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诡事录》 章节目录 一 海河裸尸 天津城在海西头。 沽水滔滔入海流。 沽上人家千万户。 繁华风景小扬州。 一首清代诗人崔旭描写天津卫的诗,道尽了天津卫的繁华风貌。俗话说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天津倚海而立,靠河而生,自古便是水旱码头,曹云枢纽,三教九流的人云集此地。 清末民初,天津卫更沦为九国租界,城市壮大,百业兴旺,人口膨胀,宗教林立,于是便有许多灵异古怪的传说不胫而走,民国十大奇案就有好几宗都发生在天津卫。咱今天要说的这部书,大名“津门诡事录”小名“韩大胆儿探案”,故事便发生在这龙蛇混杂,风云变幻的天津卫。 话说此时刚过了乞巧节没多久,正是阴历七月十五的清晨,正是中元节正日子这天。古人将一年分为上中下三元,这三元其实就是道家的三官。上元节正月十五,天官赐福,中元节七月十五,地官赦罪,下元节十月十五,水官解厄。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正赶上春节的尾巴,老百姓依旧是欢天喜地地吃汤圆闹元宵。下元节民间过得不多,所以也没什么人提及。至于这中元节就不一般了,佛家称为“盂兰盆会”,民间则称之为“鬼节”。 老时年间七月人们都称之为鬼月,传说七月十五这天鬼门关大开,地府的阴魂会上到阳间领受贡品。到了这一天,民间传统会烧纸钱祭祀先人,寺院还会办诵经法会,水陆道场、放焰口、放河灯。 这放焰口就是度化饿鬼,至于放河灯,则是将纸做的莲花灯盏,放入河中顺水漂流,希望往生者的亡魂附在河灯上,能随着河水被带往西方极乐世界。所以每年七月十五这天晚上,天津卫各条河流便星星点点地飘满了灯盏煞是好看,可河灯再美,也不过是渡送阴魂的法事,不免带了一丝鬼气。 这天恰逢鬼节,可天津卫最近却不太平,城里城外,南开红桥,甚至连租界附近,都疯传半夜里有吊死鬼勾魂索命。说半夜有人看见一个长发白衣的吊死鬼,带着鬼火四处游荡勾魂。还有人撞见白衣女人在街边哭泣,哭声哀怨。他上前搭话,结果那背对他的女人,身子不动双手把自己的头拧转向后,露出一脸鬼相二尺长舌,直接把那人给吓死了。 一时间天津卫人心惶惶,鬼气森森,所以今年的鬼节,各种水路道场,超度亡灵的法坛比往年多出了好几倍。家家户户都买了大堆烧纸祭品,用来打发游魂野鬼散灾避祸。 每年一到鬼节这天,天总是半阴不晴的。虽然七月里天气闷热,却还会时不时地刮起一阵小旋风,更显得阴森异常。可说来奇怪,今天中元节正日子,清晨起来却是红日滚滚一反常态。 一轮红霞泼洒在河面上,泛起片片金鳞。河边有不少卖纸扎祭品的,水陆道也扎上了纸牌楼,纸扎的阴兵神将、祭祀牌楼,都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金光粼粼。 海河边早有不少半大孩子,已经借着初升的日头,开始下水捞河里的煤块。老时年间,天津卫海河上每天都有拉煤的汽船驶过,经常会从船上掉下一些煤渣煤块。有不少贫苦的孩子,就下河捞掉在河里的煤块,捞多了就拿去换钱贴补家里。 小汽船拉着煤“突”“突”“突”地冒着白烟,从朝阳下缓缓驶过。河边有个船民妇人,支个大木盆,正用海河水给孩子洗澡,口中喃喃唱道: “摞摞缸,卖咸姜,咸姜辣,买皮袜,皮袜短,买纤板,纤板轻,买艄公,艄公艄公不识闲儿,买个小皮船儿,小皮船没有底儿,大人小孩都攉楞水儿……” 这一声声顶针续麻的童谣还没唱完,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 “哎呦!妈妈哎!” 这惊呼正是刚才那妇人发出的。原来随着海河波涛,从河心飘过来个东西。这物件花花白白地随着河水起伏飘荡,阳光下一照,表面水光锃亮,飘近了一看,却能吓得人三魂都出了窍。 原来竟是一个“河漂子”! 天津人嘴里说的河漂子,就是河里的浮尸。要说这妇人也是个船民,一辈子靠水吃饭,常年住在船上。这海河里每年淹死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区区一个河漂子,怎么能吓得她突然叫妈呢!皆因普通浮尸多被河水泡得肿胀发白,可眼前这具浮尸却形容枯槁全身赤裸,浑身惨白皮肤甚薄,血脉青筋透皮显露,样子着实可怖。况且河中淹死的河漂子,多是穿着衣服的,就算是下河游野泳淹死的,至少也穿着个裤衩,很少有这样一丝不挂的裸尸飘在河上。 还没等那妇人回过神来,只听见“咚”“咚”“咚”轻响,像是撞击木板的声音。一侧头,却见又有另两具浮尸,远远地飘来,被她家停在河边的船只阻住,浮尸的脑袋正随着水波,咚咚地撞击着船身。 这时,河面上忽地刮起一阵大风,霎时间阴风惨惨,愁云暗淡。刚才还响晴白日的天空,不消片刻就阴云累累,只有几道天光刺破云层照将下来,反而显得天象更为诡异古怪。 本已经大亮的天空,转而一片阴晦,好似清晨突转暮色。海河边靠河吃饭的人多,大都已早起务工,随着那妇人一声惊呼,便全都聚拢过来。众人也不知打哪飘来这么多具浮尸,全都看傻了眼。有那个腿快的,赶紧跑到金汤桥边的警察所报了案(30年代初警察所就改名叫公安局了,但很多人还是习惯叫警察所,至于派出所这个词其实是源于日本,后来袁世凯在位时颁布法令,全国广设派出所,但直到49年之后派出所这个词才被广泛使用)。 老时年间的警察所和旧时的衙门口差不多,虽然是吃干饭的人多,真做事儿的人少,但海河上同时出现三具全裸浮尸,的确算是大案子了。所里推牌九、吹大梨、聊闲篇儿的警察们,一股脑地整队出发。等到这帮黑皮都到了河边,却见早已聚了一大群百姓,围在那看热闹。天津卫的老百姓最爱看热闹,甭管有天大的事儿,一沾上看热闹都能给耽误了。 这帮警察连吓唬带呵斥,驱开围观人群,见三具尸体早都被捞尸队的人打捞上岸了,并排放在草席上。有个巡警打扮的人,正蹲在一具尸体旁边,伸手翻动着尸体。 赶来的警察里,带头的叫李连升,上面的人管他叫老李,下面的兄弟都叫他李头儿。他三十多岁就成了秃头,不光秃头,除了有两撇稀疏的眉毛,全身都和“当票上的皮袄一样”光板没毛,连胡子都没几根。所以大家伙背后都管他叫李秃子。 李秃子一看有个巡警正在扒拉尸首,赶紧出声呵止: “嘿!你尼玛干嘛了?谁让你动尸首了!” 那位巡警打扮的主儿,连头都不回,张嘴便呛道: “干嘛了!验尸呢!还能是给你爸爸穿装裹么!”(这装裹就是死人的寿衣) 看热闹的百姓听见这位的话茬子厉害,语带激损,都发出一阵哄笑。李秃子带来的一帮巡警,碍着他的面子都不敢笑出声,只能拿手捂着嘴,侧过头低声讪笑。李秃子气得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手脚直哆嗦,却已听出,这位说话和棒渣子一样噎人的主儿,正是刚来所里不到一年的新巡警,咱们这套书的主角“韩大胆儿”! 章节目录 二 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姓韩,名志刚。长得五官端正,鼻直口阔,大耳朝怀,二眸子明亮异常,身材挺拔健硕,走路呼呼带风。天津卫是水旱码头,灵异鬼怪的传说颇多,加之宗教林立,庵、观、寺庙、教堂众多,所以百姓大多迷信鬼神。可生在这种环境之下的韩志刚,却偏生是个不信鬼神的主儿。 他崇尚科学,性格倔强,认定了的事儿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老门口看不惯他的人总说他,是个宁死爹不戴孝帽子,死舅舅哭爸爸,宁丧种玩意儿。他生于清末民初,家在南市东兴街,一个独门独院,家境不错,很有几个钱。 韩志刚上无三兄下无四弟,真是千顷地一根苗,老爷庙的旗杆独一根。按说家里又有钱,本该十分溺爱。可早前东兴街有家姓张的大买卖人,家里有个小儿子,就从小溺爱得没边儿,父母老家儿(老家儿在这读老尖儿,是北方方言里对父母的一种尊称,天津北京大抵都是这么称呼)一故去,这小子“马槽改棺材——可算成(盛)人了”,不但好酒贪花,还捧角斗富,身边总围着一帮南市的嘎杂子琉璃球坏小子,帮着他花钱。人家都在背后管这小子叫“狗少”是个名副其实的散财童子。 韩志刚他爹生怕儿子也成了个败家子儿,所以从小就把他送到法租界,老西开的教会学校念书,希望远离南市这帮坏小子,别跟他们学了坏。 韩大胆从教会学校毕业之后,本想和同学一起去留洋,可他爹不愿意让儿子远走他乡,更何况去的还是洋鬼子的地界儿,就死活不愿意,还想让他回家学做买卖,可他却无甚兴趣,所以整天无所事事。他爹怕他闲来生事,就托人给他找了个事由。他们家和铃铛阁韩家大院的韩老爷子是叔伯亲,这韩老爷子家里有钱,买卖不少,也很有些人脉。韩大胆他爹就托韩老爷子,给韩大胆儿找了份警察的工作。 这警察工作本来是文职,平时也就送送公文,可他非要在街面当巡警。臭脚巡虽然也不算什么好差事,但旧社会巡警,吃、拿、卡、要很有些“油水”。大家伙都以为韩大胆是看上这活儿“肥”,但却不知道,其实他是闲不住,就爱在街面儿上跑。他虽然是巡警,但因为韩老太爷拖的总局的关系,所以一来就是个红名的正式警员。拿的工资也比黑名的巡警要高得多。 1900年庚子国难之后,除奥、比两国外,其他七国组成天津临时政府——称为都统衙门。后来袁世凯接管天津,参照都统衙门和日本的巡警制度,建立了“天津巡警总局”是租界外,中国最早的警察机构。之后又陆续扩编了,还在天津卫各处设立了公安局又叫派出所,天津人说话吃字,念连了就叫派所儿。(咱这套书为了区分旧社会和现在的公安局和派出所,所以还按照老早以前的叫法,称为警察所。) 韩大胆儿所在的警察三所靠近海河,离着老城里和南市都不算远,街面儿很乱,鱼龙混杂,常出麻烦事。三所里的警察不少,除了所长,下面还有两个小队,每队一个队长。这李秃子就是其中一个,另一个队长专管巡警,姓高叫高宝生。 韩大胆儿就是高宝生手下的巡警。高宝生为人讲义气,对手下兄弟甚好。李秃子则正好相反,这人贪功胆小,对上阿谀奉承,对下颐指气使,自己吃肉兄弟们最多喝点汤,要不是因为他是所长的小舅子,手下早就造反了。 这李秃子和高宝生早年便有嫌隙,那时候李秃子和高宝生是一起巡街的臭脚巡,有一次天津出了个分尸案,俩人碰巧得了个线索,本来说好一起立功升官,结果李秃子为了抢功,头天夜里灌醉了高宝生,自己一个人上报线索,还带着人抓捕了凶手,后来被提升当了队长。此后俩人就闹掰了。虽说后来高宝生也破了个大案,得到了提升,但俩人从此水火不容,见面就呛呛! 韩大胆儿为人耿直,打起根就看不起李秃子,平时总是出言讥讽。这李秃子的外号,全所里除了高宝生,只有韩大胆儿敢叫。可一来有高宝生护着,二来他后台是铃铛阁韩老爷子托的关系,连所长也要给几分面子,李秃子就更不敢造次了,但李秃子这人是个苍蝇心蚊子胆,心狭量窄小肚鸡肠的货,明面上斗不过就暗地里下刀子。 有一次,李秃子找了两个街面上的臭狗烂儿,趁着韩大胆儿下班回家,想在半道堵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谁知道他这如意算盘可打错了,韩大胆儿这人不但急公好义眼里揉不得沙子,还好喜练武,正经得过高人传授。 他十来岁在西北角看见有个老头儿练弹腿,就死皮赖脸非要拜老头儿为师,他是个大教的汉民,人家老拳师是回教的,不愿意收他,他就赖着不走,一番软磨硬泡,最后终于拜了这位姓马的回教老拳师,下苦功学了几年弹腿。 后来又在南开拜在八极名家“吴聋子”门下学习了八极拳。他练拳很刻苦,几年下来练就一身相当不错的武艺。他自己悟性挺高,闲暇时还练就了一手飞筷子的绝活儿,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筷子,到他手里就能当飞镖使,五步开外一扬手,愣能把筷子钉在门板上。 ……这俩狗烂儿跟韩大胆儿动手那还能有好!俩小子刚要动手,就听见“咚”“咚”两声,俩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让韩大胆儿全都撂倒了,一人断了一根肋骨,躺在地上个直学羊叫。韩大胆儿踩着俩人脖梗子问出了受谁的指使。 韩大胆儿虽然瞧不上李秃子,但这家伙毕竟高了自己两级,所以既不恼怒,也不去找李秃子对峙。只是对李秃子越发讥讽嘲弄,什么时候激得李秃子先跟他动手,他再名正言顺地给李秃子来点厉害的尝尝! 李秃子见韩大胆儿嘴损手还黑,自知文的武的都不是个儿,只能暗气暗憋,对机会再想辙给韩大胆儿下绊。 今天得了报案,李秃子带人赶到现场,竟然碰见了韩大胆儿。要说这李秃子也是老太太的尿盆——挨呲儿的货,愣没瞧出背影,是这位惹不起的主儿,这才张嘴找了顿骂。 这时候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连河边办水陆道场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不大会儿工夫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地,这个说是河妖拿人,那个说是水鬼拉脚,人声嘈杂胡嚷嚷乱喊。 韩大胆儿蹲在尸体旁边,翻动尸体正观察尸体情状。这尸首消瘦异常皮肤苍白,在河里浸泡却不怎么发涨,看着比干尸也强不到哪去。海河里行船捕鱼的人着实不少,这都没被人发现,显然是刚扔到河里不久,说不定就是昨夜抛尸河中。 韩大胆儿拨开缠在尸体小腿上的水草,见尸体双脚都有一圈深深的凹痕,色发青白。传说海河里总有淹死的水鬼拉替身,水鬼抓住下水者的脚踝往下拉,直到这人被淹死为止。到时候这淹死的人就成了替身,原本的水鬼就能投胎转世了! 周围靠近的人群中,有人看见了尸体脚踝上的凹痕,立即喊道: “哎呦!快看快看!脚丫子上还有水鬼爪子印儿呢!还真是叫水鬼拿替身拉下去的!” 紧接着人群里就嚷嚷动了,都开始议论水鬼拉脚。 韩大胆儿却根本不信鬼神,他在教会学校博览群书,当警察之后,又学了不少验尸的知识。他知道如果是生前造成的擦伤、挫伤、死后会呈现深紫青黑,但人死后血脉停滞,死后造成的伤,就会发青白色。 这三具尸体,腐化程度略有不同,若长时间浸泡,尸体皮肉逐渐分离,就算脚踝上有生前伤,发绀的伤痕也会被河水泡得发白,很难查明伤痕是生前或是死后造成。幸好这些浮尸中浸泡不久,有一具尸体腐化程度最低,双臂上反绑的索痕仍然略带黑紫,足见其死亡时间最晚,但其脚踝上凹痕却依旧是青白色的,可见这伤痕的确是死后造成。这痕迹远比指掌印记为粗,而且深陷肉中,极可能是用绳索绑缚尸体双脚,和大石一同沉尸河底所致。 韩大胆儿俯下身子,凑近尸体脚踝观看,似乎在脚踝凹痕下,还有些细微的伤痕,这时阴云缝隙漏出的日光,恰巧照在尸首上,忽地尸臭冲鼻,他不禁一阵恶心几欲作呕。周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胡说八道,说什么的都有。 韩大胆儿正在观察尸体,周围人声却越发嘈杂,他心烦意燥再难忍耐,忽然爆喝一声!这一声,好似晴空打了个霹雳,周围众人被吓得心头一震,登时鸦雀无声。 韩大胆儿头也不回地喝道: “李秃子!你们是吃干饭吗?这么多人围观,怎么搜集物证,赶紧拉绳子,把这些人都赶开!” 李秃子气得骂道: “你他妈……” 李秃子本想说,你他妈算老几,老子干嘛还用得着你管!可这位,真真儿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所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接着道: “几个游泳淹死的河漂子!要尼玛嘛物证!” 李秃子话刚出口,平地上陡然挂起一阵旋风,旋风围着尸体打转,扬起一阵沙尘,瞬间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章节目录 三 验看浮尸 一阵旋风围着几具浮尸打转,围观众人张嘴聊天的,都被灌进一嘴暴土扬尘。尸臭被旋风一带,向周围四散,逼得围观众人为之一窒。大家不约而同都后退几步,把围观的圈子又拉大不少。人群中不免有蹬鞋踩脚推撞叫骂的,瞬间又嘈杂起来。 李秃子为人迷信,心想,天津卫虽然邻水靠河,但天气却异常干燥,每年总有几个月刮风扬尘,平地刮起个小旋风实在不足为奇。可这阴历七月正是闷热的时候,甭说小旋风,就算刮点凉风都不常见,更何况自己刚说完话,就起了一阵旋风,定是刚才这话触怒了阴魂,亡灵鸣冤才陡起旋风! 韩大胆儿见李秃子愣在原地不动,又呛声道: “不帮忙就赶紧土豆儿搬家——滚球!回头我直接报告所长!” 李秃子心头有气,又不敢回嘴,脑袋上青筋崩得老高,但刚才忽起旋风,着实吓了他一跳,他也怕阴魂找上自己,于是只能强忍怒气,对着手呵斥道: “都等死呢!赶紧拉绳子,叫车!” 身后一个矮胖的警察凑过来问道: “李头儿,……叫嘛车……干…干嘛用?” “废你妈话!叫车拉死人!要不你背回家当干老儿发丧?” 矮胖警察吃了个瘪,也不敢还嘴,赶紧和其他几个巡警回所里找车。 韩大胆儿蹲在腐化程度最低那具尸首旁边,他没带手套,只能用块白手绢包着手,翻动尸首细细检验。只见尸首颈部有个巨大的掌印,韩大胆儿伸手在掌印上比对了一下,他本身身高体壮,但尸首颈项上的手印,竟然比他的指间距还要大得多。 韩大胆儿心道: “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难不成不是人手造成的?” 他心中狐疑,正在思索,却见尸首的面部、双肩和胸前,都有些浅棕色印痕如云似雾,他知道这应是尸斑。人死后血脉停滞,血液会在重力作用下,在尸首最下方出现。 如果尸体是俯卧而死,尸斑就会集中在面部胸前等处,若是仰卧则会在后背,臀部等处。现在尸斑出现在面部和胸前,难道真是俯卧水上而死的?但现在胸前的尸斑明显比面部和双肩的颜色要浅淡许多。韩大胆儿思索了一阵,突发奇想便伸手拨开尸首头发查看。 赫然见尸首头了句: “几位苦主放宽心,这兄弟胆大心细,一身正气,定然帮各位讨个公道!”说着拿手一指韩大胆儿,他不敢说他自己,就指着韩大胆儿起誓。起誓韩大胆儿刚来所里没多久,跟大老刘也不熟,什么大胆心细,一身正气,大老刘哪知道,不过是信口胡诌几句。指的是韩大胆儿,又不是自己,反正是二大爷娶媳妇——没他的事儿。 甭说,这句话还真灵,刚说完,那具尸首的手,当时就往下一垂,松脱了韩大胆儿衣袖。 大老刘拍拍韩大胆儿肩头道: “看来是真有冤情,冤魂不散呐,您了自己个儿保重吧!” 韩大胆儿可不信什么冤魂之类的鬼话,不过被尸体的手指这么一勾似乎带下来一块什么东西,十分细小像是块碎木片。他心想,也许是什么重要线索,就赶紧用刚才包手的帕子,把木片小心翼翼地包裹其中,揣进兜里。 韩大胆儿刚要跟车同去运尸,身后却有人把他叫住。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和自己同队的巡警尤非。尤非说,东门外水阁大街有两户人家,打架都动刀了子,院里邻居到警察所报案,正好在路上碰见所里的高头儿,高头儿让他们俩赶紧过去看看。 韩大胆儿心思都在浮尸案上,别别扭扭极不情愿地和尤非到那一看,原来两户人家住对门,因为门楣上挂八卦镜,都说对门这家破了自家风水,于是各出奇招你在门口种树,我就在房顶挂兽头牌,最后因为这个事儿发生口角,至于动刀子也就摆摆架势,没一个真敢上前儿的。 韩大胆儿和尤非一顿申斥,让两家把什么八卦镜、兽头牌都拆了,直到中午这才了事。韩大胆儿本想接着去查浮尸案,可抬头见天色不好,今天又是鬼节,后晌办道场的、烧纸祭祀的就都出来了,街面上人少不了,还一堆事儿呢。他这两天又馋水爆肚了,尤非不爱吃爆肚,他就自己去了南市的爆肚冯。 清末民初,天津卫最火的地方是侯家后,此地酒馆、饭庄林立,妓院、宝局、烟馆多不胜数,是天津卫最逍遥的一等去处。最有名的八大成饭庄驰名津门,连现今最出名的天津三绝之一“狗不理包子”,都是发源于此。此外还有著名的戏园子“德升园”“协盛园”也坐落于此。连清末名妓“赛金花”都曾在侯家后,领班开妓馆。 1912年“壬子兵变”之后,侯家后逐渐没落,南市三不管则开始兴起。三不管直到解放前,都是出了名的销金窟。摆摊儿的,撂地的,比比皆是,吃喝玩乐全聚于此地,就算天天逛,连去一个月也不嫌腻。 南市除了大小馆子,上至酒楼大饭庄,下至二荤铺、各色小吃多如牛毛。像是人们熟知的“煎饼果子”“水爆肚”“茶汤”“切糕”“素卷圈”应有尽有。 爆肚北京天津都有,爆的是羊肚或者牛百叶,把切好的肚板、肚仁、肚葫芦、肚散单,放进开水里稍微一汆,随即捞出,爆肚可是手绝活儿,十分靠功夫,爆时候不能多不能少,要恰到好处,爆出来的肚才爽脆,嫩了不熟,老了嚼不动。爆好了的羊肚,蘸着用葱花、芝麻酱、酱油、豆腐乳、卤虾油和成的酱料吃,口口爽脆回味无穷。 韩大胆儿最爱吃水爆肚,天津卫有两家爆肚冯,南大寺有家爆肚冯小馆,南市这家爆肚冯,没有铺面,只有个街边的摊子,三四张桌,几条板凳。不知道南市和大寺这两家和北京爆肚冯是不是一家,反正味道倍儿棒。韩大胆儿每次去,少说都得来上一斤半爆肚。 这时爆肚上桌,韩大胆儿看着桌上爆肚,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片刻,这才夹起一筷子爆肚,粘上酱料往嘴里送。 正这工夫,背后忽然有人用东西顶住他腰眼儿,低声道: “别动!韩大胆儿!” 章节目录 四 洋哥们儿 韩大胆儿腰间被人用硬物抵住,正想转身发难。一扭头,却见身后站着俩人,一个高鼻深目一头褐发,皮肤白得发红,另一个身材略矮,发色乌黑,长得也是洋人模样! 那褐发洋人正用一瓶洋酒瓶口抵住他后腰,另一个黑发洋人咧嘴嘻嘻一笑,却用一口流利的天津土话说道: “恁么多天没见,你往哪儿搞瞎巴去了?” 韩大胆儿听完这话,不怒反喜,笑骂道: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俩货!” 适才爆肚上桌,韩大胆儿看着爆肚就想起俩人来。他从小偷着学会了喝酒,念洋书那几年,在学校里结交朋友,认识两个洋同学好哥们儿。他经常和这俩洋哥们儿一块喝酒。 这俩学生一个是俄国人,家里早先是俄国贵族后裔,后来俄国十月革命,他们家就流亡到东北,后来辗转来了天津卫,在小白楼一带开个小酒馆。这人名字叫“彼得谢尔盖乌尔里希”,韩大胆儿觉得,他这名字一大长串太绕嘴了,那时候流亡的俄国人,因为白种人,所以天津卫都称为老白俄,所以韩大胆儿就一直管他叫“老白”。 这老白在天津待得久了,虽然会说中国话,但天津话说得一般,不过他就记得天津人管叔叔叫伯伯(掰掰),这老叔就是老伯。他久在天津,别的没学会倒是和天津人学了充大辈儿的毛病,听着别人管自己叫老白,总觉得像是管自己叫老伯。他乐得充个大辈儿,反而不喜欢别人叫他彼得,更喜欢人家叫他老白。 另一个学生是犹太人,叫鲁本佩雷斯,外号叫小犹太。他打小和家人在天津长大,除了相貌是洋人的样子,一张嘴就是一口地道的天津话,不知道的非得被他吓一跳,以为是哪个天津卫死鬼借洋人的尸还魂呢。 老白每次从家里顺出两瓶洋酒,韩大胆儿就带着俩人去南市吃水爆肚。这俄国的伏特加,度数高,比天津的烧锅容易醉,入口也不像高粱酒烧刀子那么呛口,所以每次吃爆肚,他们仨总得来上一瓶子伏特加。 韩大胆儿毕业之后,和老白、小犹太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这会儿,眼前这俩洋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老白和小犹太。 小犹太高声道: “伙计!来二斤散单,放这桌就行!” 说完就笑嘻嘻地拉过两条板凳,和在韩大胆儿一左一右坐下。这俩洋人经常来爆肚冯,老板伙计也不见怪。可街边小摊子,贩夫走卒什么人都有,那时候天津卫是华洋杂处九国租界,没见过洋人的真没几个,但洋人说天津土话,吃水爆肚的,还真是稀罕,所以周围食客都低声私语,议论纷纷。 有的低声说: “好么!洋人也吃爆肚儿?” 有的低声说: “长得像洋人,可说话恁么天津味儿呢?” 小犹太回过头嘻嘻一笑。对着这周围议论的人,特意加重天津话里的齿音字道: “别瞎鬼啊!介哪有洋银(人),都似(是)天津卫爷们儿!”天津人管瞎说就叫瞎鬼。 小犹太一句话逗得周围食客哈哈大笑!有个秃子把酒喷了对面老头儿一脸。众人也不再少见多怪,都各自谈天说地,边吃边聊。 老白把那瓶洋酒“伏特加”摆在他面前道: “喝吧!刚才就看见你瞪着爆肚发呆,知道你准是馋这口了!” 小犹太拿过仨碗,一人倒了一碗,他点的爆肚儿还没上桌,就拿起筷子,直接夹起韩大胆儿这盘,张嘴就吃,边吃边道: “不行啊!我肚子打鼓了,我先吃了!” 没一会儿工夫,一斤水爆肚已经被小犹太干掉大半碟子了。 韩大胆儿端起碗,先来了一大口,就觉得酒味带着点香气,酒一入肠,立如火线,一股热辣直透胸腹,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爽快!喝道: “够劲儿!还就得伏特加对味儿!” 小犹太叫的爆肚也上桌了,韩大胆儿和老白小犹太三人边吃边聊。 小犹太道: “哎!你当警察了,给我们说说最近有嘛稀奇古怪的案子,我就爱听点带劲的!” 老白干了碗里的酒,又给自己和韩大胆儿满上。 韩大胆儿喝了口酒道: “今天正赶上鬼节,大早起……” 话没说完,就听小犹太插嘴道: “对了!今天鬼节,咱晚上看放河灯的去吧……” “你还让不让我说了!你非要听……” 老白对着韩大胆儿道: “别掸他!你接着说!” 韩大胆儿就把早上,海河浮尸的案子简要地说了一遍,小犹太听得入了神,连连追问后来呢。 韩大胆儿道: “哪有后来,尸首拉走验尸去了,我一会儿还得去停尸房,看看尸检验状!” 老白忽然想起件什么事儿,一拍大腿道: “对了!你说验尸,我忽然想起来个事儿,她可回来了!” 韩大胆儿没意识到老白说的是谁,便下意识问道: “谁?谁回来了!” 小犹太道: “你说呢!小梅,梅若鸿!” 韩大胆儿一激灵,他神鬼都不怕,就触头这个叫梅若鸿的姑娘。倒吸凉气直嘬牙花子: “她不是去美利坚了么?” 小犹太道: “上个月刚回来,我俩都见过她了,她可问起你啦!” 韩大胆儿背后又是一紧。 老白道: “她现在法租界巴斯德路的巴斯德化验所,当化验员!什么时候咱们老同学一起聚聚吧!” 小犹太干了碗里的酒道: “你看他那揍性,他敢去吗,我就弄不懂了,你堂堂韩大胆儿,鬼神都不怕的汉子,恁么还触头个小闺女呢!” 老白瞪了一眼小犹太,可小犹太不当回事,就跟没看见似的,接着道: “反正你也够对不起人家小闺女的,人家姑娘那点配不上你,你们两家又是世交,还订过娃娃亲,人家上赶着追求你,你倒好,当众拒绝人家,一点不开面儿,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儿!” 韩大胆儿也不反驳,叹了口气,又要了一斤爆肚,避开这个梅若鸿话题不谈,接着瞎聊,其实老白平时话不多,今天见着韩大胆儿高兴,这才多说几句。这小犹太却是个话痨,就爱周瑜当当——穷嘟嘟(都督),看他吃的满嘴酱料,还在那不停嘚啵呢。 仨人许久没见聊得甚欢,天近黄昏才离开爆肚小摊。老白和小犹太是骑自行车来的,那时候自行车虽然价格不菲,但韩大胆儿也并不是买不起,只是车少不好买。小犹太把自行车借给韩大胆儿,让老白骑车驮着自己,往海河边去看河灯去了。韩大胆儿则念着浮尸案,晃悠悠蹬着车,奔着西关外防疫院去了。 旧时淹死的尸首,一般都是直接拉倒义庄等亲属认领。可早晨海河这几具浮尸死的蹊跷,所以就被送到了西关外的防疫院停尸房。这儿本来是专管防控疫病的医院,天津卫自古便水患横行,每次水患之后必有大疫。光是霍乱从清末到民末,就发生了九次,民初时还曾流行过肺炎和疟疾。那时候,西关外的防疫院就能派上大用场,这里人烟稀少,甭管是治疗还是隔离都方便得多。没有大规模疫病的时候,这里韩大胆儿去停尸房为嘛要拎着点心呢?当然不是给死人上供的,他都不信鬼神,能信这个嘛,他可是有别的用处! 那时候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宽阔的柏油路,一路上有不少坑洼土路,所以天擦黑了,他才骑到小西关。回身还能看见不远处,第三监狱岗楼里的灯火,往左一拐可就到西关外了。 旧时出了西关外,只有一条汽车道,两边都是野地孤坟,白天都没几个人。一到天黑就人迹全无,云阴月暗荒坟野冢,远处再传来几声狐嘶虫鸣,让人觉得煞是可怖。不过韩大胆儿可一点不怕,在学校那会儿,他跟人打赌,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这片野地,陪着坟头睡了一宿。 平日里,这地儿一片漆黑,他出门忘了带个水月灯,这附近也没有卖纸灯的。仗着今天是七月十五鬼节,西关外有不少人烧纸祭扫,东边几簇,西边几堆,星星点点全是火光。拐个弯,工夫不大,就骑到了防疫院门口。 防疫院只在疫病爆发时才派得上用场,平时人不多,只有几个防疫员在这上班。现在这时候,早都下班回家了,只有后院一楼的灯还亮着。韩大胆儿把自行车推到后院,歪在后墙根,拎着点心、酱牛肉和烧锅酒,推门进了防疫院一楼。 防疫院小楼不算大,走进一楼,只有走廊尽头亮着个灯泡,显得楼道里十分昏暗。这时吱呀一声响,走廊尽头的门开了,从门里踱出个佝偻的身影,这人一手提个水月灯,另一手抱着个大玻璃罐子。 罐子里似乎装满了水,水里泡着一团黑乎乎的事物,远看像是团发菜。等那人走近,借着走廊的灯光,韩大胆儿这才看出,那玻璃罐子里哪是什么发菜,那竟是一颗被水泡得发涨的“人头”! 章节目录 五 尸检验状 韩大胆儿见玻璃罐中人头,唇翻眼突舌头探齿外,头发飘散肥肿难分,双眼浑浊一片灰白,直勾勾瞪视前方,显得甚是可怖。那抱罐提灯的佝偻身影,在阴暗的走廊里,朝着韩大胆儿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罐中水花激荡,人头便左右摇摆上下浮动,情状更是瘆人。话说也就是韩大胆儿,天生胆大不惧鬼神,这要是放一般人,当时就能吓死过去。 那佝偻身影脸孔没在灯影下,声音低沉地问道: “是韩大胆儿么?” 韩大胆儿凭着这身形,就一眼就认出,这是警察所的老仵作——老苏,便开口回道: “是我!老苏,给你带了点点心!您这大晚晌的,怎么抱着个脑袋?” 那老苏道: “嗨!做个伴呗!” 老苏大名叫苏梅生,五十出头,家里是中医世家,说是和天津卫名医苏郎中是同族。除了家传医术,后来还学了西医,年轻时在金家窑北洋军医学堂附属医院当过大夫。 本来老苏学贯中西前途一片大好,谁知道那年给一个病人看病,西医的法子治不好,就只能用中医的办法,可有些病,任你医术再精也有回天乏术之时,这病人久治不愈,最后撒手人寰。 本来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倒霉就倒霉在,他开的方子里含有微量砒霜。砒霜本是剧毒之物,但若治顽疾微量使用,配合其他药物反有奇效。不过这病人一死,本家就拿着药方到衙门把老苏给告了,说他庸医治病,胡乱用药,毒杀病人。这家还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是当时直隶督办的亲戚,老苏就这么给下了大狱。 后来老苏家里花了大笔银子疏通,这才勉强买出一条人命,但判其坐监三年,终生不许行医。老苏这身形佝偻的毛病,就是坐监时受了狱中潮湿阴寒之气所致。出来之后不能行医了,仗着中西医术精湛,有个朋友就把他荐到衙门口当了仵作,后来民国了,衙门口归到了警察署。西关外人烟稀少,总局里那些仵作验尸官,谁也不愿意常驻这破地方,就把老苏派到防疫院验尸,顺带看停尸房。 老苏身形佝偻,也没个老伴儿,更没有儿女,平时就自己一个人住在防疫院。他总说活人心眼儿坏,还是和死人打交道更好,安安静静清清白白。 韩大胆儿刚当警察不久,因为几个人命案子,来过防疫院停尸间几次,一来二去就和老苏熟识了。老苏见这个年轻人为人正直,心直口快,又没坏心眼,所以和他倒是很谈得来,还教给他了不少验尸的学问。 韩大胆儿知道老苏爱吃点心,尤其是祥德斋的玫瑰花饼,所以专门给他买了一大包。老苏见了韩大胆儿,原本死气沉沉的,才有了点笑模样。他知道韩大胆儿是实诚人,于是也不客气,把灯交到抱着罐子的手里,伸手接过点心。 这装着罐子的人头,是前几年一个人头案的证物,人头一直没有家属认领,案子也一直没破,所以人头就一直用药水泡在罐子里。老苏这人看惯了生死,既不害怕也不忌讳,所以经常把人头拿出来给自己做个伴儿。 韩大胆儿道: “我还买了刘记的酱牛肉,还有义聚永的烧锅,一会儿陪您喝两盅!” 老苏拎着点心,把他让进自己住的屋子里,说道: “还喝,你一张嘴老远都能闻见一股酒味儿,看来晌午就没少喝吧!” “没事,喝多了我就在您这对付一宿!” 老苏道: “这荒郊野外的,又是鬼节,也就你这么个胆儿大的敢往这跑!” 韩大胆儿怕天热,把酱牛肉捂馊了,赶紧摊开荷叶包,又在老苏桌上拿了俩小碗,满上两碗酒道: “您坐着咱先喝点!” 老苏放下点心道: “不忙!待会儿再说!我知道你这么晚来,准是为了白天送来的几具浮尸!跟我来吧!”说着就把提着灯推门出了屋。 韩大胆儿也不虚与委蛇,就跟着老苏出了门,俩人从走廊尽头的小门进去,里面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那时候也没有存尸体的电冰柜,停尸房多数安排在地下室,或是不见阳光的阴暗之处。 来到地下室小走廊,往前没几步就是扇双开大门,门上挂着个小牌儿,写着太平间三个字,意为人死后不再受琐事烦恼,永享太平,其实就是停尸房。 推开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感觉这地下室十分阴冷,那时候也没有制冷设备,可明明是七月天,却让人觉着像是入冬了赛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伴随着寒气紧接着就是一股尸臭。老苏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生姜片儿,递给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知道生姜能辟尸臭,接过来就含在嘴里,并随口问道: “你不来一片?” “不用,早习惯了!当年大狱里味比这个冲多了!” 殓房里放着十多个担架床,其中有几个停着尸首的,上面盖着白布单子,其余都是空的。老苏走到其中一具尸体前,掀开白布单,露出下面的尸首。只见尸首从喉至腹部,有一道竖直的刀痕,刀痕已被缝线缝死。那时候尸检技术相对落后,很多还是沿用前清传下来的方法,不像现在,尸检解刨切的是y字型刀口,那时候还都是直着下刀。 这尸首正是早上发现的三具浮尸其中之一。看着刀口缝线,显然是老苏早已验过了。 老苏从尸首旁边拿起尸检验状,递给韩大胆儿,他接过来一看,尸检验状最下面结论赫然写着“溺毙”二字。看完当时就一阵恼怒,心道: “这老苏验尸几十年,连我都看出这是首不是淹死的,他怎么写个溺毙!” 他正欲发作,却看老苏做个手势让他闭嘴,然后从旁边一个小柜子抽屉里,又抽出一张尸检验状道: “你啊!养孩子不等毛干,就是个急脾气。你来之前,下午那会儿,你们所长派人传话,说别找麻烦,就定为溺毙!” 韩大胆儿接过另一张验状,下面结论处写的却是“他杀”。老苏又道: “那张溺毙是给上面交差的,这张才是我的结论。” 接着老苏道: “这三具尸首,尸斑深浅不一,但死亡时间很近,最先死的和最后死的,相隔最多一日。尸首食道气管均无积水,亦无泥沙,并非溺毙,反而唇色暗沉,指甲发乌,有中毒迹象!” 韩大胆儿吃惊道: “他们是中毒死的么?” 老苏摇头道: “不是!他们有中毒症状,但不足以立即致命!反而舌骨折断,咽喉破损,显然是被人扼颈窒息而亡!” 韩大胆儿试探着问道: “是……单手吗?” 老苏不答只是点点头。韩大胆儿之前见过尸首颈项上的巨大手印,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尸首脖颈指痕本来不甚清晰,幸亏老苏学贯中西,他用自己配制的草药烟熏之后,尸首瘀痕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只见指痕长及后颈,一边是一个指印,另一边是四个指印,而且掌印翻转,显然是此人被倒吊的时候,让人单手扼颈用力挤压所致。 三具都是成年男尸,其中一具异常清瘦,另外两具虽然衰弱枯槁,可毕竟都身材高大,什么人竟然能单手扼死这几个成年男性。韩大胆儿再伸手,用自己的手比对那指痕,只觉那指痕甚大,手指粗长,整个手印比自己大了两圈。 韩大胆儿心中起疑,他自己身材高大,摊开手掌已经比常人大出不少,可这尸首颈项上的手印,却比他的还大出许多。他心想,凭这掌印看,此人身材异常高大,韩大胆儿早些年,虽然也见过两个身材高大的天津卫奇人,但至多不过比自己高出一头半头。可按这掌印大小推测,行凶之人身材,至少比自己高出三四头,有这么高的人么?难道是个巨人不成? 章节目录 六 尸首物证 老苏接着道: “这几具男尸,生前曾被倒吊捆绑,所有人双臂双脚都有索缚痕迹。脚踝处各有一道死后绑缚的索痕,深入肌肤,痕迹甚深。若是埋尸河边,后被河水冲开淤泥,卷入河中,那尸首七窍和指甲之内必少量有淤泥残留,想是被掐死后,双脚又绑缚重物沉尸,所以脚踝另有死后索痕!” 韩大胆儿道: “若分开抛尸,尸首不会聚在一处被人发现,即便水流能将尸首带到一处,可若先后抛尸,海河上靠水吃饭的人可不少,尸首被人发现的时间必然不同。” 老苏点点头,韩大胆儿又道: “那就是有人,同时同地将三具尸首抛尸!俗话说,死沉死沉,死人浑身脱力,沉重异常。能单手掐死成年男人,就这膀子力气,一次搬着三具尸首,从案发地搬到抛尸点,相信也不算难事!” 韩大胆儿问道: “这三具尸首的死亡顺序,哪个先哪个后?” 老苏掀开一张白布单,露出最瘦的那具男尸道: “这具身体最弱的是最早死的!” 说着又指指另两具尸首道: “这两具尸首,壮一点的是最后死的,身体稍差这个死亡时间在另两具尸首之间。” 韩大胆儿问道: “就是说强壮的最后死,身体弱的先死!” 老苏点点头又道: “还有奇怪的呢!我解刨这几具尸首,皮肤惨白体内鲜血很少,而且他们肝脏略有不同!一般西医解刨是看不出有何差别的,但我家传医术,讲的就是五脏调和,所以稍微有异我便能看出不同!” 韩大胆儿怕他讲起中医的医道没完没了,随即追问道: “那有什么不同?” 老苏原本想给他讲讲,中医医理的五行之道,但见他不太想听,便道: “肝脏虚软色泽浅淡,是血亏之状!” “血亏?” 韩大胆儿以为,有什么惊人发现,原来老苏是说这三个人外强中干,都是体弱血亏的人。 老苏又道: “这三人还有另有特异之处……” 说着指指尸首脖颈道: “颈部有很细的西医针痕,不过被扼颈伤痕掩盖,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放过血!” 韩大胆儿听完道: “放血?把人抓走强行捐血?那凶犯是马大夫医院的呗,那我得查查有没有哪个外国大夫符合凶犯特征!” 老苏以为韩大胆儿不信有意嘲讽,脸有怒色道: “爱信不信!不听就算了!走走走!” 韩大胆儿赶紧赔不是道: “别别别!怎么还急了,我信!我信!不过……取血能派什么用场?还是说这仨人血型有什么特别的?” 老苏道: “血型?那我可不知道,最好拿点血样去验验!” 老苏搬着其中一具尸首的肩头,然后指着他背后一道弯弯曲曲的印痕道: “你看这里!” 韩大胆儿凑过去一看,见那印痕凹陷,其中似乎嵌着什么红色微粒,便问道: “这是什么?” “朱砂!” 韩大胆儿反问道: “朱砂?” 老苏道: “我早年有个南阳的朋友,他跟我讲起过,南阳一门邪术,名为降头,那是一种从中国茅山术演化而来的邪术……” 韩大胆儿一听什么邪术,鬼神之类的,当时厌憎之情大增,便道: “什么降头邪术,我可不信这些!” “傻小子!你不信可有人信,有些人正是用他们深信不疑的这些邪术,去杀人害命……” 韩大胆儿心中登时一阵雪亮,心道,对啊!就算我不信,也不耽误有人信,还拿这些玩意儿害人!天津卫鱼龙混杂宗教林立,这种迷信害人,骗人的事儿可着实不少,要是多了解点这些歪门邪道的事,说不定对日后办案大有裨益。念及此处,也不再争辩,静听老苏讲述。 老苏道: “这南阳邪术,专门画符念咒,用蜘蛛、蟾蜍、蝎子、蝙蝠、壁虎等毒物施法做成引子,而且还需尸油,就是用火烤尸体下巴,留下来的油,制成降头再拿去施降害人!还有一种叫血降,用的就是人血!” 韩大胆儿道: “照这么说,这尸首背后的印痕和朱砂,说不定就是施法画符留下的?那其他几具尸首怎么没有呢?” 老苏道: “也许都有,只不过,泡在水里久了,全都被冲掉了,只留下这一点痕迹!” 韩大胆儿道: “那如果真是这种邪术,就是有人绑了这几个人,强行取血?可不您不是说要用尸油么,又不见这些尸首下巴有被火烤的焦痕!” 老苏道: “我也只是听说这种邪术而已,具体怎么回事现在也猜不透!” “那不等于没说一样么!” 老苏一指韩大胆儿,气道: “你小子就爱抬杠,抬杠比打幡儿挣得多怎么着!案子我要是能破,还要你干嘛!” 韩大胆儿笑嘻嘻地道: “别着急,别着急,您了这么大岁数还跟小孩赛的,说着说着就急了!” 老苏也不置气,又拿出个玻璃罐。罐口盖着盖子,里面是半瓶子粘稠的液体,还有一些絮状物和一些残渣。韩大胆儿不明所以,伸手接过就拧开了盖子,只闻一阵恶臭扑鼻而来,闻之几欲作呕。 “哎呀!里边是嘛玩意儿!” 老苏道: “那是胃液!死亡时间最迟那具尸首的!” 韩大胆儿干呕几下,盖上盖子道: “您了怎么不早说呢!齁熏人的!” “谁让你手这么快!我来得及说么!” 韩大胆儿看看那胃液,竟然是淡绿色的,便问道: “这里面有嘛,怎么是绿的呢?” 老苏道: “不知道是吃什么染得,具体我也不知道,那些残渣也消化得差不多了,看不出是嘛,你还是拿走找地儿化验一下吧!” 韩大胆儿道: “怎么还找地儿,咱总局不是就有化验所么!” 老苏道: “废话!都定了是溺毙,那还验嘛呢!总局化验所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罐子东西,排队化验你就等去吧!尸首烂透了,还没排到呢!” 韩大胆拧紧了罐子,找了个兜子装起来。老苏又拿出一件东西道: “还有这个,也是在他胃里发现的。” 韩大胆儿道: “您还不一块儿拿出来,还分着给!” 他接过来一看,只见这东西,是个指甲盖大小的,水滴形的物件。很轻,颜色发青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老苏道: “这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你让人顺道也验验吧!” 韩大胆儿找了张纸包好了,揣进怀里,这时候伸手一摸摸到怀里的手绢,忽然想起,手绢里还包着,早晨从尸首指甲上刮下来,木片一样的碎渣,于是赶紧掏出来拿给老苏看看。 老苏接过来放在灯下照照,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说道: “这是药材,是当归的碎渣!”他本就是中医世家,药材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韩大胆儿觉得更奇怪了,难道这凶犯还真是个大夫?一个身高八尺,单手能掐死活人,又会邪术妖法的大夫?天津卫能有这样的人么? 可转念一想,天津卫九河下梢专出奇人。南市三不管藏龙卧虎,奇人异士扎墩儿,像什么拉洋片的大金牙、练弹弓的孙玉清、一扒拉就掉的痦子刘、卖布的白傻子等等比比皆是,或占一绝或占一怪,说不准真有那么个会邪术的特大个儿大夫! 韩大胆儿卷起尸检验状塞进兜里,这时要交回所里的。他又把老苏开的另一张尸检验状,贴身揣进怀里,盖上尸首,陪着老苏回他那屋里喝酒。 韩大胆儿晌午吃爆肚就没少喝,所以这会儿实在不敢多喝了,陪着老苏边喝边聊,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拎着装证物的兜子,告别老苏骑车往家走。 过去人睡得都早,这工夫除了三不管,其他地方早都吹灯睡觉了。此刻夜深人静,烧纸祭祀的、办道场的也早都歇了,自行车骑出来,四下里就一片漆黑。幸好他在老苏那借了个水月灯,这才勉强照着亮,骑到有路灯的大路上去了。 韩大胆儿有点酒劲儿上头,晃晃悠悠地骑着车,低头见车把上,挂着那兜子证物,就想着明天到哪去找个化验所,验验证物。 这时候忽然一阵旋风刮过,吹飞了路边祭扫的纸灰,漫天纸灰飞散,还裹着几片没烧完的纸钱。朦胧间,见不远处黑暗里亮起一团鬼火,火光幽蓝形似骷髅,韩大胆儿揉揉眼,却见那团鬼火忽地不见了! 韩大胆儿上学时学过,坟地附近的鬼火,其实就是磷火。人体的骨骼里还有不少磷酸钙。人死了之后,尸首烂在地里,发生化学反应。磷化为磷化氢,这磷化氢气体,燃点很低,接触空气温度稍高,就能自行燃烧。 可眼前那磷火一般都是一团或者一片,不可能有形状,更不能像是个骷髅头的样子! 这时一阵凄婉的哭声,随着微风传来声声入耳。此时四下无人,这哭声哀怨异常鬼气森森。韩大胆儿虽然不信鬼神,但这声音听来也让人有些发毛。 就见身侧十步开外,有个长发披肩的身影,背对韩大胆儿坐在路边。这人身形消瘦像是女子,她身着白衣白裙,浑身重孝,可这大半夜的,哪家的女人会在这哭丧呢! 韩大胆儿忽然想起,最近天津卫闹鬼的传说。他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于是壮起胆子,朝那全身素缟的女人走去…… 章节目录 七 吊死鬼 韩大胆儿走到那长发女人身后,见那女人双肩耸动,哭得悲悲切切。她声音尖厉异常,如同拿腔作势的男旦似的。 这要是放别人,半夜见到这情形,早就一溜烟的跑了,绝不敢上前询问,可韩大胆儿向来不信鬼神,今天又喝了不少酒,便赛那水浒传中,景阳冈打虎的武二郎,胆气冲天毫无惧色。 韩大胆儿道: “你是哪家大姑娘小媳妇?大半夜怎么在这嚎丧?” 那素缟长发女子却不理会韩大胆儿,只是一味哭泣,韩大胆儿连问三声,见那女人不答,便欲上手拍她肩膀,口中道: “你先把脸转过来!” 谁知这时那女人却用又细又尖的声音答道: “我怕转过来,吓着你!”说着双肩耸动,继续哭泣。 这么一来韩大胆儿反而好奇心大起,大声道: “我什么都不怕!你转过身来!” 那女人哭泣不答,韩大胆儿伸手便要去搬她肩头,心中却想,这大半夜的伸手抓一个女人,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万一再被她赖上,说我调戏民女,那就坏了,所以手伸了一半便即停住。 这时那女人突然道: “你这么想看我长得嘛样,就让你看看吧!” 说着浑身颤动,一手摁住耳后,一手抓住前额,肩膀不动猛地将头向后扭转。这动作匪夷所思,全然不似活人。只见她双肩未动分毫,脑袋却已经朝后,正面对着韩大胆儿。 惨白的一张大脸上全无五官,只有一张嘴,伸出二尺长血红的舌头,分明就是个无脸的吊死鬼!说时迟那是快,只听“砰”的一声! 这可不是韩大胆儿被吊死鬼吓晕了,而是见到这女人,突然扭转头颈露出鬼脸,他身上有功夫,下意识地,朝着鬼脸便挥出一拳。这一拳力道十足,如同铁锤炮弹,只听“哎呦”一声,打得那“吊死鬼”如断线风筝一般,直飞出去,摔在数米开外。 刚才那情状,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非得当场吓死不可,但一来韩大胆儿胆大不信邪,二来他功夫又好身手且快,见这“吊死鬼”显行,直接一个炮锤打将上去。“吊死鬼”被打得哎呀一声惨叫,韩大胆儿登时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人非鬼! 那“吊死鬼”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韩大胆儿以为,是自己情急之下一拳真把他打死了,赶忙上前查看。只见刚才那张惨白的鬼脸,竟然脸孔塌陷,露出不少纸皮竹坯,却是一个纸糊的人头。他一把抓起纸糊的头套,见地上趴着这人,身形消瘦,脑袋极小,竟然是在南市混迹的扒手小贼外号“小脑袋”! 这小脑袋中等身材,身体四肢和常人无异,只是那脑袋很小,比常人小上两圈。他小时候家里穷,被送到戏班子里学习,学的是青衣花旦,所以说话尖声细气。那时候这小子也挺正常,他脑子活奋,学东西也挺快,可长到十岁上下,就开始光长身子不长脑袋,身子长起来了,可脑袋还是像小孩那么小。 班主一看,这唱戏指定是唱不了啦。一上台,这小脑袋着就作势原地跳起,伸脚往小脑袋身上踩。小脑袋反应倒快,一骨碌身爬起来就想跑,可刚才挨那一拳着实不轻,脑袋后面肿起一个大包,这时头昏眼花双脚一软,没跑两步,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韩大胆儿道: “往哪跪?我在这呢!这会儿认干老儿也没用了!” 小脑袋又要站起身逃跑,被韩大胆儿一把抓住,喀嚓一声先给他来一副“大手镯子”,把这小子铐上了。 韩大胆儿道: “走吧!你这装鬼吓人,死好几口了,人命官司你就打了吧!” 小脑袋哭爹喊娘地叫苦: “哎呦妈妈哎!我要知道是您了,再给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呐!可冤死我了,哪有人命啊,我统共吓晕仨人,都是老色鬼惦着占便宜,一共就得了四块钱十来个大子儿,真没出人命……” 韩大胆儿看他那个怂样儿,好气又好笑,朝他踢了一脚道: “起来!跟我走!” 小脑袋紧着央给道: “冤死我了,我走那前儿,那三块料都还喘着气呢,吓死人都是老谣!再说那仨都是色鬼老狗烂儿,我这也算为民除害了吧!” 韩大胆儿一把揪起小脑袋道: “别跟我废话,快点的!” 小脑袋在那磨奋,赖着不走,韩大胆儿把他左手铐子打开,小脑袋正要窃喜,却见韩大胆儿把铐子,直接铐在自行车后椅架上,推着车就要走。 这时小脑袋忽然道: “别别!我有个特要紧消息!我告诉您了,您了就把我放了得了,就当将功赎罪了!” 韩大胆儿也不理他,片腿上车就要往前骑,却听小脑袋道: “白天海河上不出了几具浮尸么,我……我夜个儿黑晌儿看见,往河里抛尸的人了!” 这就话犹如当头棒喝,韩大胆儿脑中瞬间就是一激灵,转头道: “抛什么尸?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就昨儿半夜,我看见有个大个儿,把几具尸首,往南运河里扔……” 韩大胆儿追问道: “你说清楚点,嘛点儿,那人嘛样?” 小脑袋想想道: “就昨儿半夜三更前后,老城里鼓楼刚打完更鼓,天太黑看不清那人长嘛样,就是身量宽大,个头儿很高,跟您了比至少高出三头!” 韩大胆儿心道,这个头儿,还不得两米五!于是接着追问细节,小脑袋便将看到的和盘托出。 章节目录 八 齉鼻儿 据小脑袋讲述,原来昨天半夜,他想出去装鬼吓人,正好路过关上,南运河边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肩上扛着三个长条形状的东西,从北门外跑到南运河边。天太黑看不清样子,但他扛着那三条东西,从形状大小上看,应该是尸首。那人扛着三具尸首,还能健步如飞。尸首一端似乎绑着石头,还是什么的东西。这人身高力大,单手抓起一具尸首,就像是抓个小鸡子,在河边往前一抛,尸首就笔直飞进河里。正是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只有小脑袋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 当时他看到这小巨人,往河中抛尸,且力道惊人,当时就吓得胆战心惊,双腿僵直,甭说凑近了看看那人什么模样,双腿就连一步也迈不动。那小巨人抛完尸,顺着北马路往西南方向去了。小脑袋缓了好一阵,才敢挪步到河边,往河里看去,河面平静如常,显然是抛下河中的尸首已然沉入河底了。 韩大胆儿正思索间,小脑袋已经悄悄地撬开了手铐,甩开自行车,就猛往外窜。韩大胆儿要是想追,三两步就能赶上,但小脑袋这家伙最多是吓吓人,也没什么屁大罪过,抓回去被所里那些巡警讹俩钱揍一顿,话囊声囊气,所以得了个外号叫“齉鼻儿”。 齉鼻儿这小子是,窝头掉地上踩了一脚——不是什么好饼。他以前是好鼻子,因为有一次走在胡同里,看见一个胖小子坐门口玩儿拨浪鼓,囊鼻儿见四下无人就起了坏心,想拐走孩子卖了换钱。他伸手捂住孩子嘴,抱起孩子就跑,结果人家本家男人倒完脏土,正从胡同进来,一下子撞了个满怀。这男的五大三粗,一看是拐孩子的,上来就打,一板儿砖正拍在齉鼻儿鼻子上,他满脸鲜血爬起来就跑,这才捡了条命,要不非被人打死,可是从此之后,齉鼻儿鼻子就塌了,说话就像捏着鼻子,齉声齉气的,这才落下齉鼻儿这么个外号。 他和天津卫很多闲散人员一样,没个正经营生,但是又没胆子斗狠当混混,混锅火,只能在街面上坑蒙拐骗。这小子在街面上晃,绝对没憋着什么好屁。 就见齉鼻儿右手放在前襟口袋里,然后几步赶上那外地人背后,左手上去就往那人肩上一搭,嘴里还喊道: “哎!老李干嘛去?” 那外地人在马路上突然被人搭肩,肩膀一紧吓了一跳,赶紧转头看看是谁,却见眼前这人,长个酒糟鼻子,说话囊声囊,自己却根本不认识。外地人稍一迟疑,就见齉鼻儿右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在他眼前一晃。这外地人顿时就头晕眼花,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齉鼻儿连忙扶住这外地人,嘴里还不住地道: “哎!哎!哎!老李!老李!恁么了?坏啦!坏啦!老毛病又犯了……” 马路上经过的人里,有那个热心肠的,看见有人栽倒在地,赶紧过来帮着扶一把。齉鼻儿对着热心肠的人道: “他这是老毛病,您了受累先扶他一把,他家就在旁边荣吉街,我赶紧给他家里送个信儿去!” 这位热心肠的信以为真,赶紧帮忙扶起这位外地人,齉鼻儿顺手把外地人的包袱挎在自己肩上,转身就走,嘴里还不住道谢: “麻烦您了,麻烦您了,我赶紧送信儿去,就在跟前儿不远,我这就回来……” 齉鼻儿刚走出没多远,就砰的一声撞在一个人怀里,感觉像是撞在一堵墙上一样,身子硬生生被眼前这人弹了出去,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老半天才爬起来。 他揉着腰眼儿,刚一起身张嘴就要骂街,可一看眼前这人,身高体健,正是巡警韩大胆儿,当时火气就顺着脊梁根儿全跑光了。 齉鼻儿爬起来,赶紧点头哈腰,笑嘻嘻地道: “哎呦!这不韩头儿么!对不住对不住,我今儿个出门没带眼……”说着就伸手到刚骗来的包袱里摸索,摸了一会儿,掏出一块银元又道: “怨我怨我!这点不多,买盐不咸,买糖不甜,您了带在身上碗茶,解解渴!”说着挎着包袱,双手把银元捧给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哪是吃拿卡要的人,一伸手提绺起齉鼻儿,就往回走。他身子又高,力气又大,齉鼻儿全无反抗之力,跟只死狗赛的,让他提到了昏倒的外地人身边。 韩大胆儿边走,齉鼻儿边求饶道: “韩头儿!韩头儿!您了开开面!不就是个外地老坦儿么,犯不上,犯不上!” 老时间,天津卫有些人贬低农村人,管外地农村来的人一律叫“老坦儿”。还有句顺口溜叫“老坦儿进城,腰细麻绳,头戴毡帽,身穿条绒,装不找厕所,嘎啦也行……” 街面上的臭脚巡,还有地痞狗烂儿,最爱朝刚进天津卫的老坦儿下手,经常是连吓唬带骗的,怎么也要讹俩钱,就连有一路拉胶皮的,胶皮就是老北京的洋车,上海叫黄包车。这路拉车的都专坑老坦儿,两毛钱的路,他能管老坦儿要十块,可见那时候是什么世道。 这时候那外地人已然醒转,见自己包袱不见了,眼前又有人陌生人扶着自己,俩人矫情几句,当时就撕吧起来。韩大胆儿把齉鼻儿往地下一摔,这下用力过猛,差点把齉鼻儿摔冒了泡。他止住那外地人和热心肠那位,说明原因。又把齉鼻儿手里的包袱和银元抢过了,还给了那外地人,打发他们走了。 那外地人临走时千恩万谢,还不忘朝着躺在地上的齉鼻儿踢了一脚。至于热心肠那位倒是没上脚,他直接动手儿,反正抽了齉鼻儿四个大嘴巴子,才算完事。 齉鼻儿被韩大胆儿一摔,再挨了一脚外加四个大嘴巴子,躺在地上装死狗。韩大胆儿伸脚扒拉齉鼻儿几下道: “起!起!别在那装死狗!电线杆子上绑鸡毛——你好大胆子!光天化日的连坑带骗!” 齉鼻儿哼哼唧唧的耍无赖: “哎呦!妈妈哎!可摔死我了!哎呦!活不了了!哎呦!” 韩大胆儿道: “行!你跟我这装!你现在是能耐见长啊,又改了拍迷糊药了,前些日子,警察厅长的小舅子让人绑了票,现在还无影无踪,肯定是叫你弄走了!行吧!你就等明年清明收贡品吧!” 齉鼻儿一听,这可是掉脑袋的大案。过去衙门口讲究抓差完案,韩大胆儿这时要拿自己当替罪羊,官字两个口,这屎盆子要扣脑袋上,全海河的水也洗不清了,一翻身赶紧爬了起来。 他正要张口讨饶,却听韩大胆儿道: “你肩膀上这丸子要想多扛两天,就给我办件事儿!” 章节目录 九 梅若鸿 齉鼻儿一听,韩大胆儿让他去办事儿,如遇大赦,赶紧陪着笑脸道: “韩头儿,您了吩咐,别说一件,就是一千件事儿,我也给您了办利索了!” 韩大胆儿正色道: “别跟贫气!” 齉鼻儿点头哈腰道: “哎哎!您了吩咐!您了吩咐!” 韩大胆儿知道齉鼻儿见天儿在街面上混,找个人,打听个事儿,绝少不了这号人。于是就把自己对浮尸案凶犯的猜想,捡重要的和齉鼻儿说了。让他在天津卫找一个,比自己还高大,而且力气很大的郎中,最好还会点歪门邪道的邪法妖术。要是找不到就只能拿他充数,去这人在法租界巴斯德化验所工作,她又精通西洋化学,找他去化验物证再稳妥不过。 这人便是老白和小犹太提到的那位女同学,小梅——梅若鸿。 梅若鸿这姑娘和津门著名诗人是同宗同族,从小就是天才,四岁半就能对对子,五岁能作诗,可长到大一点却对诗词歌赋全无兴趣,反而对西洋科学十分着迷,尤其是化学。家里人后来送他到法租界教会学校念洋书,和韩大胆儿是、老白、小犹太、是同班同学。 梅家早年和韩家交好,韩大胆儿家里虽然是做买卖的,但韩大胆儿的爷爷,前清也是天津卫水西庄诗社的成员,和梅若鸿的祖父交好。后来韩大胆儿的爷爷继承家业弃笔从商,但两家交情没断。韩梅两家指腹为婚,相约韩大胆儿父亲这一辈要结姻亲,可谁想到这辈人都是男丁,于是就把这婚约顺延到下一辈人身上。 所以韩大胆儿和梅若鸿本就有婚约,小时候两家人聚会,俩孩子总在一块玩儿。后来韩大胆儿人越大,胆儿越大,家里怕他学坏,就把他送到教会学校念洋书。 梅若鸿容貌俏丽,外形清冷,性格外冷内热,别看是女孩儿,打小就性子倔,嘴强,主意又正。她喜欢韩大胆儿与众不同,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韩大胆儿,对她却十分触头。 韩大胆儿去念洋书,梅若鸿也再不吟诗作对,反而专攻西洋科学,还和韩大胆儿进了同一所学校念洋书。她天生聪颖过人,学什么都高人一筹快人一步,既会法语又会英语,而且最精于化学。 梅、韩两家老人催着俩人赶紧完婚,可韩大胆儿这人是个宁种,家人越催他,他就越反感。本来他心里并不讨厌这姑娘,他知道这姑娘对自己有好感,但一来家人催婚,让他不胜其烦。二来这姑娘对人总是冷如冰霜,喜怒不惊,自带一种威势。韩大胆儿鬼神都不怕,却有点怕她。梅若鸿也是嘴硬的主儿,绝不愿亲口承认心里喜欢韩大胆儿,俩人就这么僵着,直到毕业。 快毕业时,韩大胆儿、小犹太、老白三人去登瀛楼吃饭,小犹太故意约上梅若鸿一起聚会,想给俩人创造个机会。梅若鸿借着酒意对韩大胆儿一吐心意,却被韩大胆儿一口回绝,一个姑娘家家,上赶着表白,却当场颜面扫地,这打击能小得了吗!她回家之后就和父亲提出要解除婚约,去美利坚进修。 梅若鸿去了外国两年,回国之后,就在法租界巴斯德路的巴斯德化验室找了份工作。本来凭着多年交情,韩大胆儿去找她化验物证,最合适不过,但他实在触头去见这姑娘,再说之前一口回绝梅若鸿,心里自觉把对方伤得不轻,实在有点磨不开。此时,虽然面子上实在有点磨不开,但除了找她又没什么其他办法,于是只能厚着脸皮,骑车去了巴斯德化验所。 巴斯德化验所位于法租界的巴斯德道,旧时的巴斯德道,就是现今天津的赤峰道到和平路这段。巴斯德化验所就是今天渤海大楼旧址,是天津卫首屈一指的化验所。 当时化验所最出名的化验师是天津人朱世英。梅若鸿是朱老师的学生,当年去美利坚的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病理细菌学,便是得了朱老师的推荐。回国后就去了朱老师所在的巴斯德化验所工作。 好几年没见,韩大胆儿心里又觉得对不住梅若鸿,突然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张嘴就让人家帮忙吧。他知道梅若鸿爱吃西点,就专门去了趟法租界路易路的大华饭店,买了几样最出名的西点。 买完西点没直接去巴斯的化验所,而是绕道找小犹太。一来是还自行车,二来是希望小犹太跟着他一起去,这样见面至少没那么尴尬。谁知小犹太既不在家,也不在洋行,又不知道跑哪浪去了。韩大胆儿只能把车先还了,然后一手拎着西点,一手拎着证物,去了巴斯德化验所。 韩大胆会法语,进门打听梅若鸿,得知他在化验室工作,就想直接去找她,可门口接待处的人硬是说,化验所有规定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让他在楼下等着,帮他上楼去找梅若鸿。韩大胆儿在化验所门口溜达来溜达去,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梅若鸿还是没出来。他又站了半个钟头,站得腰酸背疼,实在绷不住了,就又去接待处询问。 接待处的人说梅若鸿正在忙,让他再等会儿。韩大胆儿知道梅若鸿是故意晾着他,搁着平时的脾气,早就转身走了,可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心里对梅若鸿的确有些歉疚,所以只能靠着墙边,望天数云彩,顺便在脑子里过过海河浮尸案的案情。 其实梅若鸿就在楼上窗口站着呢,她也没那么忙,就是心里不宣愤。昨天小犹太看完河灯回家路上,正好在电车里看见梅若鸿,就说起晌午和韩大胆儿吃爆肚,顺道提了一嘴海河浮尸案。梅若鸿何其聪明,听说韩大胆儿突然来访,就知道准是有事儿求她,指不定是要化验什么东西,于是就故意晾了他两个钟头。 韩大胆儿等的实在不耐烦了,直直腰就想回去,这时候见巴斯德化验所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材清瘦高挑,乌发齐肩,明眸皓齿相貌秀丽,皮肤白皙,自带一种知性端庄之美。身穿白色医生袍缓缓走来,却不是梅若鸿是谁! 韩大胆儿臊眉耷眼地踱到她跟前,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梅若鸿却冷冷地道: “不说话我回去了!” 她声音清亮爽利,不带一丝娇柔,却十分动听。 韩大胆儿见她转身要走,赶紧道: “别别!那个……好……好久不见……那个” “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那个……昨天听小犹太说,你回来了……” 梅若鸿冷着脸道: “几年不见,你怎么学会说废话了!” “之前的事儿,是我不好……我也不是……” 梅若鸿脸有怒色道: “你要为了说这个,我可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韩大胆儿赶紧抢上一步道: “别别!我找你真有事儿!昨天海河发生了浮尸案……我这有点证物……” 韩大胆儿话还没说完,梅若鸿就一手插兜,伸出另一只手道: “我就知道!验什么?拿来吧!” 韩大胆儿顿时堆出笑脸道: “哎哎!要不怎么说你最聪明呢!” 说着就把手里东西递过去,梅若鸿看他递过来的东西问道: “验什么?验西点么?这不大华饭店的奶油卷么!这还用验?” 敢情韩大胆儿一紧张,先把手里西点递了过去,于是忙道: “这不,知道你爱吃西点,专门给你买的!” “你不知道我爱吃起士林的西点么?” 韩大胆儿一听,拎着点心的手就要往回缩,谁知反被梅若鸿一把,接了过去。 梅若鸿道: “算了!将就吃吧!没别的事儿了?” “有有有!” 韩大胆儿赶紧拿出证物,把装着胃液的玻璃罐子递给梅若鸿,又拿出包好的白色水滴形的小物件,还有三具浮尸的血样,一并递了过去。 梅若鸿接过罐子,对着阳光看了看道: “这应该是胃内容物……怎么是绿色的” 说着又晃了晃玻璃罐子道: “里面有些絮状和泥状物,还有些残渣,看着像是某种植物的叶子,要仔细验验才知道是什么。” 她又拿起水滴形的小物件道: “这像是什么动物的牙齿,上面又些牙纹,哪来的?” 韩大胆儿听她说的明白,连连点头道: “这小玩意儿,就是在这胃液里的发现的!” 梅若鸿听完一阵反感,赶紧把那物件放回包着的纸里,接着道: “就这些,没别的事儿了吧!” 韩大胆儿点点头,刚要张口说点什么,梅若鸿却早已转身往化验所走去。韩大胆儿一看,也想转身离开,这时想起什么正要问,却听梅若鸿头也没回的道: “过几天来拿化验报告吧……” 她顿了下又道: “我爱吃起士林的西点!” 说完便快步走近化验所,她背对韩大胆儿,一转头脸上已微有笑意,只是韩大胆儿不知道而已。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韩大胆儿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梅若鸿还真没人能降得住他。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且说连着三天,齉鼻儿和梅若鸿那都没消息。防疫院那三具浮尸,倒是有两具找到了亲属认领。这俩个一个是扛大包的脚夫,一个是三不管卖艺的。 俩人都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失踪时间有前有后,地点却都在北门外一带,只是那一片面积甚大,实在难于查找。不过那片靠着南运河和侯家后,离三岔河口也不远,要是撒出人去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只可惜警察所所长怕麻烦,直接把案件归为溺毙,韩大胆儿虽然主动请缨调查此案,但却被所长一口回绝,队长高宝生也不赞成,连所里的老巡警尤非也劝他,这年头大案要案还查不完呢,谁有空管几个河漂子。没人支持韩大胆儿,他自己只能暗中查访线索。 韩大胆儿见案子毫无进展,就按小脑袋那晚所说的地点,巡街时故意到南运河那片走访,希望能找到些许线索破此奇案。 一连过了好多天,巴斯德化验所终于传来消息,梅若鸿那有了化验结果。韩大胆儿赶紧去买了起士林的西点,拎着点心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巴斯德化验所。 章节目录 十 蜡尸 韩大胆儿到了化验所门口。这次还真不错,梅若鸿只罚他等了半个钟头,就拿着化验报告走下楼来。梅若鸿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接过起士林西点,把两份化验报告和那些物证递给了韩大胆儿。 不等韩大胆儿翻开报告细看,梅若鸿就直接说了化验结果。三具浮尸的血型完全不相同,没有任何关联。胃液中的成分含有,少量的丹砂、矾石、黄金粉末、微量的铅、等等,至于其他成分就验不出了。 梅若鸿又说那胃液之所以成青绿色,是因为其中含有一种染色剂,而且不是化学染色剂,而是植物和矿物混合了动物胆汁的染色剂,为什么会混在胃液里,原因就不清楚了。还有那水滴形的物件,竟然是用海象牙磨制而成的,而且曾经做过镶嵌工艺,也许是什么首饰上掉下来的也未可知。 韩大胆儿径自思索良久,等想起和梅若鸿道谢的时候,人家早就回化验所楼上了,殊不知近来天津卫疟疾流行,巴斯德化验所正在进行细菌化验,寻找病因病源,以便对症下药。他拿来的物证,其实是梅若鸿不眠不休,挤出时间帮他检验的,可说心中对他情义颇深。 转过天清早,韩大胆儿吃完早点,和尤非一起在马路上巡街。韩大胆儿心不在焉,脑中仍在推演浮尸案的案情。两人路过“免费旅馆”的时候,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全裸的尸首。 南市广兴大街与荣吉街交口有个二楼戏园子,名为“玉壶春”专门演十样杂耍,和鸟市的“玉铭春”合称南北春。玉壶春后身有个厕所,墙高无窗,晚上常有叫花子在里面睡觉,久而久之就被称为免费旅馆,那时候总有些有毒瘾的乞丐,死在里面,所以经常从里面抬出尸首。 今天这个尸首是个女的,以前是也是个唱曲儿的,后来染上了毒瘾,病死在厕所里,还被人家扒光了衣服,连金牙都掰掉了。尤非正吃着半套煎饼果子,实在不愿意进厕所摆弄尸首,所以韩大胆儿让路边一个孩子,回所里叫了俩人,推了辆板儿车,把尸首拉去了义庄。 韩大胆儿从运尸这俩巡警那得知,刚才传来消息,说南开中学后身大水坑里发现一具蜡尸。 南开中学那地段,不归韩大胆儿所在的海河三所管,但韩大胆儿这人本身就好缉凶拿贼,对稀奇古怪的命案瘾头儿特别大,那俩巡警说起蜡尸,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兴趣。 韩大胆儿虽然听说过蜡尸,但还没见过什么模样,就撺掇尤非一起去看看。这时俩人正在南市一带巡街,要去南开中学后身的水坑,那可着实不近。尤非推说要去吃早点,韩大胆儿只能独个儿腿儿着,奔大水坑去了。 南开顾名思义就是老城里往南开出一片地来。清初时天津城南门外,官道两旁河网纵横,坑洼满布,颇有江南水乡风貌,曾被称为“南原樵影”,是天津八景之一。后来水洼河流中还出了个“赤龙河”,天津卫还有段关于赤龙河的神话传说。 传说当年这河里有条赤龙,经常借着大雨涨水,窜进护城河和南运河,兴风作浪推翻船只。后来有个老道大从这过,见此赤龙凶恶,就掐诀念咒,从天上引下一条青龙,和赤龙相斗。两条龙大战了七天七夜,最后青龙将赤龙降服压制,这才还了此地一方太平。 其实这里之所以叫赤龙河,是因为河上有个菜桥子,当时南边运菜的船只,经常把运来的蔬菜,卸在菜桥子,有些烂菜则随意倾倒在河中,久而久之河水赤红发臭,因而得名赤龙河。那时候从海光寺附近乘船,顺着赤龙河就能直接到黑龙潭,就是现在的天津水上公园。 随着时代变迁,周围水坑河流不断被填平,盖成房屋,也形成了后来的南门外大街,只有少数水坑和赤龙河解放后才被彻底治理。 咱说的这是民国时候,那时南开一带,依然坑洼众多。夏季常有人在坑中游野泳被淹死。所以出现一两具浮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不过这次并非浮尸,而是蜡尸这就稀奇了。 韩大胆儿脚程虽快,但赶到现场时,围观的人也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韩大胆儿挤进人群,看见五河水警刚从坑里打捞完尸体,坑里除了臭水就是淤泥,几个捞完尸的水警,正在用清水冲洗自己身上的淤泥。坑边横放着一具尸首,尸首黑黢黢的,有些地方干瘪发黄如同皮革。 韩大胆儿名声在外,南开这片管所里也有几位认识他,其中一个叫吴维年轻巡警是他是老门口的发小儿,这发小就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韩大胆儿靠近前,刚要和吴维打听两句,就有个老警察走过来道: “你哪个所的?” 韩大胆儿答道: “海河三所的,我叫韩……” “韩大胆儿吧!名声在外啊!” 韩大胆儿见老警察听说过他,于是赶紧上前,想打听下蜡尸的消息,谁知道这老警察却道: “这不是你们所管片儿,我也不是高宝生,你干嘛干嘛去!” 韩大胆儿头回吃个大窝脖,当时大声道: “我爱干嘛你管得着么,南门外代管八里台——你管得够宽的!” “嘿!你尼玛把我当李秃子了,你个生瓜蛋子!” 眼看这俩人就要掐起来,吴维赶紧打圆场。他知道韩大胆儿动口还好,要是动手,那可不得了,就连推带拽,把韩大胆儿推出人群。吴维把他拉到一边,这一说他才知道,敢情这老警察是李秃子的表亲,要不怎么上来就和他叫板呢! 韩大胆儿主要目的,是为了看看蜡尸,也不愿多做口舌之争。他刚要多问吴维两句现场情况,吴维就被刚才那老警察叫了回去。韩大胆儿也懒得多生事端,心想,这具尸首最后还得拉到防疫院停尸房,倒不如先去停尸房找老苏,等着他们把蜡尸送过去,于是导了两趟电车,去了西关外的防疫院。 半路上电车经过北门外,他想起浮尸案物证里有个水滴形的物件,可能是个什么首饰上掉下来的一部分,于是就下车,去了趟估衣街的古玩铺。 估衣街旧称马头东街,是北门外一条老街,清代时候主要贩卖旧衣服,旧衣服就是估衣,久而久之,就改称其为估衣街了。清末民初街上大多是卖丝绸布匹和成衣的铺子,其中以瑞蚨祥、谦祥益、敦庆隆三家绸缎庄最为出名。除了绸缎庄,另有几家古玩铺子,其中有家古玩铺子掌柜的姓蓝,外号蓝半尺。因为他最擅长鉴定书画,展开画卷不过半尺便知年代真假,因而得名。 蓝半尺和韩大胆儿父亲相识,所以韩大胆儿直接去了他铺子里,让他给掌掌眼,看看这海象牙水滴是个什么物件。蓝半尺只看了一眼就告诉他,这东西其实叫“虬角”(读音是秋爵)。 当年西太后老佛爷喜欢翡翠,那年头满绿的翡翠实不好寻,于是清宫造办处就用海象牙染色代替翡翠,老佛爷见后十分喜欢,就让造办处用虬角镶嵌首饰。眼前这水滴形的虬角,很可能是镶嵌耳坠子用的材料。这东西是人工染色固色,所以年头儿一久就有可能褪色。 韩大胆儿这时心中了然,这虬角做的镶嵌物,是在尸首胃里发现的,在胃液浸泡下,虬角褪色变白,所以胃液也成了青绿色。但还有一节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镶嵌耳坠的虬角,会在尸首胃里? 韩大胆儿向蓝半尺道谢后,告辞离了估衣街。在前往防疫院的路上,他一直在脑中归拢浮尸案线索。到防疫院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又等了一个多钟头,南开管片的警察刚把蜡尸运来。 韩大胆儿不方便露面,等着老苏收了尸首,才一起到停尸房验看尸首。他之前虽然来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是拿尸检验状,最多是看看尸首,看着老苏解刨验尸还是头一遭。 停尸间有张洋灰床,床面贴满了白瓷砖,就是澡堂子池子里贴的那种瓷砖。老苏和韩大胆儿把尸首架到床上,又递给韩大胆儿一片生姜,然后把空白的尸检验状交给他。 老苏对韩大胆儿道: “平时都是我自己填写,这回正好你在,我说你写!” 韩大胆儿把姜片含在嘴里,点点头抄起笔来。 此时老苏一扫平时老迈颓败之相,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他先用皮尺量了量尸首身长,然后道: “死者为男尸,身长四尺八寸,生前身长在五尺上下。” 老苏查看尸首头部,撬开口腔观看牙齿道: “按牙齿咬合磨损程度而断,尸首年龄不超过三十岁。” 他用手轻轻按压尸首表面道: “尸首长期浸于阴湿之处,尸状已成鞣尸!” 韩大胆儿问道: “鞣尸?不是蜡尸么?” 老苏头道: “那些人不懂,以为是蜡尸,其实蜡尸和鞣尸有些相似而已!” 老苏告诉韩大胆儿,蜡尸是尸体的一种状态。尸首在特殊条件下会有几种状态,一种是尸体所处环境异常干燥,丧失水分而干燥不腐,就是干尸。另一种在沼泽淤泥中发现,尸体皮肤暗色,外表如鞣皮的叫鞣尸,还有一种是长期浸泡在水中或是沼泽中的尸首,尸体逐渐皂化蜡化就是蜡尸。 眼前这具尸首是鞣尸,而不是蜡尸,因为长期沉在水坑底的泥中,所以形成了现在的泥炭鞣尸,而形成这种鞣尸,抛尸时间至少在1年以上。 老苏接着又验看了尸首体表,确定并无外伤。虽然尸体表皮已如皮革,但仍能看出咽喉处塌陷,似被重创。 接着老苏以解剖刀,剖尸检验,将尸首五脏取出,分别称重检验,看看大小外观,有无中毒迹象,然后细细检验尸首肌理骨骼的损伤。这时他发现这具尸首咽喉处,肌理破损状态和那三具浮尸十分相似,颈部肌肉撕裂舌骨断折,而且照骨折和肌肉撕裂的部位看,都是被人单手扼颈而死,显然是同一凶手所为,因为这世间恐再难找出一个,能单手掐死壮年男性的凶犯了。 韩大胆儿万料不到,这两案相隔至少一年,竟然可以并为一案! 章节目录 十一 并案调查 这具鞣尸五脏俱已干瘪,胃内寻不得线索。其手脚皮坚如革,手臂和脚踝处,肌理撕裂破损,骨骼微有骨裂,应是生前应遭受绳索紧缚,挣扎所致。 老苏将这具尸首反复检验,却也寻不得太多线索。尸首五官枯槁如革,也无法辨认相貌。若要寻找身份,只能寻找一年到一年半之前失踪之人来比对,可那时候技术手段落后,加之时局混乱,人口流动性太大,根本无从找起。除非抓住凶手,审出案情,否则也只能是一宗无主悬案。 韩大胆儿想起水滴形虬角,就把之前发现告诉了老苏。希望老苏在浮尸上在找找线索。可那具尸首已经让家属领走了,不过之前老苏复检的时候,在那具尸首的牙齿缝隙了,发现了一小块肉渣。 老苏本来也想把发现告诉韩大胆儿,正巧他问起就和他说了。老苏多年行医,又和尸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用放大镜一看便知,那是一块人肉组织。 那一丝人肉很细小,卡在牙缝里不易察觉,应该是凶犯被死者咬下一块肉吞下肚中,而其中一丝人肉残留在死者牙缝里,吞下去那块肉应该并不大,所以被胃液消化了没找到。 民国那会儿还没法子化验比对人肉,所以这条线索其实用处也并不大。这具鞣尸验完,韩大胆儿心中已有计较,浮尸案和鞣尸案应该就是同一凶手所为,但鞣尸案不是自己管片儿的,再加上浮尸案已经定案溺毙,就算提出并案侦查,他官微职小,上司也肯定不会同意,只有和浮尸案一样,暗中调查方为上策。 韩大胆儿和老苏两人,在停尸间呆了两个多点儿,弄得浑身尸臭。韩大胆儿就打算请老苏去洗个大澡,可老苏对尸臭早就习以为常,所以推辞不去,韩大胆儿就自己去了南市的玉清池。 老时年间的天津卫有不少大澡堂子,很多老少爷们儿都爱泡澡堂子,有的一日三餐都在澡堂子里,绰号堂腻子。那时候天津卫有“华清池”“玉清池”“龙泉池”等等几十间大澡堂子,其中最出名的还要数有华北第一池美誉的“玉清池。” 玉清池一楼是浴池和淋浴,民国那会儿接待平民百姓。二楼设有盆浴,有钱的也可以上二楼单独洗盆浴,更干净卫生。三楼还有隔断厢房,相当于是雅间,这可不是一般人来得起的。 老少爷们儿们脱个光溜,在池子泡美了,还会喊上两声“好水儿!”在池子里烫舒服了,就上来打上肥皂冲个淋浴。澡堂大厅里还有一张张的单人床,用木板隔断,两张床两张床地隔开,并排的两张床,床头之间摆着个小桌。洗完了澡围上浴巾,在床上一躺,修脚,按摩,刮痧一应俱全。都完事儿了再要一壶茶,一碟儿切好的沙窝儿青萝卜,解渴通气,那可真是“萝卜就热茶气得大夫满街爬”。 澡堂子茶水就是香片和高碎,香片就是茉莉花茶,高碎就是高级茶叶碎渣,还有种高沫,是高级茶叶沫子,只能沏一次不能兑水。到这儿您要真想喝点龙井、普洱还真没有。 您也可以自己带茶叶,让澡堂子的伙计给沏上。说实话,配这沙窝儿青萝卜还就得配高碎那才对味儿。吃完喝完来根烟,然后再眯上一觉,甭提多舒坦了,给个皇帝都不换。 天津爷们儿,会吃会喝会享受,吃得了苦也享得起福。你别看就洗澡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儿,在天津卫那可算得上是一大享受了。 韩大胆儿泡在热气蒸腾的池子里,浑身上下骨头节都舒坦了,甭提多解乏了。他看着池水,却想起了鞣尸案和浮尸案。上学那会儿,在教会学校图书馆博览群书,看到过一些外国著作,这时想起了一些描写凶犯心理的书。 他按照书中所写试着推理案情。心道,两个案子相隔至少一年,作案手法相同,为什么会隔这么久才再次犯案。难道这段时间不在天津卫?还是说被衙门口缉拿关押起来了?他寻思,这两种可能如果都不对,那就说明这一年中凶犯还做过案,只不过尸首藏在其他所在。可真要如此,他为什么藏起其他尸首,却把三具尸首抛尸河中,一具尸首沉尸池底呢? 韩大胆儿又想起那具鞣尸所沉的大坑,去年年初自己经过时,那里还没水只是个土坑,因为去年连场暴雨,加上附近小渠改道外流,所以才积水城池。这回尸首被发现,是因为有人在坑里游野泳,被尸体的手指勾住,这具鞣尸这才得见天日。所以凶犯之前是在坑底埋尸,不过后来积水城池,尸体所埋的泥土湿润,久泡之下变成淤泥,这才出现鞣尸现象。 凶犯现在随意抛尸,显然有恃无恐手法熟练,那具鞣尸,也许是因为初次犯案,所以才用了埋尸坑底,掩盖尸踪的手法。说不定凶犯所居之处,离着埋尸的大坑并不远,所以选择较为熟悉安全的环境埋藏尸首。 韩大胆儿记得有些前辈讲过,许多凶犯杀人会将尸首藏在灶底,或是埋在自家院儿中,就是因为环境熟悉,能时时监察情况变化。但抛尸的时候,如果从南开扛着尸首到南运河,一路太远,岂不很容易暴露。除非凶犯换了居所,搬到了靠近南运河的天津老城北门外附近,否则也说不通。 他一连想了数十种可能,思索良久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原来是在池子里泡得太久,手脚皮肤褶皱发白,再泡下去就快成河漂子了。 韩大胆儿在澡堂子喝了壶茶,又眯了一觉,出门时却碰见一个人。俩人一出一进打了个照面,韩大胆儿见此人身材不高,酒糟鼻子长得黢黑,正是之前派出去打听消息的齉鼻儿。 齉鼻儿见了韩大胆儿,心知想跑也来不及了,只能点头哈腰嬉皮笑脸地上前搭话。韩大胆儿知道他有心躲避自己也不气恼,正要开口询问之前交代的事儿,齉鼻儿却抢先道: “韩头儿,正到处找您了呐,您了交代的事儿我可算打听着了!” 韩大胆儿听他这么说顿时喜上心头,但转念一想,这小子看见我想跑,说不定这是狗先门帘子——跟我这拿嘴对付呢!于是把齉鼻儿拽到一个没人的墙角,想细细询问。 齉鼻儿拍拍肚子,一脸有气无力道: “好么!为了给您了打听这点消息,我俩腿儿都跑细了,到现在还没祭五脏庙呢,这会儿都前心贴后背了!” 韩大胆儿道: “肚子里没食,还敢泡澡堂子,不怕晕堂子淹死在池子里!” 说完推了齉鼻儿一把道: “走吧!“ 齉鼻儿不明所以,问道: “咱哪儿去?” 韩大胆儿道: “还能哪儿去……“ 又瞪了齉鼻儿一眼,骂道: “真是饿死鬼托生的!” 然后带着他,往左手的益慎大街走去。 齉鼻儿跟着韩大胆儿来到慎益街的一家回民饺子馆,早年跟回回老师傅学弹腿那会儿,老师傅总带韩大胆儿来这,吃羊肉馅饺子。这家饺子馆不大,人也不多,只有门口那两桌,有俩老头儿在喝酒,一个是带了几个老虎豆儿下酒。老虎豆儿就是炸蚕豆,蚕豆皮被炸得张嘴,形似老虎所以得名。另一个老头却更奇特,他带着根铁钉子,唆了一口铁钉子抿一口酒。以前南市专有一帮老头,就爱这么喝酒,好的带个螃蟹抓,穷的就来个铁钉子,或者酱油泡鹅卵石,一边唆了一边喝酒。 俩人坐定,要了一斤羊肉馅饺子,四两烧锅。饺子还没上桌,齉鼻儿这哈喇子已经流出二尺长了。热饺子端上来,齉鼻儿也不客气,夹起一个就往嘴里放,那玩意儿刚出锅能不烫么,当时烫得他嗷嗷直叫,又把囫囵个的饺子吐回醋碟里。看得韩大胆儿甭提多厌弃了。 囊别又夹起饺子,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往嘴里塞,饺子塞进嘴里热气不散,烫得他直往外哈气。韩大胆儿见他是真饿了,就等他足吃一顿,旋了一碟饺子,这才开口问他道: “你说打听出来了,赶紧说打听出嘛来了!” 齉鼻儿低着头吃饺子,抬眼微微扫了韩大胆儿一眼,赶紧收涉眼神,把一个饺子咽下去,扁扁嘴面有难色的道: “您了让我找的那个人,是真没有!” 韩大胆儿一听就急了,张口就要骂,却见齉鼻儿双手一拜道: “您了别急,我真不是骗您了这顿饭,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骗您了……” 说着他又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道: “您了说的这个人是没找到,可我打听出另一个人来,说不定正是您要找的那位!” 韩大胆儿道: “快说快说!别光顾着吃!” 