黄:「我以为自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又有些舍不得。 我舍不得这大好的世间,可大好的世间却未有几人知道我,更不会为少了一个我而觉可惜,这……还真叫人难受。」 自来能言善辩的桃夭,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叫夫子不那么难受。 夫子眼眸忽而一紧:「小道友,世事再难,你也好好活下去,将来告诉世人,天下曾经有过一个嗜酒如命的岑夫子。」 「……好。」 见桃夭应下,夫子笑了,而后,夫子松开了手,他枯槁的手指渐渐滑落时,他的眼睛也已经缓缓合上。 从此,他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不会为了一顿好吃的,毫无底线地求她。 「不——」 桃夭痛苦的嘶吼声,令护在结界外的三师兄身躯一震,他甚至不敢回身,他只抬袖,紧紧捂住唇齿,掩住几乎崩溃的自己。 而不远处,和人修战在一处,始终留有三分余地的四师兄,头一次重重地斩下一剑,一剑之下,百人殒命。 大师兄杀敌的背影略顿,然后紧了紧手,再一次提着重剑,杀了过去。 血色迷离。 夫子死了,可此间的杀戮却不会因为夫子的死而结束,那个面生的许家人,带着几个人修,杀到了三师兄跟前。 三师兄极强,强得却不是有和四师兄一般厉害的杀人剑法,三师兄的强,全在他身后,护着桃夭的符咒上。 只半刻钟,那个许家人的剑便砍中三师兄数次,三师兄那一身本就被血色浸透的衣衫,已经能滴出血。 三师兄已经撑不住太久。 那个许家人横起长剑,以一种极为冰寒的口吻对三师兄言道:「芝兰,天下要出一个子渺不难,但要出一个类如你这样的符道大拿却很难。」 三师兄娇笑,气息奄奄地反问:「那又如何?」 许家人剑指桃夭:「只要你撤下符咒,让开道,让我杀了那只妖,我允你不死。」 「哈哈哈……」三师兄哈哈大笑,笑得腰背佝偻,「我命由我不由天,你若杀得,不妨来杀!」 「冥顽不灵!」许家人一声怒骂,反手便斩出一剑,剑光之强,绝非三师兄可以承受。 果不其然,三师兄根本无力抵挡,被剑砍中的他,被击飞了出去,身躯撞上一块山石,半身入石。 许家人看也不看三师兄,提着剑,便快步朝桃夭走来。 他似乎有些着急。 「天道之下,遇妖则杀,乃是谁都不能违抗的天规铁律。 小妖,你若有心,真值得这些人不要命的维护,那便该自绝于天下,如此,才算证明他们另眼看你,乃有些道理。 否则——」 桃夭抱住夫子的手臂一紧,翻转眼皮问:「否则如何?」 许家人眼神发寒,字字诛心道:「否则不过说明,妖之存在,果真只有为祸苍生一道!」 「你——」 「小妖,自绝吧。」许家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空灵口吻如此规劝,「若你愿意自绝,我便法外开恩,留你全尸,给你死的体面。」 桃夭嗤笑:「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许家人摇摇头,抬手指了指苍穹:「你不必谢我,但你可以谢上苍,谢苍天对万物皆有好生之德。」 「哈哈哈……」桃夭捧腹大笑,为许家人这不要脸至极的鬼话! 要她自绝,那夫子岂非白死?要她自绝,那尚在拿命护着她的,奋力杀人的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岂非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若自绝,他们焉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许家人本就冰寒的眼眸,因为桃夭的大笑而变成极寒,他缓缓提起手中长剑,剑光微闪中,他淡言:「看来,与万恶的妖言慈悲,本是一场笑话。 若妖还有一丝值得被挽救的可能,一千年前,神和仙又怎么可能屠杀妖族?只可惜,神和仙还是太慈悲了,才会允妖 又在祈夜大陆苟延残喘一千年!」 剑已举起,杀意也已倾泻,岑夫子没了呼吸,大师兄和四师兄被一众人修围得分身乏术,三师兄还嵌在山石之中意识涣散。 此间,已无一人还能来救她。 可即便这是她的绝路,她也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地赴死。她松开岑夫子,将其平放在地上,而后慢慢起身。 在对上许家人之前,她抬眸,往寂静无声的销恨山方向望了一眼。她家上仙还在闭关,他是否知道此间发生的一切? 问出这个问题的桃夭,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浅笑。 她家上仙是人间第一强,想当初她要去桃家做什么,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家上仙却已经未卜先知,那么今日正在发生的一切,她家上仙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不来,是来不了,还是不愿意来? 她笑得更嘲讽了,她家上仙是来不了,还是不愿意来,有区别吗?对她来说,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唯一的结果,她家上仙没有来。 而她,要死了。 许家人轻轻勾起嘴角,重重向桃夭斩下长剑。 而桃夭掐出一道隔绝符,算作最后的抵抗。 剑光挥下,然,一息之后,许家人斩下的剑光,却没有击杀桃夭。 是许家人的剑招不够强大吗?还是桃夭的隔绝符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抵挡住许修远的杀招? 都不是。 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前,替她挡住了许家人的一记绝杀。 陆离双手举过头顶,用尽全力扛住许家人的剑,他虽挡住了剑,却挡得颤颤巍巍,且他的长剑正在痛苦地嘶鸣,一道裂纹在他的剑刃上蔓延。 桃夭惊呼:「陆离,怎么是你?」 陆离未曾回头,只身躯一震,微微惨笑:「桃师姐,你当真是……是妖吗?」 桃夭还没有答,那许家人先一步愤怒质问:「江陵陆离,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桃夭确是妖!」 「你闭嘴!」陆离怒吼了回去,「我没有问你,谁要你来回答!」 「……」许家人被吼得一时怔愣。 陆离又问:「桃师姐,你是妖吗?」 桃夭叹:「他回答你了。」 「不。」陆离摇头,摇得极重,「我要桃师姐亲口回答我!」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一章 可靠的陆离 自桃夭认识陆离,就知这个师弟有些痴愚,这些年,她没少利用他的痴愚戏弄他,驱使他。今日,若她真说自己不是妖,她家痴愚师弟会不会信了? 「是,我是妖。」 「……」一息的沉默,却又莫名的漫长。 陆离绷直着身躯,整个人颤抖如筛子。桃夭惨笑,心知陆离一定满心后悔,后悔认识她,后悔相信她。 她知道,陆离将收起长剑,失望地咒骂她是个骗子,然后绝望地离开。 但,陆离没有。 他没有回身,只微微一笑,然后淡淡地说:「是我蠢笨,才会猜不出师姐在骗人。」 「抱歉。」 陆离紧了紧手,摇了摇头:「师姐其实没想过要骗我吧?」 「嗯?」 「仔细想想,过去师姐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其实但凡我多聪明一点,就能猜出师姐是妖,偏偏,我实在蠢笨。所以,不是师姐骗了我,而是我太笨,才会犯下糊涂。」 「……」桃夭愕然,为陆离的这番自我说服,又或者是为她开脱之词。一并愕然的,还有那个许家人。 「江陵陆离,你疯了不成?」 已然被自己说服的陆离浅笑:「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般,心如明镜。桃师姐是不是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的师姐,我是他的师弟,身为师弟,理应护着师姐。」 「好!」许家人怒吼一声,「那便让我看看,你拿什么护她?!」 言罢,许家人长剑上的杀意,浓烈了数百倍,强到致使陆离剑上的裂纹极速蔓延,陆离的剑即将断裂! 「陆离,走——」 「不,我不走——」 轰的一声响,陆离的剑断了,剑身断裂的瞬间,昆仑投射的大地深处,也有什么东西断裂,断裂又催生出地震。 这颤,像是山洪暴发,又像是海啸袭来,然,一切的巨浪,皆埋在地底,地面一无所伤。 许家人挥剑的手,突兀地停住,他猛地返身,往销恨山的方向看。 桃夭因此也循着许家人的目光,往销恨山望去。 但,销恨山的方向,没有任何异常。 她不知许家人为何是往销恨山的方向看,但她看得出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往下看的,因为震颤响自地底深处。 血色熏染的战场,都因为这绝大的震颤声而骤停,每个人的目光都充满着未知的惶惶,因为这震颤声,实在大得惊心动魄,仿佛此刻的地面,将会在下一刻完全倾塌。 几乎所有人都维持着上一刻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但倾塌并未到来,而那骇人的响声,也在逐渐退去。 是退去,而非消失。 回望的许家人很快转回头,但这一次,他脸上的从容有了瑕疵,他没有温度的极寒眼眸生出了一丝焦躁和恨意。 许家人又一次扬起长剑,剑尖的杀意,自冷白的剑刃,流上了他的脸。他对上桃夭,面无表情地斩下长剑。 这一剑是那许家人挥出过最强大的一剑,剑身的空气,都被剑气撕开,若这剑砍下,陆离会死,桃夭亦会死。 生死关头,她拼命嘶吼:「陆离,让开——」 然,陆离还未让,剑光已将他们吞没。 一息过去了,两息过去了,半刻钟过去了,预期中的痛楚没有到来。 还是说,许家人的剑太快,快到她来不及感受痛楚,已先一步赴了黄泉? 诧异中,她的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娇笑,笑声刺耳到近乎让人牙疼,桃夭急转身,她在剑光稍退的银白里,看见了身穿一身红衣的晏华。 而在大妖晏华的身侧,又站着如今统领幽都的大妖梵音,梵音以佛珠为阻,替她和陆离挡住了许家人的至强杀招。 「阿弥陀佛,女施主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 望着岑夫子已经冷得没有温度的尸身,她又能感动什么? 她几乎是带着恨意地咬牙道:「大妖梵音,你不觉得自己来得太晚了吗?」 梵音略顿,又念了一句佛语:「女施主,幽都离昆仑虽没有十万八千里,却也不近,贫僧和晏华此刻能到,已是走得飞快了。」 桃夭摇摇头,蹲下了身。 她不愿意和梵音多言,因为她很清楚,所谓的远,不过是梵音一早准备好的借口。 现在的她,无意纠结梵音为何会来得如此晚?也无意于去追索,为何梵音和晏华到底还是来了? 天地大事,哪里是她一个渺小的存在,能够追索的? 梵音见桃夭如此冷淡,略皱着眉头,转头对只管呵呵笑的晏华怒言:「白斩鸡,贫僧端得辛苦,你也不来搭把手?」 晏华还未说话,那个许家人却变了脸:「大妖梵音,大妖晏华,人间将将和妖族签下和书,根据和书所言,百年之内,妖族非得准许,不许往人间来。难不成,你们已经要破了和书不成?!」 晏华不答许家人的质问,却用他那丑绝人寰的爪子勾出一个兰花指,然后娇滴滴冲许修远抛出一个媚眼:「本座惑人否?」 「你——」 「你什么你?」晏华瞬间怒目,衣袖一甩,便帮着梵音一道,弹开了许家人。 两只大妖的合力,逼得许家人生生倒退了两步。而后,晏华爪子一伸,犹如提小鸡仔般地揪住陆离的后颈,将他丢到了桃夭身侧。 做完这些,晏华对那许家人冷笑:「你也好意思和本座提和书?」 许家人面色发沉:「你什么意思?」 晏华翻出一个白眼,却不愿意回答,他睨了梵音一眼,梵音叹了口气,代为回答:「且不说人间到底打没打算遵守和书,真和幽都维持百年之好,便人间能遵守承诺,根据和书条款之一,若人间为难妖族在先,妖族有权讨回公道。」 说着,梵音指了指桃夭:「她是妖,不是吗?」 原本打做一团的昆仑山下,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而暂时止战,满身疲惫的大师兄和四师兄因为这片刻的喘息,各自以长剑为撑,稍作喘息。 而其余人修,以许修远和李知行为中心,执着法器纷纷静立在他们二人身后,默默等着下一次挥刀的机会。 许家人和梵音、晏华对峙时,许修远和李知行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抬步走到许家人的左右。 许修远抬手,向梵音和晏华拱手:「大妖梵音,大妖晏华,根据和书,若人和妖发生冲突,两族理应先协商,后作出处置。然,桃夭不一样。」 梵音微微一笑,问:「不知女施主哪里不一样?」 「桃夭虽然是妖,但她披着人皮隐匿在人间许多年,且人间世家之一的桃家被灭族,乃是她一妖之过。 我等来昆仑问罪,与其说问得是她生而为妖的罪,不如说问得是她身为妖却混入人间,为祸苍生的罪!」 「为祸苍生?」梵音笑意渐盛,神色却冷得一点温度也没有,「许长老,你莫不是忘记本座曾被桃家人囚了一千年的事了吧?」 「……」 梵音笑容一收,眼神瞬间转冷:「本座需要纠正许长老一点,桃家被灭族,非女施主所为,而是本座手笔。便你们要来问罪,那也该是来问本座的罪!」 「你——」饶是许修远能言善辩,也被梵音激得无 言以对。 李知行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修远师弟,我当初是怎么说来着?人间愿意和妖族讲道义,可妖族也能和人间谈德规? 你且看看梵音的脸,他说起灭了桃家千余人,没有一丝愧疚也就罢了,甚至还把此事当做功勋般洋洋自得,如此妖族,哪里值得人间同他们讲道义?」 许修远不说话,那个许家人却问李知行:「李知行,照你所言,我等又该如何行事?」 李知行微微一笑:「今日,人间有百万人修,而妖族却只有梵音和晏华二妖,便他们再强,难道人间还敌不过? 与其浪费时间和他们掰扯,倒不如杀了他们,也就算断了妖族壮大的生机,祁夜大陆便又能复归平静。」 许家人点点头,问另一侧的许修远:「你说呢?」 许修远只略作沉吟:「人间顾虑苍生,故而选择和妖族签下和书,以保祁夜大陆之百年安宁。然,妖族却丝毫不在意和平的重要,明知桃夭生而为妖,却以人的身份混迹昆仑乃另有所图,却还是执意维护,此般行径等同于破坏和书,既如此,人间又何必非要继续遵守和书所言?」 说着,许修远抛出和书,并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和书撕得粉碎。 当细碎的粉尘被风吹散在空中,许修远高声言道:「诸位,妖族为桃夭背信弃义在先,人间为护苍生不得不撕毁和书在后,从这一刻起,人间正是向妖族宣战!」 「就该如此!」李知行立刻横剑,嘴角含着大仇将报的痛快笑意,「怜悯妖这等恶心的东西,便是对人的残忍!既他们不肯消停,那就干脆再灭他们一次!」 百万人修学李知行,齐齐横起手中法器,眉眼狠厉地大喊:「对,再灭妖族一次——」 喊声震天中,晏华掩面,假作吓了一大跳般地瑟缩了两下,惶惶问:「三毛儿,他们莫不是又打算以多欺少?」.. 「想来是。」 「本座怕怕~」晏华低垂着脑袋,揪着袖子,犹如一个遭人调戏,无处可逃生的小女儿家般地环抱住自己。 晏华的做派,取悦了恨意难消的李知行。 他微眯着眼睛,对「惊恐」的晏华说:「大妖晏华,若你肯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我说不得能饶了你的性命。」 晏华挑眉,双目含泪问:「当真?」 李知行点点头,眼底却全是逗弄:「自然是真。」 晏华侧首,问梵音:「三毛儿,你要不要跪一跪?说不得叫人间的老爷们高兴了,我和你就能不死了。」 「……」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二章 群贤毕至 梵音扶额,满脸无奈:「白斩鸡,差不多得了。」 「切~」晏华翻了一个大白眼,放下遮面的袖子。 他的眼底哪里有什么泪意,他的眼底只有兴味盎然,只见他斜着眼角,慢悠悠地对李知行道:「小李子,你是个什么德行,本座能不知道?你当本座是老鼠,戏弄着本座玩,可你焉能知道,本座也当你是老鼠,逗弄着玩呢~」 李知行勃然大怒:「大妖晏华,你有什么资格得意?一千年前,你妖族强盛如斯,不也叫人间屠灭了? 今日昆仑山下,妖族只你和梵音两妖,可人间有百万雄师,更有十万昆仑仙者相助,人间杀你们犹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呵呵呵……」晏华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深谙凡人德行的本座,难道还能再犯下这等轻敌之过?」 说完,晏华骤然收起笑声,细白的手指戳着不远处:「来,看看你们的身后,看看都有谁来了?」 昆仑仙境是一座山,昆仑仙境投射出的人间,亦是一座略有起伏的山。百万人修围堵的中心,是一片大平原,然平原之外,却是几座连绵的小山丘。 循着晏华的指尖,桃夭看见远处的山丘之上,立着许许多多暗色的身影。因为夜色如墨,桃夭根本不能看清楚,立在山丘上的身影,都有谁? 晏华勾唇,笑眯眯地扬声,对立在其中一个山丘上的两个身影高喊:「不倒翁,美人皮,重临人间的你们,再遇故人,不上前打个招呼吗?」 听见喊声的两个影子几个纵身,便跳到了梵音和晏华身侧。 不倒翁,乃大妖泽禹的诨名,增城那一座闻名于世的水月复水月,便是复刻了泽禹在重泉建造的水月楼。 桃夭很多次听闻过泽禹的名字,却是第一次见到真身。 大妖泽禹着一身青绿色长袍,灯火阑珊的夜色里,他的青绿长袍隐隐泛着墨色的流光。乍一眼看上去,她没能看出,这人走路的姿态有异常。 而大妖冬青,脸上戴着一张人间集市惯常有卖的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身穿一袭红黑相间的曳地长衫。 李知行一看清他们,便震惊到无以复加,他颤抖着声音,惊恐地喊:「大妖泽禹?!大妖冬青?!你们怎么活了?」 真真是个好问题。 包括许修远,李知行在内的人间大拿,顷刻间将惊惧难安的目光落在桃夭身上。 桃夭勾起了唇角,给了这些自鸣得意许久的杀人凶手一个裹挟着恨意的大笑。 神色高傲的许家人,不着痕迹地瞥了许修远一眼,许修远眼神一缩,惊惧的眼底全是不敢置信。 「桃夭,你到底做了什么?」 桃夭只笑,却不回答。 她做什么要回答? 此时此刻,她只恨妖族和人间和谈的时候,她不曾狮子大开口,多要个几千妖丹!若她要了,那么今时今日,妖族死而复生的大妖军团,当足以荡平人间修仙界! 晏华兴味盎然道:「不倒翁,美人皮,人间对你们记忆犹新,此番重逢,你们怎么如此冷淡?还不快快和他们问个好?」 大妖冬青笑笑,没有说话,倒是大妖泽禹淡淡言道:「今日来此的,不乏千年前的旧识,若真要见礼,只怕一时半刻见不完。」 许修远和李知行双双往山丘处望了一眼,那暗压压的黑影,终结了他们脸上的飞扬得意。 妖族之强盛,曾要神,仙,人三族合力围剿,才能屠灭。 如今,神和仙飞去了九天,祁夜大陆只剩下人间一族,若大妖当真尽复归,人间又如何能和群妖荟萃的幽都对抗? 自来镇定的许修远,终是难掩慌乱地暼了 暼那个许家人。 许家人略沉吟,一边挑眉扫过昔日妖王身边的四大悍将,一边侧身轻问许修远:「那魔族公主和鬼界王子呢?」 许修远眉宇间的紧张这才稍散,他点点头,立刻回身以眼神去寻。 然,聚在昆仑山下的人修有百万之多,天色暗沉之下的灯火,并不足以照亮此间的一切,他要寻到淹没在其中的魔族公主和鬼界王子,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到的。 许家人亦扫了一遍暗夜,然后使了一个眼色给许修远和李知行,意思是要他们一起去寻,许修远得了眼神,便立刻退走了。 但李知行却立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不仅没有动,还用一种你凭什么命令我的眼神,回瞪了那个许家人。 许家人本已因为四大妖的出现而心情不善,再被李知行这样一看,一股莫名的愤怒自他眼中升腾而起。 李知行被这骇人的眼神,吓得瞳孔震动,他灰溜溜地转身,快步追上已走远的许修远。 那个许家人抬眸,目光一一掠过梵音,晏华,泽禹,冬青,他喜忧莫辨的脸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初初重生,几位还习惯吗?」 晏华立刻沉下脸,反问:「你想来试试看吗?」 「随时奉陪。」 晏华要动,却被梵音扯住衣袖:「稍安勿躁。」 「……」 许家人嘴角的弧度略上扬:「千年过去,妖族虽不如过去强盛,但列位的脑袋倒不似过去般空空。」 晏华拂修,欲甩开梵音的钳制:「三毛儿,要你还是妖,便不要拦我!」 梵音不松手,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妖王座下四大妖,乃妖族除却妖王之外最强大的存在,然,四妖中的三妖曾被神仙斩杀,破膛开肚。 如今妖丹被几只小妖吞入腹中,使得三大妖重归人间,可小妖之资质,无论如何不能和三大妖的原身比拟,且三大妖初归,尚未完全适应,只怕他们的战力,远不及过去。 那个许家人之所以敢这般挑衅,想来是对此一点,确信不疑。 晏华甩不开梵音的钳制,而云端高处,乐正灵均提着衣摆领着人,一边急吼吼地来,一边对昆仑山下的一众人大喊:「且慢开打,等我到了,再打不迟——」 意味不明的紧张局面,因为乐正灵均这一声喊,立时多了几分不能言说的复杂味,而这复杂味叫脸色刚转善的许家人,又一次转为深沉。 梵音这才悄悄地松开了晏华的衣袖。 见梵音这般动作,桃夭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本以为幽都借助一千至强大妖的妖丹,能立刻提升妖族的战力,如今看来,却是时间不够,至少现如今的妖族,还没有和人间一战的能力。 何况,今日的昆仑山下,要她死的,许不止人间一方势力。 乐正灵均人未到,却已经在半空对大师兄和四师兄拱手作揖:「丹丘,子渺,十分抱歉,我因遇上一些事,来得晚了些——」 他告罪的话没有说完,却被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岑夫子的尸身惊住,他慌慌忙忙跳下云朵,急急忙忙朝桃夭奔过来:「小徒弟,岑夫子——」.c 桃夭摇了摇头,缓缓而言:「乐正灵均,你来晚了。」 「——」乐正灵均双目通红,他一边抬袖遮了遮眼,一边低低的呢喃,「夫子怎么就……怎么就……我该怎么和兮辰交待……」 上仙? 她家上仙真得在乎,此间都有谁会死吗? 乐正灵均伸手,欲搭上桃夭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桃夭错开了身,没有让他触碰。她指了指身后山石里,至今还人事不知 的三师兄:「我没事,但三师兄不太好。」 乐正灵均这才将目光投向山石,待他看清楚三师兄的惨况,眼底留下的热泪,便越发地汹涌了。 他赶忙擦眼角,然后带着人往山石去。 可他们才走了没两步,林家人就带着上万人修,拦在乐正灵均身前,不肯放他们过去。 乐正灵均祭出古琴,刺耳的灵曲,顷刻间横扫一片修为浅薄的人修,但乐正灵均毫不心软,他寒着脸,压抑着怒火,冷冷言道:「我千年不曾杀人,却不代表我杀不动人。」 林家人因为畏惧,略略后退几步,却是没肯让出道。 地上,乐正灵均和林家率领的上万人修正要开打,天空的另一头,风尘仆仆的陆家人也御着剑,急速往昆仑山下赶。 为首的陆慈恩和乐正灵均一般,人未到,已先拱手告罪:「丹丘师兄,子渺师兄,陆家有事,来晚了,还请列位宽恕。」 又是一个来晚了。 陆家和乐正家既有意要来,便不该来晚,除非有人使绊子,让他们不得不来晚。 此时,大师兄已略略缓过神,他直起身,对赶来支援的陆慈恩道谢:「值此危难之际,丹丘多谢陆医仙拔刀相助。」 「丹丘师兄莫要客气。」陆慈恩摆摆手,指着身后的数千陌生面孔说道,「丹丘师兄,此间除了有陆家人,尚有不少人间散修。 他们听闻陆家要来昆仑,便无论如何跟着我同来。我们虽人少力微,但愿意为昆仑尽一份绵薄之力。」 大师兄神色之间难掩震动,四师兄却低着嗓音叹了一句:「若陆医仙能早上半步,说不得夫子便不会——」 四师兄的哀伤之言未尽,陆慈恩已经看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岑夫子,他快步冲上前,蹲下身,搭上夫子的脉搏,片刻后,他脸上的血色,在确信夫子已殒命后变得苍白如雪。 「是我来晚了……」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三章 剑指上仙 泪水自陆慈恩眼底决堤,他满面是泪地对桃夭告罪:「桃师妹,是我来晚了,千错万错皆是我的错。」 桃夭眨眨眼,别过头,强忍下泪意,答:「陆医仙不必如此,若说谁有错,那也是我的错,而不是任何人的错。」 「桃——」陆慈恩欲劝桃夭,然桃夭什么都不想听。 岑夫子会死,是因为她,三位师兄会伤重,是因为她,昆仑被闹得分崩离析,亦是因为她,她又凭什么要人安慰? 若过去,她肯听人劝,接受自己身为妖的事实,安然地留在幽都,是不是此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桃夭对陆慈恩垂眸拱手:「陆师兄,我没事,但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还有陆师弟都受了极重的伤,还请陆医仙受累,立刻带人替他们诊治。」 陆慈恩急忙起身,点头答应:「请桃师妹放心,济世救人,陆家责无旁贷。」 说罢,陆慈恩便要指挥着陆家人行动,然,奉命去寻合欢和亦非的许修远冲了过来,他一边朝那个许家人隐隐摇了摇头,一边朝陆慈恩怒吼:「陆师兄,你疯了不成?你可知道桃夭是大妖,她以人的身份混入昆仑,乃另有所图!」 面对许修远的严词质问,陆慈恩先是客客气气地拱手作揖,然后才淡言回答:「桃师妹是妖,乃是你的臆测。」 「——」许修远错愕,愤怒瞬间让他的脸色转为青白,「我的臆测?陆慈恩,你可知道,就在刚才,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等已经证实一件事,即墨桃家之所以会被灭门,桃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慈恩颔首:「我知道。」 许修远被陆慈恩的回答弄得几乎风中凌乱了,他卡着脖子尖叫:「你知道?!」 和情绪略显崩溃的许修远相比,陆慈恩的神情委实镇定,甚至有些太过镇定了。他一字一句道:「桃家被灭门,是咎由自取,桃师妹灭杀桃家,乃替天行道。」 「你——」许修远瞠目结舌,他强行压下眼底的荒谬,他又指着站成一排的四大妖,问,「陆慈恩,你且看看他们是谁?」 「我看见了。」 「……」许修远已然被陆慈恩这番做派,气得喘不上气,这时,李知行赶来支援,他上来便戳着陆慈恩怒骂,「陆慈恩,你果真不干净!」 陆慈恩眉目淡淡,对李知行的怒言,不作应对。 李知行却是更怒了:「这些年,人间修者没少上玉门来告你陆家的状,他们说你陆家私下救助妖一族,只怕是早已包藏祸心! 可我不相信,认定你陆慈恩是天底下难得的菩萨心肠,如你这般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和妖族有勾结! 可我错了! 难怪当初梵音往江陵去,你不将他打出来,却把他请进了门;难怪我为陆家杀去幽都时,你拦也不拦,眼看着我去送死;难怪人间求上昆仑来幽都救我的时,你只让一个陆离做了陆家代表! 陆慈恩,事到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若解释不清楚,那我只能当你,当陆家早已暗下和幽都沆瀣一气,狼狈为女干!」 陆慈恩勾唇,淡淡一笑:「随你。」 「——」连李知行都被陆慈恩这个老好人给气得脸红脖子粗,生生说不出话来。 而默不作声的许修远,已经找回理智,他不再看陆慈恩,而是侧身问乐正灵均:「乐正师兄,你又是为何而来?」 乐正灵均正被林家人拦住去路,气得面色铁青,是以当许修远反问时,他凛下眉目,不耐烦地答:「为了昆仑。」 「那你便不该站在那一头。」 「那一头?哪一头?」 许修远抬手,指了指立在他身后的十万昆仑弟 子:「乐正师兄没看见吗?昆仑十万余弟子,除却岑夫子,丹丘,芝兰和子渺,皆和人间站在一起。」 「呵。」乐正灵均微微一笑,但他的笑意里全是如同风雪般冰冷的寒意,「许长老,究竟是我站错了位置,还是你忘了昆仑因何而来?」 「什么?」 乐正灵均微抬下巴,极为骄傲地说:「天下本没有昆仑,是神,仙和人合谋灭杀了妖族,神和仙归去九天后,天下才多了一个昆仑仙境! 可以说,天下有昆仑,不是因为你们,不是因为十万余昆仑弟子,而是因为我的亲弟弟,乐正兮辰一人!」 「……」 「这是兮辰的昆仑,他不在,那么他的弟子,小徒弟站的地方,便代表了昆仑!」 「……」许修远咬牙,却不能驳斥乐正灵均,但许修远的沉默,却不肯令乐正灵均作罢,他抬眸,目光越过许修远等人,落在混迹在人修之中的昆仑十万余修者:「观南,你给老子滚出来!」 「……」二师兄提着袖子,微垂着脑袋走到了人前,「乐正道友好。」 「我不好!」乐正灵均毫不留情地吼了回去,「我原以为昆仑山上,哪怕连丹丘都糊涂了,但你一定不会糊涂,却不想,到头来你成了最糊涂的那一个!」 「我——」二师兄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又叫乐正灵均骂了回去,「你闭嘴!」 「……」可怜二师兄只能委委屈屈地摸了摸鼻子。 他是真委屈。 昆仑十万弟子尽归人间,他身为四执掌之一,难道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和大师兄等人挥刀相向,而无动于衷? 他归了人间,才能还是统领十万余昆仑修者的执掌,才能命令他们在人修和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对杀之时浑水摸鱼,静观其变。 可惜,此刻,这些真相他尚不能说出口。 对此一无所知的乐正灵均扬声:「昆仑的十万余修者,你们皆是祁夜大陆修仙界的至高者,你们虽生在人间,却早已归入昆仑。 你们之所以能够归入昆仑,是因为你们拥有了强于人的修为,拥有了高于人的见解,若你们还觉得自己是,便该回到昆仑,站在你们应该站的地方!」 二师兄略略回身,眼底隐隐夹着希望,但十万余昆仑弟子,无一人响应乐正灵均的号召。 怒极的乐正灵均,只能又一次戳着二师兄鼻子,痛骂:「观南,你个没良心又糊涂的混蛋!」 「……」 正此时,一个昆仑弟子突然冲到了前面,他立在二师兄身侧,替他怒驳乐正灵均:「乐正前辈,你可莫要平白冤枉了二师兄! 明明是岑夫子,大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糊涂,他们知道桃夭是妖,却还要执意相互,是何道理?!」 弟子喊完,又突然做出一个顿悟的表情,他微张着瞳孔,颤抖着身躯,震惊地问:「难道说,他们早已经知道桃夭是妖?!」 昆仑弟子的话,立刻让面色淡定的二师兄不着痕迹地蹙紧了眉目,且他的手也暗暗捏成一个拳头。 这一出「弑妖大会」,切入口是桃夭,人修所作的一切,看似也都只针对桃夭一人,然,夫子和师兄们都知道,「弑妖大会」的真正目的,是在桃夭身后的上仙。 原本,若妖族没有突然出现,人间的两大世家乐正,陆家没有赶来相帮,那么此时此刻,大师兄等人,许已经和岑夫子一般,没了命。 一旦身为上仙唯一弟子的桃夭成为孤家寡人,那么说不得可以逼得上仙现身。 便不能逼得上仙现身,大师兄等人的死亡,也会让百万人修畅通无阻地杀进昆仑,当面质问上仙。 可情势的转变,并不如人间预想般的顺利,加之昆仑十万余弟子有二师兄的周旋,也并没有完全地为人间所用。 那许家人先前之所以着急命许修远和李知行去寻合欢和亦非,亦是有感于胜负天平的有可能倒戈。 他知道,一旦形势能就此被稳住,那么桃夭说不得能全身而退,退到幽都,那么上仙也不可能被人逼出。 可这个小弟子的出现,却终结了桃夭全身而退的可能。 那个还没有被挑明的,上仙明知桃夭是妖却依旧收为徒弟的事实,被这个昆仑弟子猝不及防地挑明了。 众人神色莫测时,那个许家人突然出声:「不错,桃夭是妖,不仅岑夫子知道,丹丘,芝兰,子渺知道,甚至于景之上仙也是知道的!」 说罢,这人飞快回身,面对身后百万弑妖大军,用一种昂扬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诸位,一千年前,天道为何要借助神仙二族灭妖? 是因为妖言能惑众! 陆慈恩是何等慈悲为怀的人,诸位有目共睹,可如今,他却为了一只妖,拿起了杀人的利刃;乐正灵均是何等清明的人,诸位亦有所耳闻,可如今,他却为了一只妖,全不顾妖犯下了何等大罪; 昆仑的丹丘,芝兰,子渺是何等清风朗月的人,诸位更是心知肚明,可他们却为了护住一只妖,甚至要和整个人间为敌! 还有所有人都敬仰和敬佩的景之上仙,代表这人间最强大,最光明磊落,最高不可攀的神圣之人,曾在一千年前斩杀最多妖的景之上仙,竟然会被一只妖魅惑,不仅收她为弟子,更是用强大的力量掩住她身而为妖的事实! 各位,妖之可怕,难道还需要我再来申明吗?如果连景之上仙这样无与伦比的存在,都会被一只妖而左右了神志,那么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永远清明如旧?」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四章 必然之战 此间的氛围,顷刻间便变了。 她家上仙是个超然的存在,其超然的程度,不仅仅只辐射了昆仑,也笼罩了整个人间,甚至于别的族群。 桃夭是一只妖的事,并不会让人间太过在乎,于他们而言,杀了她也就是了。但若上仙知她是妖却还收为弟子,这对一切崇拜上仙的人修而言,无异于观念的摧毁。 是以,即便许修远等人心中有数,她家上仙知道她是妖,但他们也不曾贸贸然地开口,将矛头指向上仙。 因为一旦指得不合时宜,说不得会叫动摇的昆仑弟子心生逆反,觉得被冒犯,反而护在上仙周围,不肯归于人间。 可挑破上仙许护着妖的人,是昆仑弟子,那情势便不一样了。 那个许家人太过清楚人心所向的风,又一次刮向了他,他大声而急切地说道:「诸位,若妖不除尽,那么不久的将来,天下将是妖的天下!」 说罢,许家人扬起手中利剑:「祸乱景之上仙的,正是他的弟子,桃夭!唯有杀了桃夭,才可令上仙之心归正!.五 杀了桃夭——杀了桃夭——杀了桃夭——」 许家人的三声怒喊,一声更比一声响亮,一声更比一声沉重,一声更比一声煽动人心,就在许家人的三声怒吼中,百万人修纷纷举起手中利刃。 真真是个懂得兴风作浪的好手! 他不说上仙可能和妖族勾结,却说上仙是被她祸乱心神,他不说要杀了上仙,却只说杀了她让上仙归心。 百万人修的手中利刃,扬得毫不犹豫,百万人修眼中的杀意,烈得史无前例。 那个许家人暼见浓稠的杀意,便率先斩下手中剑,剑光在地上劈出一道深壑时,弑妖大军,迅猛地冲了过来。 要杀桃夭的阵营,有百万人修和昆仑十万余仙者,护桃夭的阵营,只三位伤痕累累的师兄,幽都尚未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数千大妖,还有乐正,陆家,人间散修七八千。 实力依旧悬殊。 上一战未曾出全力的昆仑仙者们,此番选择对上数千大妖,他们心中因为桃夭,因为景之上仙而产生愤怒,犹疑,尽数宣泄在了杀妖上。 而人修对上人修,亦打得拼尽全力,毫不留情。 血色纷飞中,桃夭,伤重的陆离,无力地半靠在一隐蔽的山石,奉大师兄之命,护着岑夫子的尸身。 陆离还握着他的断剑,他握剑的手背,因为不甘心而青筋暴突。 桃夭知道,陆离不想和她站在战场之外,只能眼睁睁地观望。陆离甚至是有些愤怒的,他沉默地将眼睛落在厮杀的战场,看也不看她。 或许,这一辈子,陆离都不想和她说话了。 「桃师姐。」 「诶?」她惊诧地侧首,她看到陆离的眼眸落在远处的山丘,她也就循着他的目光,去看暗夜里的山丘。 山丘上,黑影密布。 「桃师姐,他们是谁?在看什么?」 「魔和鬼。」 陆离蹙眉,显然不太理解,但他又不愿意和过去那样,但凡遇上疑问,便习惯性地同她发问,等她回答。 「我虽还不知道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因何而起,但观如今的结果,却不是不能推出某些确定的结论。」 「什么?」 桃夭再没有侧身,她不想陆离尴尬,便将目光落在眼前的生死搏杀:「千年大战以前,神,仙,人,魔,鬼,妖六族,共生于祁夜大陆,共居于天幕之下。 大战之后,神和仙去了其他四族永不可企及的九天,而人一族不仅霸占着这片祁夜大陆的阳光所照之地,更另有一方世外桃源般的昆仑仙境。 可魔和鬼,被赶去了暗无天日又荒凉贫瘠的九幽。 陆师弟,若你是魔,或者鬼,你能甘心吗?甘心自己,甘心自己的子孙后代,只能永永远远地困顿于幽暗?」 「桃师姐是说,魔和鬼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等一个机会,一举灭杀人族,然后带着两族,重归天幕之下?」 桃夭叹,几乎要忍俊不禁:「陆师弟,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什么?」 桃夭略略抬眉,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知何时,细密的雷电,在云层里飞快穿梭,仿佛连天都在为此间的这场大战而激荡。 「因为人族不会输。」 「——」陆离惊愕,握剑的手,越发地紧了,紧得不得不让桃夭怀疑,剑柄将碎。 桃夭再一次暗叹,为看起来有些可怜的陆离。其实这些话,她不该对他说,可她不对他说,又能对谁去说? 陆离并未惊愕太久,他怒而戳出断剑:「桃师姐,你说得不对,我们未必会输!你看看大师兄他们,他们手中的剑很稳,他们的背影也很坚定,虽然我们人不够多,但我们不会输!」 是,眼前的大战,交战的双方,居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焦灼。 弑妖大军,人多势众,却也因为人太多,便难免有一团散杀的迹象,且这众多的人当中,修为强大的,不在多数。 反观他们这一方,人不多,却都是人间最强大的存在。 以梵音为首的妖族专心致志地和昆仑仙者周旋,大师兄带着两大世家,和数千散修,和许修远为首的百万人修,战得游刃有余。 这就像一场攻防战,他们仿佛一座固若精汤的城池,哪怕弑妖大军有百万之多,也不足以破开他们的城门。 「魔和鬼,约莫也有和你一般的怀疑。」 「什么?」 「陆师弟,以现如今魔族和鬼族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和整个人间抗衡,只怕对上昆仑十万余修者,怕也不行。 是以,一千年来,尽管他们心有不甘,尽管他们渴望回归天幕之下,却还是含着眼泪,忍受着一切,蜗居在九幽。 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魔族和鬼族回归地面的可能性,越发地渺小。 今日人间和我们的这一场大厮杀,是魔族和鬼族期盼千年的绝佳机会,是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的唯一机会。 所以,他们还在等待。」 陆离终是转头,看向桃夭:「等什么?」 「选择。」桃夭如是回答,「若我所料不差,千年大战,魔鬼两族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多是因为当初的他们,选择了和强盛到不可一世的妖族站在了一起。 也因为这个错误的选择,让他们落得了永固九幽的下场。 一千年过去了,魔族和鬼族被竭泽的九幽困的越发的脆弱,是以,面对眼前再一次崛起的机会,他们势必要慎重再慎重。 因为如果他们又选错了,那么代价将是彻底的消亡,他们,输不起!」 陆离震悚。 漫长的沉默,横亘在她和他之间。 就在他们说话的短短时间内,数千人死去了,他们的尸身倒在人山人海中,被失去理智只余杀意的人,踏在脚上,踩得支离破碎。 不知过去了多久,陆离捂住唇,颤抖着声音,轻轻地低喃:「为什么?」 「嗯?」 陆离猛地起身,陡然间转动手腕,将手中断剑横在桃夭的脖颈。 当剑刃贴上她皮膏的一瞬间,桃夭看到陆离的手,几乎要被他自己捏碎。 「桃——桃师姐,若你死了……」陆离的话,如同他的人,颤 抖到不能自已,他强行压住崩溃的情绪,继续问道,「若你死了,眼前的大战,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桃夭勾唇,缓缓地笑了:「或许,你可以试试看。」 「你不怕吗?」 桃夭摇摇头,这一摇,便让她的脖颈数次擦过剑刃,薄弱的皮肤瞬间就被剑刃划破,鲜红的血,自伤口处崩裂,将她的衣襟染成鲜红。 陆离吓得几乎稳不住剑。 桃夭猛地伸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锋利的剑刃,剑刃顷刻间就破开她指尖的皮膏,但桃夭满不在乎。 她甚至将剑刃往自己脖颈的方向挪了挪。 「桃师姐,你松手!」 「不是要杀我吗?」 「我……」 桃夭惨笑,为可怜到无助的陆离:「陆师弟,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场大战,我只是一个所谓的导火索罢了。」 陆离茫然,全不懂桃夭的意思:「导火索?」 「唉……」桃夭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说得再直白一点,我是妖或者不是,甚至于有我或者没有我,都不会改变大战的发生。」 「为什么?!」陆离尖叫,「明明之前都好好地!」 「好?」桃夭勾起嘲讽的嘴角,「于昆仑仙者而言,这天下或许还算不错。上了昆仑,你们便站到了祁夜大陆的巅峰,不会老,不会死,可以无穷无尽地活下去。 可对于人间呢? 人修们辛苦半生,为了修成至高无上的境界,修身养性,兢兢业业,他们渴望和你们一样,拜入昆仑,从此不老不死,有漫无止境的寿命。 可昆仑不够大,十万余仙者,是昆仑能容纳的极限。」 陆离张嘴,试图反驳什么,然,他的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几次三番,他却说不出一句足以反驳桃夭的话。 「对生活在天幕之下的人修,生活都尚且如此的不如意,以至于不满昆仑的流言,遍布人间。从很久以前,人间就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将昆仑拉下神坛!」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五章 拔地而起的山 陆离垂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而之于魔,鬼两族,处境更是坏到了极致。不周山断,断绝了大魔,大鬼永生不死的唯一希望。 人死了,还能入轮回,再活一次,可魔和鬼不是,它们若死了,便就死了,死得连一点渣都不能剩下。 我不知道魔鬼两族曾经如何,但现在魔鬼两族,生机十分稀薄,若再有一千年,九幽之下,只怕再无一魔一鬼。 但凡他们不想死,但凡他们还想在这世间存续下去,他们又怎么可能默默无言地蜗居在九幽,而什么都不做?」 「……」陆离握剑的手,变松了。 「剩下一个妖族,便不说他们和人间有一场跨越千年的深仇大恨,便只说幽都断绝生机的大地,妖族若不搏杀,会比魔鬼两族消亡地更快更惨烈。」 说着,桃夭斜眼,对上陆离颤动的目光:「陆师弟,这是一场看似由我而起的大战,实则却是一场无关于我的必然之战。」 她指尖用力,将断刃往自己的脖颈又挪了挪:「若你不信,但可以杀了我,看眼前的这场大战,会不会就此戛然而止?」 一滴泪,突兀地冲出陆离的眼眶,他凄楚地笑着,蓦然松开了手,断剑失了力,便从桃夭的指尖倾落。 剑砸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紧接着,陆离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像是一个孩子般哭得不能自已。 桃夭抬眸,目光再一次落在焦灼的大战,然后,她看见了隐在人群中的那个许家人,他的眼神落在销恨山的方向,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躁。 那个许家人在看什么?他又在焦躁什么? 桃夭跟着他,也看销恨山,然,暗夜里的销恨山,一如这一千年般,寂静无声,仿若并不存在。 和销恨山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盘踞在山上,闪电丛生的密云。她甚至觉得,下一刻便会有一道闪电窜出密云,劈向整座销恨山。 她还没想明白,那个许家人在想什么,这漫天的焦灼到窒息的氛围代表了什么,那许家人动了。 只见他跃上半空,朝着山丘上乌压压的暗影,大声喊道:「魔尊,鬼主,一千年你们做错了选择,落得了困守九幽的下场。 如今,再次选择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还在等什么?千年前的教训,难道还不足以令你们幡然悔悟,做出正确的抉择吗?」 许家人真得着急了,急到连他的语气都充斥着焦灼。 但,山丘上的暗影,一动不动。 许家人一声冷笑,笑意里全是鄙夷:「魔尊,鬼主,其实你们很清楚,距离人间必赢,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左右不了必将到来的结果,你们只能左右结果到来的远近,而这才是你们抓住一线生机的唯一机会。」 说罢,许家人剑指苍穹:「魔尊,鬼主,本尊可对天起誓,若你们帮助人间,荡平眼前的乱事,来日,祁夜大陆之上,将多出一座可叫魔和鬼纵横的仙山!」 许家人的话音将落,一道金色的闪电劈开密云,击中人间。见此,许家人缓缓地勾起了唇角:「你们看,天已承认本尊的誓言,你们还在等什么?」 幽绿的光,瞬间照亮漆黑的山丘,也照亮了静立在山丘之上许久的,魔鬼两族。 陆离抬起泪眼,惊恐地望着绿光闪烁的山丘:「桃师姐,他们要做什么?」 桃夭冷言,一字一句回答:「天已应诺,他们自该成为天的杀器,剿灭一切乱世之因。」 「天?」 桃夭没有回答陆离,因为魔鬼两族的死士,已经杀向了他们。 焦灼的战局,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打破,人间迈向胜利的步伐 ,近在眼前,落在半空的许家人,已经确信了这一点,所以他张狂地笑了。 只半刻钟,那些杀在最前面的,桃夭一方的人修,便死伤了大半,固若金汤的城池大门,即将被魔鬼两族踏破! 暗夜中,魔族公主合欢冲在了最前面,她提在手里的那一根耀眼的红色皮鞭,急速而迅猛地抽动,皮鞭的每一次鞭起和鞭落,都会有无数的血色,和红色的皮鞭齐舞。 在这绝杀时刻,合欢公主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对桃夭勾起了一个弑杀的冷笑,她无声地说道:「小妖精,本公主来了,你还在躲什么?」 躲? 她并不想躲,可她的身上被三师兄下了禁制,她已和禁制对抗了许久,却还是不能挣脱开三师兄的禁制。 三师兄说过,除非他死,否则禁制不会消。 见她不动,合欢鄙夷地弯起嘴角,无声地嘲讽:「小妖精,你可真没用的!」 言罢,她手腕一转,红色的皮鞭便变作一把红色的长弓,当红色的冷箭搭上长弓时,合欢略略不舍对她说:「小妖精,身为你的挚友,本公主委实不愿意见你死在旁人的手里,所以,本公主决定亲手杀了你,以全你我之间的深情厚谊!」 话音落,冷箭离弦。 红色的箭,强悍地划破冷寂的夜色,如同灵蛇般的流光,裹挟着异乎寻常的必杀决心,刺向她。 桃夭抬手,尝试着掐出一个隔绝咒,但三师兄的禁制委实强大,她被护着的同时,也失去了自护的本事。 无能为力的桃夭,只能干站在那里,等着合欢的箭,破开三师兄设下的结界,最终贯穿她的胸膛。 但合欢的箭,足以破开三师兄的结界吗? 未必。 站在高处的许家人很清楚这一点,故而他在冷箭离弦的刹那,便暗暗甩出一道力,这道力叠上合欢的力,便将这一支不足以大杀四方的箭,有了破开一切的可能。 察觉到危险的陆离,飞快捡起断剑,又一次横在她的身前。 「陆离,你让开——」 「我不让。」 「我是妖!」 「那我也不让。」 「我利用你,灭了桃家!」 「……」陆离身一颤,却倔强地矗立在她身前,「桃师姐,不管你说什么,我死都不会让!」 泪水又一次在桃夭的眼底打转,她很想问陆离,这又是何必呢? 她只是一只不堪大用,没有多少价值的妖,委实不值得这许多人拿命来护…… 可她来不及问,因为红色的冷箭已经撞上三师兄设下的结界,祁夜大陆最强大的符咒师设下的结界,甚至没能抵挡住冷箭一秒,结界便如易碎泡泡般,吧唧一下破了。 远处,将将被陆慈恩救下的三师兄,因为结界被破,又一次眼白直翻,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因为无力几乎咬碎后槽牙的桃夭,感受到身上的禁制乍然间松动,便猛地抬手,用尽全力推开了陆离。 正此时,长箭到了她胸前。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桃夭缓缓地咧开嘴,露出一个释然的浅笑。 其实,她已经快七十岁了,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并不算短暂。 死,便死了吧。 她最后抬眼,往销恨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眼皮将合未合之际,大地深处,又一次传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她脚下的方寸之地开始迅疾地塌陷。 地面只向下塌陷了三尺,而那一支将要射死她的冷箭,在她下落三尺时,擦过她的头顶,射向了她身后的一座山丘。 轰隆—— 山丘被冷箭贯穿,而后山体塌陷,山崩地裂。 趴在浅坑里的桃夭,全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死里逃生了?她本能地回身,去看那一座崩碎的山丘。 而就在她回身之际,又一声更响的地震声,从她背后的不远处传来。她又急急忙忙转回身去看发生了什么。 待她看清楚了,她的脸上全是骇然,因为那一座千年以来寂静无声的销恨山,竟然突然变成了一棵树,山自大地,蓬勃地向上生长。 而销恨山上方,那些穿梭在密云里的雷电,纷纷愤怒地刺破密云,狠绝地击向拔地而起的销恨山。 可不管雷电来得有多猛烈,生长的销恨山岿然不扰,甚至以更快的速度,不断地往上。 密云中的雷电察觉到这一点,便变得越发地疯狂。 雷电和山的大战,在天幕之上,杀得如火如荼。大地因此而震颤,天空因为而战栗,这一方天地,瞬间变成了骇人听闻的地方,逼得陷入厮杀没了理智的人,魔,鬼,妖,陡然间停下,齐齐往那一处看去。 此时,距离人间大胜,只剩下一步之遥。 立在半空中的许家人,脸上头一次失去了镇定,他蜷起双拳,愤怒地朝停下厮杀的人,鬼,魔大喊:「杀啊,继续杀啊——」 可他的声音,比起销恨山方向的骇然一幕,实在微不足道。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不断向上攀升的销恨山。 销恨山越升越高,眼看就要捅破密云,直入云霄了! 此时,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一人突然低言,他说得极轻,若是寻常时候,这么低哑的声音,风一吹,便散了。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因为销恨山的突变,而屏气凝神,大地因此静得连呼吸声都一清二楚,何况是这一句虽低沉,却骇然的问? 「这山,难道能直上九天?」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六章 九天玄雷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颗星星,一点火光,顷刻之间照亮了迷茫的前路,所有人都揪心地捂住胸口,无限期盼地看着那山,看那山快速而决然地向上攀升。 若那山真能破了云霄,若那山真能直入九天,那天路是不是能重续?若天路成再临,那么人,魔,鬼,妖,是不是又一次拥有了飞升成仙的可能? 立于昆仑山下的,将才还打作一团,恨不能你死我活的人,魔,鬼,妖,在这一刻,谁都忘了打杀,他们只看着那天,那山。 被万众瞩目的销恨山一直向上,未有半刻停歇,然,那山终于触碰到密云时,山的生长陡然间慢了下来,仿佛山遇到的不是柔软的云,而是一道过不去的铜墙铁壁。 而穿梭在云层里的,几乎疯癫的闪电,在山的逼近中,忍无可忍地撕开密云,露出了深紫色的真容。 那紫色雷电之深,深得近乎如黑色。。 陆离色惶惶,失声惊呼:「是九天玄雷!」 「什么?」桃夭惊愕。 怎么可能是九天玄雷? 陆离的神色,却因为九天玄雷,而惊恐到骇然失色,他戳着天际的指尖,抖得几乎如一个破落的筛子。 「陆师弟,你没有看错?」 陆离飞速摇头,压抑着巨大的恐惧,回答桃夭:「桃师姐,我绝没有看错。典籍有载,天有九雷,而九天玄雷乃是最恐怖的一道雷。 纵观历史,祁夜大陆有存至今,从未有一人,一妖,一魔,一鬼在飞升渡劫时,遇到过九天玄雷的考验! 若有——」 陆离的话,被他的骇然,吞没了。 竟然是九天玄雷! 可再一想,为何不能是九天玄雷? 梵音在即墨桃家重遇上仙时,曾经震慑于上仙的真实修为,他曾经说过,自己离功德圆满,只一步之遥,若上仙强于他,那便只可能是功德圆满。 可上仙绝不可能修成功德圆满。 为何不能,她不确定,但也不难猜,若有谁在阻上仙,除却九天之上的神和仙,再无别的可能。 有神和仙为阻,上仙依旧修成了功德圆满,那便说明了上仙所成,乃逆天而成,而天之威严,何曾能容得人来挑衅? 天将九天玄雷,与其说是上仙之能,强到需要经历九天玄雷的考验,不如说,天不许有人挑衅它的威严,故而降下最强的九天玄雷。 天要杀上仙! 桃夭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她的心神皆在天雷。 而就在这时,半悬在空中的许家人,陡然间拂袖,一柄金色的,犹如灵蛇盘旋的长剑,自他袖中飞出。 金色长剑之快,快得桃夭尚未察觉,便已经杀到离她一寸之遥的眼前,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惊恐地看着剑尖,等着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长剑,一剑封喉。 与此同时,九天玄雷轰鸣而下,毁天灭地的力量,打在那一座胆敢捅破天际的销恨山。 生死一瞬间,桃夭的心里闪过一丝不知是喜还是悲的庆幸,若她能和销恨山同死,算不算是她和她家上仙同死? 雷电倾泻而下时,漫天的密云被玄雷的力量牵引,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灰黑色的漩涡,将整座销恨山吞没了。 许家人的长剑,已杀至桃夭的眉心,尖锐的剑尖刺破她的眉心,她望着被密云吞没的销恨山,微微一笑。 笑未起,密云的漩涡里突有一点银光闪过,那灵光以一种快到无法形容的速度,在金色长剑刺破桃夭眉心的瞬间,便也到了桃夭眼前。 银光只一点,可这一点落在金色长剑上,却顷刻间将那一柄足以削去一座山的长剑,击成粉碎。 半悬在空中的许家人,骤然间喷出一大口血,血色喷溅中,他自半空栽下,丢进了尘泥。 被密云吞没的销恨山深处,响起一道淡漠的,又极具威严的声音:「本尊的弟子,也是尔等可以触碰地吗?」 话音将落,一道银色的光剑,陡然间破开密云笼罩的漩涡,只见那银色的冷光,扶摇直上,和那强悍不可欺的玄雷撞在一处,又将玄雷生生地撞碎了! 仰望苍穹的人,魔,鬼,妖,为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然,不可思议远未结束。 那一道冷冽的银光,在击碎了九天玄雷之后,力量竟然没有减弱,反而增强了,它继续向上,击上了如铜墙铁壁的密云层。 阴云密布的天空,赫然被销恨山发出的银光,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暗夜,骤亮! 当所有人都为那一束照亮凡间的天光震颤的时候,没了禁制约束的桃夭,拔腿冲向了销恨山的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她只知道,继续必须要跑得足够快,在销恨山冲进云霄之前,冲到山下。 可大地站满了愚蠢的人,他们化作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楚河汉界,挡在了她和销恨山之间。 「滚开——」 桃夭怒吼,然,她渺小的声音,在在密密麻麻的人里,轻得几不可闻。 她的心,因为着急而害怕,乱成了一团麻线。 正此时,插在她发间的马良,感知她的焦急,自发地飞出她的发髻,横到她的脚下,带着她腾空而起,自人,魔,鬼,妖的头顶越过,冲向销恨山。 要杀她的百万人修,要诛她的十万昆仑仙者,只睁着眼睛,看着她,急速地飞过。 马良飞得很快,销恨山近在眼前,然,就在她将要触及销恨山的时候,一堵透明的墙,挡在她和山的中间,叫她不能越雷池半步。 桃夭试图撞破这堵墙,可她撞不破。 她试了很多很多次,她已撞得头晕目眩,耳鸣眼花,胸腹翻滚,却还是撞不破挡住她的这一面看不见的墙。 为什么? 愤怒、焦急、委屈的桃夭,几乎崩溃地冲着山巅的方向嘶吼:「乐正兮辰,你给老娘滚出来——」 这一嘶吼,喊破了她的喉咙,热泪自她的眼底,瞬间盈满她的眼眶,可她倔强地含着热泪,怎么都不肯让眼泪决堤。 「乐正兮辰,你听见没有?!你给老娘滚出来!你若不滚出来,你信不信老娘不要了这条命,也会想办法破了这一堵墙?!」 一刹那的寂静。 销恨山的方向,无人应答,就仿佛刚才的那一声对许家人的质问,只是她的凭空臆测,从未发生。 可她明明听见了! 不甘心的桃夭,继续撞看不见的墙,她就不信,待她真得撞得头破血流,她家那冷酷无情的上仙,还能真眼睁睁地看着! 桃夭梗了梗脖子,然后用尽全力地撞了上去,然,虚空中骤然横出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额头前。 「小师妹,别这样。」 「二师兄,你给我滚开!」 二师兄不仅没有让,反而整个人都拦在她身前:「小师妹,你是景之上仙唯一的放不下,别叫他走得不安心。」 泪水已经模糊了桃夭的脸,可她却卷起了唇角,露出了嗤笑:「唯一的不放心?二师兄,你怎么能说得出这么一句话?若我真是他唯一的不放心,那他便不会这样对我!」 「小师妹!」二师兄扬声,「你可知道,人,鬼,魔,妖被困顿于祁夜大陆不得出,已经足足有一千年了! 若困顿不破,妖将灭,魔会死,鬼 会亡,甚至连人间都难逃凋零的必然! 景之上仙深知这一切,故而他忍受了千年的寂寞,付出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和折磨,才寻到这唯一破局之法。」 「唯一?」桃夭的嗤笑更盛了,「二师兄,你所谓的唯一破局之法,便是要上仙拿命来换!」 「我知道。」二师兄淡淡地点了点头,眼底盛满悲伤,「我知道,岑夫子知道,景之上仙更是知道。可——」 二师兄压下泪意,掷地有声地答:「可我们是修仙者!」 「修仙者?」 「是。」二师兄重重点头,声音高昂,「景之上仙说过,修仙修得从来不是长生不死,与天齐寿。 修仙修得是慈悲,是天下,是苍生,是责任,是道义。 若他一人死,能换得天下生,能换得人,魔,鬼,妖四族的绝处逢生,他责无旁贷,义无反顾。」 泪,终于还是压不住,从她的眼角,缓缓地滑落。 二师兄轻叹,难掩悲伤,却又带着一丝骄傲说:「小师妹,你不应该,你应该笑,因为你有一个天下绝无仅有,谁都比不得的师尊。这是景之上仙给予你的骄傲,从此,身为他唯一弟子的你,有权利在这方天地,肆意纵横。」 桃夭捂唇,泣不成声地喃喃:「可我只希望他活着。」 「小师妹,销恨山还在,上仙便还在,天路将成,从此以后,每一个飞升成仙的人,魔,鬼,妖,在走过销恨山时,都一定会记得,是上仙舍身化山才有的天路。只要我们永世不忘上仙的名字,上仙便永远都活着。」 真真是一番慷慨陈词的话。 可这话,究竟是用来骗她的,还是骗谁的? 桃夭抬手,猛地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冷静地对上二师兄:「二师兄,至少这一刻,我不想听这些假大空的无畏之词。 至少这一刻,我不想管天下大义,人间苍生,作为一只差点被人间苍生砍杀的妖,我也没必要非去管他们。. 这一刻,我只是一个孺慕师尊的弟子,一个将无依无靠的弟子,我只想在最后的最后,和师尊道一声别离。」 二师兄长叹一口气,终是让开了身。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七章 舍身化山 天地依旧暗沉,唯有销恨山的方向,天光乍现,山色如霜。 桃夭压抑着满腔的悲怆,哀伤地轻问:「乐正兮辰,我只想和你做一次告别,这样,也不可以吗?」 片刻后,她听见销恨山的深处响起一声沉重的长叹,叹息之后,她头顶的方寸之地开始下雪,莹白的雪絮里,伴着无数的粉色桃花。 一如她在销恨山上的许多年。 上仙淡漠地劝:「桃夭,别这样。」 她弯起嘴角,沙哑地问:「为什么?」 「你知道的。」 「……」 是,她知道,哪怕二师兄什么都不说,她也全部都知道。 从她知道眼前的大战避无可避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知道,唯一的破局之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将被神仙一劈为二的不周山接起来,让天路重临。 可若不周山还能接回来,神和仙在飞升离开的时候,便不会将断成两段的山石,留在人间。他们之所以敢将那里留下,是因为他们确信,不周山永不可能被续起。 这也是为什么,人,魔,鬼,妖的大战终将会爆发的原因。 一千年前,神,仙,人合谋灭杀妖族,神仙得以飞升九天之前,斩断了能让人,魔,鬼,妖修为圆满飞升成仙的天路,从此,人,魔,鬼,妖,就被永永远远地困顿在祁夜大陆,不得离开。 这不仅仅是对妖一族的残忍,也不仅仅是对魔,鬼两族的残忍,亦是对人的残忍。 只要时间足够地长,妖会消失,魔和鬼会消失,人间也将因为绝望,终有一天忘记了修仙的可能,祁夜大陆从而将遍地是凡人,神和仙会成为凡人永远不能企及的至高存在,被供奉于高庙,虔诚地参拜。 「桃夭,一千年前,为师欠了一笔债,为师用一千年的时间,才等来一场偿还。」 她家上仙沉溺于销恨山一千年,从来不是被过去牵绊而消沉厌世,他长留山中的唯一目的,便是将自己修成一座天山,一座足以承续不周山的天山。 热泪又将决堤。 为阻泪落下,桃夭愤而抬手,怒捶那一面看不见的墙:「那么我呢?你欠我的,又打算拿什么来偿还?!」 又是一刹那的静默。 她头顶的飞雪开始转小,夹杂在雪中的粉色花瓣,也开始变得稀疏。当飞雪停下,当桃花不再飘落,她的上仙,将去往哪里? 以身化山,真真是伟大至极的一举。 天和地之间多了一座可往九天的山,人,魔,鬼,妖再一次有了飞升成仙的可能,凝滞的祁夜大陆,必将重新焕发出生的盎然。 身后,人,魔,鬼,妖终于回神,他们想明白了这一切,雀跃的人丢开了剑,激动的魔摔掉了刀,兴奋的鬼收起了杀意,甚至连愤恨难消的妖,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对新生的向往。 昆仑十万修者,齐齐跪在地上,朝销恨山行叩拜大礼。 身后,人,魔,鬼,妖不停地喃喃着,诉说着对上仙这伟大而无私一举的赞美。 毁天灭地的大战,在销恨山战胜九天玄雷的刹那,便已经提前结束了。 正如二师兄所言,上仙之举,无愧于仙。 可—— 桃夭蜷紧手掌,更用力地去拍打那一面看不见的墙:「乐正兮辰,你伟大,你了不得,你为天下众生不惜舍下了自己,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被留下的我,又将何去何从?」 飞雪已经变得极小,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一如过去的每一次,温暖柔软到不可思议。 「桃夭,为师是再也不能常伴你的左右,可妖族,得到了再一次昂首阔步走在这尘世间的可 能。」 「那又如何?」 「桃夭,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为师希望,你能一天更比一天快乐地活下去,一天更比一天张扬地活下去。」 销恨山深处的,她家上仙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了。 以身化山的代价,便是将他自己变成一块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没有感知,一无所觉的大石头。 「不,不,乐正兮辰,你个王八蛋,你给老娘等着,老娘不管你是不是老娘师尊,待老娘破了这墙,老娘一定要暴揍你一顿!」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不该是一道选择题,不该是选择了天下苍生,便要失去她家上仙这样冰冷无情的选择题。 可不管她能不能接受,她都阻不了既定的事实。 雪停下的瞬间,她最后最后听见的一句话是:「我不仅仅是为天下舍弃了自己,也是为你舍弃了自己,我的北冥——」 北冥? 这句低喃,就像是一把乍然间扎进她脑袋的尖锐锥子,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甚至连她的身躯,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蜷了起来。 二师兄见她不对劲,立刻要上来搀扶,却听身后那个被上仙挥出去的许家人,满身血色地爬了起来。 他一起身,便急对呆愣愣的许修远和李知行厉呵:「你们还在发什么呆? 天道之下,遇妖则杀,乃是天道定下的铁律,桃夭是妖,却以人的身份犯下大恶,已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你们还不快快杀了她?!」 「可——」李知行望着将要捅破天的销恨山,犹豫不决。 那个许家人面色一冷,声色也转成了极寒:「许修远,你又在发什么呆?难不成你要在这里,这一刻背主吗?」 惊惧闪过许修远的眼眸,他飞快提起长剑,命令一众许家人,和那个许家人一道,凌空而起,掠过那些跪在地上,虔诚叩拜的人修们。 他们的目的,是为杀死桃夭。 而桃夭,正被巨大的痛楚擒住,动不得。二师兄急转身,一马当先,横剑挡在了桃夭身前:「许长老,你们还要做什么?」 那个许家人脚步不停,于是一众许家人脚下也不停。 将要接近桃夭时,为首的那个许家人不屑地拂袖,一股强大到超越人的范畴的灵力,自他的衣袖中倾泻而出。 