齉鼻儿连着吃了好几个饺子,噎得他直翻白眼儿,又干了杯酒,好顿往下顺,这才龇牙咧嘴地顺过气来,老半天才缓过劲来,开口道: “哎!欠点儿归了位!” 韩大胆儿瞪了他一眼,齉鼻儿心里害怕不敢再贫气,赶紧把打听到的情况和盘托出。 要说身高体壮双手甚大的郎中,齉鼻儿还真没找到,但是却找到另外一个家伙,这家伙因为身高体壮,有个外号叫“膀大力”! 章节目录 十二 膀大力 在天津卫老城西南方向,华信里、裕厚里一带,有间名叫仁和堂的药铺。药铺老板姓王,前清时在大内太医院当过御医。庚子国变之后,辞官回了天津卫,开了家药铺,坐堂看病。 这王大夫和老伴儿一直无儿无女。直到他五十岁那年,有天老两口去外地,回来时路过西关外。道边有一座无主孤坟,两两口路过坟头的时候,突然阴风大作黑云遮天,眼看着一股子旋风从孤坟里卷出来,带着坟头的纸钱乱飞,就见阴风里一个黑影,朝着王大夫老伴儿扑来,阴风袭过,老太太登时倒地不起。 回家后,就得了撞客,天津卫民间管鬼附身就叫撞客。老太太发连烧带说胡话,每次说胡话声音都极其粗厚,像个男人赛的。后来直接在屋里连蹿带蹦,又踢又打,三五个小伙子都压不住。 连着十来天,不管王大夫怎么开方子,都不见好,最后只能找了个真的,不掺假,实打实。王大夫这孩子却因为身大力猛,大伙儿都觉得他个头儿大,有膀子力气,所以才起了“膀大力”这么个诨号。 这孩子因为样貌太过奇特,又没人能降得住,所以一直没找到婆家…… 一说“婆家”这俩字儿,韩大胆儿突然一愣,这才意识到,原来齉鼻儿说的这个“膀大力”竟然是个女的! 齉鼻儿说,这膀大力十八岁那年,王大夫两口子先后故去,家里药铺也关了门,从此以后膀大力也失了踪,有人说她去了外地,有人说她病死了,还有人说,她本来就是无头死鬼黑无常撞生的,和王大夫老两口子有前世孽债,现在老两口子亡故,孽债已了,所以膀大力阴魂出窍,也自重新投胎去了!总之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这话说也有好些日子了,可去年有人在南开又看见过膀大力,不过因为是晚晌瞧不真着,可那小巨人赛的身材,却绝找不出第二个来。 韩大胆儿听齉鼻儿讲完此事,又给了齉鼻两块钱,让他赶紧去打听,膀大力现在到底在不在天津卫,要是真在,又在哪落脚。韩大胆儿答应事成之后另有犒劳。 齉鼻儿这两天也不知倒了什么霉,在街面行骗讹人屡屡失手,现在正是财神爷抖愣手——镚子儿没有。刚才去玉清池,就是想找剃头的老五去拆对俩钱儿。现在吃了顿羊肉馅饺子,肚子里才算有底儿,又听韩大胆儿说,打听到膀大力消息另有犒劳,心中自然欢喜得紧。 齉鼻儿拿油纸包起剩下的饺子,韩大胆儿知道他在外面坑蒙拐骗,都是为了家里弟弟妹妹那几张嘴,于是又要了二斤饺子,让他打包带走。齉鼻儿拿上包好的饺子,揣上韩大胆给的两块钱,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去了。 韩大胆儿知道这小子,干别的不行,除了坑蒙拐骗,就打听消息是一绝,心中清楚,只要这膀大力还在天津卫,用不了几天齉鼻儿那定有消息。 他结了饭钱就往家走,路上思索案情,这许许多多的线索犹如积木拼图,在脑中不断归拢往一块插合,案件的状况也逐渐清晰起来。 韩大胆儿一心思索案情,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天宝班”的后巷。这“天宝班”和“富华楼”是南市的两大妓院,都开在广兴大街上。天宝班的老板“小李妈”,曾是东北军阀孟思远家中的老妈子和内宅总管。她开的妓院还能次的了,专门招呼达官贵人,军政要员,每日晚间客似云来,院儿内灯火通明,调笑之声此起彼伏。有些卖夜宵的小贩,就在天宝班后门挎个篮子,卖点包子、酱肉、烧鸡、卤鹅等吃食。等着院子里的嫖客或者妓女,半夜饿了出来光顾。 韩大胆儿刚才带齉鼻儿去吃饺子,光看那小子一个人表演了,自己还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回家,爹妈早用过晚饭了,厨房灶都熄了。这时看见天宝班后巷有个卖卤味的,就想买点大饼酱肉填填肚子,省得到家再弄夜宵,不免吵着爹妈休息。 卖卤味的看见是个穿黑皮的副爷,心里就一突突。老时年间老百姓管警察就叫副爷,因为前清那会儿,天津卫道台、臬台等衙门里的大官,在老百姓心里都是大官是正职,而那些千总捕头、衙差皂吏则降一级,都称为副爷。这些副爷就能吃、拿、卡、要,看见做小买卖的,不光白拿东西还得讹钱。要不怎么说,副爷来站岗,粪车都轻三两,意思就是说,只要他想要,拉粪的车打他跟前过,他都得擓两勺。 卖卤味的心想,今晚倒霉,碰上这么个主儿,不光生意白做了,说不定这篮子吃食也保不住,就故意把脸往墙根儿转,想装着没看见。韩大胆儿知道他害怕自己这身黑皮,直接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卖卤味的见实在躲不过,只能转过头来笑脸相迎道: “……副爷,您了来点嘛?” 韩大胆儿给了俩子儿,从卖卤味那人篮子的签筒里抽出一根签儿来。那时天津卫许多做买卖,卖小吃的摊子上,都放着个签筒,来人可以按东西价钱,直接给钱买东西,也可以花俩小子儿抽签,按照签上点数大小,抽中什么拿什么,可要是抽个憋十,什么也拿不到,也怨不得人。 韩大胆儿把手里的签递过去,卖卤味的一看心都凉了,按签上点数,篮子里东西都包圆了,也不用给钱。他本来想给这位副爷拿只烧鸡,再给俩钱,说不定就能妥过去,谁知道这回一篮子东西全得饶进去了,说不定刚赚的俩钱也保不住。 谁知韩大胆儿只拿了一套大饼酱肉,临走还把大饼酱肉的钱,扔到卖卤味的篮子里。卖卤味的从来没遇上过,这么好说话的副爷,没白拿东西,没讹钱,还把大饼酱肉钱给了,就傻站在原地纳闷。 正这工夫,离着卖卤味不远处墙角,站着一高一矮俩人,这俩人对火抽烟,点上烟就一边抽烟一边闲聊。韩大胆儿以为俩人在这儿聊天,聊的一定都是花街柳巷的风月趣闻,本来也不在意,谁知道一听之下,却顿觉古怪,不禁联想到了浮尸案,于是就竖起耳朵,仔细去听那俩人对话,却听到一件耸人听闻的怪事——“城隍爷阴司招兵,鬼判官阳间拿人”! 章节目录 十三 夜探城隍庙 韩大胆儿一边把大饼酱肉往嘴里送,一边听那一高一矮两人闲聊。 原来北门外,离着南运河不远,有座城隍庙。小庙荒废好几年了,庙三年前,这死胡同小院里出了件古怪的案子。小院里原本住着一家四口,但一夜之间四口人全都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就传出这死胡同闹鬼的传说。这本就是个死胡同,哪都不通,平时来的人就不多,传出闹鬼之后就更少有人出入,一来二去庙也荒了,只偶尔有些孩子来这玩耍。 前二年这跟前,还出了几件丢孩子的案子,说有人看见,有只大狐狸人立而起,抱着孩子跑进城隍庙,一转眼就不见了,后来就传出城隍庙门口闹狐仙的说法。打从那起,门口家大人都不让孩子去死胡同玩耍,这胡同更是无人问津。现在胡同口堆了不少杂物砖头,不熟这片儿的人都不知道这还有个死胡同,就算打这过,要是不仔细看都找不到这个胡同。 韩大胆儿走到城隍庙大门前。只见庙门半开,夜深人静,他怕万一惊动凶犯,不敢推开庙门发出声响,只能侧身,从半开的庙门挤进去。前殿院中空地并不甚宽,门口左右各种了一棵大树,此时月光掩映树影婆娑,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甚是可怖。 这胡同中的城隍庙也不算很大,只有前后两进。前殿中供着夜叉判官,穿过前殿,来到稍微宽敞正殿。正殿前院中,也是野草丛生,正中间倒着个石头香炉,香炉和院中泥土乱草混杂,看上去就赛个张口嚎叫的凶顽猛兽。 韩大胆儿踮着脚,靠近正殿。见正殿大门陈旧残破,窗棂纸千疮百孔,檐角破烂,殿瓦四散,殿顶蒿草有半人多高。透过窗棂往殿中看去,四下一片漆黑,只有些许月光,透过窗棂破洞照进殿中。他轻声推开殿门,只发出吱扭一声,忽然屋顶老鸦被这推门声惊动,呱呱地发出两声怪叫,顿时更增阴森恐怖。 韩大胆儿站在门边,瞥眼往殿中张望。大殿不算太高,两根殿柱顶起一条房梁,梁下有几个破烂蒲团,蒲团前是个铜香炉,香炉很大是个敞口的四足方鼎,鼎下垫了块厚重石板。 方鼎后,斜倒着一张供桌,供桌后是城隍爷的泥塑神像。神像头上的殿顶破了个大洞,神像满身尘埃漆皮脱落,顶冠处漆彩下流,弄得神像满面污浊,显是殿顶处长期透风漏雨,被雨水冲刷所致。此时月至中天,月光从殿顶破洞洒下,照在神像上,满面凌乱脏污的神像更显惊悚。 韩大胆儿点燃水月灯,提着灯悄声走进大殿。殿中是海墁的石砖地面,所谓海墁就是转头立着,用侧面朝上,码齐了墁的地面。这种地面比平铺砖头墁地要更费砖,但却较之更为耐用。殿中四处积满灰尘,四周地面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土,若是有人踩踏必会留下足迹,只有大殿中央处,直到门口的地面甚是干净,并无太多灰土。 韩大胆儿提灯上前查看,虽然也有些灰土和足迹,但比四周边角处灰土少得多,显然是有人经常出入踩踏,如此一来,更引起他心中疑窦。他上下左右,殿前院后细细查找了一番,可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其他线索。 他心中失望不已,正要离开,这时,却听见正殿中发出“咔咔”两声。他急忙奔入殿中,见方鼎铜香炉下压着的石板,竟然微微抬起。他心中吃了一惊,急忙拧熄水月灯,可殿中并无藏身之处。正焦急时,抬头看见殿顶横梁,于是飞身攀上殿柱,几下窜上房梁,俯卧在横梁上,屏住气息一声不发,往下观瞧。 只见石板被从下往上推起,石板下竟然有个大洞,托举石板的,赫然是一双蒲扇般的大手。这方鼎铜炉少说有个五六百斤,下面的石板也有二三百斤,此时,竟然被人从下方推举而起,此人膂力着实惊人。 方鼎香炉被这双大手高高举起,从石板下大洞中,钻出一个满头长发的黑大个儿。借着月光看去,只见此人晃当当身高八尺开外,身穿宽大粗布衣衫,肩宽背厚,腰如水缸,手赛蒲扇,脚似簸箕,面色黝黑,汗毛倒生,眼如铜铃,口似血盆,往那一站真如火燎的金刚烟熏的罗汉。只一点,她面上无须胸前隆起,竟是个女子。 月光照在她乱发中,韩大胆儿赫然瞥见其左耳缺损了一块,右耳完好,却带了一只墨绿色水滴形的耳坠子,显然便是蓝半尺说的虬角镶嵌的首饰。 此时也不知从哪蹦过来一只蛐蛐,韩大胆儿凝神屏息正往下看,这蛐蛐不偏不倚跳到韩大胆儿头上。韩大胆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膈应虫子,尤其是有腿儿会蹦的这种,平时家里看见个灶马都远远躲开,用东西拍死。 这时候蛐蛐蹦到他头上,他心中一阵膈应,赶紧一甩头,把蛐蛐甩下去,可就这微微一动,殿顶发出嚓的一声轻响,虽然声音甚微,但在寂静的中夜听来,却异常清晰。 膀大力听见这声,立即警觉地四下张望。这殿顶不高,梁柱也窄,要是她抬头观瞧,一眼就能看见梁上趴了个人。怕什么来什么,膀大力四下查看不见人影,便要抬头向上观瞧。 章节目录 十四 恶斗 就在膀大力将要向上抬头之际,院儿中呼啦啦飞下一只老鸦,嘎的一声怪叫,她未及抬头,便被院中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膀大力瞧见是只老鸦,上去便是一巴掌,她虽然体型笨重,但出手却十分迅捷。老鸦未能飞起,便被他一掌拍下,登时骨断筋折,一头撞在院墙上,化成一团血羽乱肉。正所谓一力降十会,这一掌拍死老鸦,足见其力道惊人出手敏捷,韩大胆儿若贸然和他动手,根本全无胜算。 膀大力将香炉石板放回原位,然后转身大踏步往殿外走去。没几步便跨出前殿出庙去了。 韩大胆儿心知她不久必然返回,也不忙在此时动手,于是跳下横梁。伸手在香炉下石板处摸索。摸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着力的缺口。他多年习武,膂力虽不及膀大力,但也远比常人力大。虽然不能将石板和方鼎香炉同时举起,但单独搬开香炉还是不在话下。 他微微俯身双手抱紧香炉,一叫丹田混元气,双臂力量陡增,腰上用力一挺,将这方鼎铜炉离地搬起,挪动步子放在一边。他稍稍吐息,便又伸手去搬动地上石板,只听吱呀一声,石板翻开,赫然露出地面上一个大洞,洞中火光掩映,只见洞口处,竟是石板铺成的台阶。 这时,洞中一阵潮湿恶臭扑鼻而来,让人为之气滞,韩大胆儿掩住口鼻,待恶臭稍散,便俯身走下石阶,进了地洞。 韩大胆儿原本以为,这庙下地穴并不甚深,可却万料不到,石阶曲折向下,竟然有数十阶,洞壁上隔一段,便掏出一个小洞,洞内放置了一盏油灯照亮。也不知这地穴到底多深,只有阵阵药味儿和浓浓的腥臭,从前方传来。直到前方火光明亮,才发觉石阶已到尽头,此处竟是一个高三丈有余五张见方的石室,室内景象着实触目惊心,叫人胆寒。 只见室顶和四壁都是坚硬的石壁,壁上嵌着铁箍,斜插着火把,火光殷红,照得一片赤色。左面石壁上,刻着一个巨大圆圈,圈中另有三个小圆圈,呈品字形排列其中,图样甚为古怪。地面土色漆黑坚实,散发出阵阵恶臭。石室中央挂着三根粗索,粗索上倒吊着三具赤条条的男尸。 三具男尸被高高吊起,头顶下放了个漆黑的铜鼎,鼎炉正被火烧灼,鼎炉内烧煮着些粘稠的黑油,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发出一阵阵药味儿混着浓烈的腥臭。三具男尸脖颈上插着三只极细的空心钢针,钢针另一头,连接一根细长的金属管,三根长管探到鼎内,正在往鼎内滴血。石室角落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摆了几个大碗,碗中还有些像是药渣的东西。 突然,那些男尸发出一声叹息。韩大胆儿用手一触,三人浑身颤抖,竟然都还活着,只是浑身虚弱,面容枯槁,此刻仅有一息尚存,三人有气无力地低声呜咽,韩大胆儿也听不清三人到底在说什么。时间紧迫,人命关天,韩大胆儿再无迟疑,赶忙从身上找出利器,想割断绳索,先把人救出去。 突然,一个沉厚的声音从韩大胆儿身后传来,声音犹如闷雷,震慑人心: “嘿!还有个送上门的!呼哈哈哈哈哈!这个好,还是个大个儿!” 韩大胆儿没回头看也知道,这声音一定是膀大力,想不到她竟然去而复返。这时又听身后膀大力对着韩大胆儿道: “嘿!大个子!说说你生辰年月!” 韩大胆儿知道膀大力就在自己身后,于是也不转身,突然使出生平全力,向后踢出一脚,这是回回的弹腿绝技,他想第一招就出尽全力,即便不能撂倒对方,也要拉开距离,若让对方抓住,便再难逃脱反击了。 只听砰的一声,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膀大力身上,可膀大力只身子微微一晃,向后退了一步,韩大胆儿却整个人向前扑飞。他身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落地,但刚才一腿如中钢板,反震之力太强,双脚刚一落地便连扑数步,需以气沉丹田,才能拿桩站稳。 膀大力张开蒲扇大手,弹弹身上的鞋印儿道: “哎呦!还是个练家子,那咱今天就会会吧!” 说着便跨步上双掌击落,韩大胆儿知道他招沉力猛,不敢缠斗,只能闪身避开,谁知膀大力这两掌,却打在赤身倒吊的两个男人身上,那两个男人未及惨叫,便被拍得头骨碎裂脑浆迸流,脑袋瓜子登时就凹陷进去,双眼突出当场毙命! 韩大胆儿见状怒不可遏,一个箭步上前,施展出八极拳中的顶肘,朝着膀大力身上撞去。他虽然身高体壮,但膀大力比他还高出两头,这原本该打在她肩头的一招儿,却恰好顶在她腰眼儿。 这腰眼儿是人体薄弱之处,韩大胆儿习武多年劲力十足,这一撞力道也非同小可,膀大力当时便吃痛后撤。她虽然中招后退,心中却怒气陡生。她原本只想戏耍韩大胆儿,并未用上十足气力,当下再不留手,一掌快似一掌,朝着韩大胆儿头上招呼。 韩大胆儿一招得手,本想连招进攻,却不料膀大力竟然发怒狂攻,一时间不敢硬接,只能以轻身功夫在石室内游走缠斗。岂料这膀大力虽然看似笨拙,但身手却十分敏捷,加之身大力不亏,劲力源源不绝,一刻不停的追击韩大胆儿。 膀大力久追之下,仍不能抓到韩大胆儿,狂怒更增,朝着被绑缚的另一活人一掌拍下。韩大胆儿见她又要伤人,救人为先,再不迟疑,飞身上前使出一招八极拳,再次照着膀大力腰间撞去。 不料膀大力掌在半空,却突然收招,猛地转身朝着韩大胆儿一掌拍来。韩大胆儿万料不到,这看似莽撞愚钝的膀大力,竟有此等诡计心机,忽然向赤裸男人出手,却是为了诱韩大胆儿靠近,然后突施重手转身袭击。 韩大胆儿见这一掌力量雄浑,快如疾风奔雷,避无可避,只能舌顶上腭叫起丹田混元气,临时变招双拳齐出,朝膀大力单掌击去。就听砰的一声闷响,韩大胆儿被一股强劲力道推了出去,后心撞在石壁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膀大力也不好受,连退几步喉头发甜,胸口为之气滞。但她身体毕竟强过韩大胆儿,只稍作迟疑便即再次扑上。韩大胆儿扶墙起身,拼尽全力避开这一下扑击,往前急奔两步,脚下却忽然被东西一绊,身体前倾扑倒在地。 这时候膀大力一击不着二次出手,又扑上来。这次她使尽十二分劲力,双掌齐发照着韩大胆儿拍去。没想到韩大胆儿却在此时被东西绊倒,这齐发的双掌竟然没能打到他,膀大力反而一个踉跄向前摔出。 韩大胆儿扑倒在地立即转身,电光火石之间,顺手在腰间一模,却想起自己带来的两把防身利刃,于是顺手拔出。膀大力正好踉跄前扑,韩大胆儿一骨碌从她双腿间滚过,一个转身提起利刃,出手如电,刷刷两下,朝着膀大力双脚脚筋割去。 韩大胆儿这两把利刃,是自己恩施所赠,乃是一对雌雄镔铁飞刀。说是飞刀,却和寻常短剑匕首一般大小,一只刀柄拴着红缨穗,一只拴着白樱穗,全刀为古法合金炼制的镔铁打造,是两把吹毛利刃。 只听膀大力一声闷哼随即倒地,双脚大筋齐断,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如注。韩大胆儿怕她余力未丧拼命一搏,于是闪身后退。见膀大力倒地不起,却是双手乱拍,震得土地嘣嘣作响。 韩大胆儿嫉恶如仇,深知就算断了这凶徒脚筋,一时间让她狂暴失智,但待她神魂稍定,必然反扑,随即再不迟疑,抢上前去找准机会,“哧”“哧”两刀,如刀切豆腐一般,将膀大力双掌齐腕切断。 膀大力双腕鲜血狂喷,双脚血流如柱,残呼哀嚎声震石室,让人耳内激荡心头震颤,不过稍过片刻,她便失血过多就此昏厥。 韩大胆儿心知,就算这凶犯罪大恶极,也要过堂审讯验明正身,之后才能判罪行刑,所以赶紧从她身上撕下衣袖布条,缠在她伤口上,又割断绑缚男人绳索,将她手脚血脉扎住,让她不至于失血而亡。此时再看膀大力,已经是面青唇白,出气儿多进气少,只剩下半条人命了。 包扎伤口的时候,韩大胆儿发现膀大力后脖梗子上,有个红色圆圈刺青。圆圈有银元大小,圈中还有三个小圆圈,呈品字形排在大圆圈中,这图案便和石室壁上所刻的图案一般无二。他虽然不明其意,但也觉得这刺青和石壁雕刻相同,其中必有特异,于是便留心这图样,想着以后再探究其意。 韩大胆儿这次侥幸得胜,除了因为手中的镔铁利刃,全靠刚才平地摔跤,让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于是便上前查看。只见地面上虽土层结实,但土中却赫然伸出一只人手,这人手干瘪竟然是一具干尸的手。 章节目录 十五 三阳邪教 这干尸手掌露出土层,手掌张开伸指如钩,刚才竟然是这只手绊了,韩大胆儿一跤,救了他一命。他赶紧用红白双樱短刀,在手掌周围刨土,不大工夫便刨出整具尸首,但不想尸首之下还有尸首,整个石室地面,原来土层极薄,下面埋满了尸首,少说也有一二十具。 土层下尸首层层堆叠,每层尸首腐败程度都不同,有的成了干尸,有的已经腐败,有的尚未腐败只是肿胀不堪,皮下筋脉腐坏,尸身已呈青绿色。这时韩大胆儿忽然想到,原来这膀大力之前一直埋尸于石室地下,显然是新尸再也埋不下了,所以才把那几具尸首抛尸河中。 韩大胆儿见石室内还吊着三个男人,有两个被膀大力拍死了,还有一个一息尚存,得赶紧救他出去。他刚才激斗之下受了内伤,现在没法提气用力,要是膀大力回来时,将城隍庙的方鼎铜炉和石板压在地道口上,恐怕自己就要和这凶犯还有那一息尚存的男人,一起长埋地下,和这堆尸首并骨了! 好在膀大力发现地道口打开,心知有人闯入石室,着急下地道查看,所以没来得及盖上地道。韩大胆儿这才将凶犯绑好,然后将被困的男人救出地洞。 韩大胆儿回警察所叫人,警察所知道出了大案,就派高宝生带队侦办。高宝生带队下地穴,逮捕膀大力咱们不提。只说膀大力虽经大夫救治,但双脚脚筋被挑,双手连腕齐断已成废人,就算不死,此后也再不能行凶作恶了。 那城隍庙地穴石室中,远不止一二十具尸首,少说也有三四十具,都是这一半年失踪的人。尸首层层叠得,挖开一层又有一层,直挖到地下岩石这才罢手。果然和韩大胆儿推测的一样,膀大力一直埋尸于此,直到埋不下了,这才将三具尸首抛尸河中。 一众警察,先是查了城隍庙地穴,又把膀大力家的老药房翻了个底儿朝天,一查之下也是情状甚是惊人,足叫见者惊心,闻者胆寒。她家药房仁和堂后院,竟然挖出不少孩童的枯骨。 老时年间问案,官断十条路九条人不知,大伙儿都知道的就是一个字儿“打”!就算你是铁嘴钢牙,也架不住三遍热堂。三推六问之下,一场津门怪案这才真相大白。 原来根本没什么西关外坟地撞客,什么阴魂撞胎,全是假的,都是王大夫自己放出的谣言。当年,王大夫求子不得,不知在哪找来一篇妖方,他拐来一些童男童女,使用邪法。竟然用童男童女的心做药引子,给老伴儿煎汤服药,后来也不知道是偏方起效还是怎么的,老伴儿果然老蚌生珠产下一女。王大夫虽然得了一女,这身后却不知跟了多少无辜童的冤魂。 这杀生害命得来的女儿,自是妖邪一般,这女孩生下来,面色黝黑五官狰狞,粗手大脚体生黑毛,便赛妖魔怪物。虽然起了个名字叫“王巧凤”,但这孩子却身高体壮,和巧凤二字扯不上关系,还得了个诨号叫膀大力。 这膀大力就像个讨债的恶鬼,隔三差五就给家里惹祸,而且在家里打爹骂娘,老两口可算自作孽活受罪了。膀大力长到十六七岁,一次和亲爹吵架,随手一推,王大夫脑袋撞在桌角就此毙命,他老伴儿连急带气,不久也撒手归西,也算这俩人作恶多端恶有恶报。 这膀大力天生神力相貌怪异,长到成年也找不到婆家,父母死后她看到邻居家嫁闺女嫁人,就动了结婚的念头。 那时候她家药铺仁和堂在南开一带,她也不找保媒拉纤,不管什么三媒六证,便趁夜色,就近掳劫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学生回家,绑在药铺里非要和人家结婚。那男学生哪肯同意,张口便要呼救。这药铺四周都有住家,膀大力一时情急,伸手就掐死了这个学生。 他本来只想找个人结婚,谁知却闹出了人命,她为人虽然凶顽猛恶,但初次杀人不免心慌意乱,于是便趁半夜无人之时,将尸首埋在附近土坑坑底,然后连夜离开天津卫外出躲避。 半年之后,扫听她的案子竟然没发,这才敢潜回天津卫,但是却不敢回药铺居住,于是就在北门外城隍庙落脚,后来又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洞…… 讲到此处,膀大力说的不尽不实遮遮掩掩,审问的警察看出她口供有异。之前韩大胆儿说地穴石壁上有个标志徽章,但去调查取证的警察,却没见墙上有什么标志。这事儿韩大胆儿事后知道了,又去地穴查看,果然见石壁上的标志被人铲掉了,而膀大力后颈上那块刺青竟然也消失无踪,他心下黯然,难道是灯影婆娑自己看错了不成? 审讯的警察查问起来,她却咬紧牙关,东拉西扯胡乱抵赖。警察看出他前言不搭后语,只能又动大刑,一顿烙铁加皮鞭子,最后动用非刑,拔脚指甲泡盐水、开水烫皮,铁刷子刷肉,膀大力实在熬刑不过,这才吐露实情。想不到她这一说,却牵出一个盘踞在直隶一带多年的,三阳邪教! 话说这三阳教起源于传承千年的“白莲教”。白莲教其实原本是唐、宋时期在民间流传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 汉代古波斯的“摩尼教”从丝绸之路传入漠北。唐代中冶,摩尼教传入中原,并且开宗建寺。传到宋代徽宗时期,信封摩尼教的方腊在江南造反,从此后官府开始打压摩尼教。摩尼教后来改称为“明教”之后又和“弥勒教”、“白莲社”结合,逐渐演变成后来的白莲教。 元代时期,蒙古人不了解中原的民间宗教,白莲教得以休养生息逐渐壮大,直到明朝洪武皇帝朱元璋下诏打压一切民间邪教,白莲教再次受到打击转入地下。也有传说,说朱元璋本来就是明教的教徒造反起家,所以明朝的明字就是明教的意思。明教白莲教根本就是一家,朱元璋就是怕再有人借着民间宗教造反,推翻自己的皇权,所以才严令禁止一切民间秘密结社。 到了清朝嘉庆18年,白莲教的之乱席卷川、陕等地造成死伤无数,后来被清政府全面镇压。白莲教为了避开清政府注意,只能再次转入地下,并且更换教名。后来出现的真理教、红莲教、天道教、万全教、义和门等众多教派全都是从白莲教衍生出的新教派。直到清末又出现了小刀会、黄莲教、义和拳等打着扶清灭洋旗号的神兵全民教派,也全都是起源于白莲教。 三阳邪教也是白莲教的余孽之一。清末时,借着当时的朝政混乱,社会动荡而建立的。三阳邪教将宇宙分为青阳、红阳、白阳三个时期,宣扬白阳末世,四处网罗信众,实则为非作歹,作恶无数。到了民国初年其他白莲教分支教派都已经没落,只有三阳教不断壮大,当时的信奉者已经有过万之众,在全国设有分坛。 天津卫是三阳邪教的总坛口,三阳邪教上有教主,教主坐下两大使者、三大护法、七门十二坛。这教主“黄袍老祖”说自己得成大道,是九天荡魔祖师的弟子,但此人却失踪已久,有传说是得道成了仙,也有说是被人破法,打去了道行,回深山从头修炼去了。 三大护法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活跃的只有两大使者、七门十二坛。两大使者和七门十二坛各有擅长的妖法邪术,着实比三大护法更加厉害难缠。 两大使者一个是“幽冥使者”,一个是“修罗使者” 七门则按照北斗七星对应,分别是: 贪狼门,门主“天枢子” 禄存门,门主“天玑子” 文曲门,门主“天权子” 廉贞门,门主“玉衡子” 武曲门,门主“开阳子” 破军门,门主“摇光子” 七个门主统领十二坛,在各地发展信徒操控人心,传授妖术邪法,号称能渡人得道成仙,其中廉贞门门主玉衡子最为神秘,连教中许多骨干成员,都没见过这人。只知道这人是教主黄袍老祖的亲传弟子,地位和两大使者平起平坐,一直潜伏在天津,真正身份却是个迷。 那时膀大力在天津卫犯下杀人案,连夜关了药铺,离开天津卫。后来走到直隶河间府,无意间加入了三阳教,成为了破军门摇光子手下干将,那脖子后的刺青和石壁上的石刻,便是三阳教的教徽标志。 摇光子当时传给膀大力一种丹药的炼制方法,这丹药名为“红阳丹”! 章节目录 十六 丹引 摇光子说这三阳教的红阳丹,只要膀大力长期服食,就能变回正常女子模样,不仅如此还能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不过炼制红阳丹十分困难,要每隔一段时间找几个男人回来做丹引,所谓丹引,就和中药的药引子差不多,只不过不是直接吃这些人的肉,而是用这些人的血当成化合丹药的丹引。 这些人抓来之后,必须给他们喂饲炼丹所用的辰砂、矾石、铅、金粉、长石等药物。因为炼丹药物有毒性,所以不能多喂,要让药物在其体内炼化二十一日,融入血脉,再辅以人参、鹿茸、灵芝、熊胆、当归等补药,不断给丹引进补,壮其血脉,然后在第二十一日取血一升炼制丹药。 这也就是为什么梅若鸿化验出,这些丹引的尸首胃液里,都有辰砂、矾、铅等有毒成分的原因。这些毒物还不足以致命,否则丹引死了也就没法炼丹了。 摇光子派遣膀大力返回天津卫,在三阳教分坛的密室,就是城隍庙下的地穴落脚。城隍庙死胡同里有一个小院,当初就是三阳教故布疑阵,传出闹鬼的消息,让人们绝了来这胡同的念头。后来总有些孩子来这胡同玩耍,三阳教三大护法之一“玉鼎散人”专爱逮童男,割了男童阳物炼制“白阳丹”。 这三阳中青阳代表过去,红阳代表现在,白阳代表未来,所以红阳丹是用青壮年做丹引,白阳丹则使用男童来炼制。于是玉鼎散人就在此掳劫孩童,顺便放出狐仙偷孩子的消息。自此之后大人小孩再无人赶来这胡同,城隍庙也荒废了,庙下的密室就更加安全。 摇光子命令膀大力暗中招募教徒发展信众,并给予大量钱财和各种药物援助,可这膀大力也是个不务“正业”的货,一门心思全在炼丹上了,四处掳劫男人炼制红阳丹,发展信众教徒的事情却早被她抛在脑后了。 膀大力平时就住在地穴中,不断抓来男人以血炼丹,取血之后,丹引却不能放走,便随手掐死灭口,埋尸地下。直到最近,石室内实在埋不下尸首了,他才趁夜晚到南运河抛尸。本以为尸首绑上大石沉入河底不会有人发现,不料老天有眼,绑大石的绳索松脱,几具浮尸漂入海河,就此案发。 至于韩大胆儿发现的,水滴形的虬角,是膀大力亲爹王大夫,在宫里当太医时,慈禧太后老佛爷赏赐之物。膀大力一直当宝贝戴在耳朵上,直到前些天,被绑来的其中一人,从他耳朵上咬下来吞进肚中,被验尸的老苏发现,最后才到了韩大胆儿手中,成为重要证物。 至于三阳教的事情,膀大力入教时间尚短,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这些人潜伏在天津卫,到处招揽信众似有图谋。 案件报到上头,虽然是大案,但死的也不过是些平民百姓,警察厅原也不太重视,只不过这地洞中被韩大胆儿救出去的人,正是警察常厅长的小舅子。 前些天以为这小子让人绑了票,可四处查访杳无音信,谁知竟然是被膀大力绑走做了丹引。地穴里除了这小子,另外那俩被膀大力拍死的,正是先前失踪的木匠老周和他兄弟。 幸亏韩大胆儿及时救人,厅长的小舅子才得以活命。他对韩大胆儿千恩万谢十分感激,从此之后把韩大胆儿当成救命恩人。厅长知道此事与三阳教有关,下令严查三阳教教众,誓要剿灭三阳邪教。膀大力则判了个死罪,在小王庄法场吃了一颗黑枣,也算罪有应得! 韩大胆儿这次追查线索孤身擒贼,本来立了大功一件,应该提升,但所长竟然将一大半功劳算到自己头上,说什么,是他表面上宣布海河浮尸是意外溺亡,暗中却让韩大胆儿继续追查,又私下派人尽力协助,才得以破获此案。最后所长反而升了一级,韩大胆儿只得了些赏钱。 队长高宝生气不过,想去帮他把功劳争回来,可韩大胆儿为人急公好义,查案只为缉凶拿贼,其他的也不愿去争顶,只不过上头发下一百块奖金,层层扒皮,水过地皮湿,到了韩大胆儿手里只剩二十块了。 您可别小看这二十块。清末那会儿一块银元就能换八十大子儿,大子儿就是铜元。到了民国初年一块银元就能换一百三十个大子儿,再过几年铜元贬值了,一块银元能换二三百大子儿,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一块银元就能换四百八十个大子儿,最多时候能换五百二十多个大子儿。 这二十块银元虽然不算太多,却也相当于一个中等收入的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就这也把李秃子眼馋得要死,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恼怒。 韩大胆儿家里有钱,也不在乎这十块八块的赏钱,于是把二十块全分给了同队兄弟,又自掏腰包请除了李秃子之外全所警员,到会芳楼吃酒席,品尝会芳楼的名菜扒海羊。 案子虽然结了,却有一件事情,却说不清楚,这石室深在地下虽无窗无门,但油灯颇多灯火通明,韩大胆儿下到石室里之后,曾经仔细观察石室地面,地面土层夯实相当平整,当时并无干尸手掌伸出地面。可要这么说,那恶斗之时,绊倒韩大胆儿,救他一命的干尸手掌,难不成是突然从地下伸出来的? 这事虽然古怪,韩大胆儿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为人不信鬼神,绝不相信什么灵异之说,心中却料定是自己和膀大力激斗之下,石室地面土层破损,所以干尸手掌才露出地面,碰巧救了自己一命,一切纯属偶然,既然有此推测,其他鬼神灵异说法也不再多做理会。 至于有人说什么,石室中怨鬼相助,韩大胆儿擒拿凶犯之类的说法,虽然韩大胆儿自己压根儿不信,但却自此在街面上广为流传,一时间成为津门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聊的谈资。 表面上这宗案子虽然消了,可私底下韩大胆儿却开始留心三阳教,并暗中调查邪教动向,誓要大破三阳邪教。而三阳教虽然也注意到韩大胆儿,但这些人想不到韩大胆儿有多大本事,只当他是碰巧为之,破案云云不过纯属巧合误打误撞,却不想,日后韩大胆儿屡破奇案,勘破了不少三阳教险恶图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韩大胆儿在城隍庙地洞里和膀大力缠斗,身上受了内伤。高宝生请示所长,批了一个月的假,让韩大胆儿在家养病。这韩大胆儿底子好又年轻,没过十天伤就已经大好了。 他知道这案子能破,都少不了老苏和梅若鸿的帮忙,当然还有南市的齉鼻儿。他先去南市溜达一圈,却没看见齉鼻儿的踪影,就买了两包祥德斋的白皮儿、一大包月盛斋的酱牛肉和两瓶义聚永的玫瑰露,去西关外防疫院谢了老苏。 下午又在英法租界相邻中街的dd西餐厅,请梅若鸿吃西餐,老白和小犹太作陪。梅若鸿虽然脸上依旧冷若冰霜,但心里着实高兴,以为是韩大胆儿单独约自己吃饭,可到了西餐厅一看,老白和小犹太也在,于是兴味索然,草草吃了几口就提前离开了。韩大胆儿这人对男女之事大大咧咧,心里也不在意,吃完了西餐又和老白小犹太去了小白楼,老白家的小酒馆,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韩大胆儿闲不住,伤刚好就回了所里销假。他穿上警服正要出去巡街,尤非却正从外面回来。尤非是所里的老巡警,脑子聪明为人也不错,缉凶破案也不是没能力,就是当警察久了,成了个老油条,每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前些天手刮破个小口子,就包了好几圈绷带,请病假泡病号。 他也是昨天刚回来销假,手上还贴着块膏药。一进警察所,正看见韩大胆儿,就让他赶紧跟自己去趟东门内大街石桥胡同。原来石桥胡同出了个案子,高头儿让他们俩赶紧过去看看。 韩大胆儿本来不想去,因为老城里的案子都归城里二所管,跟他们三所没什么干系,可听尤非一说,这案子十分蹊跷,报案的说是“黄仙寻仇”,韩大胆儿顿时就来了精神! 章节目录 十七 黄仙寻仇 这黄仙就是民间说的五大仙家,狐、黄、白、柳、灰中的黄。狐、黄、白、柳、灰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长虫、耗子,说是五仙其实就是五种动物成了精。 都说这五种动物年深日久就容易修炼成精,在民间这五仙的传说流传颇广。像是封神榜里九尾狐狸精,附身苏妲己祸乱朝纲残害忠臣。还有白蛇传里,青蛇白蛇水淹金山寺。再有《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子不语》都描写过不少这类故事。其中黄鼠狼这东西,因为常能人立而起,夜里双眼直发绿光,所以更被传得神乎其神。 韩大胆儿所在的警察所靠近海河,离着老城里和南市三不管都不算远,街面儿很乱,鱼龙混杂,常出麻烦事。这说的老城里指的就是,前清时天津卫的旧城。城内仅有四大街连通四个城门,四城内大街成十字形,交汇在老城中央的鼓楼。 1900年庚子国变,外国人逼着大清国拆除了天津卫老城墙,为的是让天津卫没有城防能力。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旧时天津卫老城颇小,多数居民都在城外居住,城墙不过是个摆设。 老城墙周长不过九里十三步,城高三丈九尺,宽二丈五尺。四面开门,最大的是北门,四门牌匾分写“镇东”“定南”“安西”“拱北”。拆除城墙后四面城墙,变成了四条马路,就是现在的东、南、西、北四条马路。只有城中鼓楼仍然保留。 旧时天津卫有句俗语,天津卫有三宝,“鼓楼”“炮台”“铃铛阁”,鼓楼说的就是这老城里的鼓楼。虽然叫鼓楼但楼上其实没有鼓,只有口大铜钟。每日敲钟108下,晨昏各有54下钟声。但解放后也被拆除,直到新千年才又重建。 这炮台很多人以为是天津大沽口炮台,其实不然。当年满人入关,为加固天津城防,所以在老城周围,马家口、海光寺、三岔河口等地分别设立七座炮台,1901年时也被八股联军拆除。 至于铃铛阁,在天津卫叫铃铛镐,就是天津籍古寺中的藏经阁,因为房檐下挂了48个一尺长的铃铛,风吹铃响煞是悦耳故而得名。光绪十八年却因为,隔壁木板厂失火,火烧连营,被付之一炬。所以后来,天津卫三宗宝的顺口溜又变成了,鼓楼拆,炮台倒,大火烧了铃铛阁,合着一件宝贝也没给后辈儿孙留下。 老城里四门,老时年间有“北门富”“南门贫”“西门贱”“东门贵”的说法。不过这是过去的说法,那会儿还有大清国呢!四门连接四条城内大街,北门内大街金店、银号较多,南门内大街多有贫苦百姓,西门内大街则有许多娼妓,而东门内大街多官衙,盐商,又有拜孔圣仙师的文庙,所以不少身份显贵的人都在此居住。 西门里住着个姓关的旗人,大清国亡了之后,只能靠着吃祖产为生。想当年满清八旗铁甲入关,可到了清末这些旗人子弟都让国家养废了,除了提笼架鸟,捧角斗富,其他的手艺任嘛没有。这位关大爷早年大手大脚惯了,不几年,祖产就买得七七八八了,最后剩了些钱就搬到了天津卫,在老城里买了几套小院,把房子都赁了出去,靠着收租过日子。自己就住在东门里,青石胡同的一个独门独院里。 大清国还在那会儿,这位关大爷就游手好闲,但他不嫖不赌,也不喜欢斗蛐蛐养草虫,就是专爱养鸽子养鸟。院儿里靠东墙根儿,摆了成排的鸽子笼,小院里每天打扫,地上连块鸽子屎都没有。您要是在老城里,听见半空中鸽子笛嗡嗡长鸣,就准是这位爷又在放鸽子了。 七月十五这天一早,关大爷就跑到西门里警察二所报案,说家里闹妖精,有黄仙就是成了精的黄鼠狼,一夜之间把家里所有鸽子都弄死了,现在满院子鸽子血,一片狼藉。 老城里的案子本来归西门里二所管,轮不到韩大胆儿插手。但西门里二所现在是群龙无首,没个正经主事的,有事来了,都是你推我,我推他的。原来这二所的头儿叫夏宏斌,因为说话声音大脾气直,得了个外号“吓一跳”。前些日子,他家里闹撞客,撞客就是民间说的鬼附身,没几天家里二姑娘就突然夭折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忙乎家里的事儿,着急带上火就一病不起,话说这会儿刚能下床。二所专管老城里,所里人手少,而他手下这几块料,也就吃、拿、卡、要盘剥百姓能耐大,一沾正事儿,全属破鞋跟的——都是“提不上的货”。 正巧今天高宝生,去老城里公文署办事,碰见了报案的关大爷。他和夏宏斌本就是多年的哥们儿,一看二所里,除了扫地看大门儿的,就剩一个叫王福的胖警察,剩下巡警都出去了,于是就让身边跟着的警察尤非,去所里把韩大胆儿喊来,到关大爷家里出个现场。 韩大胆儿来到二所门口,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干净利索的光头大爷,正一脸焦急地在门口踱步,尤非赶上去打招呼,这人正是报案的关大爷。韩大胆儿为人胆大,好奇心重,但不信鬼神,可越是碰到这种古怪案子,心里就越兴奋。一到跟前,就催着尤非和自己一起,赶紧去关大爷家看看,路上边走边说,问清了事情的来由。 老城里东门附近有不少的庵观寺庙,关大爷这人又迷信,所以隔三差五就去烧香拜神。前几天,他去东门外太虚观烧香,结果碰到了个住在西市大街,做皮货生意的朋友。俩人很久没见,于是一起去了金生茶楼喝茶听玩意儿。 他这位朋友姓钱,名叫钱三本。原本是关外人事,也是旗人,早年进京的时候和关大爷结识。后来大清国亡了,钱三本久居关外,熟识皮货生意,就靠着贩卖皮货发了家。前些年他到天津卫贩卖皮货,见天津卫物阜民丰繁花似锦,便留在此地定居。 钱三本和关大爷都是旗人,又是老友重聚,不免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当时老钱把一对黄绒皮耳朵帽,送给了关大爷。说是上好的狐嗉做的,狐嗉就是指狐狸下巴、脖子下面、部分前腹部位的毛皮,是狐狸身上最暖和的部位。原本做了整套大衣帽子。现在大衣皮帽子都买了,手里只剩个玩意儿,就留给关大爷拿着玩儿得了。 关大爷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要搁在过去,海龙的帽子,狐嗉的大衣,家里都成摞,这玩意儿压根儿不稀罕,连看都懒得看,谁要送他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有意寒碜人。 但一来,这二位是多年好友,有都是旗人也不见外。二来自从铁杆庄稼倒了,关大爷又从皇城根儿搬到天津卫,也没个赚钱营生,靠着收租度日。关大爷这些年也看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变得比较务实,所以过去不当好东西的玩意儿,现在拿在手里却稀罕多了,乐乐呵呵地就收下了。 喝完茶,关大爷又请钱三本一起去东门里的“中立园”吃了顿锅贴,后来还一起去玉清池洗了个大澡,天快擦黑才分手独个儿往家走。六七月的天气本该闷热异常,可前些天接连下了两场大雨,天色将晚还有点阴凉。 关大爷刚走到东门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他刚洗完澡,让小风一拍浑身打了个激灵。这月份身上衣服有些单薄,他想起钱三本送的那对耳朵帽,一时兴起就拿出来试试。可就在他正要把耳朵帽带上的时候,忽然看见太虚观外,那条小夹道里,有两点绿光向他射来。他凝神观瞧,只见一直黄毛的大黄鼠狼,在夹道儿里,人立而起,双眼冒出两点绿光寒芒,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呢! 这时再瞧手里拿着的耳朵帽,颜色分明和那黄鼠狼一般无二。而且隐隐的还发出一股子黄鼠狼的骚臭味。忽然,那夹道儿里的黄鼠狼双眼死死瞪着他,眼冒绿光扭动身子朝他蹭了过来…… 章节目录 十八 探查 关大爷见黄鼠狼人立而起,朝他欺身而来,心头一惊。他为人本就迷信,登时醒悟,这耳帽莫不是黄仙皮做的?念及此处双手一颤,耳帽噗的掉在地上。 他头发根直竖出了一身白毛汗,好巧不巧太虚观里的道士正坐晚课,一声法鼓响起,观前忽地挂起一阵阴风,庙门口不远,不知谁家祭拜仙人烧的纸灰,被阴风卷起,往关大爷身上刮来。夹道里的大黄鼠狼,也猛地仰头发出两声嘶鸣。关大爷闷哼一声,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关大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炕上来了,原来是门口邻居傻柱子见它昏倒在外,把他背了回来。他醒来之后战战兢兢说了遇见黄鼠狼的事儿,还让老伴儿赶紧把那对耳帽远远地扔了。接着就觉四肢酸软无力,委顿不堪一病不起,连着发了三四天高烧,五天头上才能下床。 听到这韩大胆儿忽然插口道: “嗨!我以为是嘛大事儿了!这不打岔么!您了(您了是天津人口头语,念的时候得念“倪了”其实就是你或者您的意思)这是,洗完澡让凉风一拍,冻着了,哪有什么黄仙报仇!” 言罢就要拉着尤非往回走,可关大爷却一把抓住韩大胆儿手腕道: “不是!不是!没说完呢……” 接着他伸手往前一指又道: “这不到了么!你自个儿进院看看吧!” 原来说着说着,三人已经走到了青石胡同的胡同口,再往前不远,左手边就是关大爷家的独门独院。 还没进院儿,就闻见一阵扑鼻的血腥味儿,带着种动物的腥臭,让人几欲作呕。推开院门有道小影壁墙,墙上赫然是一大片殷红血迹,地上还有不少零星飞溅的血滴血点。 尤非比韩大胆儿大了十来岁,是街面上的老巡警了,平日里街面打架斗殴的,混混斗狠,经常鲜血满地,也见得多了,并不稀奇。韩大胆儿虽然胆子大,看到这大片血迹,也是心头一震。 三人绕过影壁墙走进院子,韩大胆儿有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影壁墙下的血滴,微一沉思,随即便迈开步子走进院儿中。一进院儿,连尤非都吃了一惊,只见院儿中,到处鸽子毛,死鸽子遍地。墙上地上都有血迹,还伴随着不少爪痕,抓痕间距不大,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抓的,整个院儿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面三间正房,右侧是两间厢房,左侧挨着邻院儿,共用一堵院墙。院墙不矮,个儿高的也得踩着凳子才能翻过院墙。院墙下摆着一排一人高的鸽子笼,笼子门都开着门,鸽子尸体早已散落满地。 这时候,关大爷的老伴儿关大娘,站在屋里推门往外扒头儿,见是关大爷回来了,还带回俩穿官衣的,就战战兢兢地推门出来,几步跑到关大爷身边站定。他一个女人,看见院子里的景象,早就怕得要命了,好容易见关大爷回来,就赶紧跑到他身边壮胆儿,其实这俩人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关大爷站在院里也是浑身发毛。 关大爷这院儿里就一个老伴儿。以前在北京城的时候,家里的下人倒是不少,可自打搬到天津卫,家底儿薄了,养不起那么多人,就都遣散了。老两口本来有俩儿子,大的在前清新军里当个校官,后来辛亥革命那会儿,和革命军打仗,结果战死沙场了。 小的那个从小溺爱,长大了也不省心,学了一身糟践钱的坏毛病,还在北京那会儿偷了家里古玩字画去典当,弄点钱全扔的窑子里了。后来搬到天津卫,就偷了家里房契去卖,结果被关大爷逮个正着,让他一棍子打跑了,三年没着家。后来总算是找到了,说是人在南京,现在学好了,还在政府里找了个差事,不过总也不回家,一年,黄仙可灵性了!神目如电,神耳顺风,回头再让它听见!” 尤非问道: “那耳朵帽呢?” “扔了!” “扔哪了?” “胡同茅房!” 尤非笑道: “合着刚才说那么热闹,您了把黄仙皮扔茅坑里了!” 关大爷一听恍然大悟,急赤白脸地赶紧跟关大娘说: “对对!快!快!快!去找回来!” 关大娘一听不乐意了,没好气儿地道: “你扔坑里的,你自己找去,扔都扔了,找回来那玩意儿还能要么,再说,倒粪的老谷早把粪车拉走了,你往哪找去?” 关大爷急道: “那怎么办,鸽子都死了,这要再找上门,就得拿咱俩算账了!” 关大娘气道: “那也是先找你,耳朵帽你拿回来的,又是你扔茅坑里的!” 尤非听这老两口子斗嘴,捂着嘴直乐,刚才满院子肃杀之气,此刻却荡然无存,他赶紧打圆场道: “嗨!鸽子都死了,这事儿就算俩了,您老公母俩,也别杞人忧天!” 关大娘接口道: “你可不知道!这片儿都传说,这套房子以前住的就是个不信鬼神的秀才,后来也是,院子里养鸡,黄仙来寻贡品,吃了他家的鸡,他就找人给黄仙儿下的套,后来真逮着黄仙,就让他给打死了……” “你知道什么,就在这胡咧咧……”关大爷拦住关大娘话头,接着说道: “不是秀才,说是在衙门口当差的,身体倍儿棒,就因为打死了黄仙,后来没二年就死了,死的时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尤非道: “您老这都哪听说的,我恁么不知道呢!” 关大爷道: “你才多大年纪,那会儿还有大清国呢!”说着关大爷又寻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这缺德赵屠户,我说这么好的小院,怎么就卖我了呢!不行还得卖了这房,找房搬家!” 韩大胆儿也不再理会他们仨人,继续查看墙上的抓痕。只见连鸽子笼包角的铁皮上,都有几道抓痕。他又绕过影壁墙,去检查大门和门闩,大门上的漆,最多不超过俩月。门闩也上了漆,天气炎热,新漆发软,要是插上门闩,门插关就会变得很涩,不易抽动,很难在外面从门缝把门拨开。 韩大胆儿转回头,怕隔着影壁听不真着,提高声音问道: “早上起来,这大门是拴着的么?” 关大娘道: “是啊,要不怎么说奇怪呢!前些日子城里城外都闹吊死鬼儿,晚上谁家门都插得严严实实的!” 关大爷老公母俩和尤非,三人看着韩大胆皱着眉头,在院子里儿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摸摸那。他走到西墙跟抬头看看院墙,又伸手去鸽子笼摸索了一番,然后似乎一无所获,接着又去凑近墙边,闻墙上血迹的气味。他蹲下身,用手从墙上扣下点血迹,放在鼻子边闻闻,又放在嘴边,伸舌头舔了一下。老两口子看着,都觉得有点恶心,微微侧头咧嘴。 这时,韩大胆儿却眉头舒展,忽然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章节目录 十九 问案 韩大胆转头对尤非道: “走!咱们去胡同里看看!” 尤非见他眉间舒展,便问道: “够快的!破案啦?” 韩大胆儿也不答话,只是面带微笑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院子。他是想到胡同里四处走访,询问下街坊邻里,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关键线索。 关大爷家是进了青石胡同往西第三个院儿,胡同再往西第四个院儿,也是个独门小院。这家姓赵,男的大号叫赵庆。别看个子不高,身量不大,却是个杀猪卖肉的屠户,在侯家后肉市有个老大的摊位,买卖特别好,要不也买不起东门里的独门独院。关大爷买的这小院原本就是他家的,只不过赵庆家里就他和老婆俩人,也没个孩子,房子多了没人住也是空着,于是就卖给了关大爷换成了现钱。 胡同第二个院和关大爷家就隔着道院墙,院子里住了三家人,一家是天奇庙门口算卦的刘先生,一家是李老太太和儿子孙子三口人,还有一家是外地来天津卫,做小买卖的小夫妻。这三家除了李老太太家房子之外,赁的都是关大爷的房子。 这院的邻居为人都不错,也就是李老太太,为人有点是非,嘴还碎,看不起外地人,还爱贪个小便宜。有一次关大爷家鸽子飞到他家门前,让他给藏了起来,后来关大爷找来他还不承认,结果是窝头儿翻跟头——有多大眼现多大眼,她屋里鸽子扑棱棱乱飞咕咕直叫。这李老太太还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主儿,反说这鸽子总飞到他屋里拉屎,这才让她逮住,这叫一报还一报。最后和关大爷大吵一架,扰得街坊四邻都出来看热闹,还是李老太太儿子出来劝架才算了事。 李老太太儿子叫李大明,在三条石的“春发泰”机械厂有个事由儿,是个铸模翻砂工。他身材高大,但性格老实木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媳妇前两年也和人跑了,现在带着儿子和老娘住在一起。 这母子俩性格正好相反,平时家里有点什么事儿,都是李老太太张罗。要是李老太太和人吵个架拌个嘴,只要不动手儿,他儿子最多出来劝个架,一向也是息事宁人,绝不偏帮谁,所以李老太太总数落他儿子,说他是个闷葫芦窝囊废。 邻居小夫妻是从河北农村来的,早年在东门外宫北街支个小摊子,卖火烧、胡辣汤,平时为人和气也不招灾惹祸的,每每被李老太太骂两句,也不还嘴。这家的爷们儿还有个手艺,是在农村时候学的,就是下套捉黄鼠狼,而且一套一个准。刚来天津卫那会儿,看天津城里常有黄鼠狼出没,就下套套了,想剥了皮子卖了,换点钱,可谁知道,天津人说这玩意儿是五仙之一,愣是没人敢收。还被关大爷看见他宰黄鼠狼剥皮,把他好顿数落。所以打那儿以后,他就再没下套,套过黄鼠狼。 关大爷一开始也疑惑,黄鼠狼来报仇,恒是不能单为了俩耳朵帽吧。这时想起邻居那对小夫妻,寻思这黄仙是找错了门,原本是要找那对小夫妻来寻仇也说不定。他还专门把这个事儿,和尤非韩大胆儿絮叨了一遍。 韩大胆儿又回到关大爷家的小院儿,他抱着胳膊,单手托着下巴站在当院,出了会儿神。尤非跟在他屁股后面一溜转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韩大胆儿转头对尤非耳语几句,尤非听完面有难色道: “这可挺费工夫的,你怎么就确定……” 韩大胆儿眼神坚定,对尤非道: “你快去吧!信我的,我在这等你的信儿!” 尤非虽然为人圆滑,比韩大胆儿年纪大了不少,而且当巡警也有些年头了,算是老油条了。平时除了所长、队长高宝生和韩大胆儿谁也支使不动他。可一来他觉得韩大胆儿这小子人品不错没坏心眼儿,二来尤非和李秃子有仇,当年也没少被李秃子抢功,韩大胆儿经常和李秃子作对,气得李秃子七窍生烟,尤非看着,着实解气。 最重要的是,和韩大胆儿一起办了几件案子,不仅能破案,还能领功,韩大胆儿又不爱抢功,所以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但凡是韩大胆儿拜托他的事儿,他都不推辞,再说韩大胆儿让他去办的!” 关大爷打刚才就不明白韩大胆儿是嘛意思,明明是黄仙来家里捣乱,叫这么多街坊邻居到自己院里聚齐儿干嘛呢?难不成是为了多来点人,聚聚阳气?他心想,就为了让俩穿官衣的来家里,借皇气镇镇宅,招这么老些人,回来晌午还得管饭…… 就听韩大胆儿道: “列位,别渗着啦,是谁干的赶紧承认,麻利点!” 关大爷两口子道: “你说什么?这……这不是黄仙……” “哪来的什么黄仙!黄鼠狼可没这么大本事!”尤飞道。 韩大胆儿接着道: “列位听听,胡同两头儿,后搬来这两院儿里,都有人养狗,现在还有狗叫声呢!这狗和黄鼠狼是天敌,黄鼠狼最怕狗叫,就算以前这胡同真有黄鼠狼,现在也早没了,哪来的黄仙寻仇!” 在场其余众人也颇为吃惊。天津卫五大仙家传说,在民间由来已久。同类的事儿也发生过不少,虽然都是口耳相传,但总是说得有根有据。其实这回,关大爷家发生的事儿,在场众人也是第一次亲眼得见。之前耳听为之虚,但听多了之后也信了六七成,再加上这回眼见为实,就更信了八九成了。 韩大胆儿伸手一指那对小夫妻,所有人都顺着韩大胆儿的手,望向那对小夫妻。各自疑心,难不成是这对小夫妻搞出这么大阵仗?关大爷十分迷信,本来对黄仙的事儿深信不疑,这会儿听韩大胆儿这么说,登时醒悟,肯定是这小夫妻和自己之前有过节,所以故意搞出这么件事儿。 大伙眼神起疑,看得小两口浑身发毛,显是把他俩当成了始作俑者,于是连忙摇头摆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高声连呼: “不是俺们!不是俺们!不是……” 关大爷上来就要理论,张嘴刚要呵斥,却被韩大胆儿拦了下来。关大爷不明所以,正要发问,韩大胆儿却道: “您了先别着急,我没说是他们俩干的!” 韩大胆儿对小夫妻那男的道: “我听说你在老家总下套,套黄鼠狼,我是让你去细看看这院里的个爪子印儿,看看有什么古怪!” 小夫妻俩长舒一口大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小老百姓惧官,最怕惹上官司,现在听说只是去看看爪子印儿,当时如遇大赦。那男人赶紧凑近了墙边,去看那黄鼠狼留下来的爪子印儿。 他这瞧瞧那看看,满脸疑惑,低声自言自语道: “这他娘的奇了怪啦!这不是黄鼠狼的爪子印儿,抓痕只有三道,而且分得太开了!” 关大爷听他这么说又去看看那些爪痕,也看不出什么异常。这时尤非道: “您了看看,那所谓的爪子印儿,指爪间隔有多大!” 关大爷听完,又去看看爪痕,其他人也都凑近个人身边的爪痕,去仔细观察,果然见指爪间隔甚大。 这时韩大胆儿朗声道: “黄鼠狼学名叫黄鼬,外貌和耗子有几分相似,这种动物善于打洞,四肢全都是五爪,抓痕细小尖利,而且黄鼬手爪很小,所以间隔应该不大。” 言罢就指着墙上的爪痕道: “列位看看,按理来说黄鼠狼五爪抓痕,应该四长一短,但是现在都是一样长短,还都是三道爪子印儿,而且间隔大且粗深,前后深浅一致。根本不可能是黄鼠狼抓的。” 韩大胆儿走到鸽子笼边,指着在笼子铁包角上的爪痕,又接着道: “小动物爪子就算再锋利,想在铁器上挠出这么深的道子,也根本不可能!” 韩大胆儿接过尤非递过来的一件东西,他举在手里道: “就是有人用这东西刮的!” 大伙儿眼睛都齐刷刷的望向韩大胆儿手里的物件,原来他手里拿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而是一个扒灰的小耙子,耙子柄长抓钩,闪闪亮亮的。 韩大胆儿拿着小耙子道: “这胡同里的灰耙子我看了,基本都是铁丝窝的五爪六爪的耙子,就算真刮出道来,也是五六道不会是三道,而且其他耙子普遍比较大,冒充黑熊爪子印儿还行,刮不出院儿里这么小的抓痕。” 说着他把小耙子往大家眼前一放,接着道: “这小耙子可不一样,是三爪的,还是钢丝儿做的!这东西不是扒煤球的,是用来扒出灶灰的。一般的家里用的灶,炉膛不深,用不着这么长的柄。除非是搭在院儿里的大锅土灶,炉膛深,烧的又是木柴,要用比较韧的钢丝小耙子,把燃尽的柴灰扒出来!” 说完就把小耙子往前一扔,正好扔到一个人脚边。大伙儿眼神都齐刷刷的望向那人,那人登时就慌了,像刚才那对儿小夫妻一样,连连叫屈道: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章节目录 二十 破案 韩大胆儿看他死不承认,厉声喝道: “赵庆!还不承认吗!” 韩大胆儿所指这人,正是杀猪的赵庆。 赵庆家院子里搭着口柴锅土灶,是杀猪去毛,烧水洗剥用的,灶旁还边堆了些木柴。这小耙子正是赵庆家的,耙土灶柴灰的!! 赵庆连连解释道: “这……这是我家的,但不能就凭一个耙子,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啊!我听说关大爷家大门可是闩着的!我又不是钻天的飞贼,除非是黄仙……” 尤非不等赵庆说完便插口道: “翻墙不就过来了,关大爷家和你家,就隔着一道墙而已!” 赵庆反问道: “翻墙?您了看看我这个头儿!” 原来赵庆这边地势比关大爷家低了不少,这道院墙显得格外的高,赵庆个子很矮,甭说他那个头儿,就算韩大胆儿想凭空翻墙过去也够呛。 韩大胆儿眼神凌厉,瞪着赵庆道: “你个子虽然不高,但并不代表你翻不过院墙!你院墙下面扫得干干净净,但是墙根却有些苔藓,关大爷院里东墙就是你院儿里西墙,西晒的地方天天见阳光,又没东西遮挡,连杂草都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多苔藓!” 赵庆有些慌神儿,张口结舌,韩大胆儿步步紧逼道: “因为那本来放的是水缸!常年遮挡墙根,而且是盛水用的,所以才会生出苔藓,昨天半夜,你是站在大水缸边上,翻墙进的关大爷院里,你以为事后把水缸搬到墙角,扫干净那块地方,就没人发现了,那苔藓就是证据!” 韩大胆儿一步步走向赵庆,边走边道: “人家杀猪叫声都得传出二三里,可你杀猪却格外安静,我猜你杀猪第一刀一定不是扎心!而是在猪后颈下刀,一刀直插背椎,割断筋脉,当时猪别说叫了,动都都不了。你进了院,开了鸽子笼,每只都是先断颈骨,再撕裂脖颈,所以鸽子脖子上只有撕裂伤,没有动物齿痕。这些鸽子都没来得及叫,周围四邻都没听见什么响动。” 赵庆听完心头突突乱颤,韩大胆儿蹲下身抹了一把干涸的鸽子血道: “你宰了鸽子一定没想到,鸽子血并不多,根本不够你把这院儿里,抹成这幅样子,对吧!”说完便直视赵庆,接着又道: “其实黄鼠狼最爱喝鸽子血,黄鼠狼要弄死鸽子,现场根本没这么多血迹!” 赵庆被韩大胆儿一瞪,浑身如坠冰窟,从头凉到了脚指头。韩大胆儿用舌头舔了一下,指尖上沾着干涸的血迹,然后啐了一口,凝目对赵庆厉声道: “各位,别说这院儿里这些鸽子,再多三倍,也弄不出这么多血来!而且鸽子血怎么会这么咸?因为血里放了盐!这院子里四处血迹其实都是猪血!放了盐猪血就会凝结,这是你要做血豆腐的猪血!对不对!” 韩大胆儿这句对不对,声音故意提高,赵庆被他言语威慑,当时倒退几步,这时赵庆老婆在后面扶了他一把,突然喝道: “你说我们老赵踩水缸翻墙,还得端着猪血,我们老赵是杀猪的,你当是吴桥卖杂耍的了!你来一个我看看!” 赵庆老婆平时不言不语的,胡同里人都没见她这么横过,所以她一开口,大伙儿都被吓了一跳。 韩大胆儿微微一笑,双目如电逼视赵庆两口子,大声道: “猪血不是从墙头端过来的!而是你翻墙进了关大爷这院儿,从里面开了院门,然后从大门把猪血端过来的!” 说着尤非已经把大门的门闩拿了过来,递给韩大胆儿,韩大胆儿道: “关大爷家大门和门闩都是新刷的漆,你不敢从外面用刀拨门,一来怕人看见,二来会留下刀尖刮伤漆面的痕迹。所以你翻墙过来,开了院门把猪血悄悄端过来,霍霍完这院,从里面把门插上,再翻墙回去!” 他指着门闩上一个比漆色更深的痕迹道: “这深褐色的痕迹,是你闩门时候,手上蹭的猪血,血迹一干颜色和门闩差不多,所以也看不太出来!” 赵庆媳妇稍一迟疑,便道: “你别说八道,你有嘛凭证……” 她还没说完,韩大胆儿便指着赵庆接着道: “证据就在你身上!” 这时所有人都望向赵庆,赵庆也一头雾水,但他心慌意乱,便要往门口挪步。韩大胆儿喝道: “你把鞋脱了,让大家看看你的脚底!” 赵庆死活不抬脚,尤非不由分说,跑过去抱起赵庆的腿,就扒下他脚上的布鞋。只见赵庆光着脚,脚底干干净净,没猴子没痦子,连个脏点儿都没有。 韩大胆儿十分冷静,对着赵庆道: “看来你不是擦过脚,就是洗过脚了!” 说着便拾起赵庆掉在地上的布鞋。那是天津老美华鞋店出的千层底布鞋,新鞋刚穿了没多久,他忍着鞋里的脚臭,从鞋坑儿里捡出一小块鸽子毛。 他高高举起那小块鸽子毛,众人目光一时都聚焦于此。这鸽子毛上沾着血迹,被赵庆踩在脚下,沾在鞋坑儿里,而且赵庆鞋里还有一块殷红的血迹,颜色很新显然是刚沾上的。那鸽子毛就是粘在血迹上所以一直没掉。 韩大胆儿道: “你怕穿着鞋翻墙,你院儿里刚刷的白墙沾上鞋印儿,被人发现,所以你是脱了鞋翻的墙。我在角落里看见有块血迹被人踩过,应该是你光脚踩的,所以脚底一定沾了血迹。你翻过墙去就不应该穿鞋,你一穿鞋就把血迹和鸟毛沾到鞋里了。” 赵庆此刻面如土色,韩大胆儿又道: “后来你也挺聪明,把脚洗了,但是却没留意鞋里的血迹和那一小片鸟毛。” 说着把鞋扔在他面前道: “你也是把抠门放小车上了——推抠门儿,你这双老美华的新鞋没舍得扔,所以就留下最重要的凭证。” 到了这会儿赵庆两口子都没词儿了。关大爷看院儿里总算消停了,倒是来精神了。指着赵庆鼻子就骂,但是他毕竟以前是个旗人,也算前清贵族,太脏的话也骂不出口,骂来骂去就那几句,要比起天津卫人骂街可差远了。 左邻右里都和关大爷有点过节,但天津人过去就算了,也不记仇。这回赵庆干的这个事儿着实让人瞧不上,天津人老百姓做事儿敞亮,有事儿就摆在明面上说,脚底下使绊算哪道。就算是下锅伙当混混,甭管文斗武斗,也都是明面上来,背后捅刀子下黑手,那都不算人物字号,天津话讲,太栽面儿。 没多会儿邻居都散了,院儿里就剩下韩大胆儿、尤非、关大爷老公母俩和赵庆两口子。尤非从赵庆家里搜出一包熏香迷糊药。韩大胆儿早觉得蹊跷,赵庆这顿折腾,关大爷老两口愣是没被惊醒,睡得还特别死。原来是赵庆在南市“大眼贼”那买了熏香,从窗口给关大爷老两口下了药。 不过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事儿,不是人命官司,用不着回所里审问。韩大胆儿和尤非搬了两把椅子坐在当院,赵庆两口子干的这事儿,冲着关大爷也肯定不能给个坐儿,又犯不着跪着,所以就让俩口子蹲在跟前。 韩大胆儿和尤非对赵庆两口子连吓唬带审问,这才知道赵庆两口子这顿作妖的原委。 原来北门里龙亭街有一套大院,是前清,一个徐姓盐商的房产。前些日子这院子翻修,挖地刨土的时候挖出不少前朝留下的金银。 赵庆和关大爷住的这两套小院儿,早先也是这个徐姓盐商的外宅。赵庆不知道打哪得到这个消息,就在家里到处挖地,四处寻找,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和龙亭街宅子一样,也埋了金银。 说归齐,整件事儿就是赵庆两口子痴心才黑外带着不开眼。在自己家挖了一溜够,又想到关大爷家里挖宝。俩人知道关大爷这人十分迷信,于是就想瞎了心,在关大爷院儿里兴风作浪,指望能挤走老两口,买回小院儿,再动手找宝贝。 仗着这回没出人命,顶天儿就是脏了小院,死了鸽子。赵庆连作揖带道歉,包赔损失打扫小院儿。关大爷是老旗人,这会儿气也消了,不想往死了挤兑人,没让赵庆陪几个钱,这事儿就算了了。 赵庆自觉还住在青石胡同,天天让人家戳脊梁骨,实在是没劲,所以没俩月就卖了小院,搬到河北王串场去了。关大爷买了赵庆的小院儿,在东墙开了个门儿,俩院儿连到成一处,不过他可没闲着,买了小院儿之后就大兴土木四处挖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让赵庆的损招儿弄怕了,在院里设置消息埋伏机关陷阱呢。其实关大爷和赵庆一样,自打知道了这小院儿的底细之后,那是挑水的看大河——满眼全是钱。他俩院儿乱挖四处瞎刨,是一门儿心思找金银财宝呢! 关大爷之后怎么找财宝咱们撂下不提,单说韩大胆儿和尤非俩人。案子破了,虽然是人为的,但关大爷心里依旧不老踏实的,所以就想留俩人吃顿饭,借官衣镇宅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韩大胆儿和尤非婉言推了关大爷这顿午饭。尤非穿过老城里鼓楼,先去了趟城里二所。毕竟这案子应该归二所管,事儿了了怎么也该和二所的人打声招呼。韩大胆儿想,到了二所正赶上饭口,不免和二所那帮老油条客套几句,说不定还得一块儿吃顿晌饭。他顶讨厌二所那帮假么三道的老油条,所以没跟着尤非一起去。 话说一连几天,天津卫连降暴雨,不少地方都被水患所累四处泡汤,街面上也少有的太平无事。不过好日子总有到头儿的时候,天上的阴云才散,太阳刚露个头,有些个地儿积水都还没退呢,地面上立刻就恢复了旧貌。 海河边几个穿绣花鞋的杂八地,挡在河边收钱,结果碰上个静海县的硬茬子,一动手差点出了人命,还牵出一宗奇案——盐官浮桥水鬼案。 章节目录 二十一 闹水鬼 时年间天津卫混混横行,混混不等同于帮会,这种人霸着地面称为锅伙,都自称耍巴人儿,老百姓管他们叫杂八地。杂八地过去指的是牌九里的牌点,牌九里有地杠,有天牌,地牌要是配杂八就是副好牌,后来说人用这词儿就变味儿了,专指那些无哩悠子穷横的主儿。 天津卫有几处锅伙,主要是盘踞在跟码头、跟仓储有关系的地方,像海河边、梁家嘴、邓家园、陈家沟子等地。当时还有句顺口溜叫:“陈家沟子娘娘庙,小船要五百,大船要一吊”指的就是这帮盘踞在此的锅伙,守着河边收保护费,讲究“白手拿鱼,平地抠饼”。这混混还有个讲究,前清那会儿,老混混大老爷们儿要穿绣花鞋,讲究的还得穿劝业场金久霞鞋店的绣花鞋。 梳着大辫子脚穿绣花鞋,这大辫子还不扔脖子后面去,大辫子捋到心口这,在前面耷拉着。还得头贴风流膏,就是手指肚那么大的膏药,太阳穴一边一个,鬓边还要插朵茉莉花。走路时候,左手扶着腰眼,右手提着衣襟,一瘸一拐地,拖拉着退走道。为嘛呢?因为这样显得身经百战,折过腿,躺下过,叠过,显得他老道,老经营。就这副稀奇古怪的鬼样子,从清末一直流传到民国,混混当这是一美,有面儿! 前些日子天津卫接连暴雨,街面上也太平了几天。这天好不容易才阴云尽散天色放晴,海河边的锅伙就出来活动,在过了盐关浮桥,不到金刚桥的旧三岔河口之处,拦着船,收下船钱,结果船上出来个年轻拳师。这拳师早年曾随津门霍大侠后人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有三二十人近不得身的本事。 锅伙里一个身子虚的家伙,被这拳师一脚踹翻,身子腾空飞入河里。这家伙落汤鸡赛的从河里爬上来,不料裤腿儿忽然死沉,他趟着河泥把腿拽上来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裤腿上却挂着一团水草,水草缠住一个浑身惨白的死孩子! 天津卫老话讲,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南门外是海光寺,北门外是北大关,南门里是教军场,鼓楼炮台造中央,三个垛子四尊炮,黄牌电车去海关。这三道浮桥就是盐关浮桥、钞关浮桥、西沽浮桥、两道关说的就是盐关和钞关。 钞关又叫北大关,是旧时收过往船只货物税款的关卡。钞关浮桥就在天津老城北门外南运河上,清末改建成了铁桥。 盐官浮桥位置在东门外,顺着水阁大街往前横跨海河。过去东门外渡口人特多,常有人掉到海河里,于是在此建了座浮桥。这桥很简陋,只是用十三条大船连接而成,上铺木板。因为在河岸有大量存盐的盐坨,盐官厅也设在这里,所以得名桥盐关浮桥。当初捐资建桥的人姓孟,于是还有个别名叫“孟公桥”。 1905年为了通电车,由中国和意、奥两国租界共同出资改建成铁桥,钢铁梁架中间车道铺设水泥,两边行人道铺设木质桥板。大桥采用电力可平转式开启,每日上午、下午各开启三次,以方便舟船通行,取“固若金汤”之意,名为金汤桥。铁桥落成为中国政府物业,由中方派巡捕管理,修缮费用由中方自筹、桥梁自修。 前些日子连降暴雨,海河涨水,连金汤桥都被水淹了,人们过桥都得小心趟着水过桥。接连有几个人过桥的时候被冲到河里,大风大雨的,冒个泡人转眼就不见了,一时之间不敢有人再从桥上过河。 昨天傍晚,有个家住海河边的孩子,六七岁大的年纪,见雨停了就在外面玩耍。虽然雨停了,可这海河水位依然高涨,金汤桥桥面还是淹在水里。天色将晚,又连日暴雨,周围也没什么人,根本没人注意这孩子上桥趟水玩儿,结果到了天黑,这孩子还没回家,家大人四处寻找,却踪迹不见,却不料今天,被摔进河里的混混,从水里带了上来。 消息传到孩子家里,家大人赶来一看果然不假,就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地哭嚎,孩子亲娘哭得背过气去,全靠周围邻居连掐人中带拍后背,好顿窝巴才把人救过来。 这家还就这一个孩子,可死都死了能怎么办,天津卫河流坑洼众多,河边长大的孩子大多会水,炎炎夏日里,常有孩子们光着屁股在河里游野泳。哪年天津卫不得淹死个百八的,所以河里出现个把死孩子也是平常事。只不过有一节十分奇怪。 这孩子拖到岸上,肚腹鼓涨,口鼻冒水,浑身水草,皮肤苍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淹死的。可孩子的两个脚脖子,却分别有一个手掌抓痕,印成黑紫。老百姓迷信讲,这是被河中水鬼抓住双脚,拖进河里淹死的。 再加上之前在金汤桥,有几个汤水过桥落水失踪的,就有人说海河里有水鬼拿替身。没过两天,有一只往北京通县去的小船,就在快到三岔河口的地方突然帆船倾覆,船上七八人淹死了一半。 天津卫顿时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前些日子看见个南方憋宝的,下河盗走了三岔河口下的分水剑。镇河的宝物没了,所以河中的水鬼河魃作怪,推翻船只,拉人下水拿了替身。有的人说是赤龙河里的赤蛟,借着暴雨游进海河吃人作怪,推翻船只拉人下河都是赤蛟作怪。 津门百姓人心惶惶,民间大办道场祭祀河龙王,祈求龙王显灵擒拿水鬼,捉拿赤蛟。虽然民间祭祀闹得很凶,可韩大胆儿对此却不屑一顾。他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觉得事有蹊跷。自打之前膀大力的案子破了,揭出三阳教来,他心里就总怕这邪教会在津门有所图谋,不由自主地就把案子往三阳教头上联系,于是向高宝生提议应严查此案。 高宝生报到所里,所长还是那套说辞,要么就当成意外草草结案,要么就直接列为怪力乱神的悬案,每年天津卫几条河里死的人那么多,也不在乎多几个淹死鬼。 李秃子当时也在场帮腔,说百姓祭祀河龙王大摆道场,这个时候说没什么河妖水鬼,还要立案调查,不就是和老百姓对着干么,等于茅房里扔炸弹——激起民愤(粪)。高宝生虽然表面上答应所长,暗地里却同意韩大胆儿暗中调查,还让尤非私底下给他帮忙。 韩大胆儿知道前些天金汤桥淹水,有几个被水卷到河里的人,都被河水冲走了,有几具尸首到现在也没找到,只有前天海河边锅伙打架,牵出来的那具小孩儿的尸首,现在应该还在防疫院,要是不赶紧去一趟,等这孩子尸首家被大人领走,再查可就困难了,再说这孩子死的时间最短,说不准会在孩子尸首上找到什么线索。 韩大胆儿要去查水鬼案的线索,在所里不便明说,就说要去办点事儿,推上新买的自行车就要去防疫院。一出门见尤非正站在警察所门口等他,原来是高宝生让尤非协助他查案,于是就骑上车驮着尤非一道去了趟防疫院。 防疫院的老苏本就不是个活奋人,当年又受无妄之灾坐了好几年冤狱,性格越发孤僻怪异。就算是唯一谈得来的韩大胆儿,都没见过他露过笑模样,更何况是尤非。 尤非见老苏没给好脸,他这人处事圆滑知情识趣,也不跟老苏一般见识,让韩大胆儿独个儿跟他了解情况,自己则在防疫院后院,坐在半头砖上靠着墙根儿抽烟。 韩大胆儿这趟来得荒疏,怕来晚了小孩尸首被家人领走,那就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路过西北角的时候,只买了包羊杂碎,和几个驴打滚。这驴打滚就是豆面糕,江米面卷豆馅儿,外面滚上一层豆面儿,就像小黑驴在地上打滚,滚了一身黄土名字十分传神。 老苏却道: “不用每次来都带东西,你不嫌我这糟老头子厌弃,有这份心就够了!” 他也不用韩大胆儿张嘴,早就知道他的来意,说完就带着他去了停尸间。刚推开停尸间就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金汤桥淹死那小孩的尸首他刚验完,小孩儿尸首旁边还有两具成人尸首。 这两具尸首五官外突皮肤惨白,浑身肿胀像个皮球,而且奇臭无比。尸首旁边摆着一块撕裂的白胶皮手套,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一只完整的人手皮! 老苏道: “运尸首来的警察,粗手粗脚的,连尸首的手皮都给拽下来了。” 韩大胆儿心中了然,这尸首应该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所以表皮已经和身体分离,稍一用力就能将手皮像手套一样拽脱,俗称“水手套”! 老苏道: “这也是早上刚送来的,肺里和胃里都有积水,还有些泥沙水草,指甲缝里也有泥沙,是溺水身亡,已经泡了好几天了!” 韩大胆儿道: “应该是前些天在金汤桥被水冲走淹死的吧!” 老苏平时说话眼皮都不抬,这时少有的抬头瞧了韩大胆儿一眼,问道: “哦!你怎么知道的?” 韩大胆儿道: “这不明摆着么,尸首是淹死的,前几天连着下暴雨,街面上都没什么人,不可能有人冒着雨游野泳,河上船只也都歇了几天,那些水上人家都水性精熟,哪有那么容易被淹死。只有金汤桥上有几个落水失踪的人,而且尸首一直没找到。这尸首不是我们所送来的,应该就不是在附近找到的,可能是被河水冲到了其他管片的河道里,我说的没错吧!” 老苏眼神肯定,微微点头道: “不错!是在挂甲寺前那片河道发现的!俩都是住城里的,说是下雨那两天过金汤桥失踪的!” 韩大胆儿问道: “确定是淹死的?” 老苏道: “是淹死的没错!但尸首有些古怪!” 章节目录 二十二 魏小五 老苏道: “这两具成人的尸首,腿上有些伤口,应该是被水流带着,在河里磕碰刮擦出来的!除此以外没有外伤!” 韩大胆儿走近观看两具尸首。尸首被泡得太久,已经开始腐败,恶臭弥散让人窒息。他接过老苏递给的姜片含在嘴里,但依然觉得尸首奇臭无比。他强压着反胃感,检查尸首体表,果然见有不少刮擦伤痕,伤口不大,但奇怪的是,双腿的刮擦痕迹都是从下往上,一个方向的。 他再去检查另一具尸首,见小腿大腿擦伤和那具尸首也十分相似,刮擦伤都是从下向上的。于是便问老苏: “您说尸首古怪,指的是这些擦伤么?” 老苏摇头道: “不是,这两具成人尸首伤口很小都不是致命伤,而且在河里泡太久了,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不太好分辨!” 韩大胆儿指着那孩子尸首问道: “您了说的是这孩子的尸首古怪?” 老苏点点头道: “孩子后脑前额都有磕碰伤,但很轻不致命,甲缝里除了泥沙还有些青苔,而胃里和肺里都有水草泥沙,致死原因的确是溺毙。不过最奇怪的是这孩子两只脚踝上,都有被人抓住的痕迹,是生前留下的伤痕,只不过一深一浅,右脚抓痕明显浅很多!” 说着这手指给韩大胆儿看那抓痕。 小孩尸首被发现的时候,韩大胆儿正在北门外办案,所以当时并没看见这孩子的尸首,等他到了现场,孩子早被拉到防疫院了。此时老苏指给他看,果然见那孩子尸首的两个脚踝上,赫然印着一个紫黑,一个青黑的大巴掌印儿! 韩大胆看了小孩脚踝上的抓痕,对老苏问道: “您了不会也相信海河里有水鬼拉脚吧?” 老苏叹了口气道: “你才吃了几年的盐?这世上说不清的事儿多去了,有没有水鬼我不敢说,不过这孩子的确是被人抓住双脚,拖到河里淹死的。” 韩大胆儿又仔细观察了那抓痕,最后见三具尸首线索寥寥,除了一两个疑点,也找不到什么实质性证据,于是就问老苏留没留下,三具尸首胃里和肺里的积水样本。 虽然上头命令,不让小事化大,反正是淹死的,就按意外溺亡填写尸检验状,但老苏这人做事一向稳妥。况且那孩子双脚抓痕的确诡异,老苏生怕有什么疏漏,于是验尸时候早就留了样本,装在三个玻璃罐里。就算韩大胆儿不问,老苏也打算交给他,让他去验验。 韩大胆儿谢过老苏,带着样本和尤非一起离开了防疫院。这时已近中午,韩大胆儿想去找梅若鸿帮忙化验样本,就让尤非先回所里吃了午饭,下午再一道去淹死的孩子家里走访。 韩大胆儿带着样品往巴斯的化验所去,路过海河边三岔河口的时候,看见河边围着一大群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就赶紧凑上前看看。 老天津人最好看热闹,为了看热闹家里多大的事儿都能给耽误了,马路上有个蹬鞋踩袜子口角两句的,都能围上一群人看热闹。韩大胆儿挤进人群,却见众人都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看着河面,可河面却滔滔水流空无一物,连条过往的渔船都没有。韩大胆儿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大伙儿都在看嘛,于是转身要走。 正在此时,忽见海河里浪涌翻腾,水花一分越出一人。这人身赛蛟龙蹿上半空,身子在空中翻个跟头,双足落地已然踏在岸边。这人身材不高,体型精瘦,皮肤黝黑,赤足散发,却是个半大孩子。 正是海河边的奇人“浪里蛟——魏小五”! 天津卫水旱码头,自古能人颇多,三岔河口常有戳杆儿立场子的奇人异士。这些人在此前显露身手,其实只为扬名立万,能在天津卫挣一碗饭吃。 今天有个外地人在三岔河口畔立了个场子,要和天津卫精熟水性的汉子一较高下,以求名扬津门,在天津卫立足。他敲锣打鼓在河畔聚了一大帮人,又掏出个枚拇指大的山鬼花钱,让围观的人用刀在上面刻个记号,然后花钱投入海河中,接着一猛子扎进海河里,不多时就窜出水面,手上托着刚才那个带记号的花钱。 他又在河边戳个竹竿,将十块银元包个布包挂在竿上,言明谁能在一炷香时间,捞出河里的山鬼花钱,十块银元就给谁,捞不上来的给十个大子儿,再写个服字。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天津爷们儿吃葱吃蒜就不吃王八(姜)将。天津卫河流众多,靠着河边生活,水性好的人比比皆是。不少人自告奋勇下水捞钱,结果都是一无所获。这外地人洋洋得意,眼看天津爷们儿的脸就要掉在地上,这时候从人群中挤进来个半大孩子,要下水捞钱。 这孩子正是绰号浪里蛟的“魏小五”! 魏小五刚满十五岁,家住在海河边,生在河边长在河边,天生水性奇佳,一猛子扎进河里,能在水底待上半天,河里吃河里睡,三天三夜不上岸都行。都说这小子耳后有鳃,能在水里喘气儿,是河里的水族托生,传得都神了,得了个混号叫“浪里蛟”。 其实魏小五也不过是个天津卫的苦命穷孩子,爹死得早,上面有四个哥哥,前些年打仗时候都死了,家里只剩下他和老娘。他为人至孝,知道老娘爱吃河海二鲜,就经常下河摸鱼捉虾。海河上每天有拉煤的汽船经过,他也经常捞掉在河里的煤块,平时就打八岔干零活,挣来钱养活老娘。 今天看见有个外地人在三岔河口戳杆儿,寒碜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这才挤进人群,要一显身手。他也不忙下河去捞那枚花钱,而是在街边缝衣服补破鞋的摊子要了根铁针。他把铁针拿到外地人面前,让外地人把针窝弯了,再往铁针上划道儿,划多少道外地人说了算,划完就直接把针抛入河里。 魏小五等外地人把针抛进海河,就脱了上衣一个跟头扎进河里,没过多久,便钻出水面跳上岸边,双手高举,左手掌托着那枚山鬼花钱,右手掌托着那根,划着道窝弯了的铁针。那外地人见此情状,登时就惊掉了下巴。 围观众人欢呼震天掌声雷动,喝彩叫好之声不绝于耳。那外地人一声不吭,也顾不上收拾东西,挤出人群就灰溜溜地逃了。魏小五穿上衣服,拿了竹竿上挂的十块钱,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有人叫他,转头一看原来是韩大胆儿。 魏小五满脸喜色道: “韩大哥!您了这是干嘛去?” 韩大胆儿早就认识魏小五,知道他是个孝顺孩子,而且和老娘俩人生活不易,就时常接济这母子俩,所以魏小五也把韩大胆儿视为大哥。 韩大胆儿笑道: “你小子可真行,我这从来不信鬼神的,都寻思你是龙王爷托生的!” 魏小五咧嘴笑道: “嗨!碰上个外地老坦儿在这叫板,咱天津卫哪有他站的地儿,我也正好顺手发点小财!” 韩大胆儿道: “还没吃晌午饭吧,你刚下完水身上寒,咱喝羊汤去!” 韩大胆儿骑车驮着魏小五去就去了西北角。 这西北角指天津卫老城西城墙和北城墙对角的位置,后来老城墙拆除了,西北两座城墙改成了西马路和北马路,这城墙的西北角也成了地名儿。 天津西北角不远有座清真寺,附近住了不少回民,很多回民在此地卖切糕、卖牛羊酱货、卖羊汤。 羊汤就是羊杂碎汤。明朝靖难之役后,燕王继位,被首都从南京迁往北京,又在离着北京不远的天津造城设卫,当时有不少外来移民,其中就有大量回族人。相传羊汤这东西就是回族人带到天津卫的,后来逐渐从最初的羊肉汤,改良成了后来的羊杂汤。 羊汤价格不贵味道却很棒,配上两个芝麻烧饼,就是一顿饭。你要是兜里钱富裕,还可以点上一碟儿,羊蝎子,或者酱羊杂,再来上二两白酒,风味儿更佳。那时候卖羊汤不像现在这么干净卫生。老时年间有不少在海河边支锅摆摊卖羊汤的,专门卖给扛活的、赶脚的等穷苦百姓,卫生状况可想而知。 天津卫海河边靠水吃饭的人多,要是下完河,身上阴冷,寒了体,来上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出一身透汗,保准暖胃驱寒遍体舒畅。 韩大胆儿和魏小五,在西北角一家回回小馆子里坐下,要了两万羊汤一盘羊蝎子,两摞烧饼。魏小五正是半大小子吃跑老子的年纪,烧饼少了还真不够吃。俩人边吃边聊,就聊到了最近海河闹水鬼的事儿。 韩大胆儿问起魏小五,前些天下雨,有没有在海河金汤桥边,看见什么可疑的人。魏小五喝着羊汤道: “前些天暴雨,家里住的大杂院都被水淹了,屋里水都要上炕了,光顾着在屋里院子里淘水了,哪也没去!” 韩大胆儿稍有失望,却见魏小五咬了口烧饼,稍有迟疑,于是赶忙追问怎么回事,谁知魏小五却心有余悸地说道: “……昨天,天快擦黑了,我娘想吃鱼了,我就下河去摸鱼……结果在河底……却撞见了水鬼河魃!” 章节目录 二十三 水鬼侯三儿 韩大胆儿不信鬼神,但觉得魏小五说的这事儿,或许和水鬼案有关,于是立刻就来了精神,连忙追问怎么回事。要不怎么说,嘴勤能问出金马驹子来呢,他这一问还真问出点重要线索。 魏小五天生特异,能在河底睁眼见物。大前天他下河摸鱼,刚潜到河里,就看见河底有个人影,正趴在河底不知在抓挠什么。他经常下河,海河就跟他家赛的,河里有什么他门儿清。要说海河边水性精熟的人也不少,总能看见有其他人下河游泳摸鱼,但从没有这么古怪的人。 这人影漆黑,全身生有黑鳞,披头散发,看不到脸孔。他总听老辈人说海河里的河妖水鬼,自己却没见过。今天在河底看见个这么个东西,心里就以为是遇上了水鬼河魃。 只见河底那水鬼河魃扎在河底,双爪猛抛河底的淤泥。以前传说河里的僵尸河魃平时会把真身,埋在河床淤泥里养尸。魏小五怕被河魃发现,就闭气藏身在河底水草中不敢现身,想等它埋尸淤泥之后再出来上岸。这时却见那河魃从河底卷起一团事物抓在手里,一抬头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怪脸,双目圆整,口赛血盆。前额处长着一个犄角,手里抓着那团东西就往远处游去。不多时已经游得极远,消失在黑暗之中。 魏小五也不知道看见的到底是不是水鬼河魃,心里也是将信将疑。这时见那河魃早已消失,魏小五才潜到河魃抛淤泥的地方查看。见河底是淤泥上插着个断裂的船舵,不知刚才那河魃从船舵上拿走了什么东西,就细细查看船舵,结果在船舵上找到块东西。 说着,魏小五从怀里取出一团东西放在桌上,韩大胆儿定睛观瞧,见那原来是一块渔网,网丝细韧网眼极小,竟是一块绝户网。 这绝户网,网眼极小,连最小的鱼虾都钻不过去,能把经过的水族,不论大小,一网打尽。用这种网捞鱼虾,鱼虾都能给捞绝种了,最缺德不过,所以才管这种网叫绝户网。政府已经三令五申,禁止使用绝户网,可还是有人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可我看见的水鬼河魃……” 韩大胆儿道: “害怕了?” 魏小五当即摇摇头,拍着胸脯道: “就算那真是河魃我也不怕,在水里万一遇上,我倒要跟他斗一斗,看看是水鬼厉害,还是我这浪里蛟厉害!” 韩大胆儿拍拍他肩头道: “放心!邪不压正,河里也绝不会有水鬼,有,也是人在装神弄鬼!” 喝完羊汤,韩大胆儿会了账,和魏小五俩人刚走出小馆,就见一个人影往北马路方向去了,这人穿着一身黑皮警服,帽子地下秃脑袋没毛,韩大胆儿认得这人正是李秃子。 心想,这个点儿李秃子这货不是泡澡堂子,就是在南市吃晌午饭,怎么会跑这来?这胡同里就这家羊汤馆,他要是来喝羊汤,怎么没进门儿就跑了?但眼下的事儿要紧,也顾不上李秃子,就让魏小五先去打捞船舵,自己回所里去找尤非。 韩大胆儿让尤非去一趟海河边的陆家胡同,帮自己办点事儿。尤非这人脑子十分聪明,看见韩大胆儿拿出那块绝户网,就知道他要让自己去找谁,于是出门奔着陆家胡同去了。 金刚桥与金汤桥之间,有个海河支流叫金钟河。位置就在裁弯取直之前老三岔河口不远处,离着狮子林大街很近。传说当年河里有口巨大的金钟,因而得名。这陆家胡同就在金钟河边,胡同里住着个刑满释放的水贼叫“水鬼侯三儿”! 这侯三儿也是河边长大水性精熟,但没和魏小五比过,也不知道谁技高一筹。这小子水性虽好,但人性却不好,是个水贼惯犯。 他家住河边,靠水吃饭,但打鱼嫌苦,卖力气嫌累,一来二去游手好闲就动了歪心眼儿,想装成水鬼当水贼劫财,他不敢在海河动手,就在北运河猫着。他潜入水底,见有人走浮桥过河,便从水里突然伸手,把人拉到河里抢劫财物。只不过这小子运气不好,被东北角一位老警察“冯爷”给逮着了,后来成了监狱的常客,几出几入,最近一次押在小西关监狱,去年刚放出来。 侯三儿当水贼的臭底儿人尽皆知,可他有手家传本事,却没多少人知道,那就是编绝户网。他编的绝户网跟别人不同,网绳里混了人的头发和极细的铜丝十分坚韧,除非利刃割开,否则八匹马也拉扯不断。这是他家祖传的本事,他爸爸当年用绝户网捕鱼,就被老警察冯爷逮着过,所以只有冯爷等少数几个人,知道侯三儿家有这门本事。 话说这时候,这水鬼侯三儿刚在大狮子胡同吃完晌饭,正往陆家胡同走,一进胡同口,就见个穿着黑皮的巡警站在胡同口,一边抽烟一边和邻居老陆说话。侯三儿认识这人,知道是三所的老巡警尤非,贼人胆虚,看见尤非站那,心里就一突突。 他又不好不说话掉头就走,只好低着头装没看见,走到跟前咧嘴笑笑,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往胡同里走。尤非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和老陆闲聊。侯三儿走进胡同正想快步回家,却听见尤非和老陆说道: “所里在三岔河口附近打捞东西,大热天那玩意儿怪累的,我一看赶紧溜号儿,找个地儿歇会儿……” 老陆道: “哎!打捞河漂子不是五河水警干的么,怎么三所警察还捞河漂子?” 尤非有意让人听见赛的道: “嗨!哪是捞河漂子,是捞前些日子的沉船物证!好找凶手!” 侯三儿这时候忽然听见尤非的话,心头一惊,立即放慢脚步,竖起耳朵来听着。 老陆道: “不说是水鬼河妖推翻了船只么?怎么还有凶手呢?警察现在还管捉妖精?” 尤非道: “嘛河妖水鬼的,捞上来物证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侯三听这两人对话,越听越是心慌,赶紧装成肚子疼上茅房,往胡同外跑。经过尤非身边时候,假笑着点了个头,特意小心扫了尤非一眼,生怕引起他的注意。见尤非没注意自己,就赶紧出了胡同,三拐两绕去了海河边。 侯三儿远远地看见,海河边临近金刚桥的地方聚着几个巡警。为首是人一个年轻巡警。侯三儿去年刚放出来,不认识韩大胆儿,但看他身高体壮十分威武,也不敢往前靠。 韩大胆儿身边站着个孩子正和他说话,不是别人正浪里蛟魏小五。这俩人说了几句,魏小五就拿着条麻绳,脱衣服下河潜入水中。不多时水花一翻,魏小五从河里钻出来,手里拽着麻绳,把一件东西从河里拖上来,却是一个沉在河底的船舵。 侯三儿躲得远远的,看得心头狂跳,后背直冒冷汗,他稍稍定神,却见韩大胆儿伸手翻动船舵,旁边巡警拿过来一块断开的舵杆,两处一对果然是同一套。这是韩大胆儿又在打捞上来的船舵仔细检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大功夫,就从船舵缝隙中扯出一块渔网,正是自己编的绝户网。 侯三儿站得远,听不清韩大胆儿和其他巡警说的嘛,只是脑袋里一阵迷糊。他稍一定神,立即转身就走,疾步赶回家里,拿了一瓶子灯油,然后顺着金钟河,一直往纺织公司附近的铁道跑。 他四脖子汗流,一阵狂奔,来到铁道附近一片开洼地,在一个小土坡下面,用手挖石头刨土。没多会儿,就从土里刨出一张绝户网,二话不说淋上灯油,掏出洋火儿就要点。 这时耳畔忽然风声疾响,一块石子儿“啪”的一声,正打在侯三儿手上,欠点把手指头给他打折了,疼得他嗷唠一嗓子,手里的洋火盒掉在地上,洋火儿撒了一地。他正疼得跳脚甩手,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 “我猜的果然没错,还真是你个臭贼干的!” 章节目录 二十四 擒拿水鬼 猴三儿听见身后喝声,转头一看见,正是刚才河边的年轻巡警,身边还跟着老巡警尤非,浪里蛟魏小五,不远处还有几个巡警,正连呼哧带喘地赶过来。 那年轻巡警自然便是韩大胆儿,只听韩大胆儿道: “我就知道,这绝户网你舍不得毁掉,又不敢藏在家里。一定是藏起来了,略施小计就让你自己带着我们找来了!” 韩大胆儿早就认识东北角的老警察冯爷,这冯老爷子和韩大胆儿聊天时候说过,天津卫有种加了铜丝头发编的绝户网,正是水鬼猴三儿的家传绝活。他们家祖上在南方当过水贼,当年就是用这头发混铜丝编成的渔网,在河里拦住船只上船劫财,猴三儿他爸爸当,年也因为用绝户网捕鱼被抓过。所以韩大胆儿一看见这铜丝混编的绝户网碎片,当时就想起了冯老爷子说的猴三儿。 魏小五说在河里看见水鬼河魃,能在河底抛淤泥捞东西,这人水性一定不错再加上这块绝户网,便推测这装水鬼河魃的便是猴三儿。 前些日子海河靠近三岔河口的地方船只倾覆,船上人淹死一半。船只打捞上来时候却没有船舵,估计是船舵断裂沉在了河底。正赶上连日大雨,也没人去打捞船舵。魏小五在船只倾覆的地方,捞上来的船舵,极有可能便是倾覆船只断裂的船舵。他又见到水鬼从船舵上拿走些东西,却落下一小块绝户网。 韩大胆儿就大胆推测,很可能是水鬼猴三儿,半夜在河道里下了绝户网捕鱼,结果却缠在行驶船只的船舵上,致使船只倾覆死了不少人。 猴三儿知道沉船在自己下网的河段,八成是船只缠在绝户网上才倾覆的,担心摊上人命官司,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地,跑到河边看打捞沉船,结果沉船捞上来,并没有绝户网。侯三儿心道侥幸,但见沉船上舵杆断裂,船舵还沉在水底。他担心万一绝户网缠在船舵上,等船舵捞上来就全露馅了。 这时候大雨也停了,他就扮成水鬼河魃,趁着天色将晚下河寻找绝户网,最后果然在沉船的船舵上,找到了缠着的绝户网,就赶紧拿刀子割开网绳,从船舵上解下来带走,原以为没人知道此事,谁想到竟被下河捞鱼的魏小五瞧个满眼。 这铜丝绝户网编织不易,韩大胆儿猜想,这猴三儿贼性不改,必不会轻易毁掉,说不准等风声过了还会拿出来用。料想他不会笨得把绝户网藏在家里,光把猴三儿逮住,找不到绝户网,也定不了他的罪。万一他咬死了不认,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为了验证猜测,韩大胆儿只能设计试试他。 其实韩大胆儿还真想多了,要真是把猴三儿逮回去,只消过一遍热堂,皮鞭子、热烙铁一顿招呼,这小子一准儿连记事儿前尿炕的事儿都交代了。可韩大胆儿这人办案重证实据,不愿意靠非刑拷打的手段取证,所以压根没往这想。 韩大胆儿知道尤非这个老巡警,街面上人头儿最熟,周边但凡有前科的惯犯,住哪叫什么他都门儿清。从尤非那得知,猴三儿放出来之后还住在陆家胡同。于是就让尤非去陆家胡同猴三儿家附近,探查情况顺便给他下套。侯三儿要是在家,尤非就直接上门询问敲山震虎,要是不在家或者正碰上,就找个熟人用话下套。 尤非是个老巡警,脑子又聪明,到猴三儿家发现门口挺干净,房檐也没长草,就知道他一准儿还在这住。就找了个陆家胡同的熟人老陆,在门口等他回来演一出戏。尤非看见猴三儿装肚子疼往厕所跑,就知道这事儿准跟他脱不了干系。 韩大胆儿呢,其实早就到河边了,他虽然不认识猴三儿,可魏小五却认识这家伙,专等猴三儿来了,这才下河捞上来船舵,就为给他看。韩大胆儿把带来的沉船舵杆,和捞上来的船舵一对,断裂岔口和船舵材质一般无二,果然便是倾覆沉船只上的船舵。他又偷偷拿出魏小五给他的那块绝户网,装成是在船舵上发现的,当时就吓得猴三儿去毁灭证据。 谁知道却中了计,却带着韩大胆儿等人,找到了埋在铁道边的绝户网。韩大胆儿拿魏小五找到的小块绝户网,和侯三儿要销毁的绝户网一比对,果然找到一处能拼合的破损,如此一来证据确凿,猴三儿也无法抵赖了。 尤非正要上前给猴三儿上铐子,这猴三儿却突然暴起,转身朝着铁道边的金钟河跑去。金钟河有些河道虽然干枯见底儿,但铁道边这段却依然河水充足。韩大胆儿知道这条河道直通宁河,猴三儿这是想水遁逃生。 只听扑通一声,猴三儿已然跳入河中。韩大胆儿和尤非等巡警虽然会水,但比猴三儿可差远了,这水鬼猴三儿在水里就跟条鱼赛的,比常人在地上跑得还快。眨眼工夫已经游出老远了。 这时一个人影从韩大胆儿身边掠过,正是浪里蛟魏小五。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身体腾空,在空中划个弧线,便一头扎进河里。这水鬼终究是水鬼,哪能跟蛟龙比,同样是水性过人,可此时却高下立判。 只见河中水花翻动波涛荡漾。猴三儿正想换气,却被赶上来的魏小五拉回了水底。俩人在水里一顿扭打,没多大工夫,猴三儿便像条死鱼赛的,被魏小五拖到岸边,扔在岸上,不省人事。 高宝生带队超了侯三儿的家,在箱子里果然发现了一身黑鳞水考,和夜叉鬼脸面具。那黑鳞水考,是猴三儿家里祖上当水贼留下的,夜叉面具则是在街边买的。猴三儿被带回所里,严刑拷问,虽然最后金汤桥闹水鬼的案子全算在了他头上,可韩大胆儿心里清楚,金汤桥水鬼的案子必然另有元凶。 案子报到上面,过完了堂,猴三儿判了个死罪,押赴法场执行了枪决。案子破了不免论功行赏,只不过功劳和赏钱,又被所长占了大半。韩大胆儿心思也不在挣功,只把赏钱平分给弟兄们,又多给了尤非和魏小五一份。 船只倾覆的案子虽然破了,可韩大胆儿知道,金汤桥闹水鬼的案子却没结,于是继续暗中调查。 韩大胆儿把两大一小,三具浮尸体内的积水样本,送到梅若鸿的巴斯德化验所。前些日子下大雨,有些地方传出疫病,连老苏所在的防疫院,都住上人了,巴斯的化验所这时候正忙,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化验结果。 韩大胆儿一心查案,总嫌化验速度太慢,其实他也不想想,这要是放在外面化验所,哪家不得让他等上十天半个月的,而且费用也不低。人家梅若鸿都是加班加点帮他干私活儿,一分钱可都没收过,就冲这个,他也该感恩戴德,人家让等多久,消停等着就得了。 反正一时半刻化验报告出不来,金汤桥就在警察三所旁边,韩大胆儿就想上桥上溜达溜达,看看溺水现场。现在天已放晴日头高升,桥上的水也退了,虽说没退到正常水位,但总算把桥面露出来,能走人过车了。可这时候桥上来了一群工人,用绳索拦住大桥,说大桥被河水泡了好些天,要好好检修一遍。 一连三天,工人天天检修,韩大胆儿心想,等修完了再验什么都晚了,于是就溜达到桥边,见维修的工人在桥另一端,维修电车路面,就撩起拦着的绳索,走上大桥。 他在桥面上溜达,低头看看脚下的行人桥板,这桥板干的也快,才晒了一上午,连水印儿都没了。这金汤桥前段时间刚刚重修过,两边行人道的桥板铆钉,和中间的水泥车道都是新的,他双脚用力踩了几下,桥板坚实,空空直响,桥板之间虽然有很大缝隙,缝隙下就是涛涛河水,看着是挺危险,但缝隙距根本漏不下去人,要是间隙再大点,兴许能把三四岁的孩子漏下去也说不定。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高喧道号: “无量天尊!” 章节目录 二十五 麻脸老道 金汤桥横跨海河连通两岸,西岸是水阁大街,直通四条马路围起来的老城里,东岸则是俄、意、比、奥四国租界,作为交通要道地位显著。1908年金汤桥铺设铁轨,并开通了红牌电车,由北大关、东北角、沿河马路,过金汤桥,穿过奥租界,途经意租界,直达老龙头车站。 平时桥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可前些日子连场暴雨,致使海河水位暴涨,整个桥面都泡在了水里,幸好大桥不久之前刚刚维修过,两侧行人道桥板都是新的就算被水泡了也尚且坚固,但桥身车道上的水泥却被泡得开裂,此时桥上拦着绳索,行人车辆停驶,正有修桥工人在维修加固路面,也有工人在检查行人桥板,将一些被河水泡变型的桥板替换掉。 桥上乒乒乓乓地修桥,对岸却有连男带女一大帮人,在那嚎丧。前段时间河水暴涨,金汤桥水泡桥面,有些人趟水过桥,却不慎落入水中,被河水冲走,便有人说有水鬼在此拿替身。 传说淹死的水鬼怕光上不得岸,在哪淹死魂魄就要留在此处,直到这地方再有人淹死,这个新死的水鬼替他,老水鬼才能转世投胎,所以才有水鬼在河里拉人拿替身的传说。 韩大胆儿破了海河沉船倾覆案,什么水鬼河妖的罪名,全被安在猴三儿脑袋上。案子虽然结了,但淹死的尸首却还有几具没找到。以前人迷信找道士或者完呢,自己褂子先冒了烟,被人点着了。 有一次,这小子睡别人媳妇,让人家本家追到街上,逮住之后往死里打,还是韩大胆儿经过救了他一条狗命! 齉鼻儿花四儿这俩小子凑在一块,简直就是坟头上插烟卷——缺德带冒烟。俩人看见一个外地老坦儿,刚到天津卫,就蹭过去找茬讹人,扔地上一个玻璃瓶子,愣说这老坦把他手里的翡翠壶碰碎了,让老坦儿赔钱。正撕吧呢,碰巧让韩大胆儿看见了。 韩大胆儿不动声色凑过去,在俩人背后冷笑道: “好么!可不得赔钱么,你这是把人家哥俩亲爸爸的翡翠夜壶撞碎了!人家亲爸爸就指着这夜壶把这哥俩灌大的!你这不把人吃饭家伙都毁了么!” 齉鼻儿花四儿一听身后这人话茬子不对,转身就要动手,谁知却是韩大胆儿,抱着胳膊站在他俩身后,冲着俩人冷笑。这俩人都知道韩大胆儿的手段,当时全身胆气都顺着脊梁根儿跑光了。 俩人点头哈腰陪着笑脸,一个掏烟卷,一个划洋火儿,就要给韩大胆儿点上。韩大胆儿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老坦儿,老坦儿一看是穿官衣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刚才在老龙头火车站,被拉胶皮的拉着他乱转,过法国桥的时候,遇上两个穿官衣的巡警,讹了两块钱桥票,这会儿又碰见个穿官衣的,还认识这俩地痞,身上这几块钱看来都保不住了。 谁知韩大胆儿却摆摆手道: “走吧!走吧!” 老坦儿得了特赦赛的,连滚带爬得跑了。 韩大胆儿也不说话,却瞪着齉鼻儿和花四儿,瞪得俩人浑身发毛。老半天才道: “齉鼻儿,你这是嘴呢?还是屁眼儿?之前答应的全忘了,又在这讹人!” 齉鼻儿赔笑道: “就一个外地老坦儿,不让我俩切一刀,也得被别人打闷棍……” 他话没说完,却见韩大胆儿一扬手,齉鼻儿花四儿以为韩大胆儿要揍他俩,赶紧就要抱头鼠窜。 却见韩大胆儿从兜里掏出几块钱,递给齉鼻儿道: “上回破案有你一份功劳!” 齉鼻儿一看韩大胆儿原来是给钱,当时满脸堆笑,一边搓手一边道: “这多不合适……”嘴上这么说,却伸手接过钱,揣进怀里。 韩大胆儿道: “今天还有个要紧事儿让你去办,办好了少不了你的!” 齉鼻儿知道,韩大胆儿身手好本事大,让他去帮忙办事儿,顶多就是跑跑腿,收收风,没什么动手上脚的辛苦差事,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花四儿看见齉鼻儿得了赏钱,本上一块沾沾光,但转念一想韩大胆儿让齉鼻儿去办事儿,万一有危险呢,可别算上自己,于是就想凉锅贴饽饽——蔫溜儿!不料刚一迈步,肩头忽然一紧,犹如被钢构铁钳死死扣住! 章节目录 二十六 走访遇险 花四儿肩头吃痛,疼得他倒吸凉气,张嘴叫妈。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韩大胆儿伸手把他拿住了。 只听韩大胆儿阴阳怪气地道: “哪去?也有事儿找你,办好了和齉鼻儿一样,办不好我可知道你住哪!有人可跟我说,大混混药王李的娘们儿你都敢睡,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花四儿心里直突突,韩大胆儿要是把这事儿散出去,自己非被药王李活剐了不可。赶紧点头哈腰道: “韩头儿,您了有嘛事就吩咐,我一准给您了办妥了!” 韩大胆儿就问俩人,谁认识一个麻脸的老道,谁知囊鼻儿还真知道,于是就把老道常出没的地方和韩大胆儿说了。韩大胆儿让俩人赶紧帮自己打听消息,一定要快,事成了一人五块赏钱。俩人心中欢喜,浑身跟上足了弦赛的,小跑着分头儿打听消息去了。韩大骑上自行车去了溺亡小孩的家。 他过了狮子林大街,拐到关帝庙大街,没多久就找到了那户人家。这家人虽不富裕,但也算小康,一家三口,住在胡同尽头的一个独门小院儿里,邻里关系也都不错。 这家男的姓郝,叫郝春生,长得其貌不扬,老婆姓谢,结婚七八年了,家里就一个男孩。老郝是个小买卖人,经常出远门跑买卖,家里就那娘俩过日子。老郝这人做买卖还行,懂个人情世故。可平时在家里却话不多,但是为人着实不错,又疼老婆又疼孩子,街坊邻居都说是个好人。 老郝的老婆谢氏,是后娶的继室,比老郝小十来岁。老郝以前的老婆没生孩子就病死了,这之后老郝才娶了谢氏,后来谢氏给老郝生了个儿子。谢氏十分贤惠炕上一把剪子,地上一把铲子,家里家外料理得井井有条。 韩大胆儿进院,见院儿里乱七八糟没人收拾,盆朝天碗朝地不像过的。屋里传来阵阵哭声,老郝蹲在屋门前一脸愁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头儿扔了满地。老郝看见官衣来了,就赶紧掐灭烟头,把韩大胆儿请进屋里。他本想烧水沏茶,可找了半天,却连烧水的铜壶都没找到。 谢氏不愿意说话,就是一直坐在炕上哭。韩大胆儿劝了一阵,又和老郝聊了一会儿,得知那天老郝刚从外地回来,在屋里睡觉,他老婆谢氏出去给他打酒,孩子在外面玩儿,因为在海河边长大,这孩子也会水。雨夜都停了,家大人原也不担心,可谁知道孩子会跑到金汤桥上,结果让水鬼拿了替身,淹死在河里。 韩大胆儿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家里情况,这些日子没人收,院子里乱七八糟,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告辞离开了。出了门,他又走访了周围几家邻居,除了一两个长舌妇,因为一点磕磕绊绊对谢氏有些微词,其他邻居对这家人风评都不错。 韩大胆出了胡同一晃神儿,又看见了适才桥头见到的那个浑身滴水的小男孩。男孩站得老远,面目看不清楚,但对着韩大胆儿招手,他发足追赶上去,可那男孩儿转身就跑,三追两绕的就不见了。韩大胆儿往前疾追几步,来到狮子林大街。 他刚跑大马路,这时一声嘶鸣,一辆大马车,突然朝韩大胆儿狂奔而来,拉车的高头大马受了惊,双目圆睁口沫横飞,四蹄生风快似闪电,赛一股旋风般,转瞬便冲到韩大胆儿面前,朝着他身上撞来。这一撞甭说韩大胆儿,就算是杀人凶犯膀大力那体格儿,也得登时归了位。 说时迟那是快,此时韩大胆儿再想飞扑闪避已然不能,电光火石之间,只能一叫丹田混元气,身子平地拔起,在空中抱成一团,急速翻滚。一溜筋斗避开了来势汹汹的马头马身,脑袋和飞驰的马匹仅有一指之差。 他避开了马匹,却被车轿擦中,只觉肩头一凉,肩头整块警服,都被车轿刮了下来,好在他在空中缩颈藏头,肩膀只擦破点皮,没受什么重伤。他落地之后一骨碌爬起身来,也不管肩头擦伤,疾步飞奔便朝着马车追去。 韩大胆儿爆发力果然惊人,几步之间已经飞身窜上马背,但他不会骑马,只是在马背上乱抓马鬃,双腿用力加紧马肚子。那马匹不但不停,反而更疯了赛的发足狂奔。百忙之中韩大胆回头瞧见,车轿内车夫死命抓住车轿梆辕,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这马车顺着大街一直往东而去,沿途行人摊贩不停闪避,直奔到纺织公司不远处,这才逐渐力竭而缓。韩大胆儿翻身下马,自己身上也已经被汗水浸透,双脚虚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虽然外号韩大胆儿,但最多是不怕鬼神不怕恶人,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还真是头一次经历。 等车上的人惊魂稍定,韩大胆儿这才问明情由。原来这赶车的是赶车,从老城里去宁河串亲戚,金汤桥今天维修大桥,所以走的金刚桥过海河。刚刚过了河往狮子林大街走,马突然就惊了。幸亏今天有韩大胆儿在,要不非得出大事不可。 韩大胆儿就询问赶车的人,没有见过一个麻子脸的老道。本以为这马忽然惊了一定和那老道有关,谁知赶车的却说出老城里的时候,到是碰见两个白衣庵的姑子,一路上却没见过什么和尚老道之类的。韩大胆儿问了赶车的住处,也问不出什么其他的就放他走了。 韩大胆儿心中疑惑,怎么今天怪事这么多,不光看见个奇怪的小孩儿,还遇到个妖道,差点让他说中,真有了血光之灾。可让他相信麻脸老道是什么世外高人,他却打死也不信。 这时韩大胆儿突发奇想,回到胡同里骑上自行车,去了法租界巴斯德化验所。梅若红正巧也想找他。原来他之前送来的尸体内积水样本,刚刚有了化验结果。可韩大胆儿却提出让梅若红帮他验点别的东西,而且希望今天就能出结果。梅若红看他十分焦急,破天荒的一口答应。 韩大胆儿拿了化验报告,又把新的化验样本交给梅若红。自己则哪也没去,就在化验所楼下等着。他坐在化验所台阶上,一边等着新样本的化验结果,一边翻看刚出来的化验报告。 那两句成年男性体内积水报告倒没什么,只是翻开小孩化验报告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一切。但是有些地方说不通,所以还需要一些佐证,才能将所有物证关窍闭合。 他焦急的等了三个多钟头,终于等到了梅若红的化验报告。他一心都在化验结果上,全没看出梅若红,已经熬了几晚,帮他化验样品,现在脸色更加苍白,唇无血色,眼圈发青。 韩大胆儿和梅若红简单道了谢,却见梅若红已经摇摇晃晃,扶着墙走上楼去,他这时才看出梅若红一身疲态,心中着实有些不忍,想赶过去说些什么,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大胆儿看天色将晚,没回所里,拿着化验报告直接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韩大胆去所里上班,刚到所里正看见尤非往外走。他赶紧拉住尤非,让他和自己去一趟关帝庙大街后身。那有一块地方堆了不少废砖烂瓦,垃圾旧物之类的东西。他让尤非一起帮他去找一口水缸。 尤非听说要去翻垃圾,实在不愿意去,就推说还没吃早点。韩大胆儿从怀里掏出一套煎饼果子,塞在尤非手里,尤非结果煎饼果子,心里还是百般不情愿。俩人正要出门口,却碰见花四儿来找韩大胆儿。尤非一看俩人正要说事儿,赶紧找个空,溜号了。 花四儿喜笑颜开得道: “韩头儿!幸不辱命,真让我问出来了!” 韩大胆儿赶紧追问,花四儿道: “昨天晚上,我得了您的赏想去天宝班乐乐,谁知道小李妈那个势利眼把我给轰出来了……” 韩大胆儿听他要讲花街柳巷的事儿,当时就要开骂,谁知花四儿却道: “韩头儿,您了别着急,我可不是跟您扯闲白儿,幸亏小李妈把我赶出来,我扭头去了南市华乐部,正好碰上南市三不管的棱子,我这才打听到您了要的消息!” 这花四儿废话连篇一通白豁,最后才说到重点,韩大胆儿听完他说的消息,一切瞬间明朗,昨天看化验报告时,心中的那一丝疑虑也顿时打消了。 韩大胆儿给了花四儿几块钱,花四儿得了赏钱刚想走,谁知道却被韩大胆儿揪住,尤非溜了,花四儿可溜不掉。他带着花四儿,一块去了关帝庙大街后身的垃圾堆。 俩人在垃圾堆找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在碎砖烂瓦垃圾堆中,找到了几块砸碎了的缸片。韩大胆儿翻过缸片细细查看,虽然布满尘土,但缸片上留下的痕迹俨然,于是他教给花四儿交一套话,让他赶紧去一趟三所,报告高宝生,自己则要去缉捕凶犯。 韩大胆儿找了根麻绳,把找到的缸片困在自行车后架上,推着车来到了老郝和谢氏住的小院。快到小院的时候,就见一个带着毡帽,穿着好像外地乡农的人,从胡同里往外走。 韩大胆儿心想这是个死胡同,怎么有个外地人从里面走出来,莫不是走错了路,走进死胡同?那外地人和韩大胆儿擦身而过,身上传出一阵浓烈的烟油子味儿。 韩大胆儿猛然惊觉,他那天去老郝家里,看见老郝一根一根的抽烟,烟瘾甚大,于是赶紧回头喝道: “老郝!” 章节目录 二十七 伦常惨案 韩大胆儿在胡同口,朝那外地人大喝一声!谁知那外地人听见这声喊,非但没有站住,还立即拔足狂奔。韩大胆儿手里推着自行车,车上还放着证物,等把车靠在墙边,那外地人已经跑出胡同。韩大胆儿转身刚要去追,却听见“砰”“哎呦!”两声,紧接着便是高宝生的喝骂声: “跑这么快!你撞丧去?” 韩大胆儿心下稍安,快步走出胡同,果然见是高宝生,带着几个巡警随着花四儿赶来,刚才那个外地人坐在地上,毡帽被撞掉了,他捂着肩头,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此人果然便是溺亡小孩儿的父亲——老郝。 韩大胆儿那个身手,还能让他在眼皮子地下跑了?一把薅住老郝后领子,就把他提溜起来。老郝就赛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言不发委顿不堪。韩大胆和高宝生汇报了情况,让两个巡警押着他,一群人来到胡同尽头老郝住的小院。 小院大门上着把大锁,高宝生从老郝身上摸了半天,却不见钥匙,想来不是刚才撞掉了,就是老郝锁完门直接扔了。那时候办案也不像现在,对现场保护措施没那么周全。高宝生上去就是一脚,他这一脚劲儿大了点,加着这大门也糟点,锁环没被踹开,两扇院门却直接倒了。 韩大胆儿带着巡警进屋一看,只见地上翻倒着一个凳子,谢氏被麻绳缠颈,挂在房梁上,此时已然气绝身亡。韩大胆让心中一阵自责,怪自己没能早来一步,以至于凶手多害了一条人命。高宝生让巡警放下谢氏尸首,韩大胆儿回头怒视老郝,老郝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韩大胆儿解下谢氏脖颈上的麻绳,看看谢氏后脖梗子,又看看地上的凳子,叹了口气道: “哎!你看着老实巴交的,心可真够狠的!” 老郝这时全不赛平时,唯唯诺诺的老好人样,脸如冰霜,淡淡的道: “几位副爷,我儿子身亡,老婆想不开上了吊,我正要去报案,不知几位押着我,这是嘛意思?” 高宝生为人刚烈,登时火了,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接着又是一脚,嘴里骂道: “你他妈还算人么!” 老郝挨完揍,从地上爬起来,依旧是面无表情,正要开口分辨,就听韩大胆道: “你上坟烧粽子叶——糊弄鬼呢!几百年前的《洗冤集录》就写过,凡自缢身亡,索痕必交于耳后,唇开眼合,舌抵上齿,现在你看看……” 说着搬动谢氏尸首,撩起尸首后颈散乱的头发接着道: “死者双眼圆睁,舌未抵齿,索痕还八字形交于颈后!这是被你勒死的!” 老郝既不看谢氏尸首,也不看看韩大胆儿,只是双眼低垂看着自己脚尖。韩大胆儿又道: “你以为摆一个高于悬尸处双脚的凳子就齐活了?你自己看看,凳子表面这么干净,连你媳妇鞋印儿都没有,你媳妇是飞上去上吊的么?” 老郝也不慌张,头都不抬道: “我儿子死了,老婆埋怨我,两口子吵架我一时失手……” “你放屁!”韩大胆儿怒道。 “你儿子根本不是在金汤桥淹死的!是你弄死的!” 老郝表情微变,随即便要开口狡辩,却见韩大胆目光逼视道: “那天我来你家走访,你想沏茶但没沏成,当真因为没找到烧水铜壶么?那是因为水铺送的水你装在桶里,只够半天喝的,我下午来水就用完了!” 韩大胆儿走到院中,一指墙角道: “墙角立着缸盖,你家原本是有水缸的,看看这地上,这就是曾经放在这的水缸压痕……”只见墙角里放着个木头缸盖子,墙角和墙角土地都有青苔,土地有个圆圈,青苔绕着圆圈处生长,显然是此处早先摆放过水缸,青苔围着缸底生长所致。 “水缸去哪了?水缸被你砸碎扔到垃圾堆去了!” 这时两个巡警从院外搬进来一堆碎缸片,老郝心头顿时一紧,韩大胆儿拿起几块缸片摆在墙角,很快便拼成一个缸底,和地上青苔圈痕严丝合缝。 韩大胆儿不给老郝张嘴狡辩的机会,继续说道: “就是你抓着孩子双脚,把他倒着浸入水缸淹死的!所以孩子双脚才有被人抓住的掌印,这缸壁内还有孩子挣扎的抓痕!” 韩大胆儿拿起一块缸片,果然见缸壁干涸的青苔上,有好几道小手抓痕,横竖纵横,显然孩子在水中溺亡前慌乱抓下的。 韩大道伸手一把抓住老郝的左腕,只轻轻一拿,老郝已经吃痛,脸上变色,倒吸凉气,韩大胆儿道: “孩子双脚抓痕一深一浅,因为你左腕有伤,用不上力!估计就是那天行凶时受的伤!” 他伸手撩开老郝的袖子,见老郝手腕上果然有道淤痕。痕迹呈长弧状,跟水缸边宽窄相同! 韩大胆儿道: “你是左撇子,家里你用的东西,都放在靠近左手边,但那天我看你点烟,却是用右手划洋火儿,而不是惯用的左手。应该是你左手有伤用不上力!” 韩大胆儿不等老郝狡辩,就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还想狡辩,你以为这水缸里是水铺挑来的海河水,就算滤过也一定有些水草泥沙,在水缸里把孩子淹死,把尸首藏起来,再趁着天黑说出去找孩子,把孩子尸首扔到河里,就算有仵作验尸,尸首胃里肺里的都是河水,就能瞒天过海!但你可能想不到,水铺打来的河水,都会放些白矾,净化水质……” 韩大胆儿拿出一份化验报告,扔在老郝面前道: “你认字么,自己看看化验报告,孩子肺里的积水和其他两具溺亡尸首不同,水里含有白矾!而且都是苔藓藻类,不同地方的苔藓藻类也有不同,不信就验验你水缸里的苔藓藻类,和孩子体内积水的绝对是一样的!” 老郝虽然不懂什么叫化验,但也知道仵作验尸自有一套手段。他还想负隅顽抗,做最后挣扎道: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 “呸”!韩大胆儿人一口唾沫啐在老郝脸上: “凭你也配说这话,你根本就怀疑孩子不是你的,自己当了活王八,所以才起了杀心!” 原来韩大胆儿那天来老郝家里,依然发觉有些不对,后来意识到,天津卫井水都是又苦又咸,老百姓喝的都是水铺挑来的海河水。家家户户都有水缸,可老郝家里只有缸盖却没见到水缸。等看了梅若鸿的化验报告之后当时就想明白了,只是他不敢相信,所谓虎毒不食子,老郝一把年纪怎么可能动手杀亲生儿子呢。直到花四儿帮他打听回消息他才明白。 花四儿在女人堆里打滚,最喜欢搞瞎巴,这方面的风流韵事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他从三不管棱子那扫听到,这老郝娶的谢氏,表面看起来贤惠,实际嫁人前还有个想好的,她经常趁着外出买菜的时候和老相好私通。老郝一开始也不知道,可后来从哪得知了这件丑事儿,知道自己当了活王八。 老郝和亡妻成婚八年都没有子嗣,和谢氏成婚不到一年就有了小孩,所以老郝就怀疑自己当了便宜爹,越看这孩子长得越不像自己,想来想去就起了杀心。 孩子死了以后,他也想消停过日子,谁知道昨天韩大胆儿上门走访,可贼人胆虚,韩大胆儿走后,他老婆看出他神色有异,就追问原因,结果老郝怒从心起,随手用绳子勒死了谢氏,伪装成她悬梁自尽。老郝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保险,于是就装成个乡农,带着家里财物想要逃跑,谁知被警察抓个正着。 案子揭破,老郝连伤二命,判了个枪决,等着秋后处决的时候,韩大胆儿去监狱里看了他一次。有些事儿韩大胆儿本来不想告诉老郝,可不让他知道,他到死那天都会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韩大胆儿在防疫院,找老苏问尸检验状的时候,就注意到那溺亡的孩子,耳廓的形状特别,下巴还有个窝,民间叫美人沟。后来走访的时候,见老郝下巴上也有个美人沟,而且耳廓的形状和孩子一般无二。 韩大胆儿在教会学校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外国遗传学的书,知道这美人沟和耳廓形状都是直系遗传的证据,所以这孩子虽然别的地方长得不太像老郝,可却是老郝的直系血亲无疑。他老婆的确在外面偷人,可孩子并非野种,确确实实是老郝的亲生儿子。 老郝起初不信,可韩大胆儿说得言之凿凿,后来想起孩子出生后点点滴滴,老郝悔得肠子都青了,韩大胆儿本意,是想让老郝别带着恨意走完最后这段路。可没想到枪决执行前,老郝就把衣服卷成绳子,挂在铁栏杆上把自己给了结了。 这案子破了,可韩大胆儿心里一丝喜悦都没有,像堵了块石头,久久不能释怀! 当然这都是后话,咱们且说当下。这孩子溺水案虽然破了,可金华桥水鬼案依然还悬着。老郝被高宝生他们带回所里审讯,韩大胆儿给了花四儿几块钱,让他去找齉鼻儿问问消息打听得怎么样了。 花四儿拿着钱去找齉鼻儿,韩大胆儿骑着车回了三所。快到警察所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俩人正在警察所门口抽烟,原来是齉鼻儿和尤非。 齉鼻儿刚给尤非上完烟,划洋火点着,韩大胆儿就到了跟前儿了。 韩大胆儿问道: “怎么你俩在一块呢?” 尤非见韩大胆儿回来了就道: “我正要回所里,就看见这小子在门口墙角蹲着,我以为又憋着什么坏呢,他却说找你有事!” 齉鼻儿赶紧上前,把查到的消息告诉了韩大胆儿。 这才引出了,韩大胆儿荒野遇险,战群贼大破水鬼案! 章节目录 二十八 东营门外 这夜,皓月当空万里无云,夜幕被月光映照得格外透亮。韩大胆儿浑身收拾得紧趁利落。金华桥头那麻脸老道,让他今夜三更时分,到东营门外的坟地相见,到时自会帮他破解金华桥水鬼案。 此时,老城里更鼓悠扬,远远传来,正是二更二点,韩大胆骑车出门,一路往东直奔东营门而去。 清咸丰年间,僧格林沁为防御太平军,修建天津城防,在天津城四周广挖壕沟,取土筑墙。壕沟引水成渠,变成了河流,因为是挖土筑墙留下的河,所以得名墙子河。 泥土筑成的土墙环绕天津城外围,并设立了十多个营门,后来土墙逐渐没了,营门的地名却留了下来。像什么西营门、南营门、大营门、小营门、北营门还有东营门等等。 东营门就在天津老城以东,过了海河,顺着狮子林大街一路东行,过了赵家房子,在墙子大街与至宁河大道交汇处。出了东营门便是大片坟地,坟地绵延至老龙头火车站后身。这里是天津卫最大的一片坟地,比西关外坟地还要大出许多。 韩大胆儿出了东营门,按照麻脸老道所说,在偌大的一片坟地中,寻找那棵最高的歪脖子树。现在时近中夜,四下无人,放眼看,遍野孤坟处处荒冢,树木丛生,阴气森然,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老鸦叫声,更显凄凉孤寂。微风过处,荒草摇曳,树影婆娑,好在月色明亮,尚能依稀辨认。 韩大胆儿在坟地中寻了许久,终于在几座大坟环绕之处,找到了那棵歪脖子枯树。枯树高约三丈,树身粗大,枝杈参天形如鬼爪。枯树周围星罗棋布,立着十余座巨大的孤坟,坟后灌木丛生,尽是茂密树木。 韩大胆儿走到树下,从自行车把上,解下三盏灯。三盏都是竹丕糊了纸皮的简易纸灯。他把纸灯挂在枯树枝上,划着洋火点燃纸灯。然后便坐在树下,双目微闭,细听四周动静。夜半时分他宁神待动,感官异常敏锐,形似周身无备,实则周身无一不备。 正此时忽听见一人高喧道号: “无量天尊!” 韩大胆儿不必睁眼,也知道是哪麻脸老道。那老道拂尘一摆,从坟头后转了出来,几步走到韩大胆儿身边。韩大胆儿静坐不动,也不出声,只听那老道说道: “贫道是否所料不假,昨日若无贫道提醒,你比有灾劫降临。今日你如约前来,想必正是为了那水鬼案!” 说着老道一步步向韩大胆儿走近,边走边用双眼朝四下扫视。他见韩大胆儿坐在原地闭目不语,眼看便要走到韩大胆儿身前一步,口中接着道: “那水鬼案,下同冥府,只有一个办法……” 刚说到此处,他忽然目露凶光,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朝着韩大胆儿哽嗓咽喉奋力刺出! 就在刀尖儿快碰到韩大胆儿咽喉的一刻,韩大胆儿忽然曲臂向上,二指闪电探出,硬生生将刀尖夹住,同时一手撑地,随即足尖前刺,正是一招谭腿!两人距离太近,麻脸老道想要伸臂格挡已然不及。 只听一声闷响,老道匕首脱手,身子应声飞出,撞出一丈多远。这时韩大胆儿翻身站起,再看老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韩大胆儿厉声道: “黑心贼!昨天你一张口便已经漏了馅儿!我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是道士!” 原来昨天韩大胆儿听见老道口喧道号“无量天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家伙是个假冒的道士。因为真正的三清弟子一般施礼时,口喧道号为“无上天尊”或“无上太乙天尊”,如果遇到善众遭遇不幸,则会喧“无上太乙救苦天尊”。至于什么无量天尊根本就是江湖术士,说书先生的讹传。 这道教有三无量,为无量观、无量寿、无量福,从来没有什么无量天尊。道教倒是有一句“无量寿福”是祝福善众的词,后来佛教有个无量寿佛,和无量寿福十分相似,为了区分两者,这才改用“无量天尊”。无量天尊的意思是,众多天尊,所以不可以单独用。正一派有“三无量”这个词儿,也称为“三无量天尊”而“天尊”在这并不代表任何神。 韩大胆儿虽然不信鬼神,但自从老苏和他说过,你不信不代表凶犯不用,点醒了韩大胆儿之后,他在家休养内伤期间,就看了不少宗教书籍。那天这麻脸老道一张嘴就漏了怯,所以韩大胆儿打起根就知道,这家伙是个装神骗鬼的假老道。 后来韩大胆儿碰见花四儿齉鼻儿,就让齉鼻儿去打听假老道的落脚之处,却发现这假老道,落脚的地方竟然是侯家后一带的天九宝局,这宝局就是赌场,您说那还能是正经老道么。 至于那天老道转身离开,韩大胆儿看见的溺亡小孩儿阴魂,是因为韩大胆儿中了毒。韩大胆儿那天去找梅若鸿,拿溺水者样本的化验报告,又着急让梅若鸿临时化验的东西,其实是自己的血样,化验结果韩大胆儿中了微量天仙子的毒。 这天仙子别名莨菪,是一种有毒植物,作用和颠茄类似,是一种中枢神经抑制剂,能让人产生幻觉和攻击性。这麻脸老道将天仙子粉末混合其他致幻药物,擦在拂尘中,他转身时拂尘一摆,便把药粉洒出,这药粉甚细,被韩大胆儿吸入体内。他一心探查水鬼案,总念着那溺水小孩尸体的异状,再加上麻脸老道言语引导,这才产生了幻觉。 其实出现什么样的幻觉麻脸老道也控制不了,只是碰巧韩大胆儿正在查水鬼案,心中所思化成了影相。不过韩大胆儿中毒很浅,所以没过多久药性就过了。至于后来他在胡同里看见的小孩儿,那可不是幻觉。 那是麻脸老道事先找了个小孩装成阴魂,只不过碰巧和韩大胆儿在桥头看到的幻觉差不多,这孩子就是要把韩大胆儿引到狮子林大街。 那辆冲撞韩大胆儿的马车的确有问题,赶车是麻脸老道雇来的,打从韩大胆儿去走访,就一直跟着他,可韩大胆儿骑自行车钻了胡同,他们没法得手,这才找个小孩,引韩大胆儿追出胡同,赶车的再以细针针刺马腹惊了马匹,去撞击韩大胆儿。 其实韩大胆儿不熟马性,不然早就能看出端倪,马匹如果真的受惊,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人力控制,更何况是他一个完全不懂御马之术的人。只消让马匹自然奔跑一阵,马匹自然停下,就算韩大胆儿不跨上马背,车夫也有办法让马车停下。 韩大胆儿料定麻脸老道和金华桥水鬼案有关,正愁案子没线索,所以就来个就坡下驴顺水推舟。 此时韩大胆儿冲着俯身在地的麻脸老道喊了几声,见老道趴着不动,便走过去查看,就在他俯身的一刻,老道忽然伸手抓住韩大胆儿双脚,韩大胆儿一怔之际,忽然耳畔有一阵破风之声响起。 韩大胆儿知道这是有暗器打来,想要移步闪避,可双脚却被老道死死抓住,要是放在平时,只消他稍微用力便可挣脱。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挣脱老道再行躲避暗器,已然不及,只能奋力侧身,想避过暗器来势。 只听啪的一声,暗器不偏不倚,打中了韩大胆儿腰间。韩大胆儿也同时朝着暗器来处,扬手掷出一物,竟然是一根细长的筷子。韩大胆儿不仅习武天赋过人,他练暗器更有一手,少年随名师习武之时,他暗自苦练了一首绝活——飞筷子。 这筷子在常人手中就算掷出,也最多最多七八步远,且无甚威力,但放在韩大胆儿手中普普通通的筷子,却成了杀人利器。他随身带着四根筷子,都是沉重的坚硬的铁筷子,收在袖子内小臂的护臂镖袋中,上次对付膀大力忘记带出,差点吃了大亏,所以后来每天都贴身藏起,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筷子破风飞出,只听哎呀一声惨叫,一个人影从坟头后的一颗大树上摔落在地。这人左眼带着个黑皮眼罩,右眼上插着一根筷子,筷子深入脑中,已然死去,一动不动。 被筷子飞中这人,是麻脸老道专门花钱请来的援手,叫段彦龙外号独眼龙,擅使弹弓,是天津卫三不管弹弓高手,弹弓孙的弃徒。 这独眼龙心黑手很,为了钱什么都干,但跟着弹弓孙学了一手叉把儿弹弓绝技。弹弓孙打弹弓用的是泥丸,独眼龙这小子却改用铁蛋。 有一次,有人买凶杀人,找到弹弓孙,被弹弓孙严词拒绝,可独眼龙这小子却财迷心窍,接了这个黑心买卖,用喂了剧毒的铁蒺藜,打死了一个老镖师。弹弓孙知道后,要清理门户,结果用泥丸打瞎了独眼龙一只左眼,逐出了师门。 这小子也是命硬,左眼虽然瞎了,可楞是没死,后来几次想要暗算师傅,却没得手。这次麻脸老道出了一大笔钱,让独眼龙暗藏树上,待得时机成熟,才将韩大胆儿一击拿下。此人心术不正,应有此报,被韩大胆儿一筷子打在右眼上,穿闹而入,就此气绝。 此时麻脸老道缓缓站起身来,刚才韩大胆儿那一脚,他的确伤得不轻。这时连声咳嗦,一口鲜血喷出,后退几步这才站定。他见韩大胆儿被铁蒺藜打中,倚在歪脖子树下,呼呼的喘气,干笑两声道: “你被独眼龙的毒蒺藜打中,命不久矣,那剧毒无药可解!” 韩大胆儿捂着腰间伤口,似乎气息不畅,有气无力的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麻脸老道道: “你中的毒无药可解,反正你也快死了,告诉你也没关系!有人花大价钱雇我,设局要你的命,全因为你不自量力,要查金华桥水鬼案……” 麻脸老道咳了几声喘匀了气,走到歪脖子树下,拾起刚才刺杀韩大胆儿的匕首,接着道: “雇主知道你要查此案,要是被你发现金华桥有问题,那就不得了了!既然你想查水鬼,那就让你变成真鬼!” 老道说到真鬼二字,忽然挺匕首朝着韩大胆儿刺去,眼见寒光闪烁,匕首噗的一声刺了进去! 章节目录 二十九 真相大白 老道匕首刺出,只听扑的一声,刀刃却插入了枯树的树身!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韩大胆儿双手伸出,向斜上方头后抱住树身,身子借力上翻,来了个蝎子倒爬城,整个人倒立趴在树身上。老道一击不中,刀子却插在了枯树上,吃惊着实不小,想不到韩大胆儿中毒受伤,竟然还有腾身躲避之力,便想拔出刀子再次进攻。 可刚才用力过猛,刀子已经深入树干,一时间根本难以拔出。老道拼尽全力拔刀,韩大胆儿哪里会再给他机会,他从树上借力前扑,一个飞扑外加贴山靠,将老道打得摔在坟头上,半天爬不起来。 韩大胆儿一抖身,扎在身上的铁蒺藜落地,露出衣服上一块破损,原来刚才那一铁蒺藜,正打中他腰间暗藏的镔铁雌雄双刀,红缨刀的手柄上。韩大胆儿顺势装作受伤,想套出老道背后指示者。不料老道却再次出手,韩大胆儿只能还击。 他刚才虽然没被毒蒺藜刺中,但独眼龙的叉把弹弓,着实力道不小,这一下也震得他五内翻涌气息不畅,刚才全凭一股狠劲奋力还击,用不上真力,否则老道此刻早已毙命身亡。 这老道连着挨了两下重击,虽不致命,但浑身也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坟头上动弹不得。他将手指放到唇边,奋力吹出一声哨向。只见不远处的坟头儿后窜出十多个彪形大汉,全都身高壮孔武有力,人人手持钢刀利刃,朝着韩大胆儿就扑过来了。 韩大胆儿身上有伤,眼看人多势众,自己再有本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抻出镔铁雌雄短刀,从腰间解下一条纯钢长链,链子两头,连接刀柄末端圆环,展开来,竟然是一根绳镖链子枪。 韩大胆儿背水一战,奋力将链子枪使将开来,刀尖乱点,为首几个大汉应声倒地。不料却有两个大汉,各自掏出一把盒子炮,瞄准了韩大胆儿! 这盒子炮俗名盒子枪,又名自来得手枪,就是扳机前有个弹夹盒的驳壳枪,是德国产毛瑟军用手枪,能单发能连发,每分钟射速900发,算是最早的机关手枪,就是后坐力大准确度差,要是精确度高,也用不着独眼龙的弹弓铁蒺藜了。不过这盒子炮精度虽然差,可要是横着扫开,威力却着实不小。 这时只听“砰”“砰”两声枪响! 枪声过后,却是那两名持枪的大汉,手上中弹,驳壳枪掉落在地。只见一大队巡警从坟头儿外围包抄上来,个个手持汉阳造,这是汉阳兵工厂仿的德国委员会步枪。为首的警察高宝生,手持“柯尔特转轮手枪”,身边的尤非拿着“花口撸子枪”。俩人枪口都冒着硝烟,显然是俩人同时开枪,一人打掉了一名大汉手中的盒子炮。 尤非赶将上来,扶住韩大胆儿道: “你别以为自己艺高人胆大,幸亏我长个心眼,和高头儿报告了你来见老道这事儿,要不今天你就交代了!” 韩大胆儿微微一笑还要充人物字号,可心里也着实后怕,自己仗着有一身硬功夫,就敢一个人来闯龙潭虎穴,结果今天差点就归了位。 高宝生让手下把行凶大汉缴了械,然后用带上铐子,用绳子串起来押回所里。麻脸老道待遇不同,铐子带得不够,所以直接用麻绳捆成了个粽子,砍个粗树枝串起来,三四个警察抬死猪那么抬回所里。 这老道可算落到后娘手里了,这帮警察抬着老道,路上一顿乱颠,这个打一拳,那个踢一脚。一来大晚上加班加点,跑到荒郊野外擒凶拿贼,二来韩大胆儿为人不错,深得这帮兄弟爱戴,最重要就是,每次得了赏钱,他自己一分不要,总是分给大伙儿,暗算韩大胆儿,就是跟大家伙儿对着干,所以大家伙儿都恨他,不能打死他,还不能恶治他么! 回到所里,先把这老道关在拘留室里,直接和尿桶子锁在一块,拘留室关着一帮地痞混混,看见来了新人,有尿没尿都过去呲一泡。溅得麻脸老道满身满脸都是尿水。这还不算什么,晚上睡觉把老道和这群混混挤在一张床板上,上面用木板压上,一个个侧着身,一个别着一个,单胳膊在外,另一只胳膊压在旁边人身下,再把木板固定。 您想想,正值酷暑,天气炎热,拘留室里腥臊恶臭,一帮人这么压着睡觉,能睡得着么,身上都捂烂了,别提多遭罪了。人家地痞混混不在乎,吃的混混这碗饭,越是熬刑受苦,将来越是资历,老道是个江湖术士,可没受过这个,都没过热堂,两天不到,就把实情全秃噜了。 这老道原名马天元,不是本地人氏,乃是个走江湖的术士,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只要有钱他都干。他最擅长配致幻的药物,能让人产生幻觉,但有一次下药过重,直接把人毒死了,只能远走他乡逃避追捕。自己用香头点了一脸麻子,又扮成一个道士,继续走江湖行骗。 来到天津卫之后,在一个熟人处落脚,这熟人是个开宝局的,外号“花斑豹”,开了家天九宝局,就在侯家后。后来这花斑豹给老道介绍了笔买卖,这位主顾是市政府工程局,专管维修桥梁的总头儿高守正。 高守正为人好赌,他和两个下属,在意租界马可波罗路新开的“回力球馆”赌球,结果欠下一身赌债,于是便和下属合伙亏空了桥梁维修的费用,偷偷把桥上行人桥板的材料、钉桥板的铆钉、行车路面的水泥都换了。 行人道的桥板,原来应该是泡油处理的上等红松,踩上去嘣嘣响,这样的桥板才能经得住风雨侵蚀。但老高却偷梁换柱,换成了一批空心榆木桥板,所以韩大胆儿踩在桥板上,却发出空空的响声。这不下雨还好,能撑个小半年,等他们缓过手来,再以检修桥梁为借口,把桥板换回红松木,和上好的水泥。 可谁想到天公不作美,天津卫连场暴雨,海河水位暴涨,空心榆木桥板为了省钱,做得本身就窄,桥板之前缝隙比原定的要大了不少,现在被河水长时间浸泡之后,更加缩水变形,桥板之间距离更大了,再加上铆钉不牢固,桥板外翻,趟水过桥的人,看不见桥板间缝隙过大,直接被漏到桥下,卡在桥板下淹死后,直接被河流冲走,所以在发现的两具浮尸上,才会有从下往上挫伤,那是从桥板间滑落被桥板刮蹭所致。 他们害怕事发,花钱造谣,找人散播水鬼拉脚的谣言,又东拼西凑弄了一批材料,虽然不是红松但也能充数顶一阵子,等雨一停,水刚退,就声称检修桥梁,但劣质水泥路面被河水泡过,再被阳光一照也发生开裂,所以一修再修。 本以为这事儿能搪塞过去,谁知韩大胆儿暗中调查水鬼案,这事情却不知怎么被天九宝局的花斑豹知道了,高守正经常来天九宝局赌钱,和花斑豹最熟,得知有人调查金华桥水鬼案,害怕查到自己头上,就拜托花斑豹找人想办法,想买凶弄死韩大胆儿。花斑豹找到了马天元,马天元唯利是图,一口就应承下来,这才有后来这些事儿。 案子发了,报到警察厅,警察厅联合天津县政府,将高守正一干人等定罪。韩大胆儿原本以为这些人怎么着也得杀几个,谁知马天元还没判,就死在了市局拘留所。说是吃饭噎死的,真正死因只有验尸的老苏知道,他是被人用湿纸盖面,活活闷死的。 少了主要人犯马天元为证,高守正上面有人,又花了不少钱买了条命,只判了五年徒刑,押到监狱服刑,他两个下属成了顶岗的,一人判了十年。花斑豹也找人花钱,判了三年和高守正押在同一个监区。后来这小子刑满释放又来找高大胆儿报仇,那就后话了。 合着整个案子,只死了马天元一个凶犯,这家伙还是个从犯,就没有一个真正的主犯,给那些无辜冤死的亡魂抵偿对命。没办法,那个不公道的年头儿,死几个老百姓,就跟死几只蚂蚁差不多,根本没地方说理去。 咱们再说韩大胆儿,连着破了船只倾覆案、杀子杀妻、金华桥水鬼案,三个案子,请赏报功自不在话下,反正有多少好处,所长准要占一半。 韩大胆儿分了赏钱又请客吃饭。他觉得是尤非带高宝生来才救了自己一命,于是又单独请高宝生和尤非去大华饭店吃了顿西餐。可谁都想到了就连齉鼻儿、花四儿都得了他的赏钱,他却偏偏把梅若鸿给落下了。 巴斯德化验所本来就忙得要死,梅若鸿还挤出时间帮韩大胆儿做私活儿,结果连日熬夜身体受不住,一下子就病倒了。小犹太为梅若鸿抱不平,就找到韩大胆儿家里,把他一顿数落。 韩大胆儿心中愧疚,去梅家想看看梅若鸿,可梅若鸿的父亲,因为当初韩大胆儿要退婚的事儿十分不满,所以去了也没给好脸色,韩大胆儿等了两个多钟头,却连梅若鸿的面儿都没见着,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家。 回到家,韩大胆儿他爹也是把他一顿臭骂,一来是因为梅若鸿挺好一个儿媳妇,自己儿子却就是不愿意娶。老大不小的不娶妻不生子,他们家又是一脉单传,每每提起此事,就气得他爹吹胡子瞪眼。 二来他爹是个买卖人,见儿子当巡警一个字儿不往家拿也就算了,还总得倒贴?就天天劝他,又不能升官发财,干脆别干了回家做买卖算了。韩大胆儿当然是表面意见接受,事后一切照旧。 人活着一辈子总有个时来运转的时候,不会总在高处,也不会总在低处。韩大胆儿他爹想让他升官发财,别说,机会还真就来了。有时候人不找事儿,事儿却总是找人。 没多久就有一桩难事,找上了门…… 章节目录 三十 小西关猛鬼案 韩大胆儿每天巡逻办案,最近界面上比较太平,没什么大案子,只是顺手抓了个卖洋货的。这小子在南门外摆地摊,兜售从土耳其黑海,趸过来的洋破烂,什么瓶子罐子一大堆,结果有罐子蜜糖,不知道是长毛了还是坏了,吃死了人,结果这家人到三所告状,高宝生就带队把人给逮了。其他了句什么“却之不恭”,就直接上桌坐了。 这顿饭,高宝生直拿眼列大背头和那小胖子,这大背头却权当没看见。小胖子可不见外,桌上饭菜就跟倒土箱子里赛的,全划拉他嘴里去了。一大盘子酸沙紫蟹,让小胖子一人就干掉一大半。韩大胆儿爹妈一看是儿子上司带来的,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越看这大背头和小胖子越是厌弃。可韩大胆儿他爹毕竟也是买卖场上的人,为人有城府,还是带着笑,一个劲儿地给高宝生几人布菜。席间经高宝生介绍,老两口倒是对着大背头的身份另眼相看。 这个大背头,原来是天津警察厅“常厅长”派下来的“专员”,姓梅,叫梅本生,被人叫连了就成了“梅本事”。人如其名一点本事都没有,破案全靠手下,领功倒是一流。他这个人出了名的功劳他领,黑锅人家背,所以没有人愿意在他手下做事。 梅本事这次被派下来当专员,是要督办一件刚发生在小西关监狱的——猛鬼奇案! 老时年间天津卫桥多,关也多,像是北门外有个北大关,以前就是收税的钞关,之前提到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其中一个就是钞关浮桥,也叫北大关桥。旧时还以北大关为分界分为关上、关下。 还有小关,就在金钟河上贾家大桥旁边,旧时是收盐硝税的。因“硝”“小”同音,又比北大关小,所以称为小关。还有在常关胡同所设立的固定税关“常关”。再有就是西门外的小西关。 早年天津老城西门外曾经设关收税,所以得名西关,因西关比北大关小所称为“小西关”。其实一提小西关,老天津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收税的关口,而是监狱。 老时年间总有家大人吓唬孩子“不听话给你送小西关去”,这里说的小西关就是小西关监狱。 1902年袁世凯委派天津知府凌福彭到日本考察监狱体制,后来1904年就在天津设立了“天津习艺所”,就是天津监狱的前身。当时是让犯人在此学习手艺和技术,来改造犯人,让他们给社会做贡献,所以称为习艺所。 民国二年1913年北洋政府将习艺所改名“天津监狱”。没过几年又改成“直隶第一监狱”。到了民国17年,国民政府又将其改为河北省第三监狱,但天津卫的老百姓还是称其,小西关监狱,或者直接叫小西关。一说小西关,基本上说的就是监狱。 小西关附近除了有河北第三监狱外,还有个掩骨会和白骨塔,所以流传着不少鬼神精怪的传说。 明朝末年,天津西门外是一片乱葬岗,埋葬了不少外地平民的尸首。清朝康熙年间,一个姓靳的大户在此建立“育黎堂”专门收养年老男女和病体残弱之人,是个慈善堂所在。 育黎堂仅收活人,死人仍无人问管,继续在西门外胡乱埋葬。埋尸大多用薄皮棺材,俗称“狗碰头”。因为埋得不深,常有野狗刨出棺材,用头撞破棺盖,争食尸体骨肉。当时西门外,白骨喧天,惨不忍睹。乾隆年间,天津士绅“华龙藻”联合志同的士绅上书官衙,获批开出一片官地,设立掩骨会。此后有专人收敛无主尸骨掩埋。 至于白骨塔,也是乾隆年间修建的,此塔即供神又埋骨,是一座灰砖搭建,八角六级的宝塔。外形与杭州六和塔相仿,高仅有二丈许,塔身中空,下层有个门洞。内部供奉莲台观音像,也有些人看不出是什么神像,便称其为白骨娘娘。 后来周围地方渐渐也称白骨塔,白骨塔就逐渐成了个地名,清代到民初,这里一直是杀人刑场,百姓每闻此地,便觉毛骨悚然。 老时年间四月初八是“城隍爷赦孤魂”,老百姓供奉城隍爷,百姓找人扮作夜叉鬼差和孤魂野鬼,鬼差拿着钢叉,在荒坟野冢间追逐驱赶野鬼,称之为“赦孤”,地点就在白骨塔附近。 所以掩骨会和白骨塔这两处埋骨之所,经常传出些灵异精怪的故事,像是什么“白骨尸魔”、什么“鬼娶亲”、还有“宝塔镇妖”什么的……老百姓每每提及此地,总觉阴森可怖,脊背发凉! 前几天,小西关监狱发生了一起抽肠割喉案,因为是在监狱里发生的,所以一直对外保密,案情十分棘手难以勘破。 接着监狱里就传出闹鬼传言,说当年天津卫大水,冲毁了白骨塔,镇压在塔下的五个冤魂恶鬼,趁机逃出宝塔镇压,但却被小西关的风水形势震慑,囚在了监狱里。 因为小西关监狱当年建造时,就是专门找高人设的一个“困龙局”,专门为了镇压身上戾气极重的囚犯。甭说白骨尸魔,就算是九天神龙都得被这格局困住。可谁知道今年赶上九宫飞星,二黑星飞入中宫,二五同宫,五黄二黑之气助长五个冤魂猛鬼的阴气,要借着五条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人的性命,冲开监狱的困龙局,逃出生天。 没想到,还没过几天,监狱里果真就又出了一起开膛挖心的离奇命案。警察厅厅长震怒,下令严查此案。可下面所有人你推我,我推他,没一个人敢接手。厅长就指派了一个人做督办专员,下来查清此案。此人正是梅本事! 今天高宝生领着梅本事突然到访,就是想请韩大胆儿去协助勘破此奇案! 章节目录 三十一 抽肠 梅本事一向是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说的时候天下无敌,办起事来其实有心无力。之前破案领功,其实都是别人破案他领功。他这人还和韩大胆儿他们所长不一样,他们所长是功劳赏钱都占一半,但梅本事是功劳全领,赏钱一分不要,全给手下。他靠着领功就能升迁,他家里也不缺钱,就等于是拿钱买功劳了。可要是真出了纰漏,捅了娄子,那他跑得比谁都快,甩锅的本事一流,黑锅是绝对不背。 这次厅长指派,他又不能推辞,可平时就会吹大梨,一点真本事没有,只能总厅、分局四处调集人手。可他找了一圈,一个可用的人没有,所有人告假的告假,生病的生病。分局有个黑大个,请不下假来,身体又倍儿棒嘛毛病都没有,这哥们儿也是够狠,竟然拿脑袋找门框,硬生生碰破个口子,哗哗流血缝了四针,脑袋包得跟粽子赛的。 梅本事抓不到人,就只能拿着公函,下到各管片警察所找帮手。他转了一圈想找几个得力帮手,谁知他的臭名远播,各所的所长不是推说没空就是说缺人手。只有蓄水池警察所的刘头儿和三所的高宝生,这俩人和梅本事是发小儿,虽然也知道梅本事这人有点让人厌弃,但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所以就伸了把手。 蓄水池警察所有个小胖子巡警,姓范叫范统。这小子名字可真没起错,干嘛嘛不行,还吃嘛嘛没够,一个人能是……” 闫振生瞪了陈琦一眼,陈琦便不再说下去。这时梅本事又想问些什么,韩大胆儿不等梅本事又问废话,开门见山就问起案发经过,和现场状况。闫振生虽然是分管这片的,但具体情况还是分监长陈琦比较了解,所以就让陈琦把案情介绍给督办专员。 住在这个囚室的是个盗窃犯,名字叫“黄彪”,因为在老城里入室砸明火,被老城里二所所长夏宏斌逮着,最后判了五年,上个个月刚关进来。 这家话不多,挨打都不喊疼,就是不爱干净,人没到味儿先到,生活习惯特膈应人,身上脏得生疮,都烂出蛆了,他还跟没事儿人赛的,是半夜先被人吊起来,然后刨开肚子,肠子流了一地,最后被割破颈动脉失血而死,鲜血喷了一墙一身,地上还有个用血画的符号,现场也没有个凶器。 韩大胆儿问道: “囚室的门是锁着的?” 陈琦点点头道: “要不说怪吓人的呢!这要真是人干的,凶手还能凭空飞走了?” 范统这时插口道: “不是人,那就只能是鬼!我以前就听说,这鬼能穿墙入壁,化成一股烟儿就没影了!” 韩大胆儿道: “什么鬼杀人,这世上哪来的鬼!” 陈琦见韩大胆儿是督导专员住手,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声嘟囔道: “不是鬼还能是什么?人还能从门缝挤出来么?你当时相片呢!” 梅本事范统这么说,就拿手朝着范统腰眼一桶,瞪了他一眼。范统身上痒痒肉多,腰眼儿被捅了一下,瞬间痒痒的嬉皮笑脸,但看见梅本事瞪着自己,只好强行忍住。梅本事这人其实挺迷信的,听完范统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发虚,脸上神情也略显难看。 韩大胆儿听完却不以为意,问道: “尸首呢?” 陈琦道: “在东边老收容所的停尸房里。” 韩大胆儿和梅本事耳语几句,梅本事赶紧摆出郑重的神情道: “带我们去看看第二起案子的现场!” 章节目录 三十二 挖心 闫振生向陈琦点点头,陈琦便引着众人往第二案发现场走去。刚出囚室的门,却又碰见了那个做法的道士。正堵在二楼走廊做法。闫振生说,这道士要在监区各个阴气最重的角落,分别开坛做法,这样才能招阳气,驱恶鬼。 反正之前连跳大神的都在监狱里耍了好几回,狱警们都见怪不怪了。可这道士做法的地方,就堵在二楼囚室外的走廊上,这走廊一边是一间间囚室的门,另一边是铁栏杆,道路狭窄,道士的神桌就挤在走廊中间,正挡着众人去路。这道士还特虔诚,闭着眼不住地念咒摇铃,撒硫磺,扔符纸,全没看见被阻路的众人。 范统怕再被火燎着,躲在最后,跟在梅本事身边。梅本事拿块手绢捂着口鼻,省得被道士撒硫磺的烟火气味呛着,韩大胆儿最烦这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所以一脸厌弃,看道士阻住路没完没了的耍吧,就要开口叫道士滚蛋。 陈琦见状赶紧掏口袋,给了道士几个赏钱,打发他到没人的地儿做法去。又等着道士带着的两个小道童搬走神桌,众人这才由陈琦领着,来到第二案发现场。 这是一间双人囚室,在分监区一楼最中间的囚室,大家还没进门就闻到一阵血腥味。打开囚室大门,见室内面积比单人囚室稍大,墙上没有气窗,地面血迹殷然,在血迹旁也有个用血画成的符号,和第一死者身边的一样。 众人刚踏进囚室,忽然听见一声尖叫惊呼,循声望去见囚室角落里,缩着个身穿囚服的小瘦子。他缩在一张上铺的角落里,抱着被单子半蒙着头,脸上带伤,眼神空洞,嘴里兀自喋喋不休,语无伦次。 韩大胆儿走刚朝他走近两步,这小瘦子就猴喊怪叫说什么,有鬼!有鬼!韩大胆儿再往前走,小瘦子叫得更惨啦,喊声比女人还尖,眼圈青黑,双眼布满血丝,看着跟个活干尸似的。 韩大胆儿转头询问陈琦,这才知道,这小瘦子叫姓陆,叫陆小乙,是第二案死者“王金山”的室友,同住在这间双人囚室。 陆小乙是俩月之前,在街上扒钱包儿被抓住的,本来也就判个打手板,就是用木板子打手心,但因为偷的是警察厅局长小舅子的钱包儿,就是之前膀大力案中,被韩大胆儿救出地穴那位,所以陆小乙打完板子,还被判了一年关进了小西关监狱。 至于死者王金山是因为,在大经路打架伤人,致人残废,被判了十年大狱,几个礼拜前刚判完刑关到这里。这王金山身高体壮,孔武有力。他关进来前,陆小乙住在下铺,结果王金山一进来就揍了陆小乙一顿,抢了下铺。陆小乙脸上现在还有淤伤没消呢。 四天前下午点卯的时候王金山和陆小乙还好好的,可转天一早,陆小乙就昏倒在墙角,而王金山则躺在地上,胸口抛开,被挖心而死,心脏也不翼而飞。现场满地鲜血,地上也有个用血画成的奇怪符号。 陆小乙被救醒之后就疯了,语无伦次一直说有恶鬼挖心,本来这囚室大门紧闭,最有嫌疑的就是陆小乙,可这小子身体瘦小孱弱,动起手来根本不是王金山对手,之前陆小乙还被王金山揍过,怕得要死,哪有胆子动手杀人。监区里牢房有限,反正陆小乙也疯了,就没换囚室,一直还把他关在这里。 韩大胆儿看了一眼陆小乙,见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兀自不停念念叨叨,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线索,便转身对闫振生道: “带我去看看两具尸首!” 闫振生点点头,领着梅本事几人,去往监狱东侧旧收容所的停尸间。路上又在操场看见了那个做法的道士,正在操场摆开神桌起坛作法。闫振生看出韩大胆儿不信鬼神,厌弃这道士,赶紧向陈琦使个眼色,陈琦会意连忙对道士挥挥手,示意躲远点,那道士刚才得了赏钱,这会儿倒很识趣,赶紧让俩道童抬着神桌,挪到墙根儿地下,这才接着摇铃耍巴! 韩大胆儿看看那道士和道童,这时忽然问道: “在监狱找个外面的道士进来做法,不怕道士走的时候和犯人身份调包么?” 闫振生一脸自信道: “不怕!每天下午五点犯人点卯,验明正身,必须一个不少,六点监狱才能开小门把下班的狱警,或者厨子,杂役之类的人放出去!出门口也要查看样貌,验明身份才能放行,想调包根本不可能。” 陈琦补充道: “也没这么笨的人,进来替别人顶包,本来替人蹲个几年大狱,万一被查出来,说不定就甭想再出去了。” 说着说着几人来到停尸间门口。这里和防疫院老苏那的停尸间不同,不在地下而是间平房。现在虽然已经立秋了,但今年是秋老虎天气,白天还是十分闷热。停尸间一开门,尸臭呛人,臭味能传出二里地去。众人都赶紧捂住口鼻,范统和梅本事没想到这么臭,开门时还喘了口大气,被臭得直接把午饭都吐了出来,可惜了中午那顿酸沙紫蟹,全便宜土地爷了。 停尸房很小,室内放着几张铁担架床,有两张停着尸首,盖着白布单子。陈琦掀开白布单子,恶臭瞬间浓烈了数倍,让人一阵窒息,梅本事和范统捂着鼻子,直接就跑出屋外,陈琦和闫振生坚持了一会儿也忍不住了,跑到到外面大喘粗气。 韩大胆儿之前在老苏那学到了经验,来之前就切了几片生姜带着。他拿出一片含在嘴里,感觉尸臭稍减,便走到尸首旁边。两具尸首身材都很高大,此时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依然闷热,尸首全身发涨,眼舌外突,跟气儿吹赛的,已经开始生蛆,招了不少苍蝇。尸首皮下血脉逐渐腐败,已经转为蓝色,混着肤色透皮显现,使得整个儿尸首渐呈青色。 两具尸首都是光头,因为判监入狱的时候,所有犯人都要剃光头,一方面防止生虱子跳蚤,另一方面也防止犯人利用长头发遮脸,掉包互换身份。这两具尸首一个咽喉动脉有利器伤,深及血管。腹部横着抛开,肠子断了,一大半都拥在伤口外面,应该就是黄彪。另一个胸前竖着破开,胸前肋骨断裂,胸腔里心脏被摘走了,这人应该是王金山。 韩大胆儿翻动尸体查看,见黄彪左手手腕上还有一道割裂伤,伤口不深仅割开血脉,并未伤及筋骨。王金山除了胸口伤,并无其他伤痕。只是王金山下唇又一道深深齿痕,齿痕深入皮肉,显然死时受了极大痛苦。 韩大胆儿屏息凝目,继续观察尸体身上的线索。梅本事远远的在门外瞧着,但尸臭越散越远,他只能连连后退。他见韩大胆儿翻看两具尸首后背后颈,盯着后背和脖颈子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线索,终于将白布单子盖上走出停尸间。 闫振生见韩大胆儿出来,身上带着一股尸臭,便后退两步远远的问道: “天气太热,尸首生蛆,招的满出苍蝇蚊子,弄不好要传人疟疾,要是查不出什么,是不是就能赶紧烧了,再放下去可就要流汤儿了!” 梅本事远远的遮住口鼻,闷声闷气的问道: “有什么发现吗?” 韩大胆儿摇摇头道: “我得想想!” 接着又说道: “找点石灰,把尸首用石灰盖住,能暂时防止继续腐化,等案子破了才能火化!” 闫振生陈琦听他这么说,转头看看梅本事,梅本事赶紧道: “照办!照办!” 闫振生无奈,只能让陈琦找两个狱警,照韩大胆儿说的,暂时用石灰覆盖尸首。 韩大胆儿在原地踱步,自言自语道: “这俩人还有什么共通之处呢?” 陈琦憋气忍者尸臭,关上停尸间的门,低声道: “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呗……能有什么发现……说了是猛鬼杀人,地狱浮屠……” 韩大胆儿听见地狱浮屠四个字,便问道: “什么地狱浮屠?” 陈琦随口道: “就殷枭画的那个……” 话还没说完,闫东升厉色道: “胡说八道什么!” 陈琦被厉声呵斥,便立即住口,韩大胆儿见他们有所隐瞒,正要开口询问,谁知梅本事这时却说道: “我知道殷枭关在这,我这次来还带着厅长手令,就是关于殷枭的!” 听他这么说,不光韩大胆儿,连闫振生和陈琦都有些吃惊。 原来小西关监狱主监区地下囚室,关着一个十分重要的犯人,此人就是三阳教双使者中的“幽冥使者——殷枭”。 章节目录 三十三 地狱浮屠 三阳教双使者,一个幽冥使者,一个修罗使者。幽冥使者真名叫殷枭,是教主的亲信左右手,号称天生仙体,能不定就是这家伙捣的鬼,他也不说话,咱们必须进去验明正身!” 梅本事无奈只能让闫振东去拿钥匙,闫振东怕担责任,非要请没本事一起去,梅本事只能拉上韩大胆儿和范统,他想,万一以后有个山高水低,也好有俩人做垫背的。 几个人推上铁窗转身刚要走,却听见囚室内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闫振生和陈琦一听就知道是殷枭的声音。他们又拉开小铁窗,见殷枭冲着门外几人用浑厚的声音道: “你们谁也救不了,已经死了两个,抽肠割喉、开膛挖心,下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就要被剥皮夺魂了,你们阻止不了!要想抓住驱散恶鬼,就进来见我!” 这声音浑厚深沉,带着一种吸力,听在耳朵里似乎让人神魂迷惘,闫振生忙到: “别听他说话!这家伙有摄魂妖法!” 梅本事和范统一听吓坏了,赶紧用手堵着耳朵。韩大胆儿上学的时候,看过一些西洋精神病学书籍,里面的确说过有些人能用语言暗示操控别人,叫什么催眠术,就是我们古时候说的摄魂术之类的东西。也赶紧收摄心神,随着闫振生、梅本事等人快步走向楼梯,回到地面。 回到一楼陈琦道: “这家伙说还要死人,咱是不是赶紧去查查档案,看看还有哪些犯人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 闫振生也同意,接口道: “专员他们不是想开重犯囚室的铁门么,正好拿钥匙!” 梅本事这时问韩大胆儿: “这殷枭开口说话了,咱们都看见了,人也没错,他让咱进去找他,会不会有什么诡计?反正半夜就要处决了,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韩大胆儿没理梅本事,却问闫振生道: “监狱里有电话么?我想打个电话!” 章节目录 三十四 抽丝剥茧 韩大胆儿想打个电话。那时候电话可不像现,不是还是要号那种,就是拿起拨完号盘,通了还得跟接线员要号,虽然通话线路长,但干扰很大。就这还不是哪儿都有,除了政府部门、军队、警察所等地其地方想找电话还真不容易。普通家庭能安装电话的就更少了。 监狱里只有一台电话机,在监狱长办公室,于是几个人离开主监区楼,前往狱长办公室。 这时快到下三点半了,虽然早过了晌饭,又没到晚饭时间,但来办案的毕竟是上峰派下来的督办专员,所以狱长让食堂的厨子别封火,等专员到了就置办一桌酒席,摆在一楼,狱警食堂单间里。甭管饭点儿,先弄一顿好的款待款待专员,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说话。 别看是在监狱食堂,这桌酒席可真不赖歹,(这不赖歹就是很好,不错的意思)不敢说珍馐百味,也比得上一流大饭庄的手艺了。 韩大胆儿一心破案哪有心思吃饭。梅本事虽然也是一头雾水,案子一点头绪都没有,但他心大过天,自认为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既然有韩大胆儿忙活,他自己倒也不太着急。范统名副其实,就是个饭桶,一进管理楼大门,就闻见一楼食堂的饭菜香味儿了。一个劲儿的直咽唾沫,中午那顿酸沙紫蟹,刚才全便宜停尸房门口土地爷了,这会儿五脏庙早开就开始敲锣打鼓了。 韩大胆儿不管他们,去了狱长办公室打电话。狱长则陪着梅本事和范统一起入席,闫振生和另外一个所长、三个科长坐陪,陈琦职级太低,只能跟着韩大胆儿跑腿。其实狱长这么安排,也是为了让陈琦时时盯着韩大胆儿,看他找到什么线索,好预备着抢功。 可陈琦忙前忙后,连备酒席的注意都是他出的,最后自己上不了桌,还光得跑腿儿。他心里有气,进了狱长办公室,不去管韩大胆儿,也不沏茶也不倒水,自己就往皮沙发上一歪,掏口袋抓出把把瓜子儿,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看报纸。 韩大胆儿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打到警察三所,找高宝生,可高宝生偏巧不在,只有尤非在,就拜托尤非去东门外的道观之类的地方问问,殷枭画的那副地狱浮屠的画。虽然这种民间秘密结社的一些教义十分机密,能打听到的机会很是渺茫,但总要去碰碰运气。 尤非这时正想开小差,去剃头搓澡,极不情愿的答应,先去打听看看,但最快也要明后天有消息。韩大胆儿可等不了这么久,只能答应请非,事成请他去dd西餐厅吃西餐,让他随便点,拿着餐牌菜单点一本儿都行。 尤非本身就馋嘴,但他只个是普通巡警,不像韩大胆儿念过洋书,家里还有钱,能常去吃个西餐。自从上次水鬼案韩大胆儿请他和高宝生吃过一回西餐,就一直心心念念着这口洋味儿,听韩大胆儿这么说,就痛快地答应下来,马上去老城里内外打听。 其实尤非早知道几个住在附近的三阳教的信众,不过这几个人都是老头儿老太太,作不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一直也没理会过,现在正好去帮韩大胆儿打听一下消息,万一能打听出来,不免又要到西餐厅大饱口福。 撂了电话韩大胆儿又打给巴斯的化验所,想找梅若鸿。之前梅若鸿生病,韩大胆儿去她家里探病,被梅若鸿的父亲挡在外面,也没见着面,后来他又去了几次巴斯德化验所,化验所的人都说她不在,也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不想见他。 没想到电话一接通,接电话的正是梅若鸿。本来韩大胆儿连了半天想说什么,没想到接电话的人就是梅若鸿,一时间张口结舌,这个那个的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 梅若鸿知道上次韩大胆儿去探病,被她爸爸拒之门外,还等了几个小时之久,所以这次通电话,虽然声音依旧冷如冰霜,可语气却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什么事儿?你再不说话我可撂了!” 韩大胆儿道: “说说说!” 然后偷偷瞟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陈琦,见陈琦自顾自的嗑瓜子儿看报纸,完全没注意自己这边打电话,于是用手半遮住话筒,压低声音道: “……那个……你病好了?” 梅若鸿道: “就这事儿是吧!我好没好你自己不会来看!又要验什么?” 韩大胆儿干咳几声道: “不验什么,就是……想问你一下,朱砂的成分和毒性!” 梅若鸿道: “朱砂是硫化物矿石,主要含有硫化汞,就是水银。常温下少量服用基本无害,加热到70-90摄氏度才有毒性,你问这个干吗?” 韩大胆儿又问道: “常说朱砂能防腐,就因为含有水银吧?” 梅若鸿道: “没错!少量可解毒、杀虫、防腐!没别的事了吧!” 韩大胆儿赶紧说,过两天请梅若鸿吃饭,梅若鸿只是冷冷的回了句“再说吧”,就挂了电话。 韩大胆儿坐在电话前,一直等到快五点了,这才接到尤非从所里打来的电话。尤非去了附近的道观庙宇,可人家都是正经的和尚老道,谁知道什么三阳教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 幸好在老城里南门内大街,住了个信三阳教的老头儿,姓吴叫吴德。这吴老头儿早年就信了三阳教,一心想求道成仙,还劝老伴儿一块吃仙丹,结果直接把老伴儿给送归了西。儿子恨他,也搬走了,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老城里的小平房里,靠着拾毛篮过日子。(天津人管捡破烂就叫拾毛篮) 下午尤非带着瓶烧锅,找到吴老头儿,从他那套出了些三阳教的事儿。 原来所谓“地狱浮屠”说的是一种五鬼渡劫的求仙法术。这种成仙的方法源自东晋时,道教名宿葛洪的一篇失传秘术《方外丹鼎要术》。传说葛洪当年有个弟子,姓黄叫黄初平,道号赤松子。这个人后来得道成仙,就是南粤一带十分出名的黄大仙。传说这个人就是用葛洪的《方外丹鼎要术》中记载的,以五个人魈,施五狱,历五劫,才羽化飞升得道成仙、 所谓人魈,就是五个罪人。通俗来讲,就是用五种方式杀死五个罪人,让五个罪人代替自己经历五劫五狱,以五人魂魄在修炼者体内炼化成丹,最后自己方能得道。 这失传的《方外丹鼎要术》不知怎么被三阳教找到,三阳教认为所谓五狱成仙,其实就是借命渡劫的方法。一定要找五个和修炼者生辰八字一样属性相同的人,作为人魈,分别以抽肠、挖心、剥皮、火焚、碎身的方法杀死,再用手印和真言将死去人的三魂七魄归一,帮自己渡五劫,就能成为肉身真仙。但一定要找犯过罪的,还要和自己生辰八字阴阳属性一样的人才行。监狱里除了狱警都是犯过罪的,这地方最合适不过。据说死的两个犯人和殷枭一样,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这也能对上。 韩大胆儿心想,原来所谓地狱浮屠,不是恶鬼杀人的预言,而是一种渡劫成仙的邪术。他原以为是殷枭知道自己行刑日近,时日无多,所以想故意闹事越狱,但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他想在行刑前成为肉身真仙。 韩大胆儿当然不信什么成仙之说,且不说这地狱浮屠成仙邪法的真假,难道死的几个人,真是殷枭想得道成仙么才弄出来的么?那为什么要编出第五种恶鬼杀人法?用意何在? 正在这时,监狱里忽然响起一阵铃声,韩大胆儿忙问一直待在旁边的陈琦,这才知道原来这是每天犯人点名时间的电铃。韩大胆儿看看狱长办公室的大座钟,已经下午五点了,梅本事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钟头,到现在还没散席。 韩大胆儿也不管他们,让陈琦拿了放在狱长办公室里殷枭囚室的钥匙,就想去主监区审问殷枭。出了狱长办公室,刚到一楼,正碰上刚散席,一身酒气的梅本事和范统等人。 这时候一楼大门忽然被人推开,闯进来一个狱警打扮的人,见着监狱长就大喊道: “不得了了!主监区犯人夏九良,被扒了人皮,死在小黑屋里了!” 章节目录 三十五 剥皮、火焚 韩大胆儿众人刚要回主监区,就有个狱警跑来报告,说有个犯人被恶鬼扒了人皮,死在了禁闭室! 监狱里每天下午五点犯人点名,六点换岗的狱警才能下班回家,而且每个下班回家的人在大门口也要验明身份,防止有犯人换上狱警的衣服逃出监狱。前天和昨天连着发生两起命案,但都是在大清早,头天晚晌点名的时候,人还都好好的,可今天点名刚开始,就出了凶案。 这起凶案发生在主监区一楼的禁闭室,位置就在关押殷枭的重刑囚室的反方向,是工字型监区最末尾的另一端,这边只有三间禁闭室,一间比一间小,专门用来惩罚那些不听话的囚犯,只有铁门墙上没窗户,因为关上门一片漆黑。所以有个外号叫“小黑屋”。 这小黑除了每天点名打开门上小窗户,用灯光照着验明囚犯身份之外,只有每天送饭时打开小窗户,其他时间一片漆黑,也不许里面囚犯出来放风,冬天冷的像冰窖,夏天热的赛蒸笼,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一般闹事的囚犯,在里边关上一段时间,再放出来,保准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 韩大胆儿等人来到小黑屋外,这是三间小黑屋最大一间,另外两间空着没关人。小黑屋铁门大开,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狱警,捂着鼻子往小黑屋里张望。小黑屋里血气弥漫,令人作呕。韩大胆儿接过陈琦递过来的手电,照着小黑屋的环境。 小黑屋虽然是三间里最大的,但室内仍旧十分狭小,四壁空空,除了角落有个恭桶,连张床也没有。室内这股血腥气,都盖不住一阵腥臊恶臭。 小黑屋地面上躺着个人,已然断了气,全身筋肉分明赤红一片,鲜血淋漓跟个血葫芦赛的。整张人皮都被剥掉了,看着就和在教会学校上学时,生物课本的人体肌肉画一样,不过包裹在筋膜中的肌肉已经开始发干,颜色逐渐变成暗红色。 尸首腹部、臀部、大腿内侧等处,都粘着一层黄黄的脂肪,被黏膜裹着,黏膜也已经开始干硬。尸首旁边的地上,用撕碎了的人皮,摆出个诡异的符号,就和前两个死者尸首旁符号一般无二。 这尸首没有脸皮,眼睑不能闭合,双目圆睁直勾勾向上瞪视。由于室内潮湿阴冷,尸首没了皮肤保护,肌肉的水分挥发得很快。此时血迹早已干涸。 韩大胆儿环视四周,发现最奇怪的是,尸首虽然全身被鲜血包裹,但地面上却只有很少的血迹。尸首体表并无明显利器刺伤,也无局部塌陷的钝器挫伤,如果不是毒杀,最有可能就是被人勒毙。 韩大胆儿用手绢包着手,搬动尸首脑袋,随手一拨,脑袋就立即扭向一旁,脖子好像柔弱无骨。原来尸首是被人勒住脖子,折断颈骨而亡。凶手杀人剥皮,手法娴熟,剥掉全身人皮竟然不伤血脉,也许就是因此,所以地面才没有过多血迹。 韩大胆儿询问死者身份,得知关在小黑屋的死者,姓夏名叫夏九良,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他是个哑巴,没有家人,老婆孩子都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死了,全家就剩下他一个人,自此性格就变得十分乖张暴戾。 夏九良是做皮货生意的,半年前,做生意的时候和人起了冲突,伤人致残,结果被判监五年。都说瞎子精,哑巴毒,果然不假。这家伙关进小西关监狱之后,被一个大个子狱霸欺负。别看夏九良身材不高,可出手却十分阴狠,他打不过大个子,就扑上来抱住他,张口咬掉了这大个子一只耳朵,结果被关到了小黑屋。刚放出来,没半天又打上了同囚室的囚犯,再次被关进小黑屋,算起来这在已经关了三四个月了。这夏九良的生辰,和前两个死者一样,正好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韩大胆儿翻动一旁摆成符号的人皮,见那人皮都已经被切得十分细碎,很难辨认人皮部位了。