灵力猛地撞上二师兄的长剑,长剑顷刻间被击碎,紧接着便击中了二师兄。 二师兄瞬间血色满面,可他岿然不动,全不顾个人性命般地,死死立在原地,不肯将桃夭置于险境。 那个许家人冷眼一眯,质问:「观南,本尊不想杀你,但你若还不肯让开,那你只能去死!」 二师兄淡淡一笑,无畏答:「祁夜大陆等了足足一千年,才等来了这一线重铺天路的生机,路还未全成,我便不能允你们杀了小师妹,哪怕是死!」 二师兄的话,说得既微弱,又铿锵有力。 可那个许家人实在强大,二师兄已站不住脚,就在他将要倒下的一刻,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赶到了。 昆仑四大执掌立成一排,一同抵挡那个许家人的杀招。 可即便四大执掌齐心协力,也不足以和那个许家人抗衡。 正此时,妖族的四大妖,梵音,晏华,泽禹,冬青亦站到了桃夭的身后,和昆仑四执掌一同,抵住那个许家人的脚步。 然,那个许家人的脚步不见减缓,反而更快了。 见此,二师兄倾尽全力地扬声:「昆仑的十万弟子,你们在昆仑仙境醉生梦死百年,数百年,甚至一千年,是为了什么? 眼看天路将成,九 天在望,难道你们想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子小人,如一千年前般,无情地斩断不周山般,再一次斩断你们飞升的希望吗?」 十万余的昆仑弟子,被二师兄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惊醒,他们之中,至少有半数人,立刻回神,飞到了桃夭身后,和四位师兄站到了一处。 那个许家人的脚步,终于是慢了下来。 眼见于此,那个自始至终神情都高远的许家人,终是流露出了厌烦和倦意,他扬声,对混在其间的魔鬼两族喊话:「魔尊,鬼主,你们还不快快来表达忠心?」 魔尊和鬼主还没动弹,二师兄却先大声地冷笑:「魔尊,鬼主,他们是个什么德行,你们难道不记得了? 难道比起一座只能聊以安慰的仙山,你们不想让一座新的通天之山,从此矗立在祁夜大陆之上吗?」 魔尊和鬼主眼神未动,目光停在销恨山的方向。 二师兄再言:「魔尊,鬼主,一千年前,你们之所以败北,沦落到现如今的地步,究竟是因为自己站错了位置,还是因为某些存在太过无耻?!」 那个许家人怒而拂袖:「魔尊,鬼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你们再不动,那就别怪本尊背信弃义!」 魔尊和鬼主彼此对视,片刻后,他们提着衣摆,一同飞向了桃夭站立的位置,和昆仑,和妖族站在了一起。 见此,那个许家人暴怒:「魔尊,鬼主,你们竟敢背信弃义?」 魔尊大笑:「本尊以为观南说得极好,和你们这等小人说信用,简直是对魔鬼两族天大的侮辱!」 那个许家人怒极反笑:「你们当真统统该死!」 可他的暴怒,却是无能的暴怒,魔尊和鬼主的加入,让护着桃夭的这道防线,几乎不可被突破。 许修远难掩焦急地询问:「尊主,我等该怎么办?」 那个怒极的许家人,忽而笑意大盛,他停下非要杀向前的脚步,而后冷冷地言道:「本尊欲对你们仁慈,可惜你们冥顽不灵。既如此,本尊又何必非要对你们仁慈?」 说罢,他陡然间扬起宽大的衣袖,衣袖翻飞中,偌大的祁夜大陆上,有六道强光,猛地射向天际。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八章 仙人鹤影 强光自六大世家的禁地而亮起,互为阵眼,以整片祁夜大陆为阵石,变作了一个绝杀大阵,而这绝杀大阵,要诛杀地便是立在阵中央的,包括和桃夭立在一起的所有人,魔,鬼,妖,也包括和桃夭敌对的百万人修。 但那个许家人并不在乎。 他飘然而起,站到了天之高处,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怜悯地俯瞰着他们:「区区蝼蚁,也敢和九天争锋?今日,本尊便杀尽你们,也省得叫你们再生出无谓的痴心妄想!」 话音一落,几欲能毁天灭地的力量,扑向了此间的所有生灵。 人,魔,鬼,妖齐齐起身,骇然地看着汹涌而来的,超越了他们能够理解的强大力量,无力地横起手中法器,试图去抵挡。 可他们都知道,眼前的强大阵法,凝结着整片祁夜大陆的力量,便就算他们齐心协力地抵挡,也不能。. 因为这不是人间的力量,不是人,魔,鬼,妖能够承接的力量,这是天地的力量,这是天道的力量。 他们将死,昆仑将倾。 提着法器的人,魔,鬼,妖,预感到自己的死亡,不由地落到了不知是后悔,还是绝望的眼泪。 就在这绝杀时刻,桃夭缓缓起身,绷直了后背,转过了身。 绝杀之阵的力量,扑压了过来,那些护在她前面的人,妖,魔,鬼,皆被压得喘不过气,饶是强如四位师兄,魔尊,鬼主,四大妖这等人间至强,也被迫得直不起身。 除了桃夭。 桃夭不仅没有被这强大到超越人间范畴的绝杀之力遏制,她甚至还能高高地抬起头颅,向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桃夭要走向那张狂的许家人。 她将要和四位师兄错身时,凌空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角。血色满面的二师兄,拼尽全力地扯住她:「小师妹,别过去,他们要杀了你。」 「嗯,我知道。」 今日的这一场杀戮,从一开始,剑指得是她,然,如此阵仗,只为杀她一只不堪大用,没多少本事的小妖,是否过于浪费了? 人间百万人修要杀她,但人间百万人修却未有几个知道,为什么要杀她? 她的命,其实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她是她家上仙唯一的弟子,是她家上仙很在乎的那个存在。 若她在他以身化山之前死了,她家上仙殉天下卫苍生的心,许就不能执着到底,销恨山成神仙的可能,说不定会就此被毁去。 如果她死了,能让她家上仙迷途知返,继续活在人世间,那倒也不坏。可她家上仙的谋划,自很多年起,便已经不可能停下。 他虽还没有成为山,却已经和山不分彼此。 此刻,若有人非要叫他停下,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山崩地裂,人毁魂消。 她阻不住她家上仙的殉天下的去路,从她降临到祁夜大陆时,她已经阻不住了。但至少,她要护住他的身,他卫天下的心。 大妖梵音亦努力地侧首,发出微弱的规劝:「女施主,这绝杀大阵,已经超越了祁夜大陆的范畴,不是人力可及,你去不得。」 桃夭勾唇,淡淡一笑:「我去不得,但你们也拦不住。」 「……」 正如梵音所言,以整片祁夜大陆为阵眼的绝杀大阵,根本不是人力可以企及的强大,而是神和仙的领域,便此间所有的人一同拦阻,也不能消了这阵的威力。 这阵被神和仙留在人间,从来不是为了护住人间,而是为了某个失控的时刻,将一众失控的成因,尽数抹杀。 哪怕这成因,是整个祁夜大陆。 桃夭抽回被二师兄拽住的衣角,继续向前。 她将要完全错身而去时,陆离在后面竭尽全力地嘶吼:「桃师姐,想想岑夫子,你是他拿命护下的人,你可莫要叫他死后不宁!」 她若不去,叫销恨山成不了仙山,岑夫子才会死后不宁吧。 大师兄亦侧身,声色沉沉道:「小师妹,你往日淘气捣蛋,我虽骂你,却并未真得拦阻过你,可今天不行。 距天路将成,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请你再多忍耐一刻,莫要扰了景之上仙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 她家大师兄啊,自始至终都不曾相信过她。 想到这里,桃夭失笑,然后问:「大师兄,你以为这最后的一点点的时间,靠你们能守得住吗?」 大师兄神色坚定,掷地有声地答:「为了这一线生机,我们会誓死守到最后。」 「是啊,你们会死,而销恨山,也成不了不周山。」 大师兄不甘反问:「你怎么能确定呢?」 她为何不能确定? 就凭三界六族,唯有她最清楚绝杀大阵的强悍! 「大师兄,我是恨自作主张,舍下了我的乐正兮辰,但我不会因为恨意,而叫他们害得他魂飞魄散。」 大师兄凛然:「你要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做我能做的事。」说罢,桃夭大步向前,一个纵身,欲飞上半空,和那个许家人对面而立。 身后,她的师兄们,四大妖,陆师弟,还有一些人,一边绝望地抵抗绝杀大阵,一边试图喊住她前行的脚步。 然,桃夭无所动容,一个飞跃,到了最前面。 那个停在半空中的,笑等大阵收割生命的无情许家人,见她自己走出了人墙,便勾起一个弑杀的冷笑:「小妖,你终于出来了!」 言罢,他挥出一记手刀,刀锋之利,足以割断强悍如四师兄般的修者。但桃夭既不害怕,也不躲避,她亦随手一挥,以一道小小的风咒为挡,击碎了那个许家人的强势一刀。 那个许家人大骇,全不敢桃夭能有这般本事,可桃夭根本不在乎他的震惊,她指尖一弹,便又击碎了许家人脚下的那一片浮云。 「滚下去!」 失了浮云的那个许家人,身子一歪,便跌下了云端,滚进了尘泥。许修远等人见那个许家人被桃夭欺负了,便立刻提着刀剑,要杀上来。 她又是轻轻一挥,衣袖中洒出数千道定身咒,定身咒落在那些人身上,叫他们定在半空,动也不能动。 而后,她拔下插在发间的马良,猛地一掷,短剑马良便飞向了即墨桃家禁地亮起那一条红色光柱。 三息后,光柱破碎,强不可破的绝杀大阵,成了一个没多少威慑力的残阵。 跌在地上的那个许家人,神情之间全是胆战心惊,他半仰着身体,身体抑制不住哆嗦,他因为过分惊恐,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你……是谁?」 「呵。」桃夭未垂首,她的目光,定定落在销恨山破开的那一个光圈里:「鹤影,多年未见,你竟连本君都不识得了。」 「你是……神君?」鹤影喃喃,但他很快摇头,「不,你不可能是神君。」 「为何不能?只因为九天之上的神君凤毛麟角,我一个妖身,便绝不可能是那比大熊猫还珍贵的神君吗?」 鹤影仿佛听不见桃夭在说什么,他的心神在桃夭说自己是神君的那一刻,几乎崩溃。 他趴在地上,像是一个人间的流浪乞儿般,茫然又可怜地摇摇头:「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神君……」 见鹤影如此,桃夭满唇讥笑。 神仙二字,说得是神族和仙族两族,然,神族之于仙族,数量却是少得 可怜,细数九天,神君的总数,约莫不会超过一百。 也因为神君少得可怜,于是就成了九天之上极为尊贵的存在,也唯有神君的名字,才配带上一个「君」字。 譬如她,便被人尊称为北冥神君。 桃夭抬手,指尖轻柔地抚过额间,待指尖再松开,一抹金色的神印,赫然在她的额间闪闪发光。 她半垂眸,问躺在尘泥里的鹤影:「这样,你还觉得不可能吗?」 「——」鹤影看着桃夭额间的金色神印,瞠目到不能言语,他无措地摇晃着脑袋,喃喃自语,「你明明是妖,你明明是妖,可为什么你的额间,会有神印?」 鹤影的怀疑,关她屁事!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身为仙的鹤影会在人间?且是以一个许家弟子的身份,潜藏着? 「一千年前,云清滚去九天时,曾经说过,从此以后,神仙二族将再不管人间事,为何你这么一个狗腿子,却被留在了人间?」 鹤影瞬间怒目:「你竟敢直呼神王的名字?!」 「呵。」桃夭再一次冷笑,她略略抬起下颚,目光轻慢地落在云上,「云清,鹤影说,本君不能直呼你的名字,你说,本君到底能不能?!」 云上无声。 鹤影爬起身,再一次飞上半空,他手里执着一柄全新的长剑:「本尊不管你是谁,但敢当不敬神王者,天诛地灭。」 说罢,他便要朝桃夭挥剑。 「找死!」桃夭眸色一寒,拇指和中指轻擦,随着一缕红金色的火苗烧起,「云清,你若再不支声,莫怪本君杀了鹤影!」 远端之上,骤然响起一道威严至极的男声:「鹤影,住手。」 话音落,一道金光,自云上的光圈垂直洒下人间,待金光散去,数十个仪态万千,容姿俊朗的男子,飘逸地落在琉璃色的云端,居高临下地和桃夭,遥遥相望。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一十九章 现于凡尘的神 落在七彩云端的数十人,为首的一男子,穿一身贵重的金色长衫,衣衫上隐隐有龙纹闪耀,若仔细看,便可看出,盘在那人长衫上的龙纹皆是鲜活的。 男子对桃夭微微一笑,昆仑之下的肃杀和冷凝,因为他的一笑,瞬间消弭于无恨,七彩的绮丽花朵,纷纷破土而出,片刻的功夫,寻常的昆仑之下,便成了和昆仑仙境一般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 桃夭撇撇嘴,厌烦地嘟哝了一句:「装腔作势。」 立在半空的鹤影,在十来人现于云端之前,便做出匍匐的姿势,他恭敬地朝立于琉璃色云端的人恭敬叩拜:「小仙鹤影,拜见神尊大人。」 这一声叩拜语,说得异乎寻常地响亮,响亮到足以让昆仑之下的所有人,魔,鬼,妖,听得一清二楚。 待人听得明白,云端上的乃是九天之上的神王,他们便急促而飞快地跪到地上,额头磕在地上,比鹤影更虔诚扑倒,行了一个三跪九叩大礼。 「拜见神尊大人——」 百万人修,加十万余昆仑仙者的叩拜声,声声震耳,以至于屈尊降贵显露真身的神王及其走狗,皆露出一丝还算满意的轻笑。 然,魔,鬼,妖却不如人虔诚,他们虽被绝杀大阵闹得满身狼狈,却没有因为神仙的出现而失了他们的傲然挺立,和他们一般动作的,还有昆仑的四位执掌。 神王垂眸看桃夭,眼底略有欣喜在流淌,他亲善地朝桃夭勾勾手:「北冥,多年未见,不上来让哥哥好好看看吗?」 跪拜的鹤影惊抬头,双眸定定锁在桃夭脸上,难以置信地问:「您是……北冥君?」 是,一千年前,她未曾身死之前,曾是神,且还是神王尊上唯一的妹妹,北冥君。 「鹤影,根据九天的规矩,仙若敢直视神君,便可算大不敬,本君若觉冒犯,可挖了你的一双眼。」 鹤影骇然垂首,瑟瑟告罪:「北冥神君息怒,是小仙眼拙,不知您竟是神王的妹妹。」 桃夭勾唇,笑眯眯地垂问:「既白长了一双眼,那不如还是叫本君挖了?」 鹤影扑倒,一连三叩首,何曾还有过去那不可一世,藐视一切的傲然? 「北冥神君,全是小仙眼拙,竟不知尊上在人间,若小仙知道,便是给小仙一万个胆子,小仙也不敢和您为难。」 桃夭嘴角的笑意更盛,她抬眸,对上神王的双眼,淡言:「不,你还是会,因为要杀本君的,不是你,而是你的主子,九天之上的神王,本君的亲哥哥,云清神君。」 鹤影听罢,身抖得更厉害了。 神王云清,面色不改,只轻拂衣袖,袖未落,鹤影便叫云清衣袖里的神力,生生剜出了一双眼睛! 鹤影痛苦地捂住鲜血淋漓的眼眶,周身因为剧痛而蜷起,可他不敢哭喊一声。 神王云清眉眼不斜,仿佛不知鹤影痛苦,他无情地说道:「冒犯神君,确为大不敬,按照天规,可诛杀!」 鹤影哪里还敢捂住眼睛? 他慌忙松开手,又扑倒,对着云端上高远的神王苦苦哀求:「神尊息怒,是小仙有罪,还请神尊念在小仙初犯的份上,从轻发落。」 神王不答,却问桃夭:「北冥,你觉得本尊该宽恕鹤影吗?」 桃夭垂眸,怜悯的眼神落在瑟瑟的鹤影身上。 一千年前,她便已经对神仙的无情感慨甚深,一千年后,再见神之无情,她依旧不能适应良好。 她说要挖鹤影的眼珠子,乃是因为鹤影数次要杀她,她要剜鹤影的眼珠子,那是理所当然。 可神王凭什么挖鹤影的眼珠子? 当神和仙都飞升去九天逍遥快活时,只鹤 影为了神仙两族的永乐,决然留守在人间,作为一个凡人,隐忍地活着。 哪怕最终,他做得不够好,没有护住神仙二族的永乐,但也不能抹杀他一千年来为九天付出的苦劳。 但神王丝毫不在乎,他只在乎鹤影败北的结果,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剜了他的一双眼珠子! 想到这里,桃夭挑眉,似笑非笑地对上神王云清:「本君以为,天规神圣不可侵,鹤影既犯了天规,便不可饶恕,不如,还是诛杀了吧。」 神王无波无澜的高远神色,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不自然。 桃夭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作为神王的血脉至亲,她太清楚,云清想杀鹤影。 神仙飞升后,留下鹤影的唯一目的,便是要他看住人间,莫要让这方天地失序,然,鹤影未能做到。 鹤影不仅没能做到,还让她家上仙把天捅了一个洞,让九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铺成的高不可攀,再也不是不可被企及。 从今往后,只要销恨山在,天路便在,人,魔,鬼,妖,但有功德圆满者,又能和一千年前一般,借由天路,飞升成仙。 这不是神仙费心筹谋之后,希望看到的结果。 可现在,销恨山即将成为新的不周山,神和仙除非再一次斩断天路,否则,他们不想看见的未来,便一定会发生。 云清很愤怒。 虽他神色平静,叫人看不出愤怒,但从他毫不留情地剜下鹤影的眼珠子,便可知道云清心里的愤怒,已然到了无法被抑制的程度。 可身为慈悲化身的神王,他剜鹤影眼珠子,或可以用天规严厉来解释,甚至可以用哥哥不忍见妹妹被欺辱来粉饰,但若面对鹤影的苦苦哀求,神王还一意孤行,非要杀他,那多少有泄愤的嫌疑。 而神,又怎么能公然做出泄愤的事来呢? 桃夭将嘴唇高高弯起:「云清,你要杀鹤影吗?」 「……」 神王身后的一个神君,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叫桃夭笑得更愉悦了。 云清不能杀鹤影,至少不能在人间,不能在一众对九天,对诸神仙怀抱美好幻想的人修面前,杀鹤影。 云清闭了闭眼,掩下将要倾斜的焦躁和怒意,待他再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清明地如同一潭古老而冷冽的深湖,幽远而不可窥。 他说:「北冥,你是神,不该满身戾气。」 「呵。」桃夭嗤笑。 面对不屑的嗤笑,云清不仅不怒不气,还用一种甚为高远,高远到令人厌恶的语调规劝她:「北冥,先前你神觉未醒,才会致使鹤影将你错认成妖,而天道之下,遇妖则杀,乃是不可被漠视的铁律,他曾是九天的仙,自是最清楚明白。」 「铁律,谁定的?」 云清不答,只继续说:「本尊明白,你神觉将醒,骨血里归属于妖的那一部分弑杀天性,暂且去不掉,这才对鹤影不依不饶,非要杀鹤影以平怒气。 故而,本尊身为神王,虽明知不该苛责鹤影,却还是为了平息你的愤怒,而剜下了他的一双眼。 北冥,若你还要回去九天,便该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便本尊能带你回去,九天亦会容不下你。」.. 威胁吗? 桃夭连冷笑都不屑了。 相比较桃夭的冷漠,云清显得越发气度万千起来,他说:「北冥,待你彻底脱去妖性,回归成神,此刻盘踞在你心底的憎,愤,恨,怨,皆会烟消云散,你便也不会再在意鹤影了。」 说罢,神王敛眉,目光掠过鹤影。 鹤影虽没了眼珠子,但感知敏锐,他知道神王 要他叩首求饶,他便匍匐在地上,朝桃夭重重叩首:「北冥神君慈悲,请宽恕小仙的无状。」 桃夭轻敛眉眼,看着犹如丧家犬一般摇尾乞怜的仙人鹤影,眼神凝成霜。 她复又抬眉:「云清,你可知道,凡人有多向往九天,有多渴望成为神仙?」 云清浅浅一笑:「本尊自然知道。」 神知道个屁! 桃夭紧抿唇角,她抬起手,指尖戳着不如狗的鹤影:「那你可知道,在你现于云端之前,鹤影在人间的许家,地位有多超然? 你再看看此刻鹤影的模样有多凄惨,有多见不得人?可这样狼狈到可怜可恨的他,却是凡人向往已久的仙。 若成仙,便是成为鹤影,仙又有什么值得被人仰望的?」 「……」云清的眉间,闪过一瞬间的紧绷,短得若非桃夭眼眸定在他的脸上,怕是根本察觉不到。 不仅云清的神色变了,连立在他身后的那些个神君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他们垂眸,望着一众匍匐在地叩拜他们的凡人,不着痕迹地抿紧了嘴唇。 见此,桃夭恶劣到极致的心情,才稍稍缓过些许。 她略略弯腰,以指尖轻勾鹤影下颚,而后对他轻轻一笑:「鹤影,想让本君宽恕你吗?」 鹤影急点头:「是,小仙求北冥神君宽恕。」 求? 凡人为何渴望成为神仙? 那是因为神仙代表了超脱,代表了逍遥自在。可事实上,九天亦有君权,神王之威高于一切,神君可以俯视仙人,一如人间。 九天,从来不是无忧无虑的净土。 「鹤影,回答本君一个问题,只要你能答,本君便宽恕你,如何?」 笑意立刻自鹤影的嘴角攀升,他难掩喜色的答:「但请北冥君垂问,小仙定知无不答。」 桃夭咧开嘴,难掩恶意地笑问:「诸神,大仙皆归九天时,为何独你一仙,选择留在了人间?」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章 神族的目的 「……」鹤影唇角的笑意,猝然被冻结。 这是一个鹤影不能回答的问题。 她知道,所以她才非要问。 「鹤影,神仙二族有多向往九天,身为神君的本君,十分清楚。一千年前,人间往九天的不周山,被一劈两断,从此,人间再无通往九天之法。 你明知道一旦留下,便很可能是永永远远地被留下,但你还是选择留在了人间,这又是为什么?」 「……」鹤影已不是笑意被冻结,而是整个身体都被冻结了。 云端的一声轻咳,却是叫鹤影瞬间回身,他匍匐在地上,如是回答桃夭:「回北冥神君,小仙不往九天,是因为小仙舍不得人间。」 「舍不得人间?」 「是。」 「荒谬!」桃夭指尖一弹,弹得鹤影脑袋一歪,她复又正身,然后掐了一个清水咒,洗了洗触碰过鹤影的指尖,「你若真舍不得人间,难道会启用足以灭杀此间一百数十万人的绝杀大阵?!」 「小仙……」 「你还是闭嘴吧。」桃夭拂出一个定身咒,叫鹤影化作了一尊石雕。 鹤影不能回答,她便不能问别人了吗? 「许修远?」 「……」一瞬间的冷滞,跪在地上的许修远半抬起头,「……在。」 「鹤影是仙,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哈。」桃夭嗤笑,反身看许修远,「许修远,你自来是个聪明人。也因为你聪明,所以你和你身后的许家,选择听从鹤影。 你之所以听从鹤影,是因为你知道鹤影是仙,你寄希望鹤影身后的神仙二族,将成为你许家的助力。 你,以及你的许家,想要立在人间至高处,甚至于有一天靠着神仙二族,离开人间,前往九天。 可是许修远,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被你奉为神明的鹤影,不过是九天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仙,一条神王甩甩衣袖便可剜去一双眼的狗。 这样的神仙,也值得你投靠?」 许修远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桃夭便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侧的李知行:「李知行,你知道鹤影是仙吗?」 李知行立刻指天起誓:「回北冥神君,小人不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啊……」桃夭失望地叹息,「李知行,许家有神仙为后盾,立在人间至高处,乃是早晚的事。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许修远会善待你,许家会善待李家吗?」 「……」 桃夭笑而抬手,指了指那一座将要捅破天,将人间和九天连接起来的销恨山:「李知行,千年前不周山未曾被劈断时,人间是个什么场景,你当还记得。若天路重临,你,李家,将会涌现出多少足以飞升成仙的人?」 「……」李知行痛苦地咬了咬后槽牙,眼神不着痕迹地往天上翻了翻,然后,他乖觉地垂下了头,「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以李知行的尿性,难道还敢对上神仙? 天上的神君和仙人,难掩得意地勾起嘴角。 见此,桃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本君还不曾觉醒,还是一只妖的时候,便为一个疑问困扰了许久,直到今天,本君还被这个疑惑困顿着。」 说着,桃夭跳上一个略高的土丘,然后以此间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一千年前,神,仙,人合谋,灭杀了妖族。 然,神和仙去了九天,却将人留在了人间,且还在走之前,劈断了那一座可令人,魔,鬼,妖飞升成仙的不周山。 人,明明被神和仙背弃了,却丝毫不怨恨神和仙,甚至还 愚蠢地奉行着神仙定下的遇妖则杀的狗屁规矩,替神和仙捍卫他们的高不可攀。」 说到这里,桃夭略顿,目光扫过所有匍匐在地的人:「本君想问得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恨背弃你们的神?为什么你们甚至不敢提及,承认自己被神仙背弃了?」 「……」人修鸦雀无声。 桃夭神色因为失望透顶而转冷:「本君不知道,为何你们拒绝面对现实,但本君知道,就是因为你们蠢笨如斯,逃避如斯,所以哪怕一千年过去了,神仙都归入九天了,却还牢牢地掌控着你们,不允许你们越雷池一步! 你们以为神王为何现于云端,露于人间?他是为你们而来吗? 不,他是为了劈断即将成为不周山的销恨山而来!他是为了再一次断绝你们飞升成仙的可能而来!他是为把你们永远地困在祁夜大陆而来!」 「荒谬!」云端的一个仙人悍然怒吼,「北冥神君,一千年前,神王为何要毁你神魂?便是因为你沾染了妖之邪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如今,千年已过,你尝尽苦楚,历劫归来,却劣性不改,难道你就不怕再一次被神王毁去神魂,抽筋削骨吗?!」 桃夭娇笑:「你若有本事,但可以来一试。」 「来便来!」那个仙一个掠身,便落到了桃夭的正面对。 他的手里,执着一把剑,剑是否足够锐利,能劈山断海,她不知道。但仙人手里的剑,委实闪亮,和昔日神族未上九天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瞥长剑之贵气,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九天之上,神仙不许旁人踏足。 思绪翻飞间,长剑已袭来。 「小心——」四师兄一声怒吼,吼声起时,他已凌空而起,欲为桃夭挡剑。然,他来得太慢,仙人的剑,却已经刺到距桃夭眼前一寸。 但,剑到那一寸,便再不能向前了。 「想当年,本君虽不学无术,但奈何资质不凡,尤其是符道、阵法两项,本君敢说,九天之上,本君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随着她的自傲之词,仙人华丽的长剑,陡然间凝结成冰剑,桃夭指尖轻轻一敲,那剑便在顷刻之间,碎成了粉末。 「剑,挺美,可惜,杀不了敌。」 而后,她拂袖,将挑衅她的仙人,挥出十分远。 「神族若要再毁本君之神魂,但可以来试,可若你们要毁销恨山,本君也不会坐视不理,仅此而已。」 一众云端的仙人,齐齐祭出仙器,再也不掩饰他们此来的真正目的。 销恨山若真得捅破了天,那么九天就再也不是高远之地,人,魔,鬼,妖将再一次获得飞升成仙的机会。 而这,绝不是神仙可以容忍的事。 所以,他们将要再一次斩断一座天山。 有感于此的昆仑四大执掌,乐正和陆家两大修仙世家,魔族,鬼族,以及妖族,齐齐横起了刀剑。 于他们而言,销恨山决不能别斩断,哪怕要他们死,也不能! 可凭借他们,挡不住诸多神君和仙人的攻势。 但人间便只能败了吗? 不。 桃夭勾唇,唇角将起未起,即墨方向,那一道被马良斩断的红色光柱,复又亮起,失效的绝杀大阵,也因为红光再亮,又一次运转起来。 只这复归的绝杀大阵,不再诛杀桃夭的大阵,而成为了守护人间的大阵。 桃夭笑而抬眸,对立在云上的云清淡言:「绝杀,原就是本君无聊时折腾出来的玩物,不成想,一千年过去了,偌大的神仙二族,竟再也没出过一个了不得的阵法大家,真真是令本君失望至极。」 神王云 清完美无瑕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裂纹。 数千仙人的致命杀招,在绝杀大阵的面前,不堪一击。除非神王以九天为阵,才有可能对上以祁夜大陆为阵石的绝杀。 可神王云清不能,也不敢。 桃夭脚尖轻点,几个纵身,落回了大师兄等人的身边。 人间众生谈起神仙,满纸满页全是溢美之词,可叫她来说,便是和神仙站得很近,都是一种窒息的折磨。 面对身份截然不同于过去的桃夭,眼前一众人,魔,鬼,妖的神色,各有各的复杂。 梵音点着他的紫色佛珠,笑眯眯地双手合十,夸张地叹道:「女施主,原来你竟是九天的北冥神君,失敬失敬~」 桃夭冷睨梵音:「何必做戏?你不是一早就认出来了吗?」 「有吗?」梵音眼角一眯,「贫僧自来蠢笨,可没这等本事。」 桃夭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妖王身边的四大妖,最爱看戏的是晏华,然,身为一只九尾狐,晏华却执拗地可爱,反倒是满嘴「阿弥陀佛」的老凤凰,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的狐狸心。 梵音见了礼,晏华,泽禹,冬青自是也依序行了个礼。 晏华上下打量桃夭,尤有些不相信般地问:「没想到你还真是她!」 「嗯?」 晏华略有些不屑地说:「先前看你委实没用,我实在不能相信你是她。」 「白斩鸡,本君那不叫没用,而是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泽禹乐得哈哈大笑:「我倒是觉得,北冥神君不管变作什么模样,都是一般有意思。」 桃夭颔首:「还是不倒翁懂本君。」 「那是自然。」泽禹愉悦地点点头,「我和北冥神君那可是最佳酒友,待此间事了,北冥神君可定要再和我同饮三百杯。」 桃夭笑而不语。 泽禹酿造的酒,是三界极品,只,此间事了后,她还在不在,却是未知。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一章 何谓道心 大妖冬青不说话,他从袖里抽出一物,随手递给桃夭:「先前和北冥神君打赌,我输了,这是约定好的赌注。」 「赌注?」 有些事过去的太久,她竟是记不得了。 冬青却不管她记得记不得,直接把东西丢进了她怀里:「总之,愿赌服输!」 桃夭将赌注摊开,仔细一看,却是一张女人的脸皮。 「……」 冬青看桃夭糊涂,便提醒说:「想当初,你酒醉后,忧心自己不够美,不能叫兮辰那厮为你神魂颠倒,便——」 「咳。」梵音急忙拢袖轻嗽,打断了冬青的忆往昔。 虽冬青收住了嘴,但她还是想起来了。 许多年前,有一回她被乐正兮辰气狠了,跑去重泉和泽禹连干了三十坛酒,等回过神,已经醉得稀里糊涂。 醉意发酵了怒火,叫她逮着冬青非要打赌,结果,她赢了,冬青输了,冬青问她要什么,她发疯地说要成为天下第一美人,要让乐正兮辰日日夜夜为她辗转反侧。 「冬青,赌注本君收了,东西,还给你。」 冬青自知说错了话,也没和她掰扯,乖觉地把人皮收回衣袖。 桃夭抬眸,将目光落在被合欢搀扶着的亦非。 合欢察觉桃夭在看他们,生怕她要寻亦非麻烦,便暗暗逼迫亦非给她磕头谢罪,但亦非板着身,不肯动。 合欢又气又怒,又舍不得不管亦非,便代为开口:「小妖精,你看你也没事,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亦非计较了呗~」 魔尊转身,便给了合欢一个白眼:「合欢,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 魔尊抬手,朝桃夭拱手作揖:「北冥神君见谅,小女被我养得不知轻重,并非有意不敬北冥神君。」 「无妨。」桃夭摆摆手,又对上亦非,「鬼妖亦非,灵宠契约一旦签订,除非一方死亡,否则不可断绝。本君斩不断和你之间的牵绊,但本君可以下一道咒,让这灵宠契约名存实亡。」 说完,她将一点神光弹进亦非的额间:「从此,你将只是鬼界的王子殿下,本君愿你和合欢能共白首。」 「小妖精,多——」合欢想道谢,然,魔尊一听,暗暗伸出脚,重重踢了合欢一下,吓得她急忙改口,「北冥神君,谢谢你。」 看着合欢喜不自禁的甜笑,她的内心,五味杂陈。 遥想过去,她头一次遇见合欢,她还笑合欢之情,难以成愿,却不想,合欢和亦非已是你侬我侬,她和兮辰,却是再不能相见。 真真唏嘘。 她最后对上了四位师兄。 失去神觉,化作凡人之后的一千年,她尝过万般滋味,于她而言,昆仑山中的五十来年,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美好。 她甚为感念。 也因为感念,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师兄勾起兰花指,舔着红唇,像是一个将要出嫁的娇俏小娘子般扭捏地掐住衣角,羞涩又不敢置信地问:「小——不,您真是北冥神君?是那个创出回溯符的北冥神君?」 「不像?」 三师兄飞快摇头:「不,像极了。」 桃夭失笑,赞:「三师兄慧眼,怀疑地很是有道理。我自来是个混性子,做神君的时候,没少气得族中长老吹胡子瞪眼睛。 故而后来被抽筋剥骨,打散神魂,堕入异世,且尝尽世间各种苦。可笑的是,经过如此多的磨砺,我的性子却一如当初,也算得上是不改初心了。」 「……」三师兄尴尬,诺诺答,「北冥神君,我不是这个意思。」 桃夭摆 摆手,无所谓道:「我早已不是北冥神君,还是叫我桃夭吧。」 「呃……」三师兄眨眨眼,委实张不开嘴。 她笑笑,并未勉强。 世间事便是如此,一如一千多年前,妖族,人间不知她是神时,她和大妖,人修混在一处,嘻嘻哈哈,毫无避讳。 可后来有些人知道了她是神,便不可避免地收敛,避讳,哪怕她还是她,她和他们却再也不是她和他们了。 「三师兄,这个给你。」 「什么?」 「会溯符的制作方法。」 三师兄双手颤抖,眼神热切,然,他的眼神热切归热切,却不敢伸手接,他甚至还后退了两步:「不,我不能要。」 「这里虽写明了回溯符的制作,但三师兄能不能做得成,却还要看天分和机遇。身为祁夜大陆绝无仅有的符道大师,三师兄不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得出来吗?」 三师兄眼神一变,然后恭恭敬敬地冲桃夭行了一个大礼,待礼做得十足,才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多谢北冥神君,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神君所望。」 「愿三师兄如愿。」 三师兄已迫不及待地垂下眼眸。 一侧,大师兄正了正歪斜的玉冠,领着二师兄和四师兄,恭顺又疏离地和她行了一个板正的礼。 见此,桃夭虽心有无奈,却只能有来有往,回了礼。 礼毕后,师兄们面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片刻后,自来聪明有主意的二师兄神色一凛,上前半步:「北冥神君,神王究竟是为何而来?」 「二师兄看不出来吗?」 「……」 桃夭眉眼轻眺,忧伤的目光落在耸入云霄的销恨山:「天路已成,师兄们可以放心,不必再如临大敌了。」 二师兄亦扬眉看销恨山:「自那场大战,已过去了一千年,世人皆以为景之上仙心无旁骛,这才从不下山。 而我们几个,因为知道一些旧事,便当上仙是心有悲切,无法忘怀,故而自缚于销恨山,不愿意见人。 偌大的天下,约莫只有岑夫子一人,才知道景之上仙自缚一千年,欲舍身为困顿于祁夜大陆的四族,辟出一线生机。」 说着,二师兄泪意汹涌,大师兄双手一紧,眉间尽是苦涩,而三师兄早已抓过四师兄的衣袖,低低地啜泣起来。 四师兄动也不动,身姿萧索。 桃夭苦笑,无奈叹息:「谁叫他生了一副板正到不肯变通的蠢性子呢?」 人后,乐正灵均扬声:「小徒弟,兮辰不蠢。」 「不,他很蠢。」桃夭截然地驳斥了乐正灵均,「于神仙二族,甚至于魔,鬼,妖,人中的大部分存在来说,他蠢透了。」 乐正灵均蹙眉,眼中升腾起不悦:「小——」 「可,」桃夭扬声,再一次断了乐正灵均的不悦之词,「可这三界,也正是因为有诸如他,岑夫子这样的蠢人,才残存着一丝美好。」: 本是有些愤怒的乐正灵均,瞬间就泪目了。 「且不说魔,鬼,妖这常被凡人说成生而为恶的野性存在,便是自以为心存公正的人间,又或者根本是代表了正道的神和仙,又有几个谁,真得克服私欲? 私心和野望不是错,如同草木需要雨露才能生长,野兽亦需要食物和水才能存活,有所求才是万物的本态。 可神,仙,人,魔,鬼,和妖,之所以能站在万物之巅,便在于六族各有追求,于是,也就有了道,有了修道。」 说着,桃夭又笑,笑意却难掩嘲讽,她问诸君:「可道,究竟是什么呢 ?」 昆仑仙者,人,魔,鬼,妖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回答。 这是,立在乐正灵均身侧,最是狼狈的陆慈恩拱了拱手:「回北冥神君,慈恩不知道大道是什么,但慈恩知道自己的道在哪里?」 「哦?」 陆慈恩眉目舒展,自信从容:「慈恩是一个医者,医者医病,当不问众生。人,魔,鬼,妖,只要是病者,入了慈恩的眼,慈恩便该尽力一救。 身为医者,若病者是一只妖,一缕鬼,一个魔,便不去救,那于慈恩而言,就算不得真正的医者。」 「说得好!」桃夭大赞,「大道是什么,委实有些遥远,也并非所有人都能企及。与其非要去触及大道,不如铭记自己的道是什么,且不管世事如何流转变迁,都能贯彻始终,这才是修者的道心。」 说到这里,桃夭又将目光落在销恨山。 山已成,人便成了山,再不能叫她看见了。 「兮辰贯彻了他的道,而我,也该去贯彻我的道了。」桃夭呢喃着,欲转身面对神王,却在将转未转之际,喊了一个人的名字,「陆离。」 「啊?」陆离仓皇抬头,甚至忘记了行礼,陆慈恩见他如此,暗暗扯他衣袖,陆离却傻愣愣地,全不在意那一截几欲要被扯破的衣袖。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桃夭,问:「桃师姐,你不是妖吗?你又怎么成了神?」 桃夭被蠢萌的陆离逗笑了:「是,我做过神,做过人,做过妖,如今,又做回了神。若非要说我是谁,我是众生。」 陆离瞳孔陡然间增大,眼眸里全是似懂非懂。 「小陆儿,天下很大,你若真想在修行的道路上有所建树,甚至有一天登上天路,飞升去九天,便不要困顿于昆仑。 去看看更广袤的天地,去喝一口九幽的黑水,去品一品幽都的残雪,去闻一闻人间的烟火气,待你明白生命是什么,有多值得被敬畏,你或许就能寻找到属于你的道。」 言罢,桃夭潇洒地甩了甩手,转身:「小陆儿,加油哦~」 身后,陆离焦急地喊住她:「桃师姐,你的道是什么?」 「我告诉过你。」 「诶?」 是的,在她还没有想起自己是北冥之前,她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重生为妖的她,虽修为浅薄,但道心却从未走偏。 桃夭顿步,扬手,对着即墨地方向,大喊:「马良,来——」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二章 妖王江离 一把短剑,自远处破空而来,在将要触及桃夭的刹那,陡然间一亮。 世人皆知,短剑是上仙所赠,却不知,短剑原是她的东西。 此刻,亮光消退,马良已被桃夭捏在手里。 那哪里是一支短剑? 那分明是一支笔! 神,皆有神器,而她的神器,便是一支笔,神笔马良。 她是神王云清的妹妹,更是神族的一个小小史官。 身为一个合格的史官,不管任何时候,不管面对任何困境,不管遮天蔽日的云层有多厚,史官都不能掩埋真实,写下虚妄。 桃夭掐出一道飞行咒,而后身悬浮到半空,和立在云端的神王,以及神王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仙人,遥遥相望。 「将才,你们说,一千年前,本君之所以会被抽筋剔骨,毁去神魂,是因为本君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 现在,本君想问你们,本君到底曾经犯下过何等不可饶恕的大罪,才会落得那样一个悲惨下场?」 「……」无人回答。 桃夭勾唇,唇间俱是讥讽:「你们是不屑于回答吗?你们不该不屑于回答,因为若本君犯过十恶不赦的大罪,你们便该在此,高声地告诉人,魔,鬼,和妖,也好让他们听听,本君是如何地不配为神,而你们又是多么的正义凛然!」 仙人们蠢蠢欲动。 他们试图回答桃夭的提问,大声宣读她的罪过,可他们忽然发现,他们自己回答不了,他们身边的同伴,亦回答不了。 「你们为何还不回答?还是说,你们谁也不知道本君犯下过什么样的大罪?」 云端的私语,越发地响亮,若声音再大一点,许能叫人间都听见。 她就知道,九天之上,知她做过什么的,几乎不存。 正当众仙议论纷纷时,立在神王云清左侧的老者,突然扬声:「北冥神君,神王顾念你是他的妹妹,故而才不允神仙在九天私议你的罪过。」 「是吗?」 老者微微蹙眉:「北冥神君,若你非要神族将你的罪过昭告三界,九天不是不能如你所愿。」 桃夭抬手,无畏答:「请。」 「……」老者沉默片刻,再一次问,「北冥神君当真要不依不饶?」 她不依不饶? 简直笑话! 桃夭面色一寒,扬声冷言:「能不说废话吗?」 老者终是被激怒:「既北冥神君不在乎自己的神君之名,那神族也无需为你做掩饰。一千年前,北冥神君身为神,明知妖族嚣张跋扈,凌虐凡人,却因为和妖族私交甚笃,助纣为虐,甚至于在妖王认罪后,试图救下他。 妖王身死,正道被弘扬后,神王慈悲,念北冥神君年幼无知,便有意小惩大诫,可北冥神君却丝毫不知悔改,竟是为了替妖族报仇差点入魔。 神君百般无奈,才不得已剔了北冥神君的骨,毁了神君的神魂,让神君沉沦世间,望神君能历经劫难而幡然悔悟,重归神道。」 「哈哈哈……」桃夭捧腹大笑。 老者听见桃夭大笑,勃然大怒:「北冥,你是神,不是妖,不是魔,不是鬼,你若再不自珍自爱,便神王再舍不得,吾等也会劝神王诛你而护正道。」 桃夭笑容一收,阴恻恻地瞪着老者:「本君笑,自是因为你之所言可笑至极,至于如何可笑,本君会让你知道的。」 说完,桃夭手心翻转,笔直地掷出马良,马良扶摇直上,犹如一并锐利的长剑,笔尖直指天幕。 而后,她双手往后一拂,左袖之中,名为《论灵宠的自我修养》飞窜出来,与此同时,右袖之中飞出 一道灵符,灵符闪烁三下,散成一阵星光。 立于云端,怒不可遏的老者卡着嗓音不耐地问:「北冥神君,你待如何?」 桃夭仰面,声色洪亮:「神,仙,人和妖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一千年来,三界六族皆认为妖族被屠杀,是咎由自取,从未有一人置疑过,这会不会是一场神和仙撒下的滔天谎言? 旁人不问,或许为寻常,但本君不能不问,因为本君是史官,是神族的史官,本君生存于世的最大责任,便是如实地记下神族的兴衰成败。 故而一千年前的大战,妖族因何而被灭,如何而被灭,本君一清二楚,本君也想将其记录地一清二楚。 可神王不允,神族不允,仙族不允。于是,本君死了,那本该公之于众的真相,也随着本君的死,而永远地沉沦于黑暗。」 说到这里,桃夭略顿,抬眉对上神王云清:「你知道吗?真相或可以被掩埋一时,却不可能被永远地掩盖。」 云清眉目不变,指尖却轻颤:「北冥,你欲如何?」 神王动了杀念。 察觉神王杀意的桃夭,缓缓地咧开了嘴:「云清,今天本君在人间,人,魔,鬼,妖皆在于此,你若敢杀了本君,那便等于承认了一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妖是无辜。」 云清声色沉沉,眉目凛然,从容回答:「北冥,神仙灭妖,乃是妖族该灭。」 「是吗?」 「自——」 桃夭陡然间扬声,打断了云清的说辞,她指尖直指一物:「本君不是问你,本君问得是他!」 然,桃夭面前并无一人,只有一本悬浮在半空中的书。 正当神,仙,人,魔,鬼,妖,皆觉莫名其妙之时,那本悬浮在半空中的书,乍然间发生了变化。 书逐渐伸展变幻,渐渐化作了一个稀薄的人形。但人形实在淡薄,薄得几乎不能辨认。 大妖晏华淡淡地暼过薄影,震惊闪过他的眼底,他激动地跑向薄影,因为过于激动,堂堂大妖的脚步,竟显得有些踉跄。 梵音,泽禹,冬青觉得奇怪,刚要伸手拉住晏华,却听晏华骤然间失控大喊:「我王,是您吗——」 梵音,泽禹,冬青,皆瞠目,而神,仙,人,魔,鬼,尽哗然。 谁都知道,妖王江离于千年大战时,被神王以轩辕神剑,斩下头颅,砍断四肢,削去皮肉,剁碎筋骨,然后以一把玄冥天火,烧得一干二净,甚至连一点点灰烬都不曾留下过。 那一把燃烧在幽都上空的玄冥天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烧得幽都的半片天空,残红数月不消。 很久以后,人间史官将这一段妖王的惨死,表述成神族的正义,将神王描述成涤荡妖邪的盖世英雄,将凄惨而死的妖王描述成面目可憎,罪该万死的丑八怪。 然,妖王江离究竟生得如何,这些人其实从未见过,一如这些人,也不知道,折辱妖王并将其斩杀的神王云清,也不是什么清正无私的盖世英雄。 可叹地是,一切的真相,都在妖王江离被烧成灰烬的刹那,烟消云散,神,仙,人,魔,鬼,甚至连妖族,都觉得,真相将就此被掩埋,再也不能昭告天下。 踉跄的晏华终于冲了上来,可他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稀薄影子还有数米远时,他陡然间停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泽禹,冬青,梵音,也快步冲了过来,他们不如晏华胆怯,而是睁大双目,仔仔细细地查看稀薄的影子,是不是真得是妖族的王? 然,稀薄的影子,仿佛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他的眉眼,静静地落在虚空。 桃夭淡问:「江离,不回身看看你的子民吗?」 妖王江离敛下眼眸,依旧不敢回身。 幽都被毁,妖族被屠,若非要说妖族有罪,那么江离的罪,最大。 尽管江离没有回身,但梵音他们却已经确信无疑,此刻立于昆仑之下的稀薄残影,真得是妖王江离。 梵音,泽禹,冬青,曾纵横天地的大妖们,捂住泪流满面的脸颊,哭得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跪在地上的晏华,痛苦又愉悦地大喊:「我王,原来您还活着!」 泽禹,冬青,梵音,亦是难掩满面激动,跪了下来,昆仑山下的大妖们,亦齐齐跪在地上,比人修跪拜神王,更加虔诚地跪拜他们的王:「恭迎我王,重归三界——」 伴随着又惊又喜的眼泪,大妖们拼尽全力地嘶吼出他们压抑千年的痛苦和无望,桃夭知道,于幽都而言,真实的希望,在妖王重临的这一刻,才真正显露。 可—— 这是希望的序曲,亦是等待的终曲。 「我王,您重临世间,可是来为妖族复仇的?」 千年之前,妖王身死之际,曾留下过一道诅咒,妖王的血海深仇,将会在一千年后,得以血债血偿。 大妖们欢心雀跃地大喊:「我王,请你率领我们,杀神王,杀神君,杀光漫天的仙人,毁了九天!」 妖族酝酿了千年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山洪决堤。 江离敛眉,稀薄的身影写满萧瑟。 对现在的妖族而言,对现在的江离而言,向神仙二族报仇,实在是一桩太过遥不可及的事。 可叹大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以为江离复归,妖族便也就复归强盛了。 「我王,杀吧!」 妖族的战意,在这一刻,升至巅峰。 云端上,一个白眉白须,穿金白长衫的老者,迅疾地冲下来,落到了离桃夭极近的地方,他先是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江离,然后才满目失望地对上桃夭:「北冥,你为何会堕落如斯?!」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三章 史官之责 见了来人,桃夭眼底的冷冽,淡了三分,她重归神位后第一次对人抬手作揖:「老师,千年未见,别来无恙。」 「不敢!」老者错开身,冷冷地拂袖,「老朽门下弟子九千,各有各的成就,唯独北冥神君一个,已被逐出师门。」 桃夭笑笑,放下了手。 眼前的老者名念一,岁几何,神仙二族未有人知,传闻,他或许与神族齐寿,神族的老幼,皆得他之教导。 桃夭亦不例外。 「北冥,过去你还在我门下时,虽偶有顽劣,却最知轻重,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故而虽你修为一般,但我对你,从不觉失望。 可一千年前,妖族因日渐强势,而逐渐滋扰人间,甚至凌虐凡人时,神和仙不忍人间受苦,这才以杀止杀,屠灭了妖族。 你明知这一切,却因为往日和妖族关系亲近,便不管大事大非,多次在族中为妖族求情,甚至在大战前夕,为让妖族赢下战事,不惜祸害同族。 以上种种,身为你的老师,我原是不信的,哪怕云清说你所犯之罪责已是证据确凿,我依旧不信。 可——」 念一失望而痛心的眼神,又一次瞥过妖王江离,待他的目光触及江离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孔时,气得捏紧了拳头。 「北冥,你可知道,你之所以还能保有这一线生机,是因为我曾不顾一切为你做担保?我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待你尝过人间苦楚,知道孰是孰非之后,便一定能回归正道,改过自新。可——」 念一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强行咽下怒气,再言:「可一千年过去了,吃尽苦楚的你不仅没有改过,反而变本加厉,你简直——」 滔天的失望,激得念一浑身颤抖,骂人的言语,卡在他的喉咙,堵得他眉毛和胡须几乎要倒立。云端的仙人见此,急忙飞下来,扶住他。 「念一长老,神王请你莫要太难过,他说为了北冥神君,您已经尽力了,既北冥神君不能回头,便就如此吧。」 「……」念一怔,又看桃夭,他约莫希望能在桃夭眼底看见一丝悔意,若能有,他定会再次为她求情。 九天之上,若还有一个不错的人,约莫就是这位和神族齐寿的老人了吧? 可叹,念一隐在他的洞府,一心专注于教书育人,却不知神君和仙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为和他教导过的,截然不同的模样。 桃夭摇摇头,眼底没有悔意,只有快意。. 「咳咳……」念一的脸色,因为桃夭迅速地灰败,他终是被失望倾覆,「早知道你这般冥顽不灵,当初我便不该——」 狠辣的话,念一想说,却是说不出。 念一是神族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他的德行之高,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年岁大,也因为念一本身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神。 过去,桃夭曾十分地喜欢他,想来,他也曾挺喜欢她的。 她和他,人犹在,物事已全非。 「老师。」 念一蹙眉:「别这样叫我,我没有你这个学生。」 「念一长老,你教过我的,从未忘记。」 念一冷笑:「北冥,事到如今,你竟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若你真得记得我教过你的,又怎么可能让江离重归人间?」 桃夭长叹:「念一长老,我从不曾变过,而是你的眼睛被蒙住了。」 「什么?」念一凛眉。 桃夭未立刻答,她抬眸看云端,淡漠的目光掠过云清,以及立在他身后的一众神君:「请长老回去云端吧,至于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又是不是愧对于你的教诲,过了今日,你会知道的。」 「过了今日?!」念一再一次怒目,「北冥,你以为你还能有今日吗?」 说罢,念一拂袖,一股强悍的力量,自他衣袖倾斜而出,神力袭去的方向,赫然是妖王江离所站的位置。 念一冷然,眼神冰到极致:「北冥,我极少教你们杀戮,因为身为神君,便该满身慈悲,故而,我不教你们杀戮。 可我不是教不得杀戮,也不是不会杀戮,更不是不能杀戮。 若三界没有妖族,若幽都没有妖王,你不会走失,一千年前也不会发生那么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 既妖王是一切祸害的原罪,那我便杀他一次,又何妨?!」 强悍到不可估量的神力,击向身影本就极为稀薄的妖王,跪在地上的四大妖见念一要杀江离,便飞快地起身,欲为妖王拦挡。 晏华怒吼:「无耻的神,难道自诩慈悲的你们,便永远只会用偷袭这样的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吗?」 四大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念一之强,便是神王云清,都不敢说一点都不畏惧,他若决心要杀谁,无人拦得住。 强悍的神力,在四大妖离江离还很远的时候,便已经穿透江离稀薄的身影,那一抹可怜的残影,瞬间破碎。 「啊——」晏华惨叫,双目顷刻间被恨意浸透,成了艳丽的鲜红,「你们竟然敢再一次杀死我王?!这样的天,这样的地,哪里还有存在的必要?」 晏华飞到高处,无尽地妖力自他身躯往外涌,眼看晏华成了一个被妖力包裹的火球:「本座不屑和这样恶心的三界共存,本座要毁了这三界!」 这厮竟要自爆! 桃夭一个瞬移,落到疯癫的晏华身侧,然后对着火球拍出一道定身咒,定身咒印上晏华后背,迫停了他发癫的愚蠢举动。 眼眸通红,犹如恶鬼的晏华,龇牙咧嘴地冲桃夭嘶吼:「滚——」 桃夭拂袖,一边又甩出一道静心咒,一边指着薄影被击碎的位置:「白斩鸡,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无数个光点,自破碎之处涌起,然后朝着一个中心点凝聚,片刻后,妖王江离的身影,又一次被凝结起来。 晏华愕然:「这……」 不仅晏华愕然,杀妖的神族长老念一亦愕然,大妖,神和仙们,也掩不住难以置信,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妖王傲然地立在那里。 悲悯自桃夭眼底缓缓升起:「大妖晏华,别发癫,也别胡闹,保持静默,好好地看着你们的妖王。 一千年了,为了等到这刹那芳华的一刻,他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和等待,所以,不要闹,好吗?」 晏华茫然地看着桃夭,显然,他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他听不懂,却不代表每一只妖都听不懂,梵音眼眸颤动,手中的佛珠,因为某一种顿悟,滑出他的手。 「女施主,我王他——」 「梵音,当初云清为何要用玄冥天火来焚烧江离?那是因为玄冥天火是本源之火,可焚尽天下一切存在。 念一长老的神力,之所以伤不得江离一丝一毫,不过是因为江离早已不存,既不存,又如何被伤?」 「那……」梵音声色颤抖,满目不解,「那浮于贫僧眼前的我王,又是什么?」 「是爱恨,是回忆,是执念,是不甘,是后悔。」 言罢,桃夭抬步,走向江离。 她是神族的史官,有一支名为马良的神笔,被她记下的东西,既不可以被改变,又能存续很久,甚至能久到天之尽头。 她曾经将一切都记录在案,然,神和仙不希望她将记录在案的一切,留存于世,永在不朽,所以 ,她死了,连带着被她记下的一切,都消失了。 然,历史被记载的方式,从来不止文字一途。 云清算无遗策,但他不是史官,也不了解史官。史官的生命可以被抹杀,但史官就算是死,也不会允许真实发生过的一切被篡改,被永埋。 桃夭走到云清身侧,对虚影微微一笑:「妖王江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江离亦笑,这一笑,叫本就艳丽无双的他,美到了难以被描摹的程度。他瞥过桃夭的脸庞,略欠抽地回:「北冥神君,你又变丑了。」 江离是个美人,但这美人白长了一张嘴。 便是化作了一本记不得过往的破书,依旧不改其嘴欠的本性,哪怕她以性命要挟,该贱的时候,还是贱。 桃夭微微一笑,不生气,只淡淡地回怼道:「嗯,本君自是不及你美,但本君不瞎,也不脑残。」 「……」美艳的妖王笑容一滞。 妖王若不瞎,若不脑残,妖族落不到这步田地。 无言回驳的江离,终于轻抬眼眸,将目光落在立于云端之上的神王。 桃夭亦看神王:「江离,该开始了。」 「嗯。」 「不后悔吗?」 「嗯?」 「若你还是一本破书,你便可以书的方式,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这不比就此烟消云散好得多?」 江离轻勾嘴角,露出一丝似嘲讽又似解脱的复杂笑意:「北冥,本王若要追求长生,便走不到现在。」 「也是。」桃夭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爱得时候,爱得越是轰轰烈烈,恨得时候,也越是毁天灭地。」 「恨?」江离摇摇头,答,「别小看本王,也别小看本王的愚痴。」 「哈?」 「本王从不后悔爱过一遭,哪怕所爱非人,代价惨痛。本王也不会去憎恨爱错的人,哪怕他是个混蛋。」 桃夭蹙眉,略有不解:「那你不甘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四章 何谓历史 若妖王心里不恨杀他的云清,那他为何要忍受非人的折磨,总不能是为了和旧爱再见一面吧? 要真是这样,她一把火烧了他! 江离浅笑,眉目清浅:「本王既爱上了一个人,那便会倾其所有地去爱他,哪怕这个人要得是本王的性命,本王也心甘情愿。 然,这是本王的愚蠢,与旁人无干。 本王不为自己不甘,本王为晏华,泽禹,冬青,梵音不甘,本王为妖族万千生灵不甘,本王为幽都那一方寸草不生的大地不甘。」 说着,江离略略扬声:「本王不介意被俗世嘲笑,是个愚不可及的王者,但本王不能允许俗世怒骂本王的子民弑杀。 因为妖族从来不弑杀,妖族甚至有些可爱,蠢笨,这般惹人怜爱的妖族,不该被屠杀,更不能因虚无之罪被屠杀! 这是神族的残忍,仙族的阴毒,人间的凶横,更是天道的不公和无情!这,才是本王的不甘,这才是本王死也不能释然的原因!」 「说得好!」桃夭怒赞。 世间一切存在,渺小的,强大的,皆有其不可让步的道。 譬如她家上仙,哪怕自身遭遇了不公,哪怕满心是亏欠,是悲切,却也不忘身为修者的责任,为这一线不知道能不能谋成的生机,自缚销恨山一千年,将肉身锤炼成山石。 又譬如眼前的江离,哪怕他曾死得那般凄惨,哪怕他满身的无辜,但他不为自己的恨而恨,他只为妖族而恨,他静静等待,不惜烧到残存的念识,也要偿还自己欠下的。 与之相对的,那些曾经立于云端,诛杀妖族的神,仙,人,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桃夭眉眼尽展:「任天地不公,任枷锁缠身,任身千疮心百孔,本君也要撕开虚妄,将真相暴于光天化日,这才是生而存世,命活一世的真正意义,也是神,仙,人,魔,鬼,妖之道,更是天道!」 说罢,桃夭昂首,目光坚毅,她面朝销恨山的方向,又一次拂袖高喊:「景醉,来——」 怒吼声消,那叫销恨山破开一个洞的光圈里,光速飞来一座小巧的茅屋,屋子落到桃夭头着,她将眼睛转向昔日的老师:「念一长老,本君记得,是你教本君的,所谓的史,当不止是由帝王将相书写的,更是由无数寻常众生谱出的。」 念一看桃夭的目光依旧充满失望,但这失望当中,却多了一点疑惑:「不错,我是这样教过你,也这样教过所有的神君,和仙人。」.五 桃夭笑意渐盛,朝严肃的念一眨了眨眼睛:「念一长老,显然,云清没有认真听过你的课,否则,他便会想方设法烧了景醉,而非任其藏在销恨山一千年。」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五章 天地回溯 桃夭戏谑着,眼看云清那犹如广袤大海一般的深沉脸,倔强地按住波涛汹涌。 念一神色一沉,若有所思,他不敢相信地暗扫云清,但云清的注意力,皆在桃夭一人。 「北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哦,我想说的是,你说得很对,景醉里的一切,全是本君的玩物丧志,更是本君的一厢情愿,但—— 也是三界百态,六族众生。 这些你看也不会看的一言一行里,才是众生经历过的漫漫时间和生命,才是历史流淌过的最真实的印迹。 是以——」 桃夭陡然间拂袖,将景醉击碎。 片片尘埃化作无数的光点,就像是寂冷销恨山上的漫天雪花,也像是埋种在白雪皑皑里的铺天桃花。 碎裂的光点,缓缓扑向天幕,漆黑的天幕,被那些光点一点点地照亮,当光点彻底铺满天幕,天,便将亮如白昼。 而青天白日,是一切阴私诡谲的照妖镜。 那被一剑劈出的海上漩涡,终于是失控,漩涡卷起海水,一层又一层的海水,堆叠成滔天巨浪。 神王云清猝然惊喊:「毁了光点,快,毁了光点——」 神王有令,谁敢不从? 漫天的神和仙,急急跳下云端,飞向遍是光点的天幕,飞剑,长刀,各色神器和仙器,纷纷斩向四散的光点。 那跪在大地上的鹤影慌忙起身,命令匍匐在地的百万人修:「神王有命,尔等还不快快遵从?!」 人修不知光点为何,但知神王之尊贵,知神王之命不可违抗,于是,百万人修齐齐飞起,冲向天幕。 自来空旷的天幕,被神,仙,人铺得犹如一个热闹的菜市场。 桃夭淡淡抬眸,望着杀作一团的他们,心道,什么神啊,仙啊,人的,真混在一处,谁又能分得清楚谁是谁? 她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眼神,望看了妖王江离。 妖王江离,若抛开她的个人偏好,这厮当得起三界第一美。只可惜,这厮美则美矣,想当初却是一个大白痴。 江离轻笑,问桃夭:「时候到了吗?」 桃夭不言,眼底流过悲伤。 江离只是白痴,却不坏。 他不仅不坏,还蠢得颇为可爱。 正如他所言,他,偌大的妖族,虽住着一群张牙舞爪的妖,可那些妖的爪子,都是十分地柔软。 可或许因为妖的爪子太过于柔软,所以最终,妖族被屠杀了。 桃夭敛眉,掩下悲意,轻轻点头:「嗯,到了。」 「是吗?」江离略顿,终是回身,他看了看崇拜他的子民,眼底流淌起眷恋和遗憾,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目光落在梵音。 「梵音,妖族,本王交给你了。」 「不……」梵音瞬间跪下,哽咽地摇头,「不,我王,梵音担不起此等重责。妖族是您的妖族,也只能是您的妖族。」 江离撇开眼,眼底尽是痛。 梵音再言:「我王,您不要难受,过去的一切,不是您的错,而是神,仙,人的错,我等都知道。」 「不,本王错了,且大错特错。若本王不是王,而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是王,妖族许都落不到这步田地。」 「不——」梵音还想再言,却是泣不成声。 江离闭了闭眼,掩下骤然升起的无措,他将目光落在晏华身上:「小华,答应本王,别再憎恨,好吗?」 晏华摇摇头,哭得不能回答。 江离轻轻一叹,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晏华,却在指尖将将伸出时,又缩了回来。 妖王的这番动作,叫垂首的冬青听见,他抬手,做出承诺:「我王,您放心,冬青会看着晏华的。」 「好。」 江离满意一笑,最后看向了泽禹:「泽禹,你知道本王极喜欢水月楼的酒,若来日妖族能复兴,你便再去重泉建一座水月楼,可好?」 泽禹强忍着泪意,点点头:「谨遵王命。」 最后的最后,江离看向了跪拜在地上的数千大妖,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的大妖,然后,他将目光停在了幽都的方向。 此端的静默,却是彼端的喧嚣。 天幕之上,奉神王之命砍杀光点,砍得十分卖力的神,仙,人,却发现不管他们怎么砍,那些光点在破碎之后,皆会重新凝聚。.. 云清那似大海的面容,终于彻底失控,滔天巨浪袭向四周,将大海所覆及之地,闹得水漫金山。 「为什么?」云清喃喃。 眼见云清如此,念一惨笑,脸色煞白,身姿潺潺。 他望着漆黑的天幕,不知是自言,还是回答云清般地轻言:「因为那些全是寻常人走过的每一寸光阴。」 云清抬眸,问:「所以强悍到不可摧毁吗?」 念一望着神王云清的脸,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恰恰相反,他们脆弱到一转身便会被永远遗忘,消失于历史的长河。 故而才会有史官,将他们镌刻在字里行间。 脆弱的时光一旦被记录,便会化作再也不能被抹杀的永恒,他们将成为无坚不摧,和天地共存。」 神王云清凛眉,他抽出衣袖里的轩辕,想要跃下云端。 念一见他如此,惊恐追问:「云清,你要做什么?」 云清平静地回答:「弑神。」 「……」念一呆滞,随即上前半步,拦在云清身前,「神王,你不能弑神。」 云清神色坚毅:「老师,请你让开,哪怕是为了神仙二族,你也不该拦本尊。」 念一不说话,但也不肯挪开路。 云清浅叹:「老师,本尊知道,此刻的你,定是对本尊,对神族和仙族满心失望,可是老师,你既见证了神族的兴衰,便该比谁都明白本尊的无奈。」 念一身形微颤,眉宇之间,俱是挣扎。 云清见此,再言:「老师,如若你拦本尊,那么一切过往将昭然若揭,本尊死不足惜,可神族和仙族呢?」 念一的手,因为云清的寥寥数语,紧紧地蜷了起来。 「老师,一人之命,比之一族之命,自来无足轻重,便是本尊,若成了神族之阻,亦可以命祭天。」 沉默的念一抬眸,对上言之凿凿的云清,他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缓缓抬起衣袖:「云清,我不能让。」 「……」 「神族之名,不该为存,而堕落如斯。」 云清蹙眉:「照老师所言,为了那虚无的名声,便要舍了命吗?」 「是。」念一颔首,「云清,你所谓的虚名,是无数神族先辈创下的,那绝不轻如鸿毛,若虚名不在,那么活下来的神,也不配称之为神。」 云清摇摇头,对身后甩了一句:「来人,替本尊挡住念一长老。」 「云清,你——」念一欲开骂,却要骤然冲上来的数十个神君缠上,他只能伸手去挡,而云清,便在念一分身乏术的瞬间,越过了他。 举目的江离,收回似笑非笑的目光,向桃夭道了一声谢:「小妖,若非有你,本王等不到今天,本王欠你的,归还无望,便只能欠着了。」 桃夭躬身:「你虽不在,幽都的妖却尽在,你放心,本君不会同他们客气,定 会将你欠本君的,一一讨回。」 江离轻笑,笑靥如花,一如一千多年,她在重泉边,第一次撞见妖王江离,为其美貌倾倒的那一刻,一般模样。 那时她还戏言,如此美人,怕不是天地之间能有的。 却不想,她会一语成谶,江离将离,美艳无双的妖王,终是如他的名字一般,化作留不住的离别。 离情依依里,江离斜眼,挑向将杀来的云清:「小妖,你不躲吗?」 「不必。」 「你不想躲,本王却不想再见他。」说罢,江离一个纵跃,和杀向桃夭的云清擦肩。江离未顿步,云清亦未回首,待江离飞上天幕,轩辕神剑已经架上桃夭的脖颈。 锋利的剑刃,紧紧地贴上她的肌肤,云清冷冷地命令她:「北冥,立刻停下来!」 停? 哪里还能停得下来? 