尸首初检之后,监狱长连忙让狱警把尸首抬到停尸间。梅本事和范统害怕刚吃的这顿饭又吐出来,俩人都躲得老远的。 韩大胆儿见找不到什么线索,就想再去找殷枭问话。陈琦掏兜拿钥匙就要交给闫振生,可这案发现场是闫振生的管区,现在又出了人命。监狱这地方消息传得快,一个人知道的事儿,没一会儿功夫全监狱就都知道了。囚犯们瞬间就炸了锅,猴喊怪叫用手敲打囚室铁门,叫嚷地狱浮屠有猛鬼杀人,都害怕轮到自己头上,纷纷吵着换监狱,狱警们用警棍敲打铁门喝斥犯人,一时间人声鼎沸乱乱哄哄。 这时候正是闫振生表现的时候,他可不能把狱长一人扔这,再说下面重刑囚室门开了,要是出点嘛事儿就是自己的责任,所以就让陈琦带着钥匙,陪同韩大胆儿、梅本事和范统一起去重刑囚室。 韩大胆儿等人来到监区尽头的暗门,走下旋转楼梯,灯光依旧微弱,只见地下甬道铁门前,有个穿警服的人,正坐在椅子上靠着铁门抽烟,显得无比惬意。陈琦一看当时就来了火儿,上去一脚就把那狱警踢翻在地,揪住脖领子就是一顿大嘴巴子。 陈琦一边打一边怒骂道: “你个不够揍儿的玩意儿,越是上面来人,你越给我上眼药儿,让你在这站岗,你他妈又开小差,刚死哪去了?” 韩大胆儿估计,挨打这小子就是站岗的小六子。这小六子看着也就二十来岁,一边挨打一边抱着脑袋求饶: “陈头儿!陈头儿!我错了,我错了……我没偷懒……我早晨吃凉了,刚才跑肚拉稀,真不是诚心的!哎呦哎呦!” 小六子身材消瘦,声音又尖又细,看着跟个小闺女赛的。 正在此时,忽听见重刑囚室内,又传来殷枭浑厚的声音: “你们终于回来了!” 韩大胆儿赶紧拍拍陈琦,让他先别和小六子计较,赶紧把门打开。梅本事和范统心里有点发虚,直往后躲,但韩大胆儿艺高人胆大,自信就算打开门,殷枭也跑不了。 陈琦从兜里掏出个奇形怪状的金属块儿,这金属块儿三面外突,上有锯齿,就是这大门三合一的钥匙,这是专门在德国定做的加密铁门,和特制钥匙,而且只有一把。 陈琦用钥匙的三面凸起,分别打开三道大锁。只听“卡啦啦”声响,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只见乱发长须的殷枭,依然盘膝坐在原地,双手合十,又在不停结手印,见韩大胆儿几人站在门口,便抬起头双眼瞪视众人,那张黑脸上射出两点寒芒,开口用那浑厚的声音道: “可惜!你们来晚了!我已得大道!” 话音未落,殷枭身上忽然着起大火,一道绿色火焰冲天而起,骤然将殷枭全身吞噬,囚室内满地稻草被火焰引燃,顷刻间整个囚室变成一团巨大的火球。这潮湿阴冷的地下囚室,转瞬间烈焰升腾,炙烤得韩大胆儿众人,口干舌燥肌肤灼痛。 所有人都万料不到,囚室变故陡生,火焰暴然亮起,照得眼前发白。一时间热浪袭人,气流鼓荡,众人为之一窒。 陈琦见小六子吓得坐在地上,赶紧朝着他屁股踢了一脚,喝道: “还他妈在这等死呢?赶紧叫人救火去!” 小六子都吓傻了,答应一声,就连滚带爬窜上楼去找人。梅本事和范统不停后退,也想跟着一起上楼。韩大胆儿却站在原地,用手挡住扑面热浪,眯起双眼,目光一刻不离囚室。他不相信殷枭竟然会在这时被烧死,生怕中了什么障眼法,着了三阳教的道儿,只能不错眼珠儿地盯着烈焰,静观其变。 没过多会儿,就有大批警察拎着水桶,冲下楼梯灭火。烈焰虽然包裹在囚室内,没有蔓延出来,但一桶桶冷水泼将上去,却依旧不能把火焰压灭。大批狱警来来回回拎水灭火,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将囚室的火熄灭。 这时狱长和闫振生也来到地下囚室,韩大胆儿一直盯着火光,眼睛被强光灼得生疼,他稍微闭目揉揉眼睛,很快就睁开眼,用手帕掩住口鼻,顶着黑烟钻进囚室,查看殷枭的尸首。 此时囚室内满地燃尽的草灰,正中央盘膝坐着殷枭的焦尸,全身焦黑似碳,只有个囫囵人形,脑袋上五官都烧成了黑窟窿,从窟窿里飘出一股焦臭的黑烟。韩大胆儿走过去,蹲下身,凑近了观瞧,虽然殷枭的尸体已经烧得炭化,面目难以辨认,但的确是刚才合十结印的殷枭无疑。他绕着囚室一周,伸手拍打室内墙壁,见墙壁甚为坚固,更不可能有暗门存在。 韩大胆儿这回真有点懵了,他心想,三阳教搞这么多事,一开始以为是要协助殷枭越狱,但后来得知,地狱浮屠原来是什么成仙的邪法,就寻思他迷信是迷信邪法,要用这些旁门左道助他成仙。可现在他自己却成了第四个死者,一把大火直接把自己弄成焖炉烤鸭了,难道说不是殷枭要成仙,而是别人要成仙,殷枭也只是被选中的“人魈”而已?这可彻底把韩大胆儿搞糊涂了,一时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又想,如果是因为殷枭知道什么三阳教的秘密,三阳教要灭口,那也用不着等到现在,更用不着搞出这么多事儿。况且就算殷枭过得了今晚,十天后还得上法场吃颗黑枣儿,这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他在囚室内转了一圈,忽然脚下踩到一件坚硬的东西,拾起来一看是一把做活儿的小剪子,他正端详小剪子,想转身再去看那焦尸,忽然听见楼梯上层传来一阵强烈的警报声。 一个狱警头破血流,跌跌撞撞跑下来喊道: “主监区囚室的门都开了,犯人暴动了!” 章节目录 三十六 元凶尽现 狱长和闫振东听说犯人暴动,顿时吃了一惊,赶紧带着救火的狱警往上跑,韩大胆儿也跟了上去,一上去就看见梅本事和范统正往这边跑,后面七八个犯人疯了似的追着他俩踢打。 韩大胆儿一甩手,两根筷子从袖口飞出,“嗤”“嗤”两声,不偏不倚钉在为首两个囚犯大腿上,两人应声倒地,翻滚哀嚎。他几步上前施展八极拳顶、抱、单、提、挎、缠连环出手,眨眼之间就已将追来的几个囚犯放倒。狱警们快步上前,用皮带将被打倒的囚犯绑在一起。 众人转过弯,来到主监区,这时主监区通往操场的大门虽然还锁着,但所有囚室都大门洞开,犯人全都冲出来和狱警扭打在一起。监区内狱警只带警棍,武器库枪房都在监舍外,为的就是怕犯人暴动,抢了武器就麻烦了。监区内囚犯人数众多,已经有十多个狱警,脸上挂彩额角带伤,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 韩大胆儿见状一马当先,闫振生,陈琦也手持警棍扑了上来,监狱长没想到突然发生暴动,随身配枪也没带着,他肉大深沉动作笨拙,只能和梅本事、范统躲在众狱警身后。 韩大胆儿虽然身手了得,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时间一久渐感体力不支。正在危急时刻,主监区铁栅栏门打开,从外面冲进来两队荷枪实弹的狱警。见有的犯人已经红了眼,见了真家伙都不带躲闪,便立即开枪将其击毙。趁着持枪狱警冲进来镇压暴动,韩大胆儿赶紧护着众人冲到监区大门外。监狱院围墙和岗楼都有机关枪,来多少人都能突突成蜂窝,所以犯人就算暴乱,能出监区楼大门,也逃不出监狱大门。 就在众人经过监区门口铁栏杆的时候,有几名狱警发现地上倒着一人,凑近一看,竟然是刚才去叫人救火的小六子。这时小六子脸上划了道口子,满脸是血,两眼眼眶稀烂,已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一片血肉模糊。肚子上插着块碎床板,呼吸微弱,显然是被暴动的囚犯袭击,已经奄奄一息。 这时候有不少狱警都受了伤,但小六子伤势最为严重,此刻忽然浑身颤抖,张口咳血。狱长一看让赶紧往医务室送,可医务室就老大夫放假,就一个实习大夫,再说监狱医务室,也就治疗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小六子现在这状况,在不送医院小命就保不住了。 陈琦知道小西关附近新开了个西医医院,就让狱警赶紧用担架抬着他往那送。这时忽然几声枪响,有两个镇压暴动的狱警被犯人扑倒,手里的枪也被犯人抢走,冲着狱长这边开了两枪。幸好距离较远,两枪都打在铁栏杆上,没人受伤。 目前情况危殆,众人只能往外闪避,后续又有两拨狱警带着武器赶到,冲进监区镇压犯人。抬着小六子的狱警正要往大门走,忽听小六子躺在担架上,咳出两口血,微微抬手,指向后院,用尖细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殷……殷枭……后墙……”说完几个字继续不住咳出血沫子。 韩大胆儿等人听见小六子的话,都转头看向监舍后院,陈琦招呼狱警赶紧抬小六子去医院救治,韩大胆儿等人,赶紧奔着监舍后墙去了。 四个狱警抬着小六子一阵小跑,赶到监狱大门口,叫开大门刚要出去,忽然远处一个人影扑了上来,这人腾空而起,双掌向下,直奔担架上的小六子面门而去。 这人掌势奇快,力道雄浑,冲着担架上小六子面门拍下。等四个狱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晚了,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担架床竟然被那人拍得向下垮掉,抬担架的狱警直接被震得担架脱手。 可担架落地,担架上却是空的。发掌那人一转身,见一个身影从半空轻巧地落在地上,却是身受重伤的小六子。发掌那人扑上来又是一拳,便和小六子缠斗在一起。 抬担架的四个狱警,见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小六子,现在竟然生龙活虎,都惊掉了下巴,半晌才反应过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出手帮忙,只能愣在原地踌躇不已。 两人交手十多招,只见发掌人一扬手打出一只暗器,不偏不倚正打在小六子掌心,暗器细长,力道奇猛,直接贯穿小六子掌心,奔着他面门飞去。小六子低头闪避,却被发掌人一探手抓住了头发,那人用力一扯,小六子连头发带脸皮全被那人扯掉,那发掌人借势后越,站定身形,竟然是韩大胆儿。 这时梅本事和监狱长、闫振生等人全都赶到。只见韩大胆儿站在原地,手里揪着一张人脸皮,对面那被揪掉脸皮的小六子,虽然脸上血迹未干,但面色苍白,却是一张毫无伤痕的脸。 在场众人除了刚才在地下囚室,见过小六子的梅本事韩大胆儿几人外,其他熟识的狱警,再看小六子那张脸,却是另外一个人。 这人手掌被铁筷子贯穿,鲜血长流,双目如电瞪视韩大胆儿,低声道: “厉害!竟然没上当!” 这声音全不似之前又尖又细,反而和被烧死的殷枭一般浑厚低沉。 这人刚说完这句,立即要发足往监狱大门外跑,只听“砰”砰“砰”几声连珠枪声,他脚前土地上,尘土碎石激飞,瞬间被打出数个弹坑。两侧墙头岗楼上的机关枪,都已经瞄准了他,又有数名狱警赶上来,端着长枪将他团团围住。 韩大胆儿微笑道: “你可别动,要不就成马蜂窝了!不过反正今晚也要处决你,早死晚死都一样,对吗?——殷枭!” 梅本事还一头雾水呢,和范统对视一眼道: “殷枭?不是刚才烧死了么?” 韩大胆儿道: “刚才地下囚室被烧死的是哑巴夏九良!眼前这人才是殷枭!” 范统自作聪明说道: “我懂了!咱们一开始看见的就不是殷枭,哎!……不对啊,夏九良是哑巴,在囚室怎么说的话?而且他不是被扒皮死了么?” 闫振生也道: “地下囚室里说话的,的确是殷枭,咱们看见他说话,他声音我也听过,这个冒充不了!” 韩大胆儿微微一笑道: “我们都上了当!第一次咱们看见的的确是殷枭,但第二次开门看见的却是夏九良!门口站着的狱警小六子,才是真正的殷枭!” 韩大胆儿知道大家不明白,为什么夏九良一个哑巴,突然能说话了,声音还和殷枭一模一样,都要开口发问。韩大胆儿抬手示意众人先别发问,听他解释。 只听韩大胆儿道: “殷枭档案说,他能请鬼神上身,全靠他能模仿别人声音,而且民间有种绝活叫“腹语”,就是嘴不动,却能说话出声。夏九良被火烧死之前,只是张口动嘴配合,声音其实是门外装成小六子的殷枭,用腹语发出的!” 众人听韩大胆儿这么说,都吃惊不小,有人问道: “那真正的小六子呢?” 韩大胆儿叹了口气接着道: “小黑屋,被扭断颈骨,扒皮而死的才是陈六两,小六子!” 他接着道: “这是一个抛球杂耍一样的手法,但这手法要实行,必须要内神通外鬼……” 话未说完,便扬手打出另一根铁筷子,筷子笔直飞向一个正要转身逃走之人,那人后退一步避开筷子,只听噗的一声,另一根筷子,已经钉在他脚边地上。众人转头一看,这想要逃走的人却是分监长“陈琦”! 韩大胆儿还没开口,陈琦立即正色道: “你干嘛?没凭没据,别把屎盆子扣我脑袋上!地下囚室太暗,我没看清是这家伙假扮小六子,谁知道他还能模仿别人声音。再说那囚室三道重锁,没钥匙根本打不开,我可一直和你在一起,没离开过!照你说的咱们到那囚室门口时候,殷枭早出来了,和我有屁关系!” 监狱长和闫振生也随声附和,声称那地下囚室的铁门,是从德国一家生产锁具和保险库门的厂家定做的,三道锁只有一把三合一的钥匙,其他方法根本打不开,铁门钢板很厚,机关枪都打不坏,除非用大炮轰,兴许能把门框轰塌! 韩大胆儿目光锐利如刀,直瞪得陈琦心头猛颤,浑身一凉如坠冰窟。 只听韩大胆儿语调平缓,却声带威慑道: “这不过是你的小小诡计!你当然有办法,在我们不察觉的情况下放走殷枭!” 接着道: “你在狱长办公室拿了钥匙,然后发生了剥皮案,咱们赶到现场,当时有不少狱警,乱哄哄的。你把钥匙偷偷交给假扮成狱警的夏九良,让他跑到地下囚室,放出殷枭,再和殷枭互换了衣服,用牛皮胶把殷枭剃下来的胡子头发粘在自己脸上,用黑灰摸脏自己的脸。之所以夏九良要闹事,在单人囚室关这么久,就是为了续发,因为监狱里犯人都要剃头,除了重型囚室的殷枭,只有小黑屋里关的不用剃头。他扮成狱警时只要把头发塞进帽子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他和殷枭换了衣服,殷枭擦净脸上的脏污,换上警服坐在门口!这时候咱们刚好赶到,你假装生气,上去就揣倒殷枭假扮的小六子,一边抽他嘴巴,一边从殷枭手里拿回钥匙,就这么简单,只要配合好,谁都能办得到!” 陈琦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韩大胆儿又道: “当时闫振生和狱长都忙活小黑屋剥皮凶案现场,下到地下囚室的只有你、我、梅专员和范统,我们三个都是第一次见小六子,你做的那场戏,一来是拿回钥匙,二来让我们认定那人就是小六子。地下囚室光线很暗,殷枭抱着脑袋挨打求饶,其实我们只能看出体型,听出声音,但都看不清他的样貌!假殷枭着火之后,你就借故把他轰到上面叫人救火……” 梅本事问道: “那殷枭假扮小六子上楼之后,碰见其他狱警怎么办……” 韩大胆儿把手里抓着的人脸皮举起来道: “殷枭只要上来大喊地下囚室着火了,快救火,当时监区乱哄哄的,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他趁大部分人去救火了,打开监区囚室的门,再把门钥匙给囚犯,那时候囚犯都跑出来,他就带上小六子的脸皮装成受了重伤,他脸型消瘦,脸上血肉模糊,加上人皮是连头皮一起剥下来的,套在头上,不会轻易甩掉,所以熟识的狱警应,还能依稀认出是小六子的脸!” 韩大胆儿又道: “当时在地下囚室,我见到小六子的时候,曾经闻到小六子身上有一股细微的腥味,开始我以为是囚室里的腥臭,后来才想起,那是剥皮小黑屋,人血混合脂肪的腥味,就是他藏在身上小六子的脸皮发出的。” 梅本事和监狱长等人稍微明白了一些,但是还有许多关节想不通,韩大胆儿只好从头到尾解释给大家…… 章节目录 三十七 疑云尽散 其实根本没什么恶鬼杀人,更没什么杀人成仙!所谓的地狱浮屠恶鬼杀人,一直都是三阳教为了协助殷枭越狱弄出来的诡计,三阳教利用从《方外丹鼎要术》中演化出的求仙法,改成猛鬼杀人地狱浮屠的五种预言。第一案死者黄彪,第二案死者王金山,包括王金山囚室里装疯的陆小乙,还有自焚而死的夏九良,再加上分监长陈琦,全都是三阳教的人。 三阳教用丹药之类的药物控制信众,再用一些邪教教义信条摧毁信众的意志,培养并操控了一批死士,很多邪教用的都是这类方法,就像当年的白莲教和天理教之流。 黄彪、王金山、夏九良都是甘愿赴死的死士,加上陆小乙,全都是近期被安排犯罪,关押进小西关监狱的,为的就是帮助殷枭制造恐慌,然后借机越狱。 第一案死者黄彪,右手手腕比左手略粗,应该是惯用右手的人,可他手腕上、脖颈上、还有腹部的利刃伤,全都是左深右浅,显然是右手持刀,从左向右自己割开的伤口。 韩大胆儿看完黄彪伤口后,就知道这人其实是自杀的。他先在铁窗栏杆绑好床单卷成的绳索,然后割开手腕血脉,用血在地上画上古怪的地狱浮屠符号。因为他不能先割开肚子或者割破咽喉,用血画符号,再爬上绳索,所以只能先割破手腕用血画符号,这只有自杀的人才用这么做,他杀只要割破脖颈动脉,再用脖颈的血画符号就行,根本不用割破黄彪手腕。 画完符号后,他爬上绳索挂在脖颈上,用单手拉住让自己不至于被绳索立即勒毙,然后立即割破肚子让肠子流出。韩大胆儿知道小日本的武士切腹之后,不会马上死,所以黄彪吊着自己割开腹部,肠子虽然流出来,但未必立即断气。最后他在迅速割破咽喉大动脉,然后扬手将他所用的利器,向脑后的气窗抛出去,早上放风的时候,狱警就发现了这个自导自演的凶案现场。 后来狱警根据韩大胆儿说的,果然在囚室后窗外,堆放砖头的地方找到凶器,那是一块边缘锋利的瓦片,上面还沾满了血迹。 第二个死者王金山是挖心而死,这种死法当然自己是办不到的,而是同囚室的陆小乙干的。这两个人是分监长陈琦,特意安排在一个囚室的。陆小乙身材瘦削,王金山却孔武有力,如果不是王金山自愿,那陆小乙根本不可能杀死王金山然后挖心。 陆小乙杀人挖心之后,再用血在地上画上和第一案一样的地狱浮屠符号,这样才能把两个案子连在一起,在监狱内制造恐慌情绪,恐惧这东西有时候比任何武器都强大。至于陆小乙只需要演技好点,装疯的时候别被人识破就行。 韩大胆儿在看完第二案发现场的时候,就想到凶手是同囚室的陆小乙,但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几人都是三阳教教众死士,所以不明白王金山身上除了挖心的伤痕,没有其他伤口,说明是被人活着挖心而死的,这么个身高体壮的人,怎会被陆小乙活着挖心,还没发出惨叫,除非两个人根本就是同谋,王金山是自愿赴死。 韩大胆儿在停尸房验看尸首的时候,发现黄彪和王金山尸首虽然开始腐坏变色,但后颈有一块依稀可辨图案,却好像是三阳教的教徽。就是膀大力案,城隍庙地穴墙上原本的三元合一的图案。 这时候,韩大胆儿想到一直在坊间流传的,一种纹身方法,是用鸽子血混合朱砂在人身上纹身,纹好之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在喝了酒或者加快气血运行,比如运动的时候,才会显现出赤红的纹身图案,所以当初抓膀大力的时候明明见她后颈有个图案,后来却消失不见了。就是因为膀大力和韩大胆儿动手过招的时候,加速了气血运行,所以纹身显现,被抓后气血运行缓慢了,纹身图案自然就是消失不见了。 韩大胆儿专门打电话给梅若鸿,就是询问朱砂的成分,得知朱砂里是大量硫化汞,也就是水银,因为水银有防腐作用,即便尸首腐败变色,含有朱砂纹身的那块皮肤也不会腐坏,所以尸首开始腐败,纹身那块皮肤的图案,却反而逐渐清晰起来。 知道黄彪和王金山都是三阳教教众,这就说得通了,韩大胆儿说到这里,监狱暴动也逐渐被镇压。狱长下令把陆小乙押来,并且给他灌下半瓶子烧刀子,不多久,后颈上果然显现出赤红的三阳教教徽。 陈琦领着韩大胆儿等人去见殷枭的时候,囚室内的确是殷枭本人,至于看门的小六子,让陈琦一早派去小黑屋释放夏九良,这时候早已经被夏九良扭断脖子扒了人皮,直到五点,点卯的时候,才被人发现。所以剥皮之后的小六子,被发现时,不光血迹干涸,连肌肉和筋膜的水分都已经蒸发,组织开始变得干燥了。 殷枭用地狱浮屠的说法,引韩大胆儿去拿钥匙进囚室。陈琦早知道狱长准备了酒席,款待督办专员,本想借机会自己去拿钥匙,可谁知道韩大胆儿不去吃饭,却要打电话,所以就一直跟着韩大胆儿,临走时,才名正言顺拿了狱长办公室的重刑囚室钥匙。 时间配合得十分完美,夏九良原本就是做皮货买卖的,剥皮制皮对他来说手到擒来。他剥掉小六子全身人皮,拿走带着头皮的小六子脸皮,然后把剩余人皮切碎,摆成地狱浮屠的神秘符号。他切碎人皮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小六子的脸皮不见了。 夏九良揣着小六子的脸皮,然后换上小六子警服,把头发都塞进帽子里。殷枭、小六子、夏九良三人体型身高相似,他穿上警服也十分合身,小六子去看守殷枭,其实是陈琦特意挑选的,就是因为他体型和夏九良、殷枭十分相似。 夏九良穿上警服藏在小黑屋角落,正好是五点,囚犯点名的时间,来点名的狱警看到凶案忙去报告上级,夏九良就离开小黑屋,随便在监狱犄角旮旯晃荡一会儿,只要别被人发现就行。 大批狱警和监狱长韩大胆儿等人接到信儿,赶到凶案现场。所有注意力都被囚室内的惨状吸引,根本没人注意狱警中混着夏九良。陈琦就是那时候,把重刑囚室钥匙交给了夏九良。 夏九良带着钥匙来到地下囚室,开门放出了里面的殷枭,这时候殷枭早就剃了头发胡子,又擦赶紧脸上的泥污,和夏九良互换衣服,自己穿上警服装成小六子,在囚室外抽烟,夏九良贴上胡子,抹黑了脸装成殷枭,等陈琦带着韩大胆儿到来。 陈琦一到地下囚室门口,就假装发怒,胖揍装成小六子的殷枭,顺势从他手里拿回重刑囚室的门钥匙。门一打开,门外的殷枭边用腹语说话,囚室里的夏九良只需要随便动动嘴,装装样子就行。 囚室内十分阴冷,门一打开囚室内温度变化,瞬间引燃夏九良刚洒在身上的磷粉,所以当时着起来的大火才是绿色的。夏九良自愿被大火烧死,成了殷枭的替身,韩大胆儿就是见证人,这样殷枭才更好脱身。 陈琦呵斥装成小六子的殷枭去找人救火,殷枭上到地面大喊失火,引来众多狱警救火,自己则趁着大家救火,用狱警室的钥匙打开囚室。他只要打开一间囚室,把钥匙交给犯人,很快所有囚室都会被犯人打开。原本接连死了几个人,监狱闹鬼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囚犯纷纷要求换监,这时候囚室门开了,这些囚犯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殷枭带上夏九良交给他小六子的脸皮,脸皮上全是鲜血,带上之后,只能依稀辨认出小六子的样貌,夏九良剥皮手法一绝,眼皮都被剥了下来,扣在脸上看起来,眼眶血肉模糊就像受了重伤。直到韩大胆儿等人回到监区,发现大门口的小六子。 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这么做呢,是因为监狱每天下午五点囚犯点名,六点狱警下班换班,但狱警出门需要核验身份。之前连串凶案就是制造恐慌,为的就是最后监狱暴动,混乱之下,殷枭装成小六子,还受了重伤,陈琦这时候再提议,送他到附近新开张的医院抢救。 如果没有监区暴动这场戏,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殷枭装成受伤,很可能先被送到监狱内医务室检查伤情,那时候要躲过监狱岗楼的机关枪,再逃出监狱就会十分困难。这场暴动就是越狱计划最好的“助燃剂”。 这计划就像是一个抛球杂耍,三个球就是殷枭、夏九良、小六子。三个球被抛起,互换了位置,小六子被剥皮,替了夏九良。夏九良是三阳教死士,他自愿装成殷枭,替殷枭被火烧死,而殷枭则装成小六子逃出生天。 只不过所有人没想到,督办专员带来的人里有韩大胆儿这么一号。他在小黑屋的时候曾经翻动摆成神秘符号的人皮,发现没有带着头发的头皮。割碎的人皮里虽然有耳朵,但好像没有鼻子之类的脸皮。 在地下囚室夏九良自燃之后,韩大胆儿检查焦尸,发现盘坐烧死的焦尸,盘膝的方法和之前看到的殷枭不同,之前殷枭用的是五心朝天的盘膝法,双脚交叠,两只脚心都是朝上,如果加上两个掌心向上,再加头顶心,就为五心朝天。而这具焦尸却是普通的一腿压一腿的盘膝方式。他还回想起,两人结印时候,指甲的长度明显不同。殷枭长期关在地下囚室,指甲很长,而假殷枭,虽然手指也很细长,但指甲明显并没那么长。 这时候监狱发生暴动,众人发现小六子的时候,狱警竟然认出满脸是血的人是小六子。这假殷枭,又在关键时刻,指着监舍后墙,说出殷枭二字,想把众人引到反方向,那时候韩大胆儿不经意看见了小六子刚剪过的指甲,食指尖的指甲是用剪刀,平着剪掉的,指尖两侧还有指甲尖,明显之前是很长的指甲,剪的时候十分仓促,只是平着剪掉长指甲,后来他想到了在地下囚室捡到的小剪子,和殷枭的长指甲,就明白了其中关联。 韩大胆儿在小六子刚被抬走,就想通了一切,之所扒了人皮就是为了让人认不出死者身份,火焚也是怕验尸会验出身份,只有烧焦了才没法辨认。人皮里没有头皮脸皮,正是为了殷枭套在脸上装成深受重伤的小六子。 于是韩大胆儿追赶上去,幸好来的及时,抓住了想要逃狱的殷枭。陈琦之所以能精准的控制一切,还有个最关键的人,就是那个做法的老道。众人几次遇上老道,陈琦还曾经上前给老道赏钱,那赏钱里就夹着作案计划。全靠老道在各处做法,暗中传递消息。 狱长办公室内,所有人听完韩大胆儿的推理,眼神都望向,被绑成粽子的陈琦、殷枭、陆小乙、还有老道和道童几人。 众人以为此案就此告破,可韩大胆儿心中却还有重要的疑团为解…… 章节目录 三十八 员峤仙镜 韩大胆儿心中仍有疑团,他走到被绑缚的殷枭身前,正要开口问话,却听身后的范统问道:“要是咱们没和督办专员来监狱办案,那他们这办法不就不灵了么!” 梅本事也表示同意,一起关切地看着韩大胆儿,等他解释给大家。监狱长和闫振生也有此疑问,也看向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以为范统只会吃饭,没想到他还能问出这么有建树的话,看着他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口中道: “这地狱浮屠恶鬼杀人,原本就是他们计划好的,我认为,即便咱们不出现,只要陈琦找机会偷出地下囚室钥匙,花点时间复制一把,一样可以完成诡计,到时候只要囚室中殷枭和夏九良调换,再说他要见监狱长,告诉地狱浮屠猛鬼案的线索。就能让监狱长成为殷枭自焚的见证人。那时候再照计划引发囚室暴动,后续的做法其实都差不多!只不过……” 梅本事问道: “只不过什么?” 韩大胆儿接着道: “只不过咱们意料之外的来到监狱办案,最重要的是你手里的厅长密令,要今晚就秘密处决殷枭,所以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动手!” 韩大胆儿走到陈琦身边道: “你很聪明脑筋转得也很快,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改变计划,还执行得近乎完美,说明监狱里不止你一个内奸,应该还有其他三阳教的人潜伏。” 监狱长一听,立刻对闫振生道: “快快快!关闭监狱大门,狱警下班的也一个不许放走,赶紧安排监狱排查,一定要找到潜伏的内奸……” 说着又想了想,接着道: “让所有犯人,连同狱警,分批,每人干三杯烧刀子,再检查身上有没有三阳教标志!快!” 闫振生听完,立即按照狱长指示去办,开始分批排查监狱里的内奸。 韩大胆儿看着陈琦道: “看样子,你在三阳教的内身份一定非同一般,不是修罗使,就一定是七门的门主之一,我说的没错吧!” 陈琦一改之前的神情,眼神变得十分阴冷平静,笑笑道: “文曲门,“天权子!” 韩大胆儿点点头,又听陈琦道: “我知道你叫韩志刚,外号韩大胆儿,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厉害,你别得意,和三阳教作对,没你的好果子吃,你就等着……” 话没说完,范统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这小子手也够狠,一巴掌打得陈琦坐着原地转了一圈。牙都打掉了,顺着嘴呼呼流血。陈琦没想到韩大胆儿身这小胖子,没等自己说完话,会突然给自己一嘴巴,当时有点犯愣,接着就要张嘴开骂,可嘴里都是血,牙也掉了,呜噜呜噜说不清话。 范统道: “让你小子嘴欠,等着瞧什么,有我们韩大哥在,你们三阳教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说着堆出一脸笑容看着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见范统突然出手,打了陈琦一巴掌,开始以为这小子也是三阳教的,要杀人灭口,可突然见他笑得谄媚,就知道这小子只是想拍马屁,于是道: “你管谁叫大哥,看着你比我还大好几岁呢!你倒等他说完话在动手啊!打得跟油葫芦赛的,就会呜噜了!” 范统笑嘻嘻的道: “咱论本事排辈儿,不论年纪,您了以后就是我亲哥!再说小小三阳教,在您了那还不是脚面水——平趟么!只要跟着大哥……” 说着还不忘转头看着梅本事,接着道: “……还有梅专员两位能人,那我以后还不水蝎子变蚂蛉一步登天了!” 梅本事听完也略显得意,伸手拍拍范统肩膀道: “说得对!以后跟着我,保你们升官发财!” 韩大胆儿不理梅本事和范统吹牛拍马,现在所有案情他都已经推理得清楚明白了,但还有个疑团却尚未破解。 此时韩大胆儿目光凌厉地盯着殷枭,忽然问道: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需要三阳教这么大费周章,救你出去!” 听韩大胆儿这么问,不光殷枭,就连旁边的陈琦,都瞬间脸色大变! 见状韩大胆儿顿时清楚,自己所料不虚,三阳教费劲巴力,搭上几条人命也非要救殷枭出狱,他身上一定还藏着极为重要的秘密。 韩大胆儿把发现和监狱长、梅本事说了。监狱长说自己做不了主,梅本事是上峰派下来的督办专员,还是让他来定夺。梅本事本来想,案子破了,擎等着领功就得了,没必要横生枝节,可韩大胆儿劝他,说这线索说不定能牵出其他大案,许是桩天大的功劳,说不准下一任厅长就是他的。梅本事听得心猿意马,当时就同意,午夜前,抓紧突击审讯殷枭几人,但到了午夜还审不出来,就必须执行厅长手令,处决殷枭。 要是放着一般人,半夜就枪毙了,还不有什么说什么,舒舒服服的过完临行前这几个钟头。可殷枭真是块硬骨头,任你皮鞭子、热烙铁、夹棍、老虎凳,轮着番儿上,最后连对付一代名将岳飞的手段“披麻拷剥皮问”都用上了。 这披麻拷剥皮问,就是把一层热沥青糊在背上,再贴上麻袋片,凉了往下一撕,连皮带肉就是一大条,可殷枭这家伙真不愧是条汉子,受了这种非刑,愣是铁嘴钢牙撬不动,一字不吐。 陈琦可就不同了,这是个外强中干的货,策划出主意,阴谋诡计他在行,可严刑拷问就扛不住了。虽然他在监狱卧底已久,看人动大刑多了去了,挨在自己身上还是头一遭,这回光是在旁边看殷枭受刑,自己就已经肝儿颤了,待到给殷枭使上“披麻拷剥皮问”,听见“刺啦啦”一条条皮肉撕下来的声音,当时就吓得魂不附体了。 闫振生在旁边看着,心想,陈琦这家伙潜伏在自己手下,这不等于给自己下绊捅刀子么,他犯的事儿,说不定还得牵连自己。闫振生也是真恨他,见他原本就吓得生魂都要出窍了,便故意说,对付陈琦这些手段都不够看,有一种《三言二拍》里包公用过的酷刑,就是用长猪鬃捻钻进乳头儿,或者扒了裤子直接钻进马眼里。 陈琦听完裤子一湿,直接吓得屎尿齐流。还没等用刑呢,就把实话全秃噜了,问的没问的都说,连刚记事儿尿了几回炕都交代了。 原来三阳教之所以要救殷枭出去,全因为教主一直寻找的一件上古神器“员峤仙镜”! 传说在天津卫这地方,在上古时代是一片汪洋大海,海中只有一片小岛,和一座仙山,岛名“无终”,山名叫“员峤”。这员峤山和蓬莱、瀛洲并称三大仙山。凡有仙缘者,跨海登山,一入圣境即可成仙。 无终岛上有个无终国,国中常有虚妄之徒,攀爬仙山滋扰圣境。忽然有一日,海中有个仙人手持古镜踏浪而来,古镜放出一道神光,光照处,员峤仙山尽收镜中只留茫茫大海。 千年后员峤仙山之处退海还地,便是现在这九河下梢的天津卫,那收入仙山的古镜,就藏在天津卫,名曰“员峤仙镜”。 员峤仙镜拥有无上法力,谁得到仙镜,就能登仙成圣,操控鬼神。 这员峤仙镜相传曾经藏在天津老城,三阳教寻找多年未果,一年半之前殷枭找到了员峤仙镜的线索,只不过刚找到线索,就被捕入狱。陈琦也曾经向他询问线索,但殷枭心里清楚,一旦交出线索,自己对三阳教就没用了。所以就向陈琦提出,用线索交换帮自己越狱。 韩大胆儿越听越烦,他压根儿不信鬼神迷信的玩意儿,最腻歪听这些,认为陈琦是耍滑头,信口胡诌,上去就给了陈琦二十多个大嘴巴子,抽得他直学驴叫。又让人熬热沥青,拿来猪鬃,就要立马用刑。 陈琦吓得哭爹喊娘,赌咒发誓,连爹妈祖宗全都押上了,韩大胆儿这才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他想起老苏说过,自己不信这些歪门邪道,但架不住有些人信呐,而且信到能为这些事儿要人命。虽然韩大胆儿不信什么员峤仙镜,但三阳教相信,说不定这就是个剿灭三阳邪教的突破口! 人都审完了,殷枭铁嘴钢牙,老道和陆小乙所知甚少,挨了大刑之后把知道的都招了。陈琦倒是老老实实的吐露实情,只不过他虽然是一门门主,但在教中地位不高,七门中也排在最后,除了自己门下分坛,其他也不太清楚。监狱里排查加上陈琦交代,又查出两个三阳教内奸,不免又是一顿严刑审问,能问出的线索依然少得可怜。 后来警察厅步巡总队和马巡总队,根据陈琦交代的情报,联合抄了“文曲门”两个分坛,统共抓了三五十人,也都是些小喽啰,没什么大用。其余坛口,警察还没到,就都闻风而逃了。 时间已近午夜,殷枭又什么也审不出来,梅本事这次来带着厅长手令来的,无论如何今晚都要处决殷枭,韩大胆儿费尽唇舌,还是没能阻止。午夜前殷枭就在监狱后院,被秘密处决了。监狱里刚平息暴动,人人犹如惊弓之鸟,不方便再有枪响,所以殷枭是被几个狱警,用绳子活活勒死的,然后扔进焚化炉火化了。 陈琦顶替了殷枭的位置,押在地下重刑囚室,绑上重锁,半步都移动不了,等待上峰命令再行处置。闫振生因为没发现手下藏有奸细,被降级罚俸。他心里恨陈琦这小子,就想点损招治他,大热天给囚室里点上火,陈琦被绑着动不了,浑身被汗栖的都生了疮,烂出了大洞,生满了白蛆。那罪遭的,还不如挨一枪子儿痛快呢! 至于做法的道士道童还有其他三阳教奸细,都分别囚禁在几个囚室,被小六子相熟要好的几个狱警,没事就拳脚相加,棍棒招呼一顿。还有个装疯的陆小乙,因为一直装疯卖傻,所以被关进了最小的那间小黑屋,那小黑只有一平米大小,关在里面站不得站,躺不得躺,简直生不如死,结果一关进去,没几天就死在里头了。 在殷枭被处决后,韩大胆儿还不死心,尸首火化前,他一个人又仔细检查了两次殷枭的尸首,终于在殷枭的小腿上找到一个疤痕,疤痕下皮肤凸起,似乎藏了东西。他用刀割开疤痕,发现殷枭小腿皮肤下,竟然藏了一把钥匙! 章节目录 三十九 诈尸奇案 韩大胆儿在殷枭小腿皮下,发现了一把小钥匙。这钥匙和常见的黄铜横开锁钥匙不同,这把钥匙很小,像西洋玩意儿,但也不像一般的西洋锁的钥匙。这钥匙呈圆柱形,圆柱中空,里面嵌着一个六棱形内芯,实在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韩大胆儿觉得,这钥匙可能是重要线索,所以留了个心眼,并没把钥匙交给梅本事,而是私自藏了起来,准备拿去给老白小犹太看看,说不定能查出是干什么用的。 案子结了,梅本事带着结案卷宗,和韩大胆儿、范统一起离开小西关监狱。出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短短十多个钟头,发生了太多变故,仨人都是精疲力尽。韩大胆儿是累的,那二位是吓的,这二位除了吃饭拍马屁别的本事没有,昨天犯人暴动幸亏有韩大胆儿在,要不俩人直接就原地归位了。 梅本事和范统也是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刚从小西关出来就饿了,四处张望,想找总厅派来送他们那辆小轿车,那哪儿找去,总厅的司机还能在这等你一宿?被窝里不比这舒服,人家早回家梦周公去了。 韩大胆儿昨中午那顿酸沙紫蟹,就让梅本事和范统搅和得没吃痛快,昨天下午到现在又什么都没吃,刚才忙着破案审讯,倒不觉得,这时候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梅本事和范统昨天倒是足吃足喝,但到了现在也饿了,仨人就想找地方吃东西。离着老城里不远,老城里南门外有个卖馄饨的大老李,馄饨做得地道,可他专做夜宵,这时候也早收摊儿了。幸好天快亮了,西门外卖早点的煎饼果子摊儿已经出了,仨人赶紧摊了几套煎饼。 范统左手一套右手一套,两面开弓还不耽误说话,就问起,那第二起凶案,王金山心脏被挖了,也是顺气窗扔出去了么?可在气窗外却没找到。 韩大胆儿就随口说,可能是被同屋的陆小艺吃了,其实他也是乱猜的,监狱里好几个三阳教内奸,指不定被谁扔哪了呢!范统听完却一阵恶心,加上昨天闻的血腥味,当时就觉得连嘴里的煎饼都齁腥气的,连煎饼也没心思吃了。 梅本事吃着煎饼还给那俩人画大饼呢,说什么案子报上去,上峰奖赏一到,这俩人不免升官发财,到时候由他做东,到先得月饭庄摆上两桌。先得月掌灶的高恭祥,是义和成大厨怪物刘四的高徒,手艺那可不赖歹,尤其拿手的“雪衣油盖”,用的就是掐窝紫蟹……他说得怎么来怎么去,怎么捣鼓怎么做,就像他真会做赛的,把个没出息的范统,馋得直流哈喇子。 韩大胆儿对梅本事的为人,那可有所耳闻,他是狗掀门帘子,全凭嘴对付。跟他一起办事真叫,大伯子背兄弟媳妇——受累还不落好儿,到了领功的时候,就不是他了,功劳非让他一个人给占了不可。 其实韩大胆儿兴趣是破案缉凶,锄奸拿贼,所以什么功不功劳他倒不在乎。反正之前被所长抢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都习惯了,不过他这回可猜错了,万料不到,这监狱的案子报上去没几天,一纸提升调令就下到了三所里。 韩大胆儿这回是二踢脚上天——高升了!被连升三级,级别和三所所长平级,还被调到了天津警察厅侦缉科,在梅本事手下,专门负责刑侦破案,缉凶拿贼。 怎么回事儿呢,要是放着别人,梅本事这次一准儿是独占功劳。 可一来韩大胆儿是高宝生找来的,他和高宝生又是发小,要真把功劳都占了,高宝生就别做人了,高宝生那暴脾气指定饶不了他,还不得找上门,把他们家砸了! 二来这次案子能破,韩大胆儿功劳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梅本事不报上去,监狱长那边也得上报,最后还得落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与其监狱长报,那还不如来个顺水人情自己报呢。 最重要的一点是,梅本事看出韩大胆儿是个人才,缉凶破案是把好手,这次梅本事被派下去当专员,破了案得到了提升,在侦缉科专管刑侦,这手底下要没有俩能人,就日本船满丸(完)了。 梅本事这人,人缘不怎么地,找不到什么人愿意在他手下干,这韩大胆儿就爱破案,又不爱抢功,正是人才难得,所以就把韩大胆儿也报了功,当然功劳指定是在梅本事之下,不能抢了他的头功。 韩大胆儿高升了,最生气的还是李秃子,可没办法啊!现在韩大胆儿成了警察厅的领导,和三所所长都平级了,李秃子只能暗气暗憋,夹起尾巴做人了。 韩大胆儿得了几天假,放完假就要到总厅上班。眼看这两天快到他舅舅生日了,他老娘让他买点东西,去北运河边的虎庄,看看他舅舅。谁成想,韩大胆儿这一去,却碰上件诡异奇事——“诈尸”! 所谓诈尸,也叫尸变,就是人死后,尸首再动起来。传说人死后遗体停灵七日,谓之头七。头七之内,如果有野猫半夜跳到遗体上,碰巧这时候在打雷闪电,灵前的长明灯就会即刻熄灭,尸首则会窜跃而起扑击活人,这就是诈尸。 诈尸的时候,如果尸首抱住活人,便会死死抓住仰面躺倒。虽然尸首不再动了,可抓住活人的双手,就赛两把钢箍铁钳,任你多大力气都掰不开他。可也不能让尸首抱着活人一块下葬呐,所以只能打断尸首双臂筋骨,或者干脆砍断尸首双手。 若说死者是外人还好办,要是自己亲爹亲娘或者家里至亲,谁能下得去这狠手,所以但凡有白事,家里养猫的都得把猫送走,还要有人守灵,说是看守烛火长明灯,其实主要是别让野猫、黄鼠狼这样的小动物靠近,回头诈了尸。 可万一不幸,办白事的时候,遗体真诈尸了,怎么办呢?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拿根扁担或者木棒,把尸首拍倒,让尸首抓住木棒扁担,大不了锯掉扁担两头,再把死人装棺材里,让死人带着扁担下葬,总好过砍胳膊敲手,让人死后还不得全尸。 这民间土办法,可不是瞎说的,那是前清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里写过的。聊斋里写过一个叫《尸变》的故事,讲的就是死人诈尸扑击活人,当时活人没办法只能绕着大树跑,尸首最后就死死抱住大树,活人才得以脱难。可一般家里办白事,哪儿这么寸劲儿,正好有棵大树,让尸首抱着。再说,扁担木棒总是好找的,万一尸首真抱住大树不松手,想要下葬就得锯大树,那可费了牛劲了! 总之这些诈尸的传闻,都是听说的人多不胜数,亲眼见过的却凤毛麟角。至于这虎庄诈尸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你还得听我给您从头讲起…… 韩大胆儿他妈娘家,原本住在北运河边的虎庄,韩大胆儿的姥爷早年在郭店街古玩铺当学徒,出徒之后也开了个铺子,就举家搬到了鱼市街,家里一儿一女,女儿就是韩大胆儿他妈,儿子就是韩大胆儿的亲娘舅。 韩大胆儿爸妈成婚之后,他舅舅继承了家里买卖,买卖一直做得不错,着实挣了不少钱。他舅舅原本喜欢清静,一直想搬回虎庄生活,后来老家儿故去之后,就索性搬回了虎庄,翻盖扩建了老宅院,又置不少地,当起了地主。闲暇时在栽花弄草,钓鱼种菜,在那个天下纷乱的年头,日子过得不知有多逍遥惬意。 眼看着就快到他舅舅的生日了,韩大胆儿他妈最近风湿犯了行动不太方便,就让他去买点东西,去趟虎庄瞧瞧他舅舅。 韩大胆儿知道舅舅爱吃河海二鲜,就赶早去了趟金刚桥鱼市。鱼市又叫鱼锅伙,由一些把头、恶霸把持,靠着海河上下游的渔民供货,整天在此交易渔获。渔船随到随卸,交售给渔行。那时候鱼市鲤鱼、鲫鱼常年有货,带鱼、黄花鱼、对虾、螃蟹等则季节性供应,最有名的就是三岔河口银鱼。 这时候时令正对,韩大胆儿特意一早来骑车来鱼市,就为了给舅舅买最爱吃的银鱼紫蟹。买完之后他又去刘记酱牛肉铺,买了一大包酱牛肉,在祥德斋买了藤萝花饼和核桃酥,还有一瓶金星牌玫瑰露,一瓶五加皮。前车把上、后椅架上都挂了一大堆东西,这才骑着车,沿着李公祠大街,往北运河虎庄方向去了。 韩大胆儿骑车过了穆家庄就到了北仓,再往前不远就是虎庄。 天奇庙后面的穆家庄,一直都是天津回民的聚居地。而北仓从元代到明清都是天津卫屯粮之地,清雍正年间更在此地建仓廒屯粮,因位置在天津城北,所以称为北仓,地名沿用至今。 到了北仓沿着北运河往北不远,有一大片庄子,就是虎庄。虎庄靠近运河边,有些打鱼的渔户,剩下都是些种地的农民,民风淳朴百姓安居,庄子内外一派祥和安宁景象。 韩大胆儿的舅舅住在庄子紧头儿的一套宅院,他车子刚骑进庄子,就见不远处有一家正在办白事。人有生老病死古来常事,可韩大胆儿一眼就瞧见,这家白事与众不同,因为别家办白事,大门口都贴着“恕报不周”四个大字外,可这家除了这四个大字之外,门楣上还贴了一张,黄纸朱笔书写的“镇鬼灵符”! 章节目录 四十 白事 韩大胆儿骑车去虎庄看舅舅,骑自行车进了庄子没多远,就看见一家办白事的。这家门前扎着蓝白纸花的彩牌楼,门口一边立着挑钱纸,一边贴着四四方方一张白纸,写着“恕报不周”。 老时年间讲究出大殡,家里老家儿没了,都要多花钱大办白事解心疼。京津两地办白事的风俗,尤为隆重。 那时候办白事还分“南礼“”北礼”,有钱人家和没钱人家也不太一样。比方说这家的老家儿有一位要故去了,人快咽气了,家里人得赶紧研究怎么料理后事,其实说白了就是安排花钱的路数。有钱人家得请总管、设账房、立账目、专门支出白事的一切开销,没钱人家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可甭管有钱没钱,首先都要找“白事知客”,天津卫叫“大了”,这是天津卫对主持婚丧嫁娶组织者的一种统称。过去寻常百姓,对白事儿繁琐的流程都不怎么清楚,都怕组织不好,让亲友挑理,所以天津人但凡家里有白事,都要请“大了”。 大了来了之后,赶紧给得给亡故者,举行小殓仪式,像是理发、刮脸、擦洗、梳头,然后要穿“装裹”,就是穿寿衣。当然也有人刚咽气,这边去请大了,家里就开始净面擦洗,穿装裹,就是怕耽搁时候久了,遗体一僵硬就不好穿装裹了。这小殓的时候眼泪不能滴到装裹上,不然不吉利,亡故者亡魂不得往生。 过去这死人穿装裹有讲究,信佛的讲究全身道服,脚穿水袜,外套蓝呢子盘金线厚底儿福字履。整部《金刚经》陀罗经被,上绣着梵文金字。这陀罗尼被又叫“往生被”,前清那会儿平民百姓还用不得,都得后妃贵人以上的才能用,王公大臣想用还得等皇帝赏赐。 穿好装裹之后,把死人遗体搭到吉祥板上,吉祥板就是搭起来的床板,脚要是送福禄,有说是送亡灵最后一程,顺利经过望乡台。送路时都是晚上九、十点钟,由大了带着亲朋好友搭着纸牛、纸马、纸轿子、轿夫、童男童女、花圈之类的,其他人每人手里一支点着的香,一队人浩浩荡荡走到十字路口,把纸牛纸马等纸扎烧了,朝着火堆按辈分磕头,然后从另一条路返回灵堂,一路上可不能回头。停灵最少三天,第三天就要辞灵出殡。 话题扯得太远了,咱接着说韩大胆儿看见这家,搭着棚,棚里点着长明灯,放着纸人、纸马,纸轿子,诵经念佛之声,夹杂着悲泣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看这意思是刚死,还没送路。 这些都不奇怪,最奇怪的就是,这家大门上贴着一张,黄纸朱笔书写的驱邪符咒,可谁家死人贴符咒啊!院外还有不少邻居围观,正往院儿里看,院里传出一阵阵锣鼓声,摇铃声。再往院里看,正有个头戴九梁道冠,身穿八卦云光道袍的老道,带着俩徒弟,在院中比划。 要说那时候谁家办白事,请个道士那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怪就怪在,道士身前摆着一个神桌,上有香炉蜡扦,糯米硫磺,道士踏罡步斗,手持宝剑掐诀念咒,正抓着硫磺糯米,往烛火上撒,俩徒弟一个摇铃一个抛洒灵符。看起来就跟之前在小西关监狱里,做法驱邪那个假道士干的一样。 韩大胆儿虽然心里起疑,但人家家里办白事,愿意怎么办,是人家的私事儿,就算人家把亲爹尸首,绑在窜天猴上放上了天,自己也管不着。于是只能瞧了两眼,就骑车去了舅舅家。 韩大胆儿他舅舅,就喜欢小子,可一辈子就生了俩闺女,大的头年刚出嫁了,小的还在家当闺女。舅舅高高兴兴地把韩大胆儿让进屋里,又让人沏茶,又端水果点心,甭提多高兴了。 他舅舅听说韩大胆儿升了官儿,本来挺高兴,可听说他调到了警察厅侦缉科,心里就有点担心。虽说韩大胆儿满身武艺,可现在是火器的天下,在街面上当巡警,总好过每天和凶徒悍匪打交道要安全得多,所以劝他找找人,换个其他部门不挣钱没关系,别缉凶拿贼,最后把命搭上。 舅舅一番好意,韩大胆儿不好说别的,只能满口应承。梅本事好不容易把自己调到他身边办差,还指着自己帮他立功呢,决不能让自己调到别处。再说自己好缉凶探案,要干别的还不如不当警察呢! 韩大胆儿跟舅舅说了,自己老娘原是想来看看兄弟,顺便在这住些日子,可这几日天气潮湿犯了风湿病,行动不方便是所以才没来。韩大胆儿人给舅舅买的都是他爱吃的,说好了等舅舅生日那天,一定过来磕头拜寿。 还没到中午,舅舅赶紧就让舅妈摆上晌饭,还特意加了几个韩大胆儿爱吃的菜。顺便让舅妈连晚饭都张罗好,一定要留韩大胆儿在家住几天。席间韩大胆儿陪着舅舅喝了几杯,就顺便问起了庄子里办白事儿那家的奇怪举动。 韩大胆儿他舅舅这才讲起了,这两天庄子里发生的奇闻。 办白事这家姓徐,死的是家里徐老头,大名叫徐贵,六十不到。老婆死得早,当了二十来年鳏夫,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俩儿子都结了婚,一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这徐贵这人,脾气却很暴躁,也不会教孩子,说不明白就动手,所以这哥俩从小就没少挨揍。 大儿子叫徐大宝,性格内向,老实巴交,有点窝囊,是个三脚踹不出屁来的闷葫芦,为人孝顺,也疼兄弟。但娶媳妇之后,他媳妇为人强梁,人也厉害,徐大宝惧内,全听媳妇的,此后对徐贵就差多了,但是一日三餐吃喝拉撒还是照管不误。 二儿子叫徐二宝,却性情暴躁,活像他亲爹,成天和他老子拌嘴,爷俩儿就差动手了。这二儿媳妇倒很贤惠,为人也很孝顺,可管不了这爷俩,只能任凭徐二宝和徐贵成天鸡吵鹅斗的。 这老徐虽然和俩儿子住在一个院里,但其实和分家单过差不多。是猝亡,填了尸格。两个儿子赶紧找来大了,操办白事。 本来这也是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白事,谁知道第二天半夜,徐贵的尸首就诈尸了。 过去很多独门独院,都是明三暗五,三间正房,两边是厢房,对面还有倒座房房后是影壁。正房是连三间,中间一间堂屋,整体形似纱帽翅儿。徐贵家里有钱,院子不小。房子建的整齐利索,俩儿子儿媳妇分别住东西厢房,徐贵自己住在连三间正房。 那天晚上徐贵遗体就停正房中间客厅,遗体停在吉祥板上,脚顶着墙,头前摆着供桌,香烛、祭品、长明灯一应俱全。院子里搭着棚,摆着纸人纸马。家里虽然有钱,可老二不同意大办,说是顾死的,也得顾活的,以后日在海得过。大儿媳妇也是这个意思,老大听媳妇的,二儿媳妇也说不上话,所以办的也不太大,棚里只请了几个和尚老整宿念经。 徐贵这人脾气不好,人缘儿差,家里来吊销的亲戚朋友实在有限,只有一些街坊邻居帮着忙活。有几个年轻的,白天忙活完晚上没走,就在偏面一间小房儿里休息。说是休息,其实几个人在那偷摸的小声推牌九呢,反正外面和尚呜哩哇啦连敲带唱,也听不见这几个小子推牌九的声音。 俩儿子轮流守灵,老大守前半夜,老二守后半夜。这时正是老大守灵,他跪在灵前烧纸。时近三更,院里忽然起了一阵大风,一时间沙尘满院,刮的棚里纸人纸马,纸轿花圈东倒西歪。 供桌前长明灯忽明忽暗,老大赶紧伸手拢住灯火,可那阵邪风眼看着就卷进屋里,火盆里纸钱燃烧的余烬,随着旋风打转儿,扑的一声飞的满屋都是,屋里屋外都是纸扎挽联,老大害怕走了水,赶紧用手扑打。一个不留神,把老头盖脸的经被给扇开了。 长子刚要伸手去给盖上,正这工夫,就听房顶上有只野猫“嗷”的一嗓子。供桌前长明灯“扑”的一声就灭了,院子旋风骤然而止!眼见那吉祥板上躺着的死人徐贵,扑棱一下,突然坐起身来! 章节目录 四十一 尸起 徐贵家大办白事,午夜时分阴风忽起,吹得院子里沙尘滚滚,正这工夫房还真不赖歹,家伙事儿一应俱全,摆上之后就开坛做法,张老道踏罡步斗,带着徒弟,连耍带念,文武带打,这院儿里算了开锣喽! 从昨天半夜到今天上午,已经开坛做了两场法事了。张老道说这是有邪气入宅,让在门楣上贴上镇鬼灵符,不让外邪入宅。这家老大媳妇就问了,这鬼进不来,那自己公公徐贵的鬼魂儿不也出不去么,合着把外邪和徐贵一块儿都镇了! 张老道赶紧解释,说徐贵鬼魂儿早就让鬼差带走了,这尸首诈尸是外邪入体,不能等晚上送路,再做一场法事,等晌午阳气大盛的时候得赶紧下葬。 院儿外的邻居听说徐家诈尸了,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徐贵遛弯儿不是受风了,是得了撞客(撞客就是撞邪了)让孤魂野鬼给缠上了,所以半夜才让猫叫声惊得诈了尸。有的说这是借尸还魂,说徐贵鬼魂儿早走了,这是有孤魂野鬼经过,附在他身上借尸还魂。有的还问呢,这借尸还魂也不找个年轻的,找个黄土埋到脖梗儿的大老头子,还了阳活不了几天,不还得死么!还有的编得更离谱,说是徐贵早年不是跑船,是走私烟土,还是贩卖人口,杀人越货,缺了德了,所以现在才有这个现眼报,死了也不得安生。 不光这些,说得再邪乎的都有。要不说怎么说,这人嘴两张皮上下都使得,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呢。不到半天功夫,就谣言四起一个个说得有模有样,就跟自己亲眼看见了赛的。正所谓看出殡的不怕殡大,传谣言的时候,一个个都比南市说书先生还能耐,编八造模添油加醋,生怕别人不信。 韩大胆儿来前儿看见的时候,正在做第二场法事,这工夫也快到晌午了,说话做完第三场,徐贵就要下葬了。 他听舅舅唾沫横飞,绘声绘色地讲完这些,半开玩笑地道: “哎呦!我老舅,你这嘴皮子,不到北门里金生茶园说书,可真屈才喽!” 他舅舅道: “你个小混球!拿你舅舅打岔,找乐儿是吧!” 韩大胆儿笑着,看看旁边的舅妈和表妹道: “舅妈和我表妹听您了说得都直眼了,饭都忘吃了,您了一口气儿都说完了,也没留个扣儿,可不好摇铃打钱!” 韩大胆儿的表妹听完诈尸这事,本来还有些害怕,神色有点惊恐,可听韩大胆儿这么两句,当时就和韩大胆儿的舅妈一起笑了,饭桌上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愉悦。 可笑过之后,韩大胆儿心里却有些疑惑,他可不相信什么诈尸之类怪力乱神的玩意儿。刚才听舅舅提起,死人这是老徐家,他记得自己还小那会儿,偶尔老娘会带自己来舅舅家玩儿,那时候倒是经常和徐家老大老二一起玩儿,也算是认识。所以和舅舅提议,去老徐家看看,上柱香随个分子什么的。他舅舅原说是给过分子了,再说那家刚诈过尸,不太愿意去。但架不住韩大胆儿在傍边撺掇,只好带着他一起去了徐贵家。 韩大胆儿随着舅舅,来到徐贵家门口。他们午饭吃得早,这时还不到正午,现在说也就上午十一点多点。徐贵家院子里刚摆上神桌,张老道带着徒弟正准备第三场法事。 韩大胆儿和舅舅一进门,有个知客打扮的人,赶紧就喊“有客到”,接着引着两人往灵堂。普通小康人家也就做到这样了,这要是这有钱的人家,门口要有两个垂手侍立的信马,一个戴红帽,一个戴黑帽,专门负责接待吊唁的亲友,引着人到灵前上香。 韩大胆儿舅舅迈步进了灵堂,说实话心里也有点发虚,毕竟这院夜儿个闹腾的不善。韩大胆儿和舅舅上前鞠躬行礼,孝子孝妇,跪着叩头还礼。徐家老二抬眼一看是韩大胆儿他舅舅,心想,昨儿一早不是来过了么,分子也随完了,怎么又来了。再往后看,见一个浓眉大眼的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他身后。 韩大胆儿不等对方说话,赶紧张口道: “徐大哥、徐二哥节哀顺变!” 老大老二一边点头回礼,一边看着眼前这大个子,使劲转脑子,努力回想,可认识的人里,好像压根有没有这位。 这时韩大胆儿他舅舅见那哥俩一脸茫然,赶紧引荐道: “这是我外甥,小时候来过,你俩还带他一起玩儿呢!” 老大的老二都比韩大胆儿大好几岁,但依稀记得小时候好像有这么档子事儿。那时韩大胆儿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子可不小,和这哥儿俩也差不了多少。 韩大胆儿赶紧道: “徐大哥徐二哥,咱也老没见了!” 老大赶紧客气道: “说的是!说的是!真好些年了!” 韩大胆儿舅舅道: “自打他去年洋书,来我这就少了!这不现在毕业了,也找了个不错的事由,这才有时间来我这串门儿!正赶上老徐这事儿,哎……”说着叹了口气,做了些愁苦悲伤之情,又道: “他正好来我这串门……”说着一指韩大胆儿“听说这事儿,赶紧过来鞠个躬” 说着又拿出一个白纸包,里面包了几块银元,递给哥儿俩。哥俩连说您给过奠仪了,舅舅说是韩大胆儿给的,哥儿俩才不再推辞。 韩大胆儿借故寒暄几句,眼睛却在院子里各处扫了一遍。他想找机会去看看徐贵的尸首,可这又不是凶案现场,没凭没据局,他恒是不能硬来,于是只能随口问些家常,再劝慰几句。 好巧这时候,徐贵家亲戚前来吊销,老大老二忙着还礼招呼。碰巧这位亲戚和韩大胆儿舅舅也认识,几个人正好在院子里聊了几句。院子里神桌也摆得了,张老道带着徒弟又开始做法驱邪。 韩大胆儿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感激来个黄花鱼溜边儿,见没人注意,凑到尸首旁边,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张老道师徒身上,没人留意韩大胆儿。 他伸手撩起徐贵脸上的经被,揭开额头贴着的灵符。用手探探鼻息,却真的已经断气了,再摸脉搏,竟然也停了。他又看看徐贵遗容,见尸首面色苍白,面容扭曲,眉间隆起,眉头紧皱,韩大胆儿伸手触摸,感觉额头虚软冰冷,的确是死了。 他正要赶紧盖上经被,却见尸首嘴角似有涎沫,于是伸手沾了一点,放在鼻前一闻,登时心中一惊! 章节目录 四十二 出殡 韩大胆儿验看徐贵的遗体,正这工夫,徐家老大媳妇瞥眼看见韩大胆儿,厉声道: “你干嘛!” 这娘们儿十分泼辣,脾气不小起身上前就要揪住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忙道: “我懂点道法,怕老人遗体再次诈尸,所以看看……看看尸首上还有没有阴气!” 这话要是让韩大胆儿他舅舅听见,非笑出声来不可。韩大胆儿说这话,甭说他舅舅,就连他们所里李秃子都不信。可徐老大媳妇又不认识他,还以为他说的是真的,赶紧战战兢兢追问: “那……那……怎么样……有……阴气么?” 韩大胆儿一脸正经道: “嗯……” 他这一嗯,可吓坏老大媳妇,当时就要往灵堂外跑,却听韩大胆儿道: “放心吧!没事了!” 老大媳妇道: “哎!您了怎么说话还大喘气呢!怪吓人的!” 这时候老二媳妇进来对老大媳妇说: “嫂子!大了说一会儿张老道做完法,就起灵,得找块红布,包砖头!好摔碗用。” 这是天津卫出殡的习俗,出殡的时候,长子面前放个用红纸包着的砖头,手里拿个饭碗,棺材抬出大门时候,长子把碗摔碎在砖头上,口念“爸爸(妈妈)留财”,为的是能让亡故者给后辈儿孙留福留财。 韩大胆儿看出大儿媳妇迷信,就低声道: “嫂子,我看您家灾星未退,得找找看,这凶煞位在哪?” 老大媳妇听完心里又是一哆嗦,赶紧道: “那您了受累给看看,要不和我那口子说一声,让张老道过来再给做做法!” 韩大胆儿道: “嫂子这事儿不能大声张扬,我先看看找着了再说,咱一声张,灾星移位,要是跑了,可就抓不住了,出事儿还是其次,得把您家里的财都带走!” 韩大胆儿要说有灾,这娘们儿未必真怕,但要说灾星得把财带走,那她可真就心疼肝儿颤了!于是赶紧让韩大胆儿在这几间屋转悠一圈。 天津人爱瞧热闹,甭管婚丧嫁娶都要凑过来看两眼才算舒坦,昨个儿夜里这院还闹出诈尸的事儿,这时候院里张老道做法,又引来不少邻居围观,再加上院里吊唁的亲戚,大了和杠房的师傅,再加上孝子亲朋,密匝匝围上一圈,都快成南市撂地卖艺的了。 这时候没人注意韩大胆儿,他赶紧凝神屏息,提起步子,用轻身功夫,顺着墙根儿,在各屋游走一圈,眼神所到之处,都特别留意,生怕落下什么线索。他这轻身功夫主要是为了不惊动众人,所以动作幅度很小,也无甚声息,只是步子很快身法迅捷。 老大媳妇得盯着韩大胆儿,先甭管他说的真假,万一是假的,这大个子趁人不备偷点东西走怎么办,所以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谁知韩大胆儿这一施展轻身功夫,老大媳妇算服了,觉着眼前这大个子果然是个高人,不说别的,就看这动作,就比耍来跳去的张老道要灵活得多,心里更信了,韩大胆儿别看年轻,却是个高人,保不齐是什么童子、什么仙尊转世临凡,也说不定。 韩大胆儿在徐贵房中看了一圈,见徐贵虽是生活在北运河边的农家,但到底是早年出海跑过船的,房中摆设,尽是些异国情调的玩意儿。 炕上铺着块厚毡子,走近一看竟然是条花纹精美的挂毯,这东西原本是挂墙上的装饰,谁知他却当成铺炕的褥子。桌上还有个白石雕刻的烟斗,雕刻图案是个西洋大胡子老头,烟斗这东西过去在农家可不常见,农家一般都使铜锅的烟袋锅子。烟斗一看就是用了不少年头,满是焦黄的烟油子。其他还有陈设用具,尽是些坛坛罐罐,有些明显不是中原的东西,带着点波斯味道。 不过这也难怪,据说徐贵早年和货船出海,不过不少地方,家里这些估计都是早年淘回来的玩意儿。 这时韩大胆儿在几个屋里转了个遍,东瞧西看,除了俩仨波斯风格的小瓶子小罐子,装不下什么东西,空置已久,摆在一边。其他那些大点的瓶瓶罐罐,都成了存东西的储物罐。有一个罐子收藏得比较严密,里面塞了一卷纸张,打开一看竟然是佃租地契。 老大媳妇见状喜出望外,伸手就要去拿地契,可旁边老二媳妇眼巴巴地望着,她也不便动手了,只能任韩大胆儿,把佃租地契又塞回去,然后留意罐子摆放在何处。估计等老头儿一下葬,为这卷东西,两房人就得打一架。 韩大胆儿转了一圈,又悄悄在两个儿子屋里看看,连女人的香氛胭脂都瞧了一遍,这才作罢。这时他心里已有计较,诈尸的事情猜出了八九分!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不在破案,韩大胆儿只怕时间来不及了,于是暗中拍了拍舅舅肩膀,把舅舅叫过来耳语几句。谁知他舅舅听完之后,眉头紧促双目圆睁,顿时大吃一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赛的,死活也不答应。 原来韩大胆儿要去办点事,赶回来之前,让舅舅务必拖延盖棺入殓,更不能让徐家出殡下葬。那他舅舅能答应么,俗话说“人死为大”,人家孝子发丧出殡,甭说他舅舅只是邻居,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是本家亲戚,也无权阻挠人家入殓出殡,所以他舅舅哪敢答应外甥这无理要求。 韩大胆儿却说事关人命,让舅舅无论如何也要拖延一阵,然后转身出了院儿,也不管他舅舅在身后,如何拧眉瞪眼低声喊他。他先回舅舅家骑上自行车,然后直奔最近的乡公所去找地保。 放下韩大胆儿咱们不表,单说他舅舅。 韩大胆儿临走时交代,无论如何务必拖延到他回来为止。可出殡这种事儿,外人怎么拖延。老时年间办白事过程里,最热闹的就是出殡,总有句老话讲,看出殡的不怕殡大,足以说明,出殡在旧时天津卫是个什么场面。 有钱的人家出大殡,那更是讲究到了极致。先要入殓,把吉祥板上的死人搭到棺材里。穷人家用的都是薄皮的“狗碰头”,最多也就是口柏木棺材。真有钱人家可不一样,好的得用阴沉木棺材,就算次一级的,也得是口金丝楠的棺材。 棺材上黑漆,三道大漆挂金边儿,头顶福字脚踩莲花。因为棺材头都有个金漆写的篆书福字,脚底下棺板画着一朵莲花。老时年间盗墓贼挖盗洞,一般都是挖到棺材尾部的莲花底,然后凿开莲花底,爬进棺材里偷陪葬品。这莲花底指的就是棺材尾画着莲花这头儿。 死人入殓,长子抱头,盖棺上钉,然后这才要准备出殡。门口外边立三根白杉槁,搭起脊大棚、过街牌楼、钟鼓二楼、蓝白纸花扎的彩牌楼,上写三个大字“当大事”。两边鼓乐齐鸣,两个黑红帽信马灵堂引路,放三声铁炮,由杠夫二十四名将经棺请出门外,亡灵孝子头戴麻冠,身披重孝,手拿哭丧棒,肩扛引魂幡上写“西方接引”。长子面前放个用红纸包着的砖头,手里拿个饭碗,棺材抬出大门时候,长子把碗摔碎在砖头上,口念“爸爸(妈妈)留财”。 出门上四十八小杠,后换八十人大杠,杠夫满都是红缨帽、绿架衣、剃头、洗澡、穿靴子、挽穿套裤,八十人杠换三班二百四十人,摆开一字五里长蛇阵,后面跟车马,坐着出殡的孝子亲朋,浩浩荡荡往坟地走。当然咱说的这是有钱到了极致的,一般有钱人家也用不了这么大排场。 沿途有个撒纸钱的,手底下得有绝活儿,一把纸钱节节高,三层开花,空中飘散。最前面是三丈六的铭旌幡,上写着亡人名姓。接着就是纸人纸马,开路鬼、打路鬼、英雄斗志百鹤图,有方弼、方相、哼哈二将,旗罗伞扇奏大乐,两堂彩谱,一顶引魂轿,童引法鼓,金瓜钺斧朝天镫,“肃静”“回避”牌一样五十对,四对香幡、八对香伞,后面跟着和尚、老道、喇嘛、尼姑各二十人,送殡的亲友胸前都戴着白纸花,随行队伍。途中过地道,过路口,上桥下桥的时候要撒纸钱买路。 等到了坟地,埋棺下葬之后,回家到门口的时候还要迈火盆,为的是别把坟地的游魂野鬼带回家,然后拿一个糖馒头和一块儿冰糖,一块吃掉。三天以后还要圆坟,烧纸磕头,开财门,最后放一挂鞭炮,然后每七天一期烧纸,连着七七四十九九天,整个白事这才算完事儿。 老时年间办白事儿出大殡就这么麻烦,要不传统相声怎么有段“白事会”专门说办白事儿呢! 其实办白事出大殡那主要是做给外人看的,人都死了,办成什么样他也不知道了,与其花糟钱儿出大殡,还不如老家儿活着那会儿多孝顺呢! 韩大胆儿他舅舅见张老道做完了法,大了赶紧就主持,长子抱头,要入响殓,就是入殓的时候,要鼓乐齐鸣,铜锣震天。这要一盖棺材盖,韩大胆儿交代的事儿可就全完了。他舅舅也不能上前楞是拦着,这时候只能想点怪招。他急中生智,溜到刚做完法收拾东西的张老道身后,使尽全力往前一推,那张老道,身子往前载歪,直接扑到当院儿。把准备抬棺的杠夫撞倒一大片。 旁边的吹鼓手也乱了,大铜锣也倒了,院里稀里哗啦乱成了一锅粥。徐家老大正要长子抱头,抬尸入殓,灵堂外一阵混乱,当时手里可就停下了。 张老道爬起来就骂街,这些杠夫原本定归着,是转天早上的活儿,可徐贵诈尸,张老道非说今天下午就要出殡,杠夫都在家休息呢,临时都给叫来,心里全都有气,暗骂张老道。 这时候张老道张嘴开骂,这些杠夫可不惯着,揪着老道脖领子大嘴巴就抽,老道和徒弟当时就和杠夫们撕巴起来了。韩大胆儿他舅舅赶紧找个角落一躲,装的和没事儿赛的。 徐家老二脾气爆,上来劝架没说两句,也不知谁推了他一下,他属炮仗的,沾火就着,立马就和这些人动起手来,老二媳妇和老大媳妇,连带亲友邻居都过来劝架,院子里乱的鸡飞狗跳,闹了好一阵子,才被劝开。 又耽搁一阵子,大了怕误了时辰,让赶紧入殓盖棺。尸首装进棺材,盖上棺材盖,眼看着两个杠房的师傅就要钉上棺材钉。韩大胆儿的舅舅心里焦急,这时候实在想不出什么招,再来阻止盖棺出殡了。 俩师傅拿着七寸长的大棺材钉,钉子尖对准棺盖,举起锤子奔着钉子帽就要落锤,正在此刻,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大喝一声! 紧接着“嗖”“嗖”两声,两道寒光破空而至,不分先后“叮”的一声,同时将两个钉棺师傅手中的长钉打落! 章节目录 四十三 还阳 院儿外这一声喊,声震屋瓦,绕梁三日,敢说跟个晴空霹雳赛的,震得在场每个人耳朵里都“翁”的一声。接着两根铁筷子,射中钉棺师傅手里的棺材钉,棺材钉应声脱手。好倒霉俩师傅,锤子抬起正往下落,两锤都砸到手上,“嗷唠”一嗓子,锤子也撒了手。 看过前文书的人一定猜到了,这吼叫声和发出筷子的不是旁人,正是本书主角——韩大胆儿! 要说这韩大胆儿去哪了呢,咱要往回倒几句。 韩大胆儿让他舅舅搅和人家白事,拖延入殓盖棺的时间,然后自己先去了乡公所,想找个电话打回所里,顺便打听一下这附近哪有药铺。可乡公所压根没电话,只能骑车跑到江苏义地对面,北运河边的北大第二工学院,亮明警察厅侦缉科的身份,借个电话打回三所。 这时候他还在休假,编制虽然已经调到侦缉科,但人还没去报到,所以有事儿还是打回三所里。所里尤非不在,说是带孩子看病去了,高宝生倒是在所里,他就找高宝生帮忙调查点事儿。之后他又去了趟药铺,这才赶回徐贵家门口。 正赶上盖棺上钉,他两只筷子,一声大吼,阻止了钉棺起灵。院子里办白事儿的人,眼神齐刷刷望向韩大胆儿,都不知道这位要干嘛。老大老二两口子都认识韩大胆儿,老二脾气急,当时就火了,搅和人家白事,跟刨人家祖坟差不多,上来就要动手。 老大心里也懊淘透了,家里死人,又诈尸,现在还来个外人搅闹白事。这人平时蔫了吧唧的,可今天也火儿了。他这把火儿还谁都压不住,伸手就要抓韩大胆儿脖领子算账,就连大了和杠夫们都要上前帮忙。 韩大胆儿那身手,岂是一般人能近前的。身子晃了几晃,就躲开了众人,一闪身,人已经立在棺材旁边了。 他开口厉声道: “所有人都别动!有谁胆敢上前一步,就按杀人罪论处!” 大伙儿都不明白韩大胆儿什么意思,张老道便挤出人群,冲着韩大胆儿道: “无知小儿!亡者尸身受阴气所扰,切不可妄动!” 韩大胆儿一脸不屑道: “瞧你那揍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韩大胆儿手黑嘴损,张老道闻言,顿时又羞又怒,正要张口还言,却听老大媳妇道: “这位大兄弟可是高人,刚才还转着屋子给看阴气呢!” 张老道哼了一声道: “他个毛孩子算什么高人!” 话音未落,韩大胆儿已然推开棺盖。他在徐贵尸首的腮帮子上揉捻几下,不多时,便从尸首嘴里掏出两颗麻核桃。众人见徐贵嘴里没有压口钱,竟然有两颗麻核头都大惑不解。 韩大胆儿又从怀里拿出个瓶子,拔开瓶塞,往尸首嘴里灌东西。老大老二连同张老道等人一起上前阻止,就在此时却听棺材里徐贵的尸首发出一声哀叹。 这一声犹如平地一声雷,瞬间全院鸦雀无声。就见棺材里徐贵的尸首,双手缓缓抬起,伸出棺外。这时院儿中有人大喊一声“诈尸啦!” 这一声,院儿里瞬间又炸锅了,空中似有阴云骤起,霎时间阴风惨惨,院里惊叫连连,大了和张老道尚算镇定,可吊唁的亲友和杠夫们,却一股脑地往院儿外闯,四五个人同时挤在大门口,出不来进不去,后面人拼命往外推。 韩大胆儿大喝一声: “都站住!徐贵根本没死!” 这吼声入耳,众人犹如当头棒喝。 这时韩大胆儿已经将,徐贵扶出棺外,徐贵缓缓睁眼,却因身体虚弱口不能言,只是声音发颤,呼吸缓慢,显然是真的活过来了! 张老道惊呼一声道: “阴司大赦,阴人还阳了!” 徐贵俩儿子,老大老二赶紧跑上前搀扶,韩大胆儿却怒道: “站住!都别动!根本就没有什么诈尸!”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徐贵二儿子开口骂道: “你他妈到底是干嘛的!”言罢伸手便往韩大胆儿身上抓去。 韩大胆儿也不闪避,只是随手一拨,便扒拉开老二抓来的手。老二身子一栽歪,差点一跤坐倒在地。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道: “我外甥是警察厅侦缉科科长!前些日子海河浮尸案,金汤桥水鬼案吗,都是他破的!天津卫有名的神探韩大胆儿!” 说话这人自然就是韩大胆儿的舅舅。其实他也不知道韩大胆儿在侦缉科是什么职级,就信口说韩大胆儿是侦缉科科长,其实侦缉科科长是梅本事,韩大胆儿就是个挂警长职衔的科员。 俗话说得好,人的名树的影,提侦缉科大伙儿没几个知道的,但说起之前天津卫几件奇案,却没几个不知道的。老百姓虽然不知道案情细节,但一个个口耳相传,已经把韩大胆儿都给传神了!说他是巡天都御史转世临凡,所以才能屡破奇案,擒妖降魔! 这时韩大胆儿再说话,可没一个敢再吱声的了。徐贵二儿子也哑了火儿,他倒不是因为韩大胆儿名声在外,而是听了韩大胆儿是衙门口当官的,老百姓惧官,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老二媳妇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此时更不敢造次。 徐家老大那点火气也顺着后脊梁跑光了。老大媳妇虽然泼辣,可打刚才就把韩大胆儿当高人,现在又听说他是破浮尸案和水鬼案的神探,老百姓都传他是“巡天都御史”转世临凡,这时候更不敢多言,躲在爷们儿身后一声不吱了。 韩大胆儿让两个杠夫把徐贵扶进屋里,灌下点热黄酒,徐贵这才逐渐清醒,但身子依然虚弱不能说话。 徐贵诈尸案的元凶,此时偷偷伸手到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想要趁人不备将证据扔掉,谁知刚要出手,就被人一把抓住。此人顿时感觉腕骨奇痛,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惨叫,众人目光瞬间集中到此人身上。 韩大胆儿攥着这人的手腕道: “你就是凶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徐贵的长子——徐大宝! 徐大宝手腕吃痛,手中瓶子落在韩大胆儿手上,韩大胆儿扒开瓶塞,顿时一阵花香溢出,瓶中竟然是些蜂蜜。 老大媳妇和老二两口子不解其意,都上前和韩大胆儿理论,老大爷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狡辩说那只是一瓶子蜂蜜,韩大胆儿却正色道: “这是踯躅蜜!” 老大心中一惊,瞬间冷汗直冒,面色苍白,口中还在狡辩,说不知道什么叫踯躅。 老二两口子和老大媳妇,也没听过什么叫踯躅蜜。连在场的大了和张老道,连同杠夫们都不知道什么叫踯躅。只有一个懂点医理的邻居,脱口而出道: “我只听过有种羊踯躅就是杜鹃!” 韩大胆儿点头道: “没错!就是杜鹃!” 那邻居问道: “羊踯躅有毒,从来没听过有踯躅蜜啊!” 韩大胆儿举起从老大手里夺下的瓶子道: “你们看着瓶子,像是咱们中国的东西么?” 这瓶子腰足斜长,肩高颈细,上面的半圆形塞子出一个小尖儿,带着点波斯味道,有点像回教的清真寺圆顶,明显不是中原的东西。 老二这时细看了这瓶子,嘀咕道: “这瓶子……我好像见过……这好像是我爹的……” 韩大胆儿这时,从怀里拿出另一个样子差不多的瓷瓶,说道: “这是我之前在徐贵房里找到的瓶子,不过已经空置多年!” 老大媳妇低声嘟嘟道: “好么!手够快的,我这盯着看都没注意,有东西让你顺走了……” 韩大胆儿也不理他,接着问老二道: “你爹说没说过,这瓶子以前装什么的?” 老二搔搔头回想了一会儿道: “我记得,我爹好像说过,这东西以前是装一种毒药的!” 老大赶紧接口道: “我那瓶子装的可是槐花蜜,不是毒药!什么羊踯躅蜜,我听都没听过!” 韩大胆儿递过来瓶子道: “那你喝了我看看!” 老大赶紧把头往后一躲,一下子众人心中雪亮。 老二不敢相信自己亲哥哥能对亲爹下毒手,便问道: “这蜂蜜要真有毒,那我爹怎么还能活过来,我爹死时,地保和仵作都来验看过,不光断了气,而且也没脉了,的确是真死了!” 韩大胆儿解释道: “这种踯躅有毒,咱们中原的确没有用这东西养蜂做蜜的。但这踯躅在土耳其黑海一带却有人用这种花来做花蜜。因为这种蜜香气四溢,所以尽管有毒性,当地人还是有人少量食用。在黑海沿岸,有种服用踯躅蜜所患的病症叫——疯蜜症!” 老二忽然惊觉道: “我好像听我爹说起过这个疯蜜症!” 韩大胆儿拿着那瓶子道: “这种蜂蜜多吃的确容易致命,但是有时候也因人而异,有的人吃完则会,呼吸脉搏减弱,进入心脏看似停顿的假死状态。其实呼吸和脉搏并没停滞,只是十分微弱,只靠手去探鼻息,摸脉搏,根本感觉不到。” 他接着道: “要是人真死了,几个小时之后眼球的玻璃体水分蒸发,就会变得灰白一片,我趁着老道做法的时候,看过你爹尸首,当时扒开眼皮,见你爹眼球依然清澈,按说你爹死了至少十个小时以上,眼球不可能还像活人似的,所以我当时就断定你爹只是假死!” 韩大胆儿又道: “再加上我在他嘴边涎沫上闻到一种花蜜香味儿,这就让我想起之前我抓过的一个买洋破烂的小贩,这人在南门外摆摊儿,兜售一些土耳其瓶瓶罐罐,还有一种花蜜,就是这种踯躅蜜。 后来有人吃死了就去找小贩算账,刚才我打电话回所里,问清了情况,当时他卖了五瓶踯躅蜜,后来有四家人来找他,说花蜜吃死了人,其中有两个的确是死了,另外两个则是假死,后来时间一久又醒过来了。” 原来韩大胆儿听完诈尸的事情,便心中起疑。来到徐家,他找机会看了徐贵尸首。翻开眼皮,看到徐贵眼球玻璃体并未浑浊,就知道他还活着。徐贵额头虚软,应该是“诈尸”的时候,被他大儿子用扁担打的,只不过他脸上擦了不少和水的香粉,来掩盖额头青紫。这香粉也让尸体面色惨白,看起来有几分死人相。 后来韩大胆儿在老大屋里,发现了老大媳妇用的香粉,竟然就是用来掩盖徐贵额头伤痕的香粉,这香粉是老大媳妇的物品,老二两口子很难拿到手,所以韩大胆儿推测,这一定是老大所为。 韩大胆儿又见徐贵嘴角仍有涎沫,而且涎沫带着花蜜香味,就和南门外那小贩兜售花蜜是一样的香味。就疑心徐贵是中了踯躅蜜的毒,出现了假死症状。但徐贵的儿子也没出过远门,更不可能知道踯躅蜜会有毒,这一点让韩大胆儿甚为疑惑。 章节目录 四十四 弑父 韩大胆儿疑惑,这种西域毒蜜,甭说徐贵的儿子,一个北运河边的农户,就连天津卫很多见过世面流过洋的人物,都未必知道! 不过很快,他在各屋转悠的时候,就打消了这种疑惑。韩大胆儿见徐贵屋里铺在床上当褥子的毛毡,竟然是一条波斯挂毯。这挂毯花纹风格和新疆地毯略有不同,是专门挂在墙上的。徐贵屋里还有些瓶瓶罐罐,都不像是中原的东西,带着浓郁的波斯情调。 韩大胆儿以前念洋书的时候,在学校看过不少介绍外国的书,其中有些介绍黑海沿岸国家的书上,就见过这种样式的罐子和挂毯。最重要的就是韩大胆儿在徐贵屋里,见到的那个白石雕刻烟斗,并不是普通的石头,那是种叫“海泡石”的石头,是一种纤维状的含水硅酸镁,就是土耳其(以前的奥斯曼帝国一部分)的特产了。 要说瓶瓶罐罐和挂毯能在天津卫淘换着不稀奇,可这海泡石烟斗,在当地就价格不菲,天津卫市面当时更是极为少见。韩大胆儿这时想到,徐贵早年出海跑过船,推算时间,那会儿黑海沿岸很大一片,还是皇权统治的奥斯曼帝国。从很早以前当地便常有海上和路上的贸易,有不少东方客商,或从海上或从陆上,来到黑海沿岸进行贸易往来。 韩大胆儿推测,徐贵当年跟随船出海,一定去过黑海沿岸,奥斯曼帝国,后来庚子国变之后,徐贵娶了媳妇,从塘沽搬到天津北仓,此后没再出海跑船,留在北运河边虎庄买房子置地。 更让韩大胆儿确定这一点的是,在徐贵屋里找到一个和小贩装踯躅蜜几乎一样的瓶子,他就更肯定,徐贵既然有那个装踯躅蜜的瓶子,就一定知道踯躅蜜这东西有毒,吃了可能会致命,有些死不了的,就会引起一种名为“疯蜜症”假死状态。 如此一来徐贵的长子,徐大宝知道踯躅蜜就不奇怪了,因为徐贵一定和两个儿子说起过这些。适才询问老二,老二直接说这瓶子以前是装毒药用的,而且还听说过疯蜜症,足见他们是听徐贵说过的。之前小贩兜售花蜜被抓之后,韩大胆儿专门找梅若鸿问过关于这踯躅蜜的事情,梅若鸿给他讲了黑海土耳其一带的“疯蜜症”,还有些民间解毒方法。 刚才韩大胆儿出去,一是为了打电话,拜托高宝生再审被羁押的小贩,卖了多少瓶踯躅蜜,有多少人找回来。结果得到消息,小贩卖了五瓶,最后有四个吃完之后出了事,家里人找回来。韩大胆儿知道这东西并不常见,就推断这没找回来的人要么就是还没吃,要么就是知道这东西有毒,用这东西行奸作恶,当然就不会再回来找后手,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徐家老大,徐大宝! 韩大胆儿打完电话,又骑车去了趟药铺,因为梅若鸿曾告诉他,中了踯躅蜜毒假死的人,如果长时间没有解毒,一样会死。化学解毒剂制作需要时间,但可以用栀子汁解救,这是种民间土方。韩大胆儿在药铺,让伙计把栀子煎成汁,装在瓶子里,这才带着药汁回到徐贵家院儿外。 如果刚才红口白牙说出这些,一定没法让在场众人信服。韩大胆儿还会落得搅闹白事的罪过,所以除了揪出元凶,一定要先解毒救人。幸好这民间土方果然有效,徐贵服下栀子汁,不久便悠悠转醒。 徐家老大还想狡辩,可韩大胆儿哪给他机会,当时便开口道: “你不承认我也有办法,那兜售踯躅蜜的小贩,还羁押在警察所,随时可以带来指认你!你说不知道踯躅蜜有毒,可你兄弟说你爹早就和你兄弟俩讲过!等你爹回过神来,就由不得你抵赖!” 韩大胆儿推测,徐家老大进城的时候,无意间见到南门外,有个小贩兜售洋破烂。他见到小贩买的花蜜,那瓶子就和他爹屋里那小空瓶一样。他记起他爹说过,这小瓶子以前是装有毒花蜜的,再加上小贩吹嘘,这是从波斯黑海运来的东西,老大便确定这东西就是他爹说的东西。 老大想谋夺家产,由来已久,但人设杀人手法都会留下痕迹,如果毒杀亲爹,那要开出病亡官凭,地保和仵作一定会前来验看尸首,若被发现尸首有异就糟了。 可这踯躅蜜中毒和一般毒药不同,若是真死了不易验出来,要是死不了,也能引起不易察觉的假死状态,地保和仵作来验尸便容易蒙混过去,到时候直接把假死的亲爹徐贵活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所以老大买了踯躅蜜怀揣在身,伺机下毒。 碰巧这天,徐贵出去遛弯儿受了风寒,本来只是身上不好受,不是什么大病,但老大却觉得正是时机。老大两口子负责徐贵饮食,他偷偷在徐贵花茶里下了踯躅蜜。他下的不多徐贵也没察觉,果然如他预料,徐贵不久就“断了气”,其实是出现了假死状态,接下来就是料理后事。 老大偷偷把徐贵双脚用绳索捆在一起,等小殓之后,又偷偷拿出徐贵嘴里的压口钱,却放上两个麻核桃。所以刚才韩大胆儿灌栀子汁的时候,才从徐贵嘴里掏出两个核桃。 老大想,他爹要是醒不过来,直接出殡下葬就一了百了。万一徐贵药劲儿过了,缓醒过来,到时候,他嘴里有麻核桃说不了话,双脚绑在一起,不能行走只能窜跳,只要抢先喊出“诈尸了”,到时候名正言顺,一扁担拍倒亲爹,甭管死活直接下葬,所有事情就都拉倒了。 好巧不巧,徐贵也是命大,没被踯躅蜜毒死,停灵第二晚,踯躅蜜的药劲儿过了,他自然缓醒过来。一切和老大所料不差,徐贵口不能言,双脚被缚,只能发出呜呜声,在屋里窜蹦。老大装出惊恐之状,趁乱在院儿里大喊“诈尸了”。最后用扁担将徐贵拍倒。 本来这一扁担能当时就要了徐贵的命,可一来贼人胆虚,二来那毕竟是他亲爹,从小挨打习惯了,对徐贵自来就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让他出手去打徐贵,他还真不太敢下手。所以出手时力气不足,只是打晕了徐贵。 徐贵本就是活人,额头遭受击打必然呈现青紫淤伤,老大就趁人不备,用他媳妇的香粉和了水,擦在徐贵脸上掩盖伤痕,又用张老道的灵符遮住。还把徐贵和吉祥板绑在一起。 他担心徐贵在醒过来,于是用暗藏在身上的踯躅蜜,灌进徐贵嘴里,可他忘了徐贵嘴里有两颗麻核桃挡着,所以大部分都从嘴边流了出来,韩大胆儿验看尸首时候,才会在徐贵嘴边发现踯躅蜜。也正因为那两颗麻核桃,徐贵第二次没吃下多少踯躅蜜,这才保住了性命,不然刚才即便灌下栀子汁,徐贵也早已归西不能还阳了! 老大听完韩大胆儿的推理,顿时没了词儿,面如死灰瘫坐在地。老大媳妇也没料到,一个炕上睡了好几年,看上去蔫巴老实的爷们儿,竟然这么阴毒,连自己亲爹都下得去手。 别看老二平时和亲爹鸡吵鹅斗,可这时候听完韩大胆儿破解案情,冲上来摁住大哥就打,幸亏院儿里一帮杠夫劝架,才没闹出人命! 老大全无还手之力,被兄弟打得满脸是血,却突然青筋暴起,哭嚎着怒喝道: “他是我亲爹,怎么就那么偏心!从小我挨的打最多,可我却最孝顺。老头子平时总骂老二,可心里最疼他,还要把一多半家产都分给老二!我他妈孝顺亲爹,任打任骂,最后什么也落不着!老二吃肉,我连块骨头都没有!为嘛!为嘛!” 老大声嘶力竭的呼嚎,这些年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全都发了出来。在场众人也不置可否,只能呆立当场。 老二大声道: “你放屁!我还说咱爹最疼你呢!” 兄弟俩争吵不休,都说自己委屈,在场的邻居不愿意再听下去,渐渐都散了。杠夫们和杠房的师傅也都走了,只剩下大了和张老道,死活不愿意离开,还在院儿里忍着。那倒是,他俩要走了,这做法事和办白事的账找谁要去。 韩大胆儿他舅舅拉了拉他衣袖,意思是也赶紧走得了。韩大胆儿见徐贵已经没有大碍,这会儿也能说话了,有俩个儿媳妇照顾,他也放心了,可这件案子说到底还没出人命,归不归官,就得看徐贵怎么说了。 反正徐贵要是告儿子忤逆不孝,到时候报官,人证物证都有。要是他息事宁人,既然没出人命,这事情也由得他。既然事情已了,韩大胆儿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索性和舅舅一起回了舅舅家。 他舅舅知道韩大胆儿有本事,可这还真是头回亲眼得见,不免又是一顿夸耀,日后在虎庄,都成了他的谈资。 徐贵家今天这事儿真叫“娶媳妇打幡——热闹都出了圈了!”这徐贵的长子虽然内向,但心里比他弟弟可阴鸷多了。