桃夭昂首,主动迎上轩辕神剑:「刚才,你若肯回首喊住江离,叫他为你留步,说不得一切还能停下。可惜,你看也不看他。」 「什么?」 「江离,是撕开真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一块碎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已经飞上天幕的江离,回首又看了一眼他曾经挚爱的子民,然后,他才决然转身,将自己的稀薄身影,和那些斑驳的光点,一起融进了天幕,那一支停滞不动的神笔马良,陡然间开始了它的奋笔疾书。 漆黑的天幕,随着马良的一次又一次的提笔和落笔,越发地明亮,当马良猝然停笔时,一道以天幕为纸,以时光碎片和妖王执念为墨的回溯符,写成。 天幕遂亮。 当桃夭看见亮起的天幕中,一个轻衣少女,唱着不着调的小曲,自天山悄然而下时,她安然地闭上眼睛,唇角抿出一个释然且无所畏惧的浅笑。 「云清,杀了本君,也阻挡不住过去被彻底昭然。或者说,从你带着神仙二族开始那一场谋划,所有的一切,便终有被曝于天地的可能。」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六章 爱胡闹的神君 悠长的盘山小路上,身穿一袭红色轻衣的北冥神君,嘴里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轻快的小调,愉悦地穿梭在云雾重重里。 她今日的心情分外好,因为她又一次成功地忽悠了死板的念一长老,躲过了自家无趣亲哥的追捕,逃出生天。 身为昆仑仙山地位十分尊崇的神君,她委实对不起自己高贵的血脉,因她既没有亲哥那等得天独厚的修为天赋,也没有神尊与生育来的强大本事,她唯一擅长的事情只有两件,一则混吃等死,二则插科打诨。 呃……也许还有第三件,写话本。 她是神族唯一的史官,但比起写神族那些无趣的鸡毛蒜皮日常,她更爱写恋得你死我活的话本子。 在人间,北冥君写出来的话本子,那可是十分的畅销。 然,此等经天纬地之才,落在神族和仙族的眼里,只落得一个玩物丧志的恶名声。 也因为这样,那一位得神仙二族崇敬的念一大长老,每每遇到她,不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便是恨到跑去云霄殿,找她的神王亲哥告状。 可怜她再是地位尊崇,无法无天,也奈何不得自家面上不苟言笑,实则一肚子坏水的亲哥。 有鉴于神仙二族看她不顺眼的人太多,也为了减少劳烦自己亲哥非得百忙之中抽空来训斥她的烦恼,北冥十分贴心地,又一次趁人不备,离家出走。 其实,是距离她上一次下山有些久了,她若再不去九疑的书屋走一遭,那书铺的掌柜约莫要对外公布,北冥君已死。 以那个书铺女干商的嘴脸,不是做不出来。 快步行到仙山下,北冥撞见立在十尊守山神兽旁,双目睁得滚圆的小仙童。 祁夜大陆有六族,神仙二族比邻而居,神君住的不周山略高,仙人住的昆仑次之,然,不管是不周还是昆仑,都是人,魔,鬼,妖不可踏足之地。 但,人族有修为高深的人修,魔族有强悍的大魔,鬼族有本事卓绝的大鬼,而妖族又多逆天的妖孽,故而为了维护不周和昆仑的神圣,神仙二族耗费巨大神力,在昆仑山的入口处,不仅设下了守山大阵,还派遣十尊上古神兽日日看门。 数千年来,人,魔,鬼,妖四族,确无一人,一魔,一鬼,一妖来过两大仙山,神仙二族因而沾沾自喜,自夸仙山之福地,果真是无人敢侵。 可时常混迹别处的北冥却是心知肚明,人,魔,鬼,妖不往仙山,哪里是不敢来,而是懒得来。 也就神仙二族当两山是什么了不得的好地方。 「切——」北冥不屑地冷哼,虽她是神君,但她委实看不上神君和仙人的做派,仿佛六族独他们最了不得。 守山小仙童听见冷哼,怒而转身,叉腰怒骂:「北冥神君,怎么又是你?!」 北冥微笑着招手:「小小,瞧你这话说的,本君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哪里劳动你用上一个又字?」 这话叫小仙童气得脸红耳赤:「北冥神君,你还要脸吗?三个月前,你才从山门前走过,就因为你出了山门,小仙被神王发去打扫昆仑三个月,昨儿才刚得了自由!」 「这么惨?」北冥不由地对小仙童流露出同情,「小小,本君的哥哥脾气确是坏得很,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小仙童被北冥的话闹得目瞪口呆,他那双本就睁得极大的眼珠子,几乎要暴而冲出眼眶了,「北冥神君,你真真——」 「本君怎么了?」 小仙童摇摇头,懒得和北冥多掰扯:「小仙不想和北冥神君多废话,总之,今日除非小仙死,否则,小仙绝不会放北冥神君过山门!」 「诶?」北冥烦恼地挠了挠头,「本君只想去人间 耍几天,何至于就要累得你要死要活了?」 小仙童正色,高声答:「回北冥神君,山中有规矩,无论是不周山的神,还是昆仑的仙,非必要,不许出山门!」 「可本君出山门,却是很有必要啊。」她可不想真被无良女干商定成死人,叫他一人发横财。 小仙童看北冥理所当然,气得脸色铁青:「北冥神君,你又不是旁的神君,有本事为人间事奔忙。你往人间,除了吃喝玩乐,便是打架生事,你除了能败坏神族的名声,一无是处!」 北冥笑意一收,略显不高兴:「小小,你可别丈着本君脾气好,说话便不知轻重。」 「哈?」小仙童直接被气笑了,「究竟是小仙说话不知轻重,还是北冥神君做事从不管神族威仪? 神君不要忘了,上一回你往人间,拔了魔尊好不容易在九幽畔养出的三棵青黄不接竹,气得魔尊揪着你的衣领来不周山***!」 「呃……」 这事儿也能怨她? 魔族住的阆风,是祁夜大陆上难得的好地方,那地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别说种竹子,哪怕是金贵的牡丹,种一片也是活一片。 可那魔尊脑子犯抽,非要和半死不活的九幽过不去,平白浪费三百年,说是要将九幽变成桃红柳绿之乐土。 牛是吹下了,可折腾了三百年,寸草不生的九幽,统共就叫他弄出三棵青黄瘦小的破竹子。「小小,你这话就不对了,本君拔青黄不接竹全是为了魔尊,若非看他哭成那般可怜,本君也不至于大发慈悲,多管闲事。」 小仙童浑身颤抖,怒而嘶吼:「北冥神君,魔尊是喜极而泣,不是痛哭流涕!」 「诶?」 小仙童郁猝地揪了揪头发,咬牙切齿地解释:「魔尊种了三百年的竹子,眼见竹子破土而出,你说他高兴不高兴?」 北冥半斜着脑袋,满面不解:「既是高兴,作甚要哭?」 「……」小仙童气得说不出话。 忧心小仙童气炸,北冥非常友好地表示:「行吧,便当你说得是对的,那本君这回见了魔尊,定然好好向他道歉。」 「呵。」小仙童不答,只拂袖,神力自袖中飞出时,静立在山门前的十尊神兽,皆作怒目抬头状,「北冥神君,小仙说过了,今日除非小仙死,否则,你别想出山门。」 「……」北冥无奈浅叹,「何至于斯?」 说着,她脚下微动,也看不清她是怎么动的,只不过,片刻后,十尊龇牙咧嘴的神兽,以及勇气卓绝的小仙童的脑门,各被贴上一道定身咒。 北冥嚼了嚼嘴里的狗尾巴草,信步往前,将要和小仙童擦肩时,她颇为赞许地拍了拍小仙童的肩膀:「以你的资质,敢拦本君,委实算得上勇气可嘉。」 「呜呜。」小仙童不甘地怒目,似是不能接受,北冥竟然有这等本事。 「唉……」北冥忧伤一叹,「小小,本君呢,确是资质平庸,若叫本君和漫山的神君或者仙人真刀真枪的打一场,本君必败。 可和人干架这种事,何必非要那么暴力? 本君不善舞刀弄枪,但本君的符道和阵法学得颇为不错,不然,你以为为何念一长老要对本君这般执着?」 「……」 神族只一位念一长老,但神君和仙人加起来,少说有数百万,这么多的神仙,皆得念一长老教诲,他便是有通天本事,也忙不过来。 她要真是混球地一无是处,念一能天天想不开地被她气? 自是不能地嘛。 「至于这十兽守山大阵,还是经过了本君的改良,才有现如今的逆天效果,所以,你不必太过惊讶。」 「呜……」一滴眼泪,自小仙童眼角滑落。新 见小仙童满眼绝望,自诩活菩萨的北冥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小小放宽心,本君那冷面亲哥,虽心肠冷,但好面子,为了他神王的好名声,不会太过为难你,最多就是罚你打扫昆仑一百年。」 小仙童瞬间泪流满面。 「唉……」 所以说嘛,神仙两族的规矩定得真不好,也不知道神君们是哪里想不开,非得把好好的不周和昆仑变成牢笼,虽说牢笼里的景色不错,可再好看的景色,看多了也腻歪。 错身而去的北冥潇洒地摆摆手,然后招呼马良,一个纵身,跃上了云间。 神君和仙人们爱自讨苦吃,她委实管不着,但要她也跟着自讨苦吃,她才不干! 至于说回来之后她家亲哥会不会又疯癫,那不重要,反正她哥再凶,还能弄死她不成?这么一想,北冥的心情,那是好地不能再好了。 坐在浮云的北冥,轻笑托腮,这回先往哪里去呢? 阆风是不能去了,魔尊失了青黄不接竹,若叫他看见她,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就去重泉? 呃……想起上一回和泽禹喝酒,自己喝得生生睡了大半个月,平白浪费了许多乐趣,虽说泽禹酿得酒真好喝,但也不能每回都喝得烂醉。 罢了,还是往人间耍耍吧,这会儿正是中秋时节,人间最是热闹的时候。待耍够了,再去九疑交稿子。 定下主意的北冥,砸吧着嘴巴,食指直指增城方向:「良哥,快带本君痛痛快快地去搓一顿!」 马良扭了扭屁股,差点叫北冥栽下浮云。 「……」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七章 美道士 人间很大,北冥不曾处处都去过,她最常去的地方,只有两个,九疑的书铺子,以及增城的食仙街。 想她第一回离家出走,便是因为受不了两山的寂寥。 神族有典籍,说不周山的琼酿举世无双,然那琼酿只是一口无色无味的山泉,又说不周山的山果无可比拟,实则山果之味寡淡如水。 忍无可忍之下,北冥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趁人不备,溜下了山。待她在人间走过一遭,才知道两山之美,不过是神和仙的作茧自缚的虚美幻境。 刚下云头,食仙街飘香的味香,就刺激得北冥口水直流。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一脸的陶醉。 便是为了这味道,叫她挨自己亲哥多少顿毒打,她也百死不悔。 北冥飞快猫进食仙街,只一会儿功夫,她不仅嘴里塞满食物,且左右手还挂满吃食,她一边吃,一边往两边的酒肆搜寻,打算寻个地方,一边喝,一边吃。 突然,她顿步了。 油腻飘香的食仙街上,好像有一股子别样的清香,像是……昆仑山巅冰霜的味道。她忽而一顿,小心地缩了缩身子。 该不是她家亲哥下凡来寻她了吧? 北冥循着味道往一座楼台望去,楼台上坐着一个身穿青灰衣衫的小道士。 不是神仙? 她这才放下心来,回复成豪横的模样,然她还没继续走,眼神却因为瞥见小道士的脸,而骤然定住。 居然是个小美人! 北冥立刻咽下满嘴的吃食,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尽数塞给擦肩的陌生路人,她在路人莫名的目光里,冲向酒肆的楼台。 热闹诚可贵,美食价格高,若为美人故,两者皆可抛。 狂奔到酒肆门前,迎客的小二躬身和她见礼,她却把人扒拉开,大步往里。她可不敢耽搁,万一小美人跑了呢? 蹬蹬地冲上楼时,耳边传来丝竹的声,她随便瞟了一眼,酒肆高台上,几个戏子正要登台卖唱。 满座的看客,纷纷鼓掌,闹意喧天。 难道她看错了?楼台上的小美人不是个小道士?或者说,小道士生得与众不同,不爱修身养性,却爱儿女情长? 若真是,倒是她的福气了! 北冥上到三楼。 刚上三楼,她就顿住了,酒肆一楼二楼高朋满座,人声鼎沸,三楼却是悄无声息,只楼台处坐着一个埋首看书的美人小道士。 小道士分外专注,根本不察北冥的到来,北冥略略抬头,想要看看,叫那小道士专注如斯的书,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这时,身后追着她的,爬楼爬得气喘吁吁的小二,一边扶着扶手,一边撕心裂肺低吼:「客官,三楼不能去——」 小道士惊而抬眸,淡漠的眼神掠过站在楼梯口的北冥。 那是一双莹白的琉璃眼,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简直和两山上的神仙们,一个德行。 可北冥确信,此人不是神,也不是仙,而是人。 小二追到北冥身后,着急催促:「客官,三楼不能来,还请客人跟小的下去。」 「为何?」 小二勉强勾了勾嘴角,耐心地解释:「回客官,三楼已被一贵客包下。」 贵客? 看来,眼前的美人小道士不差钱,那便极有可能是世家子弟。 小二看北冥不肯挪步,便又说道:「请客官随小的下楼,小的定给您寻一个看戏听曲的好坐处。」 她又不是来听曲看戏的。 北冥转头,目光又一次落在楼台的小道士。 那一本摊开在茶桌上的书 ,不知何时没了踪迹,而小道士的眼睛,已转向高台,高台上,大幕已拉开。 北冥挪不开眼睛,因为眼前的小道士,实在太美。 幽都的妖王江离也美,且美得天地都黯然失色,任何人站在江离身侧,都难逃黯然失色。是以,看过极致之美的北冥,很难再看出旁人的美。 但,美人小道士不一样。 他的美,和江离的妖艳之美全然不同,若说江离是山,那这小道士就是水,水虽美得不够张扬,却有一种恒久的静默之美。 是那种两山神仙自觉有的,却实则没有的美。 北冥不想走。 她回身,豪横地从袖中摸出一个大金元宝,然后丢给了拦路的小二:「本君——本公子只觉得这里的位置最好。」 小二被手中的金元宝震住,他不受控住地,贪婪地咽了咽口水。 作为一个在人间很受欢迎的话本大家,北冥不缺钱,而钱这个东西,又是她纵横人间的最大利器。 「如何?」 「……」小二紧紧地扣住了金元宝。 北冥在小二的迟滞中,踏上楼台,穿过小道士设下的,于旁人约莫过不去,但于她不堪大用的结界。 小道士扭头,眉眼轻抬,隐含不耐的眼眸,落在她的脸上。 这一眼,叫北冥知道,自己低估了小道士的美,她断定,就算江离也在,小道士站在江离身侧,也绝不会有丝毫的逊色。 北冥舔了舔嘴唇,心道如此绝色,定不能错过。 她抬手,十分有礼地问礼:「不知道兄怎么称呼?」 「……」小道士不答,目光落在呆立在楼梯上的小二,「女修士,此处已被贫道包下,还请修士另择去处。」 「我知道。」北冥轻笑着点点头,然后在小道士的十二万分冷淡目光中,淡定地坐到了他的正对面。 「……」 「今日酒肆高朋满座,除却道友包下的三楼,座无虚席。」说着,北冥回身,问还立在楼梯上,内心挣扎的小二,「是吧?」. 小二迅速将黄金元宝揣进衣袖,然后诚恳地点点头:「是的,客官。」 北冥满意一笑。 神仙多看不上凡人,便是因为凡人有极重的私欲,他们为了满足私欲,甚至可以做出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来。 但北冥以为,凡人的私欲,有些时候,还是不错的。 小二扬起一个谄笑:「请两位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沏一壶上好的茶送过来。」 说罢,小二不给小道士拒绝的机会,飞快转身,冲下楼去。 眼看小二溜得神速,小道士淡漠的眼底,终于是升腾起一抹不悦来:「女修士,你这样做,不好。」 「哪里不好?」 「有失诚信。」 北冥哈哈一笑:「道友这话,莫不是在说自己?」 「……」小道士呆,「什么?」 「道友请看。」北冥指着酒肆外大街上的廊道,廊下人头攒动,「道友出手阔绰,可包下一层楼看戏。 可那些囊中羞涩的百姓,却是连光明正大走进门的能力也没有。若说我拿元宝贿赂小二是有失诚信,那道友这等做派,又该叫什么呢?」 小道士眨眨眼,愣是答不上来。 北冥见此,十分善解人意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小道士因为怔楞未消,根本没来得及避过北冥的魔爪,于是乎,北冥趁机多摸了一把。 嗯,肌骨分明,这道士不仅人美,衣下风情或许更了不得,要是能拔下一件两件,那…… 北冥脸上的笑意,越发地 热切:「道友,我和你一样,都是修家弟子,人间有话,天下修者一家亲,既是一家,道友哪里还能赶我走?」 小道士瞥了一眼被北冥摸过的肩膀,脸上浮起被轻薄却又不敢信,不敢言的震惊表情。只一会儿,小道士的脸,便红得似一颗将熟的山果。 若不周山上的果子,都长得似小道士,便是味道再恶心,她也吃不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小道士慌忙起身:「贫道想起另有要事待办,便不打搅道姑看戏了。」 说完,小道士要走。 北冥头不转,只衣袖轻摆,又一道结界圈住了三楼,小道士见此,出手破结界,但,他破不开。 北冥笑眯眯地半撑住脑袋,问:「道友,大戏将要开场,你如何就要走了呢?」 高台上,一个落魄的书生,因为贫病交加,倒在半道,不多时,一个贵家小姐路过,好心地将人救回了家。 书生生得清俊,又满腹诗才,小姐很快动了心。 小姐生得秀美,又温柔可人,书生心中苦闷,亦思潮涌动。 郎有情妾有意,未有几天,书生和小姐就互生情愫,许下山盟海誓。 立在楼梯口的小道士神色凛冽,他迅速拔出袖中长剑,冷声质问北冥:「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北冥笑答:「看戏。」 眼看科考在即,饶是小姐再舍不得,也不得不与书生情意绵绵地话别,书生指天发誓,待金榜题名,便定然回来迎娶小姐。 小姐泪目,亦指天承诺,此生除却书生,不嫁旁人。 北冥抬袖,擦了擦眼角那并未有的感动泪。 小道士怒目,怒意刺得他手中长剑嘶鸣:「你,到底是谁?」 北冥浅叹,无奈答:「修士。」 「不。」小道士神色肃目地摇摇头,「你不是。」 北冥丝毫不在意小道士的戒备,她伸手,端起那一杯小道士喝过两口的茶,放在鼻尖闻了闻:「哦?」 小道士绯红未退的脸,瞬间成了鲜红色:「你——」 见小道士卡住了喉咙,北冥极为善解人意地回问:「无耻?」 「……」小道士强行压下将要失控的情绪,冷言,「你是妖。」 「咳——」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八章 假正经的美道士 小道士说她是妖,这话要叫江离听见,约莫气得想吐血。用江离的话来说,她平庸的相貌,委实不配和妖为伍。 然,小道士却觉得自己猜中了:「贫僧自来听说,妖不似人,知礼数为何物,故而行事甚为张狂,今日一见,贫道算是领教了一回。」 「……」 北冥不是妖,她是神,但眼看小道士眼底是藏不住的鄙夷,她觉得吧,比起神,她还不如做个妖,否则,待来日叫她家亲哥知道,她好好一个神君,叫凡人当做了妖,会不会把她锁在不周山深处一千年? 这番揣测,刺得北冥浑身一激灵。 她立刻挑眉,学晏华那厮朝小道士抛出一个勾人媚眼:「小郎君好眼力,奴家可不是一只狐狸精嘛。」 「……」小道士看了,手几乎握不住剑:「女妖,立刻撤下结界,否则,莫要怪贫道对你不客气。」 「你要对本……我不客气?」北冥立刻放下茶盏,欣欣然地将手搭在衣领上,「来吧,请道友尽管对我不客气,我保证不反抗。」 「你——」小道士气得脸色红白相交,他终是抡起手中长剑,杀了过来。 剑之厉,远超北冥之预计,北冥立刻收起戏谑的心态。 她观小道士年纪不大,便以为他的修为不至于高到哪里去,却不想,年岁不大的他,修为竟然出奇地了得。 剑杀过来的时候,北冥已经错开身,但小道士的剑如游龙般,不管她怎么错身,剑离她身前的距离,总在一尺之间。 换而言之,若稍有不慎,她便要被小道士的手中剑,戳出一个血窟窿。 正此时,楼梯上传来小二的脚步声,北冥知小二将到,便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叫小道士的剑破开防线,直击她的前胸。 小道士骇然,急忙收剑,但此时,她和小道士之间的距离,已十分的近,小道士为了不让剑伤到她,便只能以身带剑,转了个身。 此般动作,小道士的剑固然是离她远了,但小道士的人却离她近了。 而北冥自来眼明手疾,就在小二登上三楼时,她一手撤下楼中结界,一手揽住小道士细如柳枝的腰身,只见她轻掐小道士的腰间肉,然后娇滴滴地啐了一句:「死相,你也忒着急~」 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被北冥搂住的小道士,傻成了一根烧火棍。 小二慌忙埋下头,端着茶水,快步往桌前走,因他走得实在快,以至于那装满茶水的壶盖,被壶中水撞得砰砰作响。 但小二不敢放慢脚步。 待他终于把茶壶放在桌上,便飞快掉头,冲向楼梯,他一边冲,一边小心地说:「两位贵客放心,小的什么都没瞧见。」 半挂在小道士半身的北冥,乐得哈哈大笑:「哈哈哈……」 小道士怒而拂袖,欲用力推开她,北冥却在被推开前,朝小道士的嫩耳垂吹了一口热气:「道友,你若敢走,我便敢叫这一条街的人,都看见你和我搂搂抱抱,风流快活。」 「你——」被气到极致的小道士,再也绷不住云淡风轻的脸,他涨红着脸,怒骂,「真不要脸!」 不要脸? 若能逗得美人面红耳赤,她还要什么脸? 被痛骂的北冥不仅不退,身还向前微倾,她的脸几乎蹭上了小道士的脸:「道友,你不觉得此情此景,比之你爱看的人间情爱戏,还多了三分浪漫吗?」 「谁——谁说贫道爱看戏了?」小道士脑袋后仰,结结巴巴地驳,「贫道不过是路过此处,坐下喝一口茶罢了。」 「哈?」就在北冥一怔愣间,小道士脱开了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整了整衣衫,便要离开酒肆。 然,一本册子,自他衣袖中滑落。 北冥垂眸一看,竟然是她写得《人妖生死恋》。 这本子写得不如何,但其中关于人和妖的双休之事,描摹得格外清晰。 「啧啧。」北冥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嘴巴。 她竟然眼拙了。 还以为这个美人小道士是个清冷性子,却不想是个隐而不露的闷骚。 小道士的脸,又一次红得要滴出血来,他惊慌失措地弯腰,想要捡起不慎掉落的话本,但,北冥手更快。 她指尖一弹,掐出一道风咒,落在地上的话本便在小道士将要捡起前,飞到了北冥的手里。 然后,她一个纵身,落在楼台高处,她笑眯眯地看着小道士略显仓皇的声音,扬声言:「道友,你若敢逃,我便敢将这话本丢下楼去,叫楼下的看客都知道,你虽是个道士,却是个好色的道士。」 「我——我不是!」小道士急急辩解。 还不是?.五 这本子可是她写得,她还能不知道里面写得东西,有多不堪入目? 「道友若不是食仙街的常客,那我丢了也就丢了,可若此间有一人认得你,那道友的好色之名,怕是要声名远播了。」 「……」小道士用力地咬住后槽牙,强忍住决堤的怒意,轻问,「敢问女修士,可是贫道曾经得罪过你?」 今日是她和小道士头一回见面,何来的曾经得罪? 但,为了留住小道士,她不介意平白生出一个曾经来。也或许,她真的和小道士有过一个曾经呢?否则,万千人潮里,她何以只看见了一个他? 「嗯。」北冥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略略闭了闭眼,掩下失控的情绪,待他再睁开眼,又回复成最初无波无澜的淡漠神色:「若是如此,贫道愿意和女修士赔罪。」 「哦?」 小道友正身,而后双手交握,朝北冥躬身:「女修士,虽贫道委实不记得撞见过女修士,但想来女修士不至于欺骗贫道。 今日,贫道正式为过去冲撞过女修士,向女修士赔礼道歉,还请女修士多多宽宏,莫要和贫道一般见识。」 真真是个知礼数的美人,也叫她更爱不释手了。 北冥飞升落回茶桌,提起小二刚送上来的好茶,倒了两盏,她将一盏推到小道士坐过的座位:「我自来不是个小气的,只要道友肯留下陪我喝一盏茶,我便和道友一笑泯恩仇,如何?」 小道士看着北冥,终是长叹一口气,放弃了无用的挣扎,他缓步走回茶桌,坐了下来。 高台上的戏,正是唱到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金榜题名。 北冥侧首,看着眼神清亮,目光落在高台上的小道士:「道友,不知怎么称呼?」 小道士眉目淡淡,答:「你我萍水相逢,何必互问姓名?」 「嗯,有道理。」北冥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我是一只妖,真身嘛……区区沙雕是也,但我有鸿鹄志,顾名……北冥。」 说罢,她的目光停在了小道士脸上。 小道士只有满脸的无奈,却没有旁的表情。 于是,北冥又将那一本《人妖生死恋》轻轻放在茶桌,话本的首页上,北冥君三字十分醒目。然,小道士眼不垂,默默伸手,将话本揣回了衣袖。 难道刚才她眼花了?这道士没有看话本看得呆了? 可若他真得看呆了,便说明他是个喜欢读话本的道士,那自然也该对话本的作者有所崇拜,可她都说自己名北冥,他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贫道……景之。」 罢了。 北冥回神,笑赞:「渐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景之,是个好名字。」 小道士错身,目色难掩错愕:「你知道?」 「诶?难道我不能知道?」 「……」 眼看小道士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北冥瞬间了悟:「景之是觉得,妖都不曾读过书?」 略显不自在的小道士,脸又红透了。 北冥笑而挪开脸,免得伤了小道士的自尊心,她将目光落在高台上,身穿大红绸的状元郎:「景之,你猜,那书生可会遵守承诺,去他乡,八抬大轿把私定终身的姑娘娶回家?」 「会。」小道士毫不犹豫地答。 「为何?」 「君子重诺,书生既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便一定也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北冥捂唇,掩住笑意,她还真是独具慧眼,景之不仅人生得美,心肠也甚美,比那毒嘴的江离可爱数百倍。 可惜,景之人美,人世间的事却没有那么美。 高中状元的书生,很快得到丞相的赏识,引为东床快婿,书生欣然答应,全不记得自己曾和一个他乡的姑娘山盟海誓。 小道士愕然,不解地低喃:「为什么?」 「好读书的未必是君子,也可能是衣冠禽兽,不读书的或许是个大老粗,却也能是难得心细的温柔人。」 小道士茫然抬眸,目光愣愣地落在北冥脸上,他如水的透彻目光里写满了迷茫。 看着这样的景之,北冥顷刻间明白,这许是他头一回走进满是烟火气的人间,所以,他不懂人间之复杂。 也正是因为他心思透彻,所以小小年纪,便修为了得。 她脸上的笑容,忽而就少了三分调笑,多了两分认真:「景之,天底下的很多事,其实和你以为的不大一样。 譬如戏中的书生,便他读尽典籍,也可能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又譬如幽都的妖,未必个个都如传闻中的不要脸。 生灵之鲜活,不在一族一界,而在每一个鲜活的个体。若景之真对什么感到好奇和不解,与其去听旁人多说什么,不如自己用心地倾听。」 「谁好奇了!」小道士猝然转过身,眼神又一次落回高台。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二十九章 风动?心动? 高台上,他乡的姑娘一直记得书生的承诺,便有旁人来说亲,也不肯出嫁。冬去春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姑娘成了老姑娘。 眼看容貌凋零,姑娘不顾家人的反对,带着行囊,偷偷离开家,往京师寻书生。 待她历经千难抵达京师时,当初的落魄书生,已成了朝中颇有地位的***。 憔悴的姑娘立在街角,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贵气书生,不由地泪流满面,她仓惶地勾起嘴角,悄然转身。 戏,就此落了幕。 北冥轻声一叹,为这唏嘘的结局。 人间的情爱大戏,无非只有两种,一种便是诸如眼前的这一出悲情戏,另一种便是截然相反的美满戏。 然,如今的祁夜大陆,悲情戏较之美满戏,多了太多。用那些好写折子戏的大家的话来说,美满过于肤浅,不如悲情深刻。 但她自来不是个深沉人,故而比起悲情戏,她更喜欢美满戏。以北冥君之名出品的话本,本本读来,都叫人忍俊不禁,每个故事走到最后,都是大团圆。 北冥提起茶壶,打算为对面美人儿再倒一盏茶,却不想,对方的眼底流淌着汹涌的悲伤,他的一双美目黏在高台,久久不能平息。 深谙怜香惜玉精髓的北冥,立刻起身,半蹲到景之面前,然后抬袖替他抹眼角,一边抹还一边劝:「美人儿,别难受,乖~」 本是眼眶含泪的景之,被北冥这一顿闹,眼角真得落下一滴泪。 只这泪,许无关悲伤。 美人垂怜,我见犹怜,类如北冥这等好色之徒,哪里能承受得了? 她立刻抬手,作信誓旦旦状:「美人儿,你要实在难受,我便为你改写结局,叫那书生和姑娘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景之迅速抽身,退到离北冥十步远的位置才堪堪停下,他眉目紧蹙,义正言辞道:「烦请女妖多多自重。」 「哈?」 「还有,那书生既是个无情人,若强行改了结局,姑娘也未必能有好日子过,倒不如维持眼前的结局,叫他们相忘于江湖。」 若是改写,她自可将书生写成一个情深义重的人。 但,美人小道士的眼神委实太认真,就好像那一出戏,不仅仅是一出戏,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故事。 罢了,谁管书生和姑娘,她只想美人儿高兴。 北冥勾唇,立刻改口:「那我让姑娘撞见丞相爷,叫丞相爷对她一见倾心,然后娶回去做个正妻,让那忘恩负义的书生,日日喊她一声娘亲?」 「——」美人小道士傻眼,他呆愣许久,最终哭笑不得地拱手,「女妖,茶,贫道已经喝过,天色不早,贫道就此别过。」 景之脚尖点地,不往楼梯,却是掠身飞向楼台。 北冥不动,猛地拂袖,那一张消失的结界,又一次被张起。 立在楼台栏杆上,仿若人间谪仙人的景之,满身无力:「女妖,贫道真得该走了。」 北冥笑眯眯地望着飞入中天的艳阳,从容答:「天色尚早,不急。」 「……」 北冥一个瞬步,飞到景之身前,景之见北冥靠近,只能错步后退,北冥又追了上去,景之不得不再避。 然,酒肆的三楼只那么大,饶是景之身手再矫捷,也脱不得困。两人你来我往,在逼仄的楼间,走了数十个来回。 半个时辰后,立在楼台一角的美人儿拱手作揖,几乎是带着祈求说:「女妖,你若有所求,不妨直言,只要贫道能做到,定不推脱。」 「当真?」 「君子一诺。」 北冥勾起愉悦的嘴角:「我不喜欢 女妖这个名字,你可以叫我小北北,或者小冥冥。」 「……」景之嘴唇颤动,用力蜷住双手,痛苦地闭了闭眼,压抑即将彻底崩溃的情绪,然后,他说,「北冥。」 好听。 她从来不知道,北冥二字,有一天,会被一人,喊成这般滋味,不是如念一的孺子不可教的怒其不争,也不是如她家亲哥的厌憎的厌烦和鄙夷,而是一种清浅的,就像是不周山巅云雾一般清冷而飘忽的感觉。 北冥看景之的神色,多了一份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深沉。 楼台栏杆上,北冥和景之遥遥相望。 「景之喜欢看戏?」 「不算。」 「呃……」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还真是将景之不想搭理她的无力,写尽了。若是旁人,面对此等不可侵犯的存在,许就放弃了,但她自来是个有毅力的神君。 北冥眨眨眼,勾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天真浅笑:「景之若不愿意告诉我实话,那我便多跟着景之几日,总能找到答案的。」 景之脸色一黑,答:「贫道不是喜欢看戏。」 「哦?」 景之暗拂衣袖。 他不想再和北冥做纠缠,所以,他用上十成力,尝试去破开结界。 只可惜,他是真得不了解北冥,若他了解,便绝不会白花力气去破结界,而应该想法子斩杀她这个布结界的。 因为北冥张出的结界,不周山上能破开的神君,都没几个,何况是人间一个,修为只还算不错的凡人? 北冥不拦景之,他要破,便去破,她甚至还坐了下来,悠悠然地看着他破。 又半刻钟,脸色有些发白却破不开结界的景之,也坐了下来,他说:「自五年前起,贫道的修为就停滞不前,家中长辈说,贫道之所以不能突破,是因为贫道的心过于纯粹。 若贫道不能知道世间纷扰是什么,便也谈不上堪破和放下。故而贫道离家,来到人世间,贫道想要看看,世间俗事都有些什么?」 「……」片刻后,北冥捧腹大笑:「哈哈哈……」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又可爱的美人儿?好想抓回不周山,养在身边,日日赏玩! 北冥的笑声,让景之难掩羞恼:「你笑什么?」 「对不住。」北冥急忙收敛笑意,努力正色。要真把美人儿彻底惹恼了,她以后还怎么勾搭他? 「景之,我不知道你家长辈怎么说的?只不过,你若想要靠这些酸不拉几的戏曲看明白人间事,那可能有一点点难。」 「会吗?」景之垂眸,将目光落在车水马龙的食仙街,「贫道一心修仙,并不太想走近烦扰的人间。」 「景之专注修行,可是一心想要成仙?」 景之点头,坦荡地承认:「嗯。」 「为什么?」 景之不答,但看北冥的眼神略显微妙,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难道你不想成仙?」 她不必想,因为她已是。 可如果她可以想,她不想成仙。 「不想。」 景之笑,笑意里夹着一抹并不明显的蔑视:「妖不似人,若死了还能往生,得重修的机会。妖若死了,是身死魂灭。你既是妖,便该一心修仙,早日超脱。」 「呃……」 身为一个神,她若说自己想成仙,约莫会被自家冷酷无情的亲哥,一巴掌抽下不周山,毕竟神远比仙金贵许多。 「北冥,成仙极好。」景之如是劝说,「或许,你该好好修仙,这样,你便能脱去这一身过于浪荡的习性,做那风姿缥缈的青衣素娥。」 「……」青 衣素娥?也忒寡淡! 然,面对一个对昆仑充满向往的人修,北冥委实不能泼对方冷水,再说,若美人儿真能修成功德圆满,飞入昆仑,于她乃是天大的一桩好事,她又何必着急泼对方冷水? 至于说昆仑山中的日日夜夜,和人间没多少区别,甚至远比人间无趣百倍这等小事,她就不必同美人儿明言了。 「所以美人儿一心向道,只想早日飞升?」 「不错。」 「好,我帮你。」待美人儿真成了仙,她便拐带他一道下山,共往人间逍遥快活! 景之慌忙摆手,急切拒绝:「不劳尊驾。」 「我和景之一见如故,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景之能早日成仙,我责无旁贷。」 「……」 景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你待如何?」 北冥将目光落在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此般络绎不绝,是她最喜欢的光景,是以,她不爱留在两山。 两山之上,山色之美或许远盛人间,可两山的美,似冰冷的画卷,而人间的美,却鲜活地让心暖。 美人儿还是仙,她得叫他知道,心暖远比成仙,更重要,否则待他飞升入昆仑,也不过是叫两山多出一尊绝美的泥娃娃。 「不知景之喜不喜欢读话本?」 「……」景之眨眨眼,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挣扎,然后,他才回答,「也不算。」 看来比起戏,美人儿更喜欢话本。 「贫道不喜欢喧嚣的人世间,可若不走进喧嚣,便不能窥破喧嚣之下的五味杂陈。贫道思来想去,这才选了一个折中之法。 世人皆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世间的百般苦楚,既在人世间,也在凡人写下的一处处戏曲里。」 「聪明的景之。」 美人儿脸色一红,撇开了眼睛。 趁美人儿羞涩,北冥悄无声息地上前,飞快又熟稔地勾住美人儿的手:「若要读戏本子,景之怎能错过九疑的三味书屋?」 被缠住的美人儿惊:「什么?」 北冥娇笑,双手勾住美人儿臂膀,美人儿欲挣脱,北冥却是手一紧,叫他挣脱不得:「景之若一心向道,想要飞升,想来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自然。」 「既如此,那我是男是女,是不是勾着你的手,又有何妨呢?你若心不动,任是风如何动,都无用。」 美人儿想要扒拉的手,顿住了。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章 调皮的美人 勾住被她彻底忽悠住的美人儿,北冥喜滋滋地出了酒肆,在众目艳羡又复杂的目光中,直奔九疑城。 祁夜大陆地大物博,因居住的族群不同,各地皆有各地的特色,譬如九疑,是个女子当道的地方,故而类如戏本子之类的产业,红火地如火如荼。 九疑城有一座三味书屋,书铺里售卖的话本,可至天下各地,而众多话本之中,又属北冥君写得最受欢迎。 今日的三味书屋,生意惨淡。 书铺的胖掌柜,无聊地撑着脑袋,对着门外的蓝天深深叹气,他一边叹,一边问掸灰尘的伙计:「你说,北冥君该不是死了吧?」 伙计手一抖,不确定地反问:「不能吧?」 胖掌柜却说:「这天下有什么事是不能的?」 「……」 「不行!」胖掌柜重重拍桌,「我不能坐以待毙,若北冥君总不来,难道我就眼看着三位书屋经营不下去?」 伙计停下掸灰尘的动作,问:「掌柜,你想做什么?」 「九疑城的贵人最喜欢北冥君写得话本子,只要北冥君出新本子,那必定是很快销售一空。若北冥君死了,书屋里留存的北冥君真迹,将变成价值连城的宝物。」 说着,胖掌柜的眼睛骤亮,他摸了摸翘起的肚皮,眯起贪婪的双眼,指使伙计:「你赶紧去门口贴个告示,就说北冥君已死,三味书屋为了缅怀北冥君,将举办一场北冥君原稿的拍卖大会!」 话刚说完,胖掌柜就欣喜地跳了起来:「不行,还是得我自己来写。」 胖掌柜冲出了门,立在门前激动地搓手:「我不仅得在书屋前贴上告示,我还得在九疑城的各处,都贴满——」 胖掌柜兴奋的脸,僵住了,因为北冥勾着美人儿的手,就立在三味书屋的门下,笑眯眯地看着胖掌柜。 「……」胖掌柜立刻露出谄笑,「北冥君,您终于现身了!您可知道,九疑城的书客们有多想念你?!」 「他们再想我,都不如你想我,你都想我想到恨不能我死了。」 「呵。」伙计忍俊不禁。 胖掌柜立刻横伙计,伙计吓得赶忙避到了别处。 「北冥君,我这不是正在和自家伙计开玩笑吗?我怎么能盼着您死呢?您可是三味书屋的活招牌。」 哼。 鉴于美人儿在侧,她不和胖掌柜多计较。 「给我寻一间安静的屋子。」 胖掌柜暗暗斜眼,偷觑立在北冥身侧的景之,待他看清景之生的天人之姿,一双丝线眼,竟陡然间变作了黑豆子。 「好俊……」 北冥冷色一沉,带着杀意道:「胖子,九疑的书铺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你信不信,我能让明日的九疑,少一家叫做三味书屋的铺子?」 胖掌柜立刻低头:「北冥君和贵客里面请。」 自铺子往里,绕过一个屏风,便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廊道尽头是一扇小木门,木门之后,是个风景秀丽的庭院。 胖掌柜指着隐在庭院深处的一座小木楼,讨好道:「北冥君,这是小人根据您的要求,新打造的小木楼。」 「嗯,很不错。」 眼见北冥还算满意,胖掌柜搓搓手:「三月不见北冥君,不知北冥君来,可带着手稿同来?」 这厮虽开得是个书铺子,却是市侩之极的商人。当然,这厮不市侩,北冥君之名,也不能风靡九疑。 她将衣袖中将完成的两本话本子递了过去:「用完了,原稿还回来!」 胖掌柜面色一僵,急忙保证:「北冥君,小人刚真是开玩笑的。」 「滚。」 「……」胖掌柜抱着话本子,飞速转身,很快跑得没了踪影。 北冥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美人……景之,里面请。」 景之不懂,眼神落在北冥脸上:「是你?」 「诶?」 景之抽出衣袖中的《人妖生死恋》:「这个。」 北冥微笑着点点头:「不错,是我。」 美人儿一定对她刮目相看了吧?然,美人儿只是将话本子塞进衣袖,抬步走进庭院,全没有给她一句称赞。 新建的木书楼外,浓烈的油漆味还未散去,门头挂着一面空白的匾额,北冥半抬着眼眸,笑问:「景之,你说这楼该叫什么好?」 「贫道不知。」说罢,美人儿便径自进了书楼。 落在后面的北冥,望着美人儿飘逸绝尘的背影,忽而福至心灵,她指尖轻点,一道灵光飞上匾额,待灵光散去,「景醉」二字,便落在了匾额上。 望着一笔写成的,犹如醉了的「景醉」二字,只觉得满意极了。 然后,她也抬步,走进了书楼。 小小的书楼里摆满了齐整的书架子,大半的书架子上都摆满了书,书按照品类和落款年月,有序地放置着。 美人儿立在一个书架前,眼底是难掩的惊叹:「这些都是你写的?」 「倒也不是。」 「嗯?」 「半数是我写得,半数是我从凡人口中听来的。」北冥伸手,指尖温柔地抚过书册,「许多故事都是极美的,若无人将其落于笔下,永久封存,这些故事,终有一日,会在口口相传中变得面目全非,进而消失不见。」 「你不希望故事消失吗?」 北冥莞尔:「景之不是说过吗?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凡人口中的故事,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无端臆测,而是他们真实经历过的,或者正在经历,也将无限循环繁复一直经历下去的时光。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些话本串联起的故事,是一段寻常人的历史。」 美人儿若有所思,片刻后,他问:「我能随便看看吗?」 「当然!」 「唉……」 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了? 美人儿说要随便看看,便真得坐在书屋一侧的书案前,看话本看得浑然忘我,可怜北冥就这么傻傻愣愣地,看他看了一个浑然忘我。 美人儿真美,百看不厌。 可她饿了,渴了,更想寻个地方,喝一坛美酒,品一桌美食。 「景——」 「嘘。」美人儿指尖点唇,示意北冥安静。 「……」 得,她算是明白了,为何美人儿家里的长辈,非要美人儿离家往人世间走一遭,便他这副不知世事的愚痴模样,何时才能堪破人生? 一直到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自窗扉撒在美人儿的香肩,他都没挪动一下。 疲惫的北冥长叹一口气,堪堪起身,她转身,走到木楼外。 万一,美人儿是在诓她,只等她一走,便跑个没影没踪呢? 北冥骤然回身,回了书屋,夕阳余晖下,专注读话本的美人儿,像是一幅天底下最静美的画卷。 瞧她想什么呢? 美人儿怎么可能诓她? 定是她写的话本子委实美妙,叫美人儿入了戏,顾不上其他。既美人儿读得浑然忘我,她不如去闹事喝一壶酒,顺带给美人儿也带些吃的。 北冥欢心离去。 因她心有牵挂,便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夕阳的余晖还没有全然隐没在天际,她就已经提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外 加一只烧鸡,回到了木楼。 然,人去,楼空。 书案上落着一片纸片,纸片上书:「多谢。」 谢你个头! 她走之前,作甚不在楼外设一道结界,若设了,便美人儿想跑,也跑不掉。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失落的北冥,又在人间晃了好一阵,可惜,她走过大半个人间,也没再遇上美人儿,同人打听,亦无人知道,祁夜大陆有一个叫景之的无双美人。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艳遇,仿佛是北冥的一场梦,那个美的出尘脱俗的景之,只是她编造出来的一场虚无。 情场失意的北冥,莫名就晃去了重泉。 眼看重泉的水月楼灯火通明,宾朋满座,北冥一个纵跃,跳上了三楼最高处,妖王江离,提着一壶酒,半倚在栏杆处,满脸惆怅。 然,他的惆怅,在撞进北冥的眼底时,骤然间转为嫉恨,只见江离猛地丢开手中酒坛子,凌空变出一把刀,朝她杀了过来。 北冥惊而后退:「老妖怪,你又发什么疯?」 江离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掷出手中寒刀,刀撞上她的隔绝符,顷刻间碎成粉末,只听江离不无遗憾地叹:「真可惜。」 可惜? 难不成这厮还真想杀了她不成?! 北冥本就因为美人儿心情不佳,撞上江离蛮不讲理的发难,北冥顷刻间勃然大怒:「老妖怪,我们杀一场!」 「好啊!」 半刻钟后,北冥和江离坐在水月楼的最高处,两人身后各自摆了二三十坛烈酒,楼主泽禹笑眯眯地立在中间,被强行拉做今日大战的评审。 「北冥,你又和我王闹什么?」 「我闹?!」北冥怒目,「不倒翁,你家妖王不讲道理,难道你也不讲?我好好来水月楼喝酒,妖王见了我就要杀,你说我闹什么?」 「……」泽禹无奈地瞥了江离一眼,却不敢对妖王直言,「北冥,我是泽禹。」 「哈?」 「不倒翁,委实不是个好名字。」 「会吗?」北冥侧身脑袋,目光擦过泽禹的一条腿,「不倒翁虽算不得多好听,但用来形容你,却是难得地贴切。」 「……」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一章 一见钟情 大妖泽禹是一条蛟龙,五百年前,他飞升渡劫,被不周山的天雷击中,劈断一条腿,彼时她正巧从人间耍完回来。 眼看泽禹奄奄一息,北冥大发慈悲,救了泽禹一命,若非有她,泽禹少得,许不止一条腿。 可惜,她虽出现的及时,救下了泽禹的性命,却没办法替他接回缺失的那一条腿,故而泽禹和他告别的时候,肢体还不习惯残缺,走路的模样跌跌撞撞,犹如一只不倒翁。 从此,她便只叫泽禹「不倒翁」。 泽禹叹,郑重道:「我已经好了。」 「诶?」北冥大惊,竟不知天下有人能治好天雷劈出的伤,「你的腿长回来了?」 「……没有。」泽禹再叹,放弃了挣扎,他回身,默默打开两坛子酒,然后将两个坛子各推到江离和北冥的手边,「这是我新酿的望月,取自重泉最深处的水,酒意浓烈,若是喝醉了,没个三五月,怕是醒不过来。」 「是吗?」北冥吸了吸酒香,并未被泽禹的说辞吓住,「大妖怪,在你我比试之前,我们是不是该把话说明白?」 「说明白?」 「我问你,你为何见了我就拔刀?」 江离轻抬眼皮,上下打量北冥,他的眼神,随着打量的时间越久,越发地不屑:「小妖,不管本王怎么瞧你,都瞧不出你身上有半点叫人称赞的地方。」 「哈?」 所以江离的意思是,她长得太丑,所以美人儿才不耐烦和她多待,待她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呵。」北冥发出一声重重的嗤笑,然后学江离模样,也打量起对方来,「嗯,你是长得不错,便说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怕也没人敢有疑义。」 江离自得一笑:「本王自然是极美的。」 「是啊,你美,可惜,你除了美,一无是处。」 「你——」 她看上的美人儿,才不是那等***熏心的肤浅之辈,类如江离这等空有美貌而没有脑子的花瓶,美人儿绝看不上。 江离怒而伸手,抱住酒坛子:「小妖,今日本王和你之间,只能是你死本王活,绝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来啊,谁怕谁啊!」 北冥和江离双双抱起酒坛子,开始对饮比拼。 连干了三大坛子望月,妖王江离已有了醉意,他半趴在桌上,脸紧紧贴在酒罐子,仿佛是贴着什么倾心相爱的恋人般缱绻和眷恋。 「老妖怪,继续喝啊,不是我死你活吗?」 然,醉酒的江离,根本听不进北冥的话,他只管抱着酒坛子,说着谁也听不清的缠绵情话。 见此,北冥不由地松开酒罐子,悄悄蹭到泽禹身边:「不倒翁,你家老妖怪今日发什么疯?」 「咳。」泽禹眉眼微眨,不算慎重地规劝,「北冥,我王到底是幽都之主,虽他自来亲切随和,可你身为幽都子民,还是应该多敬他三分。」 「先不说这个。」 「……」 北冥暗戳泽禹胳膊,掩不住好奇地问:「我怎么瞧着,老妖怪一副为情所困的可怜模样?难不成他还真是铁树开花,动心了?」 「嗯。」泽禹点点头。 「——」北冥顿觉惊悚,吓得倒退两步,但她没有失色太久,因为美人儿的脸一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若江离看上的人是美人儿,倒也不必太过惊讶,毕竟美人儿之美,连眼高于罢,北冥拂袖,将摆在身后的十来坛酒尽数卷进衣袖。 她家亲哥都亲近下凡来抓她了,此番她回去,定是难逃一顿十八酷刑,未免被关的日子太过难熬,她还是多做准备。 之后,她又在人间逍遥了两日,一边寻美人儿的踪迹,一边搜罗各种美食,待她的收纳符再也装不下东西,她才依依不舍地踏上回山路。 昆仑山前的十兽阵外,不见守门的小仙童,想来又因为她被罚去扫山了。 北冥捋了捋鬓角,整了整心情,才走上台阶,慢悠悠地向上去。 今日的昆仑还真够安静的,虽说以前的昆仑也很安静,但并不会安静到这等连虫鱼鸟兽的声音都听不见的程度。 等她穿过云雾,上到山上,依旧听不见一点声响。 北冥不由地左顾右盼,却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她不作多想,直奔不周山。 不周山上,亦是一般安静,安静到竟乎诡异。 极致的静谧中,她仿佛听见了哭声。 哭声? 神仙也会哭? 要叫凡人听见了,岂非要莫名其妙?毕竟在凡人眼中,神仙超脱了生老病死,当不知愁苦,也不会流泪。 「谁在哭?」 小仙童提着袖子,小心翼翼地从一块大石后绕出来:「神君息怒,小仙不是哭,只是有一细石飞进小仙的眼眶,这才叫小仙落了泪。」 「小小?」 告罪的小仙童瞬间怒目:「北冥神君,怎么是你?」 「本君怎么了?」 小仙童的眼里尽是寒意,质问:「北冥神君,祝余神君陨落,你同为神君,不去天之涯送行,却在人间胡闹,还配做什么神君?为何陨落的神君不是你?!」 祝余死了?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二章 神王云清 连祝余也死了……不周山的神君,又少了一位…… 天下六族,人,魔,鬼,妖一心修道,欲飞升成仙,入昆仑,超脱天道的束缚,成为与天同寿的不朽。 可他们并不知道,神仙并非是不朽的。 至少,神不是。 自她降世至今,时间已经走过了两千多年,她初初降世的时候,不周山上共有神君三百三十三位,可现在,神君之数,堪堪只剩下一百。 神和仙都知道,终有一天,神将湮灭于三界。 她的亲哥,神族的王云清,以及她的老师,念一大长老,无数次地叩问天道,为何要对神族这般残忍? 然,天道静默无声。 看着小仙童哀戚的双眼,北冥甚至不想哭。 小仙童震慑于北冥的冷酷,抹了抹眼角,嗤笑道:「小仙同北冥神君说这些干什么?北冥神君又不曾在乎过神族!」 她是不算在乎。 便她在乎,又有何用? 天若要亡神族,不管神族担惊受怕,还是费尽心力,都改变不了他们即将被天道抛弃的事实。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潇洒走一回。 不知何时,小仙童已退走。 白日将尽时,神君和仙人,自天之涯缓步而归,他们的脸上,挂着无尽的哀伤,而彼时,站在不周山最高处的北冥,正在喝自水月楼顺来的望月。 愁肠之时,唯品酒的最好时候。 走在最前的神王云清,忽而抬眸,然后一个纵跃,落到北冥的身侧。 她急急起身,慌忙将地上的半坛子酒踢进一块山石的夹缝:「神尊,您怎么回来了?」 云清瞥了酒罐子一眼,微微一笑,用一种难得的亲和语调答:「本尊不在神殿,你不必和他们一般,疏离地称呼本尊为神尊。」 「哈?」难不成殁得不是祝余,而是太阳? 云清为北冥的呆愣莞尔,再道:「叫哥哥。」 「……」她叫不出口。 年五百时,她没完全长大时,旁人都非要她叫云清为神王,但她死活不肯,终日跟在云清的屁股后面,叫「哥哥」。 云清从未应过。 待稍稍懂事了,她才知道,她虽是云清的妹妹,但在神族,尊卑远盛于血脉,故而她不能喊云清「哥哥」。 想来是祝余的死,让云清有些伤怀,故而才显得不太正常。 神王可以恍惚,因为他是不周山的至高存在,但她不能,否则,待神王清醒,她搞不好会被治一个大不敬的罪。 识时务的北冥立刻躬身,哀戚道:「请神王节哀。」 云清怔,随即难掩苦涩地说:「北冥,别这样。」 「……」 云清走近北冥,而后举目远眺,北冥便也循着他的目光,远眺。 从不周山的最高处看去,不仅能将不周山尽收眼底,还能将昆仑,以及整个祁夜大陆都看在眼里。 「北冥,天地很大,但唯有你一人,才是和本尊血脉相连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若连你也不愿意和本尊亲近,本尊岂非是可怜的孤家寡人?」 云清是不是可怜,北冥不知道,但云清该是十分愿意做一个孤家寡人的。她虽确信这一点,却也没打算戳破。 想她这些年日子多难熬,皆是因为亲哥太过铁面无私,若亲哥愿意和她谈感情,她作甚要拒绝? 北冥从善如流,诚诚恳恳,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哥!」 云清身一震,嘴角雀跃地裂开,他伸手,替她捋了捋耳际的碎发:「本尊稍不留意,你便已长大成神了。」 北冥笑笑 ,略退两步,不甚在意道:「哥哥你日理万机,自是不得空顾上我。」 「怨本尊?」 开玩笑,她又不是嫌命长。 「没,绝没有。」 云清挪开眼,复又将双目落在不周山下的天地:「又去人间了?」 「呃……嗯。」 「下一回再去,记得来和本尊说一声,本尊自会让你光明正大地下山去。」 「诶?」北冥惊,抬手托住将要吓到的下巴。 眼前的云清该不是谁假冒的吧? 神仙二族的规矩,自来是铁律,而他神王云清,更是从来不肯枉纵一个犯错的人,这些年她之所以还能蹦跶地欢,可不是因为云清念及她是他的妹妹而有所姑息,而是念一大长老惜才,总不肯云清重罚她。 云清睨北冥,假作不瞒地质问:「本尊是你唯一的哥哥,你是本尊唯一的妹妹,便你再是不堪,本尊还能真要了你的命? 何况,你又不是不堪。 若你真得一无是处,念一大长老能处处护着你?」 说着,云清长叹一声,叹息里似夹着无限不能被人理解的委屈:「北冥,本尊不仅是你的哥哥,更是神仙两族的王,身为神王,本尊不能偏私。 可若本尊真得没有偏私,便你闯下的那些祸事,随便挑一桩,就够本尊罚你关在不周山深处一千一万年了!」 好像有些道理? 北冥急忙上前三步,凑到云清身侧,讨好道:「全是我太笨,看不懂哥哥爱护我的心意,以后,一定不会。」 「你啊——」云清抬手,轻弹北冥的眉心,「你若肯少胡闹一些,也不至于累得念一大长老一把年纪,日日为你求情。」 「……」北冥吐吐舌头,不敢狡辩。 云清突正色,问:「祝余殁了,你知道吧?」 短暂到竟乎虚幻的亲昵,散去了。 北冥点点头:「哥哥往人间寻我,可是因为祝余?」 浓烈的哀伤闪过云清的眼底:「天地有成之时,天下便有了六族,然,人,魔,鬼,妖都好好的,独我神一族,却悄无声息地走上了衰亡的道路。」 北冥沉默。 「本尊不许你们下山,有一半的原因正是在于此。」云清淡淡地解释,「虽六族共居于祁夜大陆,然不周山和昆仑山,却和人间各处都不同。 是以天道有命,勒令神仙二族非必要,不得离开两山。 眼看神君一位接着一位的陨落,本尊难免会想,会不会神族触犯了什么禁忌,才惹得天道生出了怒气,要灭神一族。」 云清看北冥,北冥却垂眸。 她不想怀疑云清,可她也实在知道云清,是以,她很难相信一尊自来不讲情的神,忽而就懂了情。 难道说,云清突然这般温情,是打算用怀柔之策,叫她心生愧疚,好承诺自此再不会随意下山? 为了一声可有可无的「哥哥」,她可不愿意付出这般巨大的代价。 「呵。」云清复又轻笑,「你啊,本事不大,心思倒是多,你该不会是在想,本尊打算软化你的心,叫你再也下不得山去吧?」 「呃……」北冥顿觉心虚。 云清侧身,和北冥对面而立,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北冥,本尊若真不许你下山,绝不会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本尊只会拎起你的衣领,把你丢进不周山深处。」 「……」 「罢了,本尊是什么样的人,你终有一天能懂,本尊何必非要急于一时?」云清怅然一叹,「我们说些旁的吧?」 还是说些别的好。 北冥 遂抬眸:「哥哥想听什么?」 「为何喜欢往人间去?」 「……」不是说别的吗?这问得根本是换汤不换药,一样啊! 北冥不答,先看云清,等她确信云清眼底只有好奇,没有苛责,便转身,搬出那半坛子被她踢进石头缝隙的望月。 「尝尝吗?」 「酒?」 北冥颔首:「我喜欢去人间,是因为人间很热闹,不像两山之上,什么都是冷冰冰的。」 云清声色沉沉,答:「我们是神仙。」 「哪又如何?」北冥不甚在意地反驳,「难道是谁说过,神仙必须清心寡欲吗?我以为人间有句话说得极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高远,亦或是自由,该是一种心境,而非是行为举止上的束缚,否则,叫凡人向往的神仙,也不过尔尔。」 云清飞速地敛下眉目,以至于北冥看不清他此刻眼底是个什么表情。 敛下眉目的云清,伸手接过北冥手里的酒,然后仰天灌了一口,酒水将入吼,云清便痛苦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看自来高高端起的云清,被烈酒呛得可怜巴巴,北冥捂住唇齿,笑弯了腰。 云清神色发苦:「好辣。」 「这是泽禹新酿的望月,是比寻常的酒更烈。」 「泽禹?」 许是这一刻的云清有些可爱,北冥撤下了防备,自然而然地回答:「泽禹是一条修为不错的蛟龙,可惜运气不好,飞升渡劫的时候,叫天雷劈断一条腿,三五百年内,怕是没机会再来渡劫。」 「你常去幽都?」 「也……没有啦。」神仙不喜妖,她还是知道的。 但神仙为何不喜欢妖,她却是一知半解。 两山的神仙说,妖生性暴虐,蛮横无礼,是六族之中最卑劣的一族,所以他们看不上。可和妖族打过很多交道的北冥觉得,妖族并非如此。 在她看来,妖族不仅生得艳丽,天赋还都异禀,可强大耀眼的他们,又都有些莫名的愚笨,故而十分有意思。 经过她多年的揣摩,神仙厌恶妖族,许不是因为妖族不好,而是因为自觉是天道宠儿的神仙,心有妒忌。 但这话,北冥可不敢和云清说。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三章 被迫成师 云清的眼神还落在北冥脸上。 不答,显然是不现实的。 北冥稍稍转了一下脑子,笑着回答:「幽都的那些个大妖,虽然修为不差,但脑子都不太好,我最爱跑去忽悠他们。」 一刹那的若有所思闪过云清的眼底,快得让北冥根本来不及捕捉。 「你是说,大妖都不太聪明?」 「嗯。」 「那妖王江离呢?」 「老妖怪就是一只笨蛋美人,他的脸有多美,他的脑子就有多水。」说到妖王江离,北冥全刹不住嘴,「哥哥,你知道吗?那笨蛋美人居然对你——」 云清挑眉:「嗯?」 「没,没什么。」 她定是喝多了。 江离看上云清的事,她怎么能告诉云清? 若叫云清知道,江离一只妖竟敢亵渎他这个神王,只怕云清能提着他的轩辕神剑,去和江离决一死战。 所幸云清狐疑归狐疑,却并未逼问北冥,他将望月递还给她:「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便是再喜欢,也不能喝得太多。」 「哦。」 「还有,祝余陨落,你未去天之涯送别,神君和仙人对你很是不满,你若不想本尊太难做,便在山中多修身养性几日。」 「知道了。」神君殒没没是大事,她没去送行,是她理亏。 云清看她垂首丧气,便笑着提议:「你若实在想去人间,不妨将功补过。」 「诶?可以吗?」只要能下山,就算要她打扫不周山,她也是愿意的。 「前些日子,人间修仙世家的家主求上昆仑,说幽都有妖凌虐凡人,害得不少寻常百姓死于非命,人修虽尽力抓妖,却力有不逮。」 妖凌虐凡人? 不可能吧? 此番去人间,她为了寻美人儿,跑了祁夜大陆大大小小的地方,所到之处不说歌舞升平,那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并未听说妖祸害人间的事。 北冥蹙眉,问:「哥,天道有法则,六族之间不能互相干涉,妖族是知道的,且自开天辟地以来,他们也不曾胡闹过。」 「嗯。」云清颔首。 「哥,妖族是不是真的凌虐凡人,怕是还得查一查,便就算是确有其事,根据天道法则,神仙也不好公然插手吧?」 云清再次颔首,笑着表示:「本尊也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 她常往人间去,委实没听说妖族祸害人间寻常百姓的事,不过,大妖和人修偶尔冲突,她倒是知道的。 毕竟有大本事人或者妖,脾气都不大好,故而一旦发生冲撞,难免要大打出手。 「北冥,你说得话在理,但凡人敬神仙,他们有难求上昆仑,神仙不好不问。不过也正如你所说的,若凡间有难,神仙就出手多管,容易搅乱天道秩序。」 这话莫不是说,云清打算管人间这桩闲事? 果然,云清又道:「寻常百姓无辜,神仙自来慈悲,不能眼看着他们被凌虐而不管不顾。本尊和几位神君商议后决定,妖族和人间的事,两山不管,但神仙可以教些阵法和符道于凡间,如此,寻常百姓也能有些自保的本事。」 是个不错的主意。 北冥遂不吝大赞:「哥哥明鉴。」 云清浅笑,问:「你也觉得这个主意不差?」 岂止是不差,简直是非常好。 北冥点头如捣蒜,给云清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她的手指还没竖起来,就听云清说:「两山之上,阵法和符道比你学得更好的,再无旁人。 是以,你若愿意担此重任,教人修 阵法和符道,将功补过,那些对你不瞒的神君和仙人,多会对你稍稍改观。」 「……」她可以说不吗? 她想说,但云清没有给她机会,因为话说完,云清便一个错步,没了人。 教人修学阵法三个月,北冥悔地肠子都青了。 她为何就中了云清的怀柔之计? 说什么将功补过?她苦哈哈地待在昆仑,每日教增城那个蠢货许世安阵法,他神王大人却是转了个身,自己跑得不见踪影,简直是岂有此理! 最叫她郁猝的是,该死的云清在不见踪影之前,居然留下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说是两山之上若有不能决断之事,皆可以来问她。 于是乎,她一个从来不具存在感的神君,乍然之间成了香饽饽,终日被一些她甚至叫不上名字的神仙围住,叫她想偷溜都不成。. 被逼无奈,头痛欲裂的北冥只能装病。 虽说神仙不可能生病,可她非要喊自己头疼,旁人又能如何?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北冥,半躺在自己洞府的卧榻,提着半壶望月发呆时,却见念一大长老骤然进了门,突然地甚至叫她来不及收起手中酒。 念一怒目:「不是病了吗?」 「……」北冥干笑,起身行礼,「老师好。」 念一吹着胡子瞪着眼睛答:「我不好。」 「……」 念一叹,怒其不争地碎碎念:「北冥,你是神王云清唯一的妹妹,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云清不在,不周和昆仑便要交到你的手里?」 「诶?」北冥惊得差点砸了手中酒,「老师,你说什么呢?你这把年纪都活得好好的,云清才多大,怎么可能陨落?」 念一怒:「你在咒我死?」 「绝对没有。」 念一狠狠剜了北冥一眼,却没有像往日那般失控呵斥,他垂眸,将目光落在半壶望月:「人间的酒?」 「嗯。」 神仙十分讨厌妖族,便是明睿如念一,也不能克服神族与生俱来对妖族的蔑视,若叫他知道自己常去幽都,还不得活活气死? 北冥替念一倒了一盏酒:「老师也尝尝?」 「好。」 眼看着念一干掉一盏酒,提着酒壶的北冥,久久不能回神。 最近,这一众神君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自来循规蹈矩,痛恨不讲规矩的云清,突然之间跑了个无影无踪,而自来对诸多事不肯有一点松懈和怠慢的念一,居然喝了她的一盏酒? 念一寻了一个位置,闲适地坐下,他抬着微红的眼睛,随意地问:「好好地,你作甚窝在这里躲懒?」 北冥痛苦的皱了皱鼻子:「老师,我也不想的,可那人间来的许世安忒笨,只一个山石大阵,我教了他足足三个月,他却还是一知半解,以至于我看到他那张蠢脸,就觉得心肝脾肺肾处处都疼。」 念一被这串说辞,闹了一个一时失语。 北冥的话,说得是稍许难听了些,却不是胡话,盖因那个许世安真得笨到两山的神仙各个都知道了。 念一小叹,将手中空杯子递给北冥,示意她再来一杯,北冥赶忙再替念一倒酒,她倒酒的时候,念一说:「修仙讲慧根和机缘,但便是慧根再差的修者,若愿意勤修苦练,就算不能修成大拿,也至少能小有所成。 但符道和阵法不同。 符道和阵法几乎和慧根,机缘无关,和勤奋更是风马牛不相及,譬如你,终日胡闹,偏偏是两山之上最强的符道师和阵法师。」 「我哪有终日胡闹?」 「呵。」念一讥笑,眼神落在书案上,一 本才写了一半的话本,「你若不胡闹,便不会把大好的时光全浪费在这等无谓的事上。」 比起教许世安阵法,她自觉,还不如写几本话本呢。 未免念一揪着话本的事不放,北冥决定赶紧转移话题:「老师,我和许世安聊过几回,关于妖族凌虐凡人的事,或未必为真。」 念一笑而颔首:「本以为你活得稀里糊涂,却不想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哈?」 念一挑眉,问:「云清下山,你以为他去做什么?」 难道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连念一都说,待将来云清陨落了,偌大的两山,将都交给她,想来云清有感于命运的无常,打算纵情山水,免得将来死有遗憾。 念一看出北冥的心思,还算过得去的神色,瞬间又差了,他将酒盏重重置于桌上:「你若装病一日,无人计较,但若你继续装病,两山的神仙可不能不说话。」 「……」喵的,这是赖上她了,是吧?「老师,既连云清都觉得妖族凌虐凡人的事恐另有隐情,那我作甚还非要教会许世安阵法?」 念一正色:「妖族是否凌虐凡人,确不能定论,可这些年妖族在人间胡为的事,难道发生地还少吗? 妖族的江离,虽做着幽都的王,却丝毫不管那些个大妖们,甚至还说妖性本自由,不该被天道约束。 若叫江离继续放任妖族这般离经叛道下去,妖族凌虐凡人,甚至造下更荒唐的罪孽,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北冥蹙眉,为念一这番毫无根据的话。 念一不曾去过幽都,也不曾见过江离,她连大妖们终日在忙些什么都不甚清楚,却说妖族将造杀业,何其荒唐? 「老师——」 念一摆摆手,断了北冥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间的事,或许和妖族无关,但凡人弱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如今神族日渐凋零,云清忧心是神族触犯了天道,故而引来惩罚,此番人间有难,若神仙能尽力,说不得能积下一点福报,也未可知。」 「……」这话,北冥驳不得。