他从小饱受毒打虐待,因为是长子,有时候,弟弟做错了事儿或者不听话,他爹都是连他一起打,所以心里老早就盼着他爹早死,只不过长期生活在压迫下,只要见了他爹就害怕,不敢反抗,反不如他弟弟胆子大敢和他爹争吵。 一来二去郁结不发,成了心病,再加上他一直觉得徐贵更疼老二,有一次徐贵喝多了,说秃噜嘴,说老大窝囊,不如老二像他。老大就总疑心日后家产都得落在兄弟手里,这才越想越歪,起了杀心。 老大心里其实很疼兄弟,要他弄死兄弟,他实在下不去手。徐贵虽然是生身之父,可从小非打即骂,他心里恨透了亲爹,于是就朝着亲爹下了狠手! 事情了拉,最后也没闹上官面儿,可等徐贵身体将养好了,他家里又闹出一场风波。别看徐贵也六十的人了,但身体倍儿棒,中了踯躅蜜的毒,又挨了一扁担,这放着一般老头儿,早就一命呜呼,驾鹤西归了。所以徐贵身子一好,就拎着棒子满庄子追打老大,谁也拦不住。 徐贵出手也够很,差点把老大打死。老大头破血流的跑到警察所报案,但所里警察都知道,这货曾经想谋害亲爹,所以就把他拒之门外,最后,还是虎庄里辈分最高的三奶奶出来劝架,这才保住老大一条小命,要不徐贵非把老大脑浆子打出来不可。 事后徐贵把大儿子和儿媳妇赶出了家门,但终归是亲生儿子,最后还是给了两口子两亩薄田。大儿媳妇家里家境不错,身边也有不少体己钱,所以两口子就卖了几亩地,远远的搬走了,再没回来过。 韩大胆儿一共得了五天假,休息了两天,去舅舅家又用了一天,还剩两天假。韩大胆儿这性格,放到现在就得叫“直男癌”。人家梅若鸿之前帮他这么多忙,他好不容易有假了,也不想着去看看梅若鸿,却把在殷枭腿上找到的那把“钥匙”翻了出来…… 章节目录 四十五 巧遇 殷枭腿上找到的这钥匙,看着就像西洋的玩意儿。韩大胆儿想趁着放假,拿这东西想,去找小犹太和老白研究研究,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线索! 一大早韩大胆儿换上一身便装就出了门。路过南市的时候,忽然闻见了面茶的香味,正好今天馋这口,就把自行车靠在墙根,做到面茶摊儿上。 面茶可不是龙嘴大铜壶沏的茶汤,有很多人把二者混为一谈,但两个一甜一咸,风味儿各有特色,绝不相同。 这种面茶和清代袁枚所书的《随园食单》中的面茶不同,不是在熬好的茶汁中兑入炒面。咱这说的天津卫面茶,是用上好的糜子面或小米面为主料,先将主料先用沸水冲调好,然后上锅用慢火熬煮,加盐、大料、姜粉调成糊状。面茶盛到半碗时先撒上芝麻盐,再淋上麻酱,盛满之后浮头上再淋上麻酱撒上芝麻。这样料面茶,吃到最后也是满口留香。喝面茶的时候不用勺,要转着碗边喝,这样面茶才不会被搅澥了。 天津卫面茶起源于清末民初,最早是在水梯子大街附近的上岗子一带,有人挑着挑子,一头是面茶锅,另一头装着烧饼馃子,沿街叫卖,后来逐渐发展成了小摊子,有的面茶摊儿不光卖面茶,也卖馄饨老豆腐之类的早点。 韩大胆儿爱吃面茶,可他爹不爱吃,也不让韩大胆儿吃,总说面茶吃多了,一脑袋糊涂浆子,所以韩大胆儿经常自己偷偷到面茶摊儿解馋。 他在摊子坐下,要了一碗面茶两个烧饼,端上来刚要吃,就听见墙角那桌,有两个人正在低声“调侃儿”! 老时年间,有种江湖行话叫“春点”,用春点说话就叫“调侃儿”。那时候可不单单只有江湖匪类使用春点,其实各行各业都有一套自己的春点。做买卖的、说书卖艺的、开当铺的、开银号的、古董行的、甚至连木匠都有自己的春点。 像是木匠的工具,就是用二十八星宿命名的。还有银号古董行,说的由、中、人、工、大、天、主、井、羊、非,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十个数字的代称。 乍听您可能不明白,但您细看,其实这数目字是按照,汉字出头儿来算的。由字上面出一个头儿,就是一,中字上下出头儿,就是二,人字三个头儿,就是三,以此类推,到非字是十个头儿,就是十。说白了,调侃儿就是为了就是让外行人听懂,只有行里人才能明白。 老时年间江湖人不论哪行,必须先学会了春点,然后才能吃生意饭。过去常听老艺人说:“能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春指的就是春点。 以前的老先生总告诫年轻人,学会了春点别瞎用,尤其不能再人多地方用。因为行外人不懂春点的意思,听着以为是江湖匪类说黑话,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早年就出过这么一个事儿,说有两个团字门的人。这团字门就是说相声的。 以前说江湖上有“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这八小门。这“金”,就是金买卖,就是看相算卦的,“皮”是卖药的又叫“挑汉儿的”,“彩”就是杂技和古彩戏法,“挂”则是打把式卖艺和保镖的,“评”是说书的像是说评书的、山东快书的、西河大书的都算是评字门里的。“团”是说相声的,过去江湖艺人调侃儿,管说相声的行当叫“团春”团字在这要读三声,一个人说叫“单春”两个人说叫“双春”,“调”就是行骗的,“柳”是唱大鼓的。 咱说的就是团字门里,俩说相声的年轻人。这俩人住店,在房里调侃儿,结果被伙计听去了,以为是匪人说黑话,就报了官。俩人被拿到堂上,县官大人知道这俩不是匪人,但照样判了俩人打板子,为的就是告诫这些学会了春点的年轻人,不要在人前卖弄。 韩大胆儿虽然不懂春点,但也知道春点里的几个词儿。听这俩人说什么“火点”“臭子点”“雁尾子”“治楮”等等,韩大胆儿虽然大部分都不懂,但有几个词儿到是听老巡警提过。 楮就是钱,以前有人说这楮,是木字边一个午字的杵,其实不然。楮为什么代表钱呢?这和纸钞发行脱不开关系,因为以前的纸钞是用的是桑树皮和楮树作为纸钞的原材料,所以用楮树的楮字来代表钱。 治楮就是挣钱,火点就是有钱人,臭子点就是好色的人,雁尾子是行骗的团伙。韩大胆儿多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时俩人正商量行骗,找了个好色的有钱人当目标。 这时候那低声调侃儿的俩人,留意到不远处的韩大胆儿,端着面茶碗没吃,好像正支棱耳朵听他俩说话。其中一个低声道: “把点,扯!” 说完把免差钱撂桌上,转身就走,另一个也快步跟上。韩大胆儿心里清楚,这俩小子是发现自己了,但要是现在出手抓住他俩,也没没证据定罪。那时候也没个录音录像,就算有,人家俩人说黑话,你录下来也当不了呈堂证供。 韩大胆儿不慌不忙,转着碗喝面茶,等俩人一转过路口,立马撂下钱,提步赶上。他步子即快,轻身功夫又好,没几步就赶上了俩人,拉开距离远远地跟着。这俩人三拐两拐,绕道一个小胡同口,左右瞧瞧没人,滋溜就进了胡同。 韩大胆儿刚想纵身跟上,后背却有人伸手向他肩头拍来。他急忙一个鹞子翻身,向后就是一掌。这一掌拍倒一半,才瞧见身后那人穿着警服,三十多不到四十,长方脸扫帚眉,手里领着个瘦弱的小孩,却是三所老巡警——尤非。 韩大胆儿见是尤非,急忙收住掌力,尤非反应也不慢,拉着孩子向后一闪,但凡俩人有一个反应慢点,尤非就得硬生生挨上这一掌。 尤非惊出一身冷汗道: “好么!你这孩子下手够黑的!” 韩大胆儿转身再看刚才那俩小子,已经钻进胡同,没影了。这胡同后面四通八达,指不定钻到哪去了,再追也是跟不上了,只能叹了口气道: “你怎么在这了?” 尤非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调到总厅侦缉科了么,在这干嘛了?” 韩大胆儿道: “嗨!刚才发现了匪人,我估摸着可能是想犯案,就赶紧跟过来瞧瞧……” 他说着又朝胡同里张望了两眼,尤非却道: “甭看了,这胡同四通八达,俩小子指不定跑哪去了,你吃了么?” 韩大胆儿摇摇头: “面茶还没喝呢,光顾着追歹人了。” 尤非道: “走咱茶馆吃点儿点心喝口水,今儿我请!” 韩大胆儿见俩小子已经跟丢了,无谓这在杵着,就和尤非去了附近一家茶馆。进去要了两盘点心,一壶碧螺春。俩大人喝着茶,尤非带着的孩子,坐在那吃点心。 韩大胆儿这才知道,这孩子是尤非的儿子,这孩子脸色苍白,看着像是大病初愈,一问才知道,原来孩子有点不足之症,从小就病恹恹的。这两天孩子身体好了点,尤非就带着孩子出来转转,刚才正好碰见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进了三所一年多,也没去过尤非家里,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尤非家里条件一般,除了自己当巡警挣这俩钱,老婆平时还帮人做点活计缝缝补补,帮补家用。挣这点钱除了吃饭,都给孩子看大夫买补品了,这二年孩子身体才逐渐好了点。 韩大胆儿微笑着道: “您了平时都是占便宜,让您了请客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今天都没上香片,直接上的碧螺春,我还说呢,这辈子能喝你一碗浆子,枪毙都值了!” 尤非都气乐了: “你小子这张嘴,真是够损的!” 韩大胆儿似乎还有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有点犹豫。他又瞧瞧尤非的孩子,见这孩子怯生生的,自己低头吃点心,看着样子怪可怜的,虽然心里有点不忍,但有些话还是要说,于是眉头一皱,侧过脸话锋突转,对尤非道: “你是不是拿了歹人的孝敬,所以刚才故意拦我一下,让我跟不上他们!” 尤非忽然听韩大胆儿这么问,有点意外,刚要反驳,却听韩大胆儿又说道: “你刚才脱口而出,说俩小子,我只说是发现了歹人,你怎么知道是俩人?” 尤非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过了良久,才端起茶碗,把茶水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 “哎!这俩小子勾着个行骗的团伙,这方前附近的码头都拜了,我也拿了一份!” 韩大胆儿强压怒火,低声问道: “你是个老警察,怎么能……” 尤非道: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不吃饭了?我不像你,家里有闲钱,当差就是图个乐儿!我家里有老婆有孩子,孩子身体还不好,平时就官那俩钱,好不容易有个外快(天津人管发工资叫官钱或者开支)” 韩大胆儿道: “那帮歹人钱都不是好来的,你这……” 尤非双眼低垂,用手给孩子擦擦嘴边的点心渣,淡淡地说道: “我心里有数,这要是穷人,他们也看不上眼,这回是憋着骗老城里蔡二少爷的钱,这小子是个纨绔子弟败家子儿,不让人骗早晚也得把家败光!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大伙儿都得俩钱儿呢!” 尤非之前在东营门外,救过韩大胆儿,他本身也不是坏人,韩大胆儿也不便再说什么,他沉吟了片刻道: “等我去总厅报到之后,去找梅本事,让他想办法把你弄到侦缉科,每月至少能多官点钱。” 尤非却道: “得了吧!我当个臭脚巡还能吃口安生饭,你们侦缉科都是大案要案,竟玩儿命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韩大胆儿道: “你听我的吧,总之你放心,有我在,玩命儿的事儿不用你近前儿,你就查查资料,搜集点线索就行,别的不用你操心!你等我信儿吧!” 韩大胆儿不等尤非拒绝,说完起身要走,他又看看尤非的儿子,伸手掏出几块银元道: “宝贝儿!今天伯伯头回见,得给个见面礼儿!拿着吧!”说完就把钱塞进孩子手里。 尤非死活不要,俩人正打咕呢,从韩大胆儿刚才掏钱的口袋里掉出来一样东西。这东西“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原来是殷枭腿上得到的那把钥匙! 尤非见了这钥匙,眉头微蹙,说道: “哎?这是?” 韩大胆儿赶紧拾起钥匙道: “我们家新换的德国锁头,这是门钥匙!” 尤非却道: “不对吧!我可知道这钥匙是干嘛用的!” 章节目录 四十六 钥匙 韩大胆儿口袋里掉出,殷枭腿上得到的西洋钥匙,被尤非看到。韩大胆儿随口说是自己家的门钥匙。 尤非却道: “除非,你们家是住银行保管箱里!” 韩大胆儿听他这么说,明显是知道这钥匙是干嘛用的,赶紧追问: “你知道这钥匙是干嘛用的?” 尤非道: “知道啊!这不是银行保管箱的钥匙么!” 韩大胆儿怕尤非嘴不严,没有明说这钥匙的来历,只说是一个案子的证物,但一直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却没想到尤非竟然知道这钥匙的用处。 尤非道: ”别看我现在日子过得不济,但我们家原来也是有钱的大户人家。” 这韩大胆儿倒是没想到,看尤非平时过日子节俭,从没见他请过客,有时候连早点都是蹭别人半套煎饼果子,就这拮据的样子,实在想不到以前竟然也是好出身。 原来尤非的爷爷前清也是在朝为官,虽然官职不高,但也算官宦人家。后来告老还乡时,把自己儿子就是尤非他爹,安排到了天津卫的钞关,当了个小吏。别看官卑职小,可很有些油水,家里日子过得也不赖歹。 可尤非有个叔叔,是老爷子的小儿子,小的时候就十分溺爱,长大了更是游手好闲,除了花钱,别的本事一概没有。尤非的爷爷百年归老之前,一再嘱咐不能分家,让尤非他爹一定要照顾兄弟。 可万没想到,慈心生祸害,尤非的叔叔不光花钱,还好赌,尤非他爹再能挣钱,也不够他糟践。没过几年,钞关取消了,当年管钞关的丁家也倒了,丁家大少爷都去卖了糖堆儿了,谁还有空管尤非他爹。 尤非他叔叔后来还染上了毒瘾,抽起了大烟,就是鸦片。家里光进不出,最后一蹶不振,尤非的叔叔也因为抽大烟,弄坏了身子,一病不起,不到三十岁就吹灯拔蜡了。 尤非家里以前的宅院在老城里,后来被他叔叔赌输了押给了别人。一家人没地儿住了,尤非那会儿还不大,尤非他爹就拿出手里剩下的钱,花了三百一十块银元弄了两间“典当房”。 这典当房,不是租的,也不是买的。是盖房子的人没钱,就找人凑钱盖房子,房子盖好之后,再和出钱的人立下字据,二十年为期,免费给出钱的住二十年,二十年之后,盖房子这位再用钱把房子赎回来。因为比买房子要便宜不少,所以那年头儿,有不少人住这种典当房。 可有地儿住了,一家然怎么生活,还幸亏尤非他爹有先见之明,早年在花旗银行开了个保管箱,存了点金银,勉强够一家人生活了,但坐吃山空,站吃地陷,后来就烦人托窍,花钱给尤非找了个警察的工作,日子这才算是有了着落。 当时尤非他爹,在花旗银行开的保管箱,用的就是种钥匙。所以尤非一眼就认出这钥匙的用途,可这把钥匙具体是哪个银行保管箱的,就不得而知了。 天津卫开埠以来,除了“北四行”和国民政府的“中央银行”之外,个租界国的银行林立津门。 这北四行就是,袁世凯下属张镇芳创办的“盐业银行”、皖系军阀倪嗣冲和天津财神王郅隆创办的“金城银行”、还有谈荔孙创办的“大陆银行”和中国和南洋华侨创立的“中南银行”。 而当时天津卫的外国银行更多,有英法租界交界处的“中法工商银行”、香港的“汇丰银行”、日本的“横滨金正银行”、美国的“花旗银行”、英属的“渣打银行”、日本投资的“朝鲜银行”、法国人的“东方汇理银行”、还有清政府和俄、法合资创立的“华俄道胜银行”等等十数家各国银行。 其中大部分银行都有地下金库和保管箱业务。韩大胆儿本来也想,找老白小犹太研究研究这钥匙的用途,现在既然知道是银行保管箱钥匙,那就更得找他俩商量一下。他俩虽然也算是久居天津,可毕竟是外国人身份,家里又都是做买卖的,要在银行方面查点事情,怎么说也比韩大胆儿这个华人巡警要方便得多。 韩大胆儿和尤非告别,约好三天最多五天以后,就让梅本事把他调到侦缉科。尤非倒不是怕死,但家里有老婆有儿子,当巡警平平安安,怎么也比去侦缉科,查那些大案要案,要安全得多。 当巡警跟着高宝生,虽然混得也不错,偶尔还能挣些外快,但比起总厅,毕竟要少一大截,再说韩大胆儿既然说了,不让他冒险,只做文职查查线索,他当然也愿意多挣点钱,就点头答应,向韩大胆儿道谢。 韩大胆儿骑车去找小犹太,他却碰巧不在。小犹太家里人十分好客,非要留韩大胆儿在家吃饭,韩大胆儿一心在案子上,只好推说有事就去了老白家的酒馆。其实韩大胆儿倒不是客气,主要是小犹太虽然不信教,但他家里信教,信的还是犹太教,当初小犹太非要去法国教会学校上学,家里就死活不让,最后还是小犹太保证不信其他宗教,这才勉强答应。 韩大胆儿是无神论者,又不知道犹太教用餐有什么规矩,别回头吃个饭,在弄得人家不愉快,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韩大胆儿到了老白家的小酒馆,却看见小犹太正和老白在一块吃饭。感情小犹太家里虽然有钱,但日子十分节俭,不总吃肉,现在离着犹太光明节还有还有好几天,今天这顿又是葱蒜韭菜,瓜类和土豆,他实在是不爱吃,所以才出来躲家里这顿饭。 犹太人在老白俄家里吃饭,这事儿要是搁在现在,懂历史的朋友们听说,都得认为是天方夜谭。沙俄时代有不少犹太人,就住在俄国境内,而且长期饱受沙俄的压迫。这犹太人和俄国人见面都跟有仇赛的,怎么可能坐在一桌吃饭呢。可他们呆的地儿不是别处,而是天津卫。 天津卫这地方养人,当年各色人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都能有共生之道,何况是两个在天津卫文化熏陶下的外国家庭。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旧黄历了,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小犹太的父母是什么态度,咱不清楚。可老白的父母虽然是沙俄贵族后裔,但在东北这么多年,感觉更像是中国东北人,对人十分热情,从不把种族身份当回事儿! 老白家虽然是贵族后裔,但早年流亡在关外,在东三省待过不少日子,好日子苦日子都经历过,后来到了天津,用手里的积蓄开了家酒馆,生意还真不错。 老白的爸妈也没有什么贵族后裔的习气,不像一般俄国人,不喜欢不请自来的客人,要去拜访都要事先约好。他们为人十分热情好客,一张嘴虽然说的也是中国话,但是在东北呆久了,没什么天津味儿,却带着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 老白家今天是土豆烧牛肉,他家做的土豆烧牛肉,跟传统俄国做法不同,里面还放了萝卜粉条这类一大堆,看着更像是东北乱炖。老白爸妈见韩大胆儿来了,就赶紧招呼他一起坐下吃饭。 都说这犹太人最讲究礼仪,这也分怎么讲,小犹太这种在天津卫长大的外国人,与其说是外国人,还不如说是长着外国脸孔的天津爷们儿。菜一上桌这小犹太可真不客气,吃得狼吞虎咽,全无仪态。他一边吃,嘴里还一边嘚啵,把粉条渣,喷了韩大胆儿一脸。 吃完饭,收拾了桌子,老白家准备下午开店的东西,这小酒馆白天人很少,一般下午才正式营业,一直到深夜,招待的大多是外国人,也有些在附近工作的中国人,生意算是不错。 老白、韩大胆儿和小犹太帮着收拾料理完,就一块出门走走。小犹太意犹未尽,说想去三不管转转,仨人就骑着车顺着墙子河往南市去了。墙子河咱之前提过,过去的墙子河一直通到卫津河里,现在天津的南京路和长江道,以前都是墙子河的河道,解放后才填平了成路。 三人骑着车边走边聊,韩大胆儿这才说起最近办的两件凶案,和自己找到的那把保管箱钥匙。三人把车停在墙子河宝仕徒道桥上,倚在桥栏杆边抽烟。 老白接过那把钥匙瞧了瞧道: “我家在华俄道胜银行倒是有账户,但只是存钱,也不知道那家银行有没有保管箱业务。这钥匙把儿,不像是俄国风格,俄国风格钥匙,要不就是沙俄皇家范儿,十分华丽那种,要不就拜占庭范儿,尾部有点像教堂圆道: “我们家做进出口贸易,还涉猎艺术品收藏,这些都是基本知识,在学校那会儿,我总去听老执事讲艺术课,你们不去怨谁!” 韩大胆儿知道,小犹太家里买卖做得不小,都说犹太人有经商头脑,他爸又经常出入各大银行,要查找钥匙线索,还真非他莫属,于是便道: “那就麻烦你呗,找张纸把钥匙拓下来给你!” 小犹太一呲牙道: “好么!这宝贝你快收着,赶紧含嘴里,别回来丢了赖我!” 韩大胆儿也气乐了,说道: “我不是不信任你,这玩意是破三阳教唯一的线索,要是丢了就麻烦了!” 言罢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想了想接着道: “行行行!你拿着不就完了!丢了算三阳教命不该绝!” 说着把钥匙塞在小犹太手里。 正这工夫,几人身边开过一辆小轿车。汽车开的不快,经过韩大胆儿身边时,他拿眼一扫,见车里坐着一个姑娘。这姑娘明眸皓齿,姿容俏丽,皮肤白皙,青丝及肩,竟然是梅若鸿。 梅若鸿旁边坐着个年轻人,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那年轻人面带笑容,和梅若鸿聊得甚欢,梅若鸿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却好像也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对方搭话。 汽车从桥上开过,速度不快,老白和小犹太也都看到了梅若鸿,脱口喊出她的名字,可车上的梅若鸿好像没听见,汽车过了桥一阵加速,远远地绝尘而去。 韩大胆儿这人对什么都豁达开朗,可偏偏一沾男女之事,就有点拖泥带水。人家姑娘上赶着的时候,他心里也不在乎。现在总厚着脸皮找人家帮忙,心里也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感觉。这时看见汽车里那年轻人和梅若鸿聊天的样子,心口忽然有点压抑,有点发闷。 老白推了韩大胆儿一把,着急道: “追啊!还愣在这等死呢?小梅要真跟人家走了,你后悔去吧!” 小犹太没鼓励韩大胆儿追,反而说: “追嘛呀!你看看人家那车,那可是凯迪拉克豪华轿车,和美利坚总统座驾一个牌子,一般人就算有钱也买不着,我爸在洋行一共才经手两辆,一辆卖到了北京,现在全天津卫恐怕就这一辆!” 老白反问道: “车好又怎么了?你嘛意思?” 小犹太道: “就冲人家开这车,这家底儿,追也是白追!” 说罢又看了看韩大胆儿,叹了口气道: “谁让你满不在乎,傻眼了吧!煮熟的鸭子也给飞了!” 韩大胆儿还没说话,老白反而有点火了,骂道: “放屁!小梅是贪慕虚荣的人么,小梅那性格一旦喜欢谁,就喜欢一辈子……”他语气稍缓,眼神默然,接着道: “……甭管其他什么人,也再难入她的眼……” 说完拍拍韩大胆儿肩头,续道: “快去看看吧!心里有点数,别总让人家姑娘上赶着!” 韩大胆儿心中有点怅然若失,微微沉吟,才长吁了口气,神情反而放松了,说道: “算了吧!我看那人对她挺热情,家底儿又厚,也是个好归宿!” 老白听他这么说,皱着眉头怒道: “你这人,真他妈……” 本想骂他两句,又不知该骂什么!不愿意看他,转头点上根烟,望着天儿运气。 小犹太刚才是故意刺激韩大胆儿,这会儿听他说这种泄气话,也来气了: “你挺大个子,一点志气没有!是你的准跑不了!听老白的,赶紧追去!那小子要敢吱猥,就给他拿拿龙!你要不去……” 说着把那枚钥匙往前一递,说道: “……钥匙自己想法查去!” 韩大胆儿倒也爽快,伸手要接钥匙,口中道: “那我自己去查!” 小犹太推了他一把,又把钥匙揣了起来,说道: “你这人,真不识举!你爱怎么,怎么地吧!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要不是我家里信教,不让娶教外的姑娘,我就追去了,还轮的找你!真尼玛皇帝不急太监急!” 小犹太和老白不愿意跟他置气,也不再说什么,三人兴味索然的去了趟南市三不管,逛了一阵子就各自散了。 回家路上,韩大胆儿想去看看梅若鸿,可自行车都骑到她家门口了,又来了个大转弯,骑回了家。 三天后,小犹太到韩大胆儿家里找他,说终于查到那把钥匙的来源。韩大胆儿家正吃晌饭,小犹太这毛病就爱赶饭口,于是在韩大胆儿家,吃了顿丰盛的晌饭。饭后韩大胆儿跟着小犹太,先去了趟小犹太他爸所在的洋行,要让他爸带着俩人去趟银行。 小犹太刚学做买卖,人家银行认识他是谁啊,但小犹太他爸,经商多年,和很多银行都有往来,只有让他带着才能成事。小犹太家里也有辆福特汽车,三人坐着车来到英租界维多利亚道的“汇丰银行”。 韩大胆儿这时可没想到,就这么一把小小的钥匙,却引出,三阳教憋宝石狮子,英租界密室杀人案,九道湾儿迷魂鬼打墙,洪阳馆邪魔鬼附身,寻至宝秘探九幽城,破邪教古冢诛奸徒! 章节目录 四十七 保管箱 汇丰银行始建于1864年,总行设于香港,其名取“汇款丰裕”之意。天津汇丰银行分行最初建于英租界宝仕徒道,庚子国变时毁于战火。1925年汇丰银行分行于英租界维多利亚道重建。 建成后的汇丰银行分为主楼和后楼,为三层砖木结构,带地下室。主楼外沿用立面花岗石装饰,石砌高台阶,门前立十二根西洋得好听,但完事就全扔到脑袋后头去了,根本不会拿救命之恩当一回事儿,不嫌你救命救晚了就不错,还能记着恩人的好? 白崇伟可不一样,自打被韩大胆儿救了,就一直念着他的救命之恩,总想找机会报恩。而且接触过几次之后,觉得韩大胆儿这个人十分率真直爽,和平日里生意场上,那些尔虞我诈伪君子全然不同,所以心里对他十分敬重。 白崇伟一问之下,韩大胆儿也不托词,隐去了三阳教一节,只说了得到一把保管箱钥匙,是重要物证,来汇丰银行就是想开箱子找破案线索。还碰巧,白崇伟今天也是来开箱子的。 他最近得了些政府内部消息。银元当时作为流通货币,因为洋钱里含有大量白银,政府怕白银外流,于是想着手货币改革,打算收回市面流通的银元,发行新纸币。白崇伟多聪明的人,他知道真金白银都是硬通货,纸票子可不保值,于是就大量兑换受了一批成色不错的银元,有一部分还换成了金条,今天就是来汇丰银行,多开两个保管箱存这些黄白之物。 白崇伟得知韩大胆儿想开箱子,却缺少印章和证明手续,就出面找经理担保。这家汇丰银行虽然是英属银行,但其中也有一些洋行华人的股份,其中就有白崇伟的一些股份,只不过占比很小。 他本以为,说明了这原本的租赁人已经身亡,保管箱接下来也没人续租,自己则可以出钱续租。以为这样,那洋人经理能开开面儿,谁知道这帮英国人都是死心眼儿。 这时白崇伟板起脸来,眼神瞬间变得十分凌厉,他凑近银行经理,口中低语几句,韩大胆儿只依稀听到“侵吞储户存款”几个字,他声音甚低,旁的却再听不清了。 只见那银行经理脸上变颜变色,白崇伟所说的事情似乎和他有关。不多时那经理神情稍定,又恢复之前那副英国绅士范儿,腰杆儿挺得溜直,但脸上神情却缓和许多,已经全然不似之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那经理走到韩大胆儿身边,微笑着向韩大胆儿询问,要开哪个保管箱,箱号是多少。 韩大胆儿心里暗笑,看你个英国鬼子,装王八蛋可有一手,刚才还讲规矩呢,这会儿就怂了,倒也不怕栽面儿! 韩大胆儿也不知道保管箱号,只能把钥匙递给银行经理,经理接过钥匙,又询问了保管箱租赁者姓名,然后转身进办公室,去翻查保管箱记录了。 小犹太暗挑大指,冲着白崇伟道: “鼓楼上挂灯笼——高明!” 白崇伟没想到这犹太商人模样的年轻人,一张嘴竟然是一口地道的天津话,微微一愣,随即微笑还礼。小犹太这人既不认生,也不客气,上来便跟白崇伟攀谈起来。小犹太的爸爸,听说白崇伟的身份,也主动过来打招呼。他们几人在旁边聊天,韩大胆儿却在焦急地等待银行经理归来。 等了约莫有一根烟的功夫,银行经理拿着记录回到韩大胆儿面前,然后主动带着几人去了地下保险库。 汇丰银行分行设有地下保险库,一般保管箱都在地上一层,进了大门右手边第一个小门里的小保险库。只有存放贵重物品的保管箱才在地下保险库。银行经理走到保险库大门外,用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引着韩大胆儿走到成排的保管箱面前。 这些保管箱看着都不太大,整排的银色金属箱门,每个门上都是左右对称两个锁孔。经理拿出韩大胆儿带来的小钥匙,又掏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小钥匙。 原来这保管箱,是租户和银行各有一把要是,要一起使用才能打开箱子,用以防止银行内部监守自盗。经理将两把钥匙,分别插入小门上的两个锁孔,然后向右转动,咔嗒一声,保管箱的门开了。 经理示意韩大胆儿自便,然后便转身出了保险库。这是银行的规矩,客人开保管箱的时候,银行人员需要回避,不能窥探租户存放了什么东西,以免租户丢了东西说不清楚。 韩大胆儿打开保管箱,只见里面放着一叠纸张,看似文件。文件上压着一个沉重的小木头块儿。这木头块儿四四方方是个立方体,有茶碗大小,全身乌黑发亮,出手坚硬犹似生铁,原来是一块切成方形的乌木。他讲乌木揣进怀中衣兜里,又去翻看那叠文件,文件有英文有中文,却是一份公司股份合同。公司名称是“兴和贸易公司” 韩大胆儿把文件收好,拿在手里,再看保管箱里,已经空无一物,于是关上箱门拔下钥匙,出了保险库。 几人回到银行大厅,白崇伟看见韩大胆儿手里合同上的公司名称,却咦了一声。韩大胆儿看出,白崇伟似乎知道这合同上所写的公司,就赶紧出言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兴和贸易公司,是一家很小的公司,专门做进出口贸易,类似于洋行。这家公司老板是个中国人,但背后出资的真正老板,却是个名叫“乔治布朗”的英国人。 小犹太的父亲也知道这个人,据说这人是个中国通,还是个艺术品商人,更有一手修复古物的能耐,经他手修复的古物,能修旧如旧,不见破损端倪。但此人一直隐居在天津卫,英租界的一栋洋楼大宅里,并且从七年前就不再动手修复古物了。 小犹太父亲所知有限,不如白崇伟知道的情况多。韩大胆儿想打听更多,关于这个兴和贸易还有乔治布朗的事情,但白崇伟这边要开箱子存放金银,另外在银行还有些汇票往来的事情,所以暂时没法抽身。韩大胆儿只好相约,晚上在大华饭店碰头吃顿饭,一来谢谢小犹太父子和白崇伟帮忙,二来也好详细聊聊这兴和贸易和幕后出资人的事情。 韩大胆儿把钥匙交给银行经理,告诉他租户已死,让他直接退租就行。他向白崇伟道谢之后,就和小犹太父子一起,先离开了汇丰银行。白崇伟还要开保管箱,存放金条和银元,也没多客套。 韩大胆儿刚出银行大门,就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子。他在韩大胆儿身边一蹭,擦身而过。韩大胆儿人是街面上的巡警,洞察力何等敏锐,但犹是如此,他伸手再去摸兜,也忽然惊觉刚才从保管箱取出的乌木方块不见了。 韩大胆儿拧身探臂,要抓那偷东西的小子,却不料那小贼脚下奇快,早已窜出两三丈远,韩大胆儿想要去追,已然不及。眼见那小贼三转两绕,就拐到其他岔路去了…… 章节目录 四十八 猴脸面具人 眼看那小贼就要逃走,韩大胆儿抻出腕袋中的筷子,甩手掷出。铁筷子带着破风之声,直飞向那人小腿,但那人逃得实在远了,筷子力道已然不及,“叮”的一声,打在离那人半步之遥的柏油路上。 韩大胆儿想拧身上房,从上面追击,但英租界维多利亚道并非民房区,周围都是银行,建筑甚为高大,实在不易攀爬,就算攀上去,每栋建筑相隔太远,也无法施展蹿房越脊的轻身功夫。 他正踌躇之际,身边汽车笛声长鸣,原来是小犹太发动汽车,开了过来,伸手招呼韩大胆儿赶紧上车追赶,却把他自己亲爹扔在了原地。 汽车轰鸣在租界的柏油路上飞驰,说是飞驰,其实那会儿的汽车时速也没那么高,不像现在的车开得真跟飞似的。汽车转入宝仕徒道后,人流开始大增,为了躲避路人,小犹太只能稍稍减缓车速,那偷东西的小贼却越跑越远了。 韩大胆儿急中生智,从车窗一翻,身子上了车不出。 小犹太想扶着他上车,可他却挣扎着,往面具人逃走的方向踱去。 小犹太一手捂着自己疼痛的后颈,龇牙咧嘴地对韩大胆儿喝道: “你不要命了!还追!你打得过那猴脸人么!” 韩大胆儿摇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是……那边……地上……”说着伸手往前方指了指。 小犹太顺着韩大胆儿手指方向看去,见行人过往的地面上,插着根铁筷子,筷子上挂着一团破布。小犹太扶着韩大胆儿走过去,拔起筷子一看,原来筷子上缠着的不是破布,而是个外衣口袋,像是被韩大胆儿用暗器筷子穿刺,硬扯下来的。 小犹太从筷子上取下那口袋,感觉里面有个坚硬的事物,打开一看竟然是之前,韩大胆儿从保管箱中得到的乌木方块。 原来刚才韩大胆儿追踪小贼的时候,就发觉小贼将乌木方块,塞进外衣兜中,他和面具人一拼之下,受伤不敌,又怕自己受伤后,那小贼逃走,便朝着面具人连射六只筷子,为的是吸引面具人注意力。同时他又朝着那小贼射出两只筷子。一只打中那小贼膝弯,而另一只才是集中全身力道发出的,那筷子则奔着小贼的衣兜而去。 小贼膝弯被射中,疼痛跌扑的同时,另一只筷子已经将他的衣兜,连同衣兜中的乌木方块一同扯下。但这小贼膝弯剧痛之下,并没有发觉衣兜已经被飞来的铁筷子扯下。面具人被撞之后,提起那小贼就逃,也没留神乌木方块,已经和小贼的衣兜被铁筷子扯落。 韩大胆儿将乌木方块揣入怀中,顿时感觉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此昏厥。 过了良久,韩大胆儿方才醒转。他一睁开双眼,赶紧用手去摸胸前,想去找那乌木方块。可怀中空无一物,他吃了一惊,正要勉强坐起身来,却见床头桌边,放着他叠好的衣服,衣服上端端正正摆着那乌木方块。 身边一个声音传来,声音冰冷,但却语调轻柔: “你有几条命!就这么折腾!” 韩大胆儿抬眼一看,床前坐着的,竟然是梅若鸿! 自己置身病床,手上插着针头,挂着点滴,周围窗户明亮,四面白墙,原来是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当时小犹太见韩大胆儿昏倒,便开车把他送到了法租界,福煦将军路的大众医院。他昏迷了一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小犹太没敢通知韩大胆儿爹妈,怕他们二老担心,只通知了梅若鸿和老白。 韩大胆儿躺在病床上,床前坐着梅若鸿。旁边床有个带着颈托的人,正拿着个头号大苹果,在那咔哧咔哧啃苹果,不是别人,正是送韩大胆儿来医院的小犹太。 他开车冲撞面具人,自己也扭伤了脖子,带着颈托和韩大胆儿一起住院了,他爸妈和妹妹都来看过他了。他在天津卫长大,犹太人原本的勤劳美德一点没学到,反而学了一身天津卫闲散人员的坏毛病。其实他伤得不重,根本没必要住院,一来是借着机会躲懒,不去洋行上班,泡几天病号儿。二来他撞坏了他爸的汽车,维修费就得不少钱,儿装病就是躲挨骂,最好的办法。 韩大胆儿见梅若鸿,表情虽然依旧冰冷,但眉头微蹙,眼圈发红,雪白的肌肤上,似有泪痕,脸上嗔怒之色未退。 韩大胆儿见她这样子,心中感到一丝暖意,又有些不忍,一时语塞,憋了老半天,嘴里才蹦出几个字儿来: “你……怎……怎么来?”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梅若鸿没好气地道。 “这……我这不活得好好的么!”韩大胆儿挤出些微笑道。 梅若鸿眼睛直直地等着韩大胆儿,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委屈。开口道: “你要是……”只说了三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韩大胆儿见梅若鸿雪白的脸上,略带红晕,眼底泪光微闪,三分嗔怒中,却有一分不忍,一分伤心,更显得清冷中,透着娇美动人。韩大胆儿不由得心神激荡,低下头去,不敢正视梅若鸿双眸。 他和梅若鸿相识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忽然觉得心头猛地一颤,竟然脱口说道: “那天在桥上……” 他本想说那天在桥上,见你和一个人坐在车里,可一瞥眼,却见小犹太在一边朝他挤眉弄眼,似在让他赶紧问问那天桥上看到的,车里的男人是谁!如此一来韩大胆儿反而问不出口了,话说到一半,就哑了火! 梅若鸿还再等韩大胆儿说完,他却欲言又止,顿感莫名其妙。小犹太见韩大胆儿吞吞吐吐,反而更着急了,刚要开口帮韩大胆儿去问,这时病房门一推,进来一个人。 这人没手里拎着一瓶洋酒,身材高大,高鼻深目,褐发碧眼,却是老白! 老白和三人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韩大胆儿床前,把伏特加洋酒放在床头桌上。 梅若鸿看着那瓶洋酒道: “哪有探病拎着瓶白酒的?” 接着又道: “难怪在学校你们仨臭味相投!一样都是怪人!” 老白还没说什么,小犹太就道: “我们仨还怪?您梅大姑娘就不怪?一年到头儿连个笑模样都没有!都以为您天生不会笑呢,当然除了看见韩大胆儿之外!” 梅若鸿白了小犹太一眼,可脸上却闪过一丝红晕。 小犹太还想继续说,老白却拿起桌上一个苹果,塞到他嘴上道: “你真话痨!快吃个苹果吧!” 梅若鸿不去理那两人,对韩大胆儿道: “你刚才想问什么?什么桥上?” 韩大胆儿踌躇不语,小犹太嘴里大嚼着苹果,抢先道: “我们仨那天看见你和一个道貌岸然戴眼镜的男人,坐在凯迪拉克车里……” 老白不等他问完,一把拎起小犹太道: “你废什么话,是不是尿憋得!我陪你去方便方便,让人家俩人自己聊聊!” 说着就半推半拽,把小犹太拉出病房,关上了门。 走廊上还能听见老白小声说道: “你嘴可真欠,有什么话让人家俩聊,你插什么嘴!” 小犹太却道: “你看他挺大个子,一见小梅就那个怂样儿……我看着就着急……” 两人说话声渐远,显然是已经远远地走开了。 梅若鸿道: “你就是想问这个?” 韩大胆儿不置可否,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却听梅若鸿问道: “那人是谁,你关心么?” 韩大胆儿原本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可心中却隐隐地似有某种期盼,但听梅若鸿如此反问,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低头为难间,梅若鸿却“咦”了一声。 韩大胆儿一抬头,见梅若鸿拿着那乌木方块,正在仔细端详,口中自言自语道: “这东西……我好像见过!” 章节目录 四十九 机关盒 梅若鸿拿起乌木方块,空中喃喃自语道: “这好像是个盒子!” 韩大胆儿没想到,梅若鸿竟然认得这乌木方块,赶紧开口询问道: “你见过这东西?” 梅若鸿摇摇头道: “不!我只是见过和这个相似的东西!” 梅若鸿在外国留洋的时候,在一个教授家里,见过一个法国的机械大钟还有一个机关魔盒。据说都是路易十四时代,巴黎著名钟表匠人“奥利维耶”制作的,也有说是“奥利维耶”使用并改进了,当时的机械学家“莱布尼茨”的设计,制作而成的。 不过这些都是传闻而已,那机械大钟可能的确是两人的合作设计,但机关魔盒真正的制作者就不清楚了。 梅若鸿翻来覆去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手轻轻扭动乌木方块的一角,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方块的一角果然被扭转方向,和方块的边线交错,显然是内部有锁簧滑道。 韩大胆儿原本以为,这是个从乌木上切下来,一体成型的东西,却不成想,其中竟暗藏精巧的机关! 韩大胆儿接过乌木方块,坐起身来。动作太大,牵动心肺内脏,顿时咳嗦不止,不过现在已经不再咳血,只是每一下咳嗦,都震得心肺疼痛。 梅若鸿扶起他,在他背后垫上个枕头,倚靠在床头。韩大胆儿拿着乌木方块,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轻轻扭动方块其他七个角。 不出所料,这方块的七个角果然都能扭动。但有的角扭动时,会发出咔嚓一声,有的角则全无声息。当扭动方块最后一角时,方块接连发出几声咔嚓声响,所有扭过的尖角都自动复位,恢复原状。 显然这方块的八个尖角,需要按照特定顺序扭动,每次扭错最后就会自动还原。 韩大胆儿叹了口气道: “这就等于是八个数字不重复,打乱顺序任意组合,估计有几万种可能。顺序就等于密码,不知道顺序那可又得试了!” 梅若鸿道: “大概有四万种以上的排列方法!只要不停尝试,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打开。” 说着梅若鸿伸出手,示意把这方盒交给她,让她去尝试解开,可韩大胆儿却摇摇头。他可不是不信任梅若鸿,他自然知道,凭梅若细密的心思,最后一定能解开方盒,但不知是三阳教还是什么来路的人,对这东西觊觎已久,连他自己为这盒子都受了重伤,如果交给梅若鸿,随时有可能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梅若鸿当然知道韩大胆儿的想法,她伸手从韩大胆儿手上拿过乌木方盒,说道: “我只是来医院看病人,现在又没别人在,不会有人知道这东西在我这!” 说着她把方块揣进大衣内袋,然后拿起桌上一个和方块大小差不多的苹果,又从床头病历册上撕下几张空白表格,把苹果方方正正地包上。然后取出条手帕,裹住包苹果的纸包。从外观看上去,就和里面包着个方形东西差不多。 梅若鸿把这手帕包递给韩大胆儿,韩大胆儿看他用纸包苹果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这是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乌木方盒依然韩大胆儿手里。 虽然如此,韩大胆儿依然觉得这样做十分危险,于是嘱咐道: “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拿出来,注意安全!万一有人抢夺,给他就是……” 梅若鸿嘴角微带一丝笑意道: “我不会向你那么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忽然淡淡地说道: “你不是想问,那天和我坐在汽车上的是谁?” 韩大胆儿刚才心思全在那方块上,这时被梅若鸿提醒,才想起这个话题。一时之间也不是如何回答,却见梅若鸿面朝门口,背对自己,也不转身,只是微微向后侧头,说了句: “你猜呢?”然后就走出病房大门。 看着梅若鸿走出门口,走廊里鞋跟踏地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无声。韩大胆儿此刻,也弄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平素为人洒脱,不明白怎么一沾梅若鸿,心里却总是扭怩造作。 他实在太讨厌这种感觉了,不愿再去多想,双手朝着自己脸颊用力一拍,让自己打起精神,毕竟案子还有一堆线索需要梳理。 那突然出现的小贼,功力深厚的面具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三阳教的余孽,这都没有头绪。还有殷枭保管箱里的股份文件、兴和贸易、乔治布朗,这些都如缠丝乱麻,理都理不清,哪有闲工夫再去纠缠男女之情呢! 韩大胆儿内心对梅若鸿虽生出些情义,但终归还是歉疚的成分占了大头儿,加上梅若鸿那冰霜般飒立性格,咄咄逼人的强势,实在与韩大胆儿心中传统女性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别看韩大胆儿不信鬼神宗教,也不计较规矩老例儿,但是娶媳妇讨老婆这种事,他内心还是跳不出,传统女性贤良淑德那一套。 韩大胆儿深吸了口气,感觉胸口气滞大减,但五内虚弱,不由得又是一阵咳嗦。 小犹太和老白推门进来,见韩大胆儿一个人坐在病床上,不见了梅若鸿,就上来询问两人谈得怎么样。 这时一个戴口罩的长发护士,推着个输液送药专用的小推车走进来,看样子是来给韩大胆儿换点滴输液瓶的。护士站在输液架旁边,抬头去换输液瓶,韩大胆儿却一把抓住了护士的手腕。 小犹太见状连忙道: “哎哎!这可没有啊!对着小梅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大色胆呢?” 韩大胆儿却手上用力,他虽然受了内伤用不得真力,但光凭他的手劲儿也够常人一呛!护士手里“砰登”掉下一物,正是梅若鸿刚才用手绢包起来,伪装成乌木方块的苹果。那护士手腕吃痛,同时发出“啊”一声惨呼,可这声音很粗明显是个男人。 老白和小犹太没想到,这护士竟然是男人假扮的,当时都吃了一惊。韩大胆儿用力过猛,不住咳嗦,松开了抓着假护士的手。 那假护士刚一脱困,拔足便往病房门口逃去。小犹太伸手去抓,可他脖子手上行动不便,只抓住了那护士头发,不料一抓之下,竟然将那假护士头发和护士帽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秃头。 那假护士飞窜到门口,谁知老白健硕的身体早已挡在门口。那假护士一头撞在老白身上,被弹得向后急退,退向病房的窗户。 这病房只有三张病床,靠东墙就是一扇窗户。韩大胆儿看他动作就知道,他想从窗口逃跑,来不及细看,随手在桌上抓起一物,掷向那假护士。只听啪的一声,碎玻璃崩飞,溅得满地都是,假护士头破血流应声倒地。 原来韩大胆儿掷出去的,正是老白刚才哪来的洋酒。 韩大胆儿看那假护士倒地不起,又见满地碎酒瓶子,一屋子洋酒香,叹了口气道: “可惜了一瓶好酒!” 小犹太老白不用韩大胆儿啰嗦,已经把白床单扯成布条,先给他缠住脑袋上,被酒瓶子开的伤口,再把其他布条拧成绳子,给这假护士来了个五花大绑,驷马倒攒蹄,捆得跟个粽子赛的。 医院里的护士大夫进来巡房,看见满地碎玻璃,冲天的酒气,都大为恼火。正要询问这屋里的病人,却见一中一外两个病人,和一个来探病的褐发洋人,围着一个头破血流的秃头男人,正在审问。最奇怪的还是,这秃头男人穿着一身护士服。这场面,外人看来,甭提多诡异了。 十二个大嘴巴子,外带三个蹬罐儿,两个腮梨。秃子一脑袋血还没擦干呢,就顺嘴流血,直往外吐牙。这蹬罐就是拿脚踹,腮梨就是用拳头怼。 老白小犹太全是高大的洋人,加上韩大胆儿又异常魁梧健硕,您想想,这三人一块出手,还能有好,秃子嘴里一半儿牙,都被打掉了,说话乌里乌涂,满嘴冒血沫子。这时候问什么说什么,不说实话,怕是那半口牙也都保不住了。 原来这秃子,叫二赖子,是南市的小偷。经常和卖迷糊药的大眼贼、装女鬼的小脑袋、芦庄子的豁了嘴,一块瞎混。南市的齉鼻儿花四儿他也认识。 这小子今早接了个活儿,有个带面具的老头儿,给他两块洋钱,让他来医院透点东西,事成之后在给他五块。 二赖子平时溜门撬锁,偷鸡摸狗,这偷东西的活儿是家常便饭,所以一口就应了下来。那戴面具的老头儿告诉二赖子,要偷的人住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可没告诉他,要偷的是巡警韩大胆儿,要知道是韩大胆儿,给多少钱他也不来。 假面具老头儿让他偷的,是韩大胆儿身边一个四四方方,方块形状的木头。这小子以为手到擒来,带着假发,装成个护士,一进来就瞄上韩大胆儿床头那个手绢包了,以至于都没看清床上坐着的是谁,结果一出手就让韩大胆儿逮个正着。 打二赖子一进来,韩大胆儿就瞧出不对了,他那瓶点滴还有一多半呢,哪有这时候换液的,再说恐怕没人见过一个护士,穿一双圆口黑布鞋的吧!那还能不露馅? 问完了二赖子,见也问不出什么了,韩大胆儿在医院住了一夜,也没和老家儿交代,怕老人担心,就一边咳嗦,一边起身换衣服,小犹太、老白不明其意便问他要干嘛。 韩大胆儿道: “医院更不安全,而且这西医治内伤太慢,老家儿要知道我在医院,就更担心了!我回家找苏郎中看看,用不了十天半月就全好了!” 老白、小犹太毕竟是洋人,总觉得西医比那近乎于巫医的玄妙中医更靠谱,所以极力劝说,但韩大胆儿这人是个宁种,这俩人实在劝不住他,只能拎着绑成粽子的假护士,扶着韩大胆儿下楼,叫了两辆胶皮,回了东兴街韩大胆儿家。胶皮就是人力车,北京叫洋车,上海叫黄包车,因为这人力车车轱辘是胶皮的,所以天津就管人力车叫胶皮。 几人路上去了一趟警察厅,韩大胆儿见了梅本事,说了昨天的遇到事情,但他可没说开银行保管箱,和取出东西的事情,只说遇到三阳教的人寻仇,受了伤,还没报到,就要请几天假回家养伤。 梅本事就盼着韩大胆儿来之后,能帮助自己多破大案,自己升官可全靠他了。现在他被三阳教寻仇受了伤,这不等于有人要断他仕途么,那还能行?他让韩大胆儿回家安心养病,说稍后就派一队人,专门在他家门口日夜巡逻,以防再有贼人前来生事。 韩大胆儿觉得,二赖子那也问不出什么了,就把这小子交给了梅本事,这小子算了到了后娘手里了,一顿胖揍不在话下,皮鞭子热烙铁,哪个不得来上两三遍,后续怎么审,怎么拘留判罪,咱们就不表了。 单说韩大胆儿到家之后,和爹妈说是昨晚喝多了,再小犹太家住的。但韩大胆而他爹做买卖多年,那是多精明的人,还能让这两句话唬住。一看儿子脸色不对,就赶紧让人去请苏郎中来瞧病。 甭说这苏郎中不愧是神医,来了之后,只看了看韩大胆儿面色,就知道他受了内伤。稍微号脉,查看伤情之后,又在他身上施针、推拿。 不多时,韩大胆儿吐出一口黑血,之后浑身脱力,面色显得异常苍白。苏郎中说,这口黑血不吐出来,以后就会成为老伤旧患,所以必须把淤积的黑血吐净了才行。 苏郎中给他喂了一颗红色丹药。又过了一会儿,韩大胆儿脸上才逐渐有了血色,他微微睁开双眼,呼吸也平缓畅顺了许多,咳喘明显减轻不少。苏郎中又开了三副药,嘱咐一定要静养半月,这才收钱离开。 韩大胆儿这时虽然还是身上无力,但是较之前已经大为好转,只是有需要将养一些日子就能复原。他爹妈劝他,别再当警察了,回家踏踏实实学做买卖,可他嘴上虽然答应的挺好,但心里却压根没想过辞职不干。 别说,梅本事还真行,嗲二天一早,就专门派了一队人,成天在韩大胆儿家门外巡逻。结果弄得韩大胆儿爹娘,都以为街面儿出什么事儿了,连着几天,门儿都没敢出。 韩大胆儿在家里养伤才想起,原本约了白崇伟打听乔治布朗的事情,结果一受伤也给耽搁了。那天本来约好去西餐厅碰面,但到了晚上,白崇伟在大华饭店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让跟班儿去打听消息。第二天才得知韩大胆儿受了伤。本想上门探望,但家里生意有点事情需要他去趟上海,所以只能让人带着礼物,替他上门探望。 韩大胆儿本想向白崇伟打听,乔治布朗和兴和贸易的事情,但他去了上海也只能暂时作罢。好在他在家养伤期间,翻看了那份股份合同,也了解一些兴和贸易的经营范围和内容,但也仅是些皮毛而已,一切都得等白崇伟回天津,才能向他打听了。 且说十天之后,韩大胆儿内伤已然好了不少。不过之前两次受伤,一次和膀大力在地穴拼斗,另一次是在东营门外,和麻脸老道马天元等贼人力战。两次都受了伤,所以这次伤上加伤,好的很慢。 这天晚上,韩大胆儿躺在床上还没睡着,忽然听见房顶上屋瓦响动,心知是来了贼人。他一骨碌坐起身来,赶紧先把屋里灯关了。一般人要是听见有贼,必然是点灯,要惊走贼人。但凡是听见贼人动静关灯的,不是事先有准备,就是胆大有功夫,这时要准备出手擒贼。 韩大胆担心这贼人,就是那戴面具的老头儿,前来索取乌木方盒,于是赶忙取出红白双樱短刀,有这一对趁手的家伙,自己也能多几分胜算。 他蹲在窗根,透过玻璃窗,往院中观瞧…… 章节目录 五十 八臂猿猴 韩大胆儿蹲在窗户根儿,从玻璃窗中往院中观瞧,等了老半天,院中寂静无声,房加长,家里使唤人打扫了半宿,又是水泼,又是土盖,最后连香灰都用上了,这这股子屎臭味,三天之后才逐渐消散。弄得一一家子人好几天,饭都不想吃。 韩大胆儿和朱天飞说了之前的事情,朱天飞今天到天津,也听见街面上人议论之前,天津卫的几件大案,提起了韩大胆儿,知道他现在名动津门,也是人物字号了!不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三阳邪教的事儿。 朱天飞对三阳邪教也有耳闻,知道韩大胆儿这有事儿,所以决定暂时在他家住一段,给他帮把手。这正合了韩大胆儿心意,朱天飞武艺比自己高得多,他正有心请小舅舅留下。 主要是韩大胆儿在外办案,怕对头找上门来,现在有小舅舅朱天飞在家坐镇,能起不小的威吓作用,而且以朱天飞的身手,量那面具人来了,也讨不到便宜。 朱天飞家在河北文安县城,那哪里有天津卫繁华,所以他也乐得在天津多住些日子。韩大胆儿家住在闹市,贼人也没什么胆子赶白天来闹事,有朱天飞在家里坐镇,他也就能放心的去警察厅报到了。 韩大胆儿到警察厅消了假,到侦缉科找没本事去报道。侦缉科警察,知道破了几宗奇案的韩大胆儿调来,都挺高兴。有些几个年轻的,追着韩大胆儿问那几个案子的案情。 只有两个老警察,嫌韩大胆儿还没报到就连着请假,所以颇有些微词。韩大胆儿见惯了李秃子那种人,所以也不见怪。 韩大胆儿一到侦缉科,梅本事就赶紧把他叫到办公室,韩大胆儿本想提,把尤非调来的事儿,可梅本事却先把一个案卷放在他面前。不等韩大胆儿打开案卷,梅本事就把案卷内容告诉了他。 原来在他养病期间,九道弯出了个怪案子。接连有人走进九道弯胡同,就此消失不见。现在那一带都传闻,九道弯儿有“鬼打墙”,鬼魂把胡同和阴司冥府的阴阳路连上了,这些人已经误入阴间,落进了阴司地府! 韩大胆儿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梅若红娜还没有消息,白崇伟又去了上海,现在从三阳教殷枭那得来的线索,都没有头绪,所以只能先紧者眼下的案子来了。 韩大胆儿看完案卷,就要起身前往九道弯儿胡同探查,可梅本事却叫住了他,说要给他找个帮手。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章节目录 五十一 九道弯儿 进来这人韩大胆儿还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吃嘛嘛不剩,干嘛嘛不行的,和他一起在小西关监狱办案的那个吃货——“范统”! 范统看见韩大胆儿,赶紧堆出一脸谄媚笑容,凑上来打招呼: “韩头儿!打从今儿个起,我就是您了的马前卒!有嘛事您了随便吩咐!” 韩大胆儿一看是他,心想找这么块料跟着自己,这不捣乱么,就和梅本事推说道: “我自己一个人办案,习惯了独来独往,带着个人太累赘!” 梅本事却说: “你现在也是侦缉科的小队长了,每个手下怎么行!”完后伸手指指办公室外面,接着道: “外面那帮老油条,哪个你能支使得动,那帮小的,嘛资历没有能调到这当差,哪个家里没关系?哪个后台不硬?他们来着就是吃份儿饷,让他们跟你去,万一有个闪失怎么交代。” 梅本事站起身来,端起桌上茶杯,揭开盖儿,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喝了口茶,接着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道: “别看我当个侦缉科长,其实管不了俩仨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外面那群货,背后怎么议论我!他们觉得我没本事,全靠嘴皮子才爬到这个位置。” 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突然豪气万状道: “咱就要让他们瞧瞧,咱是有真本事的,总之放心大胆办案,有嘛事儿都有我盯着!去吧!” 他最后话锋一转,把韩大胆儿也捎上了,还咱咱的,好像人家说没本事,说的是他和韩大胆儿俩人,韩大胆儿都不明白,什么时候还把他跟自己绑一块了? 韩大胆儿不去拾这个茬儿,说道: “要真想给我找个帮忙的,就把三所的尤非调过来,有他在破案也能快点!” 梅本事面有难色道: “这调动人员,可不是我说调就能调的……你先去,我想想办法!” 梅本事见韩大胆儿不走,站在原地直勾勾望他,于是便道: “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最多十天,准能办利索,但现在也急不来,你先去办案,调动的事儿交给我!” 说着朝旁边的范统使个眼色,范统立即会意,拿起桌上的案卷,凑上去和韩大胆儿说道: “韩头儿,您了别看我没嘛本事,可街面儿上的事儿我可知道不少,这九道弯儿胡同我可熟……” 他边说,边簇拥着韩大胆儿走出梅本事办公室。临走还不忘跟梅本事使个眼色。梅本事这才长舒一口气,坐下接着喝茶看报纸。 韩大胆儿心里,实在不愿意带着范统这个累赘,但尤非一时半会的确也掉不过来。再说梅本事说得也有些道理,侦缉科这些人的确没几个能用得上,但凡有用,之前天津卫那几件大案,也不能没人侦办,最后都落到自己手里。 现在街面的案子,主要就是靠基层的一些老巡警,真用得上侦缉科动手的大案,其实并没有多少。 这次九道弯儿胡同人口失踪,虽说是接连有人失踪,但说归齐也都归为人口失踪案。一般这种案件,都是交给基层派出所侦办。这次直接派到侦缉科,一准儿是哪位有背景的人物,或者牵涉其中,或者本身就是失踪者,所以才这么重视这件案子,要侦缉科亲自侦办。 咱说的这个九道弯胡同,可不是天津卫老城里,板桥胡同旁边的那个九道弯儿胡同。咱说的这胡同,在以前南门外一带,靠着赤龙河一侧。 天津卫不像老北京,都是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天津卫的路都说是围着河修的,所以都是弯弯曲曲的。连带胡同街道,全都九曲连环,好多胡同都跟迷宫赛的。 老北京人方向感强,问路的时候,老北京人总是按照东南西北的方位,给你指路。就算是两口子躺在炕上睡觉,老爷们儿让媳妇往边上挪挪,也会说往东边西边,还是南边北边挪挪。 天津人则不同,因为路都是歪的,要按照东南西北给您指路,最后绕一大圈您,您也未必找得到地儿。所以天津人都跟您说,往前往后,或是往左往右。 赤龙河边这老大一片胡同,每条胡同都有自己的名字,杂七杂八什么名字都有。因为胡同连着胡同,弯弯曲曲看不到头,所以人们就把这片地方,统称为九道弯儿。 虽说这胡同成片相连,不熟悉的人进来容易迷路,可绝不会绕在里面出不来,走来走去总能找到出路,绝不可能就此消失在这片胡同里。 有的人就说,这地方原来都是河沟水洼,有不少游野泳的淹死鬼,亡魂都在这片,是一片聚阴之地,后来填平了水洼建了这片胡同民房。 当初为了能让人居住,不受阴魂侵扰,这胡同建的时候,专门找高人看过,是按照古代奇门遁甲的阵法所建,所以才像个迷魂阵赛的。而且胡同旁的赤龙河煞气极重,借着这股煞气,再配合胡同的形式,才镇住了此地,让阴魂无法作祟。 后来,租界修水闸,防止赤龙河脏水流入租界,赤龙河被阻断之后,没了赤龙河的煞气,这片胡同反成了个迷魂局。不光人进去容易迷路,而且还会从这片胡同误入阴司,成了枉死的冤魂。 以前这种谣言都是些小道传说,最近接连有人在此地失踪,这种说法忽然又流传起来。那片胡同很多赁房的住户,害怕传说是真的,就都找房搬家了,好好一片胡同现在一多半已经空置无人了。 韩大胆儿家在东兴街,按理说离着南门外不远,可自己平时甚少去九道弯儿那片,所以也不太熟悉。 这范统原本是南开蓄水池警察所的巡警,家住在南开一带,按理说对九道弯儿也不熟悉,可他姥姥家在这片,以前经常过来,还算是熟门熟路。 只不过韩大胆儿上次和他共事,在小西关监狱查案,算是对这小子有所了解。知道他是个成事不足的货,那张嘴除了吃饭,就是拍马屁,所以他说熟悉九道弯儿这片,韩大胆儿听了,也不敢尽信。 这时韩大胆儿想起俩人,正是南市的闲散人员——“齉鼻儿”和“花四儿。”这俩无哩悠子常在街面上混,之前几个案子都少不了这俩小子打听消息。 所以这时候,韩大胆儿想去找这俩小子问问,说不定就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发现。 韩大胆儿先去了趟花四儿家。他家住在老城西门里,上门一看,人没在家,门上挂着锁,韩大胆儿知道这小子好色,指不定又跑哪搞瞎巴去了。他只能带着范统又去了齉鼻儿家。 齉鼻儿家住在荣吉街。进了小胡同不远,有个大杂院儿,院儿里住了四五家人,齉鼻儿就住在这个小院西头儿的小屋里。 韩大胆儿刚来到院儿门前,就听见院儿里传出一阵孩子的哭闹。他快步走进大杂院,见两个膀大腰圆的,身穿小褂灯笼裤,要扎板儿带的壮汉,正围着一个倒地不起的人,一顿猛踹。 倒地不起这人,一手抱头,一手护裆,一看就是会挨打的。您可能问了,就听说会打人的,怎么还有会挨打的呢? 这会打人的知道打人该打哪儿,打哪儿伤得了人,却出不了人命。这会挨打的也一样,他护住脑袋和下阴这样的要害,即便打得折胳膊断腿,也能保住一条小命。 眼前挨打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韩大胆儿要找的齉鼻儿。估计这小子又在哪骗人讹人,结果碰上了硬茬儿,所以才挨的这一顿胖揍。这眼前这俩大汉,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下手也黑,这时把人往死里打。 正这时候,西头儿小屋里,有人用力推门,撞开了放在门外,顶着门的破木头桌子。这桌子应该是故意放在门前,顶着门,不让里面人出来的。 门一推开从里面跑出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儿。俩女孩儿十一二岁,男孩也就七八岁。 仨孩子冲到齉鼻儿身前,护着齉鼻儿,鼻涕眼泪满脸,嘴里一边哭一边喊: “别打我哥!别打我哥!”看样子应该是齉鼻儿的弟弟妹妹。 这时,院儿里其他住家也出来人了,有的把头儿观望,有的出屋想劝架,可见了这俩彪形大汉,身材魁梧,面带凶恶,就都不敢上前了。只有一个白头发的小脚老太太,要上前拦着,怕那俩壮汉伤着孩子,可刚往前凑,那老太太的儿子,就伸手拉住自己老娘,也是怕自己老娘伤着。 俩女孩护着齉鼻儿,最小的男孩儿一边哭,一边扑上去抱着一名大汉的腿,攥着小拳头不断捶打那壮汉。但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劲儿,至多能拍起大汉裤腿上的一些尘土而已。 小男孩儿张嘴朝着大汉的腿就咬,那彪形大汉,可不管这么多,横眉立目,瞪着灯泡赛的大眼,伸手抓男孩,就跟提着个小鸡子赛的,抬手就要往外扔。 这时候齉鼻儿也不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带着满身伤一脸血,却伸手抱住那个大汉的胳膊,张嘴就咬。那大汉手背吃痛,张手放下孩子,齉鼻儿赶紧扑过去接住孩子,护在身边,又伸手把另外两个孩子拢在胸前,用身子护住仨孩子。 那大汉手背上鲜血淋漓,被齉鼻儿咬下一大块肉来。登时怒不可遏,抬脚就往齉鼻儿后心踢去!壮汉卯足了力气,这一脚踢伤,齉鼻儿立马就得骨断筋折,登场暴毙…… 章节目录 五十二 初探九道弯儿 那壮汉朝着齉鼻儿后心,卯足力气一脚踢去! 只听“砰”的一声响,却是那大汉整个人斜着飞了出去。 另一个大汉大吃一惊!再定睛观瞧,却见齉鼻儿身前站着一人,此人身材高大,健硕挺拔,双目金光内敛,不怒自威,往那一站,犹如天神降临,摄人心神!不是别人,正是韩大胆儿! 摔倒的汉子爬起身来,和另外一个壮汉,不由分说扑上来挥拳就打。韩大胆儿哪由得他们动手,砰砰两拳,正中二人面门,两人被打得,硕大的身子离地飞起。身子还没落地,韩大胆儿连环两脚已到,二人胸前各吃了一脚,身子向后飞出,直接从院儿里,飞出院儿门,摔在胡同里。 俩人缓了老半天才爬起来,一个鼻梁骨折塌陷,一个上下门牙全被打落。俩人伸手捂着心口,直喘粗气。 韩大胆儿手黑,就这已经是留着忖量了,要不这两脚,直接就让这俩人胸骨折断,说不定,这工夫,俩人都吹灯拔蜡了。 韩大胆儿要伸手去搀扶齉鼻儿,旁边的范统眼明手快,赶紧抢过去,先把齉鼻儿扶起来。这小子打定主意,以后就跟着韩大胆儿,不但能升官发财,还不费什么力气。 就冲韩大胆儿这身手,在他身边不光没危险,还能狐假虎威,以后说话气儿都能粗点,是家徒四壁了。 韩大胆儿见凳子上放着个破布包,包口露出两本旧书,和一根细木炭条。便开口问道: “家里有人识字?” 齉鼻儿咳了两声,喘匀一口气,指指最小的那男孩儿道: “我兄弟的,我自己大字儿不认得几个,就希望他能读书认字儿,以后有个出路!别跟我赛的……”说着咧嘴苦笑两声。 齉鼻儿两个妹妹,一个给齉鼻儿擦拭伤口,另一个从桌上那两个粗瓷碗,给韩大胆儿和范统倒水。最小的男孩儿拿着个小碗儿,往刚才院儿里老天太那家,要了一碗底儿香炉灰。 齉鼻儿眉角开了个口子,哗哗流血。小男孩把香灰交给姐姐,那女孩儿抓起一点香灰,往齉鼻儿伤口撒去。顿时疼得齉鼻儿汗珠子直冒。 女孩眼里含着眼泪问道: “哥!你疼么?” 齉鼻儿挤出一脸笑容道: “没事!哥一点都不疼!” 韩大胆儿道: “你这用香灰,回头再感染了!我给你拿点零钱,让孩子去买点白药来敷上!” 齉鼻儿疼得直嘬牙花子,但还强堆出笑容道: “没事!这土办法比药管用!” 韩大胆儿忽然问道: “那俩是花斑豹的手下吧?” 齉鼻儿没想到韩大胆儿这么问,稍微一愣,然后点点头。韩大胆儿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俩壮汉,俩人手底下都有功夫底子。街面上一般的混星子,就是打架不要命,凭的大多是股狠劲儿,没几个会真功夫。 大凡混混都得独有一派,走路时候,一手扶着腰眼,一手提着衣襟,一瘸一拐地,拖拉着退走道。显得腿上有伤,老资格,老经营。这种人很少主动上手打人,一般都是往自己身上招呼,得让人家看看自己多狠,连自己都敢下狠手,旁人自然都怕了。 这俩壮汉行动做派全不像混混,反倒有点像有钱人家里的护院,但一般在有钱人家做护院的,没他们这种打扮,不会又穿着开衫,敞胸露怀的做派。 所以韩大胆儿推测,这俩人八成是宝局里的打手,一般宝局赌场,都有这样的人,专门讨债打人,还能防着有人诈赌闹事。 别看齉鼻儿在街上坑蒙拐骗,但没有耍钱的毛病。他挣点钱,全为了养活家里弟弟妹妹,按说没什么机会得罪宝局里的人。除非是之前金汤桥水鬼案,齉鼻儿去天九宝局打听消息的事儿,让花斑豹知道了。 虽然假老道马天元判了死罪,但花斑豹这家伙还活着,只是暂时押在监狱里出不来,这家伙得知了,是齉鼻儿通风报信。他押在监狱里,不敢找韩大胆儿寻仇,怕韩大胆儿让里面的狱警整治他,所以只能传出消息,让外面的手下,来找齉鼻儿的麻烦,给自己出出气。 韩大胆儿询问完齉鼻儿,便推门出屋,对着院外挣扎着刚爬起来的俩壮汉,高声喝道: “嘿!回去给花斑豹捎个话,有种的就冲我韩大胆儿来!不怕死就让他试试!” 那俩壮汉自知不是韩大胆儿对手,听着这话,只能憋着一口气,你搀着我,我扶着你,跌跌撞撞地走出胡同。他们回去怎么学舌,怎么治伤,这都不在话下,等花斑豹出来找韩大胆儿寻仇,那都是后话了。 韩大胆儿见齉鼻儿浑身是伤,看样子没办法帮自己去扫听消息,就掏口袋拿出几块洋钱,放在桌上,带着范统就要出门。 齉鼻儿却叫住韩大胆儿问道: “韩头儿!你是不是有嘛消息想让我扫听,您了说吧,我这点伤不算嘛!” 韩大胆儿听他这么说,本想问问他九道弯儿的事,但看到他几个弟弟妹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道: “等你好利索再说!” 他转身就要出屋,身边的范统却开口道: “最近九道弯儿有不少人走失,韩头儿想让你去扫听扫听……” 韩大胆儿瞪了范统一眼,他立马住声,不敢多言了。 齉鼻儿却道: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那片儿我挺熟,扫听消息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韩大胆儿说道: “伤好了再说吧!” 说完拽着范统出了屋。 韩大胆儿想,既然扫听不到什么消息,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过是几条胡同,干脆直接去看看不就得了。 这时候快到晌午了,韩大胆儿倒没什么,可范统是名副其实的“饭桶”! 韩大胆儿以为他没吃早点,谁知一问才知道,这小子,一早儿起来,两套煎饼果子、一碗锅巴菜、一碗老豆腐、一套烧饼馃子、俩卷圈都下肚了,可这才不到晌午,就又饿了。 韩大胆儿心道,这个吃法儿,喂牲口恐怕都不行,他每月关的钱怕是连饭钱都不够! 范统看见不远处有个卖“耷拉火烧”的,就赶紧跑过去买了十个肉火烧。 天津人做肉火烧,不是光放肉馅儿,在肉馅儿里总要俏点菜。春夏俏点韭菜,秋冬则俏点白菜。要是三鲜火烧,肉馅儿上还要撒点炒鸡蛋、碎海参,虾仁儿什么的。 软面剂擀成或方或圆,中间放馅儿,对合包成枕头形。两边压实,上铛煎熟。因为面软,上铛的时候把火烧胚搭在铛里,所以天津人管这叫“耷拉火烧”。 这热饼铛得一头高一头低,热油都在低处,煎火烧时候,不断用铲子把热油往火烧上浇,火烧两面都烤出嘎巴,金黄酥脆,拿筷子一敲,得有响声。咬一口外酥里嫩,满口留香,甭提多好吃了。 范统捧着十个耷拉火烧,往韩大胆儿面前送,韩大胆儿不饿,摆手不要,径自往九道弯儿那片胡同走去。范统咔嚓咔嚓吃得满嘴流油,捧着火烧一溜小跑,跟着韩大胆儿,他也不怕边走边吃冲了风。 韩大胆儿来到胡同口,一股子旋风从胡同里刮来,裹着不少尘土。后面跟着的范统别的不管,赶紧用胳膊护住火烧,生怕这阵风脏了吃食。 这胡同墙面很窄,胡同里地势低洼,显得两边的墙壁甚高。走进胡同发现胡同里墙面为一色青砖,砖缝十分齐整。 没有转弯处的直条胡同,看起来连城一线,就算有个胡同口,要是不走近看的话,也不容易发现。那些弯曲的胡同就更怪了,因为墙面齐整,曲折拐弯处,明明是直角,在不远处却看不出来,看着就像是弯转的弧形转角,更有甚者,看起来根本没有出口,是个死胡同。 胡同里户户关门,家家闭户,看着死气沉沉,连个鸡鸣狗叫之声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大人说话,孩子的哭声了,显得一片死寂,分外诡异。 抬头望,胡同墙高巷窄,头顶天空似乎也变得窄长,有些地方房屋出厦,直接遮蔽了天光,感觉胡同里十分压抑。 外人要是走进胡同,的确十分容易迷路,但就算如此,也还到不了出不去的地步。 韩大胆儿在前面走,范统就跟在身后,他们穿来绕去,在胡同里转悠了好一阵子,这才从另一个胡同口走到大街上。韩大胆儿叹了口气,正纳闷儿,怎么会有人在胡同里走失。 正这工夫,他忽然惊觉,身后时不时传来的,喀嚓喀嚓咬火烧的声音竟然消失了! 韩大胆儿猛地转身,却见范统并没消失,人还站在身后,手上的火烧已经都吃光了,正站在那,唆了手指头上的油呢! 韩大胆儿懒得看这没心没肺的货,让他在胡同口等着,自己又转身进了胡同,在成片胡同里七拐八绕,找到三四个胡同出口,可胡同虽然曲折,跟迷魂阵赛的,却绝不可能走不出来。 韩大胆儿又在胡同里走了两遍,见毫无发现,就只能带着范统回了总厅侦缉科。 接下来四五天,韩大胆儿处理了墙子河打捞出的一具男人的浮尸,这男人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没有身份证明文件,但衣却是高档的老式西装。这男人身上虽然有一处刀伤,但是却是伤后落水溺亡的。 照常理推测,这人可能是被人抢劫袭击,逃跑时落水身亡的。但认尸消息发布后,一直没人来认领遗体,估计是个独居的有钱人,没有亲戚朋友,这人也什么特征,只是身上有些陈旧的伤痕,手臂上一小段纹身,但年深日久,纹身褪色,也看不出是什么图样。 韩大胆儿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可这人身份无法确认,又找不到什么又用的线索,于是只能暂时按照悬案处理,打算之后再细心察访。 转过天去,他又抓了两个“门虫”。这门虫就是半夜趁人熟睡,拨门进屋偷东西的小贼。 这俩门虫作案的时候,被屋主发现,结果一害怕,就用刀子把屋主给扎死了。俩人吓坏了,夺门而出,正要逃窜,结果好巧不巧,正碰上下班回家的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俩人有问题。俩人不但一身夜行衣靠,而且手上有血,眼神惊慌散乱。他当时就把俩人放倒了,一审之下了,解了案情,后来一人判了一个死罪。 这回抓贼的功劳不免又被梅本事,添油加醋的报到上头。在他嘴里,这俩人成了占山的响马,杀人的大盗。他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探查线索,摸排蹲守,结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擒得此贼。 上面论功行赏,梅本事自然是头份儿,当然也不能少了韩大胆儿,只不过他的功劳,全成了梅本事领导有方,指挥得当,部署充分,合着还是梅本事的功劳。 那天,韩大胆儿察访墙子河浮尸的身份线索,结果一整天一无所获。他刚回侦缉科,就听说巴斯德化验所来了个电话,有个姓梅的化验师让他去一趟。韩大胆儿估计,是梅若鸿解开了之前乌木方盒的机关,心头不禁一阵狂喜。 韩大胆儿正要出门,去巴斯德化验所。这时,却见总厅大门口站着一个人,这人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正在门口等他。正是多日不见,那个专爱搞瞎巴的好色之徒——花四儿! 花四儿领着的正是齉鼻儿的妹妹,一问之下,这才知道,齉鼻儿竟然在九道弯儿失踪了…… 章节目录 五十三 二探九道弯儿 韩大胆儿要去巴斯的化验所,见梅若鸿。反正离着下班也没多久了,他直接换了便装,走出警察厅大门。一出门,正看见花四儿领着个小女孩儿,站在大门口,这女孩儿却是齉鼻儿的亲妹妹。 韩大胆儿知道花四儿是个好色之徒,见他领着齉鼻儿的妹妹,登时就火儿了!喝道: “放手!你活腻歪了!怎么连个小女孩儿也敢下手!” 花四儿赶忙解释道: “哎呦!您了说嘛呢?我就再不是人,也不能干那事儿!再说这还是我哥们儿的妹子!是这孩子家里出事儿了!我特意带她来找您了救命!” 韩大胆儿以为,又是上次那些人来寻仇找麻烦,就问道: “花斑豹手下还敢来?” 齉鼻儿的妹妹神情焦急,摇头道: “不是!不是!是我哥不见了!” 韩大胆儿听女孩儿这么说赶忙追问,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三天前,齉鼻儿给弟弟妹妹安排好吃食,就去了九道弯儿附近,说是要帮韩大胆儿扫听消息,结果两天都没着家,就此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哥哥!大哥哥……” 那孩子满脸恳切地央求道: “大哥哥!求求您!帮我把我哥找回来吧!我弟天天哭,就坐在大门口,一直等我哥回家……” 花四儿也凑过来说道: “韩头儿!您了搭把手吧!齉鼻儿要是没了,这几个孩子可就曳挣了!(这曳挣意思是说状况更差的意思)他可是为了帮您了扫听消息……” 韩大胆儿可不是不愿意帮忙,不过他之前亲身探访过那片胡同,来来回回好几次,进进出出的,确有点迷糊,但还不至于迷路。所以认为九道弯胡同失踪案,只是一些谣传,那些人未必就是在那片儿失踪的。 可现在齉鼻儿的妹妹却说,他在九道弯儿失踪了,难道这胡同里的“鬼打墙”还挑人? 鬼打墙这种事儿,韩大胆儿根本就不信,他寻思,齉鼻儿要么是在别处失踪,或者让什么事儿绊住了,要么就是那胡同本身有问题! 他正想到这,却见女孩儿两只小手从衣兜里掏出两块洋钱,双手捧着,踮着脚捧到韩大胆儿跟前。面有难色地说: “大哥哥!这是上次你给的钱,哥哥用了两块买粮食,剩下的都还给你,还有这个也给你,” 女孩又从口袋,掏出一把零钱,和两块洋钱一起送到韩大胆儿面前。接着说道: “等我再长大点就多挣点钱,都给你!求求你!”说着就要给韩大胆儿下跪磕头。 韩大胆儿赶紧把女孩扶起来。他个子甚高,只能蹲下身子,把孩子手里的钱塞回孩子衣兜,又掏出几块钱,一块塞进孩子衣兜。 然后看着女孩,眼神坚定地微笑道: “放心!你哥没事儿!我一准儿把他送回家!” 女孩见韩大胆儿答应了,这才擦擦眼泪,破涕为笑。 韩大胆一瞥眼,却见花四儿在边上,冲齉鼻儿的妹妹微微点头。韩大胆儿当时心里就跟明镜儿赛的,这套话估计都是花四儿教给女孩儿说的,但这孩子眼神诚恳,看来齉鼻儿失踪不会有假。 应该是齉鼻儿失踪了,这孩子认识花四儿家,去找他想办法,花四儿这才教孩子怎么说,又带着孩子来找自己。要不这孩子只见过自己一面,怎么会跑到警察厅找自己。 韩大胆儿让范统下班顺道送女孩儿回家。这时花四儿也想一起走,却被韩大胆儿一把揪住。 韩大胆儿看着花四儿冷笑两声道: “纳鞋不用锥子——真(针)行啊!怎么着?给我派完差事,自己就想蔫溜儿?” 花四儿露出一脸谄媚道: “这是您了高义,给您了派差事,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呐!” 韩大胆儿道: “别废话!齉鼻儿不是你兄弟么?出来混讲究个义字!你也别闲着了,跟我一块儿吧!” 说着提绺起花四儿后脖领子,带着他一起去了九道弯儿,梅若鸿那边只能等等再说了。 来到胡同口,韩大胆儿把自行车,和一根电线杆子锁在一起。然后拽着花四儿,就走进了九道弯儿这片胡同。 韩大胆儿可就忘了一节,今天在外面走访,忙了大半天。俩人到了九道弯儿这会儿,可就快下午四点了。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天黑的早,一过五点半,天基本就全黑了。 这次进胡同的时候,没刮小旋风,只是显得有点阴冷。他俩走进小胡同,可能因为太阳已经西斜,所以胡同里显得格外阴暗。比上次来的时候要黑的多。 走不多,远韩大胆儿就掏出个滑石候,在墙上做个箭头儿记号,这样就能标记到过哪儿,可以把这片胡同都找个遍,省的落下哪块没找。 今天再进这片胡同,韩大胆儿明显觉得和上次不太一样。胡同里的路,他之前记得,但是有几个岔路,却不见了,和上次的确不太一样。他在胡同里转了一阵,只觉得天光更暗了。 胡同里基本上每个院儿的大门都是关着的,而且门扇大门颜色外观都相差无几,连门口的抱鼓石都长得一模一样。看着哪儿都觉得眼熟,好像刚才走过赛的。又走了一会儿,韩大胆觉得,自己似乎绕回了刚才经过的胡同,可墙上却没有他用滑石候标记的箭头。 再走一会儿,光线更暗了,抬头朝天空看去,日已西沉,暮色将尽,天马上就会全黑下了。但是照着韩大胆儿估计,这会儿俩人绕来绕去,早已经走到这片胡同中间了,恐怕很难在天黑前原路返回了。 韩大胆儿想,这可麻烦了,出来的草率,也没带着手电筒。这时一抬眼,见前方胡同拐角处立着个电线杆子,电线杆子上有个灯泡,上面罩着个灯罩,就是这胡同里的路灯。 俩人盼着路灯赶紧亮起来,就凭着仅有的微弱天光,快步顺着胡同往前走,走到路灯下的时候,天就全黑了,可路灯却没有亮起来。 这胡同里每到拐角处,都有个路灯,可但整片胡同枝杈纵横,政府为了省钱,只在交叉路口处修了电线杆子和路灯。即便有路灯,能照到的距离也非常有限,更何况现在路灯根本不亮。 今天也倒霉,白天还是大晴天,傍晚时候,却起了大片薄雾阴云,天上星月无光,像是蒙了快黑布。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而且竟然没有一个院子点灯。 难不成这些院子都没人住?韩大胆儿这么想着,伸手扶着墙,摸索着往前走。他还时不时的和花四儿说句话,生怕丢的那个没找到,再把身边这个也给弄没了! 韩大胆儿没想到,花四儿这么块好色贪花的料,在目不见物漆黑陌生的环境里,竟然一点也不慌张,就问花四儿: “看不出来,你小子胆儿够大的,这么黑你倒一点不慌!” 花四儿听韩大胆儿夸他,倒来劲儿了,横打鼻梁,楞冲人物字号,说道: “这可不是吹!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从来不怕黑!我这人平时不愿意显山露水,除非遇到事儿……” 韩大胆儿讥嘲道: “你还不做亏心事,光搞瞎巴睡破鞋,都挨了多少回打了!上回要没我在,你蛋黄子都得让人打出来!” 花四儿却狡辩道: “上次正好是腿抽筋,我使不上劲儿,要不我啊……哎呀妈妈呀!” 他正吹大梨呢,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喊得都差音儿了,也吓了韩大胆儿一跳。这叫声,在一片漆黑寂静中,显得格外凄厉可怖! 韩大胆儿骂道: “你尼玛瞎叫唤嘛!踩鸡脖子了?!” 花四儿伸手往前摸索,抓住韩大胆儿衣襟,声音颤抖道: “韩……韩头儿……有鬼!有鬼……拍我肩膀!” 韩大胆儿立即转身,伸手摸到花四儿,用力将他拨到一边朝着他身后,一扬手打出一枚铁筷子。只听见筷子破风之声,向远处飞去,叮的一声,打在砖墙上,声音似乎不近。 韩大胆儿喝道: “你做梦呢!你身后哪有东西?” 花四儿却颤声道: “那鬼手……就在……我……我肩膀上……” 韩大胆儿伸手摸到花四儿肩头,当时这个气啊!他肩上哪有什么鬼手,明明就是一块破麻袋片! 这麻袋片只是很小一块,估计是刮大风的时候被卷起来,不知挂在哪个墙头儿,碰巧刚才掉在他肩上了。 韩大胆儿摸到麻袋片,忽然想到,麻袋片是从上面落下来,自己要是拧身上房,在房上不就能把这片地形一览无余了么!念及此便和身边的花四儿说,让他站在原地,他上房看看出路,一会儿下来再带他出去! 花四儿自己一个人在这,说不怕那是瞎话儿!之前伸手不见五指,全靠有韩大胆儿在身边壮胆儿,而且自己经常和有爷们儿的小媳妇搞瞎巴,人家爷们儿突然回家,他不是躲床下,就是藏躺柜,一呆就是一宿,漆黑一片早习惯了。 可万一韩大胆儿自己找到出路,把他扔下走了,那可就崴泥了!不过和韩大胆儿接触这么些日子,他也了解韩大胆儿,是个热血汉子,急公好义,又为人正直,绝干不出扔下他不管的事儿,所以虽然担心,还是壮起胆子,在原地等着。 韩大胆儿伸开双臂,伸手摸了摸两边墙,感觉这胡同宽窄不够自己平伸双臂,这宽窄正好两边借力。于是就使出轻身功夫,双足左右踏墙,向斜上借力,身子提气上跃,双手扶墙,在两侧向上导手,稳定身体,不几下就攀上了胡同墙头。他翻上墙头儿,站直身子四下观望。 这里虽然稍有天光,但这片屋舍林立,房脊联排,连绵很远。站在墙头根本看不到路。他只能摸索到房山,顺势爬上屋顶,再往四周观瞧。 谁知他们俩现在,身处九道弯儿这片胡同中心。这里地势最低,周围房舍虽然都和这里的房舍一样高矮,但因为周边地势越来越高,所以房屋也显得比自己立足之处高出许多,别说找寻周围远处灯光做个标记指印,就连远处的灯光,都被四周成片高大的屋脊遮挡,根本看不到外面。 如果这时自己冒然从屋脊上窜蹦而走,倒也不是不能出去,只不过要费一番功夫,而且四下漆黑,光线微弱,如果一脚踏空,随时可能从屋脊上掉下去,摔成重伤,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实在不宜轻易尝试! 韩大胆儿站在墙头儿,想跳到这家院子里,院子里却一片漆黑,还有两颗枣树阻挡,看不清下面什么状况。他只能原路返回,顺着墙头儿回到花四儿等待的地方。 他双脚一踩到地,就伸手去摸花四儿,可花四儿站的地方却摸了空。这时,他腿上一紧,好像有东西蹭到他小腿,他下意识的抬脚便踢,却听花四儿一声怪叫!韩大胆儿急忙收脚,这才没一脚要了这小子的命。 韩大胆儿怒道: “你他妈怎么坐在这!” 花四儿捂着肩膀道: “不坐着我还能躺着么?韩头儿!咱是真碰上鬼打墙了,我实在盯不住了!只能坐着歇会儿!” 韩大胆儿道: “哪儿来的鬼打墙!……对了!我下来,你怎么不出声!” 花四儿有气无力到: “我不伸手碰着您了么!” 韩大胆儿道: “不说话,光上手,我知道是谁?我要不收着劲儿,刚才就一脚踢死你了!”说着韩大胆儿也觉得有点累了,于是也坐了下来。 反正也找不到路,俩人只能坐在原地,等天亮了! 这时候,花四儿突然道: “韩头儿!你闻见了么?怎么这么香?” 韩大胆儿这时也闻到一股异香,忽然惊觉,这怕是熏香迷糊药,就赶紧让花四儿捂住口鼻,自己也掏出手绢捂住口鼻。这时候千万不能打嚏吩,这种熏香迷糊药,一打嚏吩立马就晕。 俩人捂住口鼻,韩大胆儿抓住花四儿慌不择路,一边摸索一边往外奔逃。跑了半天终于不再有那股香味儿了,这才缓缓停下脚步。 花四儿晃晃晕乎乎的脑袋,韩大胆儿赶紧深吸两口气,保持清醒,却听身边花四儿道: “韩头儿!……你闻……这味道……” 章节目录 五十四 寻香出迷阵 韩大胆儿以为花四儿又闻到熏香的味道,赶紧用手捂鼻子,可却听花四儿道: “韩头儿!你闻,是女人身上的香味儿!” 韩大胆儿当时差点背过气去,要不是黑漆漆的不好动手,当时就得给花四儿反正二十个大嘴巴子。他心道都这会儿了,不想想怎么脱困,却又起了色心,花四儿这小子真是色中饿鬼,花中魔王! 韩大胆儿转过头,正想开口卷他几句,这时背后却映来一些微弱光亮。他赶忙转头,却见远处亮起一团微弱的白光! 那白光像是一点荧荧灯火,只是那灯火似乎并不是定在一处,而是慢慢向前移动。 韩大胆儿听以前的老前辈说过,前清飞贼有种萤火流光法,之前在小西关抓住撞鬼的小脑袋,就见识过这种用磷粉笔,画在墙上的玩意儿。但那东西只能固定在一处。 后来有些说书先,把它传神了,说得像个火球,在空中飘飞。要用科学手法比拟,这东西就跟球形闪电赛的。 但实际上,这萤火流光法,就是用磷粉笔,在墙上画个图案,磷燃点低,画在墙上温度稍有变化,就会自燃,大半夜,漆黑一片,在墙上出现个冒着火光的图案,远远地看去,就好像飘在半空中赛的。 眼前这一点火光可不同,外圈莹莹发着白光,内心却是明晃晃的一点橘色光团。韩大胆儿刚开始以为是萤火流光法,但这火光一动,韩大胆儿就觉得不对,猜想那也许那是团磷火,也就是俗称的鬼火儿。 刚想到鬼火儿,旁边的花四儿,已经脱口而出喊道: “鬼!鬼火儿!……就是鬼打墙!” 韩大胆儿喝道: “你胡咧咧嘛!鬼火儿,就是磷火儿,跟鬼打墙有嘛关系!这玩意常会出现在荒坟野冢附近。这九道弯儿都是住家,又没什么埋死人的地儿,哪来儿的鬼火儿呢?” 花四儿颤声道: “韩头儿,您了忘了,这片之前是不少河沟水洼子,都说有好多淹死的水鬼!这鬼火儿……” 韩大胆儿道: “那都瞎鬼!骗小孩儿的玩意儿!你都说了是水鬼!那怎么会有火!鬼火儿见了水鬼还不都给浇灭了!都是胡说八道!” 韩大胆儿遇事冷静,这要放着一般人,在黑暗中困了这么久,看见一点火光,早就像飞蛾赛的,朝着那火光扑去了。他却仔细想了想,这才接着一点微光,朝着花四儿招招手,示意跟上去看看。 花四儿初时不敢,但听韩大胆儿道: “那你在这等着我,我去看看!” 花四儿一听韩大胆儿要走,当时心里更慌了,心想,万一他跟着火光走了,把自己扔在这儿,回头再让阴司的鬼差,给拿到地府去,那更崴泥了! 刚才韩大胆儿觉得有人放熏香蒙汗药,可光顾着拽花四儿跑了,花四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跟着韩大胆儿一阵逃窜。 其实是不是熏香蒙汗药,韩大胆儿自己也不太确定,他也没具体闻过熏香蒙汗药的味道,只是听警察所老前辈描述过而已。这会儿想起来,反倒是觉得那香味儿,好像和死人灵堂那股香蜡味道特别像。 他可没敢和花四儿说,花四儿胆子其实不大,要和他说的了,指不定他怎么寻思呢! 正这工夫,前面突然出现一点火光,花四儿本就疑神疑鬼的,韩大胆儿说让他在这等着,他心里更怕了,一想还不如跟着韩大胆儿更安全,于是伸手拽着韩大胆儿衣服,跟着他一步步朝着那团火光走去。 俩人跟着火光走到一个直角拐弯的胡同,那火光就在墙边一人高的地方,顺着墙朝着远处移动。 这俩人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的跟着,远处那点火光,离着他们二三十步远,朦朦胧胧忽明忽暗。他们在一个窄长胡同里,跟着火光往前,眼神集中在那团光亮上。 这时韩大胆儿忽然觉得脚下一虚,他反射神经敏锐异常,顿感有异,后足跟忙在地上一戳,将身子重心向后,整个人向后跃出两步。 花四儿手里拽着韩大胆儿衣角。韩大胆儿突然发力,向后急跃,花四儿走在韩大胆儿侧后方,手里衣角忽然被韩大胆儿后跃之力带脱手。他本来还在朝前走,但被这么一带,身子也想斜后方摔出。胳膊肘杵地,疼得他嗷嗷直叫。 花四儿龇牙咧嘴的道: “好么!韩头儿,您了这干嘛呀!踩粑粑还是怎么的?” 韩大胆儿站定身形,见远处那点火光依然定住,伸手捂住花四儿嘴,不让他说话,低声道: “你伸手在地上摸摸!” 花四儿伸手揉着胳膊肘,心里有气,心想,摸嘛?你怕踩一脚粑粑,还让我拿手摸,回再摸一手粑粑! 韩大胆儿见借着微光,见花四儿揉着胳膊也不动手,就自己伸手往前方地上摸了摸,然后说道: “你摸摸,这是个大坑!” 花四儿闻言,也感到奇怪,试探着伸出手超前方地面摸索,果然在前方一两步远,摸到地面上有个大坑。俯下身子把胳膊伸下去,竟然摸不到底,估计这大坑可不浅。这大坑两边紧靠着胡同两面墙壁,黑漆漆的也看不出多宽。 韩大胆儿拽着花四儿往后退,寻着原路往回走,边走边低声道: “刚才咱俩全被那点火光吸引了注意力,眼神都在那团光上,四周漆黑,完全注意不到地下有个硕大的陷坑!这要是掉进去,漆黑一片,就算轻功再好,也不易爬出来!” 花四儿也捏了一把冷汗,心道,以前来这片胡同,虽然也是容易迷路,但没见过那块儿有大坑的!难不成,是胡同里要修路挖的大坑? 韩大胆儿这时候道: “太损了!这胡同绝对是有人作怪,利用人害怕黑暗的心里,借着一点火光,把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这胡同又窄,视觉所见有限,很容易被火光引着,掉到事先挖好的陷坑里!” 花四儿这时候也开始觉得,这压根不是什么鬼打墙,而是有人弄出来的邪招儿!可要说设置点陷阱埋伏,倒是有可能,但在胡同里人为搞出个“鬼打墙”,谁又能有这种本事呢? 韩大胆儿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但又实在找不到出路,正踌躇之际,忽听身边花四儿又道: “韩头儿!你闻见了么?” 韩大胆儿什么异味儿也没闻见,就随口问道: “闻见嘛?” 花四儿道: “有女的!” 韩大胆儿道: “你他妈没玩了哈!” 花四儿道: “韩头儿!我没打岔!这附近肯定有妓院!” 韩大胆儿当时一愣,却听花四儿道: “韩头儿!你跟我走!我有法儿出去!” 韩大胆儿半信半疑,跟着花四儿摸索着前行,一边走一边问花四儿怎么回事儿,花四儿这才把自己这门“绝技”和韩大胆儿和盘托出! 花四儿早年家里也是书香门第,早年祖上还做过京官,但是随着大清国衰微,民国之后世道巨变,家里日月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花四儿小时候也正经读过书,早些年家里给他定过一门亲事,后来到了适婚之年,花四儿家里上门提亲,女方嫌他家道中落,想要退婚。但俩家早就合过龙凤大帖,女方家里想要退婚也没这么容易。 加上花四儿未过门的媳妇,从小和花四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俩人早就芳心互许。所以女方家里只能勉强答应了成婚的日子。 谁知在结婚前十天,女方家里却把姑娘,许给了一个南方的有钱富商。这富商原配死了几年,见女孩儿生得貌美,便给了女方一大笔聘礼,娶女孩儿做了继室。 旧社会女人没地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凭女孩儿如何哭闹抵抗,最后还是被富商带回了南方。等花四儿知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花四儿家告到衙门口,最后女方家里也只赔了点聘礼钱,这事儿就拉倒了。花四儿父母连气带病,没几年也都无常了。 后来几经打听,花四儿才知道,自己未婚妻,嫁给富商之后,终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没多得了场急病也撒手人寰了。花四儿父母双亡,未婚妻子被逼加给别人,最后也一命归西,连发打击,他就此一病不起。 全靠门口邻居照顾,这才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但病好之后开始性情大变,变得好色贪花,成天在街面儿瞎混。 花四儿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有副人样子。而且读过书,有点文墨,很得有些个女人青睐。他不但眠娼宿妓,还最爱搞瞎巴睡有夫之妇,这些女人不光和他睡觉,还经常塞钱养活着这小白脸儿。 后来总在街面儿混,又认识了齉鼻儿,俩人经常合伙儿在街上坑人,讹人,成了名副其实的无哩悠子,臭狗烂儿! 花四儿大病痊愈之后,得了种奇特的异能,他嗅觉变得十分古怪,怎么说古怪呢?因为他不是嗅觉敏锐,能分辨气味儿,而是能闻见别人闻不见的“女人味儿”! 我说的这女人味儿,可不是书里说的女儿香或者女人香,而是花四儿能凭着气味儿,找到那些不正经的娘们儿!甭管是妓女,还是荡妇,一找一个准儿,百试百灵! 方圆半里之内,只要是被他寻气味儿找到的娘们儿,甭管外表多正经,都能让他想法儿勾搭上! 这气味儿,一般人根本闻不见,或者说除了他根本没人闻得见。要用现在科学讲,花四儿大病之后,也许是能闻见“费洛蒙”这种东西,而且还能从其中分辨出人的性情,您说奇不奇怪! 花四儿这时候带着韩大胆儿,摸索着在胡同里左绕右拐,俩人在胡同饶了许久,竟然真的走到了胡同口。胡同外街上路灯明亮,俩人在黑暗中呆久了,眼前都为之一花,稍稍缓了缓眼神,这才看清,已经站在了九道弯儿这片胡同后身的马路上。 花四儿指着胡同口,一个紧闭大门的小院儿道: “我闻见的味儿,就是这传出来的,这家准是暗娼!” 韩大胆儿有点不可置信,瞪着花四儿道: “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个能耐?” 花四儿道: “嗨!别无他用,这是头回,正经事儿派上用场!” 韩大胆儿虽然惊奇花四儿的能耐,但觉得有这种能耐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光用这种本事勾引大姑娘小媳妇,说不定哪天,就得因为这本事儿,让人要了他的小命! 此时韩大胆儿转身再看这片胡同,眼前胡同一片漆黑死寂,好似笼在阴霾之中,他深知,此处定有带人作祟,如若不除,必成祸患。 虽然齉鼻儿很可能就是深陷其中,且呆的越久就越危险,但现在夜深人静,光凭自己,进了胡同全身而退都尚不能保,更别提救人了。只能先回去,等天光大亮,再带人查抄此地。 到时候,可以先到胡同口这家暗娼走访,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于是让花四儿先回家,有什么事儿明天一早再说。花四儿回了家走了自不必说。 且说韩大胆儿,回到家和小舅舅朱天飞讲了在九道弯儿遭遇。朱天飞跃跃欲试,非要去夜探九道弯儿,韩大胆儿爹妈死说活说,才摁住他! 二老怕他半夜偷偷溜出去,就算他艺高人胆大,但情况未明,生怕他遭遇不测,所以让韩大胆儿和他同屋住看着他,这才放心地回屋儿睡了。 第二天一早,朱天飞要跟韩大胆儿一起去再闯九道弯儿,可韩大胆儿担心,家里没人照看,万一面具人上门,可就麻烦了。所以一再嘱咐,让朱天飞在家,说那面具人,这两天很有可能上门寻仇,所以让他务必打起精神。 朱天飞虽然是呆不住的性格,但那晚交手之后,也深知这面具人的厉害,所以不敢大意,说天要是白天查抄九道弯儿无果,晚上就让韩大胆儿看家,换他去闯闯!韩大胆儿敷衍的先答应下来,心里却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破了九道弯儿迷魂阵,救出齉鼻儿和其他失踪者,抓住元凶正犯。 韩大胆儿骑车回侦缉科调集人手,刚到总厅大门口,却见,门口站这个人正在等他。 这人身材清瘦,长发齐肩,眉目如画,姿容俏丽,面无笑意,却似有寒霜,正是梅若鸿! 梅若鸿见到韩大胆儿来了,便朝他缓缓走来,步伐轻盈,似带清风,在他面前站定。韩大胆儿未及说话,梅若鸿便从大衣兜中掏出一物,托在掌中,递到韩大胆儿眼前。 韩大胆儿见此物甚为奇特,却不是那天在医院,交给她的乌木方盒! 章节目录 五十五 鬼工球 梅若鸿手中托着个圆球,个头儿有鸡蛋大小。表面光滑细腻,莹润如脂。这圆球看着像是玉石琢磨而成的,表面有许多镂空雕刻,弯弯曲曲,即像花纹,又像符号,表面还有两个不深的圆形凹槽。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的古物了。 梅若鸿道: “这是和田玉制成的,我打开那乌木方盒,盒子中就紧紧地嵌着这东西!” 说着又从另一个大衣口袋中,掏出两块矩形事物。韩大胆儿一看,那两块事物,乌黑发亮,两块一样大小,中间各有一个圆形凹槽。凹槽四周镂空,内里有许多机扩齿轮,互相咬合。外边一圈看似参差不齐,实则两块矩形外边互为凹凸互补,两下相合,正好是个正方形,看来这就是那打开的乌木方盒。中间圆形的凹槽,显然便是嵌着,这圆球的所在。 梅若鸿托着玉球道: “这东西的材质,应该是出产自新疆的和田玉……” 说着把圆球递给韩大胆儿,韩大胆儿仔细一看,见这玉球,表面两个浅浅的圆形凹槽,却是两个大圆孔。圆孔之内,竟然还包裹着一层玉球,拨动这层玉球,发现这层玉球上也有圆孔,内里也有一层玉球。一层套着一层,层层相套可随意在其内活动,而且每层玉球上,都布满了镂雕的奇怪花纹。 韩大胆儿一见,不等梅若鸿说完,便脱口道: “这……是个鬼工球!” 鬼工球是一种多层相套的雕刻工艺品,一般是用雕刻的材料磨成球状,然后在表面打上几个大孔,再用伞形刀从大孔不断切割掏雕,这样最终一层套一层一却是一体成型。层层都有不同花纹,十分精美。 宋代时就已经有此工艺,那时候能雕刻三层,到了清代工艺技术发展,已经可以雕刻出几十层了。但雕刻鬼工球,都是用牙、骨、角或是木头作为材料,很少用玉石,因为和田玉十分坚硬,雕刻难度甚大,且柔韧性极差,如果雕刻鬼工球,十分容易断裂损坏。 更何况眼前这个和田玉鬼工球,竟然内有七层,而且每一层,都雕刻了很多弯曲花似的勾回透孔,密密麻麻的,手艺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梅若鸿也知道这东西是鬼工球。她家是书香门弟,祖上多出文人,家学渊源。她父亲又喜欢收藏书画字帖,印石玉器,所以从小耳濡目染,也略有涉猎。之前膀大力案中,浮尸胃里发现的,那海象牙染色的虬角,乃是晚清才出现的人造镶嵌物,且是骨角所制,那时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古物,而且被胃液泡得褪了色,所以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梅若鸿本以为,韩大胆儿从小不信鬼神,更对老八股的玩意儿十分厌烦,对这些古代工艺更是丝毫提不起兴趣,全没料到,他竟然会知这种鬼工球这种工艺,所以颇为刮目相看。 其实韩大胆儿家里有钱,他爹也爱收藏个古玩字画,金石玉器。他老娘家里以前也是做古玩生意的,他舅舅也对古玩玉器颇为熟悉。估衣街古玩铺的蓝半尺,就是韩大胆儿舅舅介绍给韩大胆儿他爹认识的。 韩大胆儿对古玩字画一窍不通,但玉石之类还略知一二,小时候家里有两块田黄石。俗话说一两田黄二两斤,前清那会儿田黄石是乾隆皇帝的最爱,被誉为“帝石”。 韩大胆儿那会儿小,也不懂这些,把田黄石当成滑石猴,在屋里地上写字画画,被他爹发现之后,可心疼坏了,就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打韩大胆儿,结果韩大胆儿爬上一个多宝阁,把整个架子都拽倒了,有摔碎一个清三代的官窑瓶子,还有几件和田玉雕刻的玉器。还有一个便是象牙雕成的十三层鬼工球! 韩大胆儿他爹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罚韩大胆儿在院儿里跪了一宿。当时,韩大胆儿其他的倒不感兴趣,只是对那摔得稀巴烂的鬼工球,十分好奇。后来他才知道,这东西竟然是一体雕刻而成的。所以一见这玉石球层层相套,登时便知道这是个一体雕成的鬼工球。 韩大胆儿觉得这鬼工球藏在机关盒中,被殷枭妥善存在银行保管箱中,必然和三阳教有极大关联。于是拿起鬼工球,对着阳光端详,见那鬼工球,透过阳光,映照在地上的影子中,竟然有许多奇怪符号,显然是鬼工球层层镂雕的奇怪花纹,在阳光下照射所致。 而且只要稍微拨动鬼工球内里套层,地上影子中的光线符号,就会变换样子,其状甚为古怪。 韩大胆儿想让梅若鸿拿着鬼工球,冲着阳光举起来,然后自己从警服衣兜拿出个钢笔和小本子,想影子中的花纹符号描摹下来。 他刚把鬼工球递到梅若鸿手里,这才瞧出,梅若鸿面色有些憔悴,显然是为了解开乌木方盒劳神劳心,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心中即歉疚又感激,把递给梅若鸿鬼工球的手,又缩了回来。 韩大胆儿顿了顿,本想说两句感谢、辛苦之类的话,可想了想又觉得,说这些既没诚意,又显得很敷衍,寻思了半天,却忽然脱口冒出一句: “我请客!!” 梅若鸿没想到韩大胆儿冒出这么一句,微微侧头两眼望着他。 韩大胆儿见梅若鸿唇红齿白,眼神略显疲惫,虽然面色憔悴,却有另一番,飒爽之外的柔弱敢。心中觉得,此时的梅若鸿,竟然说不出的好看,一时间心中砰砰乱跳。 他赶紧把眼神挪开,看向别的地方。梅若鸿似不解其意问道: “你要请什么客?” 韩大胆儿刚才瞧见梅若鸿憔悴的样子,觉得不落忍,心里想做出点补偿,但话说得太快也没过脑子,其他他也不知道要请什么客。本想说去西餐厅,可又觉得这么说没什么诚意。 他忽然想起,之前路过劝业场,看见楼下贴着广告海报,说劝业场有新文明戏《罗宾汉》上演,这文明戏其实就是话剧。于是赶紧回答道: “我请你看戏!劝业场天乐戏院有新文明戏上演!还有天宫影院演美国电影……” 他想想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 “劝业场还有地球厅,咱们可以去试试!”这地球可不是咱脚下踩着的地球,当时地球说的就是保龄球。 天津卫劝业场,民国17年开业,建在日租界旭街和法租界梨栈大街交口,是当时集餐饮娱乐,休闲购物为一体头号的大型商场。 劝业场中的八大天,天宫影院上演的,都是最新的国内外电影。天乐戏院培养的戏班子还改编上映了不少文明戏,像是《侠盗罗宾汉》《西游记》什么的。 劝业场里还有天外天游乐、天露茶社、台球厅和地球厅等等,就算在里面玩儿一天也不觉得腻歪!除了这里,韩大胆儿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地方,于是就答应手里案子一结,就去买戏票电影票。 说起案子韩大胆儿忽然想起,今天一早要调一队人,去查抄九道弯胡同,刚才看见鬼工球,光顾着新鲜了,差点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他和梅若鸿约好去看戏,转身就要进警察厅大门,梅若鸿见他忽然神情焦急,于是就问起眼下他侦办的到底是什么案子。 韩大胆儿本想赶紧去调集人马,但梅若鸿神情关切,他也不好转身就走,于是转身又和梅若鸿简单说了下九道弯儿的案情。 这时候范统举着两套烧饼馃子,一边走一边吃,正往门口来。韩大胆儿见他要进门,就叫住了他,让他先去找梅本事,说要调一小队人马,去查抄九道弯。范统举着烧饼馃子,赶紧去了梅本事办公室。 梅若鸿听韩大胆儿简要讲了下,九道弯儿的见闻,略微沉思,便说道: “我记得在外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一个建筑设计师,那个设计师除了设计大楼建筑,还擅长画画。他能用视觉误差,画出几近真实的街道,放在远处,利用光线等视觉错觉等效果,能把一面墙,画成一条很远的街道!” 韩大胆儿本来着急调集人手,但听梅若鸿这么说,忽然就有了兴趣,于是急忙追问。 梅若鸿接着道: “当时那个建筑师,在一面墙上,画了街景,由于那面墙两边有建筑,遮挡了部分光线,造成了不小的视觉误差,有些不熟悉的人,走到墙根才发现没有路,有的人还撞在了墙上。后来当地警察怕这墙上的画,会造成危险,于是勒令建筑师用涂料盖住了原本的街景画。” 梅若鸿嘱咐韩大胆儿道: “说不定九道弯就利用了人为的视觉误差,也许未必是那种立体的街景画,但原本是四通八达的胡同,没理由突然变成迷魂阵……” 韩大胆儿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听梅若鸿说得恳切,听这意思,好像要跟着韩大胆儿一起去查抄九道弯。可那九道弯儿真相未明,实在不便带她犯险。 于是赶紧婉言阻止,让梅若鸿打消同去的念头。并且和梅若鸿约好,下星期去劝业场看戏。 梅若鸿知道他不愿自己犯险,于是嘱咐道: “你去的时候,要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环境,看看有没有人为设置的视觉陷阱才行!” 言罢便告辞转身离开了。 韩大胆儿瞧她走出很远,这时低头见手里拿着的鬼工球,和那拆解的乌木方盒。本想出声叫住梅若鸿,让他帮自己在研究一下这鬼工球有什么古怪。 韩大胆儿在男人堆儿里,虽然算得上胆大心细,但和梅若鸿比的沉稳细致一丝不苟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再说他韩大胆儿对玉器古物,一知半解,不像梅若鸿家学渊源涉猎广泛,要是鬼工球在她手里,必然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连番找梅若鸿帮忙,她从不推辞,为了帮自己化验,之前就已经病倒了,这些天又帮忙拆解乌木机关盒,大费心力,着实伤神。见她那有些憔悴的脸庞,韩大胆儿实在不忍心在开口相求。 这时候,已经走远的梅若鸿,忽然站住脚步,转身望向韩大胆儿。远远地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神情,韩大胆儿也能猜出,梅若鸿一定是想帮自己解开鬼工球之谜,所以才转身望向自己。 韩大胆儿赶紧像梅若鸿挥手告别,把鬼工球和拆开的乌木机关盒揣进兜里,转身快步走近警察厅大门。 梅若鸿站在远处,见韩大胆儿挥手告别,转身进了警察厅,她也猜出韩大胆儿是怕她再劳神费力。但那恐怕不是对心上人的心疼,却只是不想再过多亏钱自己而已。 韩大胆儿对自己终究是感激为多,却甚少又男女之情。不免心中有些酸楚,泪珠从眼角滑落,转身默然的离开了。 韩大胆儿走进大门,远远地站在暗中,回身又望了望梅若鸿的背影,见他双肩微颤,心中也有些动容,觉得自己对她实在不怎么样。 这时他忽然想起,那天卡迪拉克轿车中,那带金丝边眼镜的青年。看那青年家世优越,待梅若鸿也甚为殷勤。心中不由地想,或许和那青年一起,对梅若鸿才更好,也不会妄负了她一番情义。 韩大胆儿念及此处不再多想,赶紧前往侦缉科,梅本事的办公室。他到了办公室,见范统站在门口没进去,一问才知,原来梅本事还没来呢。 俩人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看见梅本事晃悠着小步,捋着大背头来到办公室门口。 梅本事见韩大胆儿和范统在门口等着,一问才知,韩大胆儿昨夜遭遇,不免一番假模三道的嘘寒问暖。 韩大胆儿赶紧和梅本事说了,调一队人去查抄九道弯儿的事情。原以为这案子是梅本事派下来的,他必然一口答应。谁知们本事却说,九道弯儿的案子不急,可以先放一放。 韩大胆儿不明究竟,赶紧追问原由。梅本事本来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韩大胆儿急了,不给人去查抄九道弯,自己就辞职不干了。梅本事这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之前紧着督办九道弯儿人口失踪案,是因为市政府高官的家属不见了,因为之前去过九道弯一带,所以以为也是在那片失踪的。但过了些日子,那个高官家属竟然自己出现了,原来是因为在回力球馆赌输了一大笔钱,回家怕挨骂,于是躲到外地散心去了,这两天才刚回来。 既然高官家属没在九道弯失踪,那这案子也就不在紧要了,哪年天津卫失踪人口不得有个百八十的,丢几个老百姓算什么,也不用着急忙慌的追查了,先紧着别的案子办就行。 说着又把一宗绑票案扔到韩大胆儿眼前,有个天津卫富商的儿子,被人绑票了,勒索两万块大洋。梅本事让他先去查这个案子,九道弯儿的案子可以先放一放。 韩大胆儿当时就火了,伸手裂衣服摘帽子,当时就要撂挑子不干。梅本事见他是来真的,当时也有点慌了。他手下除了真能办案缉凶的没几个,韩大胆儿可是手里头号儿的精兵强将,他要是走了,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恐怕也坐不稳了。 梅本事只能出言劝慰,有答应调几个得力帮手,让韩大胆儿带去查抄九道弯儿。人不能太多,而且要暗中调查,至于富商儿子的绑票案也不能放下。 韩大胆儿这才勉强答应,毕竟绑票案也是案子,不能放任不管,但眼下,要赶紧去九道弯儿,救出齉鼻儿才行。 除了范统,梅本事又派了四个警察,帮着韩大胆儿人一块儿去九道弯儿探查。但没料到,韩大胆儿带着几个人,在九道弯儿一番查探,却又扑了个空。几个人在这片胡同绕了几圈,就各自走出了胡同,全不像昨晚赛的,掉进了迷魂阵。 昨晚韩大胆儿发现的那些诡异的端倪,此刻竟然全都不见了…… 章节目录 五十六 三探九道弯 没办法带整队人去查抄九道弯儿,但梅本事答应,给韩大胆儿找几个得力帮手。您甭说,他还真给韩大胆儿派了四个帮手,要照外形上看,这四个人真可说是,独一无二各有千秋,那是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 高个儿的名叫“张彪”,只比韩大胆儿稍矮,脸上胡子拉沙,说话铿锵有力,成天这个不服,那个不忿的,张嘴就杀七个宰八个。看着挺唬人,其实胆子却不大,全凭一副样子唬人。真打起来,他总是吆五喝六的,叫唤的声音比谁都大。其实只敢在后面摇旗呐喊,纯属于空心的大树——外强中干。 矮个儿的名叫“李环”。鹰钩鼻子,深眼窝,长得还有点白净,别看个头儿不到韩大胆儿胸口,但脾气却十分暴躁,一言不合就上手。可因为身高所限,真动上手,他还不一定是个儿。每次打架屡战屡败,但却越挫越勇,屡败屡战。跟他动上手,你要不服软,要不就打死他。只要打不死,他就扑上来跟你撕巴,属狗皮膏药的,甩都甩不掉。 瘦的名叫“王振”,尖嘴猴腮,枣核眼,老鼠须,瘦的胳膊像烟卷,手指头赛笔管,身上像搓板,脑袋赛小碗儿。在人身边摔倒了,您都得躲他远点,怕让他骨头扎着。可别看这家伙,瘦得跟骨头架子成精了赛的,他在侦缉科还是老资格来经营。这家伙脑袋灵光,鬼心眼子多,总能想出些别人想不到的损招,可这些鬼点子全用在偷懒耍滑,吃、拿、卡、要上了。 胖的那个叫“刘元”,比范统还胖出半个人来,虽然胖,但身上肉疙疙瘩瘩,没有软肉,一看就全是力气,远处看跟个信筒赛的。他和韩大胆儿性格还有点像,也是个宁种,认定了的事儿就跟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了。别看他没什么学问,平时说话不经大脑,看着像有点缺心眼儿赛的,成天让王振当枪使。可其实这家伙有点蔫主意,表面看吃亏,最后便宜一点没少沾。 这四个块料,都比韩大胆儿年长,是侦缉科的老油条。有的没人支使得动,这四个家伙还都有点后台,都属石头桩子生根的——搬不动。总之没有一块是好料! 几个人听说要出门办差,都不愿意去,但碍着韩大胆儿名声在外,知道他手黑嘴毒,除了矮个儿的李环,没什么人想跟他正面起冲突。 梅本事一看只好出来和稀泥,私下里安抚几个老油条,就是和韩大胆儿走个过场,出去全当遛一圈,下午就直接下班回家。最后又别人总自己的好烟好茶,匀给这几人,这几块料才极不情愿的,勉强答应和韩大胆儿走一趟。 刚出总厅大门,就见花四儿在不远处的墙角蹲着。韩大胆儿说花四儿是自己的眼线,这回是来帮忙的。几人就骑上自行车,一起去了九道弯儿那片胡同。 来到九道弯儿,韩大胆儿找到昨晚寻到的那家暗娼,让花四儿拍门,想打听一下消息。九道弯儿附近人烟稀少,这片地方附近几条马路本来人就不多,近来传出鬼打墙的消息之后,这片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了。只是偶尔有不熟悉这片的人,误入其中,但多半都深陷其中,就此消失不见了。 花四儿拍了老半天的门,这才有一个老婆子,把门推开,露出脑袋向外张望,先看见的是花四儿,以为是上门的主顾,但往他身后一看,却见门口站着几个穿官衣的,她以为是来抓暗娼的,赶紧就要关门。他哪有韩大胆儿手快,被韩大胆儿一把将门推开。 院里有两个汉子,不知道是警察推门,以为有人来闹事,立马要上来动手。大门一开,却进来几个穿官衣的,为首的一个挺拔健硕,威武昂藏,俩汉子一见立马就蔫了。 韩大胆儿见小院儿里,有两个穿着旧旗袍,浓妆艳抹的暗娼,歪着肩膀依着屋门站着,一边抽烟一边拿眼角扫视韩大胆儿几人。俩暗娼长得不算难看,只是看着年纪都不小了,脸上脂粉涂得太厚,感觉一咳嗽都能往下掉渣儿。 她们都是久经风尘之辈。见来了官人,即不惊也不惧,只是自顾自地抽着烟。 刚才要关门的老鸨子,打发两个汉子去沏茶上烟,嘴里殷勤招呼,还直说跟前儿的头儿们,都打点过了。 王振和张彪一看是没牌儿的暗娼,就想卡点油水,掐着腰往那一站,邪眉歪眼地瞅着老婆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打点?打点哪了?别废话!有牌儿没有?” 解放前又正经挂牌有执照的妓院,那会儿妓院也分成书寓、清音小班、堂子、青楼妓院或者暗娼等等。最末等的,一般就是暗娼。这种暗娼没有执照,妓女都是从一二等妓院退下来的,年老色衰的老妓。 这时范统也跟着上来帮腔,想捞点油水。可那老鸨子一边讨饶,一边说最近这片不太平,买卖实在不好做。 几个老油条和老鸨子扯皮,韩大胆儿是来办正事儿的,不愿意多耽误功夫这些屁事儿上,就冲着老鸨子道: “你这没牌儿经营,我也不难为你,问你什么说什么,不然这几位要怎么着,我可管不了!” 说着拿眼往张彪李环几人一指。 张彪、李环、王振、刘元、连带范统都没想到韩大胆让人能这么说,赶紧就坡下驴,大声呵斥,一心想着榨出点油水来。 老鸨子见韩大胆儿人身高体壮,威风凛凛,就够瞧的了,另外几个奇形怪状,拧眉瞪眼,有都是官人儿,这要打点一人一份,得花多少,真比刀子剌肉还疼。 见眼前这个大个子,给竖了根杆儿,还不赶紧顺杆儿就爬,赶紧鸡奔碎米赛的点头,就跟歇了虎子吃了烟袋油子一样。 韩大胆儿细问之下这才清楚,九道弯儿这片胡同,前面临街的地方有几间粮店,靠着赤龙河,经常会有南方的运粮船,在河边卸粮。这片胡同是一家房产公司盖的,胡同里面有不少住家,但大多是赁房的租户。都说这片胡同盖的时候,有高人看过,暗合奇门数数,所以外人走进来常会迷路。但住在胡同里的人,对道路都十分熟悉,没听说有谁迷路的。 头半年下大雨,打雷闪电的,胡同里路灯电线不知道哪被打坏了,从那以后就不亮了。政府说了几次给修,但一直没有下文。这胡同原先就是一片大坑填平的,四周高而中间低洼,修建这片胡同的时候,胡同院墙修得都是又窄又高,要是没有路灯,晚上一片漆黑。 后来接连有人在胡同迷路走失,打那之后就传出,这片胡同有鬼打墙,甭说晚上,就算白天走进来,都没几个能再出去。住在胡同里的租户们人心惶惶,都纷纷找房搬家了。 所以胡同里大部分院儿门都关着,也没有人租住。有些是买了这的房子,一时间搬不走,要是靠着这片胡同外围的,就干脆不走胡同里的院门,直接搭梯子翻墙走外围。住在靠近胡同里边的那些人,只能白天大亮的时候出门,赶着天黑前回家,就不出屋了。不过这样的人家一共也没几家。 最近这鬼打墙消息传得更凶了,九道弯儿附近显得十分萧条,一过了中午,周围几条街上几乎都没什么人经过,估计人家都绕着这片地方走呢! 韩大胆儿听完老鸨子叙述,依然分析不出此,此地出现迷魂阵的原因。不过他敢肯定,这里出现的猫腻,绝不会是鬼神为之,一定是人为所致。 他见也问不出什么,就打算带着众人离开。可张彪、李环几人,跟着跑一趟,怎么也得捞点油水,其中尤其是那个,瘦得赛骷髅的王振。死活也要讹俩钱儿才肯走。 最后老鸨子没办法,从屋里拿出几块银元。老鸨子也是个钱狠子,看那神情,感觉比剜她心割她肉都疼,眼泪儿都快出来了。这门口这萧条样儿,估计最近都没什么生意上门,院里除了她还有四个大活人呢,人吃马嚼的也着实够她一呛。 讹完了钱,几块料意犹未尽地跟着韩大胆儿出了门。花四儿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几人出来,就随着几人一起进了九道弯儿。 张彪、李环几人也听说了,最近九道弯儿不太平,但心里想着逛一圈就走,就算有危险,有韩大胆儿冲在前头,实在不行还,有个范统和花四儿当垫背的,所以也不担心。 没成想韩大胆儿把他们七个人分成三队,分别从九道弯三个岔口进去,沿途用滑石候在墙上标记,找到线索就原路返回。找不到线索的话,能走出去,就从其他胡同口出去,再绕回到暗娼这家门口汇合。 韩大胆儿带着范统花四儿一队,张彪、李环一队,王振、刘元一队。三队人分别从三个岔口进入这片胡同。 韩大胆儿自不必说,带着花四儿范统,沿途细细观察,找寻昨晚来过的痕迹。他也估计到,其他两对人会偷懒耍滑,可他没想到的是,另外那两对压根没往里进。 韩大胆儿他们这对刚走进胡同不久,另外两队人就退了回来。他们以为大伙儿一帮人进胡同,天塌下来又大个儿顶着。可谁想到韩大胆儿会提议分组。这人手一分开,那玩意有个马高镫短的,自己可吃不消,干脆就说查完了,什么线索没有,直接原路返回得了。 那几块料咱们放下不表,单说韩大胆儿这对。 他带着花四儿往里走,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昨夜相同的路径。就算他伸手扶着墙壁,找着昨晚的感觉往前走,也觉得走的路似乎有所不同。 他依稀记得,天黑之前,走到一个死胡同,远远地看见死胡同之后,转身往后走,不远处就看见了路灯。可现在走了很久,都没找到昨天见到的那个死胡同。 韩大胆儿带着花四儿齉鼻儿,走来走去竟然绕出了那片胡同。他感觉甚为奇怪,就反着回去,又走了一圈,结果直接走回了暗娼院儿门口。 那门口张彪、李环、王振、刘元或站或蹲倚着墙休息,一边抽烟一边吹大梨。韩大胆儿询问几人,几人异口同声说走遍了,也没见什么古怪。说完了就打算打道回府。 韩大胆儿叫住几人,稍作沉思。他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警服,又看看另外几人穿着打扮,都是标准的警察穿戴。再看花四儿,却忽然想起,昨天他他要去找梅若鸿,走的时候换了便装,所以是穿着便装和花四儿进的胡同,这才有了些古怪的遭遇。 他之前和范统第一次来探查九道弯儿的时候,却是穿着警服。这回几人也是穿着警服来的。他想,既然这地方是有人在搞鬼,难不每次能顺利走出胡同,都是因为穿着警服,那些歹人怕再警察前露了底,所以对穿警服的人就放出去,只有穿便服的人,才会中了他们的陷阱埋伏! 想打此处,韩大胆儿又去拍暗娼小院儿的门。老鸨子无奈从门缝看见又是这几位,刚要完钱,没走多远又回来了,心里直突突。可不开门也不行啊,对方是副爷,实在是惹不起,于是只好二次把门打开。 谁知韩大胆儿直接走近院子,进门喊“脱衣服”!这可把老鸨子吓一跳,以为韩大胆儿这时要让两个妓女脱衣服,合着这是要连吃带拿。刚才那俩不拿正眼瞧人的老妓,甩开了闲话: “哎呦!好么!您了这是要连吃带拿,听说过白吃白喝的,还没听过白嫖的呢!小奴家可伺候不了副爷您!” 张彪、李环几人也不知韩大胆儿要干嘛,以为是要白嫖这俩老妓,赶紧出演劝阻道: “好么!您了心够大的,要去也得去富华楼、天宝班,这地儿多脏,回再传一身病……” 韩大胆儿骂道: “放屁!你们看看,院里儿这俩都快成老冤家了,谁能有那个心!我是让那俩大个儿脱衣服!” 院儿里那俩护院的打手,一听连连咋舌,一脸苦笑道: “副爷!您了别玩笑,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这个我们可不来……” 言罢脑袋摇得跟拨浪鼓赛的! 韩大胆儿喝道: “你当我要睡你们俩呢!也不瞧瞧你们那揍性!我是要借你们的衣服用用!” 韩大胆儿给张彪几人解释自己的想法。他打算换上这俩大个儿的便装,在进胡同察访。王振认为这时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等说完了,韩大胆儿也真麻利,早就把大个儿脱下来的衣服换上,还把另一套扔给了张彪。 张彪一脸嫌弃,害怕这地儿不干净,穿他们衣服回头再染上脏病。王振也不愿意穿,李环、刘方倒是不怕,但是一个太矮,一个太胖,压根穿不上。 最后韩大胆儿答应,这个案子破了的话,有赏钱自己不要,全给他们几个分了,再请他们去得月楼摆上两桌,他做东。这几块料素来对韩大胆儿为人有所耳闻,知道前几次破案,连三所里没帮上忙的兄弟,都分了不少好处。 既然有韩大胆儿这句话在,张彪只能勉为其难,把那身衣服套在警服外面。韩大胆儿又让那俩大汉,拿出量身换洗的衣服,让王振和范统换上。韩大胆儿让,刘方和李环则留下接应,顺便看着点换下来的衣服。 他脱下警服时候,摸到口袋里装着的鬼工球,和拆开的乌木方盒,他怕这两样东西离了身不保险,直接拿出来揣在了身上。 三个人收拾了一番,韩大胆儿把新发的花口撸子枪揣上。又在身上藏好兵刃。 自打韩大胆儿到了侦缉科,科里就给他配了一把手枪,虽然他也摸过枪,但枪法实在一般,所以还是更习惯用自己的趁手兵刃。 另外几人也都分别把自己的配枪揣上,几人出了门口和花四儿一起,又进了九道湾儿胡同。 几人在胡同里走来走去,又到了刚才经过的那个死胡同,朝不远处看去,那胡同立着一堵墙。韩大胆儿左边岔口寻找,昨天看见的路灯。 这时候天上一片云彩飘过,韩大胆儿只是拿眼一扫,就发现,刚才死胡同立着的那堵墙,竟然随着云彩光影,瞬间变成了透明的!而且云影浮动,竟然在死胡同墙上曲折上飘,样子着实诡异至极! 章节目录 五十七 失落 韩大胆儿几人见死胡同的墙壁忽隐忽现,浮光云影之下,竟然呈现出曲折飘飞之状,大感惊奇。 这四人中张彪个子不小可胆子最小,见此情状,心里有点发虚,不由自主的脚步后退。 范统胆子也不大,以为大白天见鬼了,脱口而出道: “鬼……有鬼……是鬼打墙!” 张彪乍听有鬼,心中最后一点胆气尽失,转身就想往回跑。 王振别看瘦的赛骷髅,但胆子却比这俩人大得多。他一把抓住张彪,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眼神往韩大胆儿这边望去。只见此时韩大胆儿一言不发,已经一步步,朝着死胡同尽头,那堵时隐时现的墙走去。花四儿虽然有点胆怯,但也远远地跟在韩大胆儿身后。 韩大胆儿看见刚才诡异一幕的时候,心中突然想起,来之前梅若鸿所说的话。 当时梅若鸿讲了一段在海外的见闻,提到一种利用颜色制造光影错觉的绘画。可以在一堵墙上作画利用错觉,凭空造出一段街景,所以韩大胆儿就想到,会不会有歹人也利用错觉制造陷阱呢! 此时天光正明,刚才那片遮光的浮云依然飘散。胡同尽头那堵墙再次出现。韩大胆儿放缓脚步,摸着胡同墙壁朝前走,触手都是冰冷的砖墙,墙上砖块堆叠,砖缝清晰,花四儿不经意地拿余光一扫,“咦”了一声,就是这一声,引起了韩大胆儿的注意,他再看两侧砖墙,忽然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手扶的砖墙用手摸上去,砖头虽然依旧是横竖堆叠,砖头与砖头之间都有泥水填出的砖缝。可这些看上去,却截然不同。 横平竖直的砖头排布,和抹灰的墙缝,陡然向着中央收窄延伸。视觉上和感觉上已经完全不在同一个平行线上了。 这时韩大胆儿才惊觉,原来有人在这胡同中段的砖墙上作画,在左右两边的砖墙上,画出砖块儿堆叠的效果,可并不是按着砖头原本的堆叠方向画的,而是把逐渐把砖墙收窄,每块砖都像是横放的梯形。虽然砖墙没变,可从视觉上,利用纵深感觉和近大远小的视觉盲点,让这胡同却变得比原来长得多! 这时身后范统几人发出一声惊呼,韩大胆儿和花四儿听闻,立即转身,却见身后远处那三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范统用手指着韩大胆儿脚下! 韩大胆儿低头一看,赫然见脚下的砖石路面竟也用油彩画了砖墙的样子。图画一直向前延伸,地面和两边墙面交汇处,也画了砖墙而且用了不用深浅的颜色。 韩大胆儿心中一动,从口袋里掏出那颗鬼工球,放在脚边。那鬼工球刚在地面立住,就向着范统几人的方向滚去。韩大胆儿快走几步抄起鬼工球,放回口袋。 这时他终于明白了这胡同刚才墙壁消失的秘密! 九道弯儿这片胡同,原本就是四周高中间洼的地势。这个死胡同的路面,原本就是斜着向上延伸。他们几人刚才所站的就是胡同的最低点。 有人用油彩在胡同中段开的两边墙壁和地面,重新画出墙壁和路面的样子。胡同斜坡最高处,就成了死胡同的墙头。最高点两侧砖墙上都搭出大片雨厦,遮蔽了天光,只要在阴影处压黑,并在其上作画,就能把原本镶嵌在院墙中部位置的雨厦,画出高搭天棚的效果。 胡同斜坡上地面上的砖墙画,就会给人种错觉,让人远远看去,是死胡同尽头的砖墙。所有画作的颜色运用都极为到位,让路过的人看着,好像有真实的光影映照一般,把原本斜坡地变成了死胡同。 刚才就是偶然有云彩飘过遮蔽天光,让砖墙原本的颜色和画作形成了不协调感,让人觉得死胡同的砖墙似乎变透明了,而且时隐时现。云影浮动遮住地面斜坡的光线,和遮住一堵墙的感觉当然完全不同,所以才有云影浮动向上飘飞的感觉。 刚才韩大胆儿脚下已经踩到,路面所画的砖墙,那砖墙画得远大近小,远处看去就是一堵砖头大小一致的砖墙。那几人见韩大胆儿往前走几步,竟然站在立面砖墙上,就是视觉传达给大脑的错误不协调信号。 其实人视觉所见,并非由眼睛决定,而是由大脑决定。这作画的人就是利用人固有的思维,和视觉错误,在这斜坡上,凭空造出了一堵墙。 韩大胆明白了其中诡异之处,精神为之一振。带着范统几人,立即走上斜坡,朝着胡同深处走去。 王振眼睛都直了,沿着四周画出的砖墙道理,感觉难以置信。范统和张彪心里还是有点嘀咕,也不去细看,跟着韩大胆儿往前走去。 其实不细看就对了,不去注意周围环境,反而不会被这些视觉错觉所干扰。 走上斜坡最高点才发现,其实两边胡同的院墙,也是随着高低起伏的地势而建,由于周围胡同砖墙一模一样,没有了墙上造成错觉的画,其实也并不觉得这胡同有什么特殊。 从低处往高处走,胡同还是有几段起伏,但胡同没什么岔路,所以显得很长。 韩大胆儿知道,这人为布置的陷阱画,就是为了让人觉得,这里是死胡同,所以在这里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说不定前方还有其他埋伏,所以几人步步小心,极为警觉,走得很慢。 走了不远,韩大胆儿脚下踩到一件东西,感觉像是块厚布,他弯腰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块破麻袋片。他想起昨晚,有块麻袋片掉在花四儿肩上,吓得他以为有鬼! 他把麻袋片递给花四儿,花四儿见到这麻袋片,急忙道: “昨晚咱们来过这里!” 韩大胆儿想到,昨晚一片漆黑,他身上也没带火儿照亮,所以没受视觉骗局的影响,一直摸着砖墙前行,所以才走到了这里。一片漆黑中,举步维艰,也感觉不到什么地势起伏。直到踩到这块麻袋片,这才看出,原来昨晚竟然来过这里。 想到此处,韩大胆儿飞身游墙而上,在墙壁借力蹬踏几下,便已经跃上高墙。上墙之后,又窜身上房,动作连贯快捷,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下面的张彪、王振和范统,都看傻眼了。 张彪、王振知道韩大胆儿手底下有功夫,打人厉害得紧,但却不知道他还有这等身手。王振不由惊叹道: “哎呦!这尼玛身手,不当警察,当飞贼都足够了,我看比燕子李也差不了多少!” 范统虽然跟韩大胆儿一起在小西关办过案,知道他身手了得,但没想到韩大胆儿还有蹿房越脊的本事,所以也大为吃惊!花四儿虽然昨晚已经知道韩大胆儿有这本事,但昨天漆黑一片,也看不真着,现在看到真人表演,这才知道,真有人能身轻如燕,蹿房越脊如履平地,并非说书先生凭空杜撰而已。 韩大胆儿站在房不定就是个白纸糊的灯笼之类的。在一片漆黑中,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团白光,所以内里才有橘色的光芯儿,那必是灯笼里的火烛。 墙上的铜丝,一定不是平直的,而是朝着远方斜斜向下。说不定刚才那斜坡胡同里,有什么细线之类的,勾挂住灯笼,只要进胡同的人碰断细线,灯笼就会从铜丝高的一端,向低的一端滑落,如此一来,就像团鬼火,带着人,把人引入陷坑。 再看前方,地面砖石平整,现在是响晴白日,估计昨晚那个陷坑,已经用伪装盖上了。晚上一片漆黑不用伪装,所以挂上灯笼,打开陷坑,等着闯入者自己掉进陷阱即可,白天则不挂灯笼,而是把地面陷坑伪装成普通路面,就算有人摸进来,一不留神也会掉进陷坑里。 韩大胆儿转身往回走,想去看看另一条岔路的死胡同。可不知什么时候王振张彪几人,已然跟着韩大胆儿走了过来。 韩大胆儿正要往回走,除了花四儿知道前面有陷坑,留在原地没动,其他几人都顺着胡同还在往前走。 见状韩大胆儿连忙出言阻止,谁知却晚了一步! 张彪已然一脚踩在陷坑上的伪装,只听噗噜噜一声,眼前顿时烟尘四起,胡同里地面四四方方塌下去一个大坑。坑长一丈,款至胡同两侧砖墙,表面覆盖的伪装油补,连通张彪一起滑落深坑之中。 张彪脚下一空,急忙伸手在周围猛抓,找个物件抓住,让身子不至下落,可他身边除了王振别无他物。 王振见地上出现一个深坑,急忙后退,但只觉衣服被张彪一抓,身子一个趔趄。就他那干瘦的身板儿,哪禁得住张彪一抓。他身子立即向前栽歪,和张彪一起打着滚的掉入坑中。 韩大胆儿眼疾手快,身法更快。就在陷阱被踏破的一瞬间,韩大胆儿已然窜身上前,朝着陷坑扑去。 王振、张彪俩人刚落入陷坑,只觉得身子一紧,似乎被一股力量阻住,停在半空。抬头上看,发现竟然是韩大胆儿,单手挂住坑边的石砖,单手揪住了张彪的腰带。 韩大胆儿一手抓着坑边,另一手提着张彪,王振也仅仅抓住张彪。等于韩大胆儿一只手坠着三个人的体重。王振虽然瘦弱,但也是一个人的分量,加上张彪膀大腰圆。 韩大胆儿现在全凭一口混元气顶着,只要一张嘴这口气散了,立即三人立即就会掉入陷坑。他朝着王振是个眼色,王振是聪明人立即会意,赶忙顺着张彪和韩大胆儿的身子往上爬。 王振也真废物,顾秋了老半天才蹭上坑边,还好上边花四儿和范统发现不对,已然趴在坑边接应,把王振硬拉上去。接着三人趴在坑边,等着接应韩大胆儿和张彪。 张彪身子沉重,在最下方。他和韩大胆儿两人都是高大健硕,上面那三个人根本拉不动两人。除非韩大胆儿放手,把张彪扔下去,否则河南脱身。 张彪也看出现在的状况,往身下看,这深坑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而且坑底似有水声。张彪这时已经慌神了,全顾不上面子,开口就求韩大胆儿千万不要放手。 韩大胆儿哪是见死不救的人,他运足气力,把抓住张彪的手往上一送,张彪就跟头死猪赛的,吓得手脚瘫软,连抬手抓住坑边接应几人的手都忘了。还是范统几人揪着张彪脖领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拽了上来。 韩大胆儿人见两人都已脱困,这才松了一口子,伸臂挺腰,就要窜上坑口,就在此时,他扒着的那款石砖突然松脱,他忽然没了着力之处,身子猛然下落。 他急中生智在坑壁上一蹬,身子已经跃向另一侧坑壁。他本打算在坑壁上借力反复互跃,窜上坑口。但刚才挂住坑边抓着两人,又出力把张彪送上去,现在一口气力不济。 他刚触到另一侧坑边,坑壁忽然渣土滑落,此刻再无借力之处,整个人大头儿朝下,栽入深坑。 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声响,任由坑边几人呼喊,韩大胆儿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章节目录 五十八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人这东西,最为复杂难懂。 韩大胆儿为了救张彪、王振脱险,独个儿掉下深坑,水花一翻就不见了。 这哥俩有那么一瞬间,的确颇为感动。可是像是王振、张彪这种人,警察当得久了,看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什么恩情,什么义气,对他们来说都是狗屁,只有白花花的洋钱才是真的。 就算有人救了自己性命,顶多当时红个眼圈,说两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之类的套子话,过后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救命这事儿,时间久了,就跟口烟儿赛的,风一吹也就散了。 可眼前,毕竟是一个人大活人,拿自己的性命,换了他俩一口气儿,但凡是俩肩膀扛一个脑瓜子的活人,这会儿心里都好受不了。 此时这张彪王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得劲儿。范统急得乱叫,跳脚直蹦。花四儿看见韩大胆儿掉下去,心也凉透了。 一阵慌乱之后,几人这才想起,得赶紧找人,说不定下到陷坑底下还能捞着人。就怕这陷坑通着河眼,把韩大胆儿吸到地下河里,那可就真别想活命了。 范统趴在坑边喊叫了半天,只听见水声却不见有人答应。王振让花四儿和范统守在原地,他和张彪回去喊人。花四儿和范统均想,这九道弯儿诡异凶险,韩大胆儿都陷在此地,更别说他俩,手无缚鸡之力,要是留下,说不定就一块并骨了! 四个人分成两拨,来回推脱,都想让对方留下看守,自己回去找人。最后二对二变成了三对一,范统、张彪、王振三个怎么说都是一起来的警察,只有花四儿一个是街面混的无哩悠子,当然只有他当倒霉蛋了。 范统、张彪、王振三人顺原路返回,找到等在暗娼小院儿里的李环、刘元,说明了刚才的变故,几人一道赶回总厅报信儿。 梅本事听说韩大胆儿掉下深坑,当时心里一片冰凉,不禁黯然神伤,愁眉不展。他倒不是担心韩大胆儿的安危,他是想到自己没了得力干将,日后再想多破大案有个升腾,那可就难了。 他心里也骂自己,早知道能出这事儿,自己干嘛让他负责九道弯儿这案子呢,一开始就随便找个人应付应付就得了,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他事赶紧调集一队人马,派车拉着这队人,赶往九道弯儿。 一方面是因为这九道弯儿这事儿,害得自己日后不得升迁,他心里有气,非要带人把九道弯儿翻个底儿朝天不可。另一方面,他总觉得韩大胆儿是个福将,而且就凭他那个身手,保不齐就能逃出生天,所以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亲自带着大队人马直闯九道弯儿。 知道九道弯儿的古怪后,梅本事倒不是不怕。但清平白日的,身边又兵强马壮,呜嚷呜嚷带了一堆人去,真有事儿也不用他冲锋陷阵,侦缉科有的是炮灰。您说,当初他要有着魄力,让韩大胆儿带一大队人去查抄九道弯儿,也不会有之前的变故了,这不拾毛篮的遛河边——多(鱼)余么。 到了九道弯儿,梅本事撒出人,把一二十人分成几队,往胡同里冲,他当然得冲在最后。 虽说韩大胆儿刚到侦缉科没多久,且为人嘴损手黑,但他屡破奇案,本就名声在外。而且来了之后,又办了几个小案子,得了些上峰的赏钱。但自己一分没要,都分给了科里这些警员,还掏腰包请大伙儿吃饭,所以在科里人缘儿着实不错。 甭说科里,就算是整个总厅,除了几个推不倒搬不动的老油条,其他人跟韩大胆儿关系还都不错。一听说韩大胆儿出事儿了,个个都冲在前头。 就连之前跟着一起来的张彪、李环、王振、刘方四块料,都一改往日颓势,冲在前头。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韩大胆儿是为了张彪王振,才落入陷坑消失不见的。 可众人在胡同里一通转悠,甭说那可深洞陷坑,就连看守在坑边的花四儿都没找到,刚才那画出来的死胡同斜坡,更是不见踪影。一众警员,挨着院儿地大门,拍不开就砸门,可胡同里大多数院子都已经搬空了,只有临街几间粮食店还开着。 因为临着街,大门都开在大街上,所以也不怕九道弯儿鬼打墙。只是平时店里,连掌柜带伙计,谁也不往胡同里走。院儿里没茅房,宁可走二里地去其他地方上茅房,就算兜不住弄一裤裆,也没人愿意,回身去九道弯儿这片胡同里的茅房。 众人胡同窄巷,溜溜地搜查了一遍,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老时年间不像现今,警队都讲求科学,那会儿警察队伍里着实有不少迷信的,信鬼信神的。这时候找不到刚才范统、张彪他们说的那几个地方,有的人一下就慌神了,非说这地方真的有鬼打墙。 这恐慌情绪一旦传开,立即就会不断扩散,不少刚才冲在前头的警察,这会儿都开始往胡同外面蹭咕。 梅本事心里也开始嘀咕,但眼前有这么多人壮胆,毕竟增添了几分胆气,他指挥各队,又在胡同里里外外找了三遍,不但没找到范统他们说的地方,就连一个奇怪的转玩儿拐角都没瞅见! 眼看这快天黑了,这片有没有路灯,梅本事心想,要是韩大胆儿这时候在生,那早就现身了,恐怕这回,这小子真是吹灯拔蜡了,心里原本的一丝希望,此刻也全都化成了泡影。只能颓然下令,整队集合,回转总厅。 出了胡同,梅本事没让范统上车,反而给他派了个,最为难不过的差事——去韩大胆儿家里送信儿! 胡同里花四儿没了踪影,可他就自己过日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韩大胆儿家里还有父母高堂呢!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事儿难的了,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大不幸。要不是梅本事强行委派,打死他都愿意来送这个信儿。 范统一边往东兴街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看看到了地儿,这事儿该怎么开口。 过去真有那个愣的,人家里孩子死了,去报信儿的这位,也不会说个人话,一进门张嘴就来了一句“你儿子死了”,死的这位家里的父母老家儿,听完当时就堆呼那了!没一会儿哀伤过度,也气绝而亡了,合着连老带小,全家丧事儿都一锅烩了。 范统踌躇不定,嘴里一路捣鼓着,换了几十种说法,但都觉的不太妥当,就怕自己一张嘴,韩大胆儿父母老家儿再背过气去,那自己可就缺了大德了! 他心里犯难,脚下拉胯,直在街上磨奋到天全黑了,这才来到了韩大胆儿家门口。他长叹一声,心想,丑媳终须见家翁,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拍门。 他刚伸手,还没拍倒门,就见大门赫然洞开,门口站定一人,正要迈步出来。 只见这人,二十八九岁年纪,个子不高,身形消瘦,尖下巴嘬腮,两只小眼睛格外明亮。正是韩大胆儿的舅舅,八臂猿猴——朱天飞。 朱天飞今天馋驴打滚了,刚吃完饭,就想出门去买两个,一开门,正看见门口站着个警察模样的小胖子,于是开口问道: “你找谁?” 范统上次来韩大胆儿家,没见过这人,就问道: “我是韩志刚的同事,这么晚……打搅……是……是有点儿事儿……” 朱天飞见范统穿着警服,但说话吞吞吐吐,疑心他是歹人假扮警察,上门生事,于是手中暗运内劲儿,做好了防备,开口道: “有嘛事你直接跟我说吧!” 然后一拍胸脯道: “我是韩志刚的舅舅!” 范统看他不过二十八九岁年纪,比韩大胆儿大不了几岁,却说是韩大胆儿的舅舅,所以听完一愣。 朱天飞故意亮亮人物字号,说道: “我在江湖上也有个虚名,绰号八臂猿猴!是韩志刚的表舅!” 范统见这人说的诚恳,看来真是韩大胆儿的舅舅,顿时如遇大赦。这要是把韩大胆儿的事儿跟他舅舅说了,自己就不用再去给韩大胆儿爹娘报信儿了,这可救了他的命了! 接着不再啰嗦,把韩大胆儿遇难的事儿,和朱天飞一五一十说了。 朱天飞听完,当时双目圆睁,两条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五官挪移,可真动了心事。他再三追问事发经过,前因后果。范统所知不多,但把自己知道的都和他说了。 朱天飞久走江湖,定力不差。刚才惊闻噩耗,一时间有点六神无主,先下稳了稳心神,双眉紧皱,眼底刚要涌出来的泪水,被强行压了回去。 朱天飞让范统先回去,韩大胆儿的事儿暂时不要跟他爹娘说。朱天飞觉得,自己这个表外甥福大命大是造化大,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没了,说不定事情尚有转机。 他心里打定主意,打算今晚就去夜探九道弯儿,查探韩大胆儿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最后,万一真的找不到韩大胆儿,或者证实人真的没了。那时候万般无奈,再和韩大胆儿爹娘实情相告也不迟。 万一韩大胆儿一息尚存,留得命在,这时候跟他爹娘报完信儿,万一有个马高镫短,老两口再没一个,那可就太不值了。 范统心里也希望韩大胆儿没死,但他眼瞅着韩大胆儿掉下陷坑,有听见水声。在坑边呼喊良久,也不见回音,所以心里料定人已经没了。但既然他舅舅都说先不要报信儿,那自己也别犯难了,干脆就坡下驴得了。 范统回家咱们不提。单说朱天飞回屋,把自己的兵刃暗器带上,后腰别着叉把弹弓,掩上房门,出了门口,直奔九道弯儿。 朱天飞事先和范统问明了路径,他经常来天津卫,对此地也十分熟悉,没用多大功夫,就已经来到了九道弯儿这片胡同跟前。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这韩大胆儿到底死没死? 韩大胆儿是本书的主角书胆,那当然不可能半路殒命!可是想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那您可就得接着往下看了。 接下来就是本书的热闹回目,朱天飞夜探修罗坛,韩大胆儿大破九道弯儿! 章节目录 五十九 夜探遇险 朱天飞久走江湖,为人十分机警。之前听范统讲了,他们几探九道弯儿的经历,心知,三更半,胡同里墙高阴暗,而且连路灯都没有,若是从地上直接走进胡同,非但找不到路径,还可能会被困在胡同里。 所以他来到胡同口,就施展轻身功夫,拧身上房,想直接从上面探查这里,避开胡同里的陷阱。大半夜的从房上窜蹦跳跃,十分危险,一不小心摔下去,很可能直接就归了位。 老时年间那些钻天的飞贼,最擅长夜半三更,蹿房越脊。要说飞贼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除了轻功绝佳,还要天生有一对夜眼,能在黑暗中辨识路径,否则黑天半夜的,在房三更半夜,就算天光大亮,放眼望去,也根本分不出真假。要不是他翻上屋顶,正巧看到,风抚天棚层层波纹,此错觉诡计,也疏难为外人撞破。 朱天飞接着再朝下观望,见院子里挂青砖铺地,只有在房檐下挂了几个水月灯照亮。他江湖经验丰富,怕下面青砖地设置了消息埋伏,就顺手在房檐边,抓了块土块儿,从天棚边缝隙处,朝地面扔了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朱天飞见土块落地,却没有惊动屋中的歹人,而且土块落地之处甚为坚实,显然并不是幔布伪装的陷阱。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下面依然没什么动静,这才将天棚缺口割大,从缺口中闪身跃下。他下落之前,先叫了叫丹田气,身子落下,双脚足见刚刚点地,便运气上提,生怕脚下是块翻板。 寻常陷阱深坑,都是用油布幔在坑口,用重物或土石压住四周,再在表面伪装掩盖。之前韩大胆儿掉落的陷坑,便是如此。但还有种陷阱,是机关翻板,翻板用卡榫卡住,一般石子土块落在上面毫无反应。只有超过一定重量,卡榫才会被重力下压,地面这块伪装好的翻板就会翻开。陷坑有分脏坑、净坑、梅花坑,有的是空的,有的倒插着竹签子利刃,人掉下去就串成了糖墩儿。还有种更损的坑,坑里面撒了生石灰,一旦有人掉到坑里,激起生石灰,伸手一揉眼睛,立即就会被飞起的石灰烧瞎了双眼,就此废去一对招子! 所以朱天飞提着一口丹田气,落地稍感不妥,便立即施展轻功,身子向上拔起,窜到院中房屋墙壁上,施展壁虎功挂住墙壁。索性他落下之后,感觉地面甚为牢固,并不是翻板机关。 他立即翻身,躲进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这才屏息凝神,观察周遭。 院中八间房屋,只有一间亮着微弱灯火,其余几间一片漆黑。刚才在房上,听见隐隐哭声,可下到院中,却一片寂静。八间屋子基本都是门窗紧闭,亮灯的那间,房门虚掩,似有鼾声,房中仅有微弱灯光,似乎是有人在其中休息,调暗了灯火。 朱天飞在几间屋外,都用手推了推门,见屋门紧闭,从窗中看去,内里一片漆黑。他怕冒然闯入中了埋伏,所以就悄悄摸到亮灯那间屋门口。 从门缝往屋中看去,见屋中有桌有椅子,还有张大床,床上斜身侧卧一人,面向墙里,背对门窗,身子一起一伏,似乎正在发出鼾声。朱天飞心想,四下无人,又不知路径,干脆进去,抓个舌头。 念及此处,他伸手托起屋门,慢慢推动,防止门轴合叶发出响动,惊动了酣睡之人。待得屋门稍稍开开大,朱天飞便手持短刀,从屋门错开的缝隙,挤了进去。 他手脚很轻,悄悄摸到那人身后,将短刀抵住酣睡之人的脖颈。那人身子起伏,睡得很实,竟然没有发觉。朱天飞见那人没发觉,便伸手去推那人肩膀,岂料一推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那床上躺着的,并非真人!而是个纸扎糊裱的纸人! 章节目录 六十 危急关头 朱天飞心道不妙,转过身再想离开,门口却轰的一声,放下一块铁板,将大门堵住。他挥起短刀,朝着窗格砍去,只听“当啷”一声,短刀弹开,这窗户竟然是铁铸的。他用刀再去砍窗边的墙壁。心想,这铁窗嵌在墙上窗洞里,只要砍开窗边泥灰,必然能拆下窗格。谁知,不几下,短刀竟然咔的一下折断了,只见墙壁泥灰脱落,露出一片铁板。 朱天飞这时才瞧出,这屋子外面糊了胶泥抹了白灰,整个屋子内里全是铁板打造,根本就是个铁箱子,这时再想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就在铁板落下的时候,同时一阵铃声大作,想是铁板落下封闭门窗,触动了报警的绊铃之类的机关。 朱天飞刚才一惊不小,但他不愧是个老江湖,很快便镇定下来,四处寻找出路。一番查看,这才发现,刚才那纸人身下,有几根粗铁管,从床下地面伸上来,发出呼呼风声,纸人压在上面,被风鼓动,看起来便像是在微微起伏呼吸,铁管风气之声,被纸人阻隔,听起来便赛鼾声一般无二。 朱天飞心中暗暗自责,怪自己太大意了,本来加着小心,可刚才落地见地面没有翻板,便以为胡同里不过是一些陷坑之类,没想到这竟然有设计如此巧妙的机关在此。 他找了一会儿,见铜墙铁壁毫无出路。心想,不如藏身角落,等外面的歹人顺着铃声找来,进屋查看的时候,再想办法冲杀出去,凭他满身的能耐,定能突出重围。 但他转念又想,对方要是根本不进来,或者直接放火加热这铁房子,用不了一时三刻,自己非被煎烤而死。就跟那说书人讲的封神演义中,被炮烙的梅伯一样,最后成了闷炉烤鸭。 正在此时,忽听“当”的一声轻响,像是有石子打在铁板上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看去,见门口铁板下,竟然压着一块石头,想必是刚擦四落下时,卡在一块石头上了,所以门下留出一指的缝隙。 他正愁门口铁板没有下手之处,只要有一条缝隙,就有一线生机。他强运丹田气,将生平气力灌于膀臂之上,伸手扣住铁板,用力往上托举。 铁板厚重,朱天飞只觉得,全身力气都已用上,气力鼓动之下,连衣裤都为之膨胀。他额角青筋直冒,黄豆大的汗珠,岑岑落下。手脚骨骼咯咯作响,力量已运至过三阳教的恶名,在韩大胆儿家里,又听他说起,三阳教的标志。一看之下,便知道,这九道弯儿发生的事儿,背后全是这万恶的三阳邪教在捣鬼。 走过通道到了一个石室,石室不大,有几条岔路,通着各处。从岔路传来阵阵哭声,大人孩子的都有。更有一声声孩童的惨叫哀嚎,凄厉无比,听起来让人汗毛直竖。 朱天飞被押着从一个岔路隧道走进去,走了不远,来到一间宽大的石室,石室高有三丈连着五六个洞穴,每个洞穴都通着刚才一样的隧道。石室顶上吊着十数条铁链,每三条铁链下合挂着一个灯盏,每个灯盏都比海碗还大出两圈,把石室内照的亮如白昼。 石室正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水瓮。看不见内里装了什么。这瓮四尺多高,瓮身上刻着朱红色的三阳教标志。瓮顶悬着铜钟,有个壮汉走到瓮前,伸手在瓮顶的铜钟摩搓几下,那铜钟便发出共振,嗡嗡地响了起来。 随着嗡嗡声响,石室四周的洞穴里,呼啦啦涌进来一堆人,这些人或男或女,有老有少,个个面无血色,眼神空洞。 不多时,石室内聚集了一百多人,看来都是三阳邪教的教徒。 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这人年纪约有三十来岁,面貌清秀,相貌俊美,只是脸色极白,穿一身白衣,显得妖异无比。 只见这人拿出一个大银瓶,瓶身刻满了花纹,看着跟鬼画符赛的,这人走到瓮边,把银瓶放入瓮中。只听见又一阵水花气泡的声音,原来那瓮中成了不知是什么液体。这白衣人正用银瓶将液体盛出来。他把银瓶盛满之后,交给身边一个汉子。 这时,俯身跪拜的那些人,每人从怀中拿出一个银杯,那端着银瓶的汉子,便把瓶中淡紫色的液体,逐个倒在这些人的杯中。那些液体倒出时发出一阵幽香,朱天飞闻在鼻中,却神魂为之一荡。 这时那白衣人朗声道: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白阳圣水,普救世人!” 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瘆人的阴寒戾气。 这人刚念诵完,就见这一百多男女老少,捧着杯子全都一饮而尽,然后俯身下拜,跟着附和道: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白阳圣水,普救世人!” 石室中除了刚才那白衣人,其他人都跪伏在地,只有朱天飞站在当场,他此时气力稍复,急忙运起锁骨之法,全身关节作响,骨骼关节瞬间内缩了一圈。他原以为身上绳索能立即褪掉,谁知,这绳索内含牛筋和人发,他关节收缩,那绳索也和他一起收缩,根本褪不下来。 那白衣人满脸笑意,就赛一只白狐,双目弯弯,眯成一条细缝,好似一道月牙,淡淡地道: “此人妄图阻我教众成仙之路,罪大恶极!” 跪伏在地的众人,一起转头,目光如刀,齐刷刷望向朱天飞。这些人饮下那杯紫色液体后,变得面色殷红,眼神亢奋,咬牙切齿,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赛的,估计只要白衣人一声令下,这些人瞬间就会扑上来,将朱天飞撕碎! 朱天飞挣不开绳索,就想从袖子里抽出暗藏的刀片,割开绳索。他正要动手,却听那白衣人喝道: “伏魔卫道!”有两个大汉答应一声,一左一右,架起朱天飞! 白衣人道: “挑断他手脚大筋,做成人彘,祭祀无极圣母!” 朱天飞还没割断绳索,就见左右两名大汉答应一声,同时举起手中尖刀,朝着朱天飞后脚跟腱刺去!其余众人都站起身来,神情亢奋,嘶吼着朝朱天飞扑来,有些靠着近的,干脆直接张嘴就咬! 朱天飞见情势危急,立即施展形意拳。他虽然手脚被绑缚,却以腰背之力,抖身发力,用肩肘连续撞向两边的汉子。 那两个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撞,手中尖刀去势立刻歪了,刀尖奔着地面而去,“扑”“扑”两声,尖刀立时插入地面。 朱天飞身子左右发力,连续撞到几个扑上来的三阳教徒,又赶忙掏出刀片,想要割断绳索。不料此时,那白衣人一扬手打出一柄飞刀,朝着朱天飞咽喉射去。 朱天飞一个铁板桥,身子向后,避开飞刀。他刚要挺身站起,却又有两把飞刀同时飞向他的两胁。他手脚被缚再难躲闪,只能顺势躺下,躲避飞刀。 可那白衣人身法极快,见他躲开飞刀,已经飞身上前,抬脚便往朱天飞咽喉踹去。 朱天飞来了个就地十八滚,不仅躲开了这致命一击,也在滚动之下,将扑上来的众人撞得人仰马翻,可这一滚之下,他手中刀片掉落,眼看再难脱困! 他腰背发力,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身子刚站直,就屈膝弯腰,双脚跺地,运起轻功想要窜上悬挂灯盏的铁链,想抓住铁链再想办法。谁知他身子刚一拔起,那白衣人又扬手,朝着他身上要害,又连发三刀。 他身在半空,避无可避,眼看便要三刀齐中! 就在此时有人大喝一声道: “小舅舅!别怕!我来了!” 那喝声犹如奔雷,震耳欲聋,在场众人备着喊声震得耳鸣,眼前金星直冒。这声音发出的同时,便有三点寒芒,从声音初飞出,正是三只铁筷子。 这三只铁筷子银光闪闪,急如流星快似闪电,从斜侧方,朝着三柄飞刀射去。只听三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飞刀在距离朱天飞还有半寸的时候,同时被铁筷子击落。 喊喝声和铁筷子几乎同时而至,朱天飞听在耳中不尤惊喜交加。铁筷子是谁发出,我不说众位也能猜到!正是本书书胆,天不怕地不怕,侠骨仁心,不惧鬼神的天津卫好汉——韩大胆儿! 朱天飞此时已经窜上铁链,韩大胆儿冲着他喝道: “伸手!” 朱天飞立刻会意,伸出双手,高举过头。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朱天飞手腕绳索立断。他不待寒光略过,立即伸手抓住寒光拖着的白色穗尾。那正是是韩大胆儿那对防身利器,镔铁双刀中的白樱短刀。 朱天飞动作迅捷,一刀割断腿上绳索。霎时间,四肢脱困喜不自胜,他立即飞身而下,两招儿便立刻毙了,刚才要挑他脚筋那两名汉子的性命! 这一连串变故,只在顷刻之间,发生的实在太快,等众人被喊喝声震得头昏,再才缓过神来时,那两名汉子已经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在场众人无不吃惊,但都齐刷刷望向的不是朱天飞,而是突然出现的韩大胆儿。只见他身穿一身三阳教白衣,立在当场威风凛凛,湛然若神!在场三阳教众都是心中一惊! 要说这韩大胆儿,不是掉进陷阱下的暗河失踪了么?他是打哪儿来的呢?众看官,您且听我下回分解! 章节目录 六十一 暗河 韩大胆儿带着人查抄九道弯儿,探查的时候,破解了立体画布置的死胡同迷局,又发现了钢丝挂灯笼的诡计,却不料张彪王振误入陷坑。 韩大胆儿舍命救人,自己却落入陷坑下的深潭水,就此不见踪影。张彪王振等人回去报告梅本事,让花四儿留下看守陷坑,但他们刚走没多久,胡同里就出现了几个,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 花四儿见状,心知这几个定是歹人,他怕被这几人直接扔到陷坑下的深潭,于是赶忙寻路,四处逃窜。谁知他慌不择路,竟然真的逃到一个死胡同中。被几个大汉手到擒来,绳捆索绑,拿回贼窝。 要说这几个大汉,当时就结果了花四儿,往哪一埋,不就毁尸灭迹了么,或者直接回到陷坑,把他投入深潭不就得了,用得着把他带回据点么?这些人的目的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他们绑走花四儿其实是有其他用处。至于有什么用处,这些后文书自然会讲到,各位也不必急于一时。 咱们且说掉下深潭的韩大胆儿! 他想使在陷坑中借力上跃,却不料坑壁土石崩塌,他失了着力点,大头朝下栽入坑底。可这坑底并不是咱们之前说的,什么脏坑、净坑、梅花坑之类的,而是一眼深潭。 当时三阳教在胡同里布置迷魂阵,又挖下陷坑。他们怕陷坑挖得浅了,掉进坑里的人能爬上来,就想挖得越深越好。可没成想,这陷坑挖到一半,坑底忽然就塌了,几个挖坑的三阳教徒,直接掉入坑下的水中。 他们本以为是挖到了地底的下水道,但落水的几个教徒,瞬间就被水冲走,不见了踪影。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地下深潭,十分幽深,乃是条地下暗河,掉下去,就再别想重见天日。 这下子,三阳教的人反而觉得更省事了,掉下陷坑的人,就会直接淹死,淹不死也会被暗河冲走,还省了他们费劲处理尸首,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韩大胆儿当时掉下深潭,他虽然在天津卫长大,水性却很一般,平时下水虽说淹不死,但别说比魏小五,就算是比起下绝户网的水鬼猴三儿,那也是王奶奶遇上了王麻子,差了不知多少点。 他身子刚一入水,就本能地向上游,想把头露出水面。但事与愿违,这地下深潭,并不是和水井一样的直筒子,而是一条向前延伸,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 韩大胆儿身在水中,被水流冲击,身子在暗涌中不停翻滚,他越挣扎,在水中越是无法稳定身体,就这么被水流带着,冲向远方,离着掉下来的陷阱洞口,越来越远。 他身子翻滚,被急流带着,冲向河道中的顽石,他身在水中无处着力,肩头狠狠地撞在顽石上,感觉肩膀都快断了。疼痛之下,想抓住刚才撞到的顽石,稳定身躯。可暗涌之下,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在顽石上滑过,额角被石块擦中,头脑一阵眩晕,一下子浑身脱力,向着暗河深处沉去。 水流就是这种东西,人落入水中,越是紧张,越是和水流相抗,就越会往下沉。你放松脱力,任水流托扶,反而会飘上水面,这就是所谓的水性。懂水性的人,就是会游泳潜水的。所以人学游泳,学潜水,先要熟识水性,明白水顺而行,而不是逆水相抗。 韩大胆儿就是如此,暗河漆黑一片,生死攸关,在这种环境下,胆子再大的人也难免异常紧张。在水中越发挣扎,但他被石头擦伤,瞬间头晕目眩,身子一下子脱力,反而顺水漂流被河水浮力托了起来。 他身子初时下沉,而后缓缓上浮,头一露出水面,他刚才那一口气就再也憋不下去了,疯狂地呼吸,暗河水面与河道洞什么也要找到出路,回到地面,和九道弯儿布设诡计,杀人害命的凶徒,誓死周旋到底! 想到此处,他豪气顿生,立即站起身来,拾起扔在地上的火把,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这时前方又有一阵尸臭传来,不过这次的尸臭比之前要淡了很多,想来这尸首死去已久。气味大半都已消散。寻着尸臭,韩大胆儿找到了三具尸首,这三具尸首两具已经呈现半白骨化,想来死去已久,按照这洞穴的湿热环境来说,少说已经半月有余。 三具尸首两男一女,他推测应该也是中了九道弯儿陷阱,掉落地下暗河,侥幸来到此地。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直接淹死在河里,做了河底的沉尸。 韩大胆儿不想在此地多耽搁工夫,继续朝前寻路。手中火把火光渐弱,衣服和苔藓眼看将要燃尽,他干脆脱下裤子,再依法炮制,有又做了一个火把。 只是这火把早晚也有用尽时,要是这个火把烧完,再找不到出路……韩大胆儿伸手摸摸自己穿的大裤衩,心想,那就只能光着屁股找路了,仗着这河道洞穴,没有旁人…… 刚想到没有旁人,忽然火把光影晃动,洞前方穴深处,就出现了几个人影…… 章节目录 六十二 脱困 那几个人影远远地站着,韩大胆儿以为是火把光照,产生的错觉,于是举起手中火把挥动几下,但见远处人影依旧站立不动。 他心中一阵狂喜,以为还有其他人和自己一样被困地下。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几个同路的人,逃出生天的机会也能大出许多。 韩大胆儿朝着那几个人影,高声喊喝,由于身在地下河道洞穴,巨大的回声,把他自己都震得耳膜生疼。可那远处几人,就静静站着不动,毫无反应。 由于几人站得很远,洞内阴暗,火把光线闪烁,韩大胆儿根本看不清几人样貌,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轮廓。他见几人站着不动,以为他们是在地下待得久了,失了逃生希望,所以变得精神萎靡,状态呆滞,于是举着火把赶了上去。 也不知这几人是胆怯,还是惊慌过度,见韩大胆儿人走过来,几个人影就不住后退。 韩大胆儿走得快,他们就退得快,韩大胆儿走得慢,他们就退得慢,始终和韩大胆儿保持着距离。 韩大胆儿一直看不清几人面目,只能隐约看见个轮廓。几番追赶呼喊,几人仍旧一言不发向后退步。这样一来,韩大胆儿也有点急了。虽然洞内空隙稀薄,但他仍旧深吸口气,发足追赶。 那几人动作也真迅捷,向后退步,竟然丝毫不比韩大胆儿慢,行动犹如鬼魅,简直不似活人。 韩大胆儿猛追几步,可能是地下缺氧,或是之前被河里石头擦伤了额角,此刻只觉眼前金灯银花乱颤,几欲昏厥。踉跄几步,差点一头栽倒。 他单手扶墙,举着火把,大口喘着粗气,见石滩旁地下暗河,河流虽窄却流水潺潺,水流着实不慢。再往前看,却见河水在前面逐渐变宽,最宽处竟有两米纵深。可再往前看八九米,石洞却已经到尽头,前方只剩一块石壁。 眼见逃生无路,韩大胆儿刚有些灰心,但看着石滩旁的河水,他又动了心思,心想,前方若是死路那河水不停向尽头汇聚,这里不早就被水淹了么? 他再看那两米见宽的河水,不断有流水灌入,这片河水水位竟然丝毫没有变化,就像是个水池。心想,难道这水池,连通着其他暗河? 刚想到这里,他再看前方,刚才那几个人影却全都不见了。 韩大胆儿心道,难不成他们趁我不备,全都已经潜入池水?可不对啊,要是下水总该有个动静,最少要溅起个水花才对,这几个人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水中?难道真是水鬼不成? 可此处就这么点大,一眼望去全无遮挡,这几个人总不会凭空消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真的已经悄悄潜入这水池。 韩大胆儿回头望去,见身后漆黑一片,只有暗河哗哗的流水声,再看眼前,也已走到尽头。 事到如今,只能潜入池底一试,如果这池水真能通到外面,说不定真能活得性命,就算万一对面是另一条暗河,大不了一命呜呼沉尸河底,总好过永远被困在此地,不被饿死也会憋闷而亡! 韩大胆儿横下一条心,慢慢走进池中,一入池中,瞬间感觉池水很深,不禁脚下一空。他急忙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没入池中。 他一潜入水中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因为这池水中并非一片漆黑,远处似有光亮,而且河水渐渐变冷,不再和刚才的地下水一样,略带温热。 此刻,韩大胆儿已经顾不得找寻,刚才那几个人影了,他不再犹豫犹豫,朝着那光亮处奋力游去。 就在韩大胆儿觉得,这一口气快要憋不下去的时候,前方河道豁然开朗,自己竟然从一个水下洞穴游出,现在已经置身宽阔的河道中,最重要的就是,头。 只说韩大胆儿从上午掉落陷坑,被暗河冲走,到现在逃出升天,已经过了十来个钟头,现下天色已晚。他一天水米没粘牙,赶紧问魏小五寻些吃的。 魏小五把刚买的三张大饼端来,和一碟子头肉端来。韩大胆儿饿得急了也不客气,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大饼头肉,又喝了两碗小米粥,才算缓过这口气来。 韩大胆儿起身,查看自己肩膀和额头,在水下被石头撞击的伤势,自觉并无大碍,于是像魏小五寻了件衣服穿上。好在魏小五死去的哥哥,留下两件衣服,不然韩大胆儿身高体健,根本穿不上魏小五的衣服。 韩大胆儿谢过魏小五母子,趁着夜色,先回了趟家。他身上带着的鬼工球和手枪虽然失落,但贴身的红白双樱短刀,仍然插在腰上的刀鞘中。只是顺手的铁筷子在河里丢了,所以打算回趟家,换身衣服,取些暗器,再去夜探九道弯儿。 他早已打定主意,誓要破了这些歹人陷阱,擒贼归案!让他等到早上,现在可没那个耐心。 韩大胆儿回到家的时候,八臂猿猴朱天飞刚刚出门。两人就是前后脚,愣是没碰上。他不知道朱天飞去了九道弯儿,以为他还在屋里。所以换了衣服,取了暗器、绳枪钢链,又再出门,奔着九道弯儿而去。 韩大胆儿求朱天飞留下,本就是看守门户,防止面具人再来偷袭,所以他虽然知道小舅舅本领高强,但依旧选择独闯敌人巢穴。 一连几次探访,韩大胆儿已经轻车熟路,他抄近路先到了九道弯儿,而朱天飞此时还在路上。他虽然和范统问明了路径,但毕竟不是此地人士,道路不甚熟悉,所以等他摸进九道弯儿的时候,韩大胆儿早已找到了三阳教的据点。 这次韩大胆儿学乖了,他反其道而行,先在外围试探,找到了那立体画斜坡,但不走胡同,而是翻墙进了空院子。这次他带了手电筒,有光照亮自然好办得多。 从魏小五家里出来的时候,韩大胆儿就想明白一件事。白天时候他窜上房话,就感觉到身后有个人,齉鼻儿也同时冲韩大胆儿喊道: “韩头儿!小心!” 韩大胆儿只觉的耳畔生风,知道身后纸人要用偷袭自己,急忙闪身避过,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一把单刀剁在了地上,崩起不少泥沙碎石。 韩大胆儿举刀便刺,但刀尖指处,见袭击自己之人,竟然是“花四儿”! 章节目录 六十三 解救 韩大胆儿闪身避开身后之人的袭击,回身便刺出一刀,谁知刀尖将要扎到那人眼睛的时候,却看清身后之人,竟是早前被三阳教掳走的“花四儿”! 韩大胆儿急忙撤手,收回刀刃。谁知,花四儿却抡起手中单刀,再次朝着韩大胆儿砍来。 韩大胆儿躲开刀锋,冲着花四儿大声喊喝,但花四儿却跟没听见赛的,抡着刀不断向韩大胆儿劈砍。韩大胆儿见花四儿纠缠不休,看准他手中刀刃,一短刀就砍了过去。 红缨刀乃是镔铁打造,别看短小,却是一把吹毛利刃。兵刃相交,只听“锵”的一声脆响,红缨刀毫发无损,花四儿手中的单刀,却已被齐根砍断。 花四儿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继续举着刀柄,朝着韩大胆儿乱砍乱挥。 这时牢笼中的齉鼻儿喊道: “韩头儿!花四儿被他们下了药,现在分不清谁是谁!” 韩大胆儿也早就瞧出花四儿不妥,于是施展擒拿手段,将花四儿手腕拿住,顺势向上提起,然后身子一绕已到了花四儿背后,将花四儿整个人摁在地上。 花四儿依旧面无表情,好像不痛不痒,只是拼命挣扎,力气大得异乎寻常,但凭着韩大胆儿身手气力,花四儿那小体格儿,想要挣脱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韩大胆儿摁着花四儿,四下张望,想找点凉水,把他激醒。但石室中没有水桶水缸,哪来的凉水。 正这工夫,忽听“喀嚓”一声轻响,紧接着花四儿竟然挣脱了韩大胆儿压制,身子前窜,滚到角落里,一骨碌爬起身来。只是他单臂下垂,在身侧来回晃荡,想不到他为了脱身,竟然将肩关节挣脱了臼。 花四儿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嘴角流下涔涔白沫,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再次朝着韩大胆儿扑来。 韩大胆儿知道他现在心智不清,又不能施展重手法将他击毙,只能以身法在他身边游走,瞅准机会,再次将他擒拿。没几下,花四儿果然又被韩大胆儿撂倒。 此时花四儿就跟发了狂赛的,张嘴就朝着韩大胆儿身上咬去。韩大胆儿反手一巴掌,打得花四儿一阵眩晕,但很快,又张开大嘴拼命朝着他撕咬。 