神族将亡,神王云清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若他真什么都不做,便也不配为神王了。 念一起身,神色凛然地要求:「许世安是不聪明,然,人间也没几个聪明的,你且受累,再辛苦几日。」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四章 妖杀人? 又辛苦几日? 不,北冥觉得,对上许世安,就算她再辛苦三年,怕也于事无补。 且她再乖乖留在昆仑,只怕神族没灭,她却先被气死了。未免云清殒没后两山无以为继,北冥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以一道新创的隐身符,悄悄离开了昆仑山。 疾驰在云端的北冥,刚要发出一声愉悦的喟叹,却感觉不远的正前方,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神? 人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神君? 惊诧的北冥,稍稍一晃神,便从浮云翻落,往下直坠。仰面朝天的她,不忙着自救,眼神紧紧盯在从她头着,她笑了起来:「老人家,既外面不安全,你便早些回家去。」 老人看北冥坚持,没有多劝,他点了点头,迈着蹒跚的脚步,走进了夜色。 北冥抬手,掐出一个道护身咒,甩在老人后背,等他没了踪影 ,她才转身,在河岸边走了一圈。 不多时,她便找到了妖兽杀人的地方。 泥石上有血肉,血色斑驳,红肉淋漓,北冥闻着浓烈的血色味,知老人家当是没有夸大,三十二凡人死得十分惨。 只是,和浓烈的血色味相比,妖的味道却是极淡。 若是妖兽,应该还不曾学会如何掌控气息。 杀人的……难道是一只大妖? 许世安上昆仑求援,已非头一次,然,天道之下,六族各自为政,互补干涉,故而昆仑对许世安的求援,没有立刻答应。 这一回会答应,是因为上昆仑的不仅是许世安,还有不少旁的人间世家,他们都声称妖族在祸害人间,昆仑这才勉强答应叫他们一些自强之法。 先前北冥和许世安聊过,虽许世安说得言辞凿凿,但她不是很信。 如今,事实在前,她是不信都不行了。 是直奔幽都吗? 北冥在云上稍稍纠结,便朝金陵飞去。 金陵算不得一座城,只后来去的人多了,便有了城的规模。将金陵变成一座昼如白日的不夜城的,正是幽都四妖之一的晏华。 晏华不屑于撒谎,若妖族真有大妖在残杀凡人,他不会不知道。便他不知道,她也可以在金陵稍稍歇一歇脚,喝一口花酒,再往幽都去。 飞入金陵大街的北冥,骤然僵住。 这些年,她没少来金陵,毕竟她借得是妖的名声,在人间行走,又和妖王江离的关系颇好,故而四大妖的地盘,她如若无人之境。 金陵不是一座城,却有一座城的繁华,是因为金陵城开了数百家花楼,而楼中的娇花多是风情万种的大妖。 人,魔,鬼,妖,不论族群,只要是雄性,都爱来金陵。 借着如日中天的花楼生意,金陵的其他产业也办得如火如荼,譬如客栈,衣裳首饰铺,茶楼酒肆应有尽有。 往日她还不曾入城,远远的,便已经能听见金陵城内的人声鼎沸。可今日,她进了金陵,眼前只有深浅不一的大红灯笼,却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两侧的铺子,皆挂着「歇业」的木牌子,青石地砖上,办白事的纸钱,飘得各处都是。 这哪里是什么不夜城? 这根本是一座死城!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五章 再遇美人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不知所措的北冥,忽而听见几声刀剑相撞的声音,她立刻脚下一动,朝刀剑响起的声音飞去。 声音响自金陵第一楼,艳客。 门外无人,也无妖,北冥不作犹豫,冲了进去。 才进去,她便后悔了,早知里面是个剑拔弩张的场景,她便不该冲得这么毫不犹疑。然,她已经进去了,且叫里面的人和妖看见了,她就算想退,也退不得了。 悔之晚矣的北冥,只能故作无辜状,她笑着朝艳客楼的楼主晏华招手:「白斩鸡,数月不见,艳客改成武馆了?」 一边打招呼的北冥,一边暗暗观察四周。 艳客的大堂,一身红衣的晏华,领着楼中数十女妖,和人间上百修为颇高的修者,执剑而立。 除却晏华一妖风姿不减,立在晏华身后的那些女妖们,不仅衣衫狼狈,且有些花容失色。而人修们的模样,却要好上许多。 若她所料不差,晏华也是才到,否则,艳客楼的女妖们,模样不会这般凄惨。 晏华冷冷地扫了北冥一眼,没有答话,人修们见晏华看北冥的眼神不佳,便以为她和晏华不是同路的。 一人修朝她拱手,善意解释:「女修士,今日我等和妖族有一笔血仇要论,若女修士不想被累及,便该早早离去。」 「多谢。」北冥拱手,打算从善如流地退出去。 然,那人修在又多说了一句:「女修士,贫道有一言,望女修士能听一听。」 北冥只能停步:「你说。」 「金陵喧嚣,确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女修士来此,或能寻到别处没有的乐子,可也将付出别处不会有的代价。」 北冥垂眸。 金陵是晏华的地盘,上百花楼里的俏郎君或者娇娘子,皆是妖。人,魔,鬼来金陵寻欢,除却要付些零散银子,更多得是付精气。 因为金陵城的妖,全不是有本事的大妖,而尽是资质寻常,又不愿意勤修苦练的小妖,他们和人,魔,鬼春风一度,是为走修行的捷径。 只这个事,晏华从未隐瞒,是以金陵城的生意,自来算作你情我愿。毕竟无论是男妖还是女妖,每一回只吸纳极少的精气,不曾闹出过人命。 北冥和妖的关系甚好,这等时候,总是要为妖说句公道话:「那个,我来过金陵许多回,倒也没遇上什么不好的事。」 人修摇摇头,答:「那是过去。」 「诶?」 「女修士,你该知道,妖族从不讲信义,你没遇上不好的事,许是你运气好,而不是金陵从未发生过不好的事。」 说着,那人修指着大堂一角,静静躺在地上的几具被白布覆面的尸体:「他们,便不如女修士运气好。」 白布覆面的尸体,皆已形销骨立。 这些人,死于精气绝断。 北冥不由地侧首,去看大妖晏华。 若金陵城内真有大妖在吸***气的时候,把寻常人吸死了,那么人修杀到金陵,也是有理有据。 晏华察觉北冥看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观其神态,她以为,若她是人修,仅凭晏华这番态度,便要坐实艳客楼的罪。 北冥默叹。 她虽同情晏华,但她不是判官,没断案的本事,加之她身份特殊,若不小心被人捅破神君的身份,以后她既别想再去幽都玩乐,回了两山还得被狠狠教训一顿。 罢了,先退出去。 北冥拱手:「多谢道友提醒。」 「女修士客气。」 礼毕,北冥截然转身。 她也不是要 走,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史官,今日发生的事,是和两山没多大关系,但足以载入幽都和人间的史册。 她怎么都要将来龙去脉看个齐全。 将转身,她一只脚还没跨出去,艳客门前奔进一个美人儿,美人儿手里提着长剑,剑上似有血迹。 「……」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她想寻的美人儿居然自己撞了过来,可他出现的时机委实不太好。 神色凛然的景之,疾步的姿态,因为看见北冥而略顿,只听景之蹙着眉急问:「北冥,怎么是你?」 看着美人儿比之前越发耐人寻味的俏脸,北冥立刻改了主意:「我听闻你在金陵,便特意过来寻你。」 「……」 此时,好心送她忠告的人修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北冥,又看了看景之,然后难掩诧异地问:「女修士,你和乐正道友是旧识?」 美人儿居然是玄址乐正家的人?只乐正家的人,有叫景之的吗? 北冥顿悟,只美人儿先前是诓她,景之之名,多是他临时编纂出来的,应付她的。 她冲人修笑而点头,然后飞快地跳到景之身侧,熟稔地勾住他的手臂,然后十分心疼地问:「好好地,怎么一身血?」 叫他和她撇清关系!她叫他再也撇不清! 景之愕然,来不及推开北冥,人修却已先露出了然的神色:「贫道还想,女修士一身正气,怎么能来金陵这等地方?原是为了寻乐正道友。」 北冥大方地点头,然后死死扣住暗暗挣扎的景之,眨眨眼道:「我和他乃多年故交~」 人修笑,对北冥和景之的关系,了然于胸。然,他并未笑太久,因为此间的情形,委实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 那人修收起笑意,正色问:「乐正道友可曾追上那戴夜叉面具的妖?」 夜叉面具?大妖冬青? 景之顾不上再挣扎,他冲人修摇摇头:「抱歉,李兄,贫道修为浅薄,叫那大妖跑了。」 李姓人修浅叹一口气,摆摆手:「乐正道友不必自责,你之修为高低,我等心中有数,不是你修为浅薄,而是那大妖本事了得。」 这一句安慰,并没有让景之的神色转好,他若有所思地说:「贫道虽未能追上那大妖,但贫僧也没叫他跑出太远。 循着那妖留下的踪迹,贫道一路追进了金陵城,然后——」 景之顿,抬眸搜寻艳客楼,很快,他将目光锁在晏华身上:「是你?」 「哈?」晏华莫名。 景之仔细打量晏华,片刻后,他确定地说:「虽先前你带着面具,但贫道识得你的气息,杀人的妖,就是你。」 一众人修齐齐怒目,李姓人修剑指晏华:「大妖晏华,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增城郊外的三十二口人和你有何冤仇,竟叫你无端残杀?!」 诶?这么巧吗? 她来金陵正是要问晏华此事,结果意外撞上的,也是此事?! 「胡说八道!」本就不耐烦的晏华,被激得生出了杀意,「李少恒,本座还没和你们算金陵城的账,你倒先污蔑起本座来,好啊,你要有本事,便来杀了本座,否则,本座就拿你的向上人头血祭金陵!」 说罢,晏华就杀了上来。 李姓人修等也迎了上去。 上百人修,和艳客楼的妖,瞬间杀作一团。 景之欲上前帮忙,却被北冥拉住衣袖。 「放手。」 「不放。」 景之不欲和北冥多做纠缠,他正要用力挣脱,却被北冥食指点唇,这一点,点得景之动也不能动,因为北冥的指尖,是一道定身符。 她笑眯眯地搂着景之的细腰,避到了艳客楼的一角,然后拂袖拦出一道结界,让此间的打斗,扰不到他们。 「呜呜。」 动弹不得的美人儿气得脸色绯红,红得像是落日余晖,看得北冥手心发痒。而她自来不喜欢委屈自己,于是,北冥伸手,细细地摸了一把美人的脸。 美人儿绯红的小脸,瞬间变得如同血色。 极致的愤怒,在美人儿眼底燃烧,未免美人儿羞愤而死,北冥适度地后退两步,然后解开了定身符。 符咒一消,美人儿看也不看北冥,提着剑便砍上结界。 北冥本是毫不在意,她的结界,神仙都不定砍得破。然,只三月不见,当初完全奈何不得她结界的美人儿,今日却用一剑砍得结界一颤。 这人……真只是一个人吗? 怎么才三月,修为便能突飞猛进至此? 虽美人儿的修为突飞猛进,但他还是破不开北冥的结界,三五剑后,景之停下动作,愤怒的景之对上北冥:「女妖,你在护着那只大妖吗?」 「哈?」北冥哭笑不得,赶忙解释,「景之美人儿,你且看看外面的形势再说话,以大妖晏华的本事,何须我来帮忙?」 艳客楼的妖本事不佳,但晏华却是幽都四妖之一,今日来的这些人修加在一起,都奈何不得他。 北冥拦住美人儿,也是不希望他无端端地去送死。 可叹美人儿丝毫不懂北冥的好意,他冷冽的脸色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而越发地冷冽了:「你果真和那妖熟识。」 「……」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 但,面对眼底尽是愤怒的景之,北冥觉得有些恍惚。 三月前,她在增城第一次撞见景之,那时的他,空灵清透地甚至比不周山上的神君,更像神仙。 可今日的他,清澈俱消,徒留污浊。 北冥蹙眉,正色:「景之,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景之紧了紧手里的宝剑,答:「贫道很冷静。」 「不,你没有。」北冥手心一番,变出一面镜子,然后将镜面对上景之,「你且看看镜中的自己,哪里还有半分的冷静?」 「……」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六章 神妖恋? 北冥拂袖,飞快拍出三道静心咒:「景之,若你护不住清明的灵台,那么即便你突破瓶颈,进入更高的修为,也不过是落入魔道。」 景之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沙哑着低言:「贫道很难受。」 「难受?」 「增城外,贫道亲眼目睹无辜的三十二凡人,被一妖杀得支离破碎,凡人嗷嗷痛哭,求妖高抬贵手,可那妖只哈哈大笑,丝毫不在乎。」 北冥不由地蹙紧双眉:「你亲眼看见了?」. 景之睁开眼,眼中寒意如冰霜:「你不信?」 「不是。」她的确在杀人的现场闻到了妖的味道,只不过,她无法确定,杀人的妖,是不是晏华? 且她认识晏华许多年,这厮虽生得诡异,但性子却是难得的恩怨分明。 景之睁眼,神色沉沉:「北冥,你说过的话,贫道都记得,贫僧听了你说的,不再尽信人世间那些诋毁妖族的话,直到增城外,贫道亲眼看见了大妖的残忍。」 景之侧身,不再和北冥对视,他将如霜的冷目落在杀到眸色血红的晏华:「还有金陵,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座不夜城里?」 看着艳客楼一角,数十具寻常人的尸身,静静地横在那里,北冥想了想,答:「景之,我没法反驳你,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景之冷笑,「北冥,你是一只妖,自然是护着妖的。」 「我——」 景之急促地打断了北冥的辩解:「或许,你不仅仅是在护杀人的妖,甚至于连你,也曾经残杀过人。」 北冥想骂人。 若眼前的人,不是叫她辗转反侧的美人儿,她早不客气了!说她杀过人?她一个神君要敢杀人,不怕被九天玄雷劈成灰吗? 可景之丝毫不在乎她生气与否,他心急地横起手中沾血的长剑:「女妖,若你再不松开结界,贫道便要对你出剑了。」 北冥怒极反笑:「好啊。」 与此同时,艳客楼的对杀也到了凶险处。 来金陵质问晏华的人修虽有一百之多,然,这一百人加在一起,也奈何不得晏华,一百人修中的大半数,已倒在地上气息奄奄,而停在半空中的晏华,一只犹如鸡爪子的丑手,正紧紧掐住李少恒的脖子。 只待他稍稍一用力,李少恒便要脑袋搬家。 千钧一发时,三个身影突然闯进了艳客楼,三人瞬间加入战局,叫打成一团的人和妖迅速各归各位。 这时,景之的剑已经横上北冥脖颈,但北冥不在乎,她的目光,全在突然出现的三人。 因为这三人,她竟都认识。 拉住晏华的,是妖王江离,护住李少恒的,是散修岑夫子,剩下一个立在正中央的气势凌然的,是她的亲哥,神王云清。 云清的目光,定在北冥脖颈上的长剑,只见他衣袖猛地一拂,对她横剑的景之便被拂得撞上艳客楼的墙。 神王毫不留情的一击,令景之喷出一个浓血:「咳——」 护着李少恒的岑夫子大急,飞快松开李少恒,冲到了景之身侧:「兮辰,你没事吧?」 受伤的景之说不出话来。 岑夫子因此而怒不可遏,他对神王怒吼:「云清仙君,你做甚要伤兮辰?!」 北冥神色一急,生怕云清道出她是神,是他的妹妹,她赶忙对云清隐隐地摇了摇头。 她是神,但此间的人都当她是妖。 神王不着痕迹地睨北冥,然后对岑夫子淡淡一笑:「这一人一妖,皆是心性纯粹,不染血色之人,本尊以为,未有多久,他们便可功德圆满,飞入昆仑。 」 「诶?」岑夫子惊,「当真?」 云清抬手,朝撞上墙的景之行礼:「这位道友,本尊将才心急,生怕道友沾上杀业,为阻道友,下手有些不知轻重,还请道友多多体谅。」 脸色惨白的景之扶着墙,挣扎着起身,他半靠着岑夫子,向云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贫道多谢仙君。」 北冥暗叹,叹她家亲哥有本事,明明是见人胁迫神而怒不可遏,却能在转瞬之间瞎编出一个叫人信服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世人皆知,神仙慈悲,人,魔,鬼,妖若想修成功德圆满,除却修身,更要修心,而于人,魔,鬼,妖而言,修心修得是慈悲。 但身为神君的北冥确信,这心和慈悲没有半点关系。 瞥了眼云清那张讨人厌的脸,北冥垂眸,以意念悄悄问云清:「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清神色不变,回答北冥的声音却是极寒:「难道不是本尊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呃……」 「本尊若记得不错,此刻许世安还在昆仑。」 瞧她,好好地干嘛非要给云清传音?装死不美吗? 可叹她想装死,云清却不给机会:「你的事,本尊之后再问。」 「……」北冥耷拉着脑袋,欲赶紧退走,却听云清不耐地补了一句,「北冥,你为何在此,本尊不问,但若你想本尊不和你计较偷下山的事,你最好学不周山的石头,不言不语。」 「……」北冥脚步略顿。 常年生活在神王云清的阴影下的她非常确信,此刻的云清十分不悦,她若不想被丢进不周山深处,最好听话。 本想干脆偷溜的北冥,决定多留片刻,考量到自己委实弱小,她一直退到了退无可退之处才停下。 于此间的人和妖而言,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招不来半点关注,他们的目光,皆在云清,江离,岑夫子三人。 江离眉眼一挑,夹着怒气问晏华:「怎么回事?」 小妖们见妖王亲临,皆瑟瑟地跪在地上,而自来天不怕地不怕,脾气极臭的晏华,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杵在江离身旁:「我王,这事儿不怨我。」 「不怨你,怨谁?」 晏华欲哭:「是他们先来得金陵,也是他们先动得手。」 江离轻叹:「晏华,事出有因,你不该太过冲动。」 「哈?」晏华呆,不敢置信地看着护着人修的妖王,「我王,您说什么?他们都杀到金陵了,我若不还手,岂不是要被他们夺了命?」 江离被问得语塞,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悄悄落到了神王云清身上。 靠—— 北冥差点就叫出了声。 什么情况? 江离若不是眼睛抽风,便是在朝她哥***吧? 北冥努力往廊柱贴了贴,她怕她哥被江离气得祭出轩辕长剑,以妖王的本事,自是未必能死,但她很怕被波及。 然,她预想中的厮杀并未发生,云清在江离求助的媚眼中,竟欣然抬步,走到了江离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更叫北冥瞠目结舌的是,云清居然主动伸手,轻轻拍了拍江离的肩膀,而江离顷刻间便春色满面。 「……」神王和妖王有了***? 北冥侧首,瞥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她想要看看云层之后,是否有雷电在闪烁?毕竟妖王和神王若相恋,乃是不伦中的不伦,天道就算劈下一道九天玄雷,也不必惊诧。 然,夜色寂静。 得云清安慰的江离,笑着朝岑夫子拱手:「岑夫子,可否劳烦你,和他们 解释一下增城发生的事?」 「妖王放心,我正是为此而来。」言罢,岑夫子大步走到了正中央,「李家主,还有诸位道友,请你们稍安勿躁,待我将此间事的原委说明,化解误会。」 「没有误会。」李少恒摸着红爪布颈的脖子,怒言,「岑夫子,大妖晏华在增城屠杀三十二人,乃我和乐正道友亲见,怎可能有误会?」 内伤颇重的景之,强撑着身体,走到李少恒的身侧:「岑夫子,事情正如李师兄所言,大妖晏华杀人,乃贫道等亲见。」 岑夫子叹,问:「兮辰,你当真看清楚那妖是晏华了吗?」 「这……」景之摇摇头,「回岑夫子,那妖带着一张夜叉面具,贫道不曾看见他的脸,但贫僧记得他的气息,确是大妖晏华无疑。」 岑夫子点头,然后递给江离一个眼神。 江离会意,扬声喊:「冬青!」 只见虚空处跳出一个和晏华同穿红衣,带着夜叉面具的大妖。 景之本确信无疑的脸,在看见冬青出现的瞬间,崩裂,他的目光在晏华和冬青身上来回穿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离沉眸,厉呵:「冬青,还不说实话?」 「我王,我可没说自己是晏华。」 夜叉面具下,冬青是什么样的表情,北冥不知,以他说话的声音来判断,冬青自觉没犯什么错处。 再观被连累的晏华,他似乎也没觉得冬青被错认作他,是一件非要生气的事。 此间的诡异,旁人或许不明白,但她自来和妖族交好,故而还算清楚。 早些年,江离还不是妖王,大妖们还各自快活时,晏华因为爱看戏,常往人间去。 不知怎么的,他在人间落下一个十分坏的名声,哪怕他如今常年待在金陵,但人间提及他,还是咬牙切齿,仿佛妖族的所有坏事,全是晏华一人犯下的。 但实则,晏华是个懒脾气,旁人不惹他,他多无动于衷。 反倒是大妖冬青,因为生有残缺,性子甚为古怪,在江离称王前,冬青为了叫自己多一张可替换的俊俏脸皮,不惜残杀凡人,然,冬青杀人归杀人,还总把杀人剥皮的罪名栽赃给晏华,晏华虽知道,却也不是很在乎。 显然此番在增城大开杀戒的妖,不是晏华,而是冬青。 可不管是晏华,还是冬青,对人间来说,左不过杀人的是妖,没差。 果然,李少恒丝毫不在乎突然跳出来的冬青,他直问妖王:「江离,你在幽都称王时曾许诺,会好好约束妖族。 可今日,你手下的四妖之一,竟然在增城地界残杀三十二寻常人,而你手下的另一只大妖,又在金陵放纵小妖吸尽凡人精气! 妖王江离,若今日你不能给人间一个交代,就别怪人间和幽都誓不罢休!」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七章 血色漫天 人间和妖族多有争端,且两族之间的争端,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只,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的人修,各有共识,人间和妖族的争斗,从来不会祸及人间的寻常百姓。 然,这等共识,似乎在今日,破了。 李少恒的霸气之言,叫晏华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李少恒,本座难道还会怕你?!你要有本事不罢休,尽管来就是!」 「来就来,就算死,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妖,祸害人间!」 说罢,李少恒再次拔剑。 人妖之厮杀,眼看又要起时,岑夫子急忙又去拉李少恒,但李少恒丝毫不给岑夫子面子,拂开夫子,便要杀上去。 北冥默默地摇了摇头。 岑夫子是个修为很不错的散修,离渡劫飞升,只一步之遥,是以人间那些非修仙世家的弟子,多拜了他为师。 但夫子的威名,于世家弟子没有半点用。 李少恒是玉门李家的家主,脾性自来暴躁,岑夫子去拉他,是不可能拉得住的。 危急时刻,江离暗扯神王云清的衣袖,云清经不住美人一求,因此向前半步,对李少恒执手:「李家主。」 李少恒不屑挑眉:「你是谁?」 云清拂袖,脚底顿时生出一朵青莲:「昆仑,云清。」 李少恒慌忙收剑,急急行礼:「小人眼拙,请仙尊恕罪。」 北冥垂眸,落在云清脚底那一朵隐隐夹着金丝线的青莲,仙人能脚踩青莲,而神君却是足踏金莲,何着云清和她一般,也藏了真身。 云清淡笑,端得仙风道骨:「李家主不必如此。」 然,李少恒却越发地恭敬:「敢问仙尊怎么在此?」 「许家主求上昆仑,说妖族凌虐凡人,神王便差小仙往人间走一趟,看看此间事,是否真是如此。」 李少恒遂朝天际,高高拱起手:「神尊慈悲。」 「李家主,可否容本尊说几句话?」 李少恒立刻后退:「仙尊请。」 艳客楼里,一片寂静,诸人的目光,尽在「仙君」云清身上。 云清正色,仙人的清正飘逸之气,骤然间升腾:「增城的三十二凡人,确死于大妖冬青之手,然,冬青并非无故杀人,而是另有隐情。」 只见云清转身,对冬青言:「大妖冬青,我知你并不在意被人误解,也无意为自己开脱,然,你既是有委屈的,为何不能说于人知道呢?」 冬青撇开脸:「因为本座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世人对妖族的误解源自何处,北冥不知,她只知道,在凡人口中,神仙和妖族就像是天和地,神仙天性慈悲,妖族生而残忍。 云清却道:「你若不说,他们总也不能信,你若肯说,说不得有一日能叫他们相信呢?」 回答云清的,是晏华的一声嗤笑。 也难怪晏华要笑,他往人间看戏时,难道不曾同人好好说过话?可不管他怎么说,世人对妖的偏见,从未消失。 云清叹,知妖族不肯多言,他便只能对李少恒说:「李家主,人间若有死伤,尚且要对簿公堂,便是因为许多事,常是各有道理。 譬如今日事,冬青是杀了增城三十二人,可李家主在杀进金陵时,是不是该问一问大妖,他为何要杀增城三十二人?」 李少恒抿嘴,没有说话。 观其神色,他不是认同云清的说法,而是碍于云清仙君的身份,不敢多言。 云清的这番公道话,李少恒是没有听进去,妖王江离则不然,他本就星星满眶的桃花眼,因为云清而变得越发地情浓。 眼见于此,北冥不由自主地蹙紧双眉。 她常往幽都,和妖族混在一处,是因为大妖们心性纯粹,妖若恨什么,恨得毁天灭地,妖若爱什么,爱得百死无悔。 而妖王江离的脾性,更是此中之最。 这是许多年来,北冥头一次在妖王眼中看见情浓,且是浓得这般重。可身为云清的妹妹,她实在知道,于江离而言,爱上云清,乃大灾难。 神仙自持大爱无边,本就不会爱上一个人,云清更是心如止水,绝不可能为一只妖而动心动情。 云清轻睨李少恒,眼底隐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家主可是觉得,不必多问?」 「不敢。」 「本尊无意于为大妖冬青开脱,只不过,大妖冬青会杀人,因为那些人冲撞了他,激得他失去了理智。」 说着,云清再问冬青:「是这样吧,冬青?」 冬青依旧不愿意答,江离见此,怒目:「冬青!」 然,冬青只是躬身,却还是不肯回答。 这便是幽都和两山的不同。 在幽都,江离虽是妖王,却不能迫得大妖们言听计从,或者说,这些妖之所以肯认江离为妖王,本不是为了听从他,更多的是仰慕而追随。 眼见冬青这般不听话,江离的面色转为铁青,于之并肩的云清对江离微微一笑,算作是对他的安抚。 默默观戏的北冥,眉间之川字纹,蹙得更紧了。. 云清何曾对谁这般细心过? 难道说,江离对云清,不是一厢情愿? 而后,云清拂袖,仙器乾坤镜自他袖中飞出,盘旋在艳客楼半空:「此乃昆仑神镜,乾坤,可显世间一切真实。」 云清的话音将落,乾坤镜面灵光一闪,一道金光自镜面射出,投射到艳客楼的穹顶,也将镜中场景,一并投射。 午后的增城,天清气朗,一个三五岁的孩子,在大河边嬉戏。 孩子玩得十分兴起,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河岸深处,等那孩子回过神,一道大浪卷过他的头,把他拖进河水。 「救——救命——」 落水的孩子,只在水面喊了两声,便支撑不住,沉了下去。 而彼时,大妖冬青恰巧路过,他瞥见孩子被河水吞没,便自云端冲下,把那可怜的孩子拎出了河面。 然,孩子幼小,喊救命的时候又吞了一肚子的水,等他被冬青拽出水面,却是昏迷不醒。冬青好心,半蹲着身子,以妖力为药,欲救孩子性命。 正此时,河岸边的路上,几十个人一边焦急地往河边来,一边大声地喊孩子的名字。他们看见冬青半倾着身体,便陡然间尖叫:「妖怪吃人了——」 带着夜叉面具的冬青,缓缓扭头。 夕阳余晖的昏黄打在冬青血红色的夜叉面具,乍一眼看去,他果真如人间志怪里最骇人的妖怪。 那些来寻人的凡人,瞬间自腰间抽出各色刀子,有砍柴的柴刀,有剁骨头的菜刀,有割草的镰刀,明晃晃的刀子,被夕阳折射出凛冽的寒光。 凡人大喊:「妖怪,放下那个孩子!」 冬青起身,此刻他是个什么表情,人看不见,但起身的冬青显得尤为高大,把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衬得非常的可怜。 「妖怪,你做了什么?」 冬青没有回答,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孩子没事。」 说罢,他转身,将要离开。 那些个人看冬青要走,一边加速往河边冲,一边将手里的刀子举得更高:「妖怪,你害了人,还想跑?!」 抬眸的北冥,默默为这些胆大包天的凡 人暗叹一口气。 偌大的妖族,唯独冬青的脾性最是古怪,以她对冬青的了解,他该在凡人污蔑他吃人的瞬间,就大杀四方了。 想来今日的冬青,心情极好,是以才会救下一个无干的孩子,也才会在凡人狗咬吕洞宾的时候,默不作声。 若冬青能走成,增城河畔的悲剧,便不会上演。 可惜,那个淹水的孩子,突然间醒了,而他在眼皮睁开前,本能地伸手,拽住了将将转身的冬青。 冬青转头,带着夜叉面具的脸,对上了初初睁开眼睛的孩子,紧接着,孩子仓皇惨叫:「啊——阿娘,救命——」 孩子一边大叫,一边敏捷地起身,可河岸边多石子,孩子又惊又惧,自是脚下不稳,人刚起,便又要摔下去。 大妖冬青见孩子脚下打滑,竟伸手托了孩子一把,可这一把,没叫孩子感激他,却叫孩子撞掉了冬青脸上的夜叉面具。 夜叉面具已经十分恐怖,可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比之面具恐怖十倍。 孩子被都冬青的脸吓得两眼一翻,软软地滑下了身,待他再躺回地上,竟是死了。 此般结果,叫那来寻孩子的数十人,悲愤交加:「丧心病狂的妖怪,你还我孩子——」 几十凡人冲了上来。 柴刀,菜刀,镰刀杀过来的时候,冬青没有动,他的眼眸静静地落在被吓死的孩子脸上,于是,柴刀,菜刀和镰刀割破了冬青的皮。 当鲜红的血,自冬青皮肤滑下时,数十凡人通红的眼底闪过难以描摹的兴奋,他们将刀挥舞地更高,犹如疯了一般。 「妖怪果真如传闻般的丑绝人寰,像是这等穷凶极恶,豺狼成性的东西,就该把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割草的刀,毫不犹豫地勾住了冬青的脖子,眼看镰刀要砍掉冬青的脖子,一抹红色的妖光,闪过冬青的眼眸,然后,他勾起了唇角,将数十凡人击飞。 冬青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夜叉面具,然后将面具戴回脸上:「本座难得好心救人,却落得一个恩将仇报的下场。既你们认定本座是只恶妖,本座何方如你们所愿?」 冬青漏出了他的獠牙,只片刻,血色染红了大河,当李少恒和乐正兮辰赶到大河旁,看到得便是冬青狂肆地虐杀凡人。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八章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乾坤镜收了神通后,艳客楼中的一百多人修的面色,便显得有些复杂。 片刻的沉默。 李少恒率先回过神,朝云清拱手:「仙尊,我并非怀疑仙器的能耐,只乾坤镜能将一切都彰显地一清二楚,莫非是仙尊那会儿就在增城?」 云清略勾唇,赞道:「李家主机敏,问了一个好问题。」 李少恒难掩自得地道谢:「仙尊谬赞,少恒愧不敢当。」 「不,本尊绝非谬赞,如李家主所言,乾坤镜只能映射它看见的真实,然,本尊那时并不在增城,若在,本尊不会坐视不理。」 李少恒立刻颔首:「仙尊慈悲,自是如此。」 云清笑笑,眼中对李少恒的满意,叫避在最角落的北冥,看得一清二楚。. 「李家主,本尊有一问,不知李家主可愿意回答?」 李少恒怎可能不愿意? 他谄笑着点头:「请仙尊垂问。」 「请问李家主,人死之后,魂是立刻入轮回,还是会在世间稍稍逗留?」 云清的一问,马上让李少恒露出了然的欣喜,他迫不及待地抬眸:「仙尊是问了那三十二被冬青杀死的人魂?」 云清欣然点头,又赞:「李家主委实聪明过人。」 不对。 若云清所言为真,那么便和北冥看到的真实背离了。 增城河畔,三十二人魂被安魂散去,神之所以要散他们的魂,是因为他们死前怨气太重,恐入魔鬼道。 也就是说,大妖冬青曾残忍地凌虐过三十二凡人。 可乾坤镜照出的真实,冬青乃被人激怒,三十二凡人就算被杀死,又凭什么生出熏天的仇恨?且乾坤镜能如实地反应出三十二人生前经历的一切,便必定证明他们没有被恨意浸透,否则,镜中呈现的一切,该是扭曲而不可窥的。 可如果三十二人魂是清醒的,不可能堕入魔鬼两道,那神君为何要以安魂散魂? 然而,北冥的疑问,和此间的人,妖无干。 冬青知事实,却不会驳斥云清偏袒妖,而人,更是不会质疑一个仙君。 云清以乾坤镜证明大妖冬青杀人乃情有可原,便显得不明真相的人,贸贸然杀进金陵有些理亏。 本以为李少恒等人会道歉,却听李少恒反身质问冬青:「大妖冬青,就算凡人不识好歹,你也不能杀了他们吧?你若实在气不过,觉得心有委屈,小惩大诫也就是了,何须如此残忍?!」 「残忍?!」冬青仰面,沙哑的声音里全是讥和恨,「李少恒,你可别忘了,就在半个月前,你们李家刚刚猎杀了一百小妖。 本座杀人,还是因为凡人恩将仇报,可你李家杀妖,却只是因为妖不肯和你李家人结契,李家人才怒火中烧,残杀了他们!」 冬青的话,刺得稍稍有些愧疚的李少恒面红耳赤,他大声反驳:「大妖冬青,你可莫要颠倒黑白! 明明是那些妖们先在人间滋事,我李家是受人之托,前往平息事端。 我李家之所以要和妖兽结契,是因为想放他们一条生路,是那些妖们不识好歹,不肯回头是岸,我李家才动手的!」 冬青哈哈大笑:「本座将李家主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李家主,若李家真慈悲,便该对妖们小惩大诫,而不是杀了他们!」 「你——」李少恒被激得脸上又一次扬起杀意。 才缓和的气氛,再一次陷入紧绷。 或者说,人和妖之间的矛盾,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累积到即将爆发的地步,而增城冬青杀人一事,不过是压垮两族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以,哪怕有云 清斡旋,也不能彻底解决人和妖之间的问题。 北冥的神色,不由地变得幽深,人和妖之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而云清一个神王下不周山,是不是奉天命而为? 若不是,神王下山,天道不该静默无声。 北冥抬眸,目光静静地落在云清身上。 只见云清半抬眼眸,威严之气陡然间升腾,持剑怒目的李少恒,被云清的这一眼,看得双手打颤。 神王之威压,便是不周山的神君们见了,都抑制不住敬畏,何况是区区一凡人? 只片刻的功夫,李少恒便握不住手里的剑,长剑哐当一声坠在地上,空灵的震声,让握不住长剑的李少恒脸色发白。 他愣愣地抬眼,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云清怒了。 李少恒慌忙拱手,急急告罪:「仙尊息怒,我并非不肯听仙尊劝,只妖族欺人太甚不是一回两回,人间乃是忍无可忍。」 李少恒不是无端的畏惧,因为人想要功德圆满,想要飞升入昆仑的人修,所以他们遇上神仙不会不惧,不会不想想讨好。 谁都知道,若九死一生的渡劫之难,能得神仙指点,困难许骤减。 退一万步,便是自视再高的人,能凭自己的本事渡劫成功,待他进了昆仑,不还是要和数百万的神仙们朝夕相处吗? 人对上神仙,只能落于下乘。 云清面无表情,冷言问李少恒:「若是如此,你待如何?你打算带着偌大的人间,和幽都决一死战,不死不休吗?」 「……」李少恒根本不敢答。 人间和幽都不死不休?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光幽都的一个江离,人间便无一人有本事对上,何况他手下还有四个修为差他不多的四大妖? 人间之所以不惧幽都,是因为人间自己把自己和两山绑在了一处,这也是为什么许世安束手无策,便多次求上两山。 可如果代表两山的云清,公然表明神仙和妖族关系亲近,那以后人在祈夜大陆,还能有多少地位? 李少恒身瑟瑟,此间的人修,也皆瑟瑟。 然,他们虽身瑟瑟,眼底却藏着巨大的不甘心,毕竟艳客楼一角,还躺着数十具尸骨未寒的死尸。 当气氛冷凝到极致,诸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岑夫子拢着衣袖,走到人前:「云清仙尊,我有一言,敢请仙尊听一听。」 云清冷冽的面容稍缓,他对岑夫子微微颔首:「好。」 「增城的事,却是人间失察,大妖冬青好心救人,却遭人污蔑,且凡人伤他许多,他才反手回击,已是十分隐忍。 然,凡人多愚昧,他们见大妖冬青带着夜叉面具,难免有所误会,加之那孩子惊恐惨叫,才令误会加深。 三十二凡人对大妖冬青,是忘恩负义,其罪不可恕,但其情不是不可悯。」 说着,岑夫子朝大妖冬青躬身作揖:「大妖冬青,我代增城三十二凡人,向你道歉,请你念在他们见识浅薄,多多见谅。」 冬青错身,未受岑夫子大礼:「行了,本座最受不了你们人族这等惺惺作态的模样。」 岑夫子丝毫不在意冬青的冷淡,笑赞:「冬青雅量。」 「……」冬青撇开脸,也不知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岑夫子再次面对云清,话锋一转:「云清仙尊,大妖冬青杀人,是有理有据,可李家主的话也不无道理。 毕竟惨死的是三十二条活生生的人命,大妖冬青若觉得委屈,大可以狠狠地教训他们,却不必……」 后面的话,岑夫子没有说完,但其间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确。 云清没有说话,眼神轻睨江离,江离笑笑,神色多有些过意不去,只见他伸手,又扯了扯云清的衣袖,艳丽的眉宇之间,难掩讨饶。 云清浅叹,没有说话。 垂眸的岑夫子,将云清和江离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本已经收了言语的他,复又抬头,他指着艳客楼一角的数十死尸,说:「云清仙尊,增城的事,或许是人间冤枉了大妖冬青,可金陵城的事,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大妖晏华建了一座喧嚣的金陵城,人间本无意过问,甚至只要城中妖族行事有度,不伤人性命,人间更是不少人往金陵玩耍。 然,这几年,已有不少凡人鲜活地来此,却是再也不曾离开过。人间多次差人来金陵和大妖晏华斡旋,大妖晏华只有一句绝无此事,便回绝了人间,可——」 岑夫子怒戳手指,指着精气断绝的数十死尸,厉声质问:「若真是绝无此事,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云清还未说话,晏华已向前两步,答:「岑夫子,本座听说过你,知道你是个颇了不起的人,故而愿意许你三分敬重。」 「不敢。」夫子冷冷拱手,没有接下晏华的恭维。 晏华也不在意,他继续说道:「岑夫子,既你觉得妖族靠吸尽凡人精气来修行,是不可容忍,那么,人修拿妖兽为器提升修为,又当如何呢?」 「人——」 岑夫子欲答话,但晏华不给夫子说话的机会,他在夫子开口的瞬间,便断了他的话:「且不说金陵有没有害过人,便是有,人间也没资格来质问本座。因为这些年,人修为了提升修为,不知悄悄猎杀了多少无辜小妖!」 一百余人修似要说话,但碍于云清在此,不敢多言。 李少恒更是急得暗暗扯岑夫子衣袖,示意他赶紧驳斥晏华。 岑夫子轻拍李少恒手臂,示意其稍安勿躁,然后,他才对上晏华:「大妖晏华,你说得对,无论人猎杀妖兽,亦或者妖族吸食人的精气,都是不该被容忍的事。 事实上,我们杀入金陵城,与其说是来问妖族之罪,不如说是来讨要一个承诺。人命也好,妖命也罢,都是活生生的命,都不该被随意轻贱。 至少人间愿意承诺,若有人胆敢以猎杀妖兽来提升修为,不用妖族问,人间自己便将他们就地正法,以视正厅。同样的,人间希望幽都也能承诺,若再有妖残杀人族,也能以杀之来惩戒!」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三十九章 神王的手段 岑夫子的话,让云清凛冽的神色,微微和缓了一些,然,因为他自来面无表情,不了解他的人,很难察觉他情绪的转变。 至少,岑夫子还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让云清觉得满意。 他稍稍抬高下颚,然后掷地有声地对云清说:「云清仙尊,人间自来知道,神仙慈悲为怀,大爱苍生。 如今,人间和幽都有分歧,且随着两族矛盾的加深,不断出现人杀妖,妖害人的事,长此以往,只会累得更多弱小无辜的生命消失。」 岑夫子小退半步,然后虔诚躬身:「云清仙尊,岑恳请仙尊以天下苍生为重,为人间和妖族主持大局,还祈夜大陆安宁。」 北冥几乎要为岑夫子鼓掌了。 她常往人间,知夫子之名,但她极少和人修打交道,或许是因为人和神仙亲近,最容易拆穿她的伪装,所以她虽知道夫子名声甚佳,但从未和他有过照面。 今日初见,北冥以为,岑夫子之名,确有几分名副其实,至少他并未因为自己是人,而自觉高妖一等,他似乎更愿意平等地看待妖族。 难怪这人离渡劫飞升,只剩一步之遥。 云清终是勾起嘴角,露出一点浅薄的笑意,他的笑容里,并无半点喜色,但却充满了慈悲,此刻的他,和凡人供奉在庙堂之内的神佛,简直一模一样。 「岑夫子,人间有你,乃凡人之福。」云清赞完夫子,便扬眉扫过艳客楼里的人和妖,「本尊下山,是奉神王之命。 神王有感于人和妖的乱斗若不能平息,将祸乱天下,故而差遣本尊亲往人间,调解人和妖之间的矛盾。 然,本尊来人间数月,知凡人对妖成见颇深,妖对人也隔阂很重,故而令本就紧张的关系越发地交恶。」 说着,神王云清侧身,对被崇拜和痴迷浸染双目的江离言:「妖王,虽今日的事,凡人有亏,但人间和幽都的无数次冲突,本尊以为,以妖族理亏为多,此一点,你可承认?」 江离坦荡一笑,答:「本王认。」 认完的江离,转头面对众人修:「妖族和人不同,自小学习礼义廉耻,妖族从血脉上来说,更近野兽。 兽性凶狠,行事更趋近于本能,故而妖族之修行路,远比人难走数倍,此一点,便是本王不想承认也不行。 也正是因为本王承认,故而择了幽都这等偏僻之所为妖族的盘踞之地,以期望妖和妖兽少往人间去。」.. 云清笑而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江离的一肩,江离正色的脸,因为云清这一拍,瞬间转成羞涩的绯红。 此般红润,但凡明眼人,都知道江离对云清抱持了什么样的心思,而这心思落在人修眼里,全是隐而不显的鄙夷。 李少恒上前半步,问江离:「妖王江离,你不必把话说得这般好听。是,幽都是偏远之所,却也是难得的修行福地,若幽都风水不好,你难道会选?!」 晏华立刻勃然大怒:「李少恒,凭你也配对我王不敬?」 说罢,晏华便要动手教训李少恒,却被江离一记冷眼瞪住。 晏华委屈叫唤:「我王,是他不敬您!」 李少恒却冷笑:「大妖晏华,到底是我不敬妖王,还是妖王不值得我敬佩?若妖王江离真有心约束妖,那便该立下规矩,不许妖兽和妖离开幽都,若有,死!」 「不错——」一百人修飞速响应了李少恒的话。 不许妖出幽都? 妖王江离只要不是脑干缺失,便怎么都不会答应。 祈夜大陆不小,但也不大。神仙有长满天蚕地宝的两山为仙境,且未能飞升的人,魔,鬼,妖不能企及,自是无所谓。 可 人,魔,鬼,妖皆在地上,为了早日修成正道,超脱生老病死,除却勤修苦练,寻一个上佳的风水宝地,便是搜罗一切可增益修为的灵果仙草。 而这些东西,幽都没有,因为幽都是千里冰封的雪山,虽风景秀丽,长满雪莲花,但中看不中用。 便幽都如两山,遍地是灵花仙草,人间之要求,江离也不该应。因为一旦应下,幽都这方偏僻冰雪,将化作囚住妖族的牢笼,在他们得以渡劫飞升前,永远不能挣脱。 妖王江离的脸,果然沉了下来。 而神王云清的眼睛,一直落在江离的脸上,他见江离沉下脸,便若无其事地说:「江离,本尊也觉得李家主的话,有些道理。」 「是吗?」 云清颔首:「江离,妖族生性嗜杀,便你下一道禁令,也未必能约束住他们。如今,人和妖的矛盾一日比一日深,若两族不能各退一步,只怕不能解。」 「可……」江离侧首,将目光落在身后的大妖身上。 北冥亦抬眸去看那些个大妖,然,那些个被江离默默注视的大妖们,丝毫不知妖王在为难什么。 白目的晏华,居然信誓旦旦地扬声:「我王,您是幽都的王,不管你您做下什么决定,我等都必定遵从。」 「对——」艳客楼里的大妖们,齐齐响应晏华的效忠誓言,「我王,不管您做下任何决定,我等都必定遵从,绝不会违背!」 云清嘴角的淡淡笑容,因为眼前这一幕,多了两分真意:「江离,幽都有你,是人间,亦是两山的福气。」 江离眼底的清明和为难,因为云清这一句盛赞,尽数模糊,他半眯着充满爱意的眼,娇滴滴地问:「真的吗?」 「真的。」 霞色又染满江离的脸上,他问:「云清,你说呢?」 「你愿意听本尊的?」 「嗯。」 云清笑,淡淡地摇了摇头:「江离,你是妖族的王,他们会听你的,却不会听本尊的。」 江离嘟嘴,不悦地撇嘴:「谁说的?」 「嗯?」 江离半垂眸,修长的双手因为紧张和些许的不安,扭在一起:「云清,只要你愿意,他们也能听你的。」 「咳。」云清仓惶,快退两步。 江离满怀期待的双目,因此而变得黯然,他近乎无声地低喃:「原来你不愿意……」 看戏看到这里的北冥,已经开始怀疑神生。 此情此景,要么她是假的,要么云清是假的,绝无第三种可能。 她太过了解云清,她的亲哥哥,不周山的神王,身上从未有过半点人性的怯懦和温情,他既没有,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数月之内,为妖王江离动情? 难道就因为妖王江离足够美丽? 荒谬! 可若云清对江离无情,那他又在做什么? 作为一个话本大家,她难道看不出此刻的云清有多渣吗?他这副看似不近人情的冷漠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欲拒还迎? 若她没有猜错,云清真有心勾搭江离,那么下一刻,云清就会安慰江离,让他以为自己的退,并非是因为无情,而是时宜不合。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直觉,北冥希望自己猜错了。 但—— 云清衣袖轻动,袖中的手,似乎有意伸出,而江离正作垂眸状,故而云清的一动,他便看进了眼里。 失望的他,不免又生出希望,他抬头,看云清,而云清的眼底,赫然闪过压抑。 「江离,有些事,我们稍后再说,可好?」 江离笑。 这一 笑,笑得艳客楼里的人和妖皆晃神,笑得冷凝的气氛染上了温暖的春意,笑得北冥的心如堕冰窖。 云清要做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江离完了。 于此同时,艳客楼里的另一端,有一道极寒的目光,刺得北冥心底莫名一冷,她本能地转身,想看看是哪个人这般恨她? 这一看,却看见了美人儿。 「……」她干嘛了?美人儿怎么用一种捉女干在床的嫉恨目光瞪着她? 北冥满心不解,而她的无辜惹得美人儿对她翻了一个白眼,只见他无声的骂她:「无耻!」 「……」 骂完她的美人儿截然扭头,一副再也不想看见她的模样。 北冥深觉自己有必要上前好好解释一番,否则,她怕是要痛失美人儿的心。然,云清的威胁犹言在耳,她若动了,回头会不会小命不保? 生命还是美色,瞬间困住了她。 将将退了两步的云清,向江离走了一大步,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之之前更近了,而江离的动容,也越发地迷离了。 「江离,本尊以为,李家主的建议,你不妨考虑一下。当然,本尊也没明白,你是妖族的王,得为妖族顾全大局。今日便叫你应下李家主的提议,未免有些为难。」 「我——」江离欲说话,但云清贴心地摇了摇头,「江离,本尊不想你为难,更不想你为了本尊而勉强妥协。」 如此动人的话,彻底瓦解了江离最后的清明,他情潮汹涌的双目里既没有人修,也没有大妖,只剩云清。 此刻,哪怕云清要江离去死,江离怕也不会拒绝。 云清提了他的建议:「江离,本尊以为,至少应该要让金陵城中,再不见凡人。」 「好。」江离甚至没有问一问金陵城的城主晏华,便一刻不犹豫地答应了,「本王承诺,自即日起,金陵城内不允凡人进入,若有,不必人间说话,妖族自会清理门户。」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章 吃醋的美人儿 一百人修为增城三十二凡人,杀进金陵,最终,在神王云清的劝和下,妖王承诺,自此,金陵城内,再不会招待人族。 天色大亮时,一百人修笑意盈盈地立在金陵城门前,和神王云清告别。而尾随云清的北冥,用隐身咒藏住身形,立在门下一角,默默观望。 李少恒小心上前,朝云清拱手作揖:「云清仙尊,此番人间对上妖族能略胜一筹,全靠仙尊相助。」新 云清摆摆手,正色:「本尊只是希望人间和幽都能和平相处。」 李少恒急忙改口:「仙尊慈悲,怜悯众生,请仙尊放心,只要妖族不来祸害人间,人间绝不会主动挑事。」 云清颔首:」妖王江离是个重诺的,尔等尽管放心。」 李少恒连连点头:「仙尊说得是,只——」 「嗯?」 李少恒搓搓手,小心翼翼道:「云清仙君,我等并非不信妖王,只不过,妖族不似人,知信守信。 且大妖们的脾性多古怪,妖王江离又不能事事周全。就怕金陵的事过去了,但妖族祸害人间的事,不会停。」 云清眼望幽都:「李家主所忧不无道理,然,大妖冬青杀增城三十二凡人,乃是情有可原,人间问罪幽都,理不直。」 「可——」李少恒欲驳,却叫云清低眉一扫,吓得不敢说下去。 云清略略勾唇,意味不明地问:「你想说金陵城内被妖吸尽精气的人,死得太冤?」 「是。」 云清色冷:「李家主,金陵城的妖与人快活时,要吸取人之精气,是六族皆知的事。而那些被吸尽精气的凡人,都是金陵常客。 一次欢愉,只会让凡人失去一些些精气,可数次,数百次呢?那些凡人会死,是被妖一次吸尽了精气,还是多次累积所致,你能确定吗?」 「……」李少恒不能答。 「李家主,金陵城开门迎客,其间的道理说得明明白白,凡人既还愿意来,便算是你情我愿,人间以此问罪妖族,亦是理不直。」 李少恒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抬眸,眼神落在城内,然后略显不干地问:「云清仙尊,难道人间被妖族害死了那么许多人,人间却半点奈何不得吗?」 云清肃穆,指尖轻点,点在李少恒眉间:「李家主,你天赋异禀,本尊以为,不出一百年,你便可渡劫成功,飞入昆仑。」 「诶?」李少恒惊。 他自是要惊的,因为云清这话,纯属扯淡。就李少恒这等资质寻常,脾性又暴烈的人,想要飞升,别说一百年,一千年都不够。 然,云清却是十分正经:「李家主天纵英才,可莫要因为今日之事而生出妄执,而累得李家主难以飞升。」 李少恒急忙屏气凝神,哪里还有空管金陵城里死了多少人,他喜滋滋地道谢:「多谢仙尊点拨。」 云清松开手,带着一丝亲善的笑意答:「本尊和李家主有缘。」 李少恒脸上,不免升腾起难以描摹的喜色。 而云清要送他的喜,远不止一缕能助他灵台清明的神力,他稍稍一翻手,昆仑神镜便显于他手。 「送你。」 李少恒喜而惊,他急急后退,不敢伸手:「云清仙尊,乾坤镜乃仙器,哪里是我等寻常凡人可用的?」 「李家主,为保天下太平,本尊今日让人族受了委屈。然,正如李家主忧心的那般,众妖有江离为约束,是否真得能退,尚未可知。」 云清衣袖轻拂,掌中的乾坤镜便飞到了李少恒眼前:「李家主,你是玉门李家的掌门人,又在人间有极高的地位,本尊将乾坤镜赠予你,是为 以防万一,若妖族将来再造杀业又叫李家主遇上,岂非可以乾坤镜做一个证据确凿?」 「……诶?」李少恒略怔,未能立刻明白云清的意思。 一抹不悦,极快地掠过云清眼底,快得连立在暗处的北冥,都不曾看见。 「李家主,增城的许家主已数次求上昆仑,据他所言,妖族凌虐凡人的事,近些年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他希望昆仑山上的仙君能替人间伸张正义。 可是天道有天道的法则,天道勒令,六族不可过度干预他族之事,是以哪怕昆仑知人间受了许多委屈,却也有心无力。」 李少恒终于回过神,他所有所思地问:「仙君的意思是,若妖族对人间犯下的罪过足够大,哪怕有天道的规则在,昆仑也会为人间主持公道?」 云清颔首。 李少恒单膝跪地,以一虔诚到极致的姿势,接过了悬浮在他头顶的乾坤镜:「少恒谢云清仙君赐下仙器,少恒保证,定会善用乾坤神镜。」 「嗯。」云清满意地点了点头。 半刻钟后,李少恒等人,御着剑,飞离了金陵,待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云清拂袖,沉下脸,对隐在暗处的北冥怒斥:「滚出来!」 「……」她可以装死吗?北冥刚要悄悄潜走,却见云清衣袖下的手,紧了起来,她吓得立刻跳了出去,谄笑拱手,「拜见仙尊。」 然,她的讨好,却没有消除云清脸上的冷意:「本尊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应的?如今,许世安还在山上,你却跑来了人间,你如此不负责任,可是全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她本来就不在乎。 若她在乎,这些年就不会屡犯山规了。 但,这等真话,她不敢说。 「北冥,举荐你去教许世安阵法的,是本尊!」 「诶?」 北冥的茫然,让云清怒目,他的怒目是如此的赤果果,以至于北冥在茫然之外,又添震惊。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云清脸上看到这般不容错认的愤怒。 他不是无欲无求,心如止水的神王吗? 然,云清越发地愤怒了:「北冥,你是本尊的妹妹,唯一的妹妹,本尊若陨落,两山之上,将唯你独尊! 可你看看自己的模样?! 自你降世,你可曾把自己当作神君?你可曾静过神潜过心地修行?你可曾将两山和山上的神仙放进心里?」 「……」北冥被云清浓烈的愤怒骇住了,以至于她根本忘了回答。 然,她不答,云清却答了:「不,你没有。」 「……」 「比起本尊,你更无欲无求,你的心里,没有神,没有仙,没有不周山,没有昆仑山,你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此般诘责,让北冥骤然后退。 愤怒的云清看北冥如此,越发地愤怒,只见他抬袖,蕴含神力的掌心,将要呼到北冥的脸上时。 正此时,执剑的景之骤然间从天而降,横在云清和北冥之间。 他一手横剑逼退云清,一手拽住北冥手臂,将其拽走。 「云清仙君,北冥虽是妖,却从未害过人,她只是见你生得好,想要亲近亲近,并非有意冲撞仙君,还请仙君大人大量,莫要和她一只妖一般见识。」 「……」北冥呆住。 景之以为她看上了云清? 呃……北冥眨眨眼,抬眸看云清。 云清是她亲哥,但她从来懒得看他,加之她早已看透他虚伪且无情的本性,是以她若看他,绝看不出半点好来。 可这一刻,她抛开成见,细细看了一 眼云清。 云清生得不差,甚至可以说甚好,他的容姿,许比不上妖王江离和乐正兮辰,但三人之中,他绝不至于排在最末。 神君的威严,时光的历练,和他的人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加之他自来会装腔作势,又为他的外貌多添三分无法描摹的气质。 北冥看着看着,竟看出了几分乐趣,她还待细品云清的相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 一时看不见的北冥,听见美人儿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别看了。」 「诶?」美人儿不想她看云清? 「他是仙君,不是你一只妖可以肖想的。」 「诶??」美人儿是嫉妒了? 「你若再看下去,仙君怕要剜了你的眼睛。」 「……」北冥失笑,「不——」 她欲解释一二,但云清的冷情声音,自她念识里响起:「北冥,本尊举荐你教许世安,一则,是为让两山的神仙知道,你从未忘记身为神君的职责。其二,便是想让你和人间的修仙者们结下善缘。 你若确不曾忘记自己是神君,且还珍视神君的翎羽,不想本尊因为你失了神王的威仪,便立刻离开人间,回去昆仑!」 「我……」 云清没有等她回答,先一步没了踪影。 等景之松开手,北冥便飞快回身,目光落在金陵城内。 云清又去了金陵。 景之勾唇,似笑非笑问:「舍不得?」 「哈?」 景之撇开脸,冷淡答:「人间有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贫道从来不知,世间还竟真有这样的生灵存在!」 「……」 景之拂袖,提着长剑便要走。 「且慢。」北冥一个纵身,拦到景之身前,「美人儿,你可莫要污蔑我,我看仙君,可不是因为他好看。」 「呵。」景之不信,侧过身,要和北冥擦肩, 「……」被鄙夷的北冥只能一手指天起誓,一手勾住对方肩膀,「景之,我发誓,我真不是为云清的皮相所迷,我是——」 天空陡然响起一声空雷:「轰隆——」 喵的,要这么差拆她台吗?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一章 迷雾重重 天雷滚滚下,云清的气息远得不可闻。 北冥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衫,然后略略抬起下颚,从容地转身,欣赏为自己争风吃醋的美人儿。 「美人儿,你不叫景之吧?」 本有些嫉恨交加的美人儿顿时变得尴尬,尴尬令他很快找回出走的理智,待他察觉将才自己失态了,绝美的脸颊,浮起一抹微妙的绯红。 景之垂眸,转身就要走。 眼见美人儿要退,北冥立刻丢出一道结界,拦住美人儿的去路。 不得退的景之恼羞成怒:「让开。」 「不让。」 刚才云清说什么来着? 哦,他要她立刻回去昆仑,否则,便不配为神君。但她自来没觉得神君是多了不得的存在,若天道真要一脚把她踹进凡尘,她也不是很在乎。 至于说会不会累及神王云清的威仪,这些年,她累及得还少吗?要她真痛改前非了,只怕两山的神仙都不习惯吧? 北冥上前两步,逼近羞愤难交的景之:「美人儿,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你若不告诉我真名,那我只能美人儿美人儿的叫了。」 「你——」退无可退的景之,无奈地憋出一句话,「兮辰,乐正兮辰。」 北冥笑,小退半步,她倒不是忽然就正经了,而是美人儿被云清打成重伤,她怕自己逼得太紧,叫他伤上加伤。 「原来是乐正家的世家弟子,失敬失敬。」 不过,乐正家这等铜臭熏天的人家,怎么忽然就养出了一只不染尘埃的纯净小白兔? 「乐正兮辰是个好名字,但我更喜欢景之两个字,美人儿,你不如改个名字?」 「……」景之错愕,撇开脸道,「女妖,贫道另有要事,若女妖无他事,便速速放贫道离去。」 「谁说我没事的?」 「什么?」 北冥又往前走了一步,景之便也往后退了一步,他退她就进,三步之后,景之的后背抵住了结界,而北冥将要抵住他。 美人儿绯红的脸颊,如盛放的花朵,娇艳欲滴:「女妖,请你自重。」 北冥娇笑,一脸春色地答:「你见过几只妖懂得自重的?」 说着,北冥伸手,勾住景之的下颚,然后将他的俏脸轻轻抬起:「美人儿,双修亦是一种修行,你不想试一试吗?」 「你——不要脸!」 「哈哈哈……」北冥被美人儿羞愤欲死逗得捧腹大笑,她一边笑个不停,一边解释,「美人儿,我虽有些好色,但从不滥情。偌大的天下,能叫我对其下流的,除却景之你一人,再无别人。」 「……」景之垂眸,冷冷地摇了摇头。 北冥顿时收起大笑,然后正色:「美人儿,你若担心我看上云清仙君,大可不必,他比之你,远远不及。」 景之抬眸,眼底全是怀疑:「若是如此,你为何一直看他?」 还真是醋了! 遇见云清的糟糕心情,顿时消弭于无形,她又一次上前,亲昵地勾住景之的手臂,景之欲拂开,奈何他伤重,根本奈何不得北冥:「松手!」 北冥只当听不见,搂得更紧了。 「你——」 景之继续抗拒,而北冥却突然倾身,凑到他的耳边:「景之,你不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吗?」 「什么?」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许多事,都不太对劲。 「我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我想要找到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景之蹙眉,问:「为 什么?」 「因为真相之于我,很重要。」 北冥笑笑,退到了结界的另一端,此间离景之最远的地方,她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来金陵前,我路过了增城。 河岸边,活着的人,正在为死去的人做法事,哀伤地送他们离开。属于三十二凡人的过去,将随着他们的尸身被河水带远,而彻底结束。 只因为他们是最寻常的人,故而他们走过的时光,经历过的往事,无足轻重。 但我不喜欢这样。」 景之顿,然后问:「北冥,贫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想说地是,虽然他们走过的短暂时光,于神仙和妖魔而言,无足轻重,但,生命本身,应该值得被尊重。」 「你想做什么?」 北冥眨眨眼,知道景之这样问,便是答应了陪她一起去。她立刻舔着脸,快步蹭到对方身边,勾住了对方的手臂:「美人儿,你真好~」 「松开!」 「不松!」 「……」 「我保证,以后只勾你的一个人的手。」 「……」 两人很快又进了金陵城。 景之挣扎了很久,但一直甩不开北冥的手,几次三番后,他无奈地放弃了挣扎。两人往城里走的时候,不少妖正往城外去。 眼见一个娉婷袅袅的男妖要和他们擦肩,北冥招手:「小花,这么早,去哪里?」 小花怒瞪北冥,显然是极其不待见她,但他不耐的眼神在看到景之时,立刻转成一江春水:「俏郎君,你怎么就和她好上了?」 北冥怒意顿起:「我怎么了?」 「呵。」小花蔑视地将北冥从上往下扫了一遍,「亏你还问得出怎么了?你也不瞧瞧自己生得多对不起妖! 生得寻常也就罢了,偏偏你还不好打扮,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敢勾住这等俊俏郎君的手!」 「……」 骂完北冥的小花,转头就抛给景之一个媚眼:「俏郎君,她那般乏善可陈,哪里懂得叫你快活,不如你舍了她,让奴家陪你?」 景之怔,一个错步,避到了北冥身后。 这般可爱的景之,又惹得北冥笑弯了腰。 小花因此恨恨:「人倒是生得美,偏偏眼神不好。」 说罢,小花要走。 北冥抬手,拦住小花去路。 「作甚?」 「你不是说过,像是金陵城这等天下最好的地方,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这里吗?」 小花笑,笑意里全是嘲讽:「我是说过这等话,可今天的金陵,还和昨天的金陵一样吗?」 「嗯?」 「妖王有命,自即日起,金陵城内再不许凡人进入,若此间没了凡人,我们这些小妖,还留在城里做什么?」 避在北冥身后的景之,复又走到前面:「小妖,靠吸食人之精气提升修为,终不是长久之道,且有违天和,将来你是入不得昆仑的。」 小花笑了起来:「俏郎君,你可真有意思,在你看来,像是我这样资质寻常的小妖,还能有修成功德圆满的一日吗?」 「为何不能有?天道自来公平。」 「啊哈哈……」小花笑得直不起身,他一边抬袖抹眼角的笑泪,一边问北冥,「他是你从哪里觅来?怎这般天真?」 北冥长叹。 世家子又有几个不天真的?何况乐正兮辰一心向道,自降生起便不曾离开过玄址,众生之苦,与他而言,委实遥远了些。 「妖王为搏美人一笑,自是不会在意区区一座金陵 城,所幸天大地大,除却金陵,我们有得是去处。」 说着,小花潇洒地摆摆手:「北冥,等姐寻到一个好去处,便送信与你,叫你同来快活!」 就在这一天的早晨,金陵城内,至少出走了半数小妖。 望着小妖们鱼贯而出的背影,北冥不由地发出一声唏嘘的喟叹。 「哼。」景之甩开北冥的手,「你若舍不得,自管去追。」 「哈?」 景之色深沉:「女妖北冥,那妖的说辞,说到底,不过是用来自我放任的自欺欺人,天道有言,勤能补拙,他若肯潜心修行,又有什么不能的?」 「他不能。」 凡人成千上万,一百凡人中,九十九个半想要得道成仙,可九十九个都死在了寡淡无味的日复一日里。 人如此,妖如此,魔鬼亦如此。 「景之,你真是一个合宜拜入昆仑的人。」 「什么?」 北冥摇摇头,未作解释,她只笑着说:「待我见过冬青,便带你去个地方,届时你就知道,小花的话究竟是自欺欺人,还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为何要见大妖冬青?」 增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除却被杀死的三十二凡人,便是杀人的冬青。三十二凡人身死魂消,无处可问,她若想知道真相,便只能去问冬青。.. 杀意已经从艳客楼里退去,楼中的妖,一些和小花一样,离开了金陵,剩下的十来个,忙着清理尸身。 裹尸的白布,因为妖们的粗鲁,从尸身滑落。 只听一个妖碎碎念:「这些人也真是的,说是为了死人而来,结果走得时候,没人想着要带走尸体。」 另一只妖笑着回答:「你才知道他们是这等脾性吗?这些年,客死在金陵城的人还少吗?咱们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来问过?这一回,也不知道他们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就来问了。」 「是啊,这一问,可把咱们问惨了。」 「谁说不是呢?」 妖们怨念地将白布盖回去,快速抬走了干瘪尸身。 北冥上楼,走了两步,发现景之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景之呆呆立在门口,望着抬尸体的妖们。 「景之?」 「北冥,他们要把尸体抬去哪里?」 「煮了。」 「……」景之拔腿,欲去追人,北冥一见,急忙纵身跳过去拉人,「我说着玩呢。」 「玩?」美人儿又要怒。 北冥哀叹,为美人儿这副板正又磨人的脾性:「该在乎的人都不在乎,你又无端端地在乎什么?」 说着,北冥把人强行扯上了楼。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二章 天纵英才 此时,又到了一日的黄昏时。 艳客楼的楼台上,大妖晏华和冬青,一东一南,隔着一张方桌,对而自饮。北冥走到桌边,也不和两妖打招呼,拉着景之一北一西坐了下来。 方桌上的酒,正是水月楼新酿的望月。 北冥笑眯眯地问晏华:「借酒浇愁?」 晏华眼皮不抬,只念了一句:「滚。」 「……」看来不是愁,而是恨。「老妖怪叫一道貌岸然的仙君拐走了,你心里不痛快?」 好好一只杯子,瞬间就叫晏华捏碎了。 晏华这厮,对别人冷淡地不行,但对妖王江离却是舔得不行,两相比较,若有人说晏华身体里还藏着另一只妖,她都能信。 瞟了一眼碎成渣渣的酒盏,北冥丝毫不觉惧怕,她甚至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加油添醋地补了一句:「我以为,若非要选,还是选那道貌岸然的仙君吧。」 「你——」晏华震怒,似鸡爪子的手陡然间伸出,爪子将要掐上北冥脖颈的时候,叫美人儿拦住了。 「凡人?」 北冥自得地点点头:「不比老妖怪差吧?」 「呵。」晏华收回手,满脸不屑,「我王之容姿,天下无双,他,还差得远呢。」 远? 哪里远了? 北冥侧首,细观美人儿,她越看越觉得对方好看,比什么江离好看一百倍。沉浸在景之美貌里的北冥,不由地起身,在景之的脸上,重重吧唧了一下。 占到便宜的北冥,洋洋自得地说:「白斩鸡,不管是妖艳的美人,还是清冷的美人,只有看得着摸得着的美人,才是最好的美人。」 晏华被这意味分明的话,刺得脸色一黑,只见他看着景之,似笑非笑地问:「所以你就挑了一个替身?」 「哈?」 一股子杀意,自景之脸上升腾,晏华大笑着起身,愉悦地拂袖而去:「本座可不似你,只管美丑,不论真心。」 喵的,待她空了,一定要斩下晏华的一双鸡爪子,卤来吃! 就在两人一妖似假非真的插科打诨中,大妖冬青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空杯盏,他稍稍抬头,问北冥:「小妖,你特意支开晏华,可是有话问本座?」 「对。」 「你想问什么?」 「增城。」 冬青垂首,提起酒壶,又为自己倒满一杯酒,酒将满杯时,他说:「增城的事,你不是借由乾坤镜,看得一清二楚吗?」 北冥缓缓地勾起嘴角:「乾坤镜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你是个什么样的大妖,我很清楚。 见一个孩子落水了,你便飞下云去搭救?被人冤枉了,你只笑笑就转身?人朝你挥刀,你半点不生怒,直到被人砍得一身是血,才不得不反击?」 说着,北冥略顿,伸手按住冬青手掌里的酒盏:「美人皮,你什么时候做了一只大慈大悲的圣妖?」 冬青松开手,后背闲适地靠在椅子,他带着笑意回答北冥:「仙君为爱替本座遮掩,本座为何要拒绝?」 果然。 「小妖,不成想,你竟这般了解本座!」说着,冬青侧首,将目光落在景之,「可惜,本座不及你身侧的小美人,承不得你的痴爱。」 「哈?」 「不过,你的眼光委实不及我王,我王选中的仙君,虽来自昆仑,却能为爱而放下神仙的条条框框。 你选的人修,尚未成仙,却已经沾上神仙那讨人厌的自以为是,只怕你爱他爱得要死,他却死也看不上你。」 「……」 说罢,冬青起了身。.. 她爱景之爱得要死?她不过是见色起意,何来的以心相许? 「美人皮,你给老娘站住。」 冬青头不转,只问:「作甚?难不成你还真想享那齐人之福?」 景之面前的酒盏,被他震碎了。 北冥瞬间觉得头痛欲裂,她才刚刚因为云清哄完美人儿,这会儿又要因为两只大妖再接着哄吗? 「增城的三十二凡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本座杀的。」 「为什么杀他们?」 冬青骤然转身,面上杀意横斜:「小妖,我王不许本座杀人,那是因为我王太强,本座无可奈何。但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来质问本座为什么杀人?」 面对嗜杀的冬青,北冥半点不惧,她缓缓起身,向前两步:「美人皮,我敢和江离没大没小,你以为是江离生了一颗慈悲心吗?」 说罢,一道引雷符在北冥指尖若隐若现:「今日,我忽然有感,悟出一道引雷符,然此符效力有多强,我不确定。既你这般强势,不如来替我试一试?」 天空,雷声轰鸣。 冬青半抬头,眼神扫过闪电穿梭的云层,终是收起杀意,答:「本座路过增城,见河水清澈,便在河边洗了一把脸。 那个孩子看见本座的脸,大喊妖怪要杀人。你既知道本座脾性,想来不用本座多说,你就能猜中后面的事。」 冬青天残,虽本事了得,但因为本体为夜叉,哪怕化身为人,依旧生得青面獠牙,比之魔鬼,更可怖。 而妖族多美人,诸如冬青这样的强者,便是他再强,也不招人待见。 为了让自己变得好看,冬青喜杀人,且最喜杀面容清俊的美人。强悍又嗜杀的冬青,若遇到叫他不快的事,是绝不可能收敛心性的。 云清乾坤镜内展露的一切,皆是虚妄。 「小妖,你问完了?」 「嗯,问完了。」 冬青拂袖,转身而走,他刚刚迈开步子,景之便提着长剑,杀了上去:「大妖冬青,你残杀增城三十二无辜,罪该万死!」 「不自量力!」冬青反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住了景之的长剑,「人修,本座看在小妖的面上,不欲和你为难。 可若你自己非要找死,那本座也不必客气。恰好你生得很不错,不如叫本座剥了皮贴在脸上,再和小妖逍遥快活!」 愤怒的景之,猝然失去理智。 眼见于此,北冥心急如焚,欲丢出引雷符。 景之修为不差,以他的年纪来论,当是同辈中的翘楚,然,他到底年轻,还不足以对上大妖冬青之流。 加之他才被云清打成重伤,若冬青动了真怒,景之或许会死。 然,她的引雷符,究竟会引来一道什么样的雷,她全然不知道,若万一引来的雷,是一道诸如渡劫时的天雷,那金陵城都危矣。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被冬青钳制住的景之不退反进,他的长剑被冬青抓住,他就干脆弃了长剑,赤手空拳地杀了上去。 眼见景之不要命地和冬青缠斗,她哪里还敢犹豫? 但,她将出手时,一只手横空出世,拦在了北冥身前,岑夫子一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景之,一边对北冥言:「小妖,莫要小看兮辰。」 小看? 她从来不敢小看景之,只大妖冬青之强,昆仑山的仙人,怕也不是各个都能敌。 「小妖,天下从不少天才,但,天纵英才如兮辰这样的,却是凤毛麟角,一千年未必能出一个。」 仿佛是在验证岑夫子的话一般,伤重的景之杀向冬青后,不仅不显败意,反而越杀 越猛。 「兮辰是天生的修者,他存在于世的唯一价值,就是修成功德圆满,进而飞升昆仑。然,也因为他的道心太过坚定,故而染不上俗世的爱恨情仇。 此番,他离开玄址,走进人间,然后遇上了你。因为你,他才终于体尝到了道心的起伏,才知道欢喜和爱恨。」 说着,岑夫子转身,睿智的目光对上北冥:「小妖,兮辰会为你喜,为你悲,却不会为你长久地停留,你若不想以后痛楚,便看好自己的心。」 「哈?」她是长了一张情深似海,矢志不渝的脸吗? 再说,她是神,本就住在不周山上,若景之真有本事飞升,那也不过是飞去她的底盘,她又哪里会体尝到痛楚? 北冥懒得搭理岑夫子的好心规劝,她的目光只专注地落在厮杀在一处的景之和冬青。 景之是比她预料中的更强大,然,也一如她预料中,他的强大还不足以叫他对上冬青,而不必退。 只片刻的时间,冬青已在景之身上留下数道伤口,血色将他黄色的衣裳,染成触目惊心的血红。 即便他成了一个血人,景之也没有停下。 他的无所畏惧,终于逼得冬青生出了胜负心。 散漫褪去,杀招尽显。 北冥的心,因为冬青的绝杀之招而陡然间蹿到了喉咙口,她不由地张口急呼:「景之,小——」 「心」字还在她的唇齿间,一道强烈的银光,自景之身体里迸发。 危急时刻,景之竟然破境了! 岑夫子激动地大喊:「是大乘!」 大乘,离渡劫,只一步之遥。 对许多人来说,这一步是一生都跨不去的鸿沟,但对眼前的美人来说,跨过去,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得不认同岑夫子的话,乐正兮辰是天生的修者,只要他想,两山就在他的脚下。 激动的岑夫子忽而泪流满面,他突兀地伸手,抓住北冥的手:「只五年!」 「五年?」 「是,兮辰从洞虚到大乘,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 和景之搏杀的冬青,不耐地连拂三袖,他退到高处,厌烦地对北冥怒吼:「小妖,看好你的情郎,莫要叫他胡乱的发癫!」 说罢,冬青掠身而去,景之还想去追,却因为耗费过度,人未飞起,便先栽了下来。 岑夫子这才冲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三章 杀是否为罪? 自景之破镜后昏厥已过三日,人间的岑夫子确定他人没事,便把人丢给她,甩手走了。问他去做什么,他说赶着去水月楼吃宴席。 想起自己听到这般答案,惊得目瞪口呆的蠢模样,北冥不由地笑出了声。 「呜——」卧榻上,景之睁开眼睛,他侧首,问半靠在窗边的北冥,「贫道怎么了?」 「气血反冲,伤了五内。」 景之点点头,挣扎地起身,他迟缓的动作,在看到自己换上了一身雪色白衣后整个儿僵住:「谁——谁替贫僧更得衣?」 北冥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卧榻前:「你说呢?」 「……」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除了我,还能是谁?」 绯红迅速占据美人的脸,因他穿着白衣,便衬得脸上的春光越发艳丽,北冥简直看呆了。 「你为何要……」害臊的美人儿,羞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若此时有人进门,还以为昨夜她和美人儿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然,他们实则什么都不曾干过。 「你被冬青伤得满身是血,我若不替你更衣,难道眼看着你流血而亡?」. 景之拢了拢领口,抬目四望:「夫子呢?」 北冥撇撇嘴,答:「老货赶着去吃席,可没空管你。」 「……」 「景之,以后你就穿白衣吧?」 美人儿不答,却是自顾自地转去了屏风后,半刻钟后,他换回一身旧的玄黄色道袍,走了出来。 北冥气得翻了一个大白眼。 她决定有生之年都不告诉他,替他更衣的人是岑夫子。 「大妖冬青呢?」 「走了。」 景之蹙眉:「你为何要放他走?」 「哈?」 「他杀了增城三十二无辜妇孺,该以命偿命。」 那老货走之前是怎么说的? 对,他说乐正兮辰乃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这等英才决不可叫一只妖糟践了,所以叮嘱她只能看,不能玩。 那老货还说,乐正兮辰不止才是千年难得一见,貌更是万年难出一个,除却一个妖王江离,再无可与之匹敌者。她是命里走狗屎运,才能遇上这般得天独厚的乐正兮辰,故而为了回报上天的恩德,她得想法子叫乐正兮辰懂得人世浮沉。 有没有搞错?当她是普度众生的神佛吗? 呃……她好像真是神…… 北冥看着景之难以叫人割舍的绝色容颜,无奈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无声地低喃:「罢了,许是本君上辈子欠了你的。」 「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 景之摇摇头:「贫道不去。」 「哈?」 「贫道要去追大妖冬青,贫道要他为增城枉死的三十二妇孺偿命。」 「你——」北冥怒而拂袖,甩出一道定身咒,然,已入大乘期的景之,一个错步便避开了。北冥勾唇,一手布下一道结界,一手甩出一百多道定身咒,可怜景之动作再快,只要他走不出结界,击不碎她的定身咒,便只能任她宰割。 一个时辰后,不得动弹的景之被她拎上云层。 「你若不想叫我定住,自可击碎我的定身咒,以你的现在的修为,说不得能击碎。」 景之不言。 北冥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解了对方的定身咒,待她解了,景之依旧不言。 见他这般神色,北冥福至心灵:「难道说,你舍不得?」 景之干脆背过了身,可他微微发红的耳垂,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情流露。 原来真是舍不得她。 她是一个符道师,想要击败符道师,不是杀得符道师出不了手,便就是破了符道师的符咒,而符咒师的符咒一旦被迫,必定重伤。 得意的北冥悄悄蹭了过去,然后自袖中抽出一本写了一半的话本:「这是我特意写给你的,看吗?」 敛眉的景之,紧了紧手掌。 眼看美人儿太过傲娇,北冥不好过分紧逼,便打算把话本收回去,却不想,景之抽走了话本子。 「噗呲——」北冥笑喷。 她看上的美人儿,果真是天上地下最好的那一个。 「为什么去玉门?」 「为了解开你的心结。」 「嗯?」 北冥笑笑,盘坐在云上,她朝景之招手,也让他坐下,景之稍稍犹豫,便和她并肩而坐:「在你看来,冬青杀了人,故而该杀,对吗?」 「是。」 「景之,冬青是妖,不是人。」 景之蹙眉:「妖又如何?」 「天道之下,从来没有妖不许杀人,人不许杀妖的法则。」 「诶?」 北冥侧首,笑而对上错愕的景之:「你是修仙者,虽还不曾飞升成仙,但以你的资质,早晚会。 你若想顺利渡劫,便要堪破许多事。除却你家人说得那些人世之苦,更重要的是,你要堪破生而为人的桎梏。」 被北冥注目的景之,眼里全是不解和茫然。 北冥的心,被这样的景之,变得柔软到了极致,她忍不住伸手,抚摸对方洁净如冰雪的双眸:「若说妖杀人是错,那么人杀妖也是错,魔杀鬼是错,鬼杀妖是错,神仙诛杀魔鬼,人杀人,全是错。」 「自当——」 北冥莞尔,伸手捂住了景之的唇:「别着急,等你看过一些事,再来回答不迟。」 她带景之去的是黄沙漫天的玉门。 此时的玉门,是凛冽的寒冬,干冷的天气,让本就荒凉的大地越发地荒凉,许多人常住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 为了活下去,玉门的凡人,常常需要在隆冬来临前,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而眼前的这条名为「不归」的狭路,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北冥挽着景之的手,默默立在不归一侧的山巅。 「你看。」 北冥指尖所指之地,正有一队人,艰难地穿过风沙。他们静默地向前走,一直走到午时将近,才停了下来。 很快,这些人围成一团,唱起了哀伤的歌曲,黄沙被风刮得倒灌进他们的嘴里,但他们歌声不停。 景之不解:「他们为何非要唱歌?」 他的话音才落,歌声便停止了,而那个唱响最后一句歌的人,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只一会儿,他飞快转身,朝不归路的另一头狂奔。 可他只奔了十步,便叫他们的同族,一刀穿心。 景之惊愕,他侧首,抓住北冥的手,轻颤着问:「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 她示意景之下看去。 那个被一刀穿心的人,被他的族人切成碎块,丢进了一团篝火,很快,人肉的香味,被狂风卷到山巅。 北冥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地问:「是不是挺香的?」 景之愤怒地甩开北冥的手:「北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既知道,为何不去阻拦他们?」 「拦?」北冥嗤笑,「我能拦一日,难道能拦一千日,一万日?」 「……」 眼看着美人儿的美目变得颤巍巍,几欲落泪,北冥不由地 在心底咒骂自己心狠手辣,可若他想要飞升成仙,有些痛苦,终是要经历。 且眼前的痛苦,也许不能被称之为痛苦。 「乐正兮辰,自天地有成起,杀就不是罪,若是,但有杀戮发生时,天道就不会静默无声,任凭杀戮上演。」 「可——」 「你所知道的对错,是人间的对错,你所知道的礼法,是不知疾苦的凡人制定的。事实上,尘世之所以苦,便是因为错不能被纠正成对,坏不能被除尽然后只余下好。」 「为何不能?」 「若能,人间便是两山,若能,人不必修仙得道。」 如此直白的一言,令景之血色全无,仓皇而退。 见他如此,北冥忽而有些下不去手。她垂眸,将目光落在那些为求生存,杀人吃肉的凡人身上。 人,魔,妖,鬼想要超脱,他们对两山给予厚望,以为此间的痛苦,飞升之后便会彻底消失,但其实,怎么可能? 两山之超脱,超脱的不是两山,而是山中的神仙。 神仙不觉生老病死是苦,不觉生杀予夺是苦,那么他们的眼里、心中自然也没有了苦。 这样的两山,或许能成为很多神仙的乐土,可是不是也能成为景之的乐土呢?若景之也变成像是云清那样的神君,她又是不是还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呢? 北冥无法回答。 只是在这个夜晚,她陪着被悲哀淹没的景之,默默坐到了天明。 待一缕光自地平线跃出,景之拍了拍衣裳上的泥沙,对北冥正色:「不一样。」 「哈?」 「他们的杀,和冬青的杀,不一样。」 「……」 「北冥,他们杀人,是为了活下去,可冬青杀人,只为杀。」 北冥叹,为此刻执拗的景之:「可杀,就是杀。」 「不一样!」景之扬声,犹如一个赤子之心的孩子,怎么都不肯屈服于现实残酷般地重复着。 「好,不一样。」北冥颔首,「那我再带你去个地方,如何?」 「哪里?」 北冥笑而反问:「不敢去吗?」 「不。」仓皇的美人儿收起了他的仓皇,又一次从容地立于大地,「贫道只想告诉你,不管你带贫道去看多少事和人,贫道都认定,冬青有罪,该杀!」 是,冬青有罪,冬青该杀,北冥从未否定这一点,但她也明白,冬青杀不得。 罢了,谁叫她欠了美人儿,难道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心被杀意浸透,造下杀业,飞升难成吗?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四章 人间惨剧 北冥带着景之去了重泉。 水月楼里照旧高朋满座,人,魔,鬼,妖混坐在一处,酒气上涌的他们,毫无芥蒂地划拳赌酒。 北冥买了两壶酒,一壶递给景之,向来自律的景之,没有拒绝。 他接过酒,狠狠灌了一口,但对于没有喝过酒的人来说,第一口总是要命的。 景之痛苦地捂住嘴巴,咳个不停,北冥见他这般不济事,乐得哈哈大笑。 “所以这里就是你让让贫道来的地方?” 北冥笑,问:“不好吗?” 景之抬眸,将目光落在水月楼里被酒意泡得浑浑噩噩......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两百四十四章 人间惨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五章 理想太遥远 水月楼三层的雅座,北冥瞪着脸色涨得通红,怒气不肯消的景之,心中无奈如河,汹涌逆流,几乎成泪。 「美人儿,我也不想禁着你,可你的脾性忒大,我若不禁着你,你又要和妖杀来杀去。」说着,北冥长叹一口气,「若你杀得过,我倒也不拦你,若天下无妖,说不得真能安静一时半刻。可你杀不过啊!」 「呜呜。」杀不过便枉纵,不配为修仙者。 「……」北冥被逗乐了,嘻嘻哈哈地怼,「杀心熏天的修者,貌似不配自称为修仙者。」 被彻底激怒的景之,竟然令她的定身咒破开一个口子:「你——」 北冥吓了一大跳,慌忙后仰:「你该不是杀不成梵音,便要来杀我吧?」 「……」张口欲言的景之,双目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他定定地瞪着北冥。 巨大的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正当北冥以为,从今往后,景之许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时,他卡着嗓音,艰难地问出:「为什么?」 美人儿的黯然,瞬间刺痛了她的内心。 身为一个神君,她委实没立场看不上想要飞升成仙的人,魔,妖,鬼,可又因为她是神君,知两山除却永无止境的寂寥,再无其他,故而,她又不能明白,为何人,魔,妖,鬼对功德圆满如此执着? 只是为了永寿无疆吗? 可无尽的永寿无疆,又有何意义? 人们讴歌着昙花一现的极美,却又不想成为昙花。 「北冥,你告诉贫道,这是为什么?」 北冥又一次发出了惆怅的叹息:「景之,你是不是觉得,梵音死了,重泉边就没有卖孩子的人了?」 「是。」 「如果我告诉你,最初在重泉边买卖孩子的,不是妖,而是人,你会怎么想?或者说,如果今天在重泉边买卖孩子的,不是一只妖,而是一个人,你会不会杀?」 「……」 景之的沉默,令北冥收起了漫不经心,第一次露出了神仙才有的神圣威仪,她侧首,将悲悯地目光落在依旧盘踞在河岸边,铁了心和梵音交易的凡人们。 「景之,天下很大,你不妨往各处走走,诸如今日这样的人间惨剧,不仅仅在重泉上演,也在祁夜大陆的各处上演。 在你看来,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可自天地有成,六族繁盛起,买卖就不曾止息,杀戮自然也就不能停止。 你觉世间万恶因为妖而起,所以你坚信,只要妖死了,那么天下就会大安。可——」 重泉边因为景之的出现,而酿出的混乱,已经平息,凡人一手自梵音手里接过银子,一手将孩子无情地推出。 失去父母庇佑的孩子,瞬间就被水中的妖兽,一口吞入。 北冥回身,目光再次落在景之身上:「乐正兮辰,可那句话不对,不是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因为杀戮优先于买卖。 玉门的不归路,你觉得一族人为了活下去,杀一个人果腹不是恶,那么此间一家人为了活下去,卖掉一个孩子,也不该是恶。」 景之皱紧眉毛,身体因为北冥的话,绷得笔直,他沉思了很久,又一次说出了三个字:「不一样。」 「嗯?」 「是,人杀人果腹,或者妇人贩卖孩子,皆是出于命运的无奈,可妖族要不要买孩子,却无关无奈。」 北冥勾唇,笑了起来:「景之,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叫梵音活菩萨?明明梵音用一两银子买断了他们孩子的命。」 「……」 景之无法问,但北冥回答了:「因为在梵音接手重泉前,那个住在这里买卖孩子的凡人,只肯付十文钱买下一个孩 子的命。」 「——」景之惊愕,眼底全是不敢相信。 「嗯。」北冥重重地点头,肯定了自己的陈述,「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个人之所以每日在重泉边买卖孩子,是因为孩子会成为滋养妖兽绝佳的养料。 而妖兽的茁壮成长,会引得许多修仙世家的弟子前来,他们会付给那个人高昂的费用,然后从水里挑走一只妖兽。 在江离成为妖王之前,在大妖泽禹占据重泉前,掌控重泉的,是人。」 景之苦笑,伸手遮住了脸。 这人还真是了不得,她的定身符,居然只能困住他一个时辰,若再有几天,她是不是再也困不住他了? 距离美人儿超脱成仙,还有多久呢? 北冥甚至连猜都不敢猜。 「景之,你要实在觉得难受,不如放弃修仙?」 景之仓皇地放下手,神色复杂地瞪着北冥。 北冥却不在意对方杀人的眼神:「不然,你从了我,从此以后,我们只管吃喝玩乐,不问人间俗世?」 景之抿唇,再不想和北冥多说话,他又一次侧首,将目光落在河岸,他的目光里,盛满了无力的悲伤。 北冥摇摇头,开始自斟自饮。 为何修仙很难? 因为人有人性,若不能剥离人性中的狭隘,便不能达成超脱,若精神无法超脱,又如何渡劫飞升? 许久,当梵音的交易结束,当河岸上的热闹退去,当重泉被静谧的漆黑笼罩,景之喃喃轻问:「真得没有破解之法了吗?」 回答他的,是北冥的一声幽幽长叹。 景之或许有万人难敌的天赋,但他的内心太过纯粹,只想看见非黑即白的世界,那么,便无法和天道齐高,回归灰色的混沌。 得不到答案的景之失魂落魄的起身,他在告辞前,对北冥说:「贫道不愿意相信,这是一道无解的题,贫道想去试试看,看看世间有没有破解之法?」 北冥一手举着杯子,一手轻抬:「请。」 第一次见北冥流露出决绝的景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慌张,他急急起身,向外走去。很快,楼道上,他的脚步声远得听不见。 北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女妖。」 「咳——」酒未入肠,却叫骤然折返的景之吓得一口呛出,「哈?」 「贫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你还愿意找我?」 景之点点头:「贫道不是不知好歹之辈,我知道,你是在帮贫道。」 北冥卷唇:「那么美人儿打算拿什么谢我呢?」 「……」景之神色一沉,倨傲转身。 北冥哈哈大笑,对着他的背影朗声答:「九疑,三味书屋。」 景之点点头,快步离去,这一次,北冥没有拦。 她嘴上说不怕云清,难道还真得不怕?再不回去,许世安就该回人间了,到时候两山的神仙,还指不定怎么跑去云清跟前告大状呢。 趁泽禹不察,北冥顺了一揽子酒,才悄***地从水月楼的楼台翻身而下,结果,刚巧撞见满载而归的梵音。 「……」 梵音抬眸,望了望楼台高处:「女施主又偷酒?」 「怎么能是又呢?」她统共也就偷了没几回。再说,泽禹自来大方,如果她开口要,泽禹定然也会白给,那她的偷,也就算不得是偷了。 「小道长走了?」 北冥脸色一僵,戒备地睨梵音:「别告诉我,你也看上他了?」 梵音一脸无语:「女施主,贫僧是个出家妖,对男欢女爱 委实没兴趣,只贫僧和女施主关系不差,有意提醒女施主,人妖相恋,天道不容。」 「呵。」北冥嗤笑,「这话,你该去对你家妖王说!」 「……」 人妖相恋下场凄惨,难道神妖相恋不惨? 不,更惨! 梵音痛苦地抓了抓脑门上的三根彩色翎羽:「你以为贫僧没劝过吗?正是因为贫僧劝过了,贫僧头不得能要了你的命。」 「滚!」什么夜观天象?根本是他见不得旁人快活! .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六章 破天? 漫漫仙河岁月,一晃而一百年过。 北冥虽在奉命教授许世安的过程中,偷去人间玩耍了几日,但却叫许世安顿悟了不少,待她再回山,便只用了堪堪半月,就让许世安明白了阵法一道的基本。 许世安欢欢喜喜地回了人间,北冥也就没受到什么惩罚。 再后来,两山也没工夫管她如何,因为神王往人间走一回,竟和妖王江离生出了情愫,神王为了能和爱人长长久久,居然想要和江离结契,叫妖王做他的灵宠。 此一事,震惊两山,往后的一百年间,两山神仙们的注意力,全在神王一人。 将将写完一出话本子的北冥,又欢欢喜喜地往山下走,走到一半,暼见昆仑半山的一棵桃花树开得极好,她摘了一支,戴在头上。 近山门时,她听见一阵哭声,绕过一尊守山神兽,见仙童小小躲在神兽后面,哭得不能自已。 「喂,好好的,你又哭什么?」 「好?」仙童仰面,被泪水盈满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对你来说,自然一切都好,神君和仙人们忙着劝神尊,你乐得逍遥自在。」 「……」北冥摸了摸脑袋,想了半天,问,「小小,你该不是心慕云清吧?」 「荒唐!」仙童怒而起身,高抬下巴,掷地有声地说,「北冥神君,小仙虽然位卑,但从未忘记仙人不可动情!」 「那个,云清和江离相恋,也不是什么坏事。」 「怎么不坏?」 「你看自云清心里有了江离,不周山的事他就懒得多问,是以本君偷溜下山,你也不必受罚,难道不好?」 「好个屁!」 仙童还真是气得不行了,否则,以他惯爱装模作样的脾性,绝不会出口成脏。 只云清恋上江离,有必要叫他气成这般吗? 罢了,他要气便气,她何必多管? 北冥摆摆手:「小小,你接着哭,本君去人间了。」 然,她想要走,衣摆却叫仙童紧紧揪住,回身一看,仙童满脸可怜巴巴:「北冥神君,过去种种,全是小仙不懂事。」 「哈?」 仙童扑通一声跪下,哭得声泪俱下:「北冥神君,小仙对天道发誓,只要你能劝得神尊回头是岸,以后不管你偷溜出去多少回,小仙都当没看见。」 「哈??」 「北冥神君,你若荒唐,无干两山,可神尊不同,他若荒唐,两山不宁!」说罢,仙童重重叩首,「北冥神君,小仙求您以两山为重,劝一劝神尊吧!」 北冥想要抽回衣摆,但仙童拽得紧,未免闹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她只能好脾气地答:「小小,不是本君不肯劝,但你也知道,本君在云清那里自来没地位。」 「不是的!」仙童猛烈摇头,「北冥神君是神尊唯一的妹妹,只要北冥神君真心实意地跪求,神尊定是肯听的。」 「……」还说自己不是心慕云清?!「小小啊,听本君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两山很大,神君和仙君又多龙章凤姿之人,你若实在心花要绽放,不如寻一个替代的,说不得就什么都好了。」 仙童再一次怒目,他食指怒戳昆仑之上的不周:「北冥神君,你以为为何神君和仙人都要以死劝告神尊?你且看看不周山的一角,是不是有巨石在坠落?!」 「诶?」 北冥仰面,仙童手指之处,不周山脚,果真有巨石在慢慢地脱落。 「这是怎么回事?」 仙童抹了抹眼角,冷笑地答:「北冥神君的心思,不是放在那堆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便是在喧嚣的人间。」 北冥蹙眉,不耐地问:「本君问得是,这是怎么回事?」 「呵。」仙童脸上的嘲讽越发地浓烈了,「北冥神君才知道要担心吗?你可知道,自一百年前,神君和仙人就已经开始担惊受怕了!」 北冥闭了闭眼,拂开仙童,然后纵身一跃,往不周山去。她先是去了云霄宝殿,但殿上最高处空空,云清不在。 无奈之下,她又奔去了念一大长老的洞府。 念一在望天。 说起来,云清和江离生情,两山的神君和仙人,没少规劝,唯独最重天规的念一,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老师。」 念一笑,朝北冥招手:「坐。」 于是,北冥也跟着念一,坐下来望天。 世人都说,神仙住在天上,但其实,天对于神仙来说,一样遥不可及。 念一轻睨北冥,待他的眼睛落在北冥头明,天道有意抛弃神族。老师望天,说天上有九天,乃神仙本该居住之所。所以,云清想要打开那扇被天道关上的门?」. 念一飞快起身,慌张转移话题:「北冥,你不是要去人间吗?」 她是要去,但她想在去之前,弄明白云清要做什么。 「老师,若云清不是爱上江离,那他非要和江离结缘,是为了什么?」 「……」念一撇开头,不肯答。 北冥垂眸,脑子转得飞快:「近日,云清在殿上说,他要和江离结契,云清若不是为情和江离结契,那就是为了江离本身。 江离是一只大妖,一只祈夜大陆最强大的妖,若云清和江离结了契,云清便会因为江离,变得空前强大。 难道——」 北冥望天:「云清要破开天?!」 念一瞪北冥,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云清最不想让你知道,结果,你一猜就猜中了。北冥,若你肯好好收心,何以还是如今这点本事?」 「老师,这事儿江离知道吗?」 念一瞪得更凶了:「你说呢?」 她觉得江离可能不知道。 念一猜出北冥心思,气得抬手想打她:「你当云清是你,欺世盗名的事,信手拈来吗?若非云清信誓旦旦地承诺,定会将其中的原委尽数和妖王江离言明,你以为我能同意他去勾搭江离?」 「呃……勾搭?」 念一以袖遮面,掩去尴尬。 「为了神族吗?」 若这是云清的真正目的,她或许就能明白,为何他一个无欲无求的神,突然就能爱上了一只妖。 只是—— 「江离真得知道吗?」 念一怒而拂袖:「你若不信,自管去问!」 「……」 江离是个蠢货吗? 不对,他本来就是个蠢货。 「破天,云清有几成把握?」 「没有十成,也有九成。」 北冥点点头:「那就好。」 若破天不会要神或者妖的命,那么云清许江离的只是一场利用,又有何妨?神和妖的契约,只要他们不死,便也不会结束。 江离有足够的时间,去和云清讨要一场一世倾心。 北冥勾起唇角,朝念一愉快地摆摆手:「既神族的安危都在云清的心里,那就轮不上我来多操心。 想想云清那么冷冷的神都有美人相伴,我怎么能被比下去。我啊,也得赶紧下山,勾搭我的美人去。」 「北冥——」念一怒吼,但北冥已经飞出许多远。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七章 岁月如水 此时的人间,是九月天。 繁盛的绿意,渐渐褪成枯黄,九疑城的青石街道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行人裹着薄袄,在凉风里迅速穿梭。 她似乎有些日子没来人间了? 上一回来九疑,明明还是春暖花开的日子。 这一百年,拜她家亲哥所赐,她往人间逍遥快活的日子,远不及过去,神王不在不周山,她这个未来继任者总要常在吧? 虽说,她在,不如不在。 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冻得她一个神君都忍不住瑟瑟。北冥裹了裹身上的轻薄红衣,快步冲向三味书屋。 胖掌柜死了,如今坐在三位书屋柜台的,是他瘦得似一根杆子的二孙子。 这人对她也算客气,但眼底的神色常泛起迷糊。譬如今日,她进了门,一路绕过屏风,转到后面的院子,趴在柜台上的二孙子也没抬一下头。 他和胖掌柜不同,对经营书屋没有热情。 不过,也是时候了。 自她开始写话本,来人间逍遥快活,已过去了很多年。 尘世间还存在的,或者消失的本子,她的景醉里都有,加上她自己写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敢说她的景醉里藏尽人间事,但也差不太多了。 不周山将崩塌,待云清撞破天门,神仙一族便要离开这方大陆,往九天去了。 想到这里,北冥往景醉的步子,便顿住了。 九疑被凋敝的秋意倾覆,景醉的小楼前却桃花盛开。眼前的春色满园,并非是她的手笔,而是她的美人儿,景之。 遇景之,只是她的一场见色起意,她到底是神君,难道还能随随便便对人动真心?她缠着景之,是贪恋他被她逗弄时的仓皇无措。 然,这一贪,莫名就贪了一百年。 她有没有对景之生出真情,她不知道,但景之看她的眼神,却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伴中变得深幽。 这般一想,北冥得意地撇了撇头,谁说美人是祸水,她不够美,不也祸了一个美人儿? 北冥复又抬步,且越走越快,将进门时,她听见景醉里传出一阵争吵声。 屋内,岑夫子声色深沉,深沉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乐正兮辰,你到底还要在这小楼里,贪恋多少年?」 本要进门的北冥停在门下,默默听里面人争吵。 然,景之没有回答岑夫子的愤怒质问。 「乐正兮辰!」岑夫子怒而扬声,「乐正家之所以送你来人间,是为让你体悟人间疾苦进而堪破疾苦,而不是让你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可惜,岑夫子的话,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岑夫子气得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桌脚因为他的这一捶,蹬蹬响了好一阵。 景之是修仙界的天选之子,九十年前,他顺利破了大乘期,迈入渡劫。当时,人,魔,鬼,妖四族都在津津乐道,猜他何时会往昆仑受天雷? 魔族的阆风因此而开了赌局。 她惯爱凑热闹,听闻有此赌局,拉着正主景之就往阆风去了。她若记得不差,自己一百两压他五十年内飞升。新 景之是不是也押了? 他又押了什么? 巨大的沉默里,岑夫子率先挨不住,再次开口:「乐正兮辰,以你的资质,五十年前就该步入渡劫后期,往昆仑渡劫飞升。可直到今天,你还在渡劫初期,你之修为止步了足足九十年!」 始终不言的景之,终于开口:「岑夫子,贫道的资质,并没有那么得天独厚。贫道止步不前,是因为无法向前。」 「荒唐——」岑夫子暴怒,偌大的景醉,都被这吼声骇地 抖了三抖,「乐正兮辰,有本事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 「呵。」岑夫子一声冷笑,「乐正兮辰,你可以欺我,欺世人,但你不该欺自己。我知道你是为了她,才让自己止步不前的。 可是你心里最清楚,便北冥不是妖,便天道容得你们在一处,她难道就会和你在一起了?她不会,因为她的心里,没有——」 「岑夫子!」景之扬声,断了夫子的未尽之言,「北冥,只是贫道的至交好友。」 「哈。」岑夫子大笑一声,声音里全是嘲笑,然后,他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不过是受人所托,来问你一句,你还打算止步多久?」 景之没有回答。 「好,随你。」说罢,岑夫子拂袖,转身出门,待他走到门前,看到靠在一侧的北冥,脸上的表情越发地恼火,他张嘴,想骂北冥,却在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又吞咽了回去。 最终,他只低喃了一句「冤孽」,便走了。 九疑城的风,转大了,风吹进院门,将景醉前的桃花,吹落了少许。 是在哪一年,她心血来潮,看见昆仑山下开了一支桃花,便折下插在发间?景之看见了桃花,便问她是不是喜欢? 她说是。 后来,景之就在这里亲手栽种了数十棵桃花树,但人间不是昆仑,日日是四月天。桃花凋零的时候,她又不经意地感叹了一句,真可惜。 自此,景醉前的桃花,常开不败,哪怕,她往人间来的日子,不如过去多。 再一抬头,景之已站在她身侧,他衣袖一挥,被人间秋风吹落的桃花枝上,新的桃花又盛开了。 复杂的心绪一瞬间自心尖涌上,她不由地脱口而出:「景之,不必对我这么好的。」 景之笑笑,问:「夫子的话,你听见了?」 遥想当初,她头一回撞见他的时候,他虽神态温润,实则眼底隐含着不耐,如今,他不仅神态比过去更温润了,连看她的眼神,也柔软地像是三月河畔的细柳枝。 「嗯,听见了。」 「夫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诶?」 景之笑笑,伸手替她正了正发间的桃花枝:「贫道因你而生出的心思,与你无关,是贫道自己固执,不愿意堪破。」 「为何不愿意?」 景之唇间的笑意,因为北冥的这一问,如花儿一般娇艳绽放:「北冥,不是你说的吗?世间最美的地方,不在两山,而在人间。」 她是这样说过。 「贫道原觉得你在胡说,因贫道生自人间,从来没觉得人间似你说得那般美,是你让贫道知道,人间美不美,不在贫道,不在人间,而在有了你。」 北冥慌乱后退。 她的一退,让景之眼底闪过一抹忧伤,他闭了闭眼,侧开了身。 「贫道喜欢你说的,人活一世,当遵循本心。譬如贫道过去一心向道,便可心无旁骛。现在,贫道心有牵挂,便不想再心无旁骛。」说着,景之又一次侧身,对上难掩慌乱的北冥,「北冥,昆仑没有你,贫道不想去。」 「那个——」昆仑是没有她,但不周山有。 景之轻偏脑袋,轻笑了起来:「每回都是你把贫道逗得说不出话,头一回见你被贫道闹得不知如何应对,倒也颇有些意思。」 「哈?」北冥挺背,立刻作昂扬状,「谁不知如何应对了?」 景之笑眯眯地伸手:「这回的本子呢?」 本子在她衣袖里,只写了一半。写这个本子的时候,她没什么歪心思,但现在,她忽然就觉得衣袖里的本子拿不出来了。 「嗯?」 北冥斜眼,气嘟嘟地说:「本——你上回说,我写的本子都是一个套路,越发地没意思,既如此,我作甚还写给你看?!」 「没……有吗?」景之失望地收回了手。 见他此般失望,北冥顿觉自己犯下了滔天巨恶,待她回过神,已抽出袖中的话本,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那个,只有半本,你凑活着看。」说着,北冥的脸莫名就红了,「还有,再不许笑话我,否则,我不写了!」 「好。」一个好字,夹着沉如浩渺的痴情,深重地又一次让北冥仓皇地避开了眼睛。 她刚侧开眼,便见一只大红色的纸鹤,飞进景醉。 「什么东西?」 景之在她问话前,便已经一个拂袖,将红色的纸鹤抓进手里。纸鹤落在他的掌心,便开始叽里咕噜地说话: 「小妖,三日后,本王将在重泉的水月楼,和云清仙君大婚——啊,不,是结契,你身为本王的至交损友,务必要来观礼。」 纸鹤传完讯息,便化作一朵朵雀跃跳舞的红花。眼看着红花骚动至此,北冥就知道,妖王江离的内心,更骚动。 「切~」北冥撇嘴,「堂堂妖王,竟然要给一个神仙做灵宠,也亏他得意地起来!」 景之莞尔,笑言:「若北冥愿意给贫道做灵宠,贫道也会得意的。」 「……」她又不是妖,怎么给人做灵宠?! 见她不肯接话,景之笑笑,自如地岔开话题:「妖王江离和仙君云清的大婚宴,你去吗?」 「大婚?」北冥托着下巴,看着满眼促狭的景之,心里只剩下一个疑问,好好一个板正的小道士,是怎么染上混子之气的? 「嗯?」 「去!」 妖王和神王结契,那可是开天辟地的头等大事,重泉之热闹,自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向来爱热闹,怎会错过? 再说,她好赖是云清的亲妹妹,若云清和江离结了婚,啊,不是江离和云清结了契,江离便是她的亲嫂子。 想想,好像也不差? 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八章 赤色重泉 北冥拽着景之,迫不及待地赶到了重泉。还未入城,他们便先看到了一条闪耀着艳红色光芒的红河。 北冥不由地长叹一口气,为妖王江离恨不能与天下共享欣喜的这份心。 话说,云清就这么招他稀罕吗? 将下云头,就撞上同来赴宴的魔尊和鬼主,这两货各穿了一身黑红相间的骚包长衫,脸上更是涂脂抹粉,搞得像是人间唱大戏的。 魔尊和鬼主看见他们,客气地过来问礼:「景之兄,大妖北冥,二位有礼。」 景之虽不曾渡劫飞升,但已是人间公认的极强者,连魔尊鬼主这等一族之主遇上他,都愿意给三分面子。 待北冥和景之回过礼,她便笑眯眯地问:「两位今日盛装前来,可是在替江离高兴?」 魔族先是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才对北冥眨眨眼:「妖王地位尊贵,给一仙君做灵宠,对妖族,多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但本尊瞧那仙君云清,该是个极有本事的,若妖王真能和他结契,将来对魔,鬼,妖三族飞升,该是有很大助益的。」 这倒是。 修仙有秘籍,渡劫自然也有窍门,若魔,鬼,妖三族经由一个江离而窥得渡劫的奥秘,那至少魔鬼两族对这桩「婚事」还是十分赞成的。 魔尊和鬼主拱拱手,就迫不及待地要往里面去:「景之兄,大妖北冥,妖王大喜,大妖泽禹许诺,水月楼的酒水随便喝,美食随便吃,本尊和鬼兄着急去白吃白喝,便先走一步。」 「慢走。」 魔尊和鬼主急急往里走,走到一半,魔尊复又转身:「景之兄,大妖北冥,回头二位大喜,可也要请本尊啊。」 「……」喜你一脸! 回头一看,红色灯火的阑珊中,景之眼底全是情意绵绵。 正当北冥不知如何面对时,不远处,一行人一边疾步来,一边扬声喊:「兮辰。」 景之眨眼,眨去了眸中情潮后,才转身面对来人:「哥?」 乐正灵均上前,先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北冥一番,然后才笑眯眯地勾住景之肩膀,促狭道:「是她?」 「咳。」景之尴尬。 看自家弟弟眉目间俱是窘意,乐正灵均乐得哈哈大笑,他松开景之,和北冥见礼:「姑娘有礼。」 北冥回礼。 「姑娘是妖?」 「嗯。」 「看着不像啊。」 「……」 乐正灵均又是好一阵打量:「姑娘放心,便你是妖,咱们乐正家也不会轻视姑娘的,待你嫁入玄址,我保证族中人都会对你恭恭敬敬。」 「哈?」 景之急伸手,拽住乐正灵均的衣袖:「哥,别瞎说。」 「瞎说?」乐正灵均眉目一正,「兮辰,咱们乐正家是正派人,可出不得戏弄女儿家的事,你既和姑娘生了情,便该负责到底。」 「我——」景之是欲说无语。 乐正灵均却不管景之是个什么意思,他自顾自地对北冥保证:「姑娘,我是兮辰的哥哥,他若对不住你,你尽管来寻我,我给你做主。」 北冥眨眨眼,想了想,问:「灵均小哥哥,人妖不能相恋,你该知道吧?」 「知道。」 知道还敢撮合她和景之? 再说岑夫子不是说,乐正家的人一心盼着景之飞升成仙吗? 乐正灵均豪爽一笑:「妹子不必担心,天道的破规矩自来不少,但以兮辰的本事,就算天道真劈下天雷,也能替你挡去。」 北冥顿时风中凌乱了,而景之的脸,也红得快滴出血。 乐正灵均笑得更欢快了,他勾着自家恨不能挖个洞埋了的弟弟,亲善地对北冥言:「姑娘,我有些事要和兮辰说,姑娘可否将人借我片刻?」 借? 这都什么和什么?! 北冥吓得飞快摆手:「灵均小哥哥随意,我先走一步。」 身后,乐正灵均当北冥是羞涩难当,又乐得哈哈大笑。可她委实不是羞涩,纯粹是被吓得! 真成了一个人独行,北冥的步子就缓了许多。 重泉虽常年喧嚣,但闹成这般地步,还是不多见。 满城的鲜红,红得让北冥的眼睛都有些不舒服,外加越发多的人往重泉来,这喧天的喜色,莫名叫她觉得有些窒息。 北冥提步,飞到了少人的大河边。 大石上,大妖梵音提着一根鱼竿子,正在垂钓。 「三毛儿,老妖怪大喜的日子,你不在楼里喝酒吃肉,却在重泉边吹冷风?」 梵音笑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见他神色寡淡,北冥忍不住问:「你总不能真是喜欢老妖怪吧?」 「……」梵音无语,转头瞪北冥,「贫僧便真要喜欢什么人,也不会是我王。于贫僧看来,女施主远比我王娇俏。」 我靠!她什么时候走起了烂桃花? 梵音笑笑,又将目光落在平静的河面:「听闻女施主和那人间的小道长好事将近?」 北冥重重叹出一口气:「三毛儿,世人糊涂就算了,你一个读佛的,居然也能糊涂?」 「女施主不喜欢那个小道长?」 「喜欢啊。」北冥理所当然地答,「他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我能不喜欢?我不仅喜欢他,我还喜欢天下一切美人。」 「咳——」梵音错身,瞪着北冥问,「譬如贫僧?」 「滚!」 「哈哈哈……」梵音哈哈大笑,水下将要上钩的鱼儿,被他这一笑,吓得游远了,「原来女施主是根花心大萝卜。」 「……」 笑得几乎岔气的梵音,突然低低轻喃了一句:「真好。」 「好?」 「若我王也能如女施主一般,就好了。」 北冥沉默了。 妖王江离约莫是真心喜欢云清,且是喜欢到不可自拔。 这些年,他为哄云清高兴,做下无数桩荒唐事,每回人间和幽都有冲突,不必云清说话,江离不想云清心里不快,便主动认错。 然,妖族的名声,却没有因为幽都的退让,有所改变。 有道是,敌进我退,我强敌弱,幽都的一再退让,滋生了人间许多的理所当然,可叹人间只觉天道地大,妖就该落在人之后。 「三毛儿,你不必着急杞人忧天,要往好处想。」 「好处?」 「我觉得魔尊和鬼主说得挺好,待江离做了云清的灵宠,魔,鬼,妖飞升成仙该是要比过去更容易些。」 梵音摇摇头,讥笑反问:「我王还不是仙君云清的灵宠,便已叫他拿捏得不敢说不,待我王做了他的灵宠,难道还能不一样?」 不能。 事实上,云清心里根本没有江离,他只是自己破不了天,才寻了一个更强的江离,做他破天的剑。 江离明知如此,还是心甘情愿地应下,且为此喜不自禁。 作为一个话本大家,她敢笃定,终有一天,江离会为今日之痴情而悔不当初。 想来河边吹风透气的北冥,心又荡到了谷底,她朝梵音摆摆手:「你自忧伤你的,我且快活我的。」 北冥沿着河岸线,继续一人向 前走。 水月楼上,肆意的欢歌,吵得河里的妖兽们蠢蠢欲动。她侧身,瞥向水月楼高处,身穿大红色长衫的妖王,身姿若隐若现。 「北冥。」 一抬头,她家亲哥,神王云清,站在她身前十步处:「云清?」 云清拂袖,一张结界骤然罩住了他们,云清缓步走向她,眼眸深幽如海,叫她无法窥探。 若说江离是喜到六族尽知,那云清又是个什么心情呢?他可曾觉得有一丝的欣喜? 「北冥,你见过念一了?」 「嗯。」 「那么本尊要做什么,你也知道了?」 「嗯。」 「若你知道,便不该再往人间来。」 「为什么?」 云清半抬眸,眼神落在高远的天际:「天外有九天,神族早已知道,然,千万年来,神族从未生出破天的念头。」 北冥心一凛:「老师说,你破天有九成把握?」 「是。」云清颔首,「本尊联合江离,是能破开天,但破开之后,本尊和江离还能不能活着,本尊不知。」 「……」北冥只沉默了一息,便答,「那就不要破。」 「呵。」云清笑,转头看北冥,「本尊不是你,心里既没有两山,也没有天下。」. 「……」 「北冥,不周山若崩塌,昆仑难道能幸免?一旦世间没有神仙的容身之所,人,魔,鬼,妖便也再无超脱之路。」 说着,云清的神色转为锐利:「北冥,你以为本尊只是为了神族的存亡而要破天吗?不,本尊也是为了六族!」 北冥无言以对。 「若本尊不存,你便是不周山新的神王。」云清如是说道,「过去,你再胡闹,本尊也没严惩过你。 但现在,你若再不肯收心,本尊便不会对你客气,哪怕本尊要亲手砍断你的手脚,将你永固在不周山!」 北冥被云清眼底扬起的浓烈杀意,吓得骇然而退,可她只退了两步,就撞上身后云清设下的结界。 自来识时务的北冥,急忙承诺:「哥,我只是想观一观你和江离的结契大礼,等礼成,我保证立刻回去。」 云清敛眉。 北冥以为他不会答应,片刻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既是决心要回去,是该和此间的人和事斩断牵绊。」 「……哈?」 北冥没有听懂云清的意思,但拦得她退不得的结界,却撤去了,于是,她顾不上多问,慌忙转身,奔向喧嚣的水月楼。 若她能问一句,结局会不会有不同? 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两百四十九章 笼中鸟 云清若是非要逮她回不周山,便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 何况,她根本没有通天的本事。 而这一次,云清似乎认真了。 也是,为了救下神族,他不惜拿自己为饵,去喂妖王江离,哪怕两山的神仙皆不能懂,他也无意转圜。 她亲哥,自来是个狠心的。 天若破了,神王云清又死了,那么她必将继任神王,随神仙去往九天。待去了九天,她还能再和过去一般,想来人间就来人间吗? 一阵冷风吹来,让北冥连人到辛,都寒凉透了。 水月楼灯火通明,不仅楼里高朋满座,楼外更是摆了不下上千桌。空气中,全是飘香的酒气,只吸一口,人便要忍不住和他们同醉了。 北冥抬头,见盛装的江离就立在水月楼的最高处,河风将他的衣摆吹得袅袅翻飞,春风得意的他,举着青金色的酒盏,向一众前来观礼的人,魔,鬼,妖道谢。 真真是一场绝无仅有的人间盛世。 月上中天,妖王江离,并神王云清共立在水月楼顶,云清右手举杯,对面而立的他们,旁若无人的彼此微微一笑,江离被云清的暖笑,羞得低下了头。 围观的众人,发出起哄的哈哈大笑。 江离的脑袋,似乎重得再也抬不起。 就在这满堂的欢笑声中,云清慎重地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入了手中杯盏,然后,他将酒盏递给羞而垂首的江离。 「阿离,能与你结缘,是本尊此生之大幸。」 江离缓缓抬眸,他那神仙都不敌的貌美脸颊上,铺满艳丽的绯红,简直比那最妖艳的牡丹还要绝美。 然后,他伸手,接过杯盏:「阿清,能成为你的灵宠,和你一生不离,不仅仅是我的此生之幸,更是一生之福。 天地苍茫,时光荏苒,但不管沧海桑田,从此往后,直到生命陨落之前,我都将与你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说罢,江离毫不犹豫地将含着云清血色的望月,一饮而尽。 彼时,北冥自下而上,看见那一轮满月,恰好圈住了依偎而站的江离和云清,那月色被重泉的大红灯火,渲染地犹如一轮血月。 江离丢开了手中空杯,然后对一众前来观礼的人,魔,鬼,妖大吼一声:「今夜,不醉不归——」 丝竹骤起,妖族的狐狸精们穿着轻薄的舞衣,妙曼地游走在宾客之间。 喧嚣再起。 静立的北冥,把头仰地更高了。 不知何时,景之来到她的身侧:「看什么?」 「看天。」 云清是神王,江离是妖王,他和他结契,是为破天。 既念一说,神族不曾去往九天,是因为天道不允,那么天道若知道云清和江离结契,是为了破天而入九天,天道就不该静默不言。 天威不可测,便是神仙,也不敢挑衅。 「天怎么了?」 「太静了。」 景之哭笑不得,扯着北冥的衣袖,牵着她坐到了乐正一家坐得桌子:「北冥,妖王是和仙君云清结契。」 「我知道啊。」 「既他们是结契,而不是大婚,天为何不能静?」 景之的问,北冥不能答。 或许是人间太冷了,以至于她莫名地生出了怅惘。 「你说得对,不管怎么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至于过了今日会如何,也待我们喝够了酒再说!」 北冥抛下未知的隐忧,豪爽地举杯,对一众乐正家的人高声言:「本——我可是极为地擅饮,你们若不想叫我灌趴下,可得多多努力啊 !」 「来啊,谁怕谁!」乐正灵均亦高高举起酒杯。 哐当——酒盏撞响了一夜的觥筹交错。 天色将明时,水月楼里楼外,醉倒了一大片。乐正家的这一大桌子,加上景之,都没能敌过一个北冥。 然,便是能喝的北冥,也多少有些醉了。 她撑着桌沿,勉力站起,然后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打算去重泉边洗一把冷水脸,醒一醒神。 头,莫名地好重,身子,疲乏到像是打了一场大仗,她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然,被酒气侵占的脑袋,犹如一团浆糊,让她什么都不能想。 罢了。 北冥抬步,在经过水月楼前时,又一次听见了安魂。 她猝然一震,快步冲进楼,人才到门下,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冲进了她的鼻腔,她分辨出血味之前,已经先一步进了水月楼里。 一地的死人。 那些昨日还鲜活喝酒的人修,此刻,气息全无地横陈在地上,或没了头颅,或胸前插了一把长刀,或四肢撕裂。 但不管他们是怎么死得,每一具人尸都被破肠开肚,且被散了魂。 北冥一个疾步,冲到一具尸身前查看,被破开的肠肚里,一应内脏,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而爱啃人脏腑的,是妖。 她起身,问藏在虚空中的残影:「是谁?」 一个神君,自暗处走了出来,他一手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一手捏着一颗尚在跳动的人心。 「祝亏?」 神君祝亏,是将陨落不久的祝余的弟弟。 祝亏稍稍欠身:「见过北冥神君。」 「怎么是你?不,本君应该问的是,你做了什么?」 「北冥神君猜不出吗?」 头,痛得几欲裂开。 祝亏的意思是,这一地的人,全是他杀得?可祝亏是神,他若敢杀人,天道第一个不答应,早用天雷劈死他了。 神仙虽高于人,魔,鬼,妖,但天道之下,唯独神仙手不能沾命。 「不是你。」 祝亏轻轻勾起嘴角:「两山的神仙谈起北冥神君,皆是不屑一顾,说北冥神君的存在,简直是对神尊的辱没。 可今日北冥神君都这般了,却还能清醒地说出本君不是杀人的凶手,倒是让本君对你刮目相看了。」 「这般?哪般?」 「神仙是不能杀人,但妖可以。」 「什么?」 祝亏是个什么意思,她一点都没听懂。在她茫然无知的时候,祝亏一个瞬步,到了她身前,然后,他将滴血的长剑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她试图反抗,但身体竟然违背了她的意志,她的手在接过长剑的瞬间,反手就***身前那具早没了呼吸的死尸。 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祝亏微倾身躯,将唇角凑到她的耳边:「北冥神君不必惊慌,也无需抵抗,神尊说了,这是为了神君好。」 「……」 祝亏轻拍北冥肩膀,她受不住力,半跪到尸身旁,然后,祝亏将手里的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脏,放进了她的另一只手。 托过心脏的她,竟然对着心脏,张开了嘴巴。 「——」惊恐的北冥,张望着双眸,试图质问祝亏,为何她会变成这样?但祝亏已经不见踪迹。 水月楼外,身穿白衣的景之将要跑进来:「北冥,你在吗?」 她说不出话来,就算她能说,她又敢说吗? 北冥在景之冲进来的那一刹那 ,咬上了手中血色淋漓的人心。 呕—— 「北冥,你——」震惊,不敢置信,以及绝望的嘶吼声,震碎了酒醉的清晨,只片刻的功夫,人,魔,鬼,妖便疯狂涌进水月楼。 一瞬间的默然后,一人高喊:「杀了那妖——」 杀意熏天的人,向她冲了过来。 危机时刻,困住她的束缚突然凭空消失了,得以自控的北冥,立刻拂袖,一连挥出三道结界。 她抬袖,抹了抹沾在嘴角的人血,冷静地说:「人,不是我杀的。」 然,被恨意浸透的人,谁又能听她说什么? 他们提着刀和剑,拼了命地砍结界。 北冥抬眸,隔着杀作一团的数百人修,和神色复杂到不可窥的景之遥遥对望,她再说:「人,不是我杀的。」 景之缓缓拔出长剑。 他一个纵身,落到最贴近结界的位置,然后斩出一剑,剑气将要杀她的人,统统拦在他的身后。 「乐正景之,你疯了不成?!那女妖杀了人,你难道还要护着她?!」 「闭嘴!」景之眉眼不斜,厉斥,「贫道有话问她,在贫道问清楚之前,谁也不许动,若有人敢动,别怪贫道手中的长剑无眼。」 「……」 景之抬眸,和北冥对视:「北冥,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北冥答,答完以后,她又多问了一句,「你信吗?」 「贫道信。」 这个回答,让她稍稍露出了一点笑意。 虽她被冤枉了,但至少天下还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相信她。 「贫道带你出去。」 「好。」 虽她亲哥对她残忍,虽两山的神仙对她凶残,但至少,天地之间还有一个景之,肯无条件地相信她,护着她。 生而如此,倒也算得上不枉此生。 然,景之还没来得及救她,有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冲到了水月楼的一角,抱起一具孩子的尸身,痛哭大喊:「我的儿——」 喊声未落,一面镜子,自那孩子胸前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是乾坤镜!」众人大喊。 北冥笑了。 她若不笑,便只能哭。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这一局,身为猎物的她,自那面乾坤镜落地的瞬间,便已经输了。 李少恒战栗着身躯,强行压抑住悲痛,松开没了气息的儿子,然后,他捡起乾坤镜,对北冥说:「女妖,你究竟是不是杀人凶手,问一问乾坤镜,就一清二楚了!」 说罢,他将镜子高高扔出。 镜面亮光一闪,便将北冥一边持剑杀人,一边吞人内脏的场景,一览无遗地投射在了水月楼富丽堂皇的穹顶。 李少恒剑指北冥:「女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章 大厮杀 北冥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将目光落在景之一人身上。旁人信不信她,不重要,她只在意,景之能不能信她? 可将才还横剑说要带她出去的景之,不知何时放下了剑,他半抬着眼眸,看着穹,我不问世事太久了?」 「嗯。」 「妖王江离和仙君云清在一起后,妖族和人间的摩擦,难道没有减少?」 梵音笑笑,摇了摇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是……吗?」 北冥的心,沉了下去。 她希望自己的猜测,全是错。 可…… 念一说,云清非要和江离结契,是为让江离帮他破天,可今日早间,害她成了杀人凶妖的,却是神君祝亏。 祝亏不会无端端地来害她,他只可能是受命而为,而命令他的,是云清。 云清在蓄意挑起人和妖的大厮杀!若任由这场厮杀继续下去,不仅人和妖不死不休,甚至连魔,鬼,神和仙都会卷入其中! 「梵音,我们回去。」 「诶?」 北冥急,伸手拉住梵音的衣袖:「人和妖不能厮杀。」 「哈?」 「你听我的,待回头,我再和你仔细解释。」 梵音定 定地看着北冥,片刻后,他点点头:「好,贫僧陪女施主同去。」 然,有人突然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让他们走不得。 梵音蹙眉,看着拦住他们去路的云清,质问:「仙君云清,你不是和我王同游去了吗?」 云清根本不搭理梵音,他冷漠的目光,只落在北冥身上:「过来。」 「我要去重泉。」 「去做什么?」 「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云清勾唇,露出一丝浅薄的笑意:「祝亏说你异乎寻常的聪明,本尊还以为是他在夸大其词,没想到,你竟真得有些聪明。」 北冥冷驳:「不及你。」 「……」 梵音终是看出云清和北冥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他一边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一边问:「女施主,你认得仙君云清?」 「不——」 北冥想说不认识,但云清比她更快:「北冥是本尊的妹妹。」 梵音大骇:「……什么?!」 「不是。」北冥摇头,「我是妖。」 她不能是云清的妹妹,否则,梵音不能活着离开。 可惜,梵音不懂北冥的深意,他只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你若是仙君的妹妹,那你岂不是也是仙?若你是仙,那水月楼的那些人,就不可能是你杀的,可他们不是你杀的,那又该是谁杀的?」 无奈的北冥只能一个错步,飞速上前抱住云清的半身,然后对惊愕不解的梵音大喊:「三毛儿,快走——」 「哈?」梵音还没走,祝亏已经站到他的身后,「北冥神君,他,走不了了。」 本就惊愕的梵音,一双眼睛,更是暴突到了极点:「神—— 可惜,他没来得及说完话,便叫祝亏一掌击晕了。 眼看着祝亏把梵音拖走的背影,北冥捏紧双拳,冷静地问:「云清,你想对梵音做什么?你想对妖族做什么?你想对偌大的天下做什么?」 云清没有答,只说:「北冥,你该回不周山了。」 她不想回去。 可正如她一早知道的,一旦云清和她动真格,那么她是绝没有逃开的机会。 她什么都没有从云清嘴里问出,就被他丢进了不周山的最深处。当能困住神的囚笼关上时,她最后听见的是云清对她的忠告:「北冥,好好待在这里自省,静待本尊放你出来。」 「云清,你到底要做什么?」 回答她的,是云清离去的决然脚步声。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一章 末路的幽都 不周山的深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所有的仙术道法,在这个绝对空间里,都是没有意义的。 北冥静默了一天。 一天之后,她开始往前走。 仙术无用,道法失效,她还有一双腿。 北冥走了很久,累了就停下喘两口气,然后继续往前。 时间在她仿佛永无止境的行走中,失去了意义,但北冥没有绝望,也没有放弃,她就一直一直向前去。 然后,她看见了一点光。 北冥开始狂奔。 一刻钟后,她冲到了光亮起的地方,从一个类如狗洞的地方,爬出不周山的深处。然后,她摔了下去。 「啊——」 这一摔,她摔到了昆仑山下。 仙童小小提着枯树扫帚,半靠在一尊守山神兽,目光呆滞的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从不周山摔出来的北冥:「北冥神君,怎么是你?」 仰天横躺的北冥,看着半空崩坏到只剩下一半山体的不周,顿时明白,为何自己竟真得走了出来。 小小不在意北冥的沉默,他又问:「北冥神君也要下山?」 「也?」 说起来,她从不周山摔出,叫得不可谓不凄惨,不嘹亮,但两山之上的神仙们居然没一个跑出来看热闹? 「若北冥神君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去凑热闹,怕是已经晚了。」 北冥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什么热闹?」 小小狐疑地看着北冥,似乎意外她的一无所知:「北冥神君还不知道?」 她被云清那个混蛋关在不周山深处,她能知道个屁! 「小小,说清楚。」 小小冷笑,抱着枯树扫帚,再次无言地望天。 北冥甩出一记冰刀,刀子划破空气,横上小小的脖颈:「小小,本君自来好脾气,但本君不是没脾气!」 话音降落,冰刀已割开小小的皮膏。 小小大骇,松开了扫帚:「北冥神君,你疯了吗?」 但北冥眉眼不变,杀意更盛:「山上的神仙都去了哪里?」 「人……间。」 「为何要去人间?」 「三个月前,妖王江离在重泉设下大宴,请人,魔,鬼,妖四族,前去观他和一昆仑仙君结契。 因江离是和仙君结契,人修看在昆仑的面上,几乎倾巢而出,往重泉,贺江离和仙君结契之喜。 大宴上,一众人修喝得酩酊大醉。 夜半,妖族悄悄拿起刀剑,杀了成千上万喝得不省人事的人修,将他们破膛开肚,吞吃他们的内脏。」 「荒谬!」北冥失声呵斥。 这一呵,让架在小小脖颈上的冰刀,嵌得更深了。 自来不把她当回事的小小,惧得跪到地上:「北冥神君,小仙没有胡言一句,妖族借妖王结契之喜屠杀人修,已是六族皆知的事实!」 北冥重掐眉心,压住失控:「后来呢?」 「人修酒醒后,人间就和妖族大打了一场。因为妖族趁人不备,已猎杀了半数人修,是以人间对战妖族,惨败。」 半数? 哪里来的半数? 再说,以妖族的本事,就算人修一个都没有死,人间也是赢不了的。 「因为人间惨败,哪怕此番妖族欺人太甚,人间也只能忍气吞声,退了回去。可是,接下来的三五个月,妖族开始在人间大开杀戒。 听闻,有一只女妖最狠,她曾无耻地勾引了乐正家的家主,让那家主对她爱得死心塌地,怎么都不忍杀她。」 愤怒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瞬间淹没了北冥。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沙哑地问:「那个女妖叫什么名字?」 小小摇摇头,身体暗暗往一侧挪了挪:「小仙不知。」 「那乐正家的家主是谁,你总知道吧?」 「乐正兮辰。」 好一个云清,真真不愧是她的亲哥,居然把她这个妹妹利用地如此彻底。 就算景之对她再情深义重,难道还能对弑杀如麻的她一忍再忍?眼看她越杀越多,景之的心该有多痛,多恨? 只怕现在的他,悔得恨不能杀了对她生情的自己! 想到这里,北冥的心痛到了极致,巨大的痛苦让她缩成一团,而惊恐的小小,猝然转身,朝昆仑山上狂奔而去。 她没有去追。 北冥缓了缓心神,转身,出了昆仑。 她率先冲去了重泉。 人间圣地,她独爱重泉,因为只有在重泉,人,魔,鬼,妖才可能放下种族的芥蒂,齐聚一堂,杯盏交错。 北冥甚至觉得,若天地之间真有一处值得向往的仙境,那就该如重泉这般,日日都是把酒言欢。 可此刻的重泉,被毁得只剩下一条被鲜血染红,飘满妖兽浮尸的大河。而那座永远高朋满座,夜不熄灯的水月楼,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的焦黑。 这已是一座死绝了的城。 她转身,将要走时,听见断壁残垣里传出几声细小的嘻嘻索索声,她复又转回去。一只重伤的妖,捂住血流不止的胸腹,艰难地从焦黑里爬出。 