韩大胆儿压着花四儿,百忙中朝齉鼻儿道: “找点凉水!快!” 齉鼻儿被关在牢笼里,铁笼上着大锁,囚室内哪来的凉水,也是急得手足无措。 韩大胆儿这时闻到,石室内有一股腥臊臭味儿,赶紧对齉鼻儿喊道: “把尿桶推过来!” 齉鼻儿闻言,赶紧把牢笼内,墙角的尿桶,搬到笼门边。可铁牢笼上着锁,打不开,尿桶搬不出去。韩大胆儿赶紧把手中红缨刀掷了过去。 刀刃锋利异常,插进牢门边墙壁,直没至柄。齉鼻儿废了吃奶的力气,才从墙上拔出短刀,朝着门上大锁砍去。 刀锋虽利,但在齉鼻儿手上,也仅能砍掉一些铁屑碎渣,凭他的力气根本砍不断铁锁。 韩大胆儿见他费了半天劲,只是溅起一些火星,心中焦急,顺手便将花四儿扔了出去。这下他只用了两成力道,花四儿撞在墙上,摔落在地,又再爬起身来,向韩大胆儿扑来。 韩大胆儿将花四儿扔出去,一个箭步来到牢笼门前,夺过齉鼻儿手中短刀,朝着铁锁,一刀砍下,铁锁瞬间应声而断。他搬起门口尿桶的同时,花四儿也扑倒了。 韩大胆单掌探出,揪住花四儿衣领,向下一扯,便将花四儿整个儿人拽倒。他身子向下,脑袋直接扎进尿桶里,不停挣扎扑腾,从尿桶里溅出不少尿水,扫了满地! 说来奇怪,这花四儿被尿水一浸,不多时,竟然缓过神来,脑袋在尿桶中,吱哩哇啦地乱叫,一张嘴连吞进口尿水。 韩大胆儿赶忙把他拽起来,扔在一边。花四儿连声咳嗦,口鼻中不断喷出脏水!缓了老半天才清醒过来,看见韩大胆儿躲得老远,一脸厌弃,不明所以开口就问: “韩头儿!你没死?太好了!哎我怎么在这?哎呦……哎呦哎呦!我胳膊折了?” 说着伸左手,去托着晃来晃去的右臂,龇牙咧嘴地叫唤! 韩大胆儿喝道: “小声点!别惊动了贼人!你胳膊没折,就是掉环儿了,我给你接上!” 他嘴里说着,脚下可没动劲儿。脸上却显出点恶心厌弃的神情。 花四儿托着胳膊,往前送,等着韩大胆儿给他接驳,却见韩大胆儿站着不动,脸上神情古怪。他身后牢笼里的男女老少,还有走出笼门的齉鼻儿,都是一样神情。 花四儿再看自己身上,一身精湿,还带着一股子骚臭。 这时齉鼻儿捂着鼻子道: “得亏这桶尿,要不你还醒不过来呢!” 花四儿再看边上翻倒的尿桶,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当时心中一阵恶心,哇哇的呕吐不止。 一边吐一边骂齉鼻儿: “我尼玛倒了血霉了,为了救你,遭这个罪,呕……呕……你尼玛……下辈子当牛做马也得报答我……呕呕……” 花四儿连隔夜饭都吐干净了,吐得头晕脚软,还忘不了骂街。他不敢骂韩大胆儿,就只能开口骂齉鼻儿,骂三阳教。 齉鼻儿本来见到韩大胆儿,心知自己脱困有望,但终究身陷敌巢,心里依旧十分紧张,可花四儿喝尿这一幕,引得他不由得发笑,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欢乐。 要说花四儿被三阳教的人下药,为什么能被尿给灌醒呢!其实他不是被灌醒的,而是被熏醒的! 韩大胆儿刚才找不到凉水,但闻见一股子尿骚味儿,心知这牢笼中关押的人数众多,肯定有个尿桶之类的东西。 他念过洋书,学过西方科学,知道人尿中含有大量的氨,而氨的气味儿异常刺激,有时候能让处于迷乱状态的人恢复清醒,所以就放手一试,不料竟然真的有效。 韩大胆儿帮花四儿接上胳膊,又问清了他被掳的情况。 原来花四儿被掳走之后,押到这里,然后被强行灌下一碗药剂,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齉鼻儿则说,他之前自己来这探查消息,结果意外被俘,也被灌过这种药剂。这药劲儿一两天之后就会逐渐消散,人也会恢复清醒。 这三阳教在此地建立据点,做着贩卖人口的勾当,而且还贩运烟土,也就是鸦片。不光如此,三阳教中还有些专门研究药剂的人,他们将鸦片中某些特殊物质提炼,再加上致幻类鹿花毒菌,制成某种精神控制类药物,再配合洗脑催眠,就能控制教众,发展出更多能甘心为三阳教殉教,死士信徒。 但看样子,他们的研究还没成功,这种药剂的药力最多保持一两天,而且遇到一些刺激性的气味儿或是液体,就很可能会失效,至少人尿就能解其药性。 韩大胆儿带着,齉鼻儿、花四儿和被关押的大人孩子,进来的地方原路离开。韩大胆儿看过墙上的图,避开了所有迷惑人的陷阱。不多时,终于走出了九道弯儿这片胡同。 他让花四儿齉鼻儿赶紧去总厅,找值班的警察报案,通知梅本事,带队来清剿三阳教,又把刚才从图上得知的,进来最快的路径告诉俩人。让他们赶紧去一刻不能耽搁,然后自己转身又回到三阳教的坛口据点。 这次看了九道弯儿的总图,韩大胆儿选择从正门而入。 您可能会问,这不是三阳教秘密据点么,怎么会有正门。其实所谓的正门就是胡同外围那两间粮食店。 三阳教早先买下两间粮食店,因为粮食店紧挨着赤龙河,能顺水直通卫津河,最远能到黑龙潭。能够方便他们运输贩卖的人口和烟土。而且两间粮食店后面有粮仓,地方很大,能存放不少货物。 还有个原因,三阳教之所以在这里建立据点,就是因为教中也有精通风水术数的高人。那人看出此地是按照九宫八卦所建。 按照原本的格局,虽然这片胡同有七八个出口,但只有按照九宫飞星的原则,从一宫而入,反复转折,最后才能从九宫的位置而出。但后来胡同格局被破,失去了迷宫的设置。 三阳暗中买下不少此地院落。想要重新修墙布置,回复原来九道弯儿的迷魂阵。可他们的本事比起刘天一老爷子,则远远不如。根本无法回复九道弯儿阵法,而且他们也不敢明面上大兴土木,招来他人怀疑。 三阳教改不回原本的九宫八卦格局,只能找了个,会画立体画的人,在此地设置一些视觉陷阱。其实如果是阵法没破之前,光是利用阵法产生的错觉,足以让人永远困死其中,根本用不着立体画,铜丝走灯,绊铃,陷坑这些粗浅的玩意儿! 三阳教自觉这些依然尚有不足,保险起见他们又开挖了几处陷坑,和翻板暗门。先后有几人在胡同中了陷阱埋伏,之后又三阳教更令人散布消息,说九道弯儿闹鬼,让人不敢靠近。 消息传开之后,九道弯儿一些原本的租户,也纷纷搬离此地。这片胡同就更成了三阳教的天下。胡同里设了暗哨,只要是警察等公门中人经过,便会放下一些伪装,或者将陷坑,立体画的地方遮挡住,让他们能尽快顺利地走出胡同。这也就是为什么,韩大胆儿几次穿着警服走近胡同,很快就能走出来的原因。 三阳教的人也不笨,他们见九宫飞星的格局已经不能使用,但九宫的位置却在粮食店跟前,就将飞星位置,改成通往粮食店的通道,在地底下开挖地洞,连接那些买下的院落。那些立体画和陷阱,都设置在这一代的外围,一面又人意外闯入。所以从外面想进入这些地方实属不易,就算进来,在暗道和院落中绕来绕去,却比外面还迷糊。反而从粮店正门,倒是能反着按飞星轨迹,顺利进入。 搭着天棚画着立体画屋顶的院落,在九宫八卦的五、十之位。就是刘天一老爷子让人拆除三间高屋的地方。所以只有两间对坐房还保留。三阳教便在其上搭上天棚,画上屋脊。而且在院中却设立其他几件机关铁屋,外表看,都是真房屋,但内里其实都是大铁箱子,就是朱天飞差点深陷其中的铁房子,一般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韩大胆儿从粮食店屋顶摸进去,找个角落观察清了四周情况。韩大胆儿想,这片三阳教分坛,地方着实不小,应该比之前查抄的几个分坛要大得多,估计教徒也不在少数。 这些教徒未必每个都互相认识,大多也是靠暗语和服饰辨别身份。所以他觉得,自己穿着三阳教的衣服,又是黑天半夜,就算在粮店院里大摇大摆地行动,也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他按照总图所示,探查四处通道机关,走到七宫位置一个院落的时候,听见院中隐隐传来斧凿之声。他闪身进院,躲在暗处,见院中正房窗户已被封闭,大门也被拆除,门框显然经过重修,扩大了两倍至多,并且装了两扇厚重的木门。 韩大胆儿凑近木门查看,听见斧凿之声便是从屋中传出,从门缝往里看去,见房中挂满了灯烛,照的灯火通明,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巨大的守门石兽,有两人,拿着最小号的斧凿,正轻轻劈凿,石兽的后背。 两人动作轻微,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一不留神把石兽凿碎了。凿几下,就吹一吹凿下来的灰土碎渣,然后用掸子掸掸。 韩大胆儿觉得,这些人似乎想从石兽身上挖什么东西。再细看那石兽,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他忽然想去,前两年,去过一次去芥园附近的水西庄,这石兽,好像就是那守门的石狮子! 章节目录 六十四 水西庄外石狮子 天津卫有个芥园,芥园旁边有个水西庄,是老时年间天津卫的两大名园! 水西庄是天津盐商“查日乾”“查为仁”父子营造的一座园林别墅。而芥园则是查为仁之弟,在水西庄右侧,取“一介寒士”自谦之名,而建的另一座园林。后乾隆皇帝到此游玩后,提笔赐名“芥园”从而得名。 虽然两园皆为,风景秀美之所,但相形之下,还是水西庄更胜一筹。 水西庄就位于卫水(南运河)西南侧,所以得名“水西庄”。它建于清雍正年间,园内水木清丽,风景优雅,琅嬛水榭,美不胜收。旧时有枕溪廊、藕香榭、览翠轩、花影庵、泊月坊、碧海浮螺亭等名胜景致,是当时文人雅士,吟诗作赋,杯酒畅谈的佳境。 其与扬州小玲珑山馆、杭州小山堂,并称为,清代三大私家园林。后世考证,水西庄也是曹雪芹先生《石头记》中大观园的原型。只可惜清代道光年间水西庄就已荒废没落,到了民国年间,只剩下残垣断壁,颓垣败瓦而已。仅有大门前的两尊石狮子,虽爬满了藤蔓,却久久屹立不倒。 韩大胆儿夜闯九道弯儿,在三阳教分坛的院子中的暗室里,发现了几个贼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劈凿一只石兽,似乎想在石兽背上找什么东西。 韩大胆儿曾经去过荒废的水西庄,所以认出这只石兽,似乎正是水西庄守门的石狮子。他站在门外向里面窥视良久,心知定有古怪。 早年便听说过,水西庄外石狮子有宝,和南蛮子憋宝的故事,但都只是道听途说。 老时间年,南方人不管北方人叫“侉子”,北方人则管南方人叫“蛮子”,所以常有“南蛮北侉”之称。那时候常有人看见一些南蛮子,在天津卫走街串巷,到处收一些旧货。 咱这说的旧货可不是,古玩字画之类的古董,而是用老百姓用不上的,旧簸箕,破笤帚,罐子麻绳,烂笊篱。这种人常带着南方口音,买卖做得大违常理,收的都是连拾毛篮的都看不上的废品。 所以后来就有人说,这时南蛮子来天津卫憋宝。这种憋宝的人,眼力非凡,能看出寻常物件中的宝气。所以他们收的那些废品,一般人看来只是破烂,可到了他们手里却有大用,能从中取出宝物。 民间相传,水西庄外的石狮子,只有一只是真的,另一只则是文殊菩萨的坐骑所变。因为石狮子雕刻好之后,运送途中意外损坏了一只,所以只有一只石狮子运来,摆在了水西庄门口,用红绸布盖住。 园主让石匠再雕一只,凑成一对。可就在石匠赶工雕刻另一只石狮子的时候,有一晚夜里忽起大风,不知从哪就刮来一只,一模一样的石狮子。您可能会问了,这石狮子,又不是灯草做的,还能让大风刮得满天飞不成? 这是民间传说,我是怎么听来的就怎么讲,您也别较真儿。所谓大风刮来的,意思大概也就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而已。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石狮子,还跟原本红布裹住的一个一模一样呢?一时之间老百姓就都传,有人说后来这只石狮子是文殊菩萨的坐骑“青狮子”! 说是文殊菩萨去赴无遮大会,路过水西庄上空的时候,带起一阵大风。大风卷起盖着石狮子的红布,菩萨坐骑青狮子,看见水西庄门口的石狮子,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一时好奇心起,就趁着菩萨赴会,夜晚私下凡间。 岂料青狮子刚看了一眼石狮子,这石狮子就活了,还和青狮子一起在卫河中玩耍戏水。但待得久了忘记了时间,菩萨发现坐骑不见了,算出青狮子思凡下界,就罚它化成石头五百年,和石狮子一左一右,守在水西庄门口。 后来天津卫来了个憋宝的南蛮子,他看出两只石狮子里,有一只是菩萨的坐骑所化,石狮子内藏有宝,就想趁人不备,凿开石狮子,取走宝贝。但想要取宝,有个特殊条件,必须是跟当年青狮子石化的年月日时,干支相同的时候动手,六十年只有一次机会。 若要凿开石狮子,取走宝物,这菩萨的坐骑,就会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即便灾消难满之后,也无法恢复本相返回灵山。天津卫百姓自不能让南蛮子得手,于是津门百姓,联手护卫,日日看守,夜夜护卫,以防南蛮子得手。 可南蛮子心思机敏,终究技高一筹。他算准了日子时辰,又费尽心思,用诡计将值夜的人调开。之后在石狮子背后开了个方槽,想取走宝物。可他万料不到,三更半夜暗月无光,他慌忙之下,不曾辨认清楚,开错了石狮子。 方槽没开在青狮子的背上,反而开在了原本真石狮子的背上。开槽之后内里空无一物,他再想开另一只的时候,看守的人已经赶回,他也只好作罢。 天津卫的百姓,看见石狮子背后开槽,以为宝物被取走,于是只能用石头做了个补子,将石狮子背后补好,之后也再无人看守。 南蛮子见机会错失,再想取宝要等六十年,此生已万不可能。这南蛮子自责大意失宝,也搭着他心眼儿小点,一口气上不来,就此一病不起,不久便饮恨而终。 自此之后,水西庄外石狮子背上,就多了个补子。而到底石狮子里有什么宝贝,宝贝有没有被南蛮子取走,则是众说纷纭。 韩大胆儿只知道,多年来水西庄外石狮子,一直屹立不动毫无异状,也没见什么人再去凿开石狮子寻宝。他天生不信这些神头鬼脸的玩意儿,所以偶听到,有人说石狮子憋宝的故事,也不过莞尔一笑。 今天看见这群三阳教徒,劈凿石狮子,估计也是信了传说的鬼话,想要寻找宝物。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把水西庄外石狮子搬到了这里! 他此番夜探,是为捣破九道弯儿的三阳教分坛,现下还没找到主事的元凶正犯,不宜冒然惊动敌人。刚才在地洞里是为了救人,情急之下别无他法,他才出手毙敌。 眼前暗室里几个人,只是劈凿石狮子寻宝,也不必打草惊蛇,还是寻找元凶要紧。他转身刚想离开,就听见房檐上,一阵铃声大作。 韩大胆儿心知,定是有人闯入这里,触动了警报。甭管来人是谁,绝不会是三阳教一党,不然也不会触发警报。说不定此人和自己也是桐庐,万一有个闪失,他必须施以援手才行,于是赶忙小心地循着铃声找去。 其实这铃声,正是八臂猿猴朱天飞撞上了绊铃,有些暗藏的歹人,朝着声响处发射弩箭。韩大胆儿趴在屋脊后,碰巧看见了放箭的人,也看见了触动铃声那人的身影。 韩大胆儿一看那身影,便觉得十分熟悉,再看他下跃的动作,就猜出那是自己的小舅舅朱天飞!他知道朱天飞本领高强,也不太担心,只是怕今夜,面具人突然找上门来,心中有些埋怨朱天飞,为何冒然闯到这里。 这时,他可不知道范统去他家报丧,还有梅本事带队搜查胡同的事儿。 韩大胆儿没有现身,而是远远地跟着朱天飞。他也是够损的,俗话说投石问路,拨草寻蛇。他这是把自己小舅舅,当成扔出去的石头和拨草的棍子了。朱天飞在前面闯,他在后面捡现成的。 当然,这也就是朱天飞,换了别人,韩大胆儿早就出手阻止了。就因为朱天飞本领高强,伸手高出韩大胆儿甚高,韩大胆儿有些绝活儿都是跟他学的。所以让他在前面趟雷,韩大胆儿也不担心,真有危险了,韩大胆儿再出手相助也不晚。 朱天飞本想抓个舌头,谁知却勿入机关铁房子,韩大胆儿更在后面,手里早就抄了一块石头,想着万一情况有变,就用石头给朱天飞提个醒。这时见铁门放下,就赶紧出手,飞石卡在铁门下面,给朱天飞留出伸手抬门的缝隙。 朱天飞刚逃出铁房子,就被一群三阳教徒抓住,韩大胆儿本想出手相救,但元凶尚未现身,他见这群人并没出手伤朱天飞,就只好暂不现身暗中跟随,伺机而动。 待到白衣人出现,又要让手下出手挑朱天飞大筋,这时韩大胆儿才,现身出手,甥舅二人联手御敌! 朱天飞初见韩大胆儿,惊喜交加,他虽然相信韩大胆儿福大命大造化大,但万里也有个一,所以心中还是不免担心外甥的安危。但见到韩大胆儿一身三阳教的衣着打扮,有看他满脸灰土,就猜到这小子一准是早就来了,一直暗中潜伏。适才扔石头敲打铁板,用石头卡主铁门的人必然是他。 朱天飞心想,这小子见自己有危险,也不现身,反而暗藏行踪,非到最后才出手,这是真拿自己当大片儿刀使了! 于是眼神丝毫不离敌人,嘴里却骂道: “你个混小子可真够损的!非等你舅舅要被人挑了大筋,乱刀分尸了,才出手!” 韩大胆儿笑道: “我不是怕耽误您了露脸么,不这样怎么显出您了八臂猿猴的本事!” 朱天飞道: “放屁!回家我非跟你老娘告状不可!” 这时白衣人朗声道: “回家?我现在就送你俩走!”、 他声音冰冷铿锵,似有金属之声。话音未落,石室内所有教徒就冲着韩大胆儿朱天飞二人扑来! 这些人视若癫狂,除了十几个大汉有些伸手不赖,其余人等不过毫无章法套路,无非是胡捶乱打,有的张口就咬,有的伸手就挠。韩大胆儿甥舅二人也不惯着。 他俩出手似电,行动如风。拳中加掌,腿下带绊,不小片刻连消带打,就将一众人等打得人仰马翻。可这些人挨了拳脚,非但不觉疼痛,反而变得更加疯狂,刚摔倒在地,便即爬起身来再次扑上。 这些人眼神充血,神情亢奋,根本不知疲倦。要是一两个年轻的如此也就罢了,有不少六旬老翁,也和年轻力壮的一样,发了狂的扑击撕咬。这不足百十人,却有种前赴后继,千军万马的感觉。 韩大胆儿知道,这些人刚才喝的所谓圣水,一定是和花四儿所中的药剂相同,让人失神忘倦,癫狂无痛,只受施药者控制。 朱天飞见这些人越打越多,不禁施展了重手,连着毙掉几白衣人跟班儿的壮汉。 韩大胆儿急忙道: “小舅舅!这些人中了药剂,失去常性,根本不知道疼痛!” 朱天飞踢开一个扑上来的胖子,大声道: “那就让他们动弹不得!” 韩大胆儿以为朱天飞要大开杀戒,担心这些人中有些并非恶人,也是受骗上当,被控制的普通百姓,就想出言阻止朱天飞下重手! 岂料朱天飞这人,从不愿杀人害命,刚才事到紧急,那几个壮汉又是白衣人手下亲随,所以才出手狠辣。 他刚才说要让这些人动弹不得,其实并不是要下杀手,而是施展了分筋错骨的手法,把扑上来众人,一个个卸脱了手脚关节,让他们到底不起,使不上力气,任他们如何癫狂,也只能伏地嘶嚎! 眼看着这些人倒地不起,有些人虽然蹭着身子,还想张嘴咬人,但也只能在原地固秋。 不远处那白衣人却不惊慌。因为很快又有数十人从隧道冲入石室。正在这工夫,那白衣人忽然两手挥出,六道寒光,朝着韩大胆儿和朱天飞射来。 韩大胆儿见寒光闪动,是六柄银光闪闪的飞刀,却不闪身躲避。因为他知道小舅舅朱天飞已经脱困,就根本不用理会这些飞刀暗器。 只见朱天飞双臂一晃,在六道寒光前一点,寒光骤然停住,他手中却已夹着六把飞刀。 朱天飞笑道: “你当八臂猿猴的名头是白叫的!我知道你小子是谁了!” 朱天飞反手挥出,六把飞刀朝着白衣人射去!飞刀刚出手,朱天飞已经从拔出叉把弹弓,弹丸激射,七八道光点,闪电飞出。 飞刀先射,铁蛋才发,但铁蛋却比飞刀还快,奔着白衣人双腿而去。着白衣人动作也真迅速,双腿一曲一伸,身子已然弹起,躲开了这些铁蛋。但铁蛋躲过了,自己的飞刀却已到眼前。 他身在半空只能一个横向翻滚,狼狈的躲开飞刀刀刃,犹是如此,衣服也被飞刀趟开几个口子。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待得白衣人落地。朱天飞大笑一声,就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擒贼。可这时涌进来那几十人又扑上来。 韩大胆儿见白衣人翻滚倒地,伸手在入怀,就是不妙。见朱天飞冲上去,出言阻止已然不及,幸好扑上来众人暂时阻住朱天飞去路。 那白衣人竟然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 “砰”的一声!朝着朱天飞就扣动了扳机! 章节目录 六十五 大破九道弯儿 白衣人掏出一把花口撸子枪,对着朱天飞就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枪响,朱天飞听见枪声,微微一愣,看见白衣人枪口对着自己,赶紧伸手在身上一摸,发现前襟上布满鲜血。 可他既不疼也不痒,就赶紧在身上摸了一个遍,却发现自己什么事儿也没有。衣服上虽有鲜血,可自己连衣服也没破! 这时一个三阳教徒却应声而倒,这人后脑上穿了个小洞,前额却漏了个窟窿,头皮碎骨,鲜血脑浆,喷了朱天飞一身。 原来这个三阳教徒受药力鼓催,朝着朱天飞扑上来就咬,但这家伙好死不死,却正挡在白衣人枪口的轨迹上,替朱天飞挨了这一枪子儿! 白衣人见一击不中,举枪又射,韩大胆儿离着白衣人尚有距离,又有众多三阳教徒扑上来撕打纠缠,一时间也窜不到白衣人跟前。好在朱天飞既然发现了对方有枪,那凭着他的身法,这个距离白衣人想打中他也着实不易。 但韩大胆儿料错了一点,除了枪口,这些三阳教徒,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蛤蟆趴在脚面上,不咬人它膈应人! 白衣人二次扣动扳机,朱天飞正要闪身躲避,却被扑过来的三阳教徒揪住。要是两三个人,一随便一甩一带,就能挣脱。可这时,有七八个人抓着他,虽然他要挣脱也费不了什么劲儿,但就是这么刹那之间的耽搁,他再想躲避已然不及。 又是一声枪响,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朱天飞躲避不开,又来不及举弹弓还击,只能侧身弯腰,被一群三阳教徒或抱或抓,可枪声过后,他却依旧立在当场,毫发无伤! 刚才那声惨叫,却是那白衣人发出的! 只见他满脸鲜血,一只眼睛被块碎金属碎屑崩瞎了,眼珠子都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手上虎口开裂,手背上鲜血淋漓,全是麻点血坑! 刚才握在手里的花口撸子枪,早扔在了地上。却见枪身爆开,枪口外翻,跟开花赛的,枪管上还插着一支铁筷子!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韩大胆儿援手不及,只能朝着白衣人飞出一只铁筷子。当时现场混乱,他又被三阳教徒阻住,只能孤注一掷,想用铁筷子打落白衣人手枪,最次也能撞偏枪身,让枪口歪斜,打不中朱天飞。 可无巧不成书,白衣人扣动扳机的时候,这只铁筷子却不偏不倚,正插在他的枪口里。手枪当时就炸了膛,枪身套筒爆裂,枪口跟菊花赛的,都绽放了! 白衣人手疾眼快,赶紧扔了手枪,但犹是如此,依然被枪身炸裂的铁屑崩瞎了一只眼睛,脸和手背也都崩得跟芝麻烧饼赛的,大窟窿小眼子的! 白衣人忍着剧痛,夺路而逃。朱天飞被大批三阳教徒阻住,除了刚才出来这几十人,还有些之前被卸脱了关节,倒地不起的教徒,也固秋到他脚下,张嘴就咬,弄得朱天飞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手忙脚乱。 他百忙中对着韩大胆儿喊道: “快追!这小子是三省通缉的飞贼大盗,阎三刀!” 韩大胆儿闻言,赶紧踢翻身边几个阻路的三阳教徒,紧随白衣人,追进了地洞。 朱天飞之前见识过白衣人的飞刀手法,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其实这家伙姓“燕”是燕国的燕,而非阎罗王的阎。但他出手狠辣,每次都不留活口,手段残忍,见到他就跟见到阎罗王赛的。又因其善使飞刀,每次都能连出三刀,三刀几乎能同时命中目标,所以才得了“阎三刀”这么个诨号。 这家伙长得白白净净的,可出手却狠辣异常,常在云、贵、川三省流窜作案,不仅入室行窃,还杀生害命,抢劫钱财,最可恨的是奸淫妇女。且手段极其残忍,受害者男人孩子均被割喉而死,而女人落在他手里,就会被挑断全身大筋,凌虐致死! 阎三刀年幼时,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加在云南,家里也是大户人家。后来当地匪患为祸,他家三十七口一夜之间被匪患灭门。家中母亲姐妹都被盗匪奸淫凌虐而死,他藏身粪坑才苟活了性命! 当地官府四处擒贼,却找不到凶徒踪迹,连是哪伙人犯的案都不知道。此后阎三刀浪迹江湖,不知在哪习得了一手飞刀绝技,和一身蹿房越脊的轻功。但他却找不到仇人报仇,久而久之却恨透了官衙警署,觉得是他们没用,才致使家仇难报。 他家遭巨变,又流落江湖,性格变得十分偏激乖张,为了和官衙作对,就四处作案打家劫舍。时间久了,从原本和官衙警署寻仇作对,变成了真正的飞贼大盗。他把当年全家所受的苦,都施加在其他人身上,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酣畅。他的心理也逐渐扭曲,变得越发狠辣无情! 阎三刀蹿房越脊,身法极快,十几二十个公门中人,合力都抓不住他。后来他接连作案,成了三省第一大害,三省警察官署联手擒贼,出动了几名清末成名的神捕。在三省给他设下连环陷阱,伺机诱捕。 阎三刀狡猾机警,虽然在成都中了埋伏,受了伤,却侥幸得以活命。此时三省下发海捕文书,到处都是他的通缉令。他在当地待不下去,就流窜到直隶一带。 从此便销声匿迹,想不到,他却入了三阳教继续为恶。朱天飞久走江湖,对各地奇闻甚为了解,曾在云贵一带听说过阎三刀的恶名!适才见他射出飞刀的手法,再加上他略带西南口音,就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韩大胆儿也听警察所的老警察,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这个人,不想今天竟在这碰上!于是加紧脚步,一边追,一边留心观察,阎三刀的动作,生怕他有什么开机关、放暗器之类异动! 但这一路上阎三刀只管逃跑,却无其他举动。只是这洞穴中,不知是潮湿还是霉变,韩大胆儿只觉得有一股怪味儿,阵阵袭来。 他一边追,一边瞅准机会,就发射铁筷子暗器,但这地洞隧道左转右绕,拐弯曲折甚多,他道路不熟,每每发出铁筷子,却总是打在隧道洞壁上。 他一路追着阎三刀,从地洞来到一座院子里。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红日高升。韩大胆儿看出,这院子并不是刚才朱天飞被困铁房子的大院儿,那间大院儿有八间房围成一圈,上面还盖了天棚伪装,就算天光大亮,院中也是一片漆黑。 照位置大小看,这里应该是靠近九道弯儿外围,那两间粮食店的后院儿。原本是用来屯粮用的,院中只有一间大屋,是原本的粮仓。韩大胆儿之前走访探查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院,见没什么古怪也就没在意,想不到竟然也是三阳教的窝点。 韩大胆儿一踏进院子,见天光大亮,就立即朝着阎三刀接连掷出两只铁筷子。阎三刀不愧是当过飞贼的,身法之快丝毫不输韩大胆儿,而且跳跃腾挪,竟然比韩大胆儿还灵活不少。 韩大胆儿可不傻,他盯着阎三刀动作,放慢步子,来个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阎三刀毕竟刚受了重伤,而且脸上血迹未干,一只眼珠子还突在眼眶外,每次跳跃都会牵动伤处,疼得入心入肺。 就在韩大胆儿,放缓脚步向他靠近,准备突然发力,施展拳脚将其拿下的时候。这阎三刀竟然飞飞身后跃,贴在院中院门粮仓的门前。 韩大胆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却眼见阎三刀身子往里一缩,已经将粮仓的大门挤开,身子向后跃进粮仓。 韩大胆儿跟着也纵身跃入粮仓!他刚进粮仓,就听身后哐当一声,一道铁门落下,眼看就要将他困在里面。 可这设置机关的贼人哪里知道,韩大胆儿身上藏有一对,镔铁打造的吹毛利刃。就这一道破铁门,根本挡不住他。 韩大胆儿见室内有六七丈见方,为了避鼠防虫,粮仓四下无窗无门,只有房顶上,有一扇小气窗,保持室内干燥通风。这时除了从气窗透些光亮进来之外,四下里一片漆黑。 韩大胆儿心中一阵窃喜,心道,自己手中持有利刃,随时都能切开铁板机关出去,这里关不住自己,那就是阎三刀葬身之地。于是竖起耳朵,静听周围动静,就怕阎三刀一动不动,只要他出手擒拿! 可韩大胆儿也把事情想简单了! 这时,忽然眼前亮光一闪,一道亮光照在韩大胆儿肩上,韩大胆儿闻见一股怪味儿,接近着肩头忽然着起一团绿色火焰! 就听黑暗中,阎三刀阴冷的声音道: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今天就让你葬身白阳圣火之下!” 说着又一道光照在韩大胆儿左腿上,他左腿上也忽地燃起一团绿色火焰!火焰瞬间就要向全身蔓延,他急忙就地十八滚,压灭火焰。 韩大胆儿倒地拍打,只觉得刚才的火焰炽热无比。但这火着的却十分诡异,好像那道光照在他身上哪里,哪里就燃起火焰。 阎三刀在黑暗中又喝道: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赐我无上法力,就让你再尝尝白阳圣火威力!” 说着一道光照向韩大胆儿,韩大胆儿翻身躲避,手被光线一划,竟然连手掌也着起火来!他赶紧把手插进衣服里,用衣服压灭火焰。可就这一会儿工夫,手掌上已经烫了一层燎泡,疼得他汗珠子直冒。 韩大胆儿心道,这根本不可能,难道他真有什么操控火焰的本事?能指哪哪着?可转念一想,什么无生老母,白阳圣火,都是瞎鬼!世上哪来这种无稽之谈! 这时他忽然想到刚才在地洞中,追赶阎三刀时候,闻到的那股味道,好像似曾相识!他刚想到这,就见光亮一闪,一道光又照向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朝着光亮处,扬手打出两只铁筷子,只听见呛啷啷,哗啦啦一片响声,然后就是水银镜子碎裂的声音。 韩大胆儿听见耳边挂动风声,有暗器袭来,别说现在一片漆黑,就算在光亮之处,他没有朱天飞徒手接暗器的本事,于是闪身避开风声,那风声正是阎三刀的飞刀,只听飞刀打在地上的声音,这时韩大胆儿身后又是一道亮光,他只觉背上一热,已经着起一团大火。 他立即躺下,用身子压灭火焰,动作狼狈至极。同一时间,不远处阎三刀却发出一声闷哼! 韩大胆儿急忙朝刚才铁门方向滚去,提起红缨刀朝着铁门用力一划,就听“哧啦”“哐当”两声。那道铁门已经被韩大胆儿的神兵利刃,直接劈成两半。韩大胆儿这下使足了力气,虽然劈斩之后,刀锋依旧锋利,可那毕竟是道铁门,韩大胆儿虎口也被冲力震裂,鲜血也一滴滴顺着手上短刀滴落。 阳光照进粮仓,十分刺眼,韩大胆儿,站在阴影里,见粮仓内,悬着数十面镜子,室内一亮反射出,发出岑岑光芒。韩大胆儿避开反光,用铁筷子逐一将镜子射破。 然后又朝着屋顶气窗,发射一只暗器。只听啪咔声响,一大块玻璃也掉落下来,摔在地上碎成一片晶体。 阎三刀正俯身在地,伸手四处乱摸,他脸上,原本剩下的那只好眼睛上,插着一支铁筷子! 原来刚才韩大胆儿倒地的同时,朝着飞刀射来的方向,发出一只铁筷子。根据飞刀来势,投射飞刀之后,肩臂伸直的位置,韩大胆儿大概推测出阎三刀肩膀和头的位置,便朝着那个方向射了过去。 岂料这一筷子,竟然射中了阎三刀另一只眼睛,这下他一对招子全废了,任他有再大能耐,也已是强弩之末。 韩大胆儿见阎三刀已经是砧板上的肉,逃不出自己的掌心了。便伸手拍打自己身上,但他可不是拍打尘土,而是拍掉身上一层细细的粉末微粒。 他走到阎三刀身边,嘲笑道: “就你一个臭贼,还装神弄鬼!什么无生老母,什么三阳圣火,全是瞎鬼!” 然后接着道: “刚才在地洞中追你,我问道一股奇怪的味道,初时以为是地洞里的霉味儿,刚才我身上冒出绿色火焰,我才想起,之前在小西关监狱,在重刑囚室自焚的夏九良,身上就曾冒出绿色火焰,当时那股味道和我刚才在地洞里闻到大几乎一样!” “那是硫磺混合磷粉的味道!你刚才一边逃,一边把磷粉硫化向后抛洒。刚才上到院子里,天光大亮,咱们两人却都站在房屋阴影里。你不上房逃走,反而进了这粮仓,就是怕阳光一照,身上立马自然!” 韩大胆儿走到气窗下,看着一地犹如冰晶一般的碎玻璃,说道: “这气窗上安放了巨大的凸面镜,能将外面大阳光折射进来,然后你藏身满屋黑暗室内,用镜子反射凸面镜聚焦的阳光。我身上粘了磷粉硫磺,只要被光线一照,立刻就会自燃。” 韩大胆儿又,掸掸身上的硫磺磷粉,蹲下身子对阎三刀道: “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装神弄鬼,假借神灵杀生害命,谋取私利,如果这世上真有神鬼,真有因果,那必然会报应在你们这些人身上!这才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呢!” 阎三刀一言不发,面如死灰,他招子废了,逃生无望,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在法场吃一颗枪子儿!想到此处不禁苦笑一声,反而喝道: “我手底下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么多人垫背,死也值了!” 说完便放声大笑,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竟然势若癫狂! 韩大胆儿也不惯着,飞起一脚,朝着他踢去,但脚踢到一半,就停在半空。韩大胆儿明白,这家伙求生无望,只盼速死,不受零碎之苦,估计言语相激,想让韩大胆儿给他个痛快。 韩大胆儿反而解下腰带,牢牢捆住阎三刀,怕他咬舌自尽,又撕开衣服,用破布塞住他的嘴。最后想想,这家伙既然是飞贼,说不定会缩骨之法,意识施展重手,将他肩、臂、手腕、膝盖、脚踝所有关节全都卸脱。 过不多久,朱天飞也顺着隧道赶到这里,见阎三刀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全身关节卸脱,跟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活该此人落得如此下场! 又过了一阵子,齉鼻儿和花四儿领路,梅本事带着张彪、李环、王振、刘方、范统、还有两队荷枪实弹的警察,赶到九道弯儿和韩大胆儿汇合。 众人一见韩大胆儿,不禁喜出望外,有那个眼窝浅的,还真掉了几滴眼泪。说的是谁呢,正是梅本事! 到不为别的,主要是韩大胆儿没死,他日后升腾有望,而且又破了个大案,捣毁了贼人巢穴,简直是双喜临门,能不掉泪么! 张彪王振也赶紧上来道谢,毕竟这是救命恩人,要是这哥俩掉下陷坑,落入暗河,他俩可没有韩大胆儿的本事,那一准儿是驾鹤西归,吹灯拔蜡了! 警察彻底查抄了九道弯儿三阳教分坛。抓了二百多教徒,其中有一大半儿,都是中了所谓的圣水迷魂所致,失了常性!而且发现的时候,大部分人药劲儿已过,都躺在地洞子里,呼天抢地的哀嚎。为什么呢?那还用问,全和阎三刀一样,让朱天飞都卸了关节,疼得直叫唤。 警察在地洞里,还找到一个藏匿在箱子里的教徒,这家伙身子大脑袋小,原本是混迹在南市的臭狗兰,之前套个纸人头,装鬼吓人,曾经被韩大胆儿抓住过,正是南市的无哩悠子——小脑袋! 这小脑袋被韩大胆儿抓过之后,不敢再装鬼吓人,可他样貌特殊,偷抢拐骗没一样干的来。偶然见三阳教暗中招募信徒,就想进来混口饭吃。 这家伙可不傻,他自己就装过鬼,还能信这些鬼神之说,三阳教的圣水一口没喝,全都含在嘴里暗中吐了,他入教就是为了开饭的时候,蹭碗饭吃! 警察把抓来的骨干,逐一大刑拷问,两遍热堂之后,没几个不招的。尤其是小脑袋,还没打呢,就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他在三阳教里混迹,结果意外被他发现了,三阳教一处藏宝之所。他本想今夜晚间偷点金银财宝,就直接溜号儿,可谁承想,还没跑呢,就被警察给逮了! 警察按照小脑袋所述,在粮食店地下找到个密室,里面收藏了不少三阳教的财物,除了大批金银之物外,竟然发现了几件不得了的东西! 那正是几年前,轰动一时的“东陵盗案”中,失窃的东陵陪葬品。韩大胆儿顺着线索追查下去,不想这一查,又牵出一桩英租界的连环血案! 这正是“红灯照鬼圣母连环索命,租借地小洋楼韩大胆儿擒凶”! 章节目录 六十六 案情前事 阎三刀当年在成都中伏,受伤逃走。他被三省通缉,只能藏匿行踪,从西南地区,一路流窜到北方。好在他当年在山东拜师学艺,学习飞刀绝技,所以对北方地区也不陌生,于是就落脚在山东躲避风声。 虽然江湖上都知道有阎三刀这一号,也都素闻其恶名,但真见过他认识他的,却没几个。 再加上那时候照相技术还没普及,也没个照片的可以辨认身份。各地海捕公文上,只有个似是而非的画像。得益于此,除了西南三省之外,阎三刀在其他地方,就算大摇大摆地穿行闹市,没人认得他是谁。 那时候,他人在山东一带,正赶上直鲁联军招兵,他不敢用真名,更不能提绰号,就当年拜师学艺的化名“甄怀仁”参军入伍。成了当时直鲁联军十四军的兵卒。 他在军中尽量隐藏身手,想着过几年风头过去,再重回西南地区,起初他怕人听出西南口音,也不多说话,日子久了他逐渐学会了北方官话,但说话时也尽量隐藏自己原本的口音,所以在军中一年半也没人发现有异。 他在军中还认识了个会腹语的奇人,这人脑子聪明,早年曾是个读书人,很有点学问。 在家乡时,有一次直言揭破了,一帮招摇撞骗的神棍,欺神骗鬼的把戏,反而招致无知乡民围殴。这伙儿骗子暗地里还勾着,当地很有权势的政府要员。在家乡待不下去了,他只能逃亡外地。 在逃亡途中,他加入了一个表演马戏的草台班子。因他为人机灵,所以跟班主学了些拳脚,还学到一手腹语的绝活儿。他跟着班子一路表演,饥一顿饱一顿生活无着,结果看到许多被神棍,欺骗无知百姓却收获颇丰。他几次揭破神棍的把戏,结果反遭到迷信乡民的围攻。 这人见愚民无知遍布天下,而且根本难以开化,心中反生出一股厌憎,最后竟然把心一横,借着腹语这手绝活儿,和草台班子也搞起装神弄鬼招摇撞骗这一套,竟然挣得盆满钵满。但好景不长,这人和草台班子的班主,因为分赃不均,初时口角,继而动武,厮打中他不慎将班主刺死。 他为人真实性情本就狠辣,此时杀人犯案心中惶恐至极,更激起潜藏内心的毒辣性情,他干脆将草台班子其他人,全部杀死灭口。放了一把火将驻地焚毁。可这件事却被路人意外撞破。 他在此地装神骗鬼,每日扮作请神引仙的高人,所以当地有不少人都识得他案,这路人赶紧报了案。案发后,他连伤十二命,被衙门口四处缉捕,从此只能改名换姓亡命天涯。 后来他觉得当兵反而比四处流窜,更为安全。自觉总不会有公门中人,到军队查找疑犯,正巧直鲁联军招募新兵,他就报名参军当了大头儿兵。这人就是后来的三阳教幽冥使者,在小西关监狱被秘密处决的——殷枭! 其实殷枭也只是化名,虽然平时也是隐藏本领,但却一眼被“同病相怜”的阎三刀识破。而殷枭也看出阎三刀绝非善类。初时两人怕泄露真实身份,所以便互相试探,后来还曾经暗中动武。 这殷枭也不是等闲之辈,虽然身手不及阎三刀,但心思缜密,诡计又多,所以二人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来二去竟然生出一种,贼人对眼,惺惺相惜之感,不多久便结为攻守同盟,相约风声过后,一起出去发财! 后来北伐战争中,直鲁联军被击败。阎三刀和殷枭所在的孙殿英部队也被收编,后驻守河北蓟县马兰峪,奉命剿匪。 民国十七年,孙殿英带着手下部队,用炸药和炮火轰开了,集数千年墓葬防盗之大成的东陵。公然盗掘慈禧和乾隆的陵墓中的陪葬品。 殷枭和阎三刀,在都是贼人出身,盗掘中虽不便出手,但在运送珍宝的过程中,二人联手,将其中数件陪葬的稀世珍宝盗走,并从军中逃离。 两人在销赃的时候,偶遇三阳教。阎三刀以为对方要黑吃黑,于是和三阳教教主“黄袍老祖”大打出手,结果差点人财两空。 他本以为自己身手了得,却不想山外有山,自己只是坐井观天,以管窥豹。没出三合,阎三刀就被黄袍老祖收了飞刀,殷枭还被黄袍老祖身边一个戴猴脸面具的高手,打得爬不起身。 黄袍老祖觉得他俩都是人才,就好言相劝。言明陪葬品自己一概不要,还许以更大的富贵,想将两人收归己用。 两人都是贼匪出身,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就暂时加入了三阳教。入教之后,这俩人很快就升为三阳教双使,殷枭是幽冥使者,而阎三刀就是修罗使者。 俩人掌管分坛,手下又有几百教众,而且钱财来得也比以往更容易,自此私欲野心更为膨胀,铁心成为了三阳教骨干。 他们在教主黄袍老祖的谋划下,想以天津卫为根基,图谋更大的权势和财富。 韩大胆儿破了九道弯儿的三阳教修罗分坛,废了阎三刀一对招子。他让朱天飞先回家报个平安,然后自己亲自押着阎三刀回了总厅。 他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拼尽全力,这才捣毁九道弯儿的阴谋,回到总厅,感觉身心俱疲,在梅本事办公室沙发上,倒头就睡,也不管梅本事乐意不乐意。 其实这次韩大胆儿能从地下河逃生,又大破九道弯儿三阳教分坛。梅本事美直冒鼻涕泡,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光顾着安排人,突审这些三阳教众了,哪有空理韩大胆儿呢! 三阳教分坛总共有一两百人,但其中大部分是吃了致幻剂的寻常百姓,至于真正的骨干,也就三十几个。所以除了这三十几个被押在大牢等着审讯,其他人都直接送到小西关的收容所关押,等逐一查明身份核对有无犯罪之后,再按情节轻重,或关或放! 总厅里这三十来个骨干的报应可算来了! 正所谓人是苦虫不打不行,那时候没有文明审讯,审犯人就一个字儿“打”!这些负责刑讯的警察手也真黑,审讯室里传出的惨叫声,任谁听来都得“肝儿颤”,真跟鬼哭狼嚎赛的,若是旁人听见,都得脊背发凉,起一身鸡皮疙瘩! 除了一两个直接挨刑不过直接咽气的,其余人,没一个不招的。最损的就是,一个在里面挨打受刑,外面还押着一群等着审讯的,甭等进去,光听声儿,就吓尿了八九个。 进去之后鞭子烙铁还没举起来,这些人就全秃噜了,有的生怕说得慢说漏了,连没犯过的案都胡乱交代一通。 起初阎三刀和殷枭一样,也是死鸭嘴硬,铁嘴钢牙铜舌头,嘴咬的那叫一个死。可警察厅的热堂,岂是一般人能熬得住的。甭说阎三刀,就是阎罗王,到这儿也得跪着当小鬼儿。几顿非刑下来,那还不问什么说什么。 阎三刀挨完几遍大刑之后,韩大胆儿那边也睡醒了,就跟着一块审讯。 韩大胆儿想起,小院儿里劈凿石狮子的事情,就询问凿挖石狮子的原因,和石狮子的来历。 你可能会问了,那石狮子不就是水西庄门口,当初南蛮子憋宝那对石狮子么,其实还真不是! 因为押送这些贼人回总厅的时候,韩大胆儿特意跑了一趟水西庄,却见水西庄虽然颓垣败瓦,一片荒芜景象,但那对石狮子,却依旧立在门口。 阎三刀熬刑不过,这才讲出了其中原委。据他招供,九道弯儿这地方原本是殷枭先看中的。因为三阳教主黄袍老祖手中,有本古籍名为《阴阳衍天录》,其中除了记录了些妖异邪法之外,还写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古代传说。 其中提及了上古时,天津卫退海还地之前,有一个“无终国”。传说这无终国,有着数之不尽的财宝,其中还有一件上古神器名为“员峤仙镜”。说这仙镜能幻通阴阳,起死回生,得其相助就能白日飞升。 明代时曾经有人找到过这个无终国,后来此人把通往无终国的线索,分别藏在三件天津卫镇物石兽中。 水西庄外的石狮子原本一共有九只,传说这九只石狮子,就是镇压天津卫地气的石兽。那寻找无终国的线索,便藏在其中三只石狮子体内。 当年水西庄的石狮子,是匠人为园子特意雕刻的,原本只是一般的守门石兽,但运送途中,却不知被什么人换成了现在的石狮子,所以样子和寻常石狮子略有不同。 早年水西庄外石狮子曾经被人凿开过,至于是不是南蛮子憋宝所为,又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这些阎三刀就不清楚了。 甭管所谓《阴阳衍天录》中的记载是否属实,反正“黄袍老祖”一直深信无终国和那三个线索的存在。所以,就派分散在天津卫三阳教徒四处寻访。水西庄的石狮子自然早就找过,但是却一无所获。 后来殷枭贩卖人口,押送装着女人的箱子从西沽经过,结果装人的箱子意外落水。因为怕人发现箱子中有人,所以就命手下入水打捞。不想在西沽河道中,发现了沉在河中,被淤泥半掩的一尊石狮子,外形正是《阴阳衍天录》中描画的石兽。 殷枭命人下河,在水中凿挖石狮子,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个乌木盒子,这也印证了《阴阳衍天录》中这部分记述的真实性。可就在取出盒子之后没多久,三阳教教主黄袍老祖,还没摸到盒子人就失踪了,连他手下的三大护也相继失踪。 这时除了两大使者,三阳教只剩下七门主和数千教众,大家为了争夺教主之位,互相残杀陷害,搞得教中十分混乱,按这个套路,没多久三阳教也会自己四散瓦解。 就在这时,教主身边的高手,那个面具人暂代了教主之位,由他暂时统领全教,三阳教才不至分崩离析。 这面具人身份成谜,连殷枭和阎三刀,都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七位门主就更甭说了。这人心思机敏,武艺甚高,且心狠手辣,一时间谁都不敢再造次,只是各自暗中招募信众,经营着自己那盘生意。 面具人让殷枭叫出石狮子找到的乌木方盒,但殷枭本来就有自己的算计,他把乌木方盒妥善收藏,打算自己收集线索。没等面具人上门讨要乌木方盒,殷枭就在案发被俘,关进了小西关监狱。 被抓之前,殷枭看中了九道弯儿那片胡同的地形,想把此处作为三阳教的新幽冥坛,替换在东货场外,村子里暗藏的旧坛口。这时阎三刀接手了九道弯儿的粮食店,反在此建立自己的修罗坛。 阎三刀接手此地开挖地道,本想借用原本胡同的阵法形式,但原先的阵法早就被破了,他只能找了个高人,用立体画、迷魂熏香、铜丝走轨灯和陷坑等手段,配合四处散布的鬼打墙谣言,并且开挖蚂蚁窝一样的地道,把此地建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巢穴。 在开挖地道的时候,阎三刀才明白,殷枭为什么选在此地建立分坛。原来这粮食店后院,有半截石墩子埋在地下,粮食店原来的掌柜和伙计都没在意,以为只是块石头,石头表面光滑阴凉,跟个石凳子赛的,夏天就经常坐在上面聊天纳凉。 阎三刀挖开一看,才发现这也是九只镇物石狮子之一,原来殷枭买下这粮食店之前,就是看出这石墩子是石狮子的一部分,所以才想把分坛建立在此地,为的就是凿挖石狮子取出其中线索。 阎三刀命令亲信手下,将石狮子挖出来,放在小院儿屋里,又封闭门窗,命他们暗中凿挖,找寻线索,其实这小子也想将线索据为己有,生怕面具人知道这个消息。 阎三刀接手了殷枭贩卖人口的生意,和自己原本贩运烟土的生意合在一处。同时又用黄袍老祖用《阴阳衍天录》传授的,致幻剂配置方法。利用鸦片提取物和鹿花毒菌,调配成一种精神控制的致幻剂,妄图发展更多教徒,增强势力。 但不知是配方问题,还是制作过程中有误,这致幻剂尚未成功,所以只能不断给教众喂食致幻剂,就是所谓三阳教的“白阳圣水”, 他还一心祈盼,能在石狮子中找到无终国的线索,可手下人在石狮子身上都凿遍了,却屁都没找到! 正在这时候,韩大胆儿查到此处,才发生了前文书发生的那些事,以至最后九道弯儿的分坛被捣毁,阎三刀自己也瞎了一对招子,成了废人。 韩大胆儿问起粮食店地窖中,发现的几件东陵国宝。 本来阎三刀和殷枭当年的确在孙殿英的部队当兵,东陵盗案发生之后,这俩人才偷了几件宝物,逃出军营。但韩大胆儿一问起这些,他就支支吾吾,明显是有所隐瞒。 在场的范统见阎三刀言不由衷,就想起,当初在小西关监狱里,审问“文曲门天权子——陈琦”时候,曾经吓唬他提起的非刑。也不知范统从哪找来几根猪鬃,这就要动手给阎三刀上刑。 韩大胆儿觉得这法子太缺德,本想出言阻止,但转念一想,不用这种手段,恐怕也问不出东陵国宝的实情。 范统这小子,可不光是会吃饭,整人的损招也不少。这次他也没用言语吓唬,直接扒了阎三刀衣服裤子就要动手。他可忘阎三刀废了招子,压根看不到他想干嘛。他还以为阎三刀这是抵死不说呢,于是不由分说就下了黑手。 阎三刀可算倒了霉了,比落在后娘手里还惨,猪鬃钻进乳头和马眼那还得了,当场就疼得惨叫连天,那叫唤出来的,都不像是人的声儿! 片刻的工夫,韩大胆儿还没接着问呢,阎三刀主动交代了实情。 原来另有一批下落不明的东陵国宝,现在就存在天津卫的某处秘密所在…… 章节目录 六十七 倒卖国宝 当初阎三刀和殷枭的确偷了几件东陵国宝,加入三阳教之后,黄袍老祖也没食言,并没贪图他们手中的几件宝物。后来在三阳教待得久了,殷枭在一个门主介绍下,认识了个外国古董商名叫。几件东陵国宝,都被这个古董商,以高价买走了。 这时候东陵盗案案发已久,这事情早被南京政府知晓,为了堵政府的嘴,孙殿英就把陪葬品中,几件绝世奇珍送给了市长夫人。后来还上缴国库一批陪葬品,这事儿才算了结。 但东陵陪葬品数量巨大,另有一大批国宝,被孙殿英秘密收藏,并且安排手下副官,打算暗中找买家出手。但数量如此巨大的珍宝,国内实在难以找到买家,所以他们就把眼光投向了洋人。 殷枭和阎三刀当兵时,是这位负责倒卖国宝的副官手下,俩人得到消息后,就找到副官,又联络那个外国古董商牵线搭桥,想从中获利,并答应事成之后,得到的好处,和副官五五分账。 副官也有心从中大捞一笔,于是就答应下来。不过这副官可不傻,他绝不会把殷枭和阎三刀介绍给孙殿英这边,万一这俩小子能在孙殿英身边说上话,那自己不就汤圆不叫汤圆“白丸(玩)儿”了么。 虽然殷枭和阎三刀以前也在孙殿英的部队里当兵,但毕竟差了好几级,这要没人引荐,甭提说上话,那根本进不了前儿。 殷枭鬼心眼子多,外国古董商这头儿,他自然得攥在手心儿里,绝对不会把古董商介绍给那位副官。阎三刀虽然在这其中占了一份,但就连他也只知道这个洋人的名字,根本不认识这个乔治布朗。 他们接连进行了两次交易。其中阎三刀分到的钱最少,他两边够不着,心里觉得殷枭这小子不地道,于是打算暗中偷走部分国宝,来个黑吃黑,这本就是背人的事儿,牵涉其中的人发现东西少了,也绝不可能对外宣扬。 阎三刀地库里这些东陵珍宝,就是在转运的时候,被他顺手牵羊私藏起来的。可能是发现之前珍宝对不上数,所以第三次交易,直接就跳过了阎三刀,殷枭自己安排的转运和接送交易。 谁知这时候,孙殿英带着部队反蒋,战败退到了山西,后被张学良收编。负责交易的副官和部队开拔前,只把第三次交易的国宝存在了一个秘密所在,其他的事儿,就没了下文。没多久那个副官就战死了,殷枭也在天津卫东货场失手被抓,而那批国宝存暂存的地方,也就只有殷枭一个人知道了。 这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面具人耳朵里,阎三刀把自己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把事情全推在殷枭身上。 面具人到不在乎那批东陵国宝,但殷枭手里有无终国的线索,所以面具人派潜伏在监狱的陈琦,设法营救殷枭。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遇上了韩大胆儿来小西关勘破迷案。最后殷枭、陈琦和潜伏的其他三阳教徒,全都葬送在小西关监狱里,来了个一锅端! 韩大胆儿觉得阎三刀说的面具人,应该就是打伤自己,又到家里搅闹,后来被朱天飞一泡屎砍跑了的猴脸面具人,应该是同一个人。他再三追问面具人的真实身份,阎三刀却说自己的确不知道。 韩大胆儿本来不太相信,想让范统再用猪鬃吓唬吓唬他。谁知他招呼都还没打,范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这小子可不是吓唬他,而是捏着猪鬃,又给阎三刀上了一遍非刑。最后在阎三刀哭爹喊娘的赌咒发誓下,韩大胆儿这才确信,他的确不知道面具人的身份。 阎三刀所交代的,殷枭从西沽河道里,石狮子身上得来的乌木方盒,应该就是自己在汇丰银行保管箱里找到的那个。这盒子虽然打开了,可里面的鬼工球却失落在了地下河里,想来不禁颇为惋惜。 韩大胆儿想起,和乌木方盒一起找到的那一叠合同文件。他拿回家妥善收藏,本想去让白崇伟看看,但白崇伟却去了上海。 韩大胆儿虽然在法国教会学校上学,学习的是法语,但是学校里也有英语和拉丁语课,所以他英文还算将将巴巴,但拉丁文就真和天书赛的一窍不通了。 闲暇时他翻看那些合同文件,发现文件分成英文、德文、和中文三份。韩大胆儿虽然不懂德文,但中英文还是看得懂,他看出这是兴和贸易公司的股份合同。兴和也是个中文译名,公司的本名thriving意为欣欣向荣。但这公司开在中国,中国人讲究个好意头,所以用了兴和这俩字。 三份文件虽然语言不同,但中英两份内容如出一辙,想来那份儿德文的应该也是一样,这些合同文件只是不同语种的一式三份。其中涉及六个股东,两个中国人,两个英国人,和两个德国人。公司最大的股东是一个叫“乔治布朗”的英国人。 既然乌木方盒和股份文件,都被殷枭秘密收藏在银行保管箱,那就说明这合同文件对他很重要,说不定就和他们倒卖东陵国宝有关。 乔治布朗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又引起了韩大胆儿的注意。他想等白崇伟从上海回来,说什么也要拜托他,带自己就见见这个英国人。这时候可他不知道,就因为自己这个想法,在天津租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咱们说回阎三刀这边! 梅本事把案子报上去,但是东陵国宝的事儿他可没提,倒不是他有心把国宝中饱私囊。东西他的确上交了,但是这儿事儿牵连甚广,他就是一个天津警察厅侦缉科的科长,这么大的事儿,他可不想搅和进去。这事儿查下去,保不齐会得罪政府里的什么人,那自己以后的仕途可就难走了。 再说东陵国宝的事儿,南京政府那边都胡撸平了,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就算过去了。孙殿英反蒋,南京政府那边本来就恨得牙根痒痒,这时候梅本事再把这个事儿报上去,不等于自己拿棍子攉楞粪桶么,就算不溅在身上,臭味儿也能把自己。 至于三阳教的房产,则全都收归了政府所有,有些就直接被市政府的一些高官占了,直到解放后,那片完全拆迁重建,天津卫就再也找不到昔日那片胡同迷魂阵了。 案子到这算是结案了,但是有一件事儿,韩大胆儿一直想不明白。当时在地下河道,他看见了几个人影,追着人影走到河道尽头,最后才潜入池水,找到生路。 可那几个人影却凭空消失了,他原以为是几人率先潜入池水,最后游入子牙河逃出生天,他溺水昏迷前,明明看到就只有他自己,从河底洞穴游出,附近根本别无他人。这件事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总觉得自己能够逃生,和那几个人影的引领分不开关系。 要是从鬼神迷信的角度讲,就是地下河枉死的几个冤魂显灵,帮着韩大胆儿脱困,最后他才能逃出生天,这样自然就能说得通了。只不过韩大胆儿为人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即便这事儿最后也没个结论,他也绝不会将其,归结到鬼神身上。,是自己费尽唇舌才讨下来的赏。 韩大胆儿拿了头份儿赏钱,张彪、李环、王振、刘方还有范统自然都得了一份儿,其余的都分给了侦缉科的兄弟,这次行动去没去的都有一份。 几个没出力的老油条得到赏钱最少,还颇有微词直甩闲话。韩大胆儿那脾气,在三所的时候,李秃子比他高一级他都不惯着,这几个和自己平级的老家伙,那还能放在眼里,几句话就给呛了回去,噎得那几块料,哏儿喽哏儿喽的,差点背过气去! 得了赏钱,韩大胆儿分成四份,两份给了齉鼻儿和花四儿。他又去了趟齉鼻儿家,看看之前找麻烦的宝局打手,还去没去捣乱。 齉鼻儿的弟弟妹妹一看见韩大胆儿,就要跪下磕头,说以后一定报答他的恩情。韩大胆儿可受不得这个,一激动,又掏出些钱来给几个孩子。 另有一份赏钱,韩大胆儿给了魏小五,他逃出地下河道,差点在子牙河溺水归位,幸亏我小五才救了他一条性命,所以给他这份钱格外的多。而且韩大胆儿把魏小五引荐给,东北角警察所的老警察冯爷。 要说水性,天津卫首屈一指的就是冯爷。韩大胆儿专门找梅本事,给魏小五安排进了警察队伍,就在东北角警察所,当了冯爷的小徒弟。他年纪太小,暂时只能挂个黑名,就相当于现在的辅警,但也能开俩饷钱。韩大胆儿许诺,等过两年,他年纪够了,再托人提拔他成红明的正式警察。 剩下一份儿钱,本打算给小舅舅朱天飞,可他转念一想,小舅舅家大业大,家里那么大买卖都不管不顾的,还能在乎这俩赏钱。于是就把这份儿赏,用来钱请侦缉科的兄弟下馆子泡澡堂,全给花了。 韩大胆儿他爹倒是很庆幸,虽然升官之后依旧没往家里拿钱,但至少这回没再往里倒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当然最难得的,还是这回办案毫发无伤,要知道他每天去上班,一说办案子,家里父母老家儿就提心吊胆的,为他这个脾气秉性,这个工作性质,也得少活好几年。 韩大胆儿特意嘱咐朱天飞,让他回家千万别和自己爹妈提,他掉进地下河遇险的事儿,反正自己也平安归来了,犯不上让老两口再担心费神,徒增烦恼。 朱天飞提起韩大胆儿拿自己当枪使,在前面探路,他自己在后面捡现成的事儿。非让韩大胆儿请客吃饭,带着他在天津卫好好逛逛,尤其是租界的西餐厅,吃顿西洋大餐。 朱天飞不像韩大胆儿念过洋书,他家里虽然有钱,但是他是个老派的游侠性子,既不摩登赶时髦,又觉得洋人没什么好东西,自然没去过租界的西餐厅。但他打心里也有些好奇,所以正好借机会让韩大胆儿带着去见识见识。 韩大胆儿请他去了马厂道的西湖别墅,吃了顿丰盛的西洋大餐,还看了晚上的歌舞表演。看惯了十样杂耍,京剧评戏的朱天飞,可没看过西洋舞蹈,那真是看得面红耳赤含羞带臊。 韩大胆儿得了几天假,想起之前和梅若鸿约好了去吃饭看戏,就提前给巴斯德化验所打了个电话,和梅若鸿约好时间。 谁知一见面,梅若鸿一言不发,眼神跟刀子赛的瞪着韩大胆儿,韩大胆儿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着她了。没多会儿,梅若鸿眼神又转而有点悲伤委屈,弄得韩大胆儿一时间不知所措。 原来梅若鸿不知从哪得知了,韩大胆儿差点死在地下河道的事情。生气也是因为他总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韩大胆儿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抱歉,总之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韩大胆儿后来一想,这事儿自己只和老白小犹太提过,老白嘴严自不会提,一定是小犹太那张大嘴,松得跟棉裤腰赛的,全对梅若鸿秃噜了。 韩大胆儿深知梅若鸿的性子,哄不得,劝不得,所以只能默默无言,臊眉耷眼的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梅若鸿打破僵局,开口问道: “不是吃饭看戏么?去哪?” 韩大胆儿如遇大赦,赶紧回答道: “先去dd西餐厅吃饭,再去劝业场看戏!” 梅若鸿叹道: “我就知道,你不是大华,就是dd,没点新鲜的!” 韩大胆儿心道,知道你还问! 梅若鸿道: “既然去劝业场,干嘛不去华宫餐厅,不就在福煦将军路么!” 韩大胆儿道: “那卖的是俄国菜,小犹太最爱去那,我以为你不爱吃呢!” 梅若鸿道: “你又没问我!” 韩大胆儿被问得哑了火儿,只能强挤出微笑,陪着梅若鸿去坐电车。心里却总在想,这姑娘人是不错,只是为人太过强势聪明,这要是娶回家去,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他忽然想到娶亲,心头忽然一阵乱跳,表情有些异样。梅若鸿察言观色,自然出言询问,还好韩大胆儿激灵,感激指着车窗外的广告牌子,顾左右而言他,用话搪塞了过去。 既然已经在dd西餐厅定了位子,俩人还是去了中街。二人在桌前坐定之后,牛扒刚端上来,还没动刀叉,就有个人在韩大胆儿身后说了句: “韩大哥!梅小姐!你们怎么在一起?” 章节目录 六十八 餐厅意外 韩大胆儿和梅若鸿在dd西餐厅吃饭,前菜上完,侍应生刚把牛排端上来,身后就有个人,走过来说了声: “韩大哥,梅小姐!你们怎么在一起?” 韩大胆回头一看,见一个年轻人,穿着身穿白色西装,小分头梳得锃亮,站在他身后,正向他打招呼。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韩大胆儿救过性命,警察厅长的小舅子,之前去上海“白崇伟”。 白崇伟开玩笑地道: “韩大哥,您可真让我好等,上次约好,晚上在大华饭店见,我可等了您半宿!” 韩大胆儿正想找他,想不到他已经从上海回来了。听他提起上次自己爽约,就起身和他打招呼,并且连称抱歉。 白崇伟过来打招呼,认识韩大胆儿并不新鲜,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也认识梅若红。韩大胆儿觉得有点诧异,却见梅若鸿好像一愣,似乎想不起和白崇伟在哪见过。 白崇伟见梅若鸿,没认出自己,就提醒道: “梅小姐忘了?前段时间在赵公子生日酒会,咱们见过面,那天宾客比较多,您可能不太记得我了!” 梅若鸿听他提起赵公子生日酒会,好像忽然想起了白崇伟,就像他微微点头示意。 白崇伟道: “原来韩大哥和梅小姐也相识!” 韩大胆儿不知道白崇伟说的赵公子是谁,只是礼貌地回答道: “我俩家是世交,从小就认识!” 白崇伟刚才看见韩大胆儿和梅若鸿一起吃饭,好像有点诧异,经韩大胆儿一介绍,这才明白。只不过,他脸上表情微微有些异样,似乎有些话不便直言。 梅若鸿是何等聪明,瞬间就从白崇伟眼神里,明白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她的性格,对着眼前并不熟悉的人,其实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但见韩大胆儿故意看向其他方向,并不留意她和白崇伟谈话的内容,好像漠不关心,心中反而有些不悦。 于是便开口说道: “我和景生是在外国留学认识的……” 韩大胆儿这时似乎有意无意的,眼神撇向谈话的两人,但他眼神动作都十分细微,不留意的话,会以为他在看餐厅窗外的景色。梅若红见他这个举动,这才接着道: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白崇伟听她这么说,再偷偷瞄了一眼韩大胆儿,似乎有点恍然大悟,但眼神却中另有不解之处。 梅若鸿也在不解释什么,反正和白崇伟也不太熟,没必要理会他的想法。其实刚才那些话,也只是借故说给韩大胆儿听而已。 可梅若红还真有点会错意了,韩大胆儿当然不是在看向窗外,但也不是故意装作并漠不关心。只是他刚才看见,远处一桌有个洋人,从洗手间的方向走回自己那桌,然后好像四处张望在找什么人,之后就一直看着自己这边,他觉得有些不解,所以朝那边多看了两眼。 等回过神来,才听见梅若红的话。照他俩说话的意思,好像在一个什么“景生”的生日酒会上见过面,而且让白崇伟有了些误会。他这时想起,之前在墙子河桥上,看见梅若鸿坐在小汽车里,旁边坐了个带金丝边眼镜,十分殷勤的年轻人。想来,那年轻人也许就是白崇伟口中提到的赵公子,赵景生。 虽然梅若红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韩大胆儿听完心里,的确有那么一丝畅快,但是转而却有些惆怅,总觉得心中似有难以舒展之感,更在恍惚间,觉得梅若红若能德佩佳偶,对自己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不过这想法转瞬即逝,并没在韩大胆儿脸留下半点异样。只是白崇伟见韩大胆儿朝着另一桌的洋人看去,便开口介绍道: “那位往这看的英国人,是我的朋友,说起来和韩大哥还是同行!他是英租界工部局的侦缉科的警司,叫马丁g福斯克斯!” 天津开埠之后,土地被列强瓜分,除了老城里周边,还有往西、往北和边边沿沿的地方之外,都成了各国租界地,其中最早开发的就是英租界。 这工部局其实就是市政部门,属于是租界内的行政机构。由上海开辟租界时首创,因其最开始的职能是管理和规划建设,和清政府的工部有点类似,所以得名工部局。 天津英租界工部局大楼,建于英租界中央绿地,维多利亚花园北侧,建筑名为“戈登堂”。由工部局董事长,英籍德国人“德璀琳”建议修建,是一座中古时期城堡风格两层建筑。建筑整体青砖外墙,规模宏大,中间楼门前突,两端还有八角形塔楼,开阔巍峨。(只可惜原建筑在解放后,唐山大地震中损坏,不久后便整体拆除了。) 工部局下设警备、工务、财税及公用、卫生、交通、教育等多个部门,其中的警备,就等于是警察部门。 白崇伟儿这时想起,上次和韩大胆儿越好在大华饭店见面,是想询问兴合贸易公司和“乔治布朗”的事情。 就对韩大胆儿说道: “对了,你不是想打听乔治布朗的事情么,我那位工部局的朋友马丁,就认识乔治布朗,过来我给你引荐一下!” 这位马丁g福斯克斯,40出头,棕发褐目,身材高大结实,和韩大胆儿差不多高矮。他在大不列颠警界,服务了十五年以上,是个资深的老警察。据说早年在伦敦,破过不少奇案大案。 多年前在伦敦,因为这案子和上司不和,就自愿请调,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在天津的英租界工部局,当一个小小的督查,后来在英租界也破了不少案子,几年前抓捕犯人的时候还受了重伤,得了一枚租界的贡献勋章,其实凭他的资历早就能当警司了。 不过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中国,他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着,喜爱考古痴迷中国文化的父亲来过中国,而且一住就是三四年。 马丁的父亲为人善良,有一年他父亲回国,途经南阳停船补给的时候,还救了一个差点淹死的华工,谁知却因为下海感染了肺炎,回到英国一病不起,不久就离世了,死之前还心心念念中国这块土地。马丁来中国,也算是帮他爸爸换了个心愿。 马丁的父亲死后,他一直跟母亲一起生活,马丁的母亲是个意大利人,也是个拉丁语教师。但教师的薪水相当微博,后来为了生活稳定,马丁就投考了警察,一干就是十多年。 马丁的母亲当年其中一个学生,就是乔治布朗,乔治布朗以前来过他家里几次,而且乔治布朗有些古物方面的启蒙,也受到了马丁父亲的一些影响,所以马丁对这格乔治布朗也算有些了解。 韩大胆儿这人就这个毛病,一碰到和案子沾边的事情,注意力就全都被吸引过去了,颠颠儿地跟着白崇伟去了远处那桌,反把梅若红晾在一边。 梅若红和韩大胆儿认识这么久,深知他的脾气秉性,他在意的是韩大胆儿对他的心意,对其他这些反倒不怎么在计较,于是自己只好边吃边等。 这时靠左手不远处一桌,有个很胖的外国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他面带笑容,神情欢娱,正在享受桌上的美食。 他眼前的桌上,铺满了各色西洋美食,有浇了黑椒汁的牛排,还有淋上酸苹果汁的小羊背肉,有芝士焗烤的龙虾,也有蔬菜水果沙拉,连蛋糕餐包和奶油浓汤都有,也不管开胃菜、头盘、主菜、甜点,次序先后之分,全都一股脑地摆在桌上。 这男人虽然很胖,背却挺得很直,他双手刀叉一直不停,嘴里大快朵颐,但刀叉并不碰出声响,他这斯文有礼的动作,和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大相径庭。 右手边一桌,是一对年轻的中国情侣,但看样子,那穿着时髦的女人,似乎不太开心。对面的男人,正从怀里拿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满脸堆笑地去讨好那个女人。 估计盒子里是珠宝首饰,因为那女人眼神轻蔑地打开盒子的包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立刻由吃惊变得喜笑颜开,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再往远处的一桌看,桌前坐着三个男人,两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正相谈甚欢。那外国人好像在比划着说些什么。其中一个高个子中国男人,听得十分入神,就连侍应生经过,碰倒了杯子,都毫不在意,这人正是韩大胆儿。 那桌离着梅若红太远,梅若红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但从韩大胆儿离开那桌前的表情看,显得十分开心,可能不仅仅是打听到了想知道的消息,而且还有更大的收获。 韩大胆儿和白崇伟还有那外国人挥手告别,回到梅若红这桌的时候,主菜早就上完了,甜点冰激凌已经摆在桌上很久了,那时候这东西可不常见,一般的餐厅也不供应,要是韩大胆儿再不回来,恐怕都要化成汤了。 韩大胆儿兴冲冲地回到桌前坐下,就想和梅若红讲述刚才打听到的消息…… 这时候忽然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杯盘刀叉落地,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夹杂着陶瓷破碎的零散声。 梅若红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西装笔挺的胖子,拉着桌布摔倒在地,他坐的椅子,还有桌上的杯盘美食,全都掀翻一地。 那胖子表情十分痛苦,不知道是卡着了,还是噎着了。就见他似乎想要发出声音,却像是咽喉被堵住了,张着嘴也发不出声音。 韩大胆儿离着最近,正想上前查看,可那胖子突然肚子鼓胀,“砰”的一声炸裂开来,肠子肚子,下水内脏飞了一地,顷刻间就毙命当场。 初时,韩大胆儿以为有人开枪射击,急忙俯下身子,向四周查看。这时全场宾客都惊呆了,有些离着近的,赶紧远远地躲开。另有些人看到如此惨烈的现场,连刚吃完的大餐,全都吐了出来。 韩大胆儿也算见过不少奇案,以前听说过人体自燃现象,可从没见过,更没见过人体爆炸的。他一时间弄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能让人瞬间炸开。 如果是炮仗雷管的话,能造成的这样的伤,自不在话下,但韩大胆儿明明看见,他是从内而外突然炸开,除非是把炮仗雷管吃下肚去。可炮仗沾水就灭,雷管那玩意儿跟雪茄烟赛的,比手指头还粗,谁会傻到把那玩意儿吞下肚子,再说吞下去也没法引爆了。一时间让韩大胆儿百思不得其解。 正这工夫,从后面走过来一个人,正是刚才和韩大胆儿白崇伟聊天的英国人,马丁g福斯克斯。 人家是正牌的英国工部局巡捕,而且还是督查,这案子发生英法租界交界处,死的又是洋人,根本轮不到华界警察插手。 至于最后案子是归英租界还是法租界,跟自己更没关系了,所以韩大胆儿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马丁验看尸首。 这马丁也是够倒霉的,和白崇伟来吃饭,自己去了个洗手间,白崇伟领就过来一个大个子,问东问西的,菜上来刀叉都没动,就有发生了这么个恶心人的突发状况。 英国人讲礼仪,出门经常带着手套,这回正合适,手套还没摘呢,正好就直接验尸了,马丁脸上的表情也是甭提多厌恶了。 他顶着血腥气,查看尸首肚腹。韩大胆儿看他的动作,也是验尸老手,听白崇伟刚才介绍,说他也是个赫赫有名的神探,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吹嘘的成分,但光看他的动作,就知道这人的确够专业的。 马丁看看尸首,眉头微皱,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自言自语的道: “这不可能……尸体皮肉向外翻出,像是从内部爆开的……” 韩大胆儿在一旁听着,也暗自点头,又听马丁说道: “但内部没有一丝烧灼,和火药痕迹……” 他又俯身去查看洒落的食物,冷热肉素,一应俱全,但全都是普通食物,跟本没有任何异样。 这时白崇伟也捂着鼻子,避开血腥气,凑到比较近的地方,用一根手指,点了点马丁肩头。 马丁刚才自言自语的话,他也听到了。见这胖子死的蹊跷,就顺口问道: “不会也是当年那件事的后人吧,难道也是林黑儿?……” 马丁不置可否默然不语,韩大胆儿则凑近问道: “你说的那件事指的什么?” 白崇伟面色凝重,对韩大胆儿道: “你是警察厅的警察,难道没听说,最近租界里恶鬼寻仇的传说么?” 章节目录 六十九 红灯照 清朝末年,天下动荡,各国列强都把大清版图,当成一块肥肉,带着火器舰船,不远万里来到华夏,急迫地要分一杯羹。 在那个晚晴政府衰败无能,国弱民贫的时代,那些打着神兵拳民,扶清灭洋旗号,以宗教名义,大行欺神骗鬼迷信之举的教派,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纷纷崛起。 自嘉庆年间,川陕白莲教作乱被镇压之后,这是又有一个,迷信神佛可以拯救苍生的可悲时代。那些所谓的神兵全民,借助导人迷信的手段,在各地收割大批信众,表面看是所谓扶清灭洋,实则是为了图谋私利权势而搞出的一场闹剧。 能把洋人当成鬼,用屎尿去泼洋枪洋炮,号称驱鬼诛邪,这种事在现代人眼里看来,简直愚不可及,根本就是个笑话,但在当时却使百姓深信不疑。 您试想,那会儿的洋枪洋炮,多数靠火药点燃发射,这一桶桶屎尿泼过去,但凡靠近点,就能把引信浇灭了。引信一灭,火药受潮,那枪炮自然不能打响。 然后你再长矛大刀,冷兵器胡砍乱扎一通,随便砍死扎死一两个洋人,就楞能把这场仗,吹成某某大获全胜,某某大捷。这都不用放到现代战争,就是稍晚个几十年,枪炮发展得比这会儿先进了,您这屎尿、长矛再想近前都够呛。 当然了,冷兵器自有其好处,当年二十九军大刀队,就让日寇闻风丧胆。但那是真正的战场搏杀,所有人是在,知道身子挡不住枪炮的情况下,仍旧一往无前,不畏生死的拼杀作战。和那些打着刀枪不入,让老百姓送死的邪教可完全不同。 清末那会儿,首屈一指的迷信组织,就是义和拳,他们把自己的口号编成了打油诗。 什么“神助拳,义和拳,只因鬼子闹中原。男五伦,女行奸,鬼孩俱是子母产。如不信,仔细观,鬼子眼球俱发蓝。” 还有什么“神发怒,仙发怨,一同下山把道传。仙出洞,神下山,附着人体把拳传。折铁路,拔线杆,紧急毁坏火轮船。” 这些人还自封了许多大师兄,大师姐,一个个趾高气扬,真跟神仙下凡赛的。他们号称自己请神上身,刀枪不入。 当时在天津卫,有一路专收女性的义和拳会,因为这些入会的女人,都穿着红衣服红裤子,年长的梳高髻绑红头巾,年轻的梳双抓髻扎红头绳,左手持红折扇,右手提红灯,所以号称“红灯照”! 红灯照掌权的大师姐林黑儿,被称为“黄莲圣母”。传说她身有道法,不但刀枪不入,左手红扇一扇,就能步步登天,在空中翱翔。右手红灯照到哪,哪就是一片火海! 好么!都赶上激光武器了! 其实黄莲圣母虽然传的邪乎,但这林黑儿,只不过是天津卫南运河一个船户的女儿。因为父亲丈夫遭洋人逮捕杀害,她怀恨在心,逃到天津静海独流,在义和拳帮助下,重回天津卫,在侯家后运河边,设立红灯照坛口,自称黄莲圣母。 那时加入红灯照的多是些下层女性,其实林黑儿自己就曾经当过船妓。这些人一朝得志,打着神兵拳民的旗号,四处烧教堂,杀洋人,并且和洋人作战的时候,一往无前不惧生死,收获了大批信众。当时谁要敢说红灯照欺神骗鬼,甭等这些大师姐动手,光那些信众就能把你活撕了。 可这一切都,随着义和拳的失败而告终。 庚子国变那会儿,十几二十万,也有说三五十万号称打枪不如的神兵拳民,被慈禧太后诏安,改称“虎神营”。他们配合十来万清军,对抗一万多不到两万人的八国联军。 不是总说刀枪不入,能请神附体么,这可到了见见真章的时候了,到这会儿后悔也晚了。结果可想而知,除了被炮火崩飞的一群大师兄大师姐,大部分的神兵拳民,当时就都鸟兽四散了,八国联军不到一天就攻陷了北京城。义和拳的失败,连带红灯照也一同冰消瓦解了。 传说,当年天津城破之时,红灯照被八国联军的洋兵剿灭,黄莲圣母林黑儿,也被洋兵捉住。这些洋兵中不乏知道红灯照的人,见识过红灯照烧教堂杀洋人的行径,所以见了红灯照领头的,都恨得他们牙根痒痒。现在林黑儿落在他们手里,那还能有能落什么好! 他们把林黑儿折磨凌虐致死,死后还把林黑儿的尸身掏出五脏大脑,做成了标本,拉到欧洲各国展出。 当然也有传闻,说林黑儿在法场被洋人枪决,行刑前突然红光大现,一盏红灯从天空飞来,红灯所照之处,全成了一片火海,烧死了无数洋兵,林黑儿也在红光中飞升而走。后来她曾经现身山东等地,招募人马再组红灯照,不过这也都是传说而已,并无真凭实据。 几十年后,租界里出了一件命案,一个五十多岁的英籍德国人惨死家中,被腰斩为两截,喷了满屋子鲜血,房门反锁,墙上面用人血写了几个中国大字, “红灯显圣,天谴绝杀如律令!” 后来经工部局巡捕调查,那个死掉的德国人,曾经就是八国联军中德军的一员,而且还是当年,折磨杀害黄莲圣母林黑儿的元凶之一。 这个案子才发生没几天,英租界又发生一起类似的命案,一个年轻人的英国商人,吊死在了酒店房间,房间门是反锁的。工部局巡捕到了之后,在房中查找线索,发现房间的白床单上,也有几个殷红如血的大字“红灯显圣,天谴绝杀如律令”! 可是以这个年轻人的岁数,庚子国变那会儿可能还没出生呢,就算鬼魂寻仇也该冤有头债有主,总不能随便杀个洋人充数吧? 后来工部局查证得知,这年轻人的父亲,是当年八国联军的英军成员,也是杀害黄莲圣母的元凶之一,但前些年就病死了,所以这鬼魂寻仇才找上了他的后人。 今天韩大胆儿和梅若鸿到dd西餐厅吃饭,偶遇白崇伟和工部局侦缉科督查马丁g福斯克斯,也在这用餐。在韩大胆儿和马丁打听完兴和贸易的事情后,梅若鸿旁边桌的一个胖子外国人,突然倒地不起,腹部爆裂,内脏飞了一地,但伤口处却不是找不到火药和爆炸物残留,这胖子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掏心挖腹而死。 之前小西关猛鬼案中,虽然也有个死者是被剖心挖腹而死的,但那是自己人坐扣儿,这回韩大胆儿可是亲眼目睹,眼么前根本没人靠近,连个有嫌疑人都找不到。 白崇伟听说了最近租界的恶鬼杀人传说,就询问工部局警察马丁。韩大胆儿不明所以,向白崇伟询问事情前因,这才知道租界内发生的两起黄莲圣母阴魂索命案。 马丁转身在胖子周围查找,只见地面上食物散乱,汤汁酒水撒了满地,桌布也散落在地。 一会儿功夫,桌布上慢慢也浮现出一窜殷红如血的大字,就和租界两宗悬案如出一辙,都是“红灯显圣,天谴绝杀如律令”!显然也是一宗相同的黄莲圣母鬼魂索命案。 韩大胆儿可不信这些神头鬼脑的玩意儿,可他虽然是华界的警察,但在租界却没有办案权。他好心提议马丁,调些警察过来,封锁现场,不要让任何人离开,说不定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 谁知马丁这英国人,一改刚才的谦和有礼绅士风度,变得十分高傲自大,对韩大胆儿的话,就跟没听见赛的。白崇伟介绍时只说韩大胆儿救过自己的命,并没提起韩大胆儿的工作,所以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是名动津门华人神探。 马丁用英文说道: “韩先生,探案是我们警察的职责,而且这是在租界内,不需要您的意见!” 韩大胆儿好心好意,却吃了个大窝脖,他哪受过这个气,就算冲着白崇伟的面子也不行。可刚想回嘴,又想到之后查乔治布朗的事还要找他帮忙,于是只能把话暂时咽回肚里。 韩大胆儿想,既然指明路,人家不走,那谁还管他,反正死的是外国人,又是在租界的案子,自己干脆把脸扭向另一边,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这时,马丁把餐厅经理找来,出示了自己的工部局警察证件,又让他打电话通知工部局警察,然后关闭餐厅大门,警察来到给每个人做完询问笔录前,现场的人一个不能离开,凶手很可能就在这些人里。 韩大胆儿听完差点气乐了,这不和自己说的一样么,有什么区别?复述一遍就等于是他做的英明决定呗?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箱型汽车停在了dd西餐厅门口,车上下来一队外国警察,身穿黑色警服,头戴黑警盔。进入餐厅之后,带队的人和马丁交谈了几句,就让警察拉起警戒线,封锁餐厅,然后所有客人,连带餐厅侍应生、经理、厨师、连扫地刷厕所的,全都挨个问话,做询问笔录。 等都忙活完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外面电车都停了。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头绪,在场众人,除了侍应生,根本没人靠近过那桌,而厨师侍应生也都没什么可疑之处。警察只能记下每个人身份住址,然后就把大伙儿都放了。 韩大胆儿本来买好了劝业场天乐戏院的戏票,想请梅若鸿吃完西餐就去看戏,可谁知会遇上白崇伟,后来又发生了这个奇怪的突发案件,所有安排全都打乱了。 这时候天色已晚,马路上已经没人了,只有租界的街灯还亮着。这时候电车也停了,韩大胆儿没骑自行车,白崇伟就提议送他们回家,但梅若鸿想走走,所以就婉言谢绝了。 韩大胆儿和白崇伟约好了,过两天一起去拜访那个,住在英租界的“乔治布朗”。他不放心梅若鸿一个姑娘单身走夜路,就陪着梅若鸿在街上散步,慢慢走回了她家。 韩大胆儿中午饭就没吃,晚饭光顾着打听消息了,也是一点没吃,后来又出了命案。韩大胆儿陪着梅若鸿步行,梅若鸿倒是不知疲倦,而且心情不错,可韩大胆儿却是饿得潜心贴后背,等到送梅若鸿到家的时候,他的肚子已经在打鼓了。 今天即没吃成饭,也没看成戏,韩大胆儿觉得有点抱歉,就和梅若鸿约好明天再去劝业场,这次就近去福煦将军路那家华宫餐厅,然后直接去天乐戏院,看最新上演的《西游记》。 谁实话,这种戏梅若鸿完全没兴趣,但只要能和韩大胆儿一起,她心里就很开心。只是梅若鸿性格使然,有时候总显得喜怒不惊,给人一种冰冷难以亲近的感觉,其实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虽然外表清冷,但内心却十分温暖柔和。 韩大胆儿走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后半夜了,在街上看见个人挑着馄饨挑子往前走。这人正是南门外卖夜宵的大老李。这大老李卖夜宵一直卖到半夜,这时是收了挑子正往家走。 韩大胆儿常吃他家的馄饨,所以认识大老李。于是紧赶两步迎上去,叫住他,就问还有没吃的。 大老李一看是韩大胆儿,便放下挑子道: “韩头儿!您了运气好,今晚馄饨没卖完,还剩两碗,我这就生火,给您了煮上!” 大老李找了个路边避风的地方,把挑子撂下,点上泥炉,烧汤煮馄饨。他见韩大胆儿饿得急了,就拿出几根馃子,递给韩大胆儿,这是摊煎饼剩的,虽然是凉馃子,但正宗的天津卫馃子,就算凉了也不软不塌,咬起来一点也不皮条。 韩大胆儿坐在马扎上,吃着馃子,等着馄饨,又想起了今晚发生的案子。他这个人别无他好,就是对奇案怪案感兴趣,虽然这案子不归他管,但总是压不住这股好奇心。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可他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没完,说不定还有下文。 这时候混沌也好了,他趁热先喝了两口馄饨汤。