「小花?」 听见喊声的小花,错愕抬头,他那美艳的脸庞,被天火烧得坑坑洼洼:「北冥?!」 北冥冲了上去,她想帮一把小花,但小花在她奔过来的一瞬间,就扭曲着脸崩溃大喊:「北冥,你怎么还不死?!」 「……」她顿步。 痛苦的眼泪,自小花眼角滑落,在他布满黑灰的脸上,划出两条触目惊心的泪河:「大妖北冥,你为了一妖得道,竟不惜害得整个妖族败落,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吗?」 「我——」 「枉我王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挣扎脱身的小花,冲了上来,他的手里,捏着半截水月楼的焦木,「我杀了你——」 木头被天火灼烧,早已脆弱不堪,黑色的木,将戳到她胸腹,只来得及落下一个漆黑的斑点,就碎成了粉末。 小花绝望地瘫在地上,无力地质问:「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我们都要死?」 「小花,重泉发生了什么?」 「滚——呕——」崩溃的小花,呕出一大口血,他气息奄奄地哭着,「我就是一只小妖,不求得道升天,只求逍遥一世……」 小花仰面,双目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北冥,你就这么想要成仙吗?成仙就那么重要吗?就算是,你自去努力修行,作甚要拿那么多人命来祭你?!」 「我不想成仙。」且造下太多杀戮的妖,若要渡劫飞升,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一道天雷,劈得灰飞烟灭。 「呵。」小花惨笑,「难怪那个叫乐正兮辰的要疯魔,碰上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妖,谁又能不疯魔呢?哈哈哈……」 「呕——」更多的血,从小花的唇间吐出,她快要死了。 北冥急忙蹲下,朝他拍出一道灵力,试图挽救他的生命,但,小花内脏俱碎,就算她是神君,也回天乏术。 「北冥,我咒你成不了仙。」 「本君不用成仙,本君是神。」说着,北冥眉心一闪,金色的神印,在她眉间熠熠生辉,「小花,本君不是妖。」 「你——」将死的小花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瞪着北冥眉间的神印,「你是神?!你怎么能是神?!」 天道之下,神仙皆不能杀生,否则,万劫不复。 「你若不是妖,你若是神,那……那杀人的妖,又是谁?」 北冥摇摇头:「本君不知。」 小花陡然间发力,五指揪住北冥的衣袖:「你怎么能不知道?!就因为你,妖族即将尽被屠戮!」 「什么?!」 「北冥,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但你不能!因为残杀人间的大妖,用的是你的模样,你的名字!」 说着,小花拼尽全力地仰面:「北冥,快去幽都——快——」 小花死了。 初遇小花,是在金陵城,他穿着一身妖娆的桃红长衫,因衣衫太薄,几乎罩不住他一身的雪白肌肤。 北冥因此就看呆了。 托小花的福,她在金陵城撒欢了好一阵。 小花带着她,认识了很多来金陵城享一时欢愉的人,魔,鬼,妖。妖从不隐瞒,贪一时之欢会损了人的精气,人明知说不得会死在妖的手里,却还是一来再来。 她还劝过一个人,可那人说,人间疾苦,金陵是他唯一的慰藉。 既是你情我愿,她又何必非要劝? 再说,真死在金陵的人,从来不多。 北冥松开小花,一个纵身,飞升了云层。 她飞得极快,是有生之年从来没有的快,可即便她快到了极致,也用了足足半日,才赶到幽都上空。 幽都上空的云端,列满了神仙,他们以庄严肃穆的姿态,俯瞰着血色缭绕的幽都。 过去可纵横天下的妖,几已被降服,他们跪在冰冷的雪地,双目战栗而绝望地看着挥刀斩杀他们的人。 而在这众多杀意滔天的人中,北冥第一眼就看见了穿一袭黑衣,满身尽是魔气的景之。 然后,便是风华绝代到令六族皆不能敌的妖王,江离。 江离身未缚,却乖觉地跪在雪地。 而景之等人间大拿们,手里各自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只等着神王一声令下,便要把江离杀得粉身碎骨。 站在云端最高处,俯瞰众生的神王云清,眸色冰冷,道貌岸然言:「江离,你身为妖族之王,不仅不约束众妖,却枉纵他们残害凡人,致使人间尸骸遍野,六族失衡,本尊奉天道之命,率神仙二族,助人族诛杀妖族,以令天地复归平衡。」 言罢,云清举起轩辕:「江离,你可伏诛?!」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二章 被抛弃 今日的江离,依旧穿着他最爱的红衣,苍茫白雪,人身上血迹斑驳,妖满身污泥和血泪,独他干干净净。 跪在地上的江离,微微仰面,万千复杂在他眼底流转,然,浓烈的情绪最终只交织出一腔无言。 片刻后,他惨笑,红唇微启,问:「云清,从头至尾,你可曾爱过我,哪怕一丝,一毫,一刹那?」 立在妖王身侧的许世安猛地挥剑,这锋利的一剑,斩断了江离的左臂:「妖王,神尊也是你一妖孽可以亵渎地吗?」 热澄澄的鲜血,自江离的断臂喷涌,江离却仿若不觉痛,他高昂的头颅,一动不动地望着立在云端的神王。 「云清,回到我——」 被囚住的大妖晏华,泣不成声地怒吼:「我王,时至今日,您怎么还不明白?云清是无欲无求的神,他心里怎么可能有您?!」 「不——」江离怒吼,始终不愿意信,「不会的。」 泪水瞬间淹没了晏华,他张口欲言,万千话语积聚在他颤抖的双唇前,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奈之极的深重长叹。 晏华放弃了,但江离没有。 他固执地看着云清,继续追问:「云清,难道说,自始至终,你接近我,只为了屠灭妖族吗?」 「荒谬!」许世安再次挥剑,又斩去了江离的另一条胳膊,「妖王,神尊与你结交,自是真心实意。 若非他当你是至情至性之妖,何以会在人,魔,鬼,妖面前,和你结契?神王待你赤诚,你却借着结契之宴,暗命手下之大妖,残杀数百人修! 还有那叫北冥的女妖,更是无耻至极!为了飞升成仙,竟不惜勾引乐正家主,借助乐正家主的一片真情,在残杀人修之后全身而退! 像你们妖族这等生而为恶的存在,又何必要存于天地?!」.. 说着,许世安问立在另一侧的,满身魔气的景之:「乐正家主,除却神尊,便只有你最是可怜。 如今,妖王伏诛,你还在等什么?你还不快快举起手中长剑,将他碎尸万段,以报妖欺你用你之罪?!」 一抹浓郁的杀戮,闪过景之的双目,他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骇人的浅笑,然后,他朝妖王江离举起了长剑。 剑将斩下时,离幽都之数百米远的北冥,甩出一道空间置换符,顷刻间之间,她便落到了妖王江离身前。 「住手,景之。」 景之手中将要砍下的长剑,顿住了。 人间修者李少恒愤怒地扬起手中法剑,对北冥大喊:「女妖,你居然还敢现身?!」 说罢,他提着法剑,便杀了过来。 北冥反手扔出一道定身符,定得李少恒动也不能动,然后,她侧首,目光落在许世安:「许世安,你不认得本君了吗?」 「北冥——神君?!」 北冥勾唇,属于神君独有的威严之气,瞬间向四方流泻,她双目沉沉,对被魔意浸染的景之,一字一句道:「乐正兮辰,本君是骗了你,本君不是妖,本君乃是不周山的神君,北冥。」 说着,北冥扭头,将凛冽的目光落在高高立在云端的神王:「天道之下,唯有神仙二族,不得沾染杀戮,否则,天诛地灭。本君既还能傲立在这尘世间,那便证明,本君从未杀过一个人。」 人,妖,皆哗然,唯有立在云上的神仙,淡定自若。 妖王江离终于垂下头,目光怔怔地定在北冥身上:「小妖,你是神?」 「嗯。」北冥颔首,「两山有规矩,神仙不得往人间来,然,本君自来好玩,不屑于遵从两山的规矩。 本君只来过幽都一回,便格外地喜欢和大妖们厮混在一处, 为了能融入大妖,本君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说自己是妖。」 「那……」 江离要问什么,北冥约莫知道,她先是说了一句:「抱歉,老妖怪。」 然后,北冥欠身,眼中藏泪:「一百多年前,云清突然往人间来,以仙君之名和你结交,本君便觉不对劲,可本君愚钝,猜不透云清心思。 若——」 可惜,历史的长河里,从来没有如果二字。 江离摇摇头,脸上俱是茫然:「本王不明白……」 「你不是想问云清,他可曾对你有过片刻的动心吗?」 「……是。」 「他不能答,本君替他回答。」 江离平静的身体,因为北冥的话,而剧烈地颤抖。 眼见江离如此,北冥默默一叹,她知道,其实江离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不甘心,不能接受。 「没有。」 腰身笔直的江离,终是因为这确定无疑的回答,缓缓地弯下了腰,一滴绝望的泪水,自他右眼一角,无声地滑落。 一旁,怔楞许久的景之,才回过神,他松开法剑,冲到北冥身前,然后狠狠地揪住她的衣袖,目光定在她眉心的神印。 「你是神?」 「嗯,我是。」 「可——」景之摇头,恨意急速地从他眼中溃散,取而代之的是对真相不敢置信的崩溃,「若你神,那杀人的妖,又是谁?」 北冥迅速抬手,弹出一道清心咒:「景之,凝神屏气。」 景之苦笑,他的眼中,亦是和江离一般的一团死气:「来不及了,北冥……」 「不。」北冥扶住将要崩溃的景之,疾言厉色,「江离还没死,妖族还没灭,景之,你没有资格退!」 景之骤然间睁大双目。 云端,神王轻轻一叹:「北冥,你不该来的。」 是,她不该来。 她若不来,便可装作对此间的一切一无所知,她若不来,云清和神仙二族犯下的罪孽,将永远是个秘密,她若不来,云清和两山的神仙不会让她必死无疑。 北冥微微一笑,答:「云清,你忘了吗?本君是神族的史官,故本君有义务,有责任将神仙二族欺瞒,利用人间,进而屠灭妖族的事,清清楚楚地记下来!」 云清端庄的神色,骤然间龟裂:「你写了?」 北冥嗤笑,反问:「你怕了?」 云清扬袖,他身后的数十神君纷纷发力,片刻功夫,以妖王江离为中心,升起了一张无以伦比,坚不可破,却罩不住几人的微小结界。 瞥着这张不大的结界,她知道,云清不想将此间的秘密扩大。 「北冥,你若回头,还来得及。」 北冥摇摇头:「云清,本君知你,亦如你知本君。本君拦不住你拿妖族祭神仙二族的心,你也不必拦本君将真相昭告天下的意。」 「你——」云清咬牙,「北冥,本尊不想杀你,可若你非要执迷不悟,那本尊不想杀,也会杀了你。」 北冥大笑,只答了两个字:「无妨。」 她生而为神,享无尽岁月,死亡之于她,从来不是恐惧。 她在人间走过无数遭,见过各种各样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她自问,若她不是神,而是一个生命短暂的凡人,她又是否会畏惧? 答案是,否。 生不在长,而在是不是欢,若足够地欢,便只短短数十年,那亦可以是一场无怨无尤的波澜壮阔。 可惜,这等情怀,云清之流的神仙不懂。 「云清,你若敢弑神,不妨来杀 。」 神仙不能杀人,何况弑神? 若云清敢,他不仅做不成两山的神仙,更是会被天道碾得魂飞魄散。 云清惜命,绝对不敢。 神君祝亏向前半步:「北冥神君,神尊不必弑你,本君来弑。」 说罢,祝亏杀了上来。 北冥刚要迎战,景之却拂袖,将坠在雪地里的长剑,收拢回手:「北冥神君,让贫道去。」 「诶——」 可惜,她想拦,却拦不住。 便她拦住了,也没有意义,因为云上有成千上万的神和仙,此间却唯有她一个被两山看不上的无用神。 祝亏和景之战到了一处。 「北冥,你既洞悉了一切,便该知道本尊为何要这样做?你是神,不是人,你的心里,该以两山为重。」 云清的这番话,无耻地令北冥又大笑了起来:「云清,是,你我皆是神,故而两山当重于你我。 可是云清,你来过人间,你知道人间待神仙如何?你也知道,人之所以会落入你的谋划,成为为你杀妖的利器,是因为他们相信神仙大爱人间。 可你呢? 你只顾两山之存亡,为了救神族之命,不惜以人妖二族为祭,如你这般无耻无情,又何以配为神?!」 正此时,凡人尊敬的岑夫子走了上来,他恭敬地向北冥见礼:「拜见北冥神君。」 「客气。」 「敢问神君,什么叫以人妖二族为祭?」 「天道之下,神仙不可行杀戮,此一条,不仅适用于两山的神仙,也适用于终将飞上昆仑的人,魔,鬼,妖。」 岑夫子大惊:「可——」 「可你想说,犯过杀戮的人,魔,鬼,妖,不乏成功渡劫飞升的,是吗?」 「是。」 北冥叹:「人,魔,鬼,妖往昆仑受劫,天道降下天雷,若人,魔,鬼,妖扛得住,便可成功渡劫。 可若受不住,轻则重伤,百年难愈,重则身死魂消。而天雷究竟是降下青雷,紫雷或者旁的,又取决于什么?」 岑夫子若有所思,然,他尤不敢相信,故而他喃喃轻问:「难道不是取决于渡劫者的修为如何吗?」 「是,却不全是。」北冥如是回答道,「修仙除却修身,亦要修心,凡人都知,修心修得是慈悲。 若渡劫之人,魔,鬼,妖一身罪业,天道怎可枉纵?自是至少要降下一道紫雷,这也是为何强如泽禹,当初渡劫时,会落得那般惨痛的结果。」 岑夫子脚下一滑,松开了手中染血的长剑:「那今天我等杀了许多妖,岂非罪业深重?」 「是。」 「那……」 岑夫子满目惊骇,北冥却不得不对其残忍颔首:「神仙借助人族之手屠灭妖族,便就从未考虑过,人还能不能飞升成仙。」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三章 天道的宠儿,妖族 岑夫子怔然地放下了屠刀,结界内听闻真相的人修,也纷纷放下了杀妖的宝剑,唯有那许世安,趁人不备,提着长剑,刺向了北冥。 北冥不转身,反手丢出一记天火符,符咒将落到许世安身上,便烧得他嗷嗷惨叫。 神是不能杀人,可她又不在乎能不能继续做神,那杀,也就杀了。 然,岑夫子,以及乐正灵均皆飞快冲上来,他们一前一后,将还没被烧死的许世安,一剑穿心。 岑夫子坦然一笑:「我已杀了数百妖,不差多一个人。」 乐正灵均笑而点头:「对。」 而后,他们各自立在北冥左右,充作她的护花使者。 只这刹那,和祝亏杀在一处的景之,已经血色满身,反观祝亏,却是身不染尘埃。 祝亏游刃有余地质问:「北冥神君,你不是见不得妖死,人伤吗?既如此,你怎么还能叫人护着?你若叫他们护着,也不过累得他们皆身死。」 岑夫子心急,难掩期待地问她:「北冥神君,你既敢孤身对神王,便说明你很强,请务必救——」 「夫子错了。」 「诶?」 「两山的神仙都知道,本君没用地几乎不像是一个神君,若非如此,本君怎么能对人间流连忘返呢?」 「……」 她只是一个史官,又不是一个杀神。 听了这话,乐正灵均和岑夫子横剑,欲帮景之杀敌,然,北冥抬手,拦住了他们:「岑夫子,我曾眼拙叫你拦过一次,如今,一报还一报,我也拦你一次。」 「北冥——」 「嘘。」北冥点唇,「岑夫子,睁开眼,看看叫你赞不绝口的他吧?你看他像是会输给一个神君的人吗?」 「诶?」 满身血色的景之略略挺了挺背,他没有回头:「北冥,对不起,若贫道足够相信你,便不会叫神王的这场算计,成功至此。」 云清和江离结契前,景之在人间修行界,几乎站到了最高处。 强者自来有话语权,是以,和景之交好的她,成了云清实施计划的首选。 若结契宴那一日的亲眼目睹,不足以叫景之崩溃,那么云清就制造三次,五次,甚至一百次的亲眼目睹。 景之是个心怀正义的人,他便是再爱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杀人破肚吃心。 景之不能,崇拜爱护他的人修,自也不能。 人和妖的一点杀戮,因而被引为一片杀戮,进而波及了人妖两族。而妖远强于人,两族打不了太久,人就不能敌。 而妖又和魔,鬼两族交好,妖族志不在杀戮,可魔鬼两族却不同,眼看妖族大战人族,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杀进来分一杯羹? 可一旦妖,魔,鬼三族合力围剿人一族,天道建立的秩序就会顷刻间崩盘,天道若还想要天下重归平衡,便不得不允神仙现世。 于是,就有了神,仙,人同剿妖族,而天道不言的情况。 「景之,便你信我,也拦不住云清要卷天下都入局的心。」 景之默而轻笑:「你曾说,神仙不是贫道以为的模样,贫道却当你对神仙有偏见,如今才知,你是神,故而知神仙。」 北冥亦笑:「你知道地太晚了。」 「不晚。」景之笑声渐扬,「见你以妖的身份杀人,贫道痛不欲生,杀了数万大妖,杀得几欲走火入魔。 如今,贫道知你从来没有杀过人,贫道满心欢喜。 贫道早不在乎能不能得道,成仙,贫道只想看你好好的,一如贫道熟知的模样,只管纵情山水,不问悲苦无奈。」 若景之不曾遇到她,会不会早已飞入昆仑,此刻,他也无须被逼到这等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窘境? 「北冥,与你相遇,相知,贫道无怨,无悔。」 说罢,一股难以描摹的强大力量,自景之的身体里涌出,力量之强,几乎让他暴体。与此同时,天幕之上,密布的雷电,滚滚袭来。 乐正灵均大叫:「是天雷!」 食仙街上,她初遇景之后不久,便知道他是天纵英才,以他之能,要飞升成仙,只是时间问题。 若非遇上了她,叫他生出执念,非要为她留在人间,景之许早就修得功德圆满了。 他未能飞升,若不是修为不能精进,便只能是他有意压制。一个有本事压制自己成仙的人,其能力之强,定是远超昆仑山上的众仙。 滚滚天雷,卷到幽都上空,便露出了紫色黑的真貌。 祝亏大骇:「竟是紫雷?!」 景之对祝亏,根本无须北冥多操心。 她抬步,缓缓走到妖王江离的身侧,然后,她抬眸,对上落在云端,神色镇定从容的神王云清。 「神君一一陨落,不周山崩,眼看天道要抛弃神族,你身为神王,自是不能眼看着神族就此倾覆。 念一说,天幕之上还有九天,那里才是神仙该往之地,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天道对神仙关上了那扇门。 一百年前,本君路过增城,听人间有安魂曲现世,便已经感觉到了异常,可本君迟钝,未能细究。 后来,念一说,你以神王之姿卖身江离,是为拉拢他成为你破天的利器,而江离明知如此,却还欣然应下,本君也就没有深究。 本君想着,既江离都心甘情愿了,本君一个不相干的,哪有立场替他委屈?」 云清略蹙眉,冷问:「你想说什么?」 「你是个冷酷无情的神,可你确实在乎神族,所以,你所作的一切,也必定是为了让神族存续下去。」 云清颔首:「不错。」 「云清,本君想问的是,救神族,和灭妖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 云清没有答。 是他不想回答?不屑回答?还是……不能回答。 若破天能救神族,只破天就好,江离被云清迷得神志全无,只要云清说一声,便要江离倾妖族之力,帮神族破天,都不是不能。 既如此,他何必非要大费周章地屠灭妖族? 岑夫子却问:「北冥神君,你说神王意欲借助妖王的本事,破天?」 「嗯。」 岑夫子摇摇头,苦笑着回答:「北冥神君,我虽是一个人,但我确信,天道不可违,哪怕是神仙。」 「诶?」 岑夫子食指点天:「天是绝对存在,如果天说它可被破,它才可破,否则,除非是六族齐心破天,不然,绝不可能。」 「对。」北冥顿悟。 她怎么能犯下这等奇蠢无比的错?! 天若能破,神王云清何必要借助一个江离?不周山的一百神君,昆仑山的百万仙人,难道还敌不过一个江离? 不是云清要破天,而是云清知道,天门将开! 一切的迷雾,都在这一刻,清晰了。 北冥抬眸,扬声言:「天道舍弃了日益凋零的神族,而选择了日渐强盛的妖族,天门将开,为得是迎妖族入九天!」 「轰隆——」天空骤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雷响,响声顷刻间盖过北冥的话,叫此间的人,妖皆不能听清楚。 除了妖王,江离。 他终是低下了 头,无措的泪水,簌簌地往下落:「所以是本王葬送了妖族?所以本王才是幽都的千古罪人?哈哈哈……」 江离仓皇惨笑。 北冥转身,眼神落在偌大的幽都,结界之外,人对妖的杀戮没有停下,那些强悍无比的大妖,像是一尊尊无力抗争的泥娃娃,被杀红眼,想要捧神仙臭脚的人,开膛破肚,剖出妖丹,削骨剔肉,烧得灰飞烟灭。 便天道选中过妖族,现在的妖族也无法承接天道的恩泽。 云上的云清,微微勾起嘴角,不无可惜地叹了一句:「北冥,太迟了。」 是,太迟了。 幽都已败,妖族将亡。幽都可以败,妖族可以亡,但犯下重罪的神仙,不该全身而退,也不能全身而退! 北冥唇瓣微启:「江离,你想赎罪吗?」 「赎罪?」 「嗯。」北冥轻轻颔首,目光落在紫雷滚滚的天幕,「以我之力,救不下你,救不下大妖,更救不下整个幽都。」 江离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妖,你尽力了。」 「不,本君还没有。」 「诶?」 「江离,人间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故而人间若有凶杀案,多要斩草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你说报仇?」 「难道被云清彻底利用的你,能甘心?」北冥反问,「便你甘心,百万妖族也能甘心?便妖族甘心,被利用的人族难道肯甘心? 即便你,妖族,人都甘心,本君亦不能甘心。 天道是什么?本君不在乎,本君只知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今日神仙敢以人,妖祭他们,他日,人,妖便有权讨回来!」.c 江离大为震撼,他喃喃问:「小妖,你想做什么?」 「破天!」 「什么?」 天门若开,夺走妖族气运的神仙二族,便不得不立刻飞升九天,便神王再想斩草除根,那也不能。 只有这样,她才能为妖族留下一线生机,才能为他日人和妖想报今日之仇恨,留下一丝可能。 北冥垂眸,看江离,她的眼神冷到了极致:「江离,身为妖王,你只顾自己伤情,即便整个妖族都要为你而亡时,你依然只在意,云清是否爱过你。 江离,身为妖王,你对不起妖族,若不是你,妖族走不到这步田地,是以,你若不死,对不起尊你,敬你的众妖。」 江离的双目,因为北冥的话,陷入一片死灰。 北冥咬了咬牙,说出了此生最狠的一句话:「江离,请你以死谢罪。」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四章 诛神绝杀大阵 江离沉默了片刻,他又一次抬眸看云端,他目光中的痴恋尚未完全褪去,然后,他又一次开口问:「云清,你接近我,真的只是为了屠灭妖族吗?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新 「……」北冥暗叹,为至此还不能幡然悔悟的江离。 可云清并不想回答,更不屑再去欺骗江离,云清只厌恶地撇开脸。 江离凄惨大笑,随着他悲怆的笑声越发地响亮,他周身的妖力也逐渐增强,等那妖力到了暴烈的程度,妖王脚下的方寸之地被强悍的妖力震得塌陷三丈。 江离竟凭借一己之力,破除了灵宠契约的绝对压制! 江离站了起来! 「云清,我爱慕你,故而不管你对我做下任何事,我都不怨不恨,可——你不该利用我对你的情,残害幽都无辜的妖。」 云清敛眉,声色无波地答:「妖王江离,幽都之内,无一只妖配得上无辜二字。」 「——」江离愕然。 「妖王江离,本尊下山一百载,可谓看尽人间百态。你虽是妖王,却无心规束妖族,甚至曾说出妖性本肆意这样荒谬绝伦的话。 正是因为你的这番话,妖族在和人,魔,鬼产生冲突时,从不想着收敛心性,反而仗着天性更强,肆意凌虐凡人。 这样的妖族,长此以往,终有失控,凌驾于万物的一天。本尊身为六族至高的神明,决不能坐视不理。」 被质问的江离,不由流露出一丝慌张和悔意:「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那你杀了我啊,我死了,你再为妖族重选一个可以管束妖族的王,不就好了吗?」 「不。」云清摇摇头,「江离,你是有错,可错不在你一妖。若妖族有救,便你不加以遏制,妖族也不会失控。妖族失控,是因为妖族生性嗜杀,无可救药。」 「不,不是的。」 「不是?」云清冷笑,抬手轻指结界外,「你且回身看看你的子民,你可见有一只妖跪在地上,和人忏悔?即便死亡在前,他们也不愿意反省己过。」 结界外,人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妖,杀得兴致正起,而犹如砧板上的肥鱼的妖们,有痛哭流涕的,有唉声求饶的,唯独没有忏悔告罪的。 他们为何要忏悔? 妖杀过人,人亦杀过妖,自天地有成起,两族之间便是这等情形,妖和人论不得对错,妖和人只能论强弱。 过去,妖强,故而妖杀了更多的人,今日,人借助神仙的力量,变得更强,于是,妖族将尽数被屠戮。 如果说,非要为妖和人犯下的罪业论个高低,那么,妖只杀人,未曾将人赶尽杀绝,人杀妖,却要斩草除根,将天下六族变五族。 妖,何来的无可救药? 可江离不是这般想的,他被云清的话,问得无法反驳,他颤抖着双唇,几乎要替他的子民喊出那一句,妖族错了,求神和仙宽恕。 北冥抬起左手,在江离开口前,捂住了他的唇齿,而她收在衣袖下的右手,却暗暗开始调动神力。 「江离,妖族便是有罪,也罪不至被满族屠戮。你的子民宁可被屠杀,也不肯忏悔,你身为他们的妖王,便更不该!」 「……」江离终是泪流满面。 正此时,和祝亏杀成一团的景之,又一次被逼到了绝境。 祝亏高举法器,对景之倨傲地嗤笑:「区区一个凡人,也配和本君斗法?凡人,你且看看天上将散的紫雷,天都知道你是强弩之末,不屑劈你了。」 景之没有望天,他已无力望天,他还能站着,是因为手中有长剑,剑扎在地上,借着这一股力,他才没有倒下。 心急如焚的乐正灵均和岑夫 子双双紧皱眉毛,乐正灵均慌张而急促地念叨:「兮辰不行了,我得去帮他。」 岑夫子颔首:「我和你一起。」 「别动。」北冥咬牙,低斥。 乐正灵均大怒:「北冥神君,你心里没有兮辰,我不怨你,神仙本无情,我明白地很。可兮辰爱慕你,他是为了你,才走到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的地步。」 她知道,但她无暇解释更多,因为时间不多了,她要做得事还没有做完。 岑夫子揪住愤怒的乐正灵均:「别和神君多纠缠,帮兮辰要紧。」 「对。」 「站住——」北冥猛地抬眸,她那捂住江离的左手,不知何时覆在他的头顶心,「乐正兮辰,岑夫子,若你们还是修仙人,若你们心里还有大义,若你们亦觉妖族今日之难是一场滔天的冤屈,就不要动!」 岑夫子和乐正灵均被北冥的话怔住,故而顿住了脚步。 而北冥根本顾不上同他们多说,她用极快的语速,问江离:「妖王江离,你若不是王,你要怎么糟践自己的命,无人能置喙。 可你不是,你是王,且是叫幽都百万妖都敬重爱戴的妖王! 云清再不是东西,他算计你,算计妖族,那也是为了神族,难道说,你连不是东西的云清,都比不上吗?」 「哈哈哈……」江离大笑,「小妖,你想本王做什么,何妨直言?事到如今,本王难道还有放不下的吗?」 「也是。」北冥略略颔首,「老妖怪,本君只是不周山上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妖,平生所学唯有阵法和符道。以本君之能,既救不了你,也救不了妖族。」 「小妖,本王让你直言!」 「好——」北冥怒吼一声,大赞江离的爽快,「云清是个多狠的神,你当十分清楚,若神仙不滚蛋,今日,幽都必将寸草不生,妖族必将被斩草除根。 为今之计,若要为妖族谋出一线生机,便只能提前破开天门,让一心要往九天去的神仙,立刻滚蛋!」 江离错愕:「你能破天?!」 「本君不能。」北冥嗤笑,她一个不学无术的,哪有这等本事?「老妖怪,你莫要忘了,本君是个阵法大家。本君的阵法造诣,便是纵观神族有史以来,也是绝无仅有的!」 说罢,北冥拂袖,她的脚下骤然间浮起一个巨大的光圈。 「若说本君之阵法造诣得天独厚,那么老妖怪你,便是举世无双的阵眼!」 「诶?」 江离不解北冥的意思,淡定浮于云端的神王,却是立刻明白了,因为他无波无澜的脸上,终是流露出一丝慌张。 只见他扬手,冷冷地发出一道命令:「北冥不能活,杀了北冥!」 所以说,天下之大,独她这个血脉至亲最了解云清,他虽是神君,但内心冷酷到极致,为了神族的利益,或者说,为了他自己,世间一切皆可以被舍弃。 得神王命的神仙,没有丝毫犹豫,数百神仙,顷刻间冲下云层,杀向了她。 此时,乐正灵均和岑夫子才回过神,匆忙返身,想要来护住北冥。然,神仙若出手,又岂是寻常修仙者可以拦阻的? 一抹焦灼,掠过北冥眼底。 然后,她将目光落在了看似力竭的景之。 她骂云清冷酷,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以江离为阵眼,是为今之计最好的对策,因为江离还是云清的灵宠,她以江离为阵眼,便几乎等同于以神王云清为阵眼。 如果云清不想死,还想飞去九天,那么,他就不能让漫天的神仙,伤了江离。 可现在,阵法还没成,若她死了,那么阵法就不会成。 神仙杀到了眼前。 无能为力的北冥,在剑气将要袭向她前,朝着前面那个气息奄奄的背影,撕心裂肺地高喊:「景之,救我——」 她真真不愧为无情神王云清的妹妹,不愧为一个心如止水的不周山神君。 因为她在走这一步时,便已经算准,如果没有人为她拦住云清的一击必杀,那么,她就结不成足以破天的阵法。 而此间,能为她拦住神仙一击必杀的,不能是失去战力的妖族,不能是比神仙弱小太多的凡人。 能拦住神仙的,只有神仙。 而景之离成仙,只剩一步之遥。 听见北冥垂死嘶吼的景之,陡然间挺直了后背,他快速拔出插在大地里的长剑,然后用尽全力,将长剑掷入天空。 那剑快到不可思议,当剑光划破天空时,长剑已经触及滚滚紫云,剑身没入雷电,捅出一个窟窿,将要溃散的紫色雷电,以窟窿为圆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紫雷漩涡。 与此同时,景之在祝亏被天幕之奇景震撼时,疯了般冲向了北冥。 天幕雷声滚滚:「轰隆——轰隆——轰隆——」 三声轰响后,一道巨大而骇然的紫黑雷电,自那巨大的漩涡中心,劈了下来! 要杀北冥的神仙们,纷纷顿住,畏惧后退。 天雷之强,不在于能劈死人,魔,鬼,妖,而在于可以无视一切,连神仙这等超然存在,一样可以被劈得灰飞烟灭。 何况,景之引来的天雷,深到近乎发黑! 此等突变,如何还能叫云清淡定地起来?他怒声呵斥:「谁都不许退,给本君杀了北冥!」 北冥仰面,对失措的云清勾起一个得意的浅笑,她无声地说了一句:「晚了。」 天幕黑沉,巨大的紫雷如长剑,而北冥脚下的金色光圈,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点涟漪,骤然向大地扩散。 「诛神绝杀大阵,启——」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五章 大地之悍 绝杀大阵能不能诛神,她不知道,只不过倒腾出这个阵法的时候,北冥心中甚是得意,故而才取了这么一个狗血又拉风的名字。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阵***这么快地用上。 第一道紫雷,已经劈了下来,且准确无误地劈中了景之。 「乐正灵均,岑夫子,现在,你们该去护景之了。」 「诶?」 「景之的内里,几乎被祝亏击碎,他不该动,但为了护住本君,他勉强自己和天为敌,才叫天劈下紫雷。 天雷共分九道,一道比一道强,他若无伤,或可以抵抗,但,他满身是伤,绝不可能抵挡得了。」 饶是乐正灵均好脾气,看着北冥,也都忍不住要骂娘了。 北冥笑笑,目光落在被紫雷劈中,精神已不能保持清醒的景之:「本君知道,本君对不住他,亏欠他良多,可惜,本君此生偿还不了,本君唯一能做的,便是护他不死。」 说罢,她轻轻拂袖,将乐正灵均和岑夫子推到景之身侧:「烦请两位转告景之一声,妖族之难,终归和本君脱不开关系,若他将来放不下本君,便想法子替本君偿还一二吧。」 压抑怒气的乐正灵均,气得破口:「北冥神君,你把兮辰害成这般还不够吗?!你竟还要他为你还债?!你于心何忍?!」 岑夫子赶忙拉住怒而失控的乐正灵均:「灵均,别说了。」 「我为何不能说?」 「神君是为了兮辰好。」 「什么?」乐正灵均莫名,「夫子,连你也傻了不成?」 「……」夫子默,然后解释,「以兮辰的脾性,待他醒来,若无牵绊或责任,又将如何面对自己残杀那么妖族的事实?」 乐正兮辰默这才若有所思。 心如明镜的岑夫子朝北冥拱手作揖:「北冥神君,天下有神君,是天下之福。」 北冥嗤笑。 她一个叫两山厌弃的神,却被一个人赞,天下有她,是天下之福,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两声嗤笑后,北冥收住笑意,指尖直指苍穹。 那道向大地铺开的涟漪,又自遥远之地,向阵法中央的妖王汇聚,然后以妖王为中转,射向浩渺天幕。 强悍的大地之力,破开云清设下的结界,和紫雷撞在一处,并且顷刻间将紫雷击成粉碎。大地之力停也不停,直冲云霄,直至撞进紫云漩涡的黑洞。 天雷自九天而来,九天若要降下天雷,唯有在天幕之上破开一个口子,而这道口子,便是北冥撕裂天门的着力点。 天之强,世间六族,哪怕强如神尊,妖王,魔尊,鬼主,都无力挑衅,唯有六族合力,或可一搏。 除此,还有一存在可以敌,那就是和天并存的地。 如果没有地,也就没有天,天之强,在于高远不可及,而地之悍,在于静默而纳百川。 而北冥的诛神绝杀大阵,便是以祁夜大陆这方厚重的大地为阵法之源,所以,不可破的天门,必定能撞破。 云清的脸色,在大地之力冲进云霄时,便已经黑如星夜。 「北冥,为了妖族,你竟不惜背叛神族?!」 「不,不是本君背叛了神族,而是你,和整个神族,背离了神。」 北冥的话音将落,滚滚雷电之后,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响,响声之剧烈,仿佛整张天幕都要被击碎砸落般。 雷电骤消,祥云缭绕,金色的七彩琉璃光,自云层深处,投射到不周山巅,一阵如梦似幻的仙乐,自金光中流泻。 漫天的神仙,纷纷露出神往的欣喜:「天门开了!」 神力 尽空的北冥,呼出一口疲惫的气,然后挑衅地看着云清:「天门已开,神尊还不立刻上路?」 「……」云清怒而不能言。 见此,北冥咯咯轻笑,她一边笑,一边对漫天神仙扬声言:「天门开有时,诸位若不快些,可不定能入得九天。」 北冥的话,立刻激得神仙们面露焦灼,但,他们不敢动,只目光迫切地看着云清,但云清沉默。 无奈,他们齐齐躬身:「神尊,天门已开。」 神仙渴望九天,便没有万年,也该有数千年,如今,天门已开,神仙难道能为了一个她,而冒一星半点的风险? 沉默的云清缓缓勾起一抹弑杀的浅笑:「北冥,本尊会走,但本尊会在走之前,做完该做的事。」 说罢,他冷冽如冰霜的目光,落在一众知道真相的人和妖。 北冥笑不下去了。 所以说,她生而为神,却从来不觉是一种荣耀,因为神之存在,与神之名,根本不匹配。 神对尘世犯下滔天大罪,尽管神嘴里冠冕堂皇,却还是不想叫任何人知道,神之存在,和神之名,不堪匹配,哪怕,从此以后,他们将往九天,远离祁夜大陆,他们依旧容不得神之名,沾上一丝一毫的污点。 「云清,天规不曾改,你若还想往九天,便杀不得任何人,或者妖。」 神王颔首:「不错,本尊杀不得。」 「那你还不快滚?!」 「本尊杀不得,但江离杀得!」说罢,云清拂袖,又一次挥出一道结界,「江离,替本尊杀了北冥,杀了此间所有的人,和妖!」 云清和江离的契约不曾断绝,他便不能违背神王的命令。神王要他杀谁,他必定要杀。 果然,江离侧身,杀意凛然。 云清淡淡一笑,而后对漫天的神仙言道:「天门既已开,你们便无须再在此间多停留,去九天吧。」 神仙欢心,飞快朝神王叩拜行礼,而后,他们急不可待地转身,欢心雀跃地奔向不周山,然后自不周山巅,步上祥云,飞入九天。 而幽都地上,江离已经杀向人。 神君设下的结界,就像是江离猎杀他们的角斗场,除非江离死,或者他们死,否则,杀戮不会止。 然,江离之强,几乎是六族第一,他们又如何能敌? 愤怒而绝望的岑夫子,终是安耐不住满腔的崩溃:「神王云清,只要我等不死,只要不周山在,终有一日,人间,妖族,会向神仙二族讨回公道的!」 云清顿,随即从容地点点头:「你倒是提醒了本尊,凡人如草芥,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尊离开前,会记得斩断不周山,断了人,魔,鬼,妖飞升的可能。」 「——」 夫子再也说不出话。 于人间而言,神从来都是高远,无私,慈悲的象征,哪里可能会是这等狭隘,自私,残酷的代表? 云上的神仙,已退得不剩几个。 云清瞥了一眼天空,然后将目光落在北冥身上。 北冥知道,他最想杀得是她。 但时间,不够了,他怕看不到她死,天门就先一步关上。 深知神王心意的祝亏,上前半步,对云清拱手:「神尊,北冥神君为护妖族,竟不顾天道大义,不惜和神仙二族为敌,此般行径,几等同于堕入魔道。 对于这等不堪为神君的神,还请神尊莫要施以无谓的慈悲,否则,偌大的九天,又将何以为戒?」 云清假意一叹:「祝亏,北冥是本尊的妹妹。」 「神尊,自北冥神君降世至今,她没有一天像是一个神君般活着 ,她甚至公然说过,不屑为神。 像是她这等心中无敬无畏的神,正是仗着神尊对她的无尽宽容,才会放纵至此,忘了自己还是个神。 小神斗胆,恳请神尊莫要被血脉亲情左右,而忘了自己身为神尊应有的公正公义!」 云清再叹:「祝亏,你说得固然在理,便本尊能放下血脉亲情,可北冥是神,天道之下,神不能弑神,否则,天诛地灭。」 「为正公正公义,小神愿意以身殉道,做那不可做之事!」说罢,祝亏高举法器,欲为云清弑神。 云清淡淡一笑,大赞:「祝亏,神族有你,乃神族之幸。」 呵。 神要杀她,她就该坐以待毙吗? 北冥自袖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云清,本君是神族的史官,这一点,不必本君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吧?」 说着,她将目光落在杀意横斜的祝亏:「你说,是祝亏杀本君的刀更快,还是本君翻开这本《妖族覆灭史》的速度更快?」 云清蹙眉,然后急喊:「祝亏,法外容情,本尊还想再给北冥一次机会。」 「可——」 云清隐隐地摇了摇头。 祝亏不知云清为何要退,但北冥心知肚明。 在神族,史官的存在,常常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故而,她这等不靠谱的神,能沾上史官这么一个位置,两山无一个神仙曾置喙。 可史官,却又是超然的。 因为神族的史官手里有一支笔,一支只能记下真实的笔,且一旦被记下,便可成为和时光同寿的存在,不可被抹去。 被关在不周山深处时,北冥已经将自己看见的一切,推测的一切,尽数写了下来。 神族如何利用人族,算计妖族,夺走妖族将入九天的势,这一桩桩,一件件,全在北冥手中的《妖族覆灭史》里。 可这册子,还不曾被打开。 没有见过光的真相,即便是真相,也将被永埋黑暗。 云清敛眉,换上一副亲和的表情:「北冥,不管怎样,本尊是你的亲哥哥,天下之大,唯独本尊和你最亲近。」 「所以呢?」 「只要你肯把史册给本尊,那么本尊承诺,原谅你此前做过的一切,并且让你和本尊一道,飞入九天,成为真正至高无上的神。」 「当真?」 云清颔首:「是,你若不信,本尊可对天道起誓。」 「呵。」北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么,他们呢?」 云清神色一沉,决绝道:「他们不能活。」 北冥笑着摇了摇头:「云清,本君可以把史册给你,但本君不想拿它换自己的命,本君只要你不杀一人一妖,立刻带着所有的神仙,飞往九天。」 云清不言,神色却变得越发地深沉。 北冥不逼迫,只将手放在史册:「云清,一旦史册被打开,那么你想隐瞒的秘密,就将曝于天下,即便你能带着神仙飞往九天,但祁夜大陆上的人,魔,鬼,妖谈起神,只余满心的憎恶和不齿。.br> 神,再也不是值得被憧憬的存在。」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六章 江离之最后一搏 北冥笑问:「所以呢?」 「只要你肯把《妖族覆灭史》交给本尊,那么本尊承诺,原谅你此前做过的一切,并且让你和本尊一道,飞入九天,成为真正至高无上的神。」 「当真?」 云清颔首:「是,你若不信,本尊可对天道起誓。」 「呵。」北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么,他们呢?」 云清神色一沉,决绝道:「他们不能活。」 北冥笑着摇了摇头:「云清,本君可以把《妖族覆灭史》给你,但本君不想拿它换自己的命,本君只要你不杀一人一妖,立刻带着所有的神仙,滚去九天。」 云清不言,神色却变得深沉不可窥。 北冥不逼迫他,她只将手放在《妖族覆灭史》,好像要打开一般。 「云清,一旦《妖族覆灭史》被打开,那么你想隐瞒的秘密,就将曝于天下,即便你能带着神仙飞往九天,但祁夜大陆上的人,魔,鬼,妖谈起神,再不会有崇敬和赞美,只有满心的憎恶和不齿。 神,将再也不是值得被憧憬的存在。」 「……」 一瞬间的沉默,却因为北冥的威胁,被拉伸成无穷漫长,而大开的天门,在北冥和云清的对峙中,开始缓缓地关上。 北冥眼角轻斜,望着金光开始变淡的天路,问:「云清,大妖亡尽,幽都只余千百只弱小的妖兽,他们委实不值得你费心忧虑。 至于说此间听见几句真相的人,他们虽然知道真相,可便是他们说与别人听,又有几个肯相信? 待时光一寸寸地过去,当今日大战的硝烟被历史吞没,便他们知道今日的一切,又能记住多少?」 云清眉眼略有松动。 北冥再言:「若你实在不信他们,本君可劝他们对天地起誓,永远不和人提及今日之事,否则,身死无葬身之地,魂消无入轮回之时。」 云清不言,反问:「那么你呢?」 「本君?」 「你是神族史官,你若在,便可用马良再写一遍《妖族覆灭史》,真相照旧掩埋不住。」 是,她若活着,此间的事,不得善了。 所以,她活不成。 北冥轻勾嘴角,笑容洒脱,即便她是神,但她漫长的神生,大半的时光都在人间,所以,她虽不曾体尝过生老病死,却几乎看尽生老病死。 人间有一言,她甚为喜欢,生又何欢,死亦何惧? 自她非要走出不周山深处,来人间寻云清,便已经料到自己必死无疑的结局,她知道,却还是来了。 「云清,你待如何?」 云清卷袖,不周山巅,埋葬神君的寂灭之所,便被他卷到了云上:「北冥,天下若没有你,那么有关于这一段往事的真相,也就再无昭显之日。」 他话音将落,轩辕神剑自他衣袖中飞出:「北冥,本尊是神,故而不能弑神,你若要本尊手下留情,那便自己迎向轩辕。」 神不能弑神,却可以自裁。 破空的神剑,就落在她和云清中间,等着她迎向它。 「你还没有发誓。」 云清笑:「北冥,本尊不信你,亦如你不信本尊。你若不能先交出《妖族覆灭史》,本尊便不会对天道起誓。但若你肯先交出《妖族覆灭史》,本尊一诺千金,待本尊拿到它,便会立刻对天道起誓。」 北冥垂眸。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神王云清,这厮若是个一诺千金的坦荡君子,人间和妖族的杀戮就不会惨烈如斯。 她抬手,瞬间翻出一道空间置换符,将手中的《妖族覆灭史》传给了妖王江离 。 「本君不能把《妖族覆灭史》交给你,但本君可以把它交给江离,这样,便也等同于交给了你。现在,请神尊对天道起誓吧。」qs 然,云清还是没有起誓,他一边拂袖,将轩辕长剑刺到北冥胸前一寸,一边对杀意凌然的江离喊话:「江离,把东西交给本尊。」 江离遂飞身上空。 待江离离云清极近时,云清朝江离伸出手,欲接《妖族覆灭史》的同时,冷声问:「北冥,轩辕已在你身前,你还在犹豫什么?」 「等你起誓。」 云清摇摇头,眼中俱是怜悯。 北冥蹙眉,急问:「神尊要背诺?」 「对一个背叛神族的神,本尊何必要遵诺?」 就在这时,江离已经飞到云清身前,他将手中的《妖族覆灭史》缓缓递出,书将落进云清掌心的瞬间,陡然间变成一把长刀。 江离提刀,刺向云清。 云清暴怒:「孽畜,你竟敢背主?!」 不管云清如何暴怒,背主的江离在提刀杀向云清的那一刻,一身的血色,顷刻间自他的皮膏喷涌。 灵宠契约是天道下不可被违背的法则,若胆敢有违背者,必死无疑。 即便江离血色淋漓,他却没有被巨大的痛苦绊住手脚,那把要杀云清的刀,没有丝毫犹豫或者迟滞。 而停在北冥眼前的轩辕神剑,感知到主人陷入危机,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主人云清。但,轩辕神剑再快,快不过决绝的江离。 江离的刀,竟刺进了云清的胸腹半寸。 「好——」北冥几乎听见苟延残喘的妖兽们,为妖王江离欢呼的声音。但,江离的刀,只刺进云清胸腹半寸,便再也不能往前了。 就在这时,轩辕神剑到了。 这把神剑,自江离身后刺入,贯穿了江离! 妖王的鲜血,像是人间除夕夜的一支烟花,骤然间绽放出飞溅的火化,细碎的血滴,像是一场绝美的红雨,洒下雪白幽都。 「老妖怪——」北冥冲了上去,托住身形不稳的江离,可江离却在北冥靠近他的下一刻,就狠狠推开了她,他在推开她的同时,将《妖族覆灭史》塞回给她。 「小妖,你我相识一场,妖族的冤屈,本王便托付给你了!妖族可以灭,但妖族不该被灭得不明不白!」 轩辕神剑,早已在贯穿江离身躯的刹那间,回到了云清手中。 被伤到的云清,哪里还有神明该有的空灵幽远?此刻的云清,简直和魔族最弑杀的大魔一般凶残,他扬起轩辕,斩向江离! 神仙不可杀戮,这是天道之下的铁律。 可若神仙被伤,那么,这些铁律立刻就会被扭转。不能主杀戮的神仙,可以随意地残杀胆敢伤害他们的一切存在,包括人,魔,鬼,妖,甚至神和仙。 一息,还是两息? 北冥不知准确时间,她只是眼看着江离,那个冠绝天下的妖艳大妖,被神王云清以轩辕神剑一点点地剁碎,剁烂。 「我王——」妖族尽悲鸣。 天门,将关。 北冥一咬牙,一边用尽全力丢出《妖族覆灭史》,一边冲上江离。 江离是妖,但江离未曾害过人,且自他成为妖王后,散落在祁夜大陆的大妖们,才纷纷归心,前往幽都。 他是说过,妖本自由,然,他为妖王期间,妖族任性妄为的事,确比之前大大减少。 江离,不该因为恋上一个神,而落得这般下场。 「老妖怪,天门将关,你只要再撑一会儿,说不得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不必了。 」江离虚弱地说,「本王自问,爱上一个神不是错,但害得妖族被屠杀,却是大错特错,本王理应以死谢罪。」 「不,死,不足以谢罪。」 「什么?」 那一本被北冥丢出去的《妖族覆灭史》,很快叫云清抓在手里,而后,他掐出两朵玄冥天火,一朵点着了书,一朵扑向支离破碎的江离。 「北冥,本王难逃一死,但你还有生机,莫要为了本王,白白葬送自己!」 「呵。」北冥嗤笑,为江离这句天真之言。 焚毁《妖族覆灭史》的云清,终是浮身向上,往天门飞去。 而乌云滚滚的天幕,却又有数道雷电在闪烁,那雷电赫然是黑色! 江离惊:「难道是九天玄雷?!」 天道之下,神自是不能弑神,可云清不是寻常的神君,他还是神族的王,而天道赋予王惩处神君的权力。 飞到天门前,离跨进天门只一步的云清,停住身,然后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已被天火烧着,身魂暗淡的江离: 「妖王江离,虽你犯下大错,但本尊无意要你性命,可惜,你至死不知悔改,竟还要弑杀本尊,本尊这才不得不斩杀你。」 云清的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义正言辞,且声色之清朗,足以叫幽都境内的人和妖皆听得一清二楚。 可叹江离已被玄冥天火吞没,再不能为自己辩驳一句。 而后,云清将目光落在北冥身上:「北冥,你身为神君,明知人间遭受妖族屠戮之难,但你不仅不顾人间生灵涂炭,却只念自己和妖族一众的私情,甚至阻挠神仙匡扶正义,重定天下太平。 北冥,你犯下滔天大罪,便本尊是你的兄长,亦不能枉纵于你。身为神族之王,本尊不得不为正神仙之名,清理门户。」 说罢,那在云层里快速穿梭的玄雷,便要劈向北冥。北冥头不抬,眼无惧,她可以死,但今日之真相,决不能因为她的死,便永远埋葬! 她自袖中抖落几张纸,纸缓缓飘向幽都的雪地,而那些雪地里,妖王江离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干透。 这些鲜血里,饱含着江离最后的爱恨和不甘,她要把这些爱恨和不甘留住,封存在人间,等待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至于别的,只要景之活着,便一定会为她妥善保存。 而后,她稍稍挪了挪位置,免得九天玄雷劈下时,牵连无辜。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七章 神族大计的落幕 天门前,念一大长老突然跳出来,他朝神王云清急急拱手作揖:「云清,北冥年少,只是一时无知,你稍稍惩戒也就是了,难道真要叫她灰飞烟灭?!」 「老师,她是无知,但她犯的错,委实太大,本尊若宽恕她,又何以面对九天之上所有的神和仙?」 念一轻叹:「云清,对一个神来说,不能入九天,已是最大的惩罚。再说,你到底是神王,慈悲宽容才是你的本色。」 「……」云清顿,一时竟不知如何驳,「可——」 念一垂首,对北冥急言:「北冥,还不快快认错?」 这个时候,她若认错,可叫云清手下留情,她为何不认? 北冥立刻恭顺地垂首,满脸悔不当初的懊恼:「神尊,是小神年幼无知,是小神一时糊涂,还请神尊慈悲为怀,给小神一次知错能改的机会。」 「……」 听北冥诚恳道歉,念一露出释然的浅笑:「云清,你看,北冥不是冥顽不灵,她不过就是年少轻狂。」 「……」云清不肯松口。 念一见晓之以理不足以劝住云清,便又动之以情:「云清,天下很大,但神族只余一百神君,若连北冥也……便就成了九十九……」 云清长叹:「罢了,看在老师面上。」 九天玄雷,因而降级为紫黑天雷。 可即便是紫黑天雷,也足以劈得北冥神身破碎,神魂不全。 为叫她再也添不得乱,云清在踏入九天之境前,随手将神识残破的她,推进一处空间夹缝,用他的话来说,若她归神位的心足够坚定,那么即便有千难万阻,也终有归来的一日。 若不是,她也不必再归。 当北冥的残影被时空漩涡卷走,神王云清在踏入天门前,朝着已然崩落不全的不周山,斩出了毁天灭地的一剑。 巨大的半座山体,被轩辕神剑一劈为二,山体倾覆在在地,发出巨大的轰响。轰鸣声还在回旋时,神王云清向后一退,半身淹没在天门之后。 「不周山将崩,未免山脉崩落,毁去大半人间,本尊在飞升入九天前,将其劈断,为人间化去劫难。」 杀妖杀得双眼通红的人,这才被不周山断惊醒,他们茫然地抬头,看着天与地之间的巨大鸿沟,不由地发出一声不知是失望,还是不解的轻问:「诶?」 正此时,被一击紫雷击中而昏迷不醒的景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半抬眸,目色沉沉如永夜。 他微启双唇,一字一句道:「神仙,抛弃了人间。」 七个字,说得不算响亮,但其间蕴含的力量,哪怕比之神王云清之言,亦不逞多让。 本就茫然的人,又发出了一声不知是顿悟,还是绝望的浅叹:「啊!」 紧接着,是一阵刀剑坠地的声音。 坠地的刀剑太多,一层叠着一层,几乎和倾覆的不周山体形成了共鸣,共鸣传入大地,连大地也一同颤抖了起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人修,终于流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惊惧,他们纷纷朝半只脚踏入天门的云清叩拜:「神尊,神尊,神尊……」 云清的脸,变得有些难看。 神若不是非要一个好名声,许多事许留不下那么多的祸患,但偏偏,神仙实在太贪心,既得了好处,还要攥紧名声。 将往九天去的云清,委实迈不出剩下的半步。 立在他身侧的念一,幽幽一叹,他虽不知此间事前因后果如何,却知云清斩出的那一剑,并非什么迫不得已的必然为之。 但也绝不是不能为之的事,否则,天道不会任由其斩断不周山,而静默不言。 「云清,天路将断,已是不可回旋的事实,但此番,屠灭妖族,人间功不可没,不该没有得,却只有失。」 云清点点头,想了想,答:「本尊砍断不周山,乃是天道之意,便本尊身为神王,也不可违背。 但,念一长老说得极是,此番人间助神仙二族屠杀妖族,稳定天下,功不可没,天道理应奖赏人间。」 云清的话,又令茫茫然的人修,难掩期待地抬起眼眸。 见此,云清微微一笑,端得仪态万千,他轻拂衣袖,将那昆仑推入天和地的半空:「不周山断,飞升路绝,凡人去不得九天,但天地还有昆仑神山在。 本尊宣布,自此,昆仑将成为人间的神仙洞府,只要九天不灭,昆仑灵气不决,人间修者,但有修为了得者,便可拜入昆仑,成为人间仙者!」 祥云托起昆仑,白雾和仙鹤将本就是仙人长居的昆仑,塑造地越发地仙气飘飘。 但即便昆仑看着再像是仙家之地,对人修而言,也是人间。他们无法为此而发出满足的欢呼,他们只是茫然地沉默着。 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和不悦,闪过云清的眼底。 巨大的茫然,被沉默酝酿成不安,而不安若不能被疏导,便会如一支点燃的爆竹,砰地一声,原地炸裂。 就在此时,一朵白云托着景之,半浮到空中:「神王云清,妖族祸乱人间,残杀凡人,故而天道才允神仙助人间,屠戮幽都。那么魔和鬼呢?」 「魔和鬼?」 「是。」景之重重点头,「此番神,仙,人三族和妖族大战,妖族之所以强悍如斯,除却妖族本就强悍之外,还因为魔鬼两族帮着妖族,共抗神,仙,人。 如今,幽都倾覆,妖王伏诛,妖族几乎被屠杀殆尽,可助妖族共抗神,仙,人的魔鬼两族,为何能全身而退? 他们若能,便是天道不公!」 「轰隆——」一声巨大的轰鸣,自厚厚积云深处,响起。 云清神色一凛,答:「你说得对,天道不能只罚妖族,而枉纵魔鬼两族。只他们在妖族落败前,皆已逃去九幽之地,如今,天门将关,便本尊要问,也是力有不逮。」 景之摇了摇头:「神王云清,天门既能为神仙二族打开,那便说明天道选择了神仙二族,换而言之,此刻的神仙二族,和昔日的神仙二族已不可同日而语。 若神王说魔鬼二族该罚,天道自是不会驳斥,一旦对魔族二族的惩罚写进了天道,便神王不在,又有何关系?」 「……」云清的脸色,越发地深沉,然,与他对视的景之,却是半点不惧。 片刻后,念一问:「这位人间小道友,那你说,天该如何惩罚魔鬼两族?」 「他们既去了九幽,那不如从此就留在九幽。」 「……」念一愕然,他不由地脱口问出,「小道友,这样是不是未免太过凶残?」 「凶残?」景之勾唇,笑了起来,「神君,你且俯瞰这方血流成河的大地,若人不凶残,幽都不会变炼狱。.. 为了送神仙二族往九天,人间失去了可以得道飞升的不周山,那么不管人间向天讨要什么,都算不得凶残!」 「……」念一不能驳。 景之不管念一能不能言,他的目光只死死地落在云清:「神尊,人间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便只和神君讨要一方大陆,难道是奢求? 若天道连这点都不能允给人间,那人间助神仙屠杀妖族,稳定天下,也委实算不得什么大功劳。」 而后,景之垂首,俯瞰跪在地上的人修们:「神仙砍断了不周山,却只给人间一座昆仑山,如此结局,你们甘愿吗?」 「 ……」一瞬间的静默,然后,有人抬头,答,「不——」 一个「不」字,如同投入汪洋静海的一颗石子,顷刻间铺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更多的人修抬头答:「不——」 景之点点头:「对,不够。」 天地又一次静默。 「九天,人间已注定无法企及,可这人间,从此就该是人的人间,天幕之下,阳光所及,自该只有人才能抬头挺胸,傲然挺立。 因为人,曾经助神仙屠杀了万恶的妖族,稳定了将要纷乱的天地,助神仙二族打开了通往九天的天门!」 「对——」人修之欢呼,几欲和不周山倾同响。 正在关上的天门,只剩下一条狭小的缝隙,留给云清犹豫,挣扎的时间,所剩无几。 景之抬手,人间的欢呼声骤止,他复又抬眸,望向神王:「神王云清,若你不能允,那么人间将再不会敬畏神明。」 「对——」跪拜的凡人,纷纷起身,「若天幕之下不能只是人的人间,那么人将再也不敬神明!」 「轰隆——轰隆——轰隆——」大地因为人修的怒吼而颤抖,积云深处也因为人修的怒吼而战栗。 沉默的云清终于张开了嘴:「好,天道在上,本尊为人间请命,请天道准许,从今往后,祁夜大陆,天幕之下,阳光所及之处,除却凡人,再不能允魔,鬼,妖任意行走!」 随着云清的话音落,一道金色的闪电,劈开了厚厚的积云。 云清再次抬脚,向后跨了半步,他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天门之后,而天门将要关上前的一刻,云清才对人间言:「本尊之求,天道已应,从此以后,祁夜大陆,魔鬼居九幽,妖兽住幽都,唯有人,无所限制。」 「轰——」天门,彻底关上了。 此后的千年,这方大陆,果真成了人的人间,而魔,鬼,妖兽皆只能在不见阳光的地方,艰难度日。 人,因此越活越张狂,而魔,鬼,妖兽却是越活越痛苦。 张狂滋生了傲慢,让本就不懂反思的人,越发地愚昧无知,也越发地不思进取。 而痛苦酝酿隐忍,让原就委屈的魔,鬼,妖兽越发地心有不甘,也越发地克制蛰伏,直到迎来再次搏杀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八章 天门再关 随着千年大战的故事被说完,天幕上的的亮色,也逐渐转暗,当最后一点亮色被吞没时,厚重云层笼罩的漆黑下,唯独那一座耸入云霄的销恨山捅出的窟窿,以及九天下凡的神仙们,还在闪着代表着光明的灿灿金光。 天地静默。 横在桃夭脖颈上的轩辕神剑,早已经因为神王云清的滔天愤怒而划破了她的皮膏,滚烫的鲜血流进了桃夭的衣衫。 但她无所畏惧。 许久之后,云清哑着嗓子问她:「揭开一切,对你来说,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 云清暴怒:「没有你还做?!」 她和云清是兄妹,却不如不作兄妹。 「人间有一言,世间美好的东西,都是无偿无价,甚至没有回报的,但也因为如此,所以才是美好的。」 云清蹙眉,全不懂桃夭在说什么:「北冥,一千年前,本尊当真不该心软,若非如此,神族之名不会染上污浊。」 「哈哈哈……」桃夭仰天大笑,她看落在云端,双目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念一,「念一大长老,云清说,是本君让神族之名染上了污浊,是这样吗?」 「……」念一双唇颤抖,不能回答。 桃夭有些失望。 她以为,就算漫天的神仙都在自欺欺人,但念一不会。 然,也许在一千年前,念一就已经在自欺欺人了,否则,以他之明睿,何至于对云清的所作所为一无所觉? 云清敛眉,眨下滔天愤怒:「也罢,事已至此,本尊再和你做纠缠,也无济于事。神仙之名或已消失,但神仙之威,却不可被挑衅。」 杀意顿时盈满他的双眸。 不愧是九天神王,便是心绪有过一时的失控,也不会叫他彻底丧失理智。 云清谋划千年大战,是为夺取妖族的天道运势,然后让神仙二族取而代之,进而飞升九天,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隐瞒千年大战的真相,不过是他整个谋划中的锦上添花,这花到底在不在,开不开,并不影响锦缎本身。 云清无情的勾起嘴角,凛然的杀意,让轩辕神剑金光大盛。 他要杀了她,叫她彻底灰飞烟灭。 「北冥,你生而为神,却不以神族为荣,不以神族为重,既如此,神族便该诛杀你,已正神名!」 剑起,剑将落。 桃夭笑笑,临死前的目光,安详地落在了销恨山。 兮辰化身为石时的心情,是不是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平静? 从此,他做他的无心无觉之山石,她彻底陨灭于三界。 从网文写手的角度来看,双悲约等于he,倒也不算坏。 耳边,不知是哪一些人,妖,魔,鬼在撕心大喊:「北冥神君——」 她闭上了眼睛,准备安然赴死。 但,就在轩辕神剑将斩下她头颅的瞬间,漆黑静默的天,突然轰鸣作响,一道九天玄雷,突兀地穿透云层,划破静谧到诡谲的夜色,直直地击中轩辕神剑,神剑不堪天力,被劈落而坠进大地。 云清望着空荡的手掌,满目不敢置信。他的不敢置信,在神剑坠地后许久,还不能从他脸上他退去。 桃夭自来不是个傻子,眼看神王不能回神,便向后纵跃,几个起落后,她回到了人间大地,和一众人,魔,鬼,妖站在了一处。 错愕的云清,并不在意桃夭的逃离,又或者无法在意,毕竟,击落轩辕的是天。 他茫然地看着已经脱身的桃夭,喃喃:「为什么?」 桃夭再笑,为这难得露出蠢模样的神王。 「为什么——」 「神王不懂?」 「……」.. 「本君以为,便旁人都不懂,你也不该不懂,毕竟,你离天道的心意最近,所以千年前,上了九天的是神仙,而非妖族。 而现在——」 桃夭的话没有说完,却不妨碍云清自己想明白,他一边急急拢袖,召回落地的神剑,一边命令一众下凡的神仙,齐齐归九天。 神仙们归九天的身姿,犹如一群落荒而逃的硕鼠。 桃夭勾出,目光落在暮色沉沉的天。 所以,此时此刻,天道的心意,又是什么呢? 只半刻钟,昆仑山下,六族杀伐的战场,便空余欲说还休,再说无解的满目沧夷,以及立在尸骸遍野上的,混沌茫然的人,魔,鬼,妖。 当九天的神光湮灭后,漆黑的天幕深处,想起一声沉重到足够震颤整片大地的轰隆声。 桃夭脸上,似笑非笑的深意越发浓烈了。 昆仑二师兄悄无声息地落在桃夭身侧:「北冥神君,神王怎么走了?难道是因为苍穹深处的这一声异响?」 桃夭摇摇头,答:「天门关了。」 「诶?」二师兄色茫然,显然没有立刻明白桃夭的意思。 「景之以身化山,让天不再不可企及,然,天上另有一扇天门,若天门不开,人,魔,鬼,妖要往九天,仍旧是痴人说梦。」 二师兄怔然,随即反问:「天门不可破吗?」 「若能破,神族便不会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神君一个接着一个地陨落,近乎灭族。云清也不必拿四族为祭,非要抢了妖族的登天之运。」 「……」 桃夭返身,望着硝烟未退的大地,她的目光难掩悲悯:「二师兄,千年大战之真相,至此,已昭然若揭。 神仙归去九天,便也算作事了,留下的人,魔,鬼,妖,既不死,便还得继续活下去。 想来,经此一战,不论是想要闹得,还是不愿意闹的,都不会再闹。而昆仑本是人间表率,只要师兄们说话,人皆会迫不及待地听从。 至于妖,魔,鬼,本就和昆仑关系不差,只要昆仑开口,也不至于非要继续打这场没必要继续打下去的仗。」 「可——」 桃夭笑笑,掐了二师兄的未尽之言:「四族将来如何,说到底,还得靠昆仑斡旋。」 说罢,桃夭截然转身。 二师兄急喊:「北冥神君留步!」 桃夭走得更快了。 但快不过二师兄。 他一个飞掠,拦到桃夭身前,只见他搓搓手,勾起惯常的狐狸笑眼:「请北冥神君留步,容我多说两句。」 她不想留。 但,大师兄并四师兄托着伤重的三师兄冲到二师兄身边,化作一道强硬的防线,大有誓死不让的意思。 桃夭轻掐眉心:「请说。」 二师兄堆笑:「回神君,过去咱们昆仑是地位超然,可之所以超然,是因为昆仑有景之上仙在。如今,景之上仙归身为山,只怕光靠我们几个老家伙,既力有不逮,也威信不足。」 大师兄几人头如捣蒜:「对,对,对。」 「……」 三师兄更是气若游丝地轻勾手指,委屈巴巴地娇嗔:「北冥神君,您未归神位之前,我好赖不顾生死地护过您,便就看在这一点,您也不能说走就走。」 桃夭垂眸,不肯说话。 大师兄瞬间凛眉,神情严肃:「北冥神君,你未归神位前,乃是上仙唯一的弟子,你归了神位,又是上仙最珍视的挚友,于情于理,您都该 继承上仙的遗志,做完他的未尽之事!」 「未尽?」桃夭嗤笑,反问,「不知大师兄所谓的未尽之事,指得是什么?」 大师兄抬手指天:「一千年前,妖族被屠灭,固然是满心冤屈,一千年来,幽都小妖被无情猎杀,亦是无辜又可怜。 然,人间被蒙骗,当做神仙二族的杀刀,难道不冤屈,不可怜?魔鬼两族,被天道禁在九幽,千年见不得光,难道不凄惨,不委屈? 北冥神君心怀慈悲,乃真正心负天下之人,既如此,恳请北冥神君主持大局,为此间的人,魔,鬼,妖,讨回应有的公道。」 四大妖,魔尊,鬼主,纷纷跃到桃夭身后,断了她离开的可能。 梵音上前半步,躬身行礼:「北冥神君,贫僧代妖族感谢北冥君千年前,千年后,为我王,为我族做出的一切。」 桃夭冷淡地回答:「这是本君的选择,无需你来道谢。」 「不。」梵音摇头,掷地有声地说,「妖族是个恩怨分明的族群,妖族若感激什么,便会诚心诚意地道谢,并想法设法地报答。可有谁害过妖族,那么妖族便也该倾尽全力地讨要回来!」 「对。」三妖赞而点头。 桃夭侧首,看站在身后的魔尊和鬼主。 魔尊和鬼主互相对视了一眼,鬼主示意魔尊代为说话,但魔尊摇摇头,请鬼主说话,鬼主亦摇头,示意魔尊说话。 两族的王你推我搡了半天,却是谁都不敢上前说话。 「切~」对此,晏华不屑地冷哼,「一千年前,神仙二族帮着人间猎杀妖族时,魔鬼两族跑得比谁都快。 谁知,你们跑得是快,却没能叫神仙二族手下留情。 如今,妖族欲报前仇,你们倒是心宽,急急放下前尘旧事,去讨好神仙二族,以期给魔鬼两族求得半条活路。 可惜,神仙二族连人都没放在心上,何况是你们?!」 「……」魔尊,鬼主的脸,因此显得讪讪。 晏华全不管自己说得话难听不难听,他只管继续说道:「妖族不少害人的妖,可我王不是。我王是个极好极好的妖,他不该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你待如何?」 极致的杀意掠过晏华的眼睛:「我王会陨落,神王能入九天,不仅仅是神仙二族的残忍,更是天道的不公! 既天不公,而这天,不如掀了去!」 章节目录 第两百五十九章 雪中谈天下 晏华说完,桃夭半敛眉,掩住眼底的一切情绪,与此同时,她暗暗将目光扫过昆仑的四执掌,妖族的四大妖,以及魔尊和鬼主,她想看看,晏华的话,是否能引得他们的共鸣? 然,魔尊和鬼主飞快地蹙起眉毛,脸上是明晃晃的不认同。 至于幽都的梵音,泽禹和冬青,亦没有出言赞同晏华的狂言。 剩下的昆仑四执掌,更是难掩眼中之无语。 桃夭敛下眉,也敛下了眼中一切。 她是神,可她只是一个不堪大用的神,她若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当初也不会拿命去搏妖族的一线生机。 二师兄看桃夭沉默,再次追问:「北冥神君,您怎么看?」 桃夭没有回答,她只是掐出一道空间置换符,一个瞬间便已落到别处,消失于人前,她最后说得一句话是:「这是人,魔,鬼,妖的天下,却不是本君的天下。诸位的前路到底在哪里,在于你们,而不在本君。」 「……」 漫天乌云,散去了,天,又变作了透亮的天,人世间的一切,又似乎和过去的每一天,一般无二。 立在四危山参天古木下的桃夭,抬眸遥望那犹如被人硬生生拔去一块的销恨山旧址,目光哀伤。 她忍不住在心里低问,兮辰,这算是他对她的报复吗?报复她在一千年前,选择将一切都抛给了他? 桃夭拂袖,巨大的神力,让被剜去的昆仑立刻拔地而起又一座山峰,山峰和旧日的销恨山,一模一样。 她飞身上山,山中白雪飘飘,桃花遍地。她只立刻一会儿,就觉得万般难受,也不知道景之那个疯子,怎么能在此熬过漫漫一千年? 欲哭却笑的她,拔下景之赠她的帝休,含在嘴里咀嚼。 皆说神草帝休能令人忘忧,然,帝休之灵力只能作用于凡人,类如她这等与生俱来的神而言,帝休不过是一株味道尚可的草。 「桃——」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人声,满心期许的桃夭飞快回身,却见陆离立在十步之外,面色复杂。 桃夭藏住失望的嗤笑,和气地问:「陆师弟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桃夭摇摇头,而后衣袖再一甩,苍茫的雪地里凭空多出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桌上放着一壶热酒,并两个青瓷杯盏。 「陆师弟不介意的话,陪我喝两杯?」 陆离稍稍犹豫,抬步上前,坐到了桃夭的对面:「你……真的是九天的神君?」 桃夭失笑:「我是不是神君,很重要吗?」 「……」 陆离垂着脑袋,摇摇头。 见他比自己还失落,桃夭稍稍振作心神,随口问了一句:「山中弟子尽归了吗?」 「我不知道。」 「诶?」 「我上山时,他们还立在昆仑山下,沉默地和人修站在一起。」 「是吗?」桃夭低喃着,提起酒壶,为陆离倒了一盏酒,「这是昔日重泉水月楼里出产的望月,被藏在景醉一千年,当是纯酿中的纯酿,以你的修为,浅尝则可,莫要贪杯。」 陆离半抬眼皮,瞥了一眼青色的酒水,没有伸手。 桃夭也不在意他喝不喝,她自己端起酒盏,抿了两口。也不知是不是望月放得太久,总觉得喝进嘴里,有一丝呛鼻的酸涩。 许久,陆离才憋出一句话:「北冥神君,我……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神会那么坏?」 陆离面色一僵,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陆师弟,我也是神。」 陆离急忙站起, 慌忙摆手:「桃师姐不一样!」 「呵呵……」桃夭大笑,尽管她的心里并无半点喜意,但笑着笑着,她又停了下来,「不,我也一样。」 「……」 「陆离,我还是那句话,若非你自困于昆仑,你即便天真如幼儿,便也不会事到如今,还问出这般天真可爱的问题。」 陆离脸色绯红,难掩窘迫。 「自天道有成那日起,世间就同时有了六族,神,仙,人,魔,鬼和妖,六族最初并无高低贵贱,善恶好坏之别。 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推演,各族因为不同的行事风格逐渐发生了碰撞,或理解,或认同,或争端,或敌对,才渐渐有了后来的诸多论断。 你所知道的一切,皆属于人的认知,而非六族共识,更非天道本意。」 桃夭的话,让陆离眼底的茫然,越发地强烈。 「不懂?」 陆离摇摇头:「师弟愚钝。」 「那我问你,千年大战,在你看来,神仙很坏,人又坏不坏呢?」 「我……」 陆离未答,桃夭却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不坏,是吗?」 自觉被鄙夷的陆离,出言辩解:「北冥神君,我以为人只是有些愚昧,他们是太相信神仙,故而才被蒙蔽,人最多是蠢,却不是坏。」 「错!」桃夭扬声,驳斥了陆离的说法,「若照你所言,那么神仙也算不得坏,云清之谋划,却不是两山尽知。」 「可最终他们知道了啊!」 桃夭嗤笑,反问:「只他们知道了吗?人便没有知道吗?」 「……」陆离颓然,再也说不出来。 「人间有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神,仙,人,魔,鬼,妖皆如是,这,无关对错,而是生存之道。」 说着,桃夭挑眉,正视三观被彻底击碎的陆离:「陆师弟,去人间,去更多的地方看看,等你想明白了,你也就踏上了修仙之路。」 陆离欲勾唇,却先落下一行泪,他用力擦了擦眼角,缓缓转身,背影怆然。 望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虚无的身影,桃夭幽幽一叹,端起一盏酸涩的望月,一饮而尽。 她一连喝了数杯望月,喝到醉意朦胧,然后,她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戳她的脑袋,她急忙抬眸,以为自己还是不懂事的桃夭,累得景之以纸鹤来督促她。 然,戳她脑袋的,不是一只纸鹤,而是几朵从枝头坠落的桃花,她失望地轻叹一口气,再一次趴了下去。 「小师妹?」 桃夭眨眨眼,郁闷地瞪着表情谄媚的二师兄。 二师兄只当不觉桃夭的郁闷,他自顾自地坐下,说:「一人饮酒伤身伤心,不如让我来陪小师妹同饮?」 此人还真是见风使舵的好手,无事北冥神君,有事小师妹。 「二师兄不忙?」 「……」二师兄眼角一抽,仿佛被戳了心窝子般,痛苦地抬袖抹泪,悲怆干嚎,「不愧是北冥神君,不用我说,就已经心如明镜。」 「哈?」 二师兄假作忙于擦泪,但他的狐狸眼里哪里有一丝泪意? 「既北冥神君心如明镜,不如请神君大发慈悲,为我等凡夫俗子指点迷津?」 桃夭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累得很,没空陪二师兄演戏,还请二师兄另寻高人。」 「小师妹——」二师兄一边再次凄楚干嚎,一边一个错步,揪住欲走的桃夭衣角,戚戚哀哀求道,「便就是看在景之上仙的面上,也恳请神君垂怜昆仑。」 「……」 「再说,若神君真不想管人间事,何至于还留在这里?」 桃夭挑眉,怒戳天幕:「天门已关,你让本君去哪里?还是说,昆仑本君呆不得,你非要逼本君滚蛋?」 一滴泪,生生跃出二师兄眼眶:「小师妹——」 「罢了……」桃夭长叹一口气,抽回衣角,坐回了石桌前。 二师兄见她愿意留下,才又小小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叫上仙心心念念的神君,北冥神君真真是心怀天下。」 「二师兄,你若再提他半句,你信不信本君让你再也找不到?!」 「……」 桃夭揉揉太阳穴,让自己醒了醒神:「二师兄跑来哭诉,是搞不定人修,还是说服不得妖族,又或者是劝不住魔尊和鬼主?」 二师兄长叹一口气:「人修倒是想退,但魔,鬼,妖拦着他们,不许他们走。」 「哦。」 见桃夭只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二师兄眉间的川字纹更重了:「神仙二族或许是算计了妖,魔,鬼,但人修到底是稀里糊涂被利用,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顺势而为,事到如今根本说不清楚。 可这些人修端得脾气臭,事到如今,还不肯认错!若他们不肯诚心诚意地认错,妖族又怎么肯善罢甘休,放他们离去?」 桃夭敛眉,将石桌上的酒换成了水,然后替他们各自倒了一杯,她一边倒水,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所以二师兄是个什么想法?」 二师兄答,却小心翼翼地看着桃夭,似在揣摩她的意思:「嗯?」 桃夭也无意藏心思,她问:「譬如妖族的晏华,他觉得神仙太过可恶,有些事便不该就此作罢,哪怕打上九天,也在所不惜。」 「打……打上……九天?」二师兄错愕。 桃夭被他的结巴闹得满眼不屑,她以为,至少二师兄不该错愕,却不想,是她高估了对方。 约莫是桃夭的不屑太过明显,以至于聪明的二师兄立刻揣摩出她的心思,他试探地问:「小师妹的意思是,打?」 桃夭点点头。 「……」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章 唯一的活路 桃夭将倒好的一盏茶,推到二师兄跟前:「二师兄,喝茶。」 「多谢。」 二师兄举起杯盏,刚把杯口凑到唇边,桃夭又说:「若不打天,人间要重归天平,那么必然要将唯一占尽天幕之下的大地一分为四,与魔,鬼,妖共享。 否则,魔,鬼,妖便要联合起来,共杀人族。 现在的人族,既是害得妖族被屠杀的帮凶,又是害得魔鬼两族被困九幽的元凶,而天门已关,神仙不管人间事,若四族开战,结果只有一个,人亡。」 「——」水没吞进二师兄肚子,先被他一口喷了出来,幸而桃夭有准备,早早掐出一道反弹符,让二师兄被自己吐出的水,喷得满面皆是。 桃夭被二师兄的狼狈模样逗笑。 二师兄却顾不上笑,他匆忙地抹掉脸上的水:「小师妹,你怕不是在危言耸听吧?」 「难道二师兄觉得,魔,鬼,妖三族要人间瓜分祁夜大陆,人间能允?若能允,四族约莫是打不起来。」 二师兄脸色一黑,无言以对。 人性之贪婪,可以说是排在六族之首。 一千年前,人若不贪婪,便不会成为神仙的刽子手,他们之所以毫无怜悯地屠杀妖族,便是奢望于跟着神仙同往九天。 可惜,神仙背弃了人,除却留下一座昆仑山,再无其他。 一千年后,人也是因为贪婪不消,才会明知神仙不可信,却还是帮着神仙,离间昆仑,杀她,杀景之。 二师兄沉默了片刻,问:「或许昆仑可以出面,让四族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谈?」桃夭笑而反问,「依二师兄之见,就算人间肯退让,那么他们又能拿出多大的地方来给妖,魔,鬼?」 二师兄神色坚定,信心满满:「小师妹,过去人间不肯谈,是仗着危难之际可借人间之势,可现在,神仙摆明了彻底抛弃人间。是以,现在的他们,不会不肯谈,而只要能谈,必能谈出一个结果。」 「二师兄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便人间愿意退让,将天下一分为四,魔鬼两族便能甘心接受,不再起纷争了吗? 魔鬼二族困于九幽,可不是因为人不许他们来人间,而是天道定下了法则,不许魔鬼二族行走于阳光所照之地。」 「……」 此番,魔鬼两族明知神仙不可靠,却还是在最初做抉择的时候,站在神仙的一边,就是因为魔鬼两族知道,他们的希望,不在人间。 桃夭抬眸,目光落在耸入云霄的销恨山:「二师兄,你以为他为何选择了那么一条路?」 二师兄亦抬眸看山。 「因为打上天,是被抛下四族可以选择的唯一破局之法。」 二师兄沉默,却是说不出话来。 打上天,只三个字,但背后代表的意义,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有销恨山为梯子,人,魔,鬼,妖是可以以销恨山为桥,冲上云霄,可云霄之后,是一道连神仙合力都破不开的天门。 便就算天门可以被破,天门之后还有神仙二族,神仙之所以位于六族错了话,还请北冥神君多多见谅。」 桃夭抬袖,指着山下:「滚吧——」 「……」二师兄无奈起身。 「打上山是四族唯一的出路,但即便是没得选的魔鬼两族,若无人推波助澜,只怕也无这等破釜沉舟的勇气。」说着,桃夭拱手,「既二师兄如诸葛在世,自是该能者多劳,说服人,魔,鬼,妖的这等重任,就交给二师兄了。」 「……」将将得了一丝希望的二师兄,瞬间泪流满面,「北冥神君,我——」 二师兄的讨饶之言还没说出口,桃夭已经隐去了身形,气得二师兄在白雪和桃花交相辉映的山间无能咆哮。 她一个神君,难道还要和过去那般,事事都受苦受累? 又过了几天。 桃夭每日沉浸在望月的酒醉金迷里不可自拔,也不知道日月具体轮转过几次。每每有些清醒,她就再灌一壶望月,让自己又一次不知今夕是何 年。 迷迷糊糊之际,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喃:「北冥,别这样……」 她骤然间睁开眼,然,眼前一片寂冷。 收纳符里的望月,被喝得没剩下几坛,过不了两天,她怕是得亲自走一趟人间,去多搜罗些美酒纯酿。 桃夭一边叹息着,一边再要灌一壶酒,却听结界外,有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地怒吼:「北冥神君——」 她一个瞬移,到了结界外,立在逍遥游的门下,她看着立在山巅的人,魔,鬼,妖,不耐地蹙紧双眉:「叫什么叫?!叫魂吗?」 人,魔,鬼,妖纷纷大喜,朝她拱手作揖:「拜见北冥神君。」 「……」 桃夭瞪二师兄,二师兄无辜地勾勾嘴角,揣着衣袖,悄***地凑上来:「小师妹莫要生气,我是有苦衷的。」 「呵。」 「关于打上天的事,我真是说得口干舌燥,入情入理,但因为我人言轻微,委实无法令人信服。 他们说了,不管我说得再是天花乱坠,合情合理,他们也不会全信,除非有神君作保,他们才能信。」 桃夭一边暗叹,一边轻抬目光。 销恨山就静静地矗立在大地上,远远望去,有一种亘古恒久的美。 「景之,刚才是你在唤我吗?」 可惜,山不能回答她。 等不到桃夭说话的二师兄,只能硬着头皮稍稍扬声:「小师妹?」 罢了。 桃夭收回远眺的目光,将眼神落在双目难耐茫然,却又隐含饥渴迫切的人,魔,鬼,妖们的脸上。 原不敢说话的魔尊和鬼主,在对视后,带着跟在他们身后的,垂着脑袋的合欢和亦非,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 魔尊率先开口:「北冥神君,小魔和小鬼有些肺腑之言想和神君说一说,恳请神君拨冗,允我等借一步说话。」 桃夭在昆仑四位师兄们的灼灼目光里,缓缓点了点头:「既如此,请两位随本君进来吧。」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一章 魔鬼两族的决绝 待进了逍遥游,魔尊和鬼主却是久久不语,久到连空气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难捱感。 性子跳脱的合欢最先挨不住,她骤然抬头,带着两分讨好的笑意:「这逍遥游,看起来和过去差不离。」 桃夭面色一滞。 她住过的逍遥游,还在销恨山上,这里不过是她凭借着记忆,仿造出的一间屋子。 魔尊听合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抬脚就是一记猛踹:「不是让你闭嘴吗?」 「……」合欢色讪讪。 见此,桃夭反而笑了。 从一只妖变成一个神,过去和她相熟的人,魔,鬼,妖,几乎都变了态度,唯独迟钝的合欢,似乎还和过去一般。 「诸位,请坐吧。」 魔尊和鬼主摆摆手,想说不敢坐,但架不住合欢动作快,拉着亦非,一屁股坐下:「不愧是小妖精,就是懂得体恤人。」 「咳——」魔尊气得脸都白了。 「哈哈……」桃夭大笑。 见桃夭笑得开心,魔尊才敢抹了抹两鬓的冷汗,和鬼主,小心翼翼地靠着凳子的边沿,坐了下来。 此情此景,不得不让桃夭想起当初最后一次在重泉,遇见穿着红黑色的长衫的魔尊和鬼主,他们正兴高采烈地去给妖王江离贺喜。 此去经年,区区一千年,便叫过去不可追。 那时的魔族和鬼族,即便不如妖族强盛,但比起人族,还是绰绰有余的。谁能想到,只一次站错对,却叫他们落得现如今人丁凋零的惨景,魔尊和鬼主脸上更是寻不见半点傲然于世的骄气。 「老魔,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一句寻常的问候,却叫习惯笑意盈盈的魔尊落下一行老泪,他提着袖子,一边擦泪,一边悲伤地叹:「北冥神君,您说这天下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桃夭摇摇头,无法回答。 「一千年了,这一千年里,每每有大魔身死魂消,小魔都忍不住要问一句,为何魔族就落到了这步田地?难道就因为魔族曾在人妖大战时插足了一脚,便理应落得这等下场吗?」 「往事已矣,魔尊节哀。」 「已矣?」魔尊苦笑,「北冥神君,已矣的不是往事,而是魔族,若天规不能改,不出五百年,世间便再也没有魔族了。」 说罢,魔尊充满迫切地看着桃夭,但桃夭没有说话。 之后,便是又一阵压抑的沉默。 鬼主突然起身,朝桃夭躬身:「北冥神君,先前小鬼对不住神君,神君若有怒气,尽管罚小鬼,小鬼绝不反抗。 只—— 只鬼族无辜,小鬼恳请神君能大发慈悲,为鬼族谋求一线生机,只要神君肯应,便是要小鬼遭受五雷轰不出话。 桃夭失笑,想了想说:「未免被魔族公主看不起,本君还是该大度些,原谅亦非才是。」 合欢转笑:「当真?」 「你不是自诩很了解本君吗?」 合欢头如捣蒜:「对对对,本公主最是了解小妖精了,小妖精是天上地下最最好的妖,不,神!」 桃夭莞尔:「公主,亦非一身是伤,你不如扶他出去,找个地方先把伤养好。」 「诶?」合欢不敢动,眼神掠过不放话的魔尊和鬼主。 「本君有话和魔尊,鬼主说。」 魔尊和鬼主这才双双点头,一得到准许的合欢,扶着不愿意走的亦非,蹭地消失在逍遥游的正厅内。 「魔尊好福气,养了一个好女儿。」 魔尊哭笑不得:「北冥神君说笑了,小魔这一头青丝,全是被她气白的。」 桃夭笑笑,并未继续胡侃:「两位坐吧,我们说些正经话。」 魔尊和鬼主立刻正色。 「关于将来,不知魔尊和鬼主是怎么打算的?」 魔尊和鬼主默默对视一眼,随即各自苦笑,魔尊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说道:「魔鬼两族的艰难处境,旁人未必清楚,但神君一定明白。」 「嗯。」 「神君既明白,又怎么能问小魔未来怎么打算?天道之下,不管魔鬼两族怎么打算,只怕都是徒劳。」 桃夭嗤笑,为魔尊这惺惺作态的姿势,于是,她不耐地反唇相讥:「既魔鬼两族没有未来了,那两位还留在昆仑做甚?不如早早回去,该吃吃,该睡睡,心平气和地等着身死魂消。」 「……」魔尊不能答,他自知惹得桃夭不高兴,便急忙偷觑鬼主,示意他赶紧说话,向来寡言的鬼主关键时候不敢掉链子,立刻对桃夭告罪,「请北冥神君息怒,是我等不会说话。」 「不是你们不会说话,是你们太会说话了。」桃夭再次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魔尊,鬼主,本君素来喜欢直来直往。」 鬼主咬了咬牙,说:「神君说得是,有些事是该直接些。」 桃夭不言,只看鬼主。 「这些天,昆仑的四位执掌忙于调停四族的关系,小鬼和魔尊在四位执掌的只言片语中,大概也猜出神君的几分真意。」 「且慢。」桃夭打断鬼主,「你是说,本君那几位聪明的师兄们,没和你们把话说明白?」 鬼主摇摇头。 「……」得,她千算万算,倒是漏算了昆仑办事不牢靠的毛病。「行吧,他们没说明白,本君来说。」 魔尊亦赶忙起身,做出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 「两位心里最是清楚,人,魔,鬼,妖四族,人虽被神抛弃了,但人间和昆仑还在,人最惨不过是重复过去一千年的生活。 至于说妖,他们和神有不共戴天之仇,神往九天,妖族心里难受,但不妨碍他们生存,且越渐变强。 唯独魔鬼两族,受限于天道,只能继续蜗居在荒芜的九幽,直到五百年后,悄无声息地灭族,绝种。」 魔尊和鬼主的脸,白了。 「本君的二师兄说,此间的困境,如果四族肯坐下来和谈,且只要人间肯退步,那么必定能达成一个人人都满意的结果。 但,不管和谈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与魔鬼两族都无干。」 魔尊和鬼主不止脸白了,神色也颓败地不行。 「事实上,你们不必揣摩本君的心意,因为对 于你们而言,能走的路,有且唯有一条。」说罢,桃夭停顿了。 魔尊和鬼主看着桃夭,张嘴欲言。 唯一的道路,他们知道,却不敢诉诸于口。 如果说,幽都的傲骨曾被神仙和人蛮横地折断,那么属于魔鬼两族的荣耀和骄傲,被天道不费吹飞之力的毁去了。 他们哪里敢说和天抗衡? 所以,他们才会寄希望于她,希望经由她的口,来出说魔鬼两族的诉求,但,桃夭不会说。 巨大的沉默,像是一条勒紧魔尊和鬼主咽喉的绳子,让他们苍白的面容,因为缺氧而陷入痛苦的紫色。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久得让桃夭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她寻思自己是不是要再摸出一坛望月来消遣一二,鬼主说话了。 「北冥神君,小鬼不想死,偌大的鬼族不想死。」 「所以?」 「小鬼不是畏惧杀上九天,小鬼只是害怕这一场冲杀,最终会叫鬼族输得一败涂地,连最后苟延残喘的五百年,也输没了。若是如此——」 「嗯?」 鬼主苦笑:「小鬼不怕死,但小鬼不能让将身家性命皆托付给小鬼的所有鬼族,陪着小鬼一道,输一个一败涂地。」 鬼主的话,让魔尊露出感同身受的哀伤来:「鬼主说的话,正是小魔想说的。」 桃夭稍稍勾唇,显出一点笑意:「不会输。」 她的自信,令魔尊和鬼主不由地诧异:「诶?」 「若只有魔鬼两族杀去九天,许是输得极惨,但若人,魔,鬼,妖四族肯齐心协力,誓死和神仙不死不休,那么,我们不会输。」 「可——」鬼主皱眉,他欲说些什么,却因为过分激动的情绪,不能清晰地表述想法,于是,他只能焦急地求助魔尊。 魔尊点点头,抬眸说:「北冥神君,魔鬼两族是因为生死大难,退无可退,所以杀去九天,绝无问题。 而妖族因为和神仙二族有血海深仇,只要魔鬼两族说要杀去九天,他们只要不是过分贪恋活着,还是有和魔鬼两族共进退的可能。 但人族……」 桃夭了然一笑。 的确,人间是此一战最大的变数。 哪怕杀去九天前,人间应了,待他们真得攻破天门,人间少不得被神仙的三言两语弄得神魂颠倒,改了主意。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站的结局,和千年前的那一战,几乎没有差别。 「魔尊,鬼主,这会儿本君只和你们在说话,本君只问你们愿不愿意杀去九天,本君只管你们魔鬼两族若肯杀去九天,心意是否足够坚定?」 魔尊和鬼主没有犹豫,他们双双拱手:「回北冥神君,天道不仁,率先抛弃了魔鬼两族,魔鬼两族又何必要再敬天?我等向神君保证,若四族肯齐心协力,魔鬼两族自愿为先锋,和神仙二族杀一个痛快!」 「好——」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二章 劝妖 魔尊和鬼主出去后,换了幽都的四大妖进门。 泽禹一进来,便惊喜地吸了吸鼻子,问:「难道是望月?」 桃夭笑,随手挥出一坛子望月,招呼四大妖坐到桌前。 她为每只大妖倒了一盏望月。 看着青绿色的酒水,泽禹难掩怅然:「没想到,我还能在世间再闻到望月的酒香。」 「不倒翁,你既还活着,又何必怕天地之间再无望月?」 这话立刻叫泽禹大笑起来,他端起望月,豪爽地一饮而尽,饮完他将酒盏砸在地上:「你说得对,我还活着,望月就不会消失,水月楼和重泉也终有重建的一日!」 桃夭颔首,为生性豁达的泽禹,不过…… 「不倒翁,本君的酒盏好歹是仙器,你说砸就砸了?」 「呃……」泽禹色讪讪,望着碎成渣渣的仙器,有些不好意思。 但,冬青立刻说:「小龙,你不好意思什么?想当初北冥神君说自己是妖的时候,可没少占你水月楼的便宜,光望月,她都不知道顺走了多少。」 说着,冬青也喝完了杯中酒,然后将酒盏摔得粉碎。 「……」 紧接着,梵音和晏华有样学样,喝完酒就砸杯子,本是一尘不染的地面,立刻被闹得满地狼藉。 她除了长叹一口气,便只能拂了拂袖,将狼藉扫出去,然后又变出四只杯子,继续给他们倒酒。 不管怎么说,一千年前,妖族会落得这般下场,她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的。 冬青和晏华抓起杯子又想砸,却叫梵音和泽禹一左一右,各自抓住手腕。 「阿弥陀佛,女施主对妖族有恩,难道你们打算恩将仇报?」 晏华挑眉,神色极差:「梵音,你怕不是真对她动了心思吧?否则,你何以能说出她对妖族有恩这样的鬼话? 想当初,若不是她隐瞒身份在先,何至于叫她那该死的哥哥利用,激得乐正景之发了疯,杀得妖族毫无还手之力?!」 冬青点点头:「这一波,本座站狐狸。」 「……」 桃夭没说话,她甩袖,变出了数百个杯盏:「三毛儿,不倒翁,你们松手,既美人皮和白斩鸡喜欢砸杯子,就让他们砸个痛快,反正本君手里不缺杯子。」 梵音和泽禹松开了手,然,真得了自由的晏华和冬青,却又不砸了。 晏华憋了半天,愤怒地拍桌:「老子不甘心!」 冬青也拍桌:「对,不甘心!」 梵音默念阿弥陀佛,泽禹看着怒气难消的晏华和冬青,也不由地轻轻一叹:「北冥,妖族不能甘心。」 「嗯。」 泽禹再道:「妖族并不畏惧与人一战,但妖族希望他们能堂堂正正,哪怕当初神仙人合力围剿幽都,能杀得光明磊落,妖族都不至于不甘心至此。」 桃夭颔首:「嗯,本君明白。」 「既北冥神君明白,那便也不必我们多说什么,就该知道幽都会怎么做了。」 「诶?」 「诶什么诶?」晏华挑眉,「要不是看在你为了妖族也不容易的份上,妖族早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 「对。」冬青点点头,杀意尽显,「神仙滚去了九天,妖族奈他们不能,但凡人还在人间,妖族自是要拿他们血祭我王!」 桃夭默,这才知道,为何昆仑最后也没能摆平纷争,原来是因为妖族要杀人报仇。 以妖族现在的能耐,人间敌不过。 「行了。」冬青甩甩袖子,「梵音说要知会神君,本座已经知会了,现在,该是本 座去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说完,冬青要走,然,他刚走到门前,就叫结界拦住去路,出不得。 冬青气得调动妖力,要和桃夭发难:「北冥,你若敢拦着本座,你信不信本座头一个拿你祭天?!」 「你可以试试。」 冬青立刻杀意倾泄,杀了上来。 但,他还杀到桃夭跟前,却叫突然出手的梵音制住:「住手!」 「秃驴,松开!不然,本座连你一块杀!」 梵音亦怒,佛珠一甩,紫色的珠子,化作一条锁链,困住了冬青,勃然大怒的冬青拼尽全力,试图破开佛珠。 但,以他现在的本事,根本不能。 梵音目色沉沉:「冬青,你若不曾死,你若还是你,或许能和女施主过上两招,可现在的你,将将复归,也就只能和人间那些个大拿战一战! 不仅是你,整个幽都复归的大妖们,几乎个个都是如此!若你非要带着大妖们和人间杀一场,除却杀出一个两败俱伤,难道还能有第三个结果吗?!」 一道裂痕,自夜叉面具的额头,蜿蜒向下,一息后,面具碎裂。 面具下的冬青,双目血红如鬼魅:「那又如何?!」 「说得好。」晏华嗤笑,神色扭曲,「我王说过,生而为妖,求得不是永生不死,而是痛快活一世! 对妖族来说,重要的不是报仇成功,而是报仇本身,只要能杀得人间血流成河,哪怕要妖族死绝,妖族亦不会退缩!」 晏华的话,引得冬青桀桀大笑:「说得好,只要能痛快杀一回,哪怕要妖族再亡一次,又何妨!」 「……」梵音长叹,满面无奈,他一边尽力制住癫狂的冬青,一边无力地看着桃夭,「女施主,能说的,该说的,贫僧说尽了,但妖族的恨意已经融入骨血,若不见血,怕是不能消。」 这就是妖族,三界六族活得最肆意的存在。 桃夭笑,朗声答:「既不能消,那便不要消。」 「诶?」梵音大惊,连带着泽禹,晏华,冬青的面色都一般惊诧。 见他们一个个都蠢成了傻子,桃夭忍俊不禁:「怎么,难不成你们觉得本君会拦着你们报仇雪恨?」 梵音喏喏:「女施主是要妖族和人间打一场?」 「……」桃夭挑眉,翻了一个白眼,「冤有头债有主,人间是杀了许多妖,可若不是有神仙撺掇和撑腰,他们敢杀?!」 「难道女施主是要妖族杀……神仙?」 「不然呢?」 「……」 见四大妖沉默,桃夭不屑反问:「怎么,不敢杀?」 晏华头一个跳起来:「谁说的?」 敢杀就好。 梵音收起失态,闭了闭眼,平息眼底的纷乱,然后,他目光冷静地对上桃夭:「女施主的话,是认真的?」 「千真万确。」 暴躁的冬青,以及不忿的晏华,双双勾起雀跃的唇角,泽禹和梵音却在彼此对视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沉的忧虑。 「女施主,不管是要杀人,还是要诛神,妖族都无所畏惧,只人在眼前,想杀就能杀,神仙却不然。」 梵音指了指天幕:「是,乐正景之以身化石,将天和地再一次连接了起来,可神仙后面站着天道,天门若不开,神仙便永远不可以企及。」 心生雀跃的冬青和晏华,笑容骤消。 晏华怒骂:「该死的神仙,过去是骗子,如今是缩头乌龟,偏偏这样的存在,却能立在云端,傲视三界,天,果真是瞎了!」 梵音不管晏华骂了什么,他只对桃夭说:「女施主 ,妖诛不了神。」 「三毛儿,在妖族之冤屈被昭雪前,你敢相信,有一天神仙的丑恶嘴脸,会叫三界六族尽知吗?」 梵音怔然,若有所悟。 「江离说过,妖族本心洒脱,故而当遵己心,而非狗屁的天道。本君之所以喜欢江离,便是因为他有这份连神仙都不敢有的傲气!」 说着,桃夭半抬眸,透过门扉看高耸的天:「梵音,天道从来不是绝对不变的,天道就像是一颗墙头草,遇弱则强,遇强则弱。 过去的一千年,世间六族,唯神仙二族独大,天道的心意自然不会回旋,可若人,魔,鬼,妖能勠力同心,那么我们不会输。」 梵音沉眸:「女施主的意思是,天门或能开启?」 「不是或,而是一定会!」 「女施主为何这般肯定?」 「因为销恨山在,因为本君活着。」 梵音松开了对冬青的钳制,着急喊打喊杀的冬青和晏华,立在逍遥游内没有动,他们的目光全在桃夭脸上。 冬青说:「北冥,若天门真能开,本座可以先不杀人。」 「但你还是会杀。」 「是。」冬青果决地点点头,「北冥,千年大战神仙固然是主谋,可人若不被贪念主导,那么妖族不会被屠。」 是。 人间犯下的罪恶,不可被洗刷,更不可被抹去。 桃夭敛眉,声色哀伤:「冬青,人间可恶,可妖族的一线生机,却也是一个人谋来的。为了替妖族谋下一线希望,为了让妖族有朝一日拥有向神仙二族复仇的可能,他不仅祭了自己,还祭了魔鬼二族。」 「他是活该!」 桃夭颔首:「对,他活该,人间活该,但他可以不这么做。」 「……」 「他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为自己赎罪,为人间赎罪,更是为了从此以后,天下再无一族,会像妖族这样,被无情的屠戮。」 冬青沉默。 冬青不言,梵音却问:「女施主呢?」 「我心同他心。」 人有错,魔鬼有错,神仙有错,但最错的,是天道。若天道不能改,那么妖族的惨剧,终有再一次上演的可能。 梵音点点头,回身和三大妖对视,他们没有开口说什么商量的话,他们只是用简短的眼神交流,就得到了桃夭想要的答案。.c 梵音双手合十:「女施主,若天下真有佛,你便是女菩萨。」 「哈?」 「妖族之恨不可消,但也因为妖族经历过不能言语的痛,才最明白,这样的痛,不该一再在世间被重演。」 哪里她是女菩萨,明明是梵音将要成佛。 桃夭摆摆手:「行了,本君不许你们杀人,但没说不许你们逗着人,好好玩一玩。」 冬青和晏华面色一转:「随便玩?」 「嗯。」 两妖一听,哪里还肯继续逗留,一个更比一个快地没了踪影。 剩下心思重的梵音,以及脾性洒脱的泽禹,杵在房里,似懂非懂地看着桃夭。 「人若不被逼一逼,能乖乖听话?」 梵音这才笑了起来,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拖着泽禹,退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大开杀戒? 见过了魔,鬼,妖三族,独剩下人族。 她不着急见人。 桃夭先是慢慢悠悠地喝下半壶望月,才踏着似醉非醉的脚步,懒懒地踱出逍遥游。先前逍遥游院前乌拉拉的一片,走得只剩下一些昆仑弟子,并数百个颇有地位的人修。 四位师兄站在最前面,不见许,李,林家人。 桃夭提着半壶望月,眯着浑浊的眼睛,靠在门框前。 人修看她出来,本是目光灼灼,然,看她只喝酒,全不管他们,目光便又变得晦涩不明。 几番焦灼后,昆仑二师兄扯了扯乐正灵均的衣袖,示意他帮着说两句好话。乐正灵均垂着一张脸,看着几乎要被扯掉的袖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缓步走到门框下,学桃夭的姿势,靠在另一侧,和她两两相望。 桃夭笑笑,将手里的半壶望月递给他:「喝吗?」 「喝!」乐正灵均接过酒壶,猛地灌下一大口,望月的辛辣呛得他泪眼朦胧,他捂住嘴巴,哀嚎,「小徒弟,你这酒怕是馊了吧?!」 「一千年的望月,你说馊不馊?」 乐正灵均怔然:「是重泉的望月?」 「嗯。」 乐正灵均面色复杂,低低说了一句:「头一回喝望月,还是在妖王江离和神王云清的结契大典上。」 「嗯。」她是在那一场盛世艳红上,第一次认识了乐正家的人。 「本以为有些事不管过去了多久,都会记忆犹新,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记性,居然连望月是个什么滋味,都模糊了……」 桃夭没有说话,又变出一壶望月,她看着天边的那一座销恨山,自斟自饮起来:「这些年,小均哥哥受累。」 「我有什么累的?除了记得那些事,什么都做不了。」 「乐正家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在人间都疯癫的时候,乐正家既能记得往事,没有徒生憎恨,又能秉持自身,没有随波逐流,已是十分不容易。 「他们——」乐正灵均张口,但一句想要为人间开脱的话,卡在喉咙,百转千回了许多回,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痛苦的他,又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望月:「咳咳咳……」 桃夭只当不察。 站在不远处的二师兄见此,悄悄拢袖,重重咳了一声,被酒呛住的乐正灵均,气得狠狠瞪了二师兄一眼。 但瞪归瞪,他终是开口说道:「小徒弟,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兮辰至死都想要护着的人间,便是看在他的面上,你也不能不管他们。」 「小均哥哥,我若真不想管,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那——?」 桃夭摇摇头:「小均哥哥,当年的事,你曾从头看到尾,今日的事,你亦从头看到尾,若是你,你待怎么管?」 「……」 桃夭怅然长叹:「我没有逆天改命之力,若有,景之不会死。」 乐正灵均眼角略红,沉默了片刻,拎起酒壶,将壶中所有的望月一饮而尽,然后,他将酒壶重重砸进雪地。 「碰——」酒壶碎裂,乐正灵均红着脖子怒喊,「去特么的狗屁人间,人间就算没了,也是活该!」 满心期待的二师兄听了这话,气得俊脸一黑,桃夭却哈哈大笑。 本来嘛,凭什么人间做尽坏事,转头说一句是上了神仙的当,就可以轻轻浅浅地揭过了?若真可以这样,那么当年枉死的大妖,何以安魂?活着的魔,鬼,妖何以平怒? 可惜,这浅薄的道理,人间不懂。 昆仑弟子和数百人修看乐正灵均如此不靠谱,缩在后面骂骂 咧咧,叫脸色本就不好的二师兄,激得蹭蹭冲上来,朝桃夭伸手:「也给我一壶酒!」 「哦。」 桃夭将手里的酒壶丢了过去,二师兄接过酒壶,提起壶就往嘴里倒,只见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半壶酒。 然后,他豪爽地将酒壶往雪地里一扔:「痛快!」 「……」 「去特么的人间,人间是死是活,关我昆仑何干!」 「说得好!」四师兄大赞,一个纵跃,跳到二师兄身边,捡起半壶摔进雪地的望月,亦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伤势颇重的三师兄见此,急忙冲上来:「喂,好赖给我留一口啊!」 望月是好酒,喝过的人都知道。 桃夭笑着错开半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师兄们若要和我讨要别的,我未必能有,但若只想喝酒,那我这里有的是。」 三师兄眯起眼,乐呵呵答:「那今日就托小师妹的福,我们不醉不归。」 「对——」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以及乐正灵均怒吼。 几人遂要进门。 此时,缩在后面偷偷骂人的昆仑弟子和人间那些个有地位的大拿不乐意了,他们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张口质问:「丹丘师兄,桃师姐怎么能这样?!」 桃师姐? 也是,若她是桃夭,人间自是想诘责就诘责。 大师兄不言。 这些人看大师兄不说话,口气便又转为更强硬:「丹丘师兄,昆仑和人间自来是同气连枝的,如今那些个魔鬼妖疯了要杀人,身为昆仑弟子的桃夭怎么能视而不见?!」 「就是,就是,这也太不像话了!」 「丹丘师兄,你是昆仑执掌,你得好好管一管,可不能让昆明的好名声,叫她一人败没了……」 理所当然的谩骂,让桃夭面色一沉,因她神力拔地而起的山峰以及她身后的逍遥游,都因为她的愤怒而发生了些许的扭曲。 看来,对人,她当真是太过仁慈了,所以才会叫他们事到如今还能不知错在何处! 她刚要给这些人一次永生难忘的教训,却见沉默不言的大师兄拔出重剑,猛地斩向大地。山巅因为他的这一剑,瞬间多出一条可怖的沟壑。 大师兄站在深壑的这一端,望着至今还不知错,不想认错的昆仑弟子和凡人,脸上尽是失望透,他们的心,人间不在乎。 桃夭抬眸,对魔尊,鬼主和四大妖说:「既人修冥顽不灵,你们就不必手下留情,不能成为助力的存在,到了最后,说不得会成阻力。」 魔尊惊:「北冥神君的意思是,杀?」 「杀。」 「……」桌上的人,魔,鬼,妖皆愕然。 但很快,大妖冬青和晏华丢开手中酒盏,跃跃欲试地起身,冬青说:「北冥,之前是你说不许妖伤人,妖才只玩玩,没有大开杀戒的。这会儿你又说可以杀,那我们可就真去杀了?」 「嗯,杀。」 桃夭的回答,并没有消弭冬青的怀疑,他加重口气,问:「若本座和晏华出手,那人间可就要死伤无数了?」 「好。」 冬青和晏华对视一眼后,生怕她反悔似的,飞快转身,没了踪影。 逍遥游内,人,魔,鬼,妖全放下酒盏,目光灼灼地看着桃夭,而桃夭只当不觉,悠悠然地端起杯子,准备继续喝酒。 谁知,急着去杀人的冬青和晏华去而复返,晏华眉目紧皱地追问:「北冥,我们可真去杀人了?」 「嗯。」 「……」 冬青和晏华却没有动,他们再一次确认:「北冥,你莫不是耳聋了?我们是要去杀人,活生生的人!」 桃夭被他们闹得啼笑皆非,于是,她环视四周:「四位师兄,如今你们还觉得,是妖皆该杀吗?」 昆仑的四位师兄被问得眼底浮起一丝羞愧。 大妖冬青和大妖晏华,是人间臭名昭著的恶妖,凡人提及他们全是咬牙切齿,说起他们做过的恶事,更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但其实,即便是冬青和晏华,也不曾真得大开杀戒过,甚至比起道貌岸然的人,妖族行过的杀戮,少得可怜。 如此妖族,屠过妖族的人,又怎么敢漠视过去犯下的罪行,甚至想要清风拂月地略过去? 「冬青,晏华,本君让你们杀,你们就尽管去杀个痛快。」 冬青和晏华这才咯咯地笑起来,他们又一次飞快转身。 「但——」 两只大妖的笑声一顿,气嘟嘟地转身,冬青更是寒着嗓音控诉:「北冥,你要敢说不能杀,本座杀了你!」 桃夭笑:「本君没想拦你们。」 「那你喊住本座干嘛?」 「你们可以尽情地杀,且不管是谁,但一旦人修们求饶,认错,你们就必须停下。」 「哈?」 桃夭神色一冷:「难不成你们想屠尽人修?若人修死光了,回头杀去九天,破不开天门,你们打算怎么办?」 「……」冬青跺跺脚,「那本座就在他们求饶前,多杀几个!」 说罢,冬青揽着晏华,如光一般地消失了。 逍遥游内,桃夭举杯,心情甚好地问:「大家干一杯?」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四章 怕死的人 虽说一桌上的人,妖,魔,鬼皆心事重重,但或许正是因为心中忧虑太重,他们喝起望月毫不客气,桃夭私藏的那点存货,眼看是要见了底。 这时,离冬青和晏华离开,只过了堪堪大半个时辰。 已显醉意的大师兄举着杯子,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门外。 又半刻钟,逍遥游外传来急促的踏雪声,大师兄赶忙放下杯子,转身去张望,不多时,大妖冬青和晏华,披着雪色,难掩怒气地冲进门。 他们进了门,不忙着说话,拿起所剩不多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通。 泽禹看他们这般,便笑着问:「不是去杀人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大妖冬青和晏华双双怒瞪桃夭,冬青更是气得一拍桌子:「北冥,你是不是一早就算准了,那些人会迫不及待地痛哭求饶?」 「哈?」 冬青不理桃夭的装腔作势,他拿起酒壶和杯盏,一顿烂摔:「怂成这样的人,居然是灭了妖族的元凶,简直可笑至极!」 越发生气的冬青,抢了一众人,魔,鬼,妖手里的杯盏,打算全砸了去,神色沉沉的晏华突然伸手,抓住暴怒的冬青:「好了。」 「好什么好?」 「不管你有多么不甘心,也不管人有多么不堪,事实是,他们灭过妖族,在祁夜大陆得意了一千年。」 「……」 晏华抬眸,眼中哪里还有愤怒? 他神色冰冷地看着桃夭,一字一句道:「北冥神君,妖,魔,鬼联手,只和人杀了半个时辰,人就急急求饶。 此刻,昆仑弟子捆着许家,林家和李家的主事人,就跪在外面,他们说,就算人间有罪,也是许家,林家和李家三家之罪,他们愿意交出罪魁祸首,交给魔,鬼,妖处置。」 「是吗?」 接着晏华的话,门外果然响起了一道人声。 「北冥神君,我等是昆仑弟子,特来求见,请神君慈悲,拨冗赐见。」 到底是被教训过了,说话的态度,和先前不可同日而语,对此,桃夭朝晏华和冬青比了一个表示赞赏的大拇指。 但无论是冬青,还是晏华,面上都不见喜色。 「怎么,三大世家的人命,还不能让你杀个满意?」 晏华摇摇头,嗤笑:「北冥神君,你说打上天,需要魔,鬼,妖和人勠力同心,可这般无用的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人不是无用,是彻底被神抛弃的人,无用。」说着,桃夭起身,「诸位,酒过三巡,本君再请你们看一场大戏,消消酒气,如何?」 昆仑四执掌,妖族四大妖,魔尊,鬼主皆放下酒盏,纷纷起身,跟着桃夭,快步走到逍遥游外。 飞雪和桃花交相辉映的冬景下,许家家主许修远,李家家主李知行,以及林希仙的一杆女弟子们,还有那假作是许家人,实则是神仙的鹤影,皆被五花大绑,跪在雪地里,模样狼狈。 桃夭笑笑,变出一排贵气的座椅,请身后的人,魔,鬼,妖入座。 昆仑弟子陆离,被不甘不愿地推上前:「弟子陆离,拜见北冥神君,拜见四位师兄,见过魔尊,鬼主,四位大妖。」 昆仑弟子们倒是聪明,知道选陆离为说话的表率。 「陆师弟怎么还在山上?」 陆离神色难掩尴尬:「回北冥神君,弟子刚要下山,但被一只大妖拦住了去路,杀了三五十回,没能走成。」 桃夭笑哭。 见陆离和桃夭不说正事,昆仑弟子们急得不行,他们或咳嗽,或拂袖,或跺脚,一再提醒陆离言归正传。 可叹陆离是个老好人,尽管 不悦,还是乖乖开口:「北冥神君,先前是人间不知礼数,冲撞了神君,还请神君大人大量,莫要和人间一般计较。」 桃夭再笑,不说话。 这等避重就轻的话,她懒得搭理。 于是陆离不想说话了。 可惜,他不想说,后面的人却不许他不想,他们站在他身后,不断地提醒,弄得陆离脸色一僵,不得不梗着脖子继续说:「北冥神君,千年大战,人间愚蠢,被神仙蛊惑,这才害得妖族几乎被灭族。 妖族心中愤恨,欲杀人报仇,是情理之中。 只是,人之所以会杀妖,是被神仙蒙蔽,当妖在人间犯下过滔天巨恶,这才中了神仙的算计,此乃是情有可原。 还请北冥神君明睿,念在人亦是苦主的份上,帮着人间劝妖族手下留情。」 桃夭唇间的笑意渐深:「陆师弟,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旁人教你说的?」 「……」陆离不能答。 自是有人教他说得,否则,以陆离的脑子,能说出这番进退有度的话? 桃夭将目光落在跪在雪地里,被人下了定身咒的鹤影。 她指尖轻弹,解了他身上的定身咒。 得了一点自由的鹤影,立刻痛哭流涕地叩首:「北冥神君,凡人胆大包天,竟敢对神仙不敬,恳请神君为小仙做主。」 桃夭冷言:「他们只对你不敬,已是看在你是仙人的份上,否则,以人的脾性,早该一刀削下你的脑袋,以泄心头之恨。」 「……」鹤影脖子一缩,再不敢哭诉。 「鹤影,陆离说,人被神仙蒙蔽,是因为神仙叫他们以为妖在人间犯下过滔天巨恶,这话,对,还是不对?」 「当然不对!」鹤影斩钉截铁地驳,「想当初,若非人修动不动就上昆仑山求助,神王怎么可能去插手人间事?」 说着,鹤影转身,怒戳许修远:「最会哭诉的就是许家人,也是许家人总说,妖在人间横行,杀人无数,若非许家人哭得太惨,两山能管人间事?!」 这也确是事实。 云清是谋算了一切,但他能谋成,是因为人恨妖,恨不能妖能死绝。 「陆师弟,你看,与其说是人被神仙蛊惑,造下杀戮,倒不如说是人先诱骗了神仙,神仙才蛊惑了人。」 陆离脸色一红,眼中升起了退意。 但他想退,他身后的人,却不许他退。 憋屈的陆离,几乎就红了眼,他想了想,再道:「师姐,我不曾经历过千年大战,但我听说过许多关于这场大战的旧事。 是,人几乎屠尽了妖族,甚至在一千年里,奉行着遇妖则杀的铁律,包括我,也不管不顾地杀过妖兽。 正是因为我杀过妖,所以我知道,许多人杀妖,只是因为那条铁律,我们以为天道能许铁律存,便是对妖乃万恶最好的佐证。」 桃夭这才点了点头。 世间很大,人有许多,有诸如许修远之流的虚伪狡诈者,为满足私欲不惜牺牲一切的狂徒,也有诸如陆慈恩这等诚心待人者,哪怕世间都不理解他,他依然可以为心中坚信的道,勇往直前。 人之可怖,如此,人之可敬,亦如此。 三界六族,皆如是。 「本君可以为人间劝魔,鬼,妖三族,本君还可以保证,自己一定能劝服他们。」: 陆离仰面,神色空茫,显然不解她为何如此轻易就答应了? 但他身后的那些人,远比他机灵太多,他们在桃夭说完这句话,就纷纷跪下,表达叩谢之情:「北冥神君慈——」 「停。」桃夭抬手,阻了眼前人的欣喜, 「本君的话还没说完。」 众人沉默。 「本君可以为人间和魔,鬼,妖斡旋,但本君另有几个条件。」 这时,陆离被人扒拉下去了,换了一个面生的昆仑弟子上前答话:「北冥神君,若您是要许家,林家,还有李家人以死谢罪,人间没有异议。」 跪在雪地里的许修远,李知行等人,脸色刷地成了惨白。 昆仑弟子又急急巴巴地表态:「至于说别的条件,只要魔,鬼,妖三族肯放下刀,不是非要杀人,都能谈。」 「本君的第一个条件,人间需要忏悔。」 说什么都好谈的昆仑弟子,神色又变了:「神君的意思是……要人间向魔,鬼,妖三族道歉吗?」 桃夭挑眉,反问:「不应该吗?」 「……」 桃夭起身,身掠到半空,而后神色转为肃穆。 她张口,声色洪亮,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不仅可叫此间的数百人听清楚,更可以叫聚在昆仑山下的一百多人修,以及所有的魔,鬼,妖都听得一清二楚。 「千年大战,是神仙二族精心策划地一场杀局,人或者是因为私欲,或者是因为无知,自愿成为神仙二族的屠刀,屠杀妖族,害得妖族几乎灭种。 可一千年来,哪怕神仙飞升上九天,知道真相或者不知道真相的人,少反思者,多继续屠杀者。 人不管不顾地遵循这遇妖则杀的铁律,让本就生活凄惨,命悬一线的妖兽们,日日活在惊恐和无望中。 此等罪行,此等残酷,哪里对得起人自我标榜的情操和公正公义?」 山上的人,山下的人,但凡心未烂透者,已纷纷垂下头颅,露出了羞愧。 「千百年来,人之所以可以无情地猎杀妖,且对屠灭妖族的罪行视而不见,便是因为坚信妖族十恶不赦。 可时至今日,真相昭显,十恶不赦的根本不是妖,而是人,仙和神。 那么,自觉真意和善良是一切的人,又怎么好意思漠视过去犯下的罪行,而不向受难的魔,鬼,妖族表达忏悔呢?」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五章 人心不定 更多的人垂下了脑袋,露出了羞愧。 坐在椅子上的梵音,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感慨地一遍又一遍地吟唱「阿弥陀佛」。 大师兄率先起身,郑而重之地对四大妖,魔尊和鬼主拱手作揖,他的腰身几乎弯到了极致:「大妖梵音,大妖晏华,大妖冬青,大妖泽禹,魔尊,鬼主,丹丘为昔日的无知,冷漠,残酷,向妖族,魔族,鬼族致歉。」 很快,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以及乐正灵均和陆慈恩,纷纷效仿大师兄,腰身弯到极致,向妖族,魔族,鬼族表示了最诚挚的歉意。 山上的昆仑弟子,人间大拿犹豫了片刻,也拱手作揖,高声地表示了歉意。 山下的无数人听到山上的道歉声,齐齐朝着幽都的方向,腰弯到极致,诚心诚意地到了一声「抱歉」。 魔尊和鬼主难掩动容,他们回礼:「四位昆仑执掌,魔(鬼)族接受你们的道歉,也对昔日犯下的过错,向人间表达魔(鬼)的歉意。」 梵音轻勾嘴角,还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 泽禹抬手,脸上挂着一丝笑。 而冬青和晏华,虽没有说话,还礼,但他们的眼底,流淌的情绪,绝不是愤怒,或者是杀戮。 悬浮在半空的桃夭见礼,冰冷的内心,才升起一丝浅薄的暖意。 这世间唯有一样东西是绝对的,那就是时间。 过去发生的杀戮,不管妖族如何怨恨,都无法改变妖族曾被屠戮的事实,也无法抹去幽都千年来的绝望和无助。 如今,为了攻天,识大体的妖族愿意对人间网开一面,可这不代表人间可以漠视甚至忘记过去造下的杀孽。 人间至少应该正视自己犯下的残酷杀戮,以及向受难的妖族,表达最真挚的歉意。 桃夭拔下发间的马良,在半空画出一道巨大的空间置换符,当笔端停下的一刹那,那一片被景之掩藏在不周山下的巨大墓地,出现在昆仑山旁。 巨大的墓地里,矗立着无数的墓碑。 「千年前,人在幽都,杀过数不尽的妖,千年来,人奉行遇妖则杀的铁律,又猎杀过数之不尽的妖兽。 可人到底杀过多少妖和妖兽,谁都不知道,也不曾有人在意过,除了乐正景之,那个自缚于销恨山一千年的傻子。」 巨大的墓地,遮住了天上的太阳,让昆仑山上下的一番天地,再一次陷入沉重的漆黑。 「这,便是被人屠杀过的妖和妖兽。」 此般浩大的场景,让沉默的冬青和晏华再也绷不住面无表情,晏华急切地浮上半空,奔进妖的坟墓群。 紧接着,梵音,泽禹,冬青也追上晏华的脚步,冲进了坟墓群。昆仑山下,那些个大妖们,纷纷浮上半空。 片刻后,坟墓群里响起了一声哭泣,很快,一声哭泣变数十声,数百声,无数声,哭声叠着哭声,变作一首极致的哀歌。 仰望坟墓群的人,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很快,几乎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朝坟墓群三叩首。 人间若有白事,亲人对死者表达哀思的方式之一,便是叩首。 桃夭再一次拂袖,白色的纸钱,像是鹅毛大雪般,从天空洒落,飘进浩大的坟墓群。 逝者已矣,但不妨碍活着的人记得他们曾经来过。 「乐正景之杀过妖,杀过很多很多的妖,故而千年来,他常常一个人,立在冰霜满地的不周山下,一遍又一遍哀悼惨死的妖和妖兽。 也因为这份无法消弭的羞愧心,他用一千年的时间,修成了功德圆满,并且以身化石,想要做些弥补。 可杀过妖和妖兽的,不止有乐正景之一个 人,还有无数的人,他们难道不该有所弥补,做出偿还吗?」 「该。」 一声极轻的回答,因为天地静谧,故而不曾被淹没。 而这一声极轻的回答,像是一颗被投入平波无澜大海里的石子,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涟漪不断向外四散,进而变成一片无法被忽视的大浪。 「该——」 百万人声,汇聚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回答,从大地而生,直冲云霄,叫那天上的白云都不由地颤抖。 桃夭落回山巅:「二师兄?」 二师兄屁颠屁颠地冲上来:「在,小师妹。」 「势我已经造下了,但人,魔,鬼,妖之间的芥蒂极深,并非一朝一日可以消弭,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二师兄重重地点点头,神情十分的郑重:「蒙小师妹看得起,师兄我当仁不让,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调和人,魔,鬼,妖四族的关系。」 昆仑的四位执掌,都是难得的人物,若非天路断绝,以他们的本事,早已飞升成仙。 和神仙对战,有他们为将领,四族的赢面很大。 「大师兄,四师兄。」 大师兄和四师兄双双上前,大师兄直言不讳:「统帅的工作,便交给我了。」 桃夭笑。 四师兄想了想,答:「我不善调兵遣将,但我可以选些强兵能将,训为先锋。」 「有劳两位师兄。」 得了任务的大师兄,二师兄和四师兄,带着一众昆仑弟子,飞快下了山巅。那些个人间大拿,稍稍犹豫,也跟着师兄们走了。 被落下三师兄,神情郁闷地看着桃夭:「小师妹,那我呢?」 「我怎么能忘了三师兄呢?」 三师兄跃跃欲试:「嗯?」 桃夭朝他招手,待他附耳过来,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得了任务的三师兄才笑得像是一朵花儿般地走了。 魔尊和鬼主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便双双上前来问:「北冥神君,魔族和鬼族要做些什么?」 「本君不懂打仗,两位不妨和本君的大师兄一道,毕竟人,魔,鬼,妖联手,从未有之,且彼此之间多隔阂,怕是要多费点力气。」 魔尊和鬼主颔首告退。 偌大的山巅,很快空荡下来。 桃夭望了一眼销恨山,坐回奢华的椅凳,而后拂了拂衣袖,松开许修远等人身上的绳索:「许长老,李家主,两位可以起来了。」 二人起身,躬着身体,不敢说话。 遥想上一回在幽都,那时的她也坐着,而许修远就立在她身前,用最激昂的话语,煽动着人群。 那时的他,端得气势凌然。 「许长老,你可曾料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地跌落尘泥?」 许修远笑笑,笑意之间难掩苍凉和不甘:「是我有眼无珠,竟不知神君来自天上,乃是神尊的妹妹。 若——」 「若你知道,结局也不会改变。」桃夭截断了许修远的臆想之词,「你许家的门风,千百年来一如既往,驱利才是你行事的唯一标准。」 「呵。」许修远轻笑,「人间有言,成王败寇,至此,许家已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神君要怎么处置许家,请随意。」 桃夭点点头,随即看李知行:「李家主也和许长老一样认赌服输,视死如归吗?」 李知行眼珠微转,然后迅速扑进雪地:「求北冥神君开恩——」 见李知行如此不要脸,许修远嗤笑着撇开头。 「李家主觉得本君会不会开恩呢?」 「会!」 李知行毫不犹豫地答,「神君慈悲,可不顾性命为妖族昭雪,可见神君才是真宽容,大爱的神。」 桃夭忍俊不禁。 李知行听见笑声,说话的底气就强了两分:「北冥神君,李家不是许家,早早和神仙勾结在一起,算计人间。李家只是蠢,这上了许家人的当,请神君明察秋毫。」 李知行这人,身上没多少优点,反而是蠢得透彻,坏得明白,且心高气傲,尤擅得罪人,是个真小人。 细算李家的罪,真真排不上一等。 而且这些年,身为人间第一的李家,并非和许家一条心,且因为李家强大又会树敌的本事,意外促进了人间修界的和平。 「李家主,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不能因为李家是被人蒙骗,就可一笔勾销。」 「是是是。」李家主急忙点头,「神君说得是,李家有罪,有大罪,但李家罪不至死,恳请神君给个机会。只要神君能给,李家愿肝脑涂地。」 「本君要做什么,李家主知道吗?」 李知行神色一滞,但老实作答:「本来是不知道的,但现在多少是猜出了一点。」 「哦?」 「神君是不是要破天?」 桃夭勾唇,笑问:「那李家主觉得本君该不该破天?」 「这……」李知行眨眨眼,眼底全是害怕。 「其实本君也可以不破天,只不过,若本君不帮着魔,鬼,妖破天,他们的怨恨就不能旁引,李家,人间修界,甚至于整个人间,都将被无路可退,怨恨难消的魔,鬼,妖,杀成尸山血海。」 李知行立刻抬头,表情坚毅地答:「破天好!像是九天这等窃取妖族天运,利用人间的残杀无辜的败类,就要遭受天罚! 北冥神君带领人,魔,鬼,妖杀上天,乃是替天行道,正三界大道,还公正和公平回天地的大无畏。 我坚信,在北冥神君的带领下,人,魔,鬼,妖定可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最终将神仙拉下九天!」 桃夭忍不住为李知行的这番漂亮之极的话鼓掌称赞。 不愧是天下第一世家的家主,不愧是纵横人间一千年而屹立不倒的人间大仙,这说话的本事,足以叫神仙都汗颜。 「既本君是替天行道,那李家主是不是该助本君一臂之力?」 李知行欣然点头,扬声承诺:「能为北冥神君效力乃是李家千年万年才能修来的福分,只要神君不嫌弃,李家愿为天下血洒九天,和神仙不死不休!」 「好——」桃夭不吝表达赞许,她笑着抬手,「李家主,赶紧起来吧,地上太凉,不如过来和本君一道坐下来,慢慢聊。」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六章 北冥的手段 李知行从善如流,立刻爬起来,坐到了离桃夭最近的位置上。 他刚一坐下,又想说些讨好的话,但见桃夭的眼睛,落在许,林两家人身上。 他立刻会意,蹙着眉头对他们说:「许修远,林家的女弟子们,像是北冥神君这等宽大为怀的神,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如今,魔,鬼,妖一心要拿许,林,李家开刀,若非神君作保,你们焉能活着?还不快快投诚,聊表谢意?」 许修远垂眸,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倒是跪在一边的林家女弟子们,神色微动。 她们偷偷觑许修远,但看许修远什么表情也没有,便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李知行看自己的话不管用,脸色就不好看了,他躬身问桃夭:「敢问神君,若林家和许家不肯投诚,结局会如何?」 「本君凭着一点小恩小惠,还算在大妖们跟前有些面子,可这点面子终归不能抵消灭族绝种的恨意,你说是不是?」 李知行赶忙点头:「是。」 而后,他再次面朝许修远和林家女弟子们:「许修远,林家女弟子们,神君的话,你们听见了,想死还是想活,就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这一回,林家女弟子再也不看许修远脸色,她们急急叩首:「北冥神君,林家愿意效命神君,以赎前罪。」 「呵。」许修远冷笑,「效命?北冥神君是要和九天开战,以你们的本事,到底是去效力,还是去送命?」 「……」林家女弟子急迫的表情,瞬间被凝固。 许修远挑眉,对上因为狗仗神势而洋洋自得的李知行:「知行师兄,你我的结局左不过是一个死字,但死也是有千百种死法的。」 「……」李知行笑不出来了。 不愧是和神仙走得近的许修远,十分了解神仙的做派,他深知四族打赢天的可能性不大,与其被推去被神仙收割生命,落得一个身死魂消,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不如忠义赴死,等一场轮回。 毕竟,人不是魔,鬼,妖,死了还能重来,神仙念及许家忠义,说不得叫他的来生能过得顺遂些。 显然,李知行也略略明白了。 桃夭突然张嘴,哼起一段旋律,音律只响了片刻,就让决心安然赴死的许修远面色大变,他睁着惊恐的眼眸,冷汗自他的两鬓,哗啦啦地往下流。 桃夭停下哼曲,似笑非笑地问:「许长老,区区安魂,本君也是会唱的。」 此话一出,许修远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一如许长老说得,死不过是一个结果,但怎么死,却有千百种选择。想来对于人怎么屠杀妖,妖还记忆犹新,本君若是妖,杀人的时候,定会将过去人杀妖的方法,一一用回在人的身上。」 「……」 许修远的煞白脸色,又让李知行露出了得意:「林家女弟子们,本家主和希仙师妹是故交好友,本家主劝你们投诚,乃是一片好意。」 眼看许修远吓成这样,林家人再也不敢犹豫,她们纷纷表示:「北冥神君,林家愿誓死效忠神君,绝无二心。」 于是乎,跪在雪地里的人,独剩下许修远一个。 「许家主还是心意不改?」 许修远紧握双拳,保持了沉默。 「无妨。」桃夭笑,「人间不大,但也不小,多你一个许家算不得如虎添翼,少你一个许家也不算影响大局。」 说着,桃夭朝半空招手:「美人皮,有杀人的生意,你做是不做?」 立在坟墓里的冬青,一个纵跃,跳进雪地:「杀谁?」 「许家。」 「杀光?」 「对,一个不留。」 「嚯。」冬青摩肩擦掌,兴致勃勃,「本座回归尘世数月,还未曾来得及杀一人,倒是手痒地很。」 他将弑血的目光落在许修远身上:「北冥,你该知道本座认为一刀抹脖子是最低俗的杀人手法。」 「你要怎么杀许家人,随你高兴。」 冬青立刻兴奋了,强大的妖力在他身上轮转,他将骨节掐得咯咯作响:「许家人不少,本座可要好好玩一玩。」 桃夭笑,补道:「你杀人的时候,本君要观礼。」 「哈?」 桃夭笑意不减,但脸上却是极致的淡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神若要杀人,便一定会杀得人消魂散。是以,你杀人,本君为你散魂。」 「呵呵呵……」冬青大笑,指尖在笑声里骤然伸长,黑色而弯曲的指甲,在冰天雪地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地可怖,「许长老,本座先拿你来解闷。」 冬青朝抬头挺胸的许修远扬爪。 一爪下去,落了个空,因为许修远已经扑在地上,急急求饶:「北冥神君,是修远冥顽不灵,修远有罪。」 冬青看着嗷嗷求饶的许修远,半张的嘴巴,犹如吞了一只恶心的苍蝇。 「北冥神君,许家愿意做神君的马前卒,登天山,上九天,破天门,杀神仙!」 「不需要!」冬青一声厉呵,便再一次扬爪。 但,桃夭指尖轻弹,弹出一道飞行符,可怜冬青被飞行符困住,被迫飞回到半空上的妖族墓地。 「北冥,本座早晚会杀了你——」 桃夭笑笑,全不在意冬青的无能咆哮,她只将目光落在跪地求饶的许修远:「许长老能弃暗投明,本君十分欣慰。」 说着,她对坐在身侧的李知行道:「李家主,你和许长老关系最好,怎么还不快快去把人扶起来?」 「是该扶。」李知行快步上前,扶起许修远,他们的脸上皆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色。 看他们笑了,桃夭却不笑了,她又一次指尖轻弹,一道色泽奇妙的符咒,被她弹到许修远和李知行面前。 「本君专注符道,想必两位已经知道。」 许修远和李知行笑意顿时僵住,眼神不安地落在色泽奇妙的符咒。 「这道符咒还是一千年前,本君往人间时无意创出。那时遇见一个被多情夫君抛弃的女子,她哭着求着问本君,为何天底下没有能叫男人一心一意的灵丹妙药?本君兴之所至,便弄出了一道誓言守护符。」 李知行勉强勾起嘴角,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北冥神君,这誓言守护符有什么神奇之处?」 「誓言守护啊~」 「……」 语气轻快的桃夭,眼神转寒:「本君是神仙,而神仙从来不是慈悲为怀的象征,或者说,神仙比人还更懂得睚眦必报。 许家,李家和林家害过本君多少回,想必不用本君在此一一复述,说得再直白些,便是妖族大度,不与你们计较,本君也不会不计较。」 李知行脸色一白,迅速跪进雪地,林家女弟子看李知行这般动作,也跟着跪了下去,留下一个许修远,稍稍犹豫,亦跪了下来。 李知行求饶:「神——」 桃夭冷眼一睨,骇得李知行不敢说下去:「本君有恨,但为了天下更多无辜的人,魔,鬼,妖,本君可以暂且放下仇怨,给你们一次机会。 然,本君更知道,许家,林家,李家各有怎样的家风。若本君的计划顺利,天门必破,人,魔,鬼,妖也必定会对上神仙。 此刻,许家,林家和李家因为处境堪忧, 不得不暂避锋芒,说不得你们会忍辱负重,和本君虚与委蛇。 待天门破,你们见上神仙,便又顷刻间倒戈,那本君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知行疯狂摇头:「北冥神君,我等不敢,我等——」 「嘘。」桃夭食指点唇,「你们敢不敢,本君心里明白。为了安本君的心,也为了杜绝你们两面三刀的可能,本君才拿出这道守护誓言符。 现在,本君要你们各自发誓,在天门破,四族打赢神仙二族以前,必须一心一意听从本君的号令,和神仙不死不休。」 李知行抬眸,目光惴惴地落在守护誓言符上,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张口说:「北冥神君,我愿意发誓。」 「别急,本君的话还没说完。」 「……」 「既是一道守护誓言的符咒,那么一旦誓言被发誓的人打破,那么发誓的人必定要付出一点代价。」 「……是。」 「本君的符咒可任由本君设置代价,而本君设置的代价是,若你李知行违背誓言,玉门将生息俱消,寸草不生。」 「诶?」 「同样地,若许家和林家有人违背誓言,增城和九疑将彻底被抹除。」说着,桃夭缓缓勾起唇角,眼神对上许修远,李知行和林家的女弟子们,「不要怀疑本君的符咒,因为符咒是对天道的解析,守护誓言符既能成,便表示一旦发誓的人违背了誓言,那么,违背誓言的代价将完全兑现。」 「……」 李知行被吓得落下一滴眼泪,林家女弟子们更是被桃夭的狠辣吓得忍不住捂住颤抖不止的唇齿。 唯有许修远流露出阴沉,一字一句问:「北冥神君,你如此作为,难道不觉狠辣吗?许家,林家,李家或有罪,可百姓无辜!」 「许长老错了。」桃夭淡笑,「选择投诚的是你们,决意发誓的也是你们,将来或违背誓言的还是你们。 若你们真心认错,愿意诚心补过,你们就不会违背誓言,那么玉门,九疑,增城都会安然无恙。 但若你们非要违背誓言,那么,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族人,你们的家乡,你们的城池,将成为你们的陪葬!」 「……」 「哦,对了,本君必须补充一点,本君说得有人,不止限于你们,也包括所有的李家,林家,许家,甚至所有杀上天的人修。」 qδ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七章 豪赌 人,都走了,独剩下桃夭立在白雪覆盖的桃花树下,一手提着望月,一手捏着一道誓言守护符。 她闷下一口酒,然后掐碎了誓言守护符。 「阿弥陀佛。」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的梵音,低低念了一句佛语,「女施主还是舍不得人间啊……」 「嗯?」 「女施主不信人间的修仙世家,故而要他们发下一道不能违背的毒誓,却又在他们答应投诚后,默默掐碎了符咒,岂非是舍不得?」 桃夭嗤笑:「三毛儿,你该不会以为本君诓人的话为真吧?」 「诶?」 「符咒确是暗合天道而成的产物,可是自古以来,对天起誓的人从来不少,违背誓言的人更是不知凡几,若天道真能守护誓言,那么人间绝不会有今日的繁盛。」 「……」 天道是什么,因何而孕育,她不知道,但若当天道是公正无私,那就是愚不可及了。 诸如对天起誓这样的行为,天道不是完全枉顾,也不是桩桩都管,可到底哪一桩天道会管,哪一桩不会,谁也闹不清楚。 她不得不怀疑,天道是活得,像是人,魔,鬼,妖,神,仙一样,有好恶,有偏颇,有情绪波动。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千年前妖族被屠灭,为何神仙不受一点惩处,反而可以飞升九天,就显得没有那么无法理解。 梵音蹙眉:「女施主,贫僧不懂。」 「嗯?」 「破天这样的事,女施主为何非要带上许,林,李三家?」 「你觉得我不该带上他们?」 梵音点头:「是,贫僧以为许,林,李三大修仙世家不可信,他们肯归心,不过是因为一时的贪生怕死。 若天门真被破开,人,魔,鬼,妖的四族联军杀进九天,许,林,李三大家的心必定会根据战局而不断飘忽。」. 「嗯,我知道。」若非她知道,又怎么可能会拿一道誓言守护符来骗人? 「既女施主知道,那便不用贫僧来劝,就该知道非要带上他们风险太大,倒不如——」 「杀?」 梵音稍稍犹豫,然后重重颔首:「是,贫僧以为,与其留着他们,不如拿他们的命,在阵前祭魔,鬼,妖三族。」 人,魔,鬼,妖如果能真正齐心,对上神仙,输得几率不大。 但人和魔,鬼,妖三族的仇恨实在太大,四族合力攻天,不管人是不是真归心,魔,鬼,妖都不会完全信任人,是以,四族联军的实力,必定大打折扣。 可如果依照梵音所言,于阵前杀掉许,林,李三家,这既是对魔,鬼,妖遭受过的痛苦的一种交待和慰藉,亦是对心不定的人的一种震慑。 联军势气必定能大涨。 「梵音,若杀了许家,林家还有李家人,人修还剩下多少战力?」 「这……」 人间六大世家,去了一个被她除掉的桃家,剩下的五大家,陆家没有杀伤力,乐正家因为千年前的事,也没有专注修行。 事实上,人间修行界的最强战力就是许,林,李三家。 而其中的李家,尤为特殊。 为什么幽都抓住李知行的时候,人间为救他不惜成本,哪怕后来知道他为了活命杀了林希仙,却还是没有影响他继续做李家的家主? 那是因为李知行的个人威信,在这许多年里,被他以传教的方式,散播到了祁夜大陆的角角落落。 关于李知行事实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修仙界的人最清楚,除此之外的更多人,却当他是人间活菩萨般地敬重。 这也是为什么,哪 怕是背靠神仙的许修远,在向昆仑发难的时候,还是将李家置于和许家同等重要位置的原因。 桃夭的话,并没有让梵音理解或者接受,他的眉目皱得越发地紧了:「女施主,许,林,李三家是强不假,可若他们不可靠,再强也是徒劳。 若女施主手里的符咒是真,说不得还能逼一逼他们,可问题是女施主手里的符咒是假,根本起不了作用。」 桃夭莞尔,反问:「本君的符咒有用还是没用,你知道,他们也知道吗?」 「诶?」 「以李,林两家的脑子绝不可能怀疑,剩下一个有些聪明的许修远,他或许会怀疑,可他不敢赌。」 梵音垂眸,沉默了半晌,道:「贫僧以为还是不妥。」 桃夭笑笑,远眺山外那一方大好的河山:「那本君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誓言守护符是一个谎言,约束不了任何人,可本君的威胁却不是无的放矢,假若许,林,李三家敢背信,增城,九疑,玉门真得会消失。」 「——」 「不,或许会消失的……是整片祁夜大陆。」 「……」梵音惊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桃夭的话,显然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冲击力之强,他脑子还没回味过来,身体已先一步剧烈颤抖。 在梵音错愕到极致的眼神里,她缓缓回身,与之对视:「本君从来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神,也不屑于和神仙为伍,更是自觉和神王云清没有半点关系,可直到今日,本君才蓦然明白,本君骨子里流淌的血液,乃是真真正正的神血,冷漠,无情,毫无悲悯。」 颤抖的梵音强行张嘴:「你——」 可他只能说出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本君知道你想问更多,但很遗憾,梵音,本君不能再说了。」 说完,桃夭将望月扔给了梵音,然后走向瘫在地上,假作不存在的鹤影,她如同拎小鸡般地拎起鹤影,走向远处。 「女施主——」 「嗯?」 「贫僧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贫僧确信,你身体里流淌的血,从来不是冷漠,无情,毫无悲悯的。」 桃夭笑,笑容却似哭。 「女施主,谢谢你。」 「谢?」 梵音笑而点头,眼中已无半点错愕和惊恐:「若非女施主,贫僧不能活着,晏华他们不能回来,妖族不会还在天地之间存续,我王不能安然寂灭,被屠杀的妖和妖兽不能死而瞑目,女施主为妖族所作的一切,不仅贫僧,还有整个妖族都将铭记于心,永不忘怀。」 桃夭回身,给了梵音一个灿笑:「也谢谢你,梵音。」 说罢,她的指尖一闪,一道空间置换符带着她和鹤影,消失在昆仑。 不周山下,三师兄芝兰正忙得热火朝天。 「小师妹,你来了。」 「嗯。」桃夭点点头,提着鹤影一个纵身,跃到了不周山的断崖上。 扑在山崖上的鹤影,虽不知桃夭想要做什么,但本能的恐惧让他抖得不可抑制,他趴在桃夭的脚边,苦苦哀求:「神君,小仙知道错了,小仙也愿意投诚。」 「好啊。」 鹤影抹了一把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桃夭的爽快:「神君……答应了?」 「你自愿投诚,本君为何不应?」 鹤影这才转笑,他尝试着站起来,却被桃夭一脚踹进石头里。半身嵌入石块的鹤影嗷嗷惨叫:「神君,小仙不是要逃,小仙——」 「闭嘴,鹤影。」 「……」 桃夭垂眸,去看忙成一团的三师兄:「三师兄,你还需要多久?」 「至少三天。」 「那就三天!」 而后,桃夭不再管三师兄,她重新将目光落在抖个不停的鹤影,她轻笑着倾身,指尖落在鹤影的眉心:「鹤影,虽你弱了些,但到底是与天同寿的仙,本君拿你为阵眼,倒也不是不行。」 「阵——阵眼?」 「嗯。」桃夭笑意渐深,「虽说天道有所松动,但天门之固是连神仙二族合力都破不开的坚固存在。 而人,魔,鬼,妖四族,便是二师兄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令互相仇视的他们,在短短三天之内,从一盘散沙到万众一心。 所以,仅凭他们,天门不可能破开。」 鹤影抖得更厉害了:「神君要——要做什么?」 「能和天抗衡的只有地,是以本君只能如法炮制,再开一次诸神绝杀阵,而你,就是本君选中的阵眼。」 「……」 桃夭勾起残忍的唇角,兴味盎然地问鹤影:「觉得荣幸吗?」 「呜呜……」鹤影痛哭流涕,「神君,小仙不想死……」 「谁说你会死了?」 「诶?」 落在鹤影眉心的指尖,用力一刺,刺破了他的皮膏,鲜红的血液,自他的眉心沿着鼻梁往下,流到鼻尖,待血液凝成一滴,便从他的鼻尖坠落,滴进不周山的石缝。 很快,有隆隆轰鸣声自不周山的深处响起。 「本君以你和半座不周山为阵眼,开诛神绝杀大阵,若本君此行顺利,那么待本君凯旋,且你还活着,本君就放了你。」 张惶的鹤影绝望地问:「若——若神君不顺利呢?」 若她不顺利,不仅她会死,杀去九天的人,魔,鬼,妖会死,一切被诛神绝杀大阵卷入的生灵都会死。 当天地都已经静默,区区一个鹤影,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桃夭起身,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她将眼神落在那高远不可及的天幕之后,她也想知道,这场天和地的对杀,神,仙,人,魔,鬼,妖六族的厮杀,最终,究竟是会走到同归于尽的混沌,还是会破茧重叠,迎来不一样的新生?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八章 总攻 三天后,人,魔,鬼,妖联军聚集在销恨山下时,祁夜大陆的天色,犹如神仙降临的那一日,不,比那一日更黑,更沉。 彼时,桃夭立在不周山下,为启动诛神绝杀大阵做最后的准备。 「小师妹,这里交给我,你且去吧。」 桃夭没有说话。 她是该走了,但三师兄的脸色,实在白的太叫人忧心。 自他在那一日受过重伤以后,并没有时间来调养身体,一连三日的超负荷布阵,不仅让他伤上加伤,更是让他精神被耗尽。 三师兄察觉桃夭的忧心,浅笑着安慰她:「小师妹,我没事。」 「三师兄受累了。」 三师兄笑得更愉悦了:「小师妹,师兄我看着是比大师兄他们娇弱一些,但关键时候,我可是相当的可靠。 小师妹,别的我不敢说,但这个大阵,在小师妹带着人,魔,鬼,妖凯旋前,一定不会先败下阵。」 「多谢。」 「去吧,他们若看不见小师妹,破天的气势至少会弱一半。」 桃夭点点头:「师兄保重,我去了。」 说罢,她掐出一道空间置换符,瞬间到了销恨山上。 千万大军早已整装待发,他们不发,便是因为在等她。 桃夭没有废话,飞到销恨山高处,扬声怒吼:「出发——」 千万雄师在她的一声命令下,齐整而快速地掠上销恨山,以山为梯子,向着天幕之后的天门冲去。 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梵音,晏华,泽禹,冬青,魔尊,鬼主,人间修者中的领袖们,各自为先锋,冲在最前面。 当联军冲到半山时,寂静天幕上的黑云开始流动,滚滚雷电在黑云之中来回穿梭,警告着胆敢犯天的人,魔,鬼,妖。 但,人,魔,鬼,妖无一个停下脚步,或者缓下脚步。 当他们冲到更高的位置时,黑云里穿梭的雷电,终于冲出云层,劈了下来。 最先降下是红雷,人间世家的大拿们结出一张抵御大阵,挡住了红雷。 然后是橙雷,昆仑的三位师兄联手,不费吹飞之力就将橙雷劈得粉碎。 紧接着,便是黄雷,魔尊和鬼主一左一右,带着大魔和大鬼,在黄雷将将跃出云层时,他们就已经以长剑斩断。 之后,是绿雷,大妖梵音,晏华,泽禹,冬青借助天地四方,织出一张五行结界,困得绿雷无法动弹。 联军势如破竹。 但桃夭的脸色并未有一点欣喜,因为九大雷劫,前四为弱。 也因为前四的威力过于弱,所以渡劫者若遇上的是红橙黄绿四雷,那都是烧了高香,走了狗屎运。 雷劫第五,青雷,是天雷的分水岭,青雷之强,哪怕红橙黄绿四雷齐发,都不能敌。 当青色的闪电在云层密布的时,冲在最前面的人,魔,鬼,妖们的脸色便再不能那般轻松和闲适。 一分钟,或者两分钟,千道青雷自云层的四面八方齐齐劈下,几乎将整片天都染成了寒青色。 许修远和李知行最快冲上前,他们领着百万人修大军,结成人间大阵,数百万人的力量堆叠,凝聚,才堪堪和青雷抗衡。 而天,并没有因此停下惩戒人,魔,鬼,妖胆敢犯天的罪行。 青雷之后,另有蓝雷和紫雷开始升成,只片刻功夫,蓝雷和紫雷就冲出云层,劈向销恨山最靠前的人。 人修急得哇哇大叫:「北冥神君——」 二师兄撇撇嘴:「瞎叫什么?」 他虽然嫌弃人修们的不中用,却是和大师兄,四师兄领着十 来万昆仑弟子,飞到人修身前,正面迎击蓝雷和紫雷。 强悍的蓝雷和紫雷,居然被昆仑十万弟子拦住了! 也是,昆仑弟子才是人间最强战力,若非天路断绝,这其间至少有半数的人,可以渡劫飞升,成为仙。 眼看只昆仑十余万弟子就拦住了雷劫第六,第七的蓝雷和紫雷,天终于是愤怒了,愤怒的天幕开始酝酿黑色的天雷。 立在销恨山一侧的桃夭瞥见黑雷,缓缓地勾起嘴角,她没想到,天雷在人海战术面前,竟也可以变得这般脆弱。 脆弱的天,居然如此早地显露了自己的绝技。 「魔尊,鬼主——」桃夭怒吼。 魔尊和鬼主听见桃夭的喊声,没有半点犹豫,率领所有参战的魔和鬼冲到了联军队伍的最前面,等着接黑雷。 黑雷,几乎是九天雷劫里最强悍的存在。 古往今来,凡渡劫飞升者,还未曾有一人渡过黑雷。 轰鸣的雷声,在黑雷集结时,开始转为静默,当乱七八糟的雷声彻底消失时,一道黑色如墨的流光,撕开天幕,刺了出来。 黑雷是强,也因为太强,故而不能像红黄蓝绿青蓝紫雷般,可以布满整片天空。 黑雷只有一道! 已经等了许久的魔鬼两族,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嘭——」 天崩地裂的撞击声,将生死搏杀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被魔鬼两族挡住的黑雷,并未显露一点点败意,反倒是魔鬼两族的抵挡之力有一种螳臂当车的无力。 手持佛珠的梵音蹙眉,侧身问桃夭:「女施主,可要妖族去支援?」 「不必。」 黑雷之后,必定会是九天玄雷,若妖族去助魔鬼两族,那么谁来抵挡九天玄雷? 桃夭色冷:「魔尊,鬼主,若你们还想为魔鬼两族谋求到那一线生机,那就给本君挡住黑雷——」 「好——」魔尊,鬼主杀了上去。 然,黑雷之强,依旧不是魔鬼两族可以挑衅,可魔鬼两族无法挑衅黑雷,黑雷却也不能杀灭魔鬼两族。 雷强,魔鬼两族弱,可只要不是败,亦是一种势均力敌! 半刻钟,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红橙黄绿青蓝紫黑八道天雷齐发,竟没有击溃一人,一魔,一鬼,一妖。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和四族的对峙,陷入了焦灼。 这时,桃夭说话了。 「梵音,带着妖族,冲到销恨山的最高处!」 「好!」等待许久的梵音,晏华,泽禹,冬青提着法器,带着一众重生归来的大妖们,一路无阻地冲向销恨山的最高处。 不容挑衅的天,终于是暴怒了! 天雷之最强,九天玄雷在天幕深处咆哮,就在梵音等大妖冲上云霄,将要落到销恨山最高处时,九天玄雷劈了下来。 九天玄雷劈散了整片黑漆漆的天幕,骤然变亮的天幕,将这一出人,魔,鬼,妖和天的厮杀,照得越发清楚和惨烈。 接着,便是一阵惨烈的血雨。 就和千年大战时,妖王江离被轩辕神剑剁碎时下的那一场雨很相似,只今日的这场雨,比昔日的那一场更大,更密集,更滂沱。 因为即便强悍如妖族,也不足以对上九天玄雷。 可他们不能对上,也不得不对上,因为,黑云散开,天门在望。 桃夭一个瞬移,就到了天门之前:「三师兄——」 一声呼唤,自天冲下地,冲到了昔日的神族之地,不周山。 声音抵达大地的刹那,大地回以轰鸣声 ,玉门,即墨,玄址,九疑,增城,江陵,以不周山为中心,结成了一张诛神绝杀大阵。 大地的力量,汇聚成一道七色流光,冲向天际,冲向天门。 「轰隆隆——」流光撞上天门,撞得漫天的雷电都忍不住颤抖。 而桃夭,就立在天门之前,立在大地和天对撞的绝对中心。 她在这片绝对中心里缓缓抬头,望着天门之后的更高处,轻声低问:「天道,你说,是天门先被撞破,还是大地先崩裂?」 「……」天道不答。 「还是说,你并不在乎?」 哦,不,天还是有些在乎的,因为那些狂轰滥炸的雷电,显然劈得越发地混乱了,就像是一个暴怒的,快要失去理智的人。. 只有无能者才会暴怒。 心有所悟的桃夭,笑着发出了她微弱却足以决胜负的一击。 她以马良为剑,扎进天门。 「撕拉——」 马良的小小一击,令那扇不可被攻破的天门出现了一道细小的,几乎微不可见的裂纹,当那道裂纹出现的一刹那,便像是一张蜘蛛网般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不多时,天门轰然碎裂。 「哐——」 天门碎裂后,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玄黑雷骤然消失,天幕复归寂静。天门之后,神仙二族身披金银铠甲,早已等待多时。 神王云清立在最前,面色深沉到不可辩。 「北冥,你居然破开了天门。」 桃夭莞尔,答:「你不是知道,本君一定能破开天门吗?」 若不是,神仙二族不会身披铠甲,做足了备战的准备。 「不,本尊只是猜测,你或许会这么做,但——」云清略顿,眼神掠过桃夭,落在跟在她身后的人,魔,鬼,妖,「但本尊无法确定,你是不是真有这等,带着人,魔,鬼,妖一同赴死的决心和狠辣。」 晏华怒目:「你说什么?」 云清勾唇,嘴角浮起不屑:「神仙二族或许夺走过妖族的势,但神仙自天地有成起能傲然于六界,能安然于九天一千年,是因为神仙足够强大。」 天门之内,身披金银铠甲的神仙气势前所未有的凌然,天门之外,闯过天雷九劫的人,魔,鬼,妖却难掩狼狈。 如此直截了当地对比,也难怪云清能说出这般不屑之词。 云清怒目,赫然宣告:「这里是九天,是神仙二族才配站立的属地,如尔等这般的蝼蚁,若能速速滚回去,本尊或可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本尊只能叫你们有来无回!」 章节目录 第两百六十九章 倒戈 六族混战,在云清宣战的那一刻,被正式开启。 神仙,人魔鬼妖迅速向彼此冲了过来,随后杀声大震。 桃夭立在碎裂的天门前,默默地看六族大厮杀。 这一战,杀了许久,但也如桃夭预期的那样,没有太久。 因为一部分人族,杀到一半,倒戈了。 此间战局,原就是神仙更为强势,被天雷摧残过的人,魔,鬼,妖合力,才能和神仙二族勉强一搏。 但半数人族的倒戈,立刻改变了势均力敌的局势。 尤其是剩下的一半人族,他们因为许,李,林三家的倒戈,神色不可抑制地转为惶惶。 血雨腥风的战场,陡然间停了下来。 大妖晏华提着滴血的长剑,看着倒在地上那些被人反杀的魔,鬼,妖,暴怒质问:「许修远,李知行,还有林家,你们居然背信弃义?!」 许修远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地答:「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就凭你们这等乌合之众,也敢挑衅神仙二族?!简直找死!」 避在后方的桃夭,见许修远如此有恃无恐,就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的那道诓人的誓言守护符。 说不定,他根本就是顺势而为。 许家自来是依附神仙而存的,神仙关闭天门,抛弃人间,对许家来说当是一件惊恐到无法接受的事。 只怕许修远在暗夜里无数次的思量,神仙是不是在怪罪许家办事不力? 此番,人,魔,鬼,妖杀上天,许家带着李、林两家假意投诚,待上了天,再背信弃义,向神仙表达他们的忠诚。 倒也算得上是将功补过。 梵音目色沉沉,冷声迫问:「许修远,你难道忘记自己发过什么誓言吗?」 「哈哈哈……」许修远仰天长笑,「没想到堂堂四妖也能说出这等蠢话,妖族还真是彻底没落了!」 「你——」冬青和晏华齐齐怒目,欲教训许修远,却被梵音扯住衣袖。 狗仗神势的许修远满目得意:「大妖梵音,北冥是神君,可北冥只是一个不堪大用的神君,否则,当初的她也不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如今她是历劫归来,可她再能耐,也不过是和当初一般,难道还能突然多了力挽狂澜,傲世天下的本事?! 说什么誓言守护符暗合天道,连天道都默许人毁誓,她那道誓言,说穿了就是一个黔驴技穷的弥天大谎!」 「……」 一瞬间的沉默。 突然,魔族公主合欢厉声大喊:「不可能!小妖精是有大本事的!」 「……」许修远被合欢逗得一时无语,随即噗呲一声忍俊不禁,他略抬下巴,目光掠过人,魔,妖,鬼,投向立在最后面的桃夭,「北冥神君,你怎么不站出来说出句话?毕竟人,魔,鬼,妖敢杀上天,是因为相信你有滔天能耐!」 人,魔,鬼,妖齐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桃夭,期待她能回答,但她没有。 人,魔,鬼,妖的失望,让许修远越发地得意了,得意到近乎张狂。 「你们看,你们寄予众望的北冥神君,根本是色厉内荏。没用的神君,加上一群乌合之众,竟然也敢生出破天的心,简直是痴人说梦,笑死人了!」 「哐——」晏华怒而斩出一剑,剑气切开了许修远脚下的半片云,「本座或许是乌合之众,但杀你,足以!」 说罢,晏华抡着剑,猛地冲了上去,然,许修远有神仙护着,他的一记绝杀,被九天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晏华不甘心,还打算再杀上去,却被梵音按住。 「三毛,放手!」 梵音没有说话,只神色肃目地摇摇头。 许修远垂首,轻叹了一声,然后上前半步,缓下眉目,循循善诱道:「大妖晏华,大妖梵音,大妖泽禹,大妖冬青,你说你们妖族又是何必呢?」 梵音双手合十,似笑非笑地反问:「许长老,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妖族经过千年一战,好不容易得来一次重生的机会。现在,神仙已归于九天,再不会和妖族为难,而魔鬼两族碍于天道,不出五百年便将消失于天地之间。 偌大的祁夜大陆,人族不敌妖族,为了活命,人族不得不和妖族平分天下,甚至要让妖族纵横。 和即将到来的美好明天一比,妖族过去受过的苦楚委实不值一提,你们又何必斤斤计较,揪着不放?」 「不值一提?」晏华又一次暴怒,「许修远,一千年前,妖族数百万的妖族被人间屠戮,你居然说不值一提?!」 许修远轻轻一叹,似乎有些看不上晏华,他抬眸,对上还算冷静的梵音:「大妖梵音,你是难得明智的妖,想来我是什么意思,你很明白。」 「……」梵音不答。 「是,千年前,妖族是很惨,可妖族没有亡,且妖族的冤屈皆已昭雪,从今往后,妖族将傲然于三界。 妖族固然是失去了飞升往九天的希望,可人间将以妖族为尊,且天路被续起,妖族若能勤修苦练,不是没有脱去妖身,成为仙的可能。 妖族之未来,一片光明。」 梵音勾勾唇角,依旧没有回答。 许修远唏嘘一声,倒也没有继续强求,他转头看向魔尊和鬼主:「倒是魔鬼两族,委实有些惨。 一千年前,魔尊和鬼主因为和妖王交好,故而在人妖大战时,帮了妖族一把。可这一帮,却累得魔鬼两族被天道罚去九幽,如今更是落到了灭种的绝境。」 魔鬼两族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许修远仿若不觉,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若今日这一战,神仙二族赢了,人和妖左不过是被踢回凡间。 往后神仙继续在九天逍遥快活,人和妖在祁夜大陆共享繁华,唯独魔鬼两族,只能可怜巴巴地退回到九幽,等着五百年一到,彻底消失在天地。」 「……」决绝的魔鬼两族,被许修远的寥寥数语,搅得心神巨颤。 桃夭知道,魔鬼两族和神仙二族对杀的决心,动摇了。 「魔尊,鬼主,神仙二族能居九天,能得天道护佑,正是因为神仙二族最近天道,比起和神仙二族不死不休,二位难道不想试着求一求神王? 神王慈悲,看在魔鬼二族如此凄惨的份上,少不得能帮着二位和天道斡旋,说不得困得魔族两族无可奈何的天规就能被撤了去。」 「当真?」鬼主急问。 他问完以后,才觉自己是问急了,可话说出口,已是覆水难收。 许修远倒是显得很高兴,他返身朝云清躬身:「神尊,您看魔鬼两族也是真可怜,可否请神尊代为向天道陈情,再许魔鬼两族一线生机?」 神王颔首:「天道不可违,但本尊愿意尽力一试。」 魔鬼两族的杀意,已不止是松动了。 只破天,便累得生机寥寥的魔鬼两族损失了许多大魔,大鬼,若再和神仙二族厮杀下去,指不定还要死多少魔和鬼。 若此一战能胜,这等代价倒也不算白白付出,可此一战若是败了,那唯有魔鬼两族的下场最凄惨。 察觉魔鬼两族心思的许修远淡淡一笑:「魔尊,鬼主,两位还在犹豫什么?两位不惜杀上天的唯一理由,不是为了让魔鬼两族得以在天地之间存续吗? 可现在的 形势已经十分明了,人,魔,鬼,妖合力,也不足以和神仙抗衡,你们必将被踢下云端!」 鬼主眉毛一颤,先一步显露退意,若非魔尊强拽着他的衣袖,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说投降。 揪住鬼主的魔尊,转头寻找桃夭,然,桃夭隐在联军的最末,他根本看不见。 失望的魔尊,神色染满不安,他约莫不解,为何形势扭转成这样,桃夭还不出来,稳定联军的心? 见魔尊不动,许修远略略蹙眉,催促道:「魔尊,鬼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魔鬼二族之所以落得六族最惨,便是因为二位在每一次抉择的时候,都做了错误的抉择。现在,最后的生机就在二位的眼前,二位不想着紧紧抓住,难道要又一次站错选错吗?」. 鬼主急得不行,他怒扯魔尊的衣袖,魔尊无奈一叹,终是开口:「许长老,本尊不是不想抓住机会,但—— 无论神,仙,人,似乎信用都极差,本尊怎么知道,你们现在答应地好好地,等过了今日,又翻脸不认了呢?」 立在后面的云清果决地举起轩辕长剑:「天道在上,若人,魔,鬼,妖肯休战,离开九天,那么神仙二族绝不会追究。 神仙二族不仅不会追求,还会竭尽所能为魔鬼二族寻求一线生机,更会致力于平衡六族,让三界生灵得到更多的生存空间。」 云清的誓言将落,九天闪过一道轰鸣声,那是天道对云清誓言的认可。 魔尊和鬼主,以及魔鬼两族们脸上的杀意,都消弭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松开手中的法器,泪流满面地欢呼。 许修远眼中的得意,重了三分。 他立刻将目光落在昆仑弟子们站立的方向:「丹丘师兄,观南师兄,子渺师兄,以及昆仑的十万余师兄们,你们杀上天,是为谋求成仙路,如今,天门已破,不可能再闭合。 从此,天下的人,魔,鬼,妖,但凡勤修苦练者,皆可经历天劫而成仙,飞升入九天。既如此,你们为何还要再战?」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七十章 什么是神? 大师兄抬眸,神色坚毅,声音郎朗:「为了公平正义。」 这不是许修远想要的回答,但他也没有用巧言令色去劝说大师兄,他只问:「所以丹丘师兄的意思是,昆仑还会继续战下去?」 「只要公平正义没有来,昆仑就会誓死战斗下去。」 「呵。」许修远嗤笑,「丹丘师兄,或许你该先问一问身后的十万余弟子,他们是不是也如此坚决?」 「……」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回身,十万昆仑弟子们的脸上,是不可忽视的退意,而非坚定不移的战意。 大师兄,二师兄和四师兄的脸上,不免升起无奈又无力的悲哀。 见此,桃夭默叹。 人,妖,魔,鬼齐心对上神仙,本以为勉力为之,如今,半数的人倒戈神仙,魔鬼两族放下杀刀,失去战斗的心,剩下的便再协力,又能如何? 这一场六族大战,结束地比所有人预料地都早,都仓促。 大师兄蜷住拳头,愤怒地将重剑***云层。 他不甘心。 二师兄,四师兄不甘心。 期望报仇雪恨的妖族不甘心。 可这不甘心,是一道巨大的沉默,横亘在血色淋漓的战场。 绝望的窒息中,大妖冬青提起长刀:「本座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本座也从来不在乎明天和得失,本座只在乎此时此刻。 妖族等一场报仇雪恨等了足足一千年,三十六万日日夜夜的咬牙切齿,只为了叫仇人也尝一尝死亡的恐惧。 可惜,妖族将亡,无力报仇。 但——」 大妖晏华亦举起长剑,他接过冬青的话,继续说道:「但现在,仇敌尽在眼前,妖族为何要退? 今日,就算是死在九天,就算妖族再一次被杀到将绝种,那又如何? 本座杀一个仙,那是一命抵一命,本座杀十个仙,那是大赚特赚,只要能杀个痛快,死也就痛快了!」 「说得好!」泽禹怒赞,「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妖之一生,到头来,是活得畅快,是活得不枉此生!」 杀上天的大妖们,齐声高喊:「对,杀个痛快——」 晏华,冬青,泽禹纷纷侧首,看沉默不语的梵音,梵音微微一笑:「看贫僧做甚?好赖贫僧是妖,难道能丢了妖的脸?」 说罢,梵音将紫色佛珠随手丢开了去:「今日,贫僧便是那怒目的金刚,为求最后的公平正义,在此大开杀戒!」 「好——」 妖族杀意升腾到前所未有的炙热。 然,只妖族的杀意凛然,人,魔,鬼却不是。 神王云清眉眼一抬,目光穿透人,魔,鬼,妖联军,直抵破碎天门下的桃夭:「北冥,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不惜背弃神族也要为妖族昭雪的你,难道要默默看着妖族再一次被神仙诛杀殆尽吗?」 神,仙,人,魔,鬼,妖,又一次齐齐转身,千万道目光聚在桃夭一神。 她淡淡一笑,抬手祭出一道符。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事实上,神,仙,人,魔,鬼,妖乱杀一通得出的各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 神仙若赢了,人,魔,鬼,妖只能被踹回人间,魔鬼不出五百年被天道灭族,剩下人和妖将永不止息地互相厮杀,直到一族彻底胜出为止。 人,魔,鬼,妖若赢了,九天将空置,等着某一日,某个人,魔,鬼,妖功德圆满,飞升上天。 比起第一种,第二种结果,也许更好些。 但以上两种,在桃夭看来,结局未有不同。 神,仙,人,魔,鬼,妖中的一族被灭,都不是她,或者景之想要的结局。 这三界是六族的三界,神,仙,人,魔,鬼,妖或者各有不同,却绝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别。没有一族活该被诛灭,也没有一族有权诛灭他族。 想来,景之也是一般想法。 所以一千年前,她为妖族求存续的一线生机而陨落时空碎道时,景之为来日四族能共抗九天,不惜送魔鬼二族入九幽。 他以身化山,是悔,更是恨。 他恨自己太过渺小,面对对错颠倒的世界无力力挽狂澜,拨乱反正,面对有失公平的天道而无力拦阻和更正。 所以,他以千年为局,把人,魔,鬼,妖逼入绝境,想要策划一场六族大厮杀。 他以为为天和地之间重生一条天路,将妖族之冤屈过往昭雪,便能让闭塞的天道看见自己的错误,从而制定出新的规则。 可惜,聪明的景之算准了神,仙,人,魔,鬼,妖,却漏算了天道,他以为秩序必定是冰冷而理性的,却不曾想到,天道会似人,面对错误,选择视而不见,甚至掩耳盗铃。 神王云清看见桃夭手中祭出的那道符,从容的面色不由地产生了龟裂:「北冥,你要做什么?!」 桃夭勾唇,甚为洒脱地答:「景之以身化山,我以身化符,我与他虽不曾结缘,却做到了人间戏曲里常说的夫唱妇随。」 她拔下发间的马良,青丝如瀑中,她潇洒地甩出马良,马良在虚空落下一笔。 这是第一笔,也是符成的最后一笔。 「隔绝——」 桃夭以自身为阵眼,阵法,以破碎天门为阵,以整个九天为法,画出了一道旷古绝今的隔绝符。 对于这一场看似热烈的六族厮杀,她一早料想到了结局。 隔着数千年不解和憎怨的四族,哪怕因为共同的仇恨而一时结盟,这盟约也是一盘顷刻间能被打碎的散沙。 人,魔,妖,鬼的联军能破了天,却杀不过神仙。 所以,她从未谋算过胜利。 桃夭轻轻勾起嘴角,目光眷恋地看着陪伴自己无数年的神器:「良哥,下一回再给自己择主人,记得挑一个上进的。」 预感到主人将离的马良,绕着桃夭不断地哀鸣。 皆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人之有情,却未必能敌物。 「本君待你又不好,不值得你眷恋。」 说罢,她含着笑,将眷恋的目光投向销恨山。 到底是她一眼相中的美人儿,便是化作了一座山,也比别的山更雄伟壮观。 只可惜,她以后都看不见了…… 「北冥,回答本尊,你要做什么?!」 云清杀到了桃夭跟前,他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若怒火可以灼烧人,她想来已经被烧得渣都不剩。 等不到回答的云清,又一次向她举起轩辕神剑:「北冥,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给本尊停下,否则,本尊斩了你!」 桃夭轻叹,眼底流出怜悯:「晚了,云清。」 她以身化符,再建一道牢不可破的天门,神,仙,人,魔,鬼,妖皆被困在九天,不管是想杀的,不想杀的,都失去了退路。 当铁了心要报仇的妖族杀向神仙二族时,剩下的人,魔,鬼便没了选择,哪怕他们不想杀,也会被杀戮卷进去。 世人向往的九天,在血流成河,尸山遍野之前,将成为杀戮的地狱。 那么,这场杀戮最终会导出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或者她该问,杀到最后,神,仙,人,魔,鬼,妖会不会杀一个同归于尽呢? 「只要本尊诛 了你,便就一定来得及!」云清决绝地斩下轩辕,然,足以斩断天下一切生灵的轩辕神剑,却堪堪停下离她身影三寸的位置,再也斩不下来。 云清无法接受这一点,他复又举起轩辕,一斩再斩。 可不管他斩多少次,轩辕神剑的剑锋离她始终隔着三寸远。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云清疯狂地砍杀,可桃夭就立在离他一步之远的位置,毫发无伤。 「不可能——」云清几乎杀疯了,他的虎口甚至因为过度砍杀而破裂,鲜血顺着手,流向剑刃,又从剑刃滴落云端。 大滴大滴的神血,在雪色云朵上开出了金红色的花。 「够了,云清。」念一突然从天而降,抓住云清被血染透的手,「云清,够了。」 「老师?」 「嗯,是我。」 云清迷离着双眼,像是一个暗夜里找不到归路的孩子,无助地看着念一:「老师,为什么轩辕神剑失去了神力?是天道夺走了轩辕神剑的力量吗?是天道最终还是选择抛弃了本尊,抛弃了神族吗?」 念一摇摇头:「不是的。」 「不是?」 念一侧首,目光复杂如海地看着桃夭:「你是神王,轩辕神剑也还是六界最强大的神剑,你之所以斩不到北冥,是因为北冥已不是北冥。」 「什么?」 念一笑,笑容却似哭:「自天地有成,我便存于世间,神仙二族,我叫得出名字的学生,至少有九天。 可唯有北冥你,是我教过地最不像话的学生。 身为一个神君,你除了沉迷吃喝玩乐,便是插科打诨,不学无术,明明是个神君,却比魔鬼妖还荒唐。」 「所以老师失望地将我逐出了师门。」 「是。」念一嘴角高高弯起,眼角却滑下一滴老泪,「我将你逐出师门,是觉你不配为神,不配做我的学生。 可——」 越来越多的眼泪,从念一的眼角滑落。 「可到头来,漫天神仙,却独有你北冥一个,才真正记住了我教过的,什么是神?便是连我自己,都忘了身而为神,首先便该无我。」 许多年前,当北冥开始牙牙学语,云清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见了念一,那时,念一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什么是神? 神没有什么了不得起的,神之所以是神,不是仙,不是人,不是魔,不是鬼,不是妖,是因为仙,人,魔,鬼,妖都有我,而神无我。 故而神才能慈悲,才值得被人崇敬。 这番话,在她第一次听见时,就被刻在了她的心魂之上,她以身为神而荣,哪怕已经没有神记得,为何神是神?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七十一章 坐而论道 泪流满面的念一,目色苍凉地掠过云清,看向九天之上的神和仙。 「漫漫时光,走过了太久太长的历史,当与天齐寿,永生不死的神君,一个接着一个陨落于暗夜,当壮大的神族日渐走向凋零,什么是神,也一并被悲伤和恐惧埋葬。 一千年前,云清为了神族的延续,不惜以情惑妖王,不惜挑起妖族和人间的争斗,不惜夺走妖族的运势来续神族的运势时,我其实心有所觉,却刻意闭塞耳目,假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甚至于在云清试图抹杀真相时,视而不见。 又或者说,我也心存侥幸,以为任由云清掩埋真相,真相便能湮灭,如同它从未发生过,呵呵……」 念一泣不成声,再不能言。 将才还杀声震天的九天,只余念一的哭声,在浩渺的云上,悲悯如河。 魔族,鬼族,咬紧牙关,有感于念一的悲痛,而努力压制想要同哭的哀绝;妖族愤恨之余,亦难掩伤痛;唯有神,仙,人尚不懂此痛为何,神色冰冷。 见神,仙,人无动于衷,念一抬袖,止住哭声,擦去脸上的泪痕,惨笑着说:「我错了,云清错了,神仙错了,九天错了,天道……也错了!」 「既错了,就该改。」说着,念一回神,对着桃夭欣慰一笑,「北冥,你做得很好,神族因为有你,才没有堕了神的威名。」 「多谢老师。」 念一笑笑,拔出了袖中剑,一把桃夭从未见过的白色长剑,剑刃细腻如霜,一如他银白色的长发,不染尘埃。 念一横刀,立在桃夭身前,而后凛眉傲言:「魔尊,鬼主,那个人修的鬼话你们大可不必信!」 魔尊愕然:「……诶?」 「自天地有成,本君就已存于世,千万年来,本君一直都是神族的大长老,若神有可感知天道者,非云清,而是本君也! 本君不妨告诉你们一句实话,神族自一千年起就已经不能窥探出天道的真意,云清不能将你们二族的心意传达给天道,更遑论叫天道改了主意,赐你们一线生机!」 此一言,令魔鬼两族瞬间哗然。 然,神仙人更哗然,他们委实不明白,念一何以会在将赢的这一刻,倒戈。可念一的话还没有说完。 「魔尊,鬼主,若你们当真不忿魔鬼两族的命运,便不该放下手里的刀剑,杀才是你们叩问天道唯一的可能!」 「念一——」回过神的云清,抡起轩辕神剑直刺念一,「念一大长老,难道连你也要背叛神族吗?」 念一缓缓摇头,答:「不是本君背叛了神族,而是神族背弃了三界!」 「……」 以身化符,身形渐转淡的桃夭,终于露出安然的浅笑,至少景之想要走的路,哪怕她不在了,也会有人薪火相传,继续走下去。 年不知几何的念一,以绝无仅有的凌然气势傲立在天门之下,他不曾回身,却知道桃夭将要消失。 「北冥,你且放心,你所期盼的不来,你以命构建的天门就绝不会破,我以性命起誓!」 桃夭躬身,深深地朝念一垂首作揖:「老师受累,弟子去也。」 若九天还有一个神,那便只能是念一,哪怕他迷茫过,犹豫过,但他依旧是那个值得她敬佩的神。 她最后抬眸,目光掠过九天的神,仙,人,魔,鬼,妖. 真到了要告别的时候,心中还是充满了不舍。 她是真的喜欢这方大陆,喜欢人间热闹到近乎喧嚣的烟火气,喜欢魔鬼妖三族的放纵肆意,其实也喜欢过神族清静无为的空灵。 罢了,谁叫她是神呢…… 桃夭闭上了眼睛。 舒缓的风……是风吗……便当它是风,缓缓地滑过她的头发,眉心,脸颊,风不冷,不热,不痛,不痒…… 她知道有风拂过,但无法感知。 又或者是,风不能让她感知? 她站在风里,可风从她身边吹过,她能察觉有风,感觉到风拂过,却感知不到风带来的温柔,冷热,痛痒。 这就是神的陨落吗? 「桃夭。」 「谁?」 桃夭猛地睁开眼,眼皮掀开的瞬间,和缓的风陡然间变得暴虐,风卷着细碎的白沙,刺得她又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觉得难受吗?」 「是谁在说话?」 桃夭抬手,以手为挡,然后再一次睁开眼睛。 她似乎正置身在一片沙尘暴中,可脚下虚无,那一片片白色的雾气,就像是一团团被稀释的云朵。 狂暴的风沙,本应该隔绝一切,但奇怪的是,透过指缝隙,她竟能将眼前的一切一览无遗地尽收眼底。 可眼前有什么呢? 空茫。 这里难道是轮回之所? 三界有一个神奇的地方,那就是轮回,那是连神仙都未曾踏足过的地方,三界知道天地间有轮回,却不知轮回在哪里。 不,这里不是轮回。 桃夭强自镇定,她努力去分辨风沙深处吹出的声音,那声音乍一听淡漠如霜,再一听却觉霜中裹着一团烈火。 「天道?」 「吾是。」 桃夭捂唇,哈哈大笑。 「你很得意?」 她自然很得意。 天地自有成起,有本事和天道正面对话的,她怕是独一个,此等殊荣,难道还不值得她好好得意? 但桃夭的笑声,刺得天道被霜雪包裹的那团火,烧得越发地炙热了。 「桃夭,你不该得意。」 「为何?」 「因为你,三界将崩。」 「呵。」桃夭笑意顿收,她放下手,抬眸正视风沙深处,「究竟是因为我,三界将崩,还是因为你?」 「……」 「老师说过,数千年前,天门便已经存在,换而言之,神仙本该早已飞升九天,可却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天门紧闭,天道不允神仙飞升入九天。」 桃夭略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当老师和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我最初完全不明白,但后来,我多少有了一点猜测。」 沙暴深处,传来一道稍稍带点好奇的回问:「哦?」 「当初天门为什么没有开,我不知道。但神族的陨落,却可能和此有关。」说着,桃夭挑眉,目光带刺,「根据一千年前,天门得以开启的机缘推测,九天应该是天为了安置格外强大的存在而特意开辟的空间。」qs 「……」天道不答,既不说她说得对,也不说她说得不对。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一千年前,妖族之强盛,到达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神仙二族不曾参战,人间和妖族的对峙,无非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妖族灭杀人族。 人族被灭,将导致六族失衡,而失衡才是触发天道的关键。天为解决祁夜大陆的这场忧患,决定开启天门,将整个妖族引入九天。 以此推断,数千年前,天门本该对神族开启的那一刻,神族之强大也定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 「呵……」一声轻笑后,狂暴的沙尘略散,那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许多,「你真得很聪明。」 「谬赞。」 天 道带着浓烈的好奇问:「还有呢?」 桃夭不答,却反问:「所以数千年前,天门为何没有开启?」 如果天门开启了,那么神族就该早早进入九天,而不必蜗在不周山,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个神君接着一个神君地陨落。 如果天门开启了,心性豁达清净无为的神,就不会被日复一日的绝望腐蚀,最终沦为满心怨憎和畏惧的可怜人。 「因为傲慢。」 「傲慢?」 不再肆虐的沙暴里,缓缓勾勒出一个虚弱的白影,影子似乎在一步步地朝她走来,但她和影子之间的距离,却没有一点缩短。 「数千年前,神族之强大,远胜于一千年的妖族。神族也因为过分强大,而被人来,神委实没什么值得被人崇拜的。 被灭族,也是情理之中。 只…… 「既天不满神族曾挑衅天道,故而抛弃了神族,致使繁盛的神族日渐凋零,可为什么当神王云清谋算妖族,夺去妖族的运势,飞升往九天时,天道没有阻拦?」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七十二章 小胜一筹 「为什么要拦?」天道反问。 「……」 天道带着三分凉薄七分嘲讽地口吻回答桃夭:「天门开启,是为消弭失衡的风险,神王云清的做法,在六族看来,或许有些卑鄙,但与天道无关。」 是,天道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护佑生灵,而是为了维持既定的秩序,让天地可以长久安稳地存续。 云清算计了妖族,害得妖族几乎被屠戮。 而天地之所以会陷入失衡的危机,也正是因为妖族的过于强盛。云清的所作所为,在世俗看来,自是难逃残酷二字,可和天道却是不谋而合,殊途同归。 天道不仅不必愤怒,还得赞一声,云清做得好。 且神,仙,人,妖的大战,不仅打得妖族再无翻身的可能,也让不安定因素的神仙飞升九天,爱滋生事端的魔鬼永固九幽,祁夜大陆独剩下人族肆意蹦跶,此等局面,当是天道最为乐意看见的一种。 事实是,一千年来,若非景之执意要为妖族鸣不平,这方大陆根本不可能陷入失序,甚至崩溃的窘境,因为妖,魔,鬼将灭种。 「对你来说,魔,鬼,妖三族没有存在的意义吗?」 「何谓意义?」 「……」 天道嗤笑,难掩对桃夭天真发问的嘲讽:「桃夭,天地是绝对的,一切生灵皆是依附天地而生的。 最初,天地之间并无三界六族的说法,也不分神,仙,人,魔,鬼,妖。所谓种族是借由分歧而生。 当妖族,魔族,或者鬼族湮灭,天地自会孕育出新的生灵取而代之。」 桃夭神色发寒:「所以对天道而言,哪一族存在或者消亡,都可以。」 「这便是天道的公平。」 「呵……」桃夭嗤笑,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哄堂大笑,「公平?」 「是。」天道截然回答,那略小的沙暴因为桃夭的不敬又变得狂暴起来,「天道自然是绝对公平。」 「放屁!」 「——」 「天道若公平,为何三界六族,神,仙,人死后可入轮回,身死魂不消?若他们再幸运些,转世后入道修仙,说不得还能记起往昔。 可魔,鬼,妖则不然。他们若死,便是死,是身死魂消,再无一丝一毫可以留下来。 敢问天道,这算什么公平?」 如果妖亦有入轮回的机会,那么哪怕千年前妖族被屠戮,也不至于酝酿出这等不可化解的仇恨。 如果魔鬼有转世重来的可能,那么就算他们只能被永固在荒芜的九幽,也不会惶惶不可终日,生出敢破天的孤勇。 「是公平。」天道淡言。 「哈?」 「三界六族,神,仙,魔,鬼,妖皆有漫漫寿命,唯独人只有匆匆百年,若人入不得轮回,那么才是天道最大的不公平。 若说不公平,或许只有神。可神自孕育起便已开始踏上凋零的命运,神虽可以入轮回,可几乎没有神可以历劫归来,且神不得杀戮,一旦沾染杀戮,便要被九天玄雷劈得魂飞魄散。 至于仙,从来不是人专属,天道之下,人,魔,鬼,妖若能潜心修炼,修成功德圆满,都可脱胎换骨,步入仙道。 天道,必定是公平的!」 「不是。」桃夭用力地摇头,「即便天道曾经公平过,哪也在一千年变得不再公平!当神仙二族借助人的手灭了妖族,却在飞升九天前斩断不周山时,天道就再也不可能不公平了!」 天道却决然地驳斥她:「神仙斩断天路,天道没有拦阻,人修以身化石再建天路,天道亦没有拦阻,不是吗?」 桃夭的 脸,终于是彻底沉了下来。 「你敢说没有?!」她愤怒地拂袖,那些刮向她的沙子,被她衣袖中的力,拂得调转方向,吹向黑色的虚影,虚影被风沙冲得淡了三分,「他以身化石,天道降下了天雷!」 「桃夭,莫要让情感击碎你的理智,天道降下天雷,是因为他步入了渡劫,而非天道故意要劈他。」 「……」 桃夭扶额,竟说不下去了。 她自诩能言善道,对上谁都不会落于下乘,可今日和天道坐而论过往,竟有不敌之迹象,真叫她不由地升出三分唏嘘。 但随即,她笑了起来,她笑自己一个身已化为符咒的神,何必非要去和天道论出一个是非对错来? 「你笑什么?」 「我笑此间种种,与我何干?」 天道虚浮缥缈的白影,因为桃夭的这句话而扭曲了七分:「吾同你说这么多,是要你打开天门,结束六族厮杀!」 「抱歉,无能为力。」 「……」 天道的无语,令桃夭得意地扬起眉毛:「不是你说的吗?只要天地存,不管魔,鬼,妖灭了哪一族,天地自会孕育出新的生灵取而代之。 既如此,你急什么?等他们在九天杀一个同归于尽,偌大的天地间就只剩下无用的凡人,这天地可真是安稳到了极致。」 扭曲的白影,已不是扭曲七分,而是扭曲成了白中泛黑。 沙暴集结,疯狂涌向桃夭。 然,桃夭无所畏惧。 因为她才发现,自己是可以用符咒的,她随便挥出一道隔绝符,便叫那看似疯狂的沙暴,拦在了一米之外。 「天道,人间有言,只有无能者才喜欢暴怒。」 「……」 片刻后,沙暴骤停。 细碎的白沙,自虚空一一坠落,很快将虚无的脚下铺成了白沙覆面的一望无际。 桃夭环顾四周,觉得此间的一切,很像是砍光桃树的销恨山,寂寥,冰冷。 绝对的静谧中,一个黑影缓缓向她走来,待走得近了,桃夭便能将天道的化身,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老者,穿着寻常的衣衫,和她走在人间集市,擦肩而过的每一个老者一般,遇见时不会多看一眼,错身时便记不得他生了什么模样。 原来天道的化身,是人。 老者微微一笑:「失望?」 「倒也不是。」 天道是天地之间的秩序,本不该有具体的形态,若它有了形态,便难免沾染上那种形态的特制,譬如欢喜,愤怒,哀伤,快乐。 「这里大半时候,都是宁静如海。」 「哦。」 老者轻拂衣袖,脚下的白沙轻轻散开,那些聚集在一处的虚云也淡去,而后,九天的场景便一目了然。 天门前,神,仙,人,魔,鬼,妖,杀疯了。 尸身累着尸身,鲜血叠着鲜血,深陷杀戮的他们,眼底没有惧,没有伤,没有恨,只有杀戮本身。 弱小的生命,被无情的斩杀,杀他们的,可能是异族,也可能是同族。 越来越多的生命,哀怜地倒下,将死未死的他们,看着尚且活着的生灵,踩着他们的尸身,继续厮杀在一处。 每一双死不瞑目的目光里停留的,都是呆滞的绝望。 桃夭不由地深深一叹。 神仙算计妖族,是为生。 妖族恨意难消,是为生。 魔族二族不得不杀,是为生。 人修的被背叛和背叛,是为了更好的生。 六族的 生机撞在一起,却得到了一个死。 老者再拂袖,九天的浮云轻轻散开,山崩地裂的祁夜大陆,也映入了桃夭的眼帘。 一如她对梵音说过的,这场六族大厮杀,若她不能赢,那么天地将崩,六族将亡,一切将重归混沌。 老者看着人间嗷嗷惨叫的人,语重心长地问:「桃夭,难道这才是你想要谋求的结果吗?让天地皆与你陪葬?」 桃夭笑笑,不甚在意地答:「天道,你不必将道德的枷锁套在我身上,眼前的场景,你的罪过,远比我更大。」 「……」老者沉默,脸色转为阴沉,「你不肯退?」 桃夭眨眨眼,学二师兄,勾出了一个狐狸笑:「我肯不肯退,要看你。」 「……」 「身为一个神,我自诩还算有几分慈悲心,我喜欢妖族的洒脱,欣赏魔族的蛮不讲理,不排斥鬼族的反复无常,钟爱人间无伤大雅的自私狭隘,也希望神仙二族能当得起神仙二字的殊荣。」 说着,桃夭眼底含着光:「如果可以,我希望神,仙,人,魔,鬼,妖能以各自舒适的方式,自由地活在这方天地。 如果可以,我希望神,仙,人,魔,鬼,妖能和而不同,友好地共存于天地之间,而非总想着杀一个你死我活。 如果可以,我希望神,仙,人,魔,鬼,妖在犯错的时候得到应有的惩治,在蒙受冤屈的时候能有伸张正义的权力。 如果可以,我希望为维护秩序而存在的天道,能在神,仙,人,魔,鬼,妖每一次走偏时,都能将其拨乱反正,而非放任自流。 如果可以,我希望天道,神,仙,人,魔,鬼,妖能够尊重彼此的不同,尊重彼此存在的意义,愉悦,和乐,长久。」 「……」 桃夭收回俯视众生的目光,再一次对上老者:「天道,这不该仅仅是我的希望,更是你的责任。」 「……」老者目色幽深。 「当然,你也可以不尽责,那么,就让天地复归混乱,等无数年后,天地孕育出生灵,再择一新的天道,也不是不行。」 老者抬眉,愤怒地瞪着桃夭。 于是,桃夭反瞪了回去。 四目互瞪了半刻钟,老者率先败下阵,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不甘地问:「桃夭,你想吾做什么?」 桃夭一个纵步,揽住老者的肩膀,笑眯眯地问:「老哥哥愿意谈?」 老者瞪着肩膀,无奈地回答:「可以谈,但你得先打开天门,否则,要不了多久,九天就只剩下皑皑尸体了。」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七十三章 善恶如光影 先打开天门? 万一天道反悔了呢? 毕竟这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鸟。 但谈判这种事,委实费时间,万一他们谈到一半,六族真杀成同归于尽,那她的这番算计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桃夭想了想,对天道谄笑:「不然请老哥哥借点力,我让他们先停一停?」 「……」天道瞪桃夭,随手弹出一道符,符咒落在九天的上空,罩出一张时间停滞符,厮杀骤停。 天道挥开桃夭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语气冷淡:「吾允你提一个条件,所以,想好了再开口。」 「一个?」 开什么国际玩笑?! 天下有六族,老东西就算再抠门,那也至少是一族一个。 「六个!」 「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买菜吗?」 桃夭莞尔,理所当然地答:「虽不是亦不远矣。」 「你——」老者被气到扶额,却是忍下怒气,「你先说。」 「也行。」 桃夭沉默了几许,盖因她想要说的事有点多,鉴于老东西有些抠门,她得层层推进,徐徐图之。 「那就先说说魔鬼两族的事。」 说着,她又凑到老者的身边,一副和他十分熟稔的模样,老者要退,但被桃夭拽着袖子,退不得。 「老哥哥,咱们摸着良心说句实在话,魔鬼两族被罚去九幽,甚至面临灭:「千年大战,若说谁最委屈,那自然是妖族。」 桃夭的话,让老者的眉目不着痕迹地皱起。 见此,她急忙补了一句:「当然,我不是说妖族纯洁无瑕,毕竟像是冬青这等残忍的大妖也不少。说他们全然无辜,那就是我不懂事了。」 老者勾唇:「原来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忍住! 桃夭保持微笑:「只人,魔,鬼,妖四族,从不少诸如冬青之流的残杀者,若只罚妖族,那天道难免又有失公允了。」 「呵。」老者嘴唇一抿,冷冷驳,「千年前,妖族是有些委屈,故而才有千年后的沉冤昭雪,且妖丹尚存,不少大妖重生归来。 加之妖族的冤屈被洗刷,妖族过去的污名也彻底洗去,从此往后,六族之中,当属妖族的日子最好过。 这样,难道还不算是天道对妖族最好的补偿吗?」 切。 说得好像这些补偿是天道给妖族的! 明明是她和景之拿命换来的! 但,谁叫天道是大哥, 难道她真得得罪他,闹一个鱼死网破的结局吗? 「老哥哥说得是,妖族沉冤得雪,真真是天道对妖族极大的补偿,可是老哥哥,大妖们的归来,是拿不少无辜妖兽的小命换回的,那些小妖兽的委屈,老哥哥又拿什么来补偿呢?」 「……」 「再有,这浅薄的补偿,实在不足以填平妖族千年前被虐杀的惨痛,也不能消弭一千年里被人修猎杀的惶惶不可终日。」 被置疑的老者,略略直起后背,让桃夭敲背的手落了空。 这是什么公平公正的天道? 这特么根本活脱脱是一尊难伺候的爷! 桃夭努力吞下怒气,弯起嘴角哄着:「老哥哥莫气,我也没说老哥哥不地道,只是觉着老哥哥有些小气。」 「……」老者的脸色更差了。 桃夭嘟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和老人家贪心讨糖吃的孩子般嘟哝:「妖族都那么惨了,老哥哥不多给点补偿,岂非小气?您可是天道,三界尽在您一人之手,您就算多给一点补偿,又能怎么了?」 老者眨眨眼,后背靠回椅子:「你想吾怎么补偿妖族?」 「唉……」桃夭假作轻叹,「您也知道,天地孕育妖族的时候,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了雕琢一下他们的脑子,是以妖族全是一群认死理的难缠玩意儿。」 「呵……」老者消了怒气,轻笑了起来,「这话说得对。」 「您都知道妖族认死理,也就知道要他们消弭仇恨,有多困难,只怕三界之内,没一个有这等本事的。除了……」 「除了谁?」 「妖王,江离。」 老者顿,缓缓扭头:「你该不是要吾复活江离吧?」 「老哥哥明鉴!」 「不可能!」 「……」 老者轻掐眉心:「桃夭,你要知道,神,仙,人能入轮回转生,魔,鬼,妖身死魂灭,乃是天地有成起就定下的法则。」 「不能通融?」 老者沉下脸,义正言辞地答:「不能。」 「不能啊……那就麻烦了。」 老者挑眉:「什么意思?」 「老哥哥也说,因为千年冤屈,此后妖族难免要站在道德高地许久,而妖族天性本强,假以时日,再次成为六族最强,只是时间问题。 等他们又一次站在六族巅峰,怀揣着巨大仇恨的他们,是安然地吞下屈辱,还是再一次爆发仇恨,大杀四方?」 老者的眉间,因为桃夭的发问而紧紧皱起。 「老哥哥,魔鬼妖入不得轮回这一条,是天地有成起便有的不够公平的规矩,被选为天道维护者的老哥哥,是不是有义务修正,以彰显现如今的天道,才是公平公正的天道?」 老者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桃夭。 见他如此,她知道自己的话说对了,她笑着抬手,再次替老东西捶起后背:「老哥哥,若魔,鬼,妖亦能入轮回,魔族二族就又少了一分灭族的惊惧,他们也就没必要总想着偷袭人间,造下杀孽了。」 老者沉默了极长的时间,长到桃夭以为他不会让步。 「桃夭,你要知道,魔,鬼,妖的本性是恶,他们之所以入不得轮回,是因为天希望恶能随着他们的死,而逐渐被消灭。」 桃夭咯咯轻笑:「老哥哥,你看尽历史,本性是恶的只有魔,鬼,妖吗?」 神若没有恶,何来的千年大战? 仙若没有恶,何以神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若没有恶,何以一次又一次地背信弃义? 「善恶是光影,永远都会如影随形 。」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七十四章 情与理 善恶交织的现实,让老者越发地沉默了,却也让桃夭越发地从容。 她略略扬声:「老哥哥,千年前,神王云清犯下大恶,您之所以容忍他,便是因为料定妖族的脾性过于洒脱,一不小心便会失去控制。 但纵观历史,想要阻止一件事的发生,堵远不如疏来得更有效。 江离其妖,您也知道,他虽崇尚自由,心底却有一杆秤,哪怕云清待他那般,他依然没有被恨意埋葬。 妖族若有他在,就算会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桃夭的话,让老者肃穆的目色略松,于是,她再接再厉:「更为重要的是,妖族最不定的两颗炸弹,晏华和冬青,晏华是江离的脑残粉,冬青便不是也听话地很。 是以,江离若在,他们便会成为捍卫江离的定海神针,可若江离不再,他们说不得会成为祸乱天地的隐患。 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老哥哥不会不懂。」 老者勾唇,嗤笑着反问:「桃夭,你说得好听,可照你的说辞,岂非让吾将妖族之稳定与否,系于江离一妖?」 桃夭笑而颔首,反唇相讥:「老哥哥莫不是忘了,现如今神仙两族的稳定与否,也只系于云清一神。」 「……」老者语塞。 眼看说了这么多,老东西还是不肯松口,桃夭眼珠子一转,再道:「老哥哥,将妖族稳定与否系于江离一妖,是风险重重,可若老哥哥在复活江离的过程里略施手段,将江离的生杀大权紧紧握在手里呢?」 被怼得面色再次不好的老者,不着痕迹地勾起嘴角,闲适地倒回椅背,他轻点肩膀:「你,继续。」 「……」桃夭暗暗翻出一个白眼,却是乖乖抬手,替他捶了起来,「老哥哥觉得我的主意可还可行?」 「你确定江离活着,妖族就肯消停了?」 桃夭立刻拍胸脯:「老哥哥放心,如果江离活了,妖族还不肯安分,我亲自上阵,替老哥哥去摆平妖族!」 「呵。」老者嗤笑,「说得你很能似的!」 「……」她真想掐住老东西的脖子,看能不能掐断! 片刻后,寻思良久的老者不情不愿地妥协:「只活江离一个,倒也不是不行。」 「那魔鬼妖族入轮回——」 老者立刻蹙眉,怒骂:「桃夭,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 「……」 她蹬鼻子上脸?!她若是对着天道老头的后脑勺重重一击,才叫蹬鼻子上脸! 老者仿佛知道她气得不行,又淡淡补了一句:「魔鬼妖入轮回的事,吾不能立刻答应你,但你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此一事,容吾细细思量,看能否想出一个折中的,更符合天道的办法。」 桃夭急忙谄笑,朝天道老头拱手作揖:「老哥哥一心为三界,我代三界六族多谢老哥哥。」 老者半点不受用,只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走什么走! 魔鬼妖的事是说完了,可神仙人的事还没论呢。 「敢问老哥哥,人,神,仙的罪,您打算如何论处?」 「嗯?」 看着装模作样,有意粉饰太平的老头,桃夭只觉得后槽牙越来越痒,但她心里越是郁闷,脸上越是谄媚。 「此番我能有幸见着老哥哥,是因为云清要杀我的时候,老哥哥慈悲,救了我一命。既老哥哥愿意救我,显然也是看不惯云清的所作所为。」 「呵。」老者冷笑,「吾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哪敢啊。」桃夭舔笑着,再一次殷勤地替老头捶后背,「老哥哥,不瞒您说,我那亲哥委实不是东西,若老哥哥不 做些惩罚,难保将来不再出一个云清之流,为一族一己之私,陷三界于危难。」 老头享受地眯着眼睛,似乎点了一下头。 见此,桃夭急问:「那……?」 老者勾唇,似笑非笑地扭头:「桃夭,吾看你事事都有主意,为魔鬼妖争好处,你积极地很,怎么到了神仙人这边,你又退到了后面?」 「……」 是她想退吗? 实在是不好办嘛! 她能把天道算计出了面,是因为六族危矣,天地将崩。魔鬼妖的事,她能冲在前面,是因为她提得要求全有利于平衡三界。 可惩罚神仙人则不同。 不谈大局观,只论是非对错,就云清办下的那桩恶心事,足以叫九天玄雷劈他一百次,一千次! 可那桩恶心事里只云清一个有罪吗? 妖族能被屠戮,是因为神族和仙族,甚至于人族都默认妖族被灭无伤大雅,若云清获罪,神仙人无一个能逃脱。 可三界统共只有六族,一心只想维稳的天道,能把神,仙,人全罚了? 果然,天道语重心长地说:「桃夭,你要吾赐九幽生机,吾应了,你要吾令江离重生,吾亦应了。 吾肯应你,除却因为你之说辞有些道理,更重要地是,吾希望你能和魔鬼妖三族斡旋,让他们明白天地之间自有得失。」 得失…… 天道的意思,是要她去规劝魔鬼妖三族,不能一边得了天大的好处,一边还非要天道惩戒神仙。 「老哥哥说得是,他们不该贪心,得了熊掌还非要鱼。」 老者颔首,眉宇间流露出对桃夭的三分满意:「你既明白,便无须吾多说。你且打开天门,叫该归去地尽归去。」 桃夭不动。 「怎么还不走?」 「哦,我只是在想,若回头魔鬼妖问我,为何神仙人犯下滔天大罪,能因为大局而被完全豁免?怕他们问我,那将来他们犯下大罪,是不是也能如此?」 天道立刻沉下脸。 但桃夭只当看不见,她的话远没有说完。 「除此,我还担心,待此事消弭,神仙人会不会觉得,他们果真是天道的宠儿,哪怕犯下再大的错,天道都不会降下惩罚? 那以后,他们会不会不断地去犯下更多的过错?毕竟哪怕魔鬼妖三族将亡,天道都舍不得惩戒他们。 又或者说,天道根本就没有惩戒他们的权力?」 老者猛地站起,目光灼灼地瞪着桃夭。 桃夭眨眨眼,一脸天真无辜地回瞪老者。 论瞪人的本事,她可不会输。 但,他们相互瞪了很久,天道眼皮一眨不眨,桃夭忍不住,终于伸手揉了揉眼睛,等她放下手时,老者已将目光投向九天。 「桃夭,你觉得吾该怎么罚他们?」 「……」 她要知道,还能反问天道? 可若她不说,天道怕是不肯罚神仙人。 「小惩大诫,如何?」 「小惩?」 桃夭点点头,驱步上前,又一次狗腿地请天道坐下:「身为秩序的掌控者,老哥哥自然不能把神仙人给罚没了。 可若是一点不罚,不仅魔鬼妖心里不舒坦,神仙人也学不会敬畏。所以,该罚的还是要罚一罚。」 老者不说话,显然是在等她把话说完。 「其实吧,与其说魔鬼妖不懂事,非要和神仙人闹一个你死我活,倒不如说,他们更想争一口气。 所以,老哥哥不妨罚一罚最坏的那几个,以儆效尤,剩 下的那些,或可以罚他们去九幽,幽都劳作一番,给魔鬼妖出出气,也就是了。」 老者严肃的神色,浅了不少:「最坏的几个,是指哪几个?」 「神王云清首当其冲,人间的许,李,林三家紧随其后,剩下那些,老哥哥看着办,反正我没什么意见。」 「吾以为,人间的首恶只许家一个,剩下的李和林算不得恶贯满盈。」 桃夭撇撇嘴,嘀咕了一句:「要不要这么小气?」 天道被桃夭弄得哭笑不得:「当然,区区三个人间修仙世家,吾也不至于罚不得。」 「谢老哥哥。」 老者挑眉,再问:「神王云清该如何罚?」 桃夭正色,毫不犹豫地回答:「九天玄雷!」 「……」 云清之恶,便用滔天二字来形容,都不算过。 然,她的回答,显然不是天道想要的回答。.. 「桃夭,既你一再和吾强调公平二字,那么你便该明白,云清之所以犯下大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所以就该被原谅吗?」 为旁人而举起屠刀,难道就不算屠了吗? 老者笑笑,目光变得幽深,可那最深处却又似乎空空如也。 「桃夭,神王云清很想见吾,神君念一也想见吾,数万年来这方天地间的无数生灵想要见吾者不计其数,可吾从未见过谁。」 老者转身,正视桃夭:「你可知,为何吾见了你?」 难道不是因为被逼无奈吗? 仿若听见桃夭心声的老者笑着摇了摇头:「云清要杀你的时候,吾若由得他杀了你,你拿什么来逼吾?」 「呃……」 「桃夭,你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吾允许你出现在这里,而吾允许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和他们不同。」 「不同?」 「是。」老者颔首,目光越发地空灵,「神之所以位在六族之首,是因为天在孕育神的时候,在他们的神魂之上刻下了天道。 然,在人间活得太久的神,没有传承天道的本源,却沾染了生灵的自私和狭隘,所以神才会在时间的长河里,逐一陨落。」 桃夭惊。 所以,不是天道抛弃了神,致使神凋零,而是神背离了天道,所以逃不过陨落的必然? 也许,这话是真的。 故而陨落的神,再归位时,多不再是神,而成了人,仙。 「桃夭,但你不同。」 「有吗?」 她以为,背离天道的神仙里,独属于她背离地最远。 天道被桃夭的怔楞逗笑:「若干年前,你曾对教过他,什么是神仙?」 一千年前吗? 那时的景之,天纵英才,却因为心性过于纯净,虽修为了得,却堪不破尘世苦难,故而无法超脱。 于是,她带着他,去了一些地方,说了一些话。 老者缓缓勾起唇角,像是千年前她看刚入世的景之那般看着她:「桃夭,一千年,你的神魂被云清打散,照理,你将永堕人间。 可你归来了。 你之所以能以神的姿态归来,是因为你早已窥得了天道的真意。既如此,你便不该为了非要惩罚神,仙,人而和吾斤斤计较,不是吗?」 是…… 作为史官,很多事,她看得透彻。 所谓对错,善恶,公平正义,本就是建立在世俗的基石上,她明明早就堪破这一点,却怎么在今天,又和天道计较上了? 或许是因为哪怕她堪破了,她还是宁愿沉沦在世 俗吧。 章节目录 第两百七十六章 大团圆 桃夭轻叹,自知天道已经十分客气,于是,她想了想,说:“云清可以不死。” 对她的上道,老头以笑意为赞许。 然,他的嘴角才勾起,桃夭却说:“但,云清不能不罚。” 笑意僵在老头的唇角,他气得又瞪她。 “您是天道,站得高远,故而看见得是三界,是六族,是上下万年。 但我不是。我只是神族的一个小神,不必站在您的高度去看天地。在我看来,错就是错,错了不该枉顾。 云清不能死,我明白,我也没有非要他死。” “所以?” “人间有言,......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第两百七十六章 大团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番外 一片青黄色的竹林前,几个小鬼拎着皮鞭,神色不耐烦地训斥忙着挖沟渠的数十个蓬头垢面的人修。 “你们磨叽什么?赶紧给爷干活!” 小鬼一声呵斥,挥出一鞭子,鞭子卷着黑土,把才挖出来的沟渠又给填平了。 他们乐得哈哈大笑。 一个人修昂头,目光里难掩怒气和憎恶。 小鬼立刻抡起鞭子往那人身上招呼:“看什么看!要不是天道慈悲,允得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人在九幽赎罪,你们早该被天雷劈死身死魂消!” “咳。”桃夭拢袖轻咳。 她的咳嗽声...... 《怨种沙雕和她的大腿仙君》番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