这时已经是初冬了,到了半夜寒气大长,小风一吹,直往骨头里钻。现在热汤入口,忽然遍体暖意,只觉馄饨汤味道无比鲜美,可就是尝不出是用什么东西吊的汤。既不像骨头汤,也不像鱼汤,他就随口开玩笑的问道: “大老李!你这汤味道鲜美,可既不像肉汤骨头汤,也不像鱼汤,别再是拿人肉吊的汤吧!” 大老李赶紧道: “好么!韩头儿,您了可别瞎说!让别人听了去,谁还能再买我的馄饨!我这是家穿秘方,还真不能告诉……” 正这工夫,大老李眼神往韩大胆儿身后看去,韩大胆儿心知身后有人,这人正伸手朝韩大胆儿背后而来…… 章节目录 七十 豁了嘴 韩大胆儿吃着馄饨,忽然发觉身后有人偷袭,他一个翻身,一碗热馄饨汤全泼了过去,紧跟着就是一拳。 可非但馄饨汤一滴都没沾到那人衣角,就连韩大胆儿打过去的一拳,也被那人轻松拨开。然后只听那人骂道: “好你个小混球!拿馄饨汤泼你小舅舅,还敢跟长辈动手!” 韩大胆儿定睛一看,原来身后这人,却是朱天飞!他正扛着一个,用麻绳捆着的长条儿被服卷儿,单手叉腰站在韩大胆儿面前。 韩大胆儿笑道: “您了轻功太好,跟鬼赛的,走道都没声,我还以为是那戴面具的来偷袭呢!” “放屁!那是你本事不行!” 说完,朱天飞又道: “我对机会真得问问吴师哥,这徒弟怎么教的,你这能耐压根不行!真碰上个硬茬子,你也不是个儿啊!” 韩大胆儿要听别人说这话,肯定不服气,但这话从朱天飞嘴里说出来,他还真还不了嘴,没办法,朱天飞本事的确比他大得多。 朱天飞又道: “上次那个带猴脸儿的老头儿去你们家,要不是我到了,你可就崴泥了!” 他想想又道: “不行!你这点本事不够用,我得教你点绝的,就拿你打筷子暗器来说,力度准头儿都不错,就是手法差点……” 大半夜的,一个卖馄饨的,看着一个大个儿和一个扛被服卷儿的,站街边嘚啵,这场景别提多怪异了。买馄饨的也不敢走,虽说和韩大胆儿挺熟,但他毕竟是为副爷,不敢说要馄饨钱,但人家吃没吃完,还吃不吃也没说,自己恒是不能直接挑挑子就回家,就问了句: “韩头儿,还有一碗煮得了,我现在给您盛上?” 韩大胆儿看看点点头,想起还没给钱呢,就掏兜给了馄饨钱。这时候一瞥眼见朱天飞肩上扛的被服卷儿,动了几下,就赶紧问道: “小舅舅!您了扛的这是嘛?怎么还动呢!” 朱天飞一拍脑门儿,赶紧放下被服卷儿,一边解麻绳一边道: “之前听你说,审九道弯儿那大贼阎三刀,审出水西庄石狮子憋宝,我觉着好奇,晚上就到水西庄门口去瞧瞧那对儿石狮子,结果顺手抓了个贼!” 说着他解开包袱卷,露出被子里卷着的一个人来。被子一解开,先散出一股子怪味儿来,说骚不骚,说丑不丑,腥气呼啦,带着股小荤香攉孜然的味儿,让人闻着几欲作呕。 被服卷儿里这人,三十多不到四十,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长方脸,扫帚眉,眼圈乌黑肿起。鼻子下面人中豁了个口子,一直连到上嘴唇,是个兔儿唇!他嘴巴子肿了,高高隆起一大块,嘴里堵着块破布,说不了话,只能不停地挣猥。 韩大胆儿捂着鼻子道: “我说这么大味呢!原来这块料!” 韩大胆儿还真认识这家伙,这货外号儿“豁了嘴儿”是南市一带有名贼偷,南市小脑袋,当初在戏班子跟包,就因为认识了他,才开始不走正道学了坏。这家伙可不是好鸟儿,溜门撬锁,半夜拨门,街上掏包儿,小偷小摸,什么都干过。 这家伙儿偷东西,还不挑不拣,有什么算什么。人家刷完蒸包子的笼屉,转身倒刷锅水这么会儿工夫,他把笼屉就抱走了。还有人洗完衣服刚晾上,让家里孩子在门口看着衣服,他颠颠儿地跑去逗人孩子说话,最后愣能把晾的衣服都给骗走。 溜门撬锁,也是看见什么拿什么,有钱人家他也进不去,人不像人,说鬼倒似鬼,嘶哑中带着颤音,一句话说出来两个声音,一高一低互相重合,听着让人汗毛直竖。这家伙更以为有鬼,低头叩拜连抬眼看看都不敢。 就听那声音道: “你去水西庄找什么,不怕神目如电么?” 这家伙吓得浑身筛糠,说话赛鸡奔碎米: “我去找石狮子……不……不知得罪了……那……哪路大仙……求大仙爷饶命!” 那声音道: “找石狮子干什么?” 那家伙道: “是个并肩子…他说里面有宝……可是他说的,我就去看看……跟我没关系!” 这并肩自子就是春点里兄弟的意思。 那声音又道: “并肩子什么万儿?” 那家伙听这古怪声音这么问,当时疑心大起,心想,这鬼神怎么也会春点呢?于是抬头向上张望,不想刚一抬头,眼前一黑,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然后整个人身子离地腾空,腰上一紧,被人抓着提了起来。 这一切当然不是鬼神干的,不过全是朱天飞的手段而已。 朱天飞那身手,要打他这样的,一百个也有富余,但他为人诙谐,偏想要吓唬这家伙,于是拿腔作势压低声音,暗运混运气,将说话声音硬压成两重,听起来诡异无比,但刚才这家伙说了句春点,朱天飞下意识就接了一句,问话用的也是春点,结果就漏了陷。 既然被这家伙识破,也不必在装下去,飞身从房上下来,一拳就把这家伙放倒了。这才看清,这家伙是个豁了嘴,要不怎么说话撒气漏风呢!离近了,闻见豁了嘴身上一阵腥臊臭味儿。刚才朱天飞还寻思,是哪来的臭味儿,原来是这家伙身上的。 朱天飞看胡同里有家晾着的破棉被没收,就随手扔下俩大子儿,扯走棉被。先把袜子塞在他嘴里,由用棉被把他卷了,再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上。这才扛着这家伙,想带回去给韩大胆儿审审! 韩大胆儿还没问话,朱天飞先结结实实又给了豁了嘴四个大嘴巴!然后笑嘻嘻的道: “说吧!” 豁了嘴算倒了霉了,大半夜寻宝没寻着,想拨门行窃,又挨了一顿揍。闷在棉被里嘴里塞着臭袜子,差点把他憋死。睁眼再看,眼前却是天津卫有名的警察,韩大胆儿。 他还以为是韩大胆儿把他抓住了,没等明白过味儿来,旁边一个跟猴赛的小个子,上来就给他四个大嘴巴子,打得他直原地转圈,这算是落的后娘手里了。 他稍一愣神,又挨了俩大嘴巴子。 朱天飞又问道: “说啊!” 豁了嘴眼泪都快下来了,嘴里袜子还塞着呢,怎么说话!只能呜呜的直晃脑袋。朱天飞举手还要打,韩大胆儿道: “那把他嘴里袜子先掏出来!” 朱天飞这才伸手拽出他嘴里的袜子,豁了嘴带着哭腔道: “我这堵着嘴,您了就让我说!您了想知道嘛倒是问呐!我这光挨嘴巴子了!噗噗!”说着又吐出四个槽牙来! 豁了嘴赶紧求韩大胆儿道: “韩头儿,有嘛想知道的,您了随便问,再让这位爷问话,我这一口牙都保不住了!” 一边冲盹儿的大老李,听完直接乐醒了,这场面别提多滑稽了! 韩大胆儿开门见山,直接审问豁了嘴今晚的事儿。 要说朱天飞这几个嘴巴子可管了大用了,一般这些无哩悠子臭狗烂儿,最会偷奸耍滑,审这些人往往更麻烦。甭管怎么问,他们看似实话是活,但实则一直绕圈子,最后你想审的,一点也没问出来,说的全是闲白儿废话。 对付这种人,就一个字儿“打”。 正所谓人是苦虫不打不行,有些人好好问话真就问不出什么。 豁了嘴挨了一顿嘴巴子,掉了好几颗后槽牙,这时简直就是问一答十,什么实话全秃噜了。 据他交代,他有个同门师弟,您别看就这群贼偷,还真有门户呢!他这个师弟外号“小蚊子”,早年也是扒手。比豁了嘴的本事可高出不知多少,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有一次偷东西就失了手。但透的这伙儿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蜂字门里的骗子。 这骗子头儿见小蚊子为人机灵,偷东西的本事也十分了得,就拉着他入了伙儿合作,行走江湖到处做局行骗。这些骗子四处游走,但小蚊子不愿意跟着,这伙人一走,就有干起老本行。前些日子,这火儿骗子又回了天津,并且找到了小蚊子,打算合伙儿设局骗老城里的蔡二少爷。 这小蚊子这二年,认识了个武艺高强的老头儿。这老头儿十分古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带着个猴脸面具,且行踪诡秘。他出手十分阔绰,经常会给小蚊子钱,让他去偷些东西,但所偷的并不是金银钱财,也不是古玩字画,而是一些不相干的古书,古图之类的什么东西。 一来二去小蚊子和老头儿混熟了,后来还拜了这老头儿为师,学了两手功夫。他跟着老头儿,手里也不缺钱,就想推了骗子团伙儿。但之前和这伙儿人也算有些交情,他们找小蚊子干的事儿也没什么难度,小蚊子想把做局这事儿托给豁了嘴。 于是小蚊子找到豁了嘴,俩人一块喝酒。席间就听小蚊就把这事儿和豁了嘴而说了,可豁了嘴后来去了之后,骗子团伙儿嫌他身上味儿大,而且长相太有特点根本不合适,所以最后这事儿就算拉倒。 小蚊子觉得自己虽然是好意,但这事儿办的挺不合适,给了豁了嘴几块钱,让他帮自己办件其他事儿。让他在天津卫,帮着寻找和水西庄外石狮子,一模一样的石兽。 豁了嘴问其原因,一开始小蚊子死活不说,后来就被酒下肚,小蚊子酒量浅,喝的舌头都短了,就颠三倒四的说了些石狮子有宝之类的话。酒醒之后,小蚊子就走了,之后再没见过这小子。不知道他是行骗完出去避风头了,还是去找其他石狮子了。 豁了嘴虽然只听了些只言片语,但水西庄石狮子有宝,南蛮子憋宝的事情,天津卫几乎人尽皆知。他以为水西庄外石狮子果然有宝,于是就趁着夜去了水西庄外,寻找那对石狮子,但到那却四处寻不到门口那两尊石狮子。 其实朱天飞和豁了嘴都不知道,前些日子,水西庄附近的芥园水厂不太平,水长里闹黄仙儿,就是黄鼠狼。有人看见,半夜里有黄鼠狼在水长里拧水闸,搬开关。所以厂里有人给厂长出主意,说把水西庄外石狮子搬到水厂镇镇邪祟。 反正水西庄荒废已久,石狮子也没主儿,于是水厂真就派人把石狮子拉走,摆在了水厂门口。至于管不管用,那就不知道了。 韩大胆儿听豁了嘴交代完,天都快亮了。豁了嘴而说起,一伙儿认识小蚊子的,蜂字门里的骗子,想设局去骗老城里的蔡二少爷。 这忽然给韩大胆儿提了个醒,他想起前段时间,在街边吃面茶的时候,遇上两个说春点的骗子…… 章节目录 七十一 乔治布朗 韩大胆儿想起,吃面茶时候,遇到两个说春点的骗子。想去跟踪的时候,却被尤非找借口拦住。后来从尤非嘴里得知,这伙儿人是要去设局,骗老城里的纨绔子弟蔡二少爷。 这正和豁了嘴交代的不谋而合。韩大胆儿就想,会不会这伙人,就是自己见到的那伙儿骗子呢,如果真是这伙儿人,那尤非应该这伙儿人的消息,顺藤摸瓜,说不准就能找到小蚊子,查到面具人的真实身份。 而且小蚊子的外貌特征,在豁了嘴的描述下,和银行门口从韩大胆儿身上,偷乌木方盒的小子,十分吻合,说不定那天韩大胆儿追的人,就是这小蚊子。 想到这里,韩大胆儿打定主意,明天先去趟总厅,找梅本事要调令,把尤非调职的事儿办了,再去三所找尤非,让他帮着打听那伙儿骗子的消息。即便他们上次行骗蔡二少爷得了手,逃往外地避风头,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韩大胆儿对豁了嘴又是一顿吓唬,说小脑袋因为协助三阳教作恶,判了个斩监候,而且小脑袋交代这里面也有豁了嘴的事儿,当时就吓得豁了嘴大呼冤枉。他可知道,牵连三阳教那是死罪一条,急忙和韩大胆儿解释。 但南市那片谁不知道,小脑袋和豁了嘴、大眼贼仨人关系最好,说这事儿和他俩有关系,他自己都有点信了。 韩大胆儿就借机,让豁了嘴去找小蚊子的下落,找到了万事皆休,还有赏钱,找不到,那就跟小脑袋连坐,一块等着吃枪子儿。而且他还别想逃出天津卫避风头,最近为了抓三阳教的余孽,离开天津卫的各处都有关卡眼线,要是想跑,抓回来先崩后问。当然什么关卡、眼线也全都是韩大胆儿临时编的,为了骗豁了嘴,吓唬他而已。 豁了嘴儿也不傻,不会全信,但小脑袋被关进小西关这事儿,他的确听说了。最重要的就是韩大胆儿说找到小蚊子有赏钱,齉鼻儿和花四儿他可认识,这俩人从韩大胆儿那得的赏钱,那白花花的银元,让豁了嘴看着着实眼馋。 既然豁了嘴想拨门行窃,也没成事。又挨了一顿嘴巴子,牙都打掉好几颗。索性就解开绳子,给这小子放了,让他去寻访小蚊子。 朱天飞直埋怨韩大胆儿: “我这忙活大半夜,逮着个贼,还让你给放了!” 韩大胆儿道: “不过是个狗烂儿,天津卫这样的一万也有八千,抓得完么,又没犯什么大案,身上也没人命,杀人不过头点地,挨一顿嘴巴子就得了!” 天快亮了,大老李早就收摊儿回家睡觉了,韩大胆儿放个假又折腾一天一宿,这时候困得不行,就和朱天飞一起往家走,路上还给他讲了昨晚,在dd西餐馆突发的诡异命案。 朱天飞说,武林中的确有人能以掌力将人五脏震碎,这他是亲眼见过的。像是什么朱砂掌、铁砂掌之类的就能做到,但是能把人肚子直接震破的就根本不可能了,还要隔空发掌,那还不得练上个五百一千年,才能有这种本事。 至于用暗器,就更不可能了,最厉害的叉把弹弓也就能给人打一个窟窿,远远达不到,肚腹炸裂的效果。除非是用火药炮仗,但听韩大胆儿说,这洋人胖子,又是从体内向外炸裂的,那就更不可能了。 总之朱天飞听完这案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陷入了沉思。 回到家韩大胆儿倒头便睡,朱天飞却睡不着了,总是思索这个案子,连早点都没心思吃。后来几天,朱天飞每每想到一种可能,就赶紧去和韩大胆儿讨论。 初时两人还能互相推测验证,后来朱天飞想得越来越扯,连什么轰天雷、血滴子、这种戏文评书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此时韩大胆儿心里着实后悔,心想,自己怎么就勾起小舅舅查案推理这根儿筋呢,实在有点自找麻烦!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韩大胆儿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叠兴和贸易的合同,一边翻看合同,一边会意之前从工部局警察,马丁g福斯克斯那打听到的消息。 据马丁介绍,这个兴和贸易成立没两年,主要是通过洋行,做进出口贸易的,往海外输送高级丝织品和一些瓷器。 至于这个乔治布朗,五十岁出头,是那个工部局督查马丁母亲的学生,早年在英国经商,但为人低调,见过他的人不多。 他十分痴迷考古和古代历史研究。喜欢各国古代文化,十几岁的时候,就经常四处探寻古代遗迹,曾经在秘鲁找到过一个失落的古城。 很早之前,他也曾经来过中国,并深深为这个神秘东方国度的魅力而着迷,回到英国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多年前,他乘船回到中国,并在中国四处游历。他去过上海,北平、西安、南京、洛阳等十多个城市,但最后选择了在天津定居。 他所居住的大宅,在美国租界,因为当初美租界为英租界代管,所以美租界实际上也算是英租界的管辖地。那是一栋两层中古时代古堡建筑,和戈登堂风格有些相似,但只有戈登堂一半大小,不过也算是英租界首屈一指的洋房了。 乔治布朗不不仅是商人,还收藏古董和艺术品,是一位为收藏大家。他还通过多年学习和研究,成为了一位修复古代文物的高手。经他手修复的古代文物,能修旧如旧,不见破损端倪。 不过七八年前,他因为意外被火烧伤,右手受创,所以不能再动手修复古物了,而且他的脸也被火灼伤,从此深居简出,很多生意业务,都是委托给公司秘书代办的,近几年很少有人见过他。 韩大胆儿本想拜白崇伟找人引荐,去拜访这位乔治布朗。可听马丁说,这位乔治布朗,要办一个小型展览酒会,展出他多年来修复的十二件古代文物,其中有六件是中国各朝代的古物。 这个小型展会邀请的人并不多,马丁虽然是工部局高级督察,但毕竟只是个警察,所以没有收到邀请。倒是白崇伟因为家世地位,收到了邀请,到时候韩大胆儿可以扮作随从一同前往。 展会的时间就定在christmas eve也就是圣诞前夜。 那时候天津卫是九国租界,各国租界中信教的人为数不少,圣诞这两天租界各处也会洋溢着节日的氛围,韩大胆儿在教会学校上学,每年圣诞时,学校里会组织学生唱赞美诗。各处教堂也会树立起巨大的圣诞树。 各大西餐馆每年圣诞前夜,都有圣诞大餐供应,像是利顺德大饭店,每年的圣诞晚宴就十分出名,还有意租界回力球馆,这里除了是个赌博场所之外,也有餐厅,供应西餐。这里专门供应正宗的法国大餐,每份圣诞大餐要六块银元,可以说是价格不菲,就这么贵,每年圣诞节这都定位子都抢破了头,一到圣诞,回力球馆就人满为患。 很多租界的富商,圣诞前夜都会在家里举办化装舞会,这天可以说是租界里最热闹喜庆的一天。 再过一星期就是圣诞前夜了,白崇伟和韩大胆儿约好了时间,打算提前两个小时前往,希望到时候可以单独和乔治布朗进行会面。 早前韩大胆儿之前把合同上,几个外国股东的姓名,告诉了老白和小犹太,让他们帮在租界打听一下这些人的身份,可到现在也没消息。 韩大胆儿虽然跟白崇伟也很谈得来,但对他的了解实在不多,也不敢把太多查案的线索如实相告,只是让他帮忙打听合同上那德国人的身份。 兴和贸易的其中一个中国股东,也是公司持牌人姓赫,名叫赫吉,另外一个中国股东姓氏很怪,姓“依”名字起的也很特立独行,不知道家大人起名字时候怎么想的。姓氏不能改,至少给起个好名字吧,哪怕四个字叫“依帆风顺”呢,也算个好意头,可这人名字起得却十分随意,就叫“依二三”。 韩大胆儿认为,这赫吉和依二三俩名字都是很少见,应该很好查,可在警察厅查看户籍登记,却根本没这两个人。韩大胆儿认为,这俩人其中一个,应该就是已经死了的殷枭,要不这一式几份的合同,不可能锁在殷枭的银行保管箱里。至于另一个人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压根就不是天津居民,所以也查不到户籍,真是这样可就要大海捞针了。 您可能会说了,直接去兴和贸易公司看看不就得了,当面见着公司经理持牌人,不比暗中瞎查来的简单直接! 您别说,其实韩大胆儿之前还真去过一趟兴和贸易公司。公司的注册地址,只是在先农公司大楼里,分租的一个小办公室,而且一直锁着大门,压根就没人在。当时同楼层的人也没几个在,所以根本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后来又出了九道弯儿的案子,这事情就暂时放下了。 韩大胆儿想下午先去办尤非调职的事儿,然后再去一趟先农公司大楼,万一兴和贸易的办公室有人,那当然最好,就算没人,要是碰巧同楼层,旁边办公室的人在,或者有见过这位赫吉的人,说不定就能打听到什么又用的消息。 吃完午饭之后,他就先回了趟总厅,直接去找梅本事。 梅本事见他假没放完就回来,准知道他有什么事儿。韩大胆儿就提起之前说好,把尤非调来的事儿。梅本事上次没办法之下的确答应了,把尤非调过来,可过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会儿韩大胆儿跑来要调职令,他也没有啊!韩大胆儿就软磨硬泡跟他耗上了,梅本事本来约好了陪厅长去回力球馆,这会儿时间也快倒了,可韩大胆儿搬过沙发,直接堵在办公室门口。好不容易有个巴结上级的机会,他是决不能错过,但恒是不能跳窗户吧,这可是三楼!于是无奈之下,只能答应让他尤非明天就来报道,调令手续之后再补,韩大胆儿这才兴高采烈的搬开沙发走了。 他骑着车直奔三所,去通知尤非,明早到总厅报到的好消息,可他到了三所,停好车,推门进去一看,眼前这一幕,让他当时就火撞顶梁门! 章节目录 七十二 兴和贸易 韩大胆儿到了三所,高宝生这对人基本都出去巡街了。他一进门就看见李秃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办公桌前,双脚搭在桌子上,屁股底下椅子两腿儿离地,后背椅着椅子背,身子后仰,手里捏着四张骨牌,正在那“哒”“哒”“哒”地翻看这骨牌点数。 桌子中间扔着一对洋钱、大子儿,旁边三个他手下的巡警,凑成四门,有的单脚踩着凳子,有的直接坐在桌边,也都在翻看骨牌点,正聚精会神地推牌九呢。 韩大胆儿倒不生气他们聚赌,这种事儿以前就见惯了,也不足为奇。他生气的是,尤非端着茶水,拿着扇子,站在李秃子身边。一边恭恭敬敬地端茶递水,一边给李秃子那大秃脑袋扇着扇子。 看尤非表情尴尬,一脸不情愿,但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唯唯诺诺地让韩大胆儿看了就无名火起。 这时候一个推牌九的老警察,看见韩大胆儿进来,就转过头,笑模笑样地道: “哎呦!韩大胆儿回来了,您了现在可高升了,怎么有功夫来咱这小庙了?” 这老警察也没恶意,其实单纯就是好贫气,嘴欠而已。 谁知道韩大胆儿话都打腮帮子横着出来: “韩大胆儿也他妈是你叫的?被窝里伸脚丫子,你算第几把手?”、 说着“砰”的一声,一巴掌拍在身边一张桌子上,桌面上压的玻璃板,被他一巴掌拍得粉碎,连那张桌子,都欠点散架。 一个旁边坐桌边推牌九的警察,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手里骨牌撒了一地。刚才嘴欠的老警察也吓了一跳,听韩大胆儿话茬不对,当时面子也有点挂不住,可再看韩大胆儿双眼冒火,青筋直冒,他可知道韩大胆儿的脾气,本想还言的,也愣把火往下压,话到嘴边也没敢说。 李秃子本来坐在那正逍遥呢,被韩大胆儿突入起来这一下,吓得椅子反倒,登时睡了个四脚朝天,他从地上爬起身来,一边扭腰一边胡噜头,醉啦咧嘴满脸怒容,张口喝道: “你尼玛抽嘛疯!当大官儿了,往这来摆谱撒野!” 韩大胆儿高声道: “警察聚赌罪加一等,再废话信不信我先打你个四面见线!” 韩大胆儿现在级别就和所长差不多,是总厅的上司。不提级别,以前他官阶没李秃子高的时候,就没把李秃子放眼里,现在官阶比李秃子大上两级,就更瞧不上这货了,说话是一点面子不给! 李秃子在一群手下面前,颜面扫地,当时就火了。韩大胆儿升迁,他心里本来就恨得牙根痒痒,现在韩大胆儿又跑回来故意找麻烦,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儿也不能忍了,但这股怒火也就维持了几秒钟…… 为嘛呢?因为他心里知道,真要动手,甭说他,全屋里警察绑一块也不是个儿。李秃子这样的韩大胆儿一人能揍一打儿。 李秃子可不是莽撞人,懂得审时度势。当时话锋一转,说道: “嘛赌不赌的!随便玩儿玩儿,所长刚才还在呢,要抓您了先抓所长!” 李秃子这是告诉韩大胆儿,你要拿推牌九说事儿,就先跟所长说,你俩是平级,就不信你跟所长也能仨俩的!他倒行,先把他姐夫豁出去了! 韩大胆儿冲着尤非道: “老尤!你戳那干嘛,过来!什么王八蛋,臭狗烂儿你都伺候,真是一脸奴才相!” 他这哪是骂尤非呢,简直就是隔空扇李秃子大嘴巴子。李秃子倒好,全当没听见,嘴里哼哼着十八摸,伸手往抽屉里划拉骨牌,连桌上的洋钱大子儿,一块往里划拉。 旁边几个赌牌九的警察赶紧伸手抓钱,嘴里还直嘟囔: “哎哎!怎么都划了走了,这个是我!” 李秃子收拾完桌子,转身要出去,这时候韩大胆儿拎过把椅子,往门口一坐,大声道: “这总厅上司来了,连杯茶都没吗?真他妈不懂规矩!” 李秃子一看,皱着眉头,朝旁边一个警察使个眼色,意思是赶紧给韩大胆儿端杯茶去! 谁知韩大胆儿却道: “李秃子!别愣着,赶紧沏水去!” 李秃子一听,当时一愣,紧接着就脸色铁青的道: “别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时韩大胆儿反而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道: “上回金汤桥的案子,有人给天九宝局的花斑豹通风报信……” 李秃子脸色显得更难看了,走近韩大胆儿,低声道: “你他妈别再这胡沁!” 韩大胆儿也不生气,只是眼神逼视李秃子,也低声道: “我在西北角喝羊汤,和魏小五聊了案子的线索,结果出门就看见个人,来喝羊汤,却没进门儿就转身走了!我一眼就认出那是谁了!” 他瞪着李秃子,接着道: “天九宝局还在,想找个人证那是手到擒来!” 李秃子听完当时就哑火了。他自己心里清楚,的确是他通风报信。那天想去喝羊汤,无意间听见韩大胆儿和魏小五的对话。他经常出入天九宝局,认识花斑豹,自然也认识麻脸老道,他想给韩大胆儿下绊,而且又在天九宝局欠了些赌债,干脆把这消息卖给了花斑豹,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儿。 其实韩大胆儿也是推测,并没有什么证据,说去天九宝局找人证,也是顺嘴瞎掰的,但李秃子贼人胆虚,而且这案子当时闹得不小,要是真粘包了,不光自己倒霉,还得给自己姐夫,就是三所所长惹麻烦。 李秃子强作镇定,一言不发转身到桌边,用暖壶的开水,沏了杯茶,端过来咚的一声蹲在桌上。 韩大胆儿微笑着端起茶杯,一揭碗盖便道: “你们家拿凉水沏茶?”说着把茶碗蹲在桌上。 李秃子咬牙切齿地,又去重沏了一杯,端给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又道: “想把我烫死啊!这么热!” 李秃子被这么来来回回耍了几次,韩大胆儿才算作罢。韩大胆儿倒没什么,旁边站着看的尤非却十分解气。 最后韩大胆儿提高声音对着尤非,高声道: “老尤!从明天开始,你就到总厅侦缉科上班儿,跟我平级,调令随后就到!” 尤非本来不想去总厅,可今天听完韩大胆儿这句话,觉得十分扬眉吐气,心里乐得都开花了,别提多趾高气扬了! 原来高宝生被派去出差公干,和老城里二所的夏宏斌,一道去河北了。现在三所里除了所长,就是李秃子最大。高宝生手下的巡警每天出去巡街,李秃子则带着手下成天无哩悠子赛的,喝酒赌钱,无法无天。 因为尤非和韩大胆儿关系最铁,所以李秃子故意不让尤非去巡街,而在所里伺候茶水牌局,他对付不了韩大胆儿,就只能朝尤非下手,专门找机会折腾他解解气。 尤非这两礼拜,每天度日如年,他为人圆滑,又不愿意为这个和李秃子起冲突,所以只好忍气吞声。韩大胆儿这一来,可算彻底把他救了。 韩大胆儿去所长室和所长交代完,尤非便兴高采烈地,和他一道出了三所。 尤非一出门口,感觉心怀大畅,说不出的天宽地阔。转头和韩大胆儿道: “走!咱真素园,素包子我请客!” 韩大胆儿笑道: “好么!我费那么大劲儿,你就拿素包子把我打发了!” 尤非道: “这不口袋儿没钱么,等下月开支,我请你先得月怎么样!” 韩大胆儿道: “有你这就话就行了!咱就门口儿二荤铺凑合一顿得了!” 尤非也不做作,和韩大胆儿俩人去了附近一家二荤铺,要了仨菜四两酒,边喝边聊。 韩大胆儿这时就问起,上次给尤非“孝敬”的那帮蜂字门的骗子。尤非还行以为韩大胆儿找后手呢,细问才知道猴脸面具人,还有乌木盒子、鬼工球的事情。尤非这才知道,这段时间接连不断发生了这么多事。 九道弯儿的案子尤非倒是听说了,但其他事情却一概不知。韩大胆三儿说起从豁了嘴那打听到的消息,要找一个叫小蚊子的扒手。这小蚊子勾着一帮蜂字门里的骗子,应该就是上次想设局骗蔡二少爷的那伙人。 听过传统相声的人都知道,过去有“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这八小门。此外还有两门“骗术门”和“穷家门”。 “金”,就是金买卖就是看相算卦的,“皮”是卖药的,“彩”就是杂技和古彩戏法,“挂”是打把式卖艺和保镖的,“评”是说书的像是说评书的,“团”是说相声的。“调”就是行骗的。“柳”则是唱大鼓的。 另有“蜂(风、)麻(马)燕、雀”四大门,都是行骗的行当。其中蜂字门,就是指团伙作案,就像群蜂蜇人。也有说是刮风的风,形容行骗团伙儿就像一阵大风刮过,把所有东西席卷而走。那伙儿想设局骗蔡二少爷的人,就是蜂字门里的。 韩大胆儿从尤非那得知,这伙儿蜂字门里的人,最后没能得手。他们本来看蔡二少爷喜欢古玩,就设局想把一件赝品卖给蔡二少爷,结果蔡二少爷虽然败家,可也不是傻子,这事儿没成,这伙儿人就打算再找个“点子”,就是找个新目标。 尤非听说这伙儿人怕被连锅端,所以都是分散在天津卫,每次有个据点。韩大胆儿就让尤非去帮着打听下,这个据点在哪,或者能直接从这伙儿人那找到小蚊子就更好了。 吃完饭之后,韩大胆儿和尤非说好,让尤非明早直接去总厅侦缉科报到,韩大胆儿在门口等他,然后韩大胆儿就独子去了先农公司大楼,打算去看看兴和贸易公司有没有人,顺道在周围打听一下这公司的消息。 先农公司大楼,建于民国13年,由英国先农工程股份有限公司设计建筑,九尾鱼英租界的海大道。是带有折中主义风格的砖木混合四层大楼,高17米,有76个房间。 兴和贸易公司分租的小办公室,就在大楼的三层最尽头的房间。韩大胆儿本以为这次又是白跑一次,谁知道到兴和贸易公司的门口,却发现门虚掩着。 韩大胆儿轻手轻脚走过去,正打算推门进去看看,这时旁边房间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个戴着瓶子底儿一样厚眼镜的中年人,这人看韩大胆儿要推兴和贸易公司的门,就说道: “这家公司搬走了,里面没人!” 韩大胆儿推门一看,里面果然已经搬空了,地上只有些废纸,除此空无一物。韩大胆儿转身问那戴眼镜的人道: “您了知道这公司嘛时候搬走的吗?” 那眼镜道: “不知道,这两天来上班,就见里面没人了。” 韩大胆儿道: “能跟您了聊几句么?” 这人说自己要去采访,不太方便。韩大胆儿一看,他出来的房间门上挂这个牌子,是一家报社,名为“趣闻画报”。韩大胆儿还真见在市面上,见过这画报。里面刊登的都是些,小道消息,风月奇谈,没什么正经东西。 可那会儿人们信息匮乏,报纸画报是为数不多获取信息的渠道,所以别看是这类胡说八道的野鸡画报,照样卖的不错。 韩大胆儿上前掏出烟来,递给这眼镜,想简单的攀谈了几句,套套消息。眼镜说是要去采访,浑身烟油子味儿,烟瘾着实不小,看见递过来的烟,也不推辞,站在那点上烟,和韩大胆儿聊了起来,估计他所谓的采访,也不是什么正事儿。 俩人站在楼道里抽烟聊天,这时候前面不远有个办公室,又出来个胖子,这胖子和眼镜认识,也是小报的编辑,他拿着手纸估计是要去厕所。 眼镜见韩大胆儿想打听兴和贸易,就把那想上厕所的胖子也叫了过来。韩大胆儿给他也点上一根烟,这胖子攥着手纸,抽着烟,说话直喷唾沫星子,显得特别健谈。 韩大胆儿从这俩人那打听得知,这先农公司,就一个经理连一个秘书都没有。您可能会问了,这一个人怎么办公司。您别说还真能,那时候除了一帮拆白党,皮包公司是一个人办公司之外,很多正经的小公司和报社也是这样,人员不多,基本上一两个人就齐活了。 兴和贸易公司平时没人,胖子和眼镜来上班,十次有八次这家公司都锁着门。这俩人也是有两次碰巧,看见了这家公司的经理! 韩大胆儿一听,赶紧让这俩人形容一下,这经理的相貌,谁知一问之下,得道的接过却大相径庭! 章节目录 七十三 暗藏的线索 眼镜抽了口烟,他烟瘾大得很,一口气,愣把一根烟嘬掉一大块,这一根烟没几口就抽完了。韩大胆儿赶紧又给他点上一根。这眼镜刚才说去采访还无精打采,这会儿抽着烟,突然来了精神。 他说兴和贸易的经理,这楼里的人没几个见过。他也是有一次东西落在报社,晚上回来取东西,结果看见兴和贸易公司亮着灯。开始他也没在意,后来拿完东西出来锁门的时候,兴和贸易的经理刚好从公司出来,在他身边经过。 他看见,这人中等身高,穿着灰格子西装,梳着背头,身材有点微微发福,没太看清样貌,估计年龄也就三十上下。这人身边陪着个洋人,洋人比他高出一头多。 这时那胖子也随声附和,说他也是晚上在办公室写稿子,出来上厕所,看见兴和贸易公司出来俩人,一个中国人,一个洋人。当时走廊没开灯,那样人个子高,没太看清,那中国人倒是看清了,其实显得也不怎么胖…… 说到这韩大胆儿看看眼前,这肉大深沉的胖子,心说,要和你比起来,多胖还真都算不胖。 胖子说,那中国人穿着灰格子西装,大概四十岁年纪,短发,留着小胡子,有点谢自己要去采访,掐灭了烟卷,把半截儿烟卷揣进口袋,转身也走了。 韩大胆儿只好又在周围转转,敲敲其他家的门,打听了下兴和贸易和公司经理的事儿。幸好今天这层楼的人挺齐,除了有两家没人,其他家都有人在。 一圈走访得到的答案差不太多,不是没见过这公司经理,就是没太看清,只是见过这人的都说,这人穿着件灰色格子西装,其他都是相貌平平,没什么特点。 韩大胆儿最后又去了楼里的先农公司,但是大楼办公室招租负责人说的,也和其他人大差不差,那公司经理相貌平平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留了点胡子,其他没什么特点。 韩大胆儿虽然不能算无功而返,但得到的线索,也没什么大用。他骑着车,一边思索一边往家骑。 这家兴和贸易白天不开门,晚上才来办公,也真是十分诡异。正常的商业往来,哪会有客户晚上才来谈生意!如果是做丝织品和瓷器之类的远洋贸易,为什么如此鬼祟!只有想法子查查,这兴和贸易旗下的产业,比如仓库,房产,货物之类的,才能弄清这公司在搞什么鬼! 至于先农公司大楼里打听到的,那个中国人,应该就是这兴和贸易公司的持牌人“赫吉”。这个人似乎身份神秘,即没什么人见过,也查不到身份资料,但按照见过这个赫吉的人所说的时间,赫吉出现的时候,殷枭应该已经押在小西关监狱里了,那这个赫吉就不是殷枭的化名。殷枭更可能就是那个名字很哏儿的,叫依二三的人。 还有个问题,就是赫吉身边的洋人是什么人呢?乔治布朗肯定不可能,他被火烧伤后,深居简出已经好几年了,而且经常带着面具出入。那也许是股份合同上另外一个英国人?或者说是那个德国人? 可现在合同上除了乔治布朗,其他人的身份,什么消息也没有。 韩大胆儿揣着无数疑问回了家。在家吃过晚饭,他又和朱天飞在家附近吃了顿夜宵,主要是为了拿吃的堵住小舅舅朱天飞的嘴,不然他还在那执着西餐馆洋人胖子的案情,总冒出些新想法来找韩大胆儿探讨,弄得韩大胆儿不胜其烦。 韩大胆儿害怕猴脸面具人又来找麻烦,所以吃夜宵也没走太远,就在家方前附近。 其实从那晚之后,面具人再没找上门,不知道是被韩大胆儿的话唬住了,以为乌木盒子真的存在警察厅证物室,还是说忌惮朱天飞的身手,不敢再冒然造次了!总之最近这段时间,家里一直很太平。 韩大胆儿假还没放完,但还是一大早起来去了总厅。他没吃早饭,到得就够早的了。结果刚到门口,就见尤非已经到了。他蹲在墙角抽烟,看地上的烟头,应该少说来了一个钟头了。 韩大胆儿把他领到侦缉科,先去见了梅本事。但梅本事可没这么早,又等了一个钟头,梅本事才姗姗而来。尤非调职的事儿,梅本事还真给办了,但不是调职,只是借调。韩大胆儿虽然挺不高兴,但尤非倒不太在意。 没本事答应,只要尤非跟着一块儿破个案子,就能想法子把尤非调过来,现在寸功未立,实在不太好办。韩大胆儿见无可奈何,只能暂时答应。 他带着尤非到科里,介绍了一圈,又拜托张彪、王振照顾一下,把他先和范统编在一组,处理点文书工作。之前破案,众人指着韩大胆儿都得了赏钱,又吃了韩大胆儿一顿,所以除了两三个老油条甩几句闲话外,也没什么人诈刺儿。 张彪、王振让韩大胆儿救过性命,所以格外照顾尤非,只让他负责一些文书抄写的工作。尤非为人圆滑,也十分会做人,跟侦缉科众位,又是上烟卷,又是要请客吃饭。说实话,尤非家里有老婆孩子,孩子身体还不好,所以平时节省得很,他能说出请客,就算是二荤铺,也已经算是大出血了。 韩大胆儿还有一天假,他在侦缉科安顿好一切,就出了警察厅,骑车去了梅若鸿家。前天本来答应了梅若鸿要去吃饭看戏,结果却在dd西餐厅,遇到个突发案件,全给耽搁了。在路他上还买了两张,劝业场天乐戏院《西游记》的戏票。 梅若鸿他爹原本挺喜欢韩大胆儿这小子,但那时候韩大胆儿当众拒绝梅若鸿,梅若鸿伤心之下远走海外读书。梅若鸿他爹就对韩大胆儿心生怨愤。前段时间梅若鸿累得病倒了,也是为了帮韩大胆儿做化验报告,所以梅若鸿他爹现在见了韩大胆儿就没好气儿,十分不待见这不懂疼人的小子。 韩大胆儿也知道自己不招这位伯父待见,所以让门房的人通报了一声,就在大门外等着,一直也没敢进门。 过了没多久,梅若鸿就出现在了门口,看见韩大胆儿手捏着这戏票站在门外,便问: “你怎么不进来?” 韩大胆儿不好意思地道: “算了!我别招伯伯不待见了,与其进去都不愉快,还不如在门口罚站呢!” 梅若鸿道: “那走吧!” 韩大胆儿问道: “哪去?” 梅若鸿道: “你拿着戏票,不去看戏么?” 韩大胆儿连忙点头道: “去!去!去!” 今天算是不错,福煦将军路的华宫餐厅人不多,菜色虽然是俄式的,好在味道不错。吃完饭俩人又去了劝业场的天乐戏院。 要说天津卫的高楼,现在不胜枚举,可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天津卫最高的楼就要数,位于当时旭街和法租界梨栈大街交口的劝业场了。创始人高兴桥是位爱国商人,劝业场的劝业二字,就意在努力振兴实业。 劝业场是法式六层建筑,因为咱们中国人推崇九字,所以对外宣称是九层高楼,楼内还设有电梯。四、五、六楼是影剧院、茶社、游乐场等等。 韩大胆儿和梅若鸿在天乐戏院看了改编的《西游记》,事先俩人都以为只是传统的猴儿,看了才知道,这戏班着实下本儿,台上布景逼真,真猴、真马、真骆驼,甚至瀑布的水都是真的。演到闹天宫的时候,竟然满台仙气云霞,观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看完戏,俩人又去了天露茶社喝茶,还到地球厅打了地球,也就是保龄球。梅若鸿少有地露出了微笑,韩大胆儿这时觉得,她原本亚赛寒霜的面颊上有了些红润,显得比平时那样子更为可爱动人,原本身上那股凌人的威势也渐渐淡了。 今天算是韩大胆儿跟梅若鸿一起,少有后背不发紧,脖梗子不发勒的时候,韩大胆儿自己也玩儿挺开心,直到天黑了才送梅若鸿回家,但回去的路上梅若鸿又恢复了常态,仍就是那喜怒不惊的样子。 韩大胆儿顿觉有些失望,竟还想见她刚才那展露笑容,开心的模样,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心中不过空留一阵惆怅。 第二天一早,韩大胆儿回侦缉科上班。他不得不佩服尤非的为人处世,不过一天而已,尤非早就和科里的警员都混熟了,就连那几个很有微词的老油条,都和尤非聊得不亦乐乎。 韩大胆儿凑近了一听才知道,感情尤非正和大伙儿聊韩大胆儿之前几个案子呢!那吹得叫一个神,把案子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在他嘴里,韩大胆儿不光是个神探,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尤非愣说韩大胆儿出生的时候就有异象,要知道他认识韩大胆儿也就是一二年的事儿,韩大胆儿出生的情况,他上哪知道去,但人家嘴皮子利索脑子好,能吃铁丝拉笊篱,在肚子里胡编。 他说韩大胆儿出生时惊雷闪电瓢泼大雨,门口正好有两个当兵的路过,在他家门前避雨,迷信讲这叫将军守门,必出贵人。这大梨吹得都没边儿了,说韩大胆儿是巡天都御史下凡,专门在人间监察民情缉凶拿贼。 有几位听说过天津卫民间的传言,还给补充呢!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全科警察顿时都对韩大胆儿刮目相看,直到梅本事来了,呵斥众人几句,大伙儿才一哄而散,有那个好奇的,还追着尤非屁股后头直问,后来呢?后来呢? 韩大胆儿虽然不信鬼神,也最烦听这些神神鬼鬼的,但尤非随口胡编,他也就全当听个乐儿。事后跟尤非开玩笑说,有这楮门子都不如去南市三不管撂地,准保比那些光说水浒、聊斋、东西汉朝的老先生更能置楮。 这时候有个找韩大胆儿的电话,打到了侦缉科。他接起来一听却是白崇伟,这电话除了要和他确认下,去参加乔治布朗圣诞前夜展会的事情,更重要就是告诉他一个消息。 兴和贸易公司股份合同书上的那个德国人——“弗兰克.海因里希”找到了。 不光如此,还有个更意外的消息,这个弗兰克海因里希,韩大胆儿和白崇伟都见过!正是前两天,死在dd西餐厅,肚腹爆裂的那个胖子洋人! 章节目录 七十四 弗兰克 死在dd西餐厅的胖子洋人,是个德国人,准确说是个英国籍的德国人。名字叫“弗兰克.海因里希”。这胖子今年刚满五十岁,住在天津的英租界的一栋小洋楼里。 这人早年当过兵,庚子国变那会儿,在八国联军的德国军队中服役,曾跟随部队打进北京,并且在紫禁城大肆劫掠,估计抢到了不少值钱的珍宝,所以这个弗兰克,虽然除兴和贸易有他的股份外,名下只有居住的小洋楼,没有其他产业,但他在汇丰银行的存款却十分丰厚,足够他后半辈子吃喝享用的。 估计也是因为有钱,又没什么事情干,所以吃东西成了他唯一的爱好,十来年下来,愣是把自己从正常体重,吃成了个三百多斤的大胖子。 后来查明,当年大八国联军剿灭红灯照,黄莲圣母林黑儿被人凌虐致死,元凶中就有这个弗兰克海因里希。这也是目前凶案最有可能的犯案动机,只不过这次凶手不是人,而是看不见的“鬼魂”! 租界里接连几宗离奇命案,全都跟红灯照,黄莲圣母有关,那些崇信天主教基督教的洋人,也都忧心忡忡人人自危,甚至已经有些租界高层,私底下找到教会,希望教会能办一场驱魔仪式,彻底驱散这中国的恶鬼凶灵。 就连英国工部局内部,都有不少公职人员和警察巡捕,开始相信鬼魂杀人报仇的说法,工部局有个别华人警察,还提议找道士和尚,来租界大办道场,超度亡魂。不过最后顾及颜面,还是被各租界当局否决。 韩大胆儿从不信世上有恶鬼,只信世上有恶人! 他很想看看弗兰克的尸检验状,但这死者是洋人,案发地又在英租界,案子自然归了英租界,解刨验尸都由工部局负责,外人根本拿不到尸检验状。而且这案子虽然棘手,但负责这案子的马丁却十分自负,它虽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仍旧决心亲手勘破这宗离奇凶案。 别说在洋人眼里,当时的中国警察办案手段落后,就是中国警察有法子查清此案,工部局的警方也绝不想假手于人,真让中国人破了案,哪怕是找个道士把“鬼”抓住了,他们都会觉得颜面扫地。 这些洋鬼子,虽然嘴里说着东方神秘古国的美好,但打起根心里就没看得起中国人,觉得中国就是个野蛮落后的国家,一个个中国人,骨子里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 这些洋人中尤其以这些大不列颠人为甚。他们自称日不落帝国,虽然嘴上说什么绅士文明,自由民主,实则,横征暴敛,任意杀戮,抢占别国领土,奴役他国人民。不信您就问问美利坚的土著印第安人,这帮原住民,都快让当年的大不列颠殖民者杀绝种了。 大不列颠一向以帝国王者自居,自觉高人一等,甭说中国人,就连其他什么美、法、俄、德、日……几乎世界上所有国家,在他们眼中都远逊于己,不过是二等公民! 电话那头的白崇伟虽然说尽力而为,韩大胆儿也听得出,他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想搞到弗兰克的尸检验状,几乎是没什么可能。 撂下电话,韩大胆儿不死心,又跑到梅本事办公室。向梅本事提出,和英租界工部局交涉联合办案,毕竟他自己也是案件亲历者。 梅本事听完,刚喝的茶水一口全喷了出来,坐在那不停地咳嗦,边咳嗦边说道: “您了还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么?让我和英国人交涉,我脑袋上才带多大帽子,等您了多前儿当上大总统,您了再亲去自交涉!” 说着把茶杯往桌上一蹲,接着说道: “咱自己的案子都查不过来,祖宗!您了就别给我找麻烦了,我屁股底下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呢!英租界,嘛叫租界,就是租给人家,借给人家,那玩意儿有字据的,那儿现在就是人家的地儿,算人家大不列颠领土,咱还想插手人家领土的事儿,您了快别逗了!” 韩大胆儿倒理直气壮: “民国五年那会儿,法国人想从老西开扩大租界面积,咱全天津工商界一起抗议,罢工最后不也赢了么,别一沾洋人咱自己就先磕膝盖发软!” 梅本事道: “怎么着?咱也号召全天津卫老少爷们儿,罢工示威?死的还是个洋人!跟咱有一毛钱关系么?您了今早还没吃早点吧?赶紧吃早点去!从外面给我把门带上!” 韩大胆儿虽然也知道这时不可能,但心里就是想弄清这案子。梅本事看他站着不走,就说道: “您了身手了得,是津门侠客,要不您了现在就亲自出手扫平四夷!那到时候就是您说了算,您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别说查个洋人,就是查英国皇帝,也没人敢拦着您!” 国弱民孱,外有列强环伺,日寇虎视眈眈,国人还内斗不止,老百姓也大都独善其身,这种颓势之下,天津上海这样的城市,依旧夜夜笙歌,纸醉金迷。韩大胆儿虽然为人刚直,眼瞅着这混乱的世道,自己虽然不忿,也别无他法。自己充其量也就是海河里的一粒沙子,但就算有天大的能耐,凭一双手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他虽然嘴损,但这次听着梅本事损自己的话,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叹了口气,臊眉耷眼地转身离开。 梅本事没想到,韩大胆儿这次竟然没还嘴,让自己给损走了,心中突然有种大获全胜的喜悦感,不觉有些得意。随手拿起报纸,哼着小曲儿,眉飞色舞地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 韩大胆儿心里也知道,去找梅本事十有八九是无功而返。反正手头儿暂时没有案子,干脆去趟防疫院,找老苏聊聊,凭他多年验尸经验,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一路无书,韩大胆儿带着点酒肉,来到防疫院。刚进防疫院后院的门,闻见的不是来苏水味儿,反而是一阵熬鱼的香味儿。推门一看,老苏刚点上炉子,正在小屋炉子上熬小鱼儿呢! 天津卫九河下梢,河流众多,又是入海口,专出河海二鲜。天津卫还吃鱼虾的人也特多。贴饽饽熬小鱼,是天津一道家常名菜。一般家里都是土灶,支口大柴锅,灶火烧旺了,锅里熬鱼,热锅边上贴玉米饼子,天津叫贴饽饽。 这熬的鱼其实也能用大鱼,不过那时候大鱼都比小鱼贵,所以普通老百姓一般就是买点小鲫头儿、马口鱼等等,熬熟了味道一样很香,再配上贴饽饽一块吃,尤其是靠近鱼汤边上那一圈,粘着鱼汤既有鱼味儿,还焦黄酥脆,味道十分可口。 这小鱼就有一点不好,就是刺儿多,吃的时候要留神,不然很容易卡刺儿。嗓子里真卡刺儿了,用嘛方法都不好使,就只能生往下咽饽饽,把鱼刺儿带下去。 所以有的家做法,是把小鱼清理干净,先在锅里放油,然后往上面码葱段,然后放小鱼,放佐料,再往上码葱段,反复码几层,小火慢慢把鱼烹熟了,一揭锅盖,整锅小鱼都是酥烂的,连骨头都酥了,再吃就卡不着了。 老苏这防疫院没有柴锅土灶,只有个取暖的煤球炉子,所以老苏只是用个小铁锅,熬了点小鲫头儿,买了点蒸好的棒子面窝头儿。 他见韩大胆儿来了,鱼正好也得了,俩人就摆上他带来的酒肉,盛上熬好的小鱼,边喝边聊。 韩大胆儿说起前几天租界那个案子,跟老苏讲了,他当时观察到的现场初情和死者尸状。 老苏听完只是喝酒,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才道: “尸首从体内炸开我倒是见过,有种火石又称为燧石,是一种打火的引火之物,配上硝石硫磺等物,包在纸包里,受到震荡就会爆炸。一次,有个胖子误食了这东西,结果摔了一跤,肚子着地受到震荡,肠胃挤压震动之下,就把胃口炸破了!” 韩大胆儿听完觉得十分新鲜,就赶紧追问。 老苏喝了口酒,又道: “但那也只能炸破肠胃,不会有炸破肚腹的威力,除非那纸包很大,但太大了也不会有人傻到,把那东西吞下去吧!而且你在现场,看到飞出来的脏腑器官里,有爆炸后的碎屑么?” 韩大胆儿摇摇头,他的确没看见任何爆炸碎屑,除了飞出来的脏器,只有一块块黄色的脂肪。 老苏道: “我说的这种纸包炮,必须要震动挤压,让燧石点燃火花才能引燃,照你说的,他坐着没动一直只是吃东西,那就算吞下去纸包炮,也根本爆不了!” 老苏又问道: “那洋人爆开的肚子,有没有烧灼,或者被灼伤的痕迹?” 韩大胆儿又摇头道: “那倒没有!” 老苏道: “那就不可能是火药爆炸物所致,火药爆炸,能炸破人体的量,肯定会造成灼伤,说不定还有烧熟肉的味儿呢!” 韩大胆儿思索那天现场,都是西餐的奶香,还有些牛排的炙烧味道,也没闻见什么其他怪味儿! 这顿饭他和老苏连吃带聊,说的都是这个案子的各种可能性,但说到最后,没有一种和洋人的死状接近的。 俩人从科学讨论到了鬼灵,韩大胆儿不信这些,可老苏经得多见得广,这些年什么样的尸首没验过,多离奇的案子没见过,真就有些,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 眼前这个洋人肚子自爆的案子,韩大胆儿又拿不到尸检验状,两个人不过是在这凭空推测,最后也很难有个定论。 俩人从中午一直聊到下午,韩大胆儿临走之前,又想起前不久在墙子河里捞出的那个五十来岁中年人尸首,就询问老苏有没有人来认领,却得知尸首一直还在这停着,无人认尸。 那尸首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衣着不菲,照理说应该是个有钱人,但这么久也没人来认领尸首,实在有点奇怪。也许真就跟韩大胆儿推测的一样,这人没有家人,是个孤独富翁,所以没人报案,也没人来认尸。 这种抢劫伤人的案子,每年天津卫也会出个几十起,大多数即无疑凶又无人证,最后都破不了案,只能列为悬案。 没人认尸,老苏只能用石灰覆盖尸首,三个月后再没人认领,就会拉到不远处西关外的乱坟莹,随便挖个坑就埋了。那个年头儿,这种没名没姓,屈死的亡魂,那是数之不尽。 洋人的案子没有头绪倒不打紧,反正这案子也是英租界工部局的,他这顶多算是个人兴趣。他也想看看,这工部局所谓的神探马丁,到底什么时候能破此奇案。 韩大胆儿心里寻思,要是最后案子实在破不了。他再请白崇伟出面,毛遂自荐去帮忙探案,说不定就能有机会能插手此案。 他自己这合计的挺好,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用不了几天,一连串的凶案,就会找到他头上,而且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正等着他呢! 韩大胆儿骑车回来的时候,路过估衣街,忽然想到,之前审问三阳教的人,阎三刀和陈琦交代的员峤仙镜、九幽算盘城,和镇物石狮子的事情。既然洋人那边的案子,自己不能插手,不如就踏下心来,好好查查三阳教审出来的这些线索。 他知道估衣街的蓝半尺,不仅是个鉴古的行家,更对天津卫历史和传说知之甚详,从他那指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就去了趟蓝半尺的古玩店。 别说,韩大胆儿这一问,还真问出些有用的线索来! 章节目录 七十五 古城传说 韩大胆儿来到估衣街,找到蓝半尺那间古玩铺,推门进去,见蓝半尺站在一张条案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寒酸的中年人,这人正打开一个蓝布长条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卷画来。 这人把画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道: “您了给长长眼,我也不老懂,就知道是张唐画,好像是什么张彦远的画!” 说着就要把画展开,谁知刚拉开画卷还不到半尺,就被蓝半尺摁住。蓝半尺一扬手把画又卷上了,淡淡地说道: “甭开了!仿的!” 那人当时就急了,正要分辨,却听蓝半尺低声道: “唐代作画的确用的是绢,而且宽窄也对,仿的笔法也不差,装裱用的也是唐代的手法,可您这个是仿的!都以为张彦远的画存世量少,仿他的画,行家很难甄别。但却忘了张彦远是个书画理论大家,还是个装裱高手。你这装裱用的是熟纸,张彦远却觉得熟纸装裱容易起皱,所以裱画从来都用生纸,且必在糊中加入熏陆香末,用以防虫,所以其画作细闻,虽历久,却仍带着淡淡幽香,似有似无!” 那人却辩解道: “兴许是后世人重新装裱过!也未可知!” 蓝半尺道: “后世装裱手法技艺远胜于前,后世装裱何必再用唐人装裱的手法!” 那人听完当时就要发怒,看样子张嘴就想骂蓝半尺不识货,可蓝半尺早端起盖碗儿,吹着碗中茶叶,坐在一边品茗去了!那人顿了顿,叹了口气,卷起画轴放进包袱,转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身看了蓝半尺一眼,见蓝半尺并不搭理他,只能伸手推门。 这时蓝半尺喝了口茶道: “放下吧!十块!” 那人听完略一沉吟,还想再还个价,还没张嘴,就听蓝半尺又道: “要不您就换一家看看?” 那人也明白,蓝半尺这话纯属于废话,他是这条街上的大行家,他要是不收,那一定是赝品,从这门口出去,其他谁家能收! 那人只好点点头,把画放在桌上,接过蓝半尺递过来的十块钱,快步出了铺子。 韩大胆儿这时才凑过去竖起大拇哥道: “二伯,(韩大胆儿他爹和蓝半尺关系不错,他一直就管蓝半尺叫二伯,天津人管伯念掰,所以在这要叫二掰)要不怎么您了叫蓝半尺呢!绰号真没起错,画展开没半尺,您就看出是假的了!不过这明知假的您了怎么还收呢!” 蓝半尺道: “我看得出来是假的,别人未必看得出来!再说虽是仿的,但笔法不差,回头配个好锦盒,行家蒙不了,蒙洋鬼子可没问题!这帮洋鬼子,成天惦记咱们老祖宗留下这点好东西,让他们买个西贝货,拿回去美吧!十块收来,咱转手能卖两百!” 韩大胆儿笑道: “二伯!您了手可比我黑!” 蓝半尺道: “这帮洋鬼子来咱这,没干嘛好事儿!庚子年那会儿,杀了咱多少老百姓!我这也算替天行道了!对了!你今儿个,怎么有工夫跑我这来了!上次拿来个虬角坠子,让我帮着看看,然后一猛子就没露面!说吧,今儿个又有嘛事?” 韩大胆儿也觉得挺不好意思,膀大力案子破了,也没来谢谢蓝半尺给,有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赶紧道: “上次案子破了,还得谢谢您了帮忙!您了多前儿有工夫,我请您下馆子,地儿您挑!” 蓝半尺道: “行啦!别跟我假模三道了,有嘛事赶紧说!” 韩大胆儿道: “您了听过“员峤仙镜”还有九幽算盘城吗?……对了,天津卫是不是还有,长得和水西庄外石狮子一模一样的镇物石兽?” 蓝半尺听完,略微吃惊,赶紧追问韩大胆儿,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头。韩大胆儿就把前段时间三阳教交代的一些事情,简略讲了下,也把乌木方盒,还有失落的鬼工球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蓝半尺! 蓝半尺听完之后颇感意外,然后就给韩大胆儿讲了一段,天津卫很早之前的传说! 传说很久以前,那时候天津卫这地方还没有退海还地,此处仍旧是一片汪洋大海。海上有个很大的岛屿,岛上有个无终国,国中民风淳朴,国人世代居住在岛上一座巨大的古城中,此城名曰“天城”。 传说城中有一面上古正神留下来的神器,名为“员峤仙镜”。这件神器拥有与神沟通的能力,一直保护无终国风调雨顺,人民富足,物产丰沛。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无终国被巨浪吞没,从此沉入海底。 数千年后,此地已经退海还地。因为临近入海口,有一条羊肠沽河,周围水系皆汇聚于此,这就是天津卫这地方的雏形。 东汉末年,曹操曾在此地开挖运河,用于北征乌桓运送粮草。到了宋元时代兴起海运,此地被命名为“直沽寨”,这也是后来天津卫大小直沽的由来。明初燕王扫北,当时燕王朱棣,就是后来的明成祖,被分封到了燕赵之地,就是现在的北京天津河北一带。 后来朱元璋死后,太子朱标因为早逝世,所以皇太孙朱允炆即位称帝。燕王朱棣在黑衣僧人姚广孝鼓动下,最终打着清君侧进京勤王的名义起兵谋反。靖难之役后,又把国都北迁燕山脚下,改称北京。 因为朱棣曾在天津渡河南下,此地便因天子渡河之地而得名“天津”。 话说朱棣起兵谋反,黑衣僧人姚广孝就留在燕京(就是现在的北京)镇守。姚广孝在一次巡视城防中,意外发现一处元代留下的古迹,古迹中有一幅石刻壁画,还有不少异族文字。 壁画中描绘了一座古城,城中有一面古镜,镜光照处,神殿琼楼,金碧辉煌,仙山袅袅,云雾缥缈。姚广孝将壁画文章拓印下来后,就命人毁掉了石刻。 后来姚广孝几经辗转,找到一个懂得石刻上异族文字的人,译出了整篇文字。想不到那竟然是一篇探秘见闻的描述。 其中边记录了那个失落的无终国天城,文中将其称为“九幽算盘城”。城中还有一面神奇的古镜,名为员峤仙镜,拥有奇幻莫测的力量。最后文中还记录了通往古城的路径。 姚广孝带人找到了算盘城,并发现了传说的古镜,但不知何故只带回了古镜的镜芯。可不久之后,古镜的镜芯也不翼而飞,自此下落不明。 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称帝,姚广孝将此事经过禀告朱棣,朱棣觉得这九幽算盘城十分诡异凶险,随命人在此地建卫筑城镇守此地,取名“天津卫”,这就是天津卫来由。 这些事儿蓝半尺都是听师傅说的,自己也不知道真假,以前权当是个故事听听,现在按照韩大胆儿的描述,有很大可能,其中部分传说是真实存在的! 至于天津镇物石兽,也是当年造城建卫的时候,专门打造的风水镇物,至于石兽具体长什么样,由于年代久远,没多少人知道。 要不是今天韩大胆儿说起,蓝半尺还不知道镇物石兽长什么样呢。他只听说,早年有南蛮子憋宝石狮子,但并不知道水西庄外石狮子,就是当年天津卫的镇物之一。 韩大胆儿说的乌木盒子,鬼工球什么的,蓝半尺压根儿没听过。不过据他推测,如果明初的传说是真的,那鬼工球中,很可能就有通往九幽算盘城的地图,不过现在鬼工球失落在地下河,这时候说什么也是白扯了。 韩大胆儿跟听天书赛的,听蓝半尺讲完这些传说,既然这些都是传说,就少不了一些神异鬼怪之类的事儿,而且这些,必然不是史料所载。像是什么神仙古镜之类的,韩大胆儿压根不信,古城遗迹之类的,虽然也很荒谬,但跟什么上古神器比起来,倒算尚有些许可能性。 俩人聊了很久,韩大胆儿看天色将晚,就想请蓝半尺去外面吃顿饭,接着聊。可这时候,却推门进来一个洋人,这洋人身穿刺绣精美的长袍马褂,穿得跟哪个中国富家公子赛的,但他头上却带着礼帽,脚下蹬着皮鞋,手里还夹着个洋皮包,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蓝半尺见状赶紧上前殷勤招呼,韩大胆儿知道这是来了个冤大头,不想在这搅和买卖,就和蓝半尺比划几下,示意自己先走了,改天来请他吃饭。蓝半尺会意微微点头,然后就转身去给那个洋人沏茶,招呼他看几件新收来的古玩玉器。 韩大胆儿见已经傍晚了,也没回侦缉科,直接回了家。路上他一直想,虽然自己不信什么失落古城,上古神器,但架不住三阳教那帮家伙信呐,而且信到能为了这个杀人害命! 现在三阳教双使一个死了一个瞎了,而且坐下七门中,已经有两三个门主落网,除了自己在小西关监狱抓住的陈琦,另有东北角老警察冯爷,逮住两拨,靠装神弄鬼大肆敛财的奸恶之徒,为首的正是三阳教七门中的两个门主,武曲门“开阳子”和禄存门“天玑子”。 三阳教余孽所剩不多,但教主黄袍老祖,三大护法还不知所踪,更有那戴猴脸面具的高手,在暗中虎视眈眈,眼下形势并不乐观。 自己已经成了三阳教眼中钉肉中刺,又不知有多少暗中潜伏的三阳教余孽,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想来之后的路甚为艰难,想要将这邪教连根拔起,也并非朝夕之功。 要是能反利用这些传说,把赢藏在后面的三阳教余孽都引出来就好了! 韩大胆儿想得倦了,回到家吃完饭,早早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他儿刚到侦缉科,就听说昨晚上总厅出事儿了! 原来昨晚上尤非和张彪值班,结果半夜,总厅来了个带猴脸面具的飞贼,这人身手奇快,正好被巡夜的尤非和张彪撞见。 这二位拿着手电筒巡视,谁身上也没带枪。尤非本以为张彪身大力不亏,能顶一阵子,谁知道这家伙外强中干,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遇上硬茬子,还没开打就往后刹。 尤非也是后悔,听了韩大胆儿的话,本想调过来当个文职,平时抄抄写写,最多查查线索收收消息,谁想到刚来就碰上这种事。开始他也想和张彪一起往后刹,但转念一想,现在自己还是临时借调,怎么着也得出点力,才能好歹混张调令。 他壮着胆子上前呵斥,谁知对方不管那些,直接动手。那面具人也算手下留情了,只是一掌把尤非打的肩膀脱臼,受了点内伤,吐了口血,总算没要了他的性命。 总厅的预备小队,荷枪实弹赶到的时候,面具人早就跑了。现场只有张彪守着被打晕了的尤非。 万幸的是,总厅点查各处,发现并没有失窃,证物室的铁门上着大锁,虽然有撬过的痕迹,可这是新式的德国锁,没钥匙很难撬开。 韩大胆儿心想,早就和面具人提过,乌木方盒放在总厅证物室,他怎么会现在才来偷呢? 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感情总厅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贼人光顾了!连着前半个月,已经有三次遭贼了…… 章节目录 七十六 西服 头天韩大胆儿回到家,找了找自己平时穿的便装,有两套上学时的西服,但已经有点旧了。眼看离着圣诞也没几天了,韩大胆儿寻思要去参加,乔治布朗的展览会,自己得穿得正式点,量体做西服要是来不及,这两天就得抽个工夫,去买套新西服才行。 第二天一早他想先去总厅侦缉科打一晃,然后就去趟法租界。他刚到总厅,就听说了昨晚遭贼的消息,尤非这时候也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韩大胆儿打听清楚之后才知道,原来头半个月,这个贼已经光顾了两次,算上尤非手上这回,已经是第三次了。只不过前两次,虽然有人看了个人影,但没人受伤,最后也什么都没丢,索性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次尤非受伤前,看着面具人奔证物室去,这才有人注意到证物室大锁上的撬痕。而且这撬痕不像是一次造成了,估计这家伙前两次,应该也是尝试撬锁,却没能撬开。 这回出现的撬痕只在锁孔的位置,可能是这面具人之前撬不开锁,所以这次就换了工具,但依旧无功而返。 韩大胆儿也没敢声张,毕竟是他拿话把那个面具人支到总厅的,谁想到面具人一把年纪了,还真敢来闯龙潭虎穴!这次害得尤非受伤,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就想着一会儿买点东西,去医院看看尤非。 预备小队的队长在厅长那挨了骂,可梅本事这回却露脸了,手底下刚调来的老警察就和歹徒殊死搏斗,最后拼尽全力击退了匪徒,虽然没能找抓住人,但好歹为总厅挽回了不少颜面。 梅本事受了嘉许,还声泪俱下的中一直说,全靠厅长的英明领导,手下人才能人人奋勇个个当先。一顿马屁,把厅长拍得那叫一个舒服!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韩大胆儿知道梅本事爱吹大梨,可没想到这货这么会吹大梨,一边吹大梨一边拍马屁,瞎话说得比实话还像实话,眼泪儿说来就来,胡说八道脸都不带红的。 还殊死搏斗?竭尽全力?韩大胆儿虽然觉得挺对不住尤非,但尤非那两下子他可知道得很,尤非虽然枪法不错,但真动起手来,估计那面具人一扬手,他就得躺下,全仗着证物室的德国大锁,总厅才没什么损失。 估计这面具人也不知道乌木方盒里有什么东西,要不然直接在总厅放把火,等火烧起来,大家都去救火,他有的是时间趁火打劫。他可能也怕火烧连营,再把乌木方盒也一起焚毁了,那就真叫汤圆不是汤圆,白丸(玩)儿了! 韩大胆儿觉得这面具人,几次得不了手,必然还会再来。但他又不能明说,是自己拿瞎话把面具人给支到总厅来的。梅本事要是知道了实情,还不当时就窜儿了。 其实他还真想错了,梅本事要知道这是韩大胆儿给引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他什么都别提,装的和这事儿完全没关系,省得给自己,最主要是给他惹祸! 韩大胆儿跟梅本事说,说估计是有飞贼惦记上,之前三阳教九道弯儿案子查抄来的财物,和几件东陵陪葬品了。其实陪葬品这时候早就送交南京政府了,另有两件梅本事自己密了起来。不过三阳教的财物的确还暂存在证物室,想来也的确是个麻烦。 其实案子结了,证物要么存放,要不就销毁,就因为这证物是一大笔金银财物,所以才在这暂存。说白了厅长和总厅的一些上层,也都看上这笔不义之财了,取之于民用之于己,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只不过想等过段时间,事情都淡下来,在拿牌这笔财物怎么分配。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让贼人惦记上那还得了。于是厅长就派了三队荷枪实弹的警察,每天在证物室门口轮班巡逻。有这十几条枪看着,任你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要闯进来盗抢行窃,那也是势比登天。 中午的时候,韩大胆儿去买了点水果点心,去了趟医院看看尤非。尤非现在住在马大夫医院的住院部。 韩大胆儿拎着东西,进病房一看,尤非正坐在床上啃苹果呢! 他单臂吊着纱布绷带,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气色也不差,看着不像是受了内伤,只是一动肩膀就龇牙咧嘴的,看来肩头的伤绝对是真的。 他床前坐着个女人,身边还跟着病恹恹的孩子。那孩子韩大胆儿上次在茶馆见过,那女人应该就是尤非的老婆。 尤非见韩大胆儿来了,急忙咋呼那女人搬个凳子让他坐下。他声音挺大,吵得旁边几个床的人投来一脸不悦的表情,可尤非自己全不在乎,就跟没看见赛的。 尤非跟韩大胆儿介绍道: “还没见过吧,这是你嫂子!” 韩大胆儿害的尤非受伤,见了他家里人,心里更过意不去了,赶紧连连点头鞠躬道: “嫂子好!嫂子好!” 尤非的老婆看着大大方方,不像一般家庭妇女,比较腼腆内向。和韩大胆儿点头还礼之后,数落了尤非两句,说他一个月就关那点饷钱,以为调到总厅能有个升腾,谁知道刚去就遇上了危险。还说当这份差,也得想着家里还有两张嘴呢,有危险就该往后刹,别什么事都往前冲,不为老婆想也得为孩子想想! 尤非见韩大胆儿在,他老婆说这话不好听,就说医院的饭不好吃,催促他老婆赶紧领着孩子,回家做晚饭去。 他老婆又叨叨了他几句,才给他铺铺被子,拍拍枕头,让他靠着枕头坐舒服了,这才领着孩子和韩大胆儿道别后离去。 韩大胆儿和尤非一聊才知道,感情尤非胳膊虽然脱臼了,而且骨头有点裂,但压根儿没受内伤,是他摔倒的时候咬着自己舌头了,这才吐出口血!张彪当时都慌神了,看见血,以为尤非真给打成重伤了呢! 尤非多聪明的人,这么好的泡病号机会,还不伤的“要多重有多重”! 其实尤非这伤虽然是伤筋动骨,但要是去专治骨伤的苏郎中那来上一贴膏药,估计一个多礼拜也就恢复如常了,但现在算是因工受伤,住院看病都是总厅出钱,那他还不拿着总厅的钱,堂而皇之的在医院躲懒,少说也得住上个十天半月的,才能罢休。 韩大胆儿见尤非伤得不重,心里这才稍感宽慰。反正没什么大碍,在医院住着又大夫护士看着,韩大胆儿也懒得多操心了,就由着他在医院泡病号得了。 去完医院,韩大胆儿先回了总厅,在总厅换了身便装,跟饭桶说,梅本事要问其他,就说他去走访案子线索了,然后就出了门。 范统见韩大胆儿换了便装出门,以为有什么好事儿,本上凑过去沾沾光,但一听他说要走访线索,立即就打退堂鼓了。几次跟韩大胆儿办差,都是惊险百出,这玩儿命的勾当然还是能躲就躲了。 韩大胆儿本想找个量体做西服的,毕竟他这身高,想买成衣可不容易。但经常去那家西服裁缝店,今天东主有喜,休息一天。 其实日租界有几家不错的西服店,像什么“铃木洋服”、“冈田洋服”,早几年韩大胆儿也去过。别看日本人都是小矬子,但西服的样式尺码可全得很,而且服务周到殷勤。 韩大胆儿虽然有两个日本同学,而且在日租界也认识俩仨人,但从骨子里,还是十分厌恶这群东洋小锉子。 此时九一八刚过去没多久,东北又成立了伪满洲国,国内反日浪潮甚嚣尘上,天津卫也正是抵制日货的时候。所以非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往日租界跑,之前是为了案子化验证物,要不打死也不去日本的医院化验所。 当时的中原公司,就是解放后的百货大楼,是一个日本华侨和两个广东人合股开的商场大厦。那时候虽然以娱乐为主,但商场里卖西服的店铺也很多,而且颜色料子尺码都很齐全,但坏就坏在,开在日租界旭街,所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中原公司这二年也十分萧条。 韩大胆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了法租界转转。法租界的都是身材高大的洋人,西服大号的比较多。于是就在劝业场、天祥、泰康几家商场转了一圈,可不是不合身,就是颜色不喜欢。后来好不容易在“倪源记”找到件合体合身的,但却是纯白的西服,韩大胆儿身高体壮,一身纯白西服穿在身上,总觉得跟孝袍子赛的,实在别扭的紧! 最后韩大胆儿想起小白楼的“裁缝里”。其实那原来叫“江厦里”,因为住了上百个手艺精湛的“红帮裁缝”,才得了裁缝里这么个别号。一到了晚晌,这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红帮裁缝们用德国的手摇缝纫机,和美国的脚踏缝纫机,不停为客户赶制西服。 这其中有位西服高手何庆锠,他的手艺在西服裁缝界可算首屈一指,找他做西服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很多各界名流达官显贵,都来这定做西服,一般人要没预约,还真排不上个儿! 韩大胆儿也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去了趟裁缝里。 到那一看,做西服的人还真不少,甭说何庆锠那,其他家估计也得等上十天半月的。韩大胆儿还是去了何庆锠那家问问,结果得知要做西服至少要等三个月才能排上号。 他无奈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何庆锠的徒弟叫住。不知道为什么,何师傅突然说有时间,给韩大胆儿做西服,而且三天就得。 韩大胆儿颇感意外,他以为何师傅最多就是让徒弟动手,给他量体裁衣,做身西服,谁知道进屋一看,原来是何师傅自己动手,亲自给韩大胆儿量体裁衣。据说现在除了几位身份显赫的主顾之外,何师傅已经很少亲自动手给主顾量体裁衣了。 虽然何师傅只是个手艺人,但韩大胆儿却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何师傅却说,知道他是津门有名的神探韩大胆儿,为了感谢他擒凶拿贼,保一方百姓平安,所以要亲自做套西服送给他,分文不收。 韩大胆儿连连推辞,可何师傅性子也很倔强,硬是不收钱,再说下去,反而要发火了。韩大胆儿死说活说何师傅就是不收钱,最后他只能随了何师傅的意。 其实何师傅手工钱就不低,您说他敬重眼前这位神探韩大胆儿倒是不假,但是能又出工又出料,一个做买卖的人,自然是不可能。 全因为当时,何师傅那有位来定做西服的主顾,这位身份不低,又是何师傅的老主顾,他看见韩大胆儿来做西服,就暗中出了最好的料子钱,本来连工钱也要一起出,但何师傅知道了眼前这位高个子,就是擒凶拿贼的神探韩大胆儿之后,决定不要工钱,免费帮他做身西服,这点的确是发自肺腑的敬重。 量完体后,何师傅让他三天后来取成衣,或者给个地址,可以直接送上门,韩大胆儿道谢后便骑车离开了。 这时候,何师傅屋里那个出钱的主顾,正在暗中瞧着韩大胆儿离去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韩大胆儿也在思索,他越想越觉得古怪,选好料子量体定做一身西服,价格可不便宜。虽然自己家里有钱,做身西服不在话下,可裁缝师傅因为自己一点名气,就连工带料,白送一套西服,这对于一个做买卖的人来说,似乎不太可能。难道是有人暗中相助?可如果是熟人,大可不必藏头露尾,此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刚才在何师傅那是盛情难却,但自己不能凭空白拿人家一套西服,所以韩大胆儿心中打定主意,三天后不去取衣服,自己还是去买套西服成衣。 韩大胆儿看离着老白家的小酒馆不远,就去骑车去找老白,想一起去南市吃水爆肚。到了老白家,韩大胆儿一说刚才做西服的事儿,还赶巧了,老白前段时间刚做了套新西服,就让韩大胆儿直接拿走。 本来家里给老白介绍了个俄国女孩,这姑娘也是当初流亡的沙俄贵族后裔,前几年刚搬到天津卫,家里是做生意的。家里人想让老白穿这身西服,跟那个女孩去参加一个俄国人家里办的舞会。 听韩大胆儿说做西服的事儿,就让韩大胆儿直接穿这身西服去宴会,老白和和韩大胆儿身高差不多,韩大胆儿穿上西装也十分合身。但这毕竟是人家相亲做的,还没上身就让自己穿走的确不合适。 老白说这西装要元旦舞会才穿,韩大胆儿圣诞前夜穿完,给他那回来就行,况且家里西装一大堆,穿哪件都行。最重要的是,老白对这种事儿还是挺抵触的,新西服虽然做了,但他压根不想去。就算韩大胆儿不穿,自己也未必会穿。 凭着和老白这关系,韩大胆儿也不推辞,拿上西装和老白去找小犹太,三人一起吃了顿水爆肚,喝得酩酊大醉,还差点把西装落在爆肚摊子上。 三天后! 眼看转天就要去参加乔治布朗的圣诞前夜小型展会了。一早起来,韩大胆儿家门口就有人叫门,开门一看,竟然是裁缝里何庆锠的小徒弟,这孩子捧着成衣盒站在门口,来给韩大胆儿送西服了。 韩大胆儿却想,那天自己明明没说过住哪,这裁缝的本事也太大了,竟然能找到找到家里。他本想拒收,但那个小徒弟说他不收回去没法交代。 韩大胆儿就追问那个小徒弟,那天他去的时候,铺子里究竟还有谁,小徒弟说自己真不知道,说完就转身要走。韩大胆儿把他拦住,还是照着官价,把西服连工带料的钱都硬塞给了小徒弟。 那小徒弟本来不收,韩大胆儿吓唬了他几句,又说不收钱就把衣服拿回去,那孩子也就十多岁,跟魏小五差不多年纪,见眼前戳着这么个大个儿,又连吓唬带哄的,实在没辙,只能硬着头皮拿着钱走了。 韩大胆儿把西服拿回去,自己可没穿,他怕这是三阳教的阴谋,只是小心打开盒子,发现西服并不是自己那天选的料子,心中就一阵疑惑。他赶紧把衣服拿出来抖了抖,可发现并无异状,就放回盒子里搁在了书桌上。 他可没想到,万幸他没穿这件西服,算是躲过一劫,可他躲过去了,别人就未必能躲得过去了! 章节目录 七十七 红堡 天津卫一年四季,冬夏长,春秋短。每年深秋一过,天气便开始转凉。但这一年的天气十分反常,都阴历十一月底了,说话再有一个来月就年三十了。往年这个时候,天津卫已经下过几场雪了,可今年,直到圣诞前夜这天,一个雪花还都没挨过地呢! 一大早起来,天就阴得跟黑锅底赛的,本以为会下一场大雪,谁知道中午前却下起了小雨。这雨一下就是仨钟头,虽然下得不大,但外面路上也已经满是泥泞了。 老时年间,天津卫大部分地方还都没铺柏油路呢,那是晴天一身土,下雨两脚泥。韩大胆儿换上了老白借他的新西服,那是套浅灰色的西服,配上双深色皮鞋,显得他格外的挺拔英伟,还带着点绅士的帅气! 可天公不作美,雨虽然小多了,可还是滴滴答答,没有要停的意思,看街上到处泥泞,要是就这么出门,就算打上伞,还没到乔治布朗的别墅洋楼,自己就得成泥猴了! 他和白崇伟说好了碰头地点,想着是不是做“胶皮”去,可偏巧这时候门口一个拉胶皮的都没有。 朱天飞看韩大胆儿站在门口犯难,就笑着道: “怎么着?要不我背您了来一趟?” 韩大胆儿回头瞧瞧朱天飞,撇了撇嘴。 朱天飞又道: “哎!穿身破洋服,还不会走道了,不就下点雨,有点泥么,别撒尿刷锅假干净了!” 韩大胆儿心里着急,不想在这费舌头,就随口道: “衣服是借的,弄脏了不合适!” 朱天飞正要说话,这时,大门外忽然汽车笛声一响。接着汽车笛声连响两次,韩大胆儿听出这是汽车在等人,就绕过影壁,快步奔到大门口。 他见自家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汽车后座车窗摇了下来,是白崇伟靠在窗边,正在朝韩大胆儿招手。韩大胆儿会意,这是白崇伟看天色不佳,所以直接到家门口来接他了。 韩大胆儿虽然没和白崇伟说过自己住哪,但白崇伟毕竟是警察厅长的小舅子,本身又家世不凡,想打听自己住哪,还是手到擒来的,所以韩大胆儿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他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上了车,和白崇伟一起朝着英租界出发了。 朱天飞站在韩大胆儿前房檐下,看见他屋门没关,屋里书桌上摆着个成衣盒子,就迈步进屋,顺手打开了盒子。 见盒里是件新西服,双手拎起来瞧了瞧。他本身以游侠自居,对中国古代侠义江湖十分着迷,黄莲圣母的怨灵会寄附在物件上,向当年的八国联军元凶,或者元凶的子女复仇。 英租界内,正经有不少当年八国联军士兵军官的亲属或者后裔。这些人有的已经搬到了美国租界(时美国租界为英租界代管),有的已经订好了回国的船票,有的则想搬到印度和南阳这样的其他英国殖民地。 工部局高层为了平息风波,就请了教区的主教,亲自举办了一场超大的祈福弥撒,但弥撒后租界内依旧人心惶惶。工部局有些十分了解中国风俗的官员,建议暗中找些中国和尚道士,在租界内做场法事。 这提议虽然表面上被工部局高层驳斥,实则私底下通过了提议,他们就暗中找了些道士,在租界内做法驱邪。但这种事又不能大肆张扬,可不张扬,租界内居民不知道的话,又起不到作用,所以这法事做得也很尴尬。 汽车一直往前看,眼看就要穿过英租界了,韩大胆儿听说乔治布朗的房子在英租界,所以见状一脸疑惑,忙要开口询问。 白崇伟解释道: “乔治布朗的房子在英租界最边上,紧挨着华界!” 过了没多久,汽车已经将然开过海光寺道了,这时候眼前出一道围墙和两扇维多利亚样式的铁艺门。两人的视线穿过铁门,能看见在宽阔的庭院尽头,是一座带着中古时期城堡风格的二层洋楼。 洋楼两端竖立着八角形塔楼,远远看去,这洋楼就像是小号的戈登堂。稍近一些才看出,洋楼的建筑风格,带着折中主义色彩,并不强调某种特定风格,而是将一些经典建筑风格任意组合搭配,虽然有些搭配并不和谐,但由于各方面比例均衡,所以反而显出一种特殊美感! 由于洋房整体是红砖色的,所以得名“红堡”! 由于门口有一块路面塌陷,有个绕不开的水坑,汽车不能开进庭院,只能停在大门不远处。 韩大胆儿和白崇伟下了车,这小雨虽然停了,却仍有些毛毛细雨,落在身上脸上。 在天津卫这么干燥的环境下,雨水会让人觉得十分湿润。只不过,现在这个月份,这些毛毛细雨,很快就变成了寒气。这股阴冷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让人不禁直打寒颤。 这时天空依旧阴云厚重,下午的阳光映在阴云上,透出一些阴冷的白色,不但没给人明亮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分外阴沉压抑。 两人来到铁门前不远处,虽然绕不开前面水坑,但却能踏着几处露出水坑的砖头,走近铁门,犹是如此的,裤腿和鞋上也都溅了些泥点。 铁门并没锁,门口也没人,两人推开铁门自己走了进去,韩大胆儿还纳闷儿,怎么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但走进庭院才知道,这地方根本用不着人看门。 因为门口正蹲着两只硕大的黑色猎犬,朝他俩不停地前扑狂吠! 这猎犬和中国狗长得可不一样,既不像关中细狗那么轻盈,也远比西施京巴大得多,健硕得多。两只猎犬身子发黑,两耳竖立,眼神凌厉异常,看着就那么凶悍。 白崇伟赶紧让韩大胆儿别动,他可认得这种狗,这是几十年前才出现的新犬种,原产自德国,是用培育这个犬种人名字命名的,名叫“doberman杜伯尔曼犬”,最早是作为军事用途,这种狗忠诚度高且十分凶悍。 这两只狗看样子就很凶猛,要不是每只狗脖子上都有项圈铁链,韩大胆儿还真没信心,能毫发无伤地撂倒两只猎狗!不过来的人只要站在门口不进去,两只猎犬就只是吠叫,而且又有铁链子约束,猎犬就是想扑击,也没法够着门口的人! 这时一个身穿西式燕尾服,管家模样的中国老头儿走了过来。身边带着两个佣人。两个佣人虽然穿着洋服,但都是中国人。 那管家摸样的中国老头,不能确定眼前两位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于是用英语问道: “excuse me! may i help you?sir” 这老头儿英式口语说得十分标准,完全没有那时候很多中国人说外语的中国腔调。 白崇伟道: “我们是中国人!” 老头儿赶紧道歉用中文说道: “请原谅,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两位的吗?” 这老头英文十分流利,说中文反而带着点外国人的口音腔调,听上去十分奇怪。 白崇伟掏出一张请柬递过去,老头儿看完赶紧施了一礼,然后把白崇伟和韩大胆儿请进大门,两边的中国佣人,用尽全力拽着两只想扑上来的猎犬。 老头儿在前面引路,自我介绍道: “我是这里的管家,我姓蔡!也可以叫我“沃尔特”!展览宴会是晚上六点,两位来得有点早了!” 白崇伟道: “我们有点事,想在宴会前单独见见你们老爷乔治布朗先生,所以就提前来了!” 管家老蔡道: “我去通报一声,不过恐怕不行!” 白崇伟问道: “为什么?” 老蔡道: “两个月前,老爷和朋友一起出了趟门,回来之后十分害怕,就很少会客了,每日三餐,也都是我们把食物送到房间。” 白崇伟疑惑道: “这么奇怪?” 这时三个人来到红堡的门前,韩大胆儿抬头见,门楣上和两三扇窗户上,挂了十字架和不少大蒜!挂得密密麻麻的,遮住了整扇窗户玻璃,于是就是问道: “这些东西应该是驱魔的,你们这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老蔡叹了口随口道: “闹鬼!” 章节目录 七十八 无头骑士 乔治布朗这座红堡,占地面积不小,可算英租界首屈一指的大宅了。虽赶不上英国传统的大庄园,但也和小城堡差不多了。 两层建筑外墙整体一色砖红,因而得名红堡。两边的塔楼呈八角形,外部布局很像戈登堂,但细节修饰却有很多东方元素,局部还搭配了哥特和巴洛克建筑风格,是近年刚刚兴起的不强调某一建筑风格,为了美感随意搭配的折中主义风格建筑。 红堡庭院很大,靠近院墙和铁门大部分是草地和树木,靠近红堡的部分使用花砖墁地,一直延伸到红堡大门口,局部露出草坪和花丛。东侧有一棵巨大的槐树,虽说已经入冬,仅有满树枯枝,但这洋槐甚高,枝杈纵横,即便仅剩枯枝,也显得十分繁茂,一眼望去枯枝成林,令人眼花缭乱。 老蔡说这槐树是原本此地的古树,红堡建成之前就有了,因为位置正好在庭院里,所以建设之处就保留的下来,而且春夏之交,枝叶繁盛可以遮挡炎炎夏日,树下十分阴凉。槐花盛开的时候,四周都是槐花的香味儿。 韩大胆儿看到这棵槐树,就想起每年初夏,家里做的槐花炒鸡蛋,那满满的花香味儿,总是让人回味无穷,不过这东西也就中国人爱吃,洋人最多吃点花蜜,花瓣他们可不吃。 这红堡庭院十分宽广,走了一回才逐渐靠近红堡。这时抬头能看见二楼窗户内,是一条走廊,透过窗户,能见到墙上挂着的大幅油画,走廊的中间,还立着一套披着丝绒罩袍的中世纪欧洲骑士盔甲,那时候很多城堡和庄园里,都有这样的摆设,尤其是一些骑士和贵族后裔的家里。 站在红堡前,更觉得这栋建筑高大雄伟,韩大胆儿虽然念洋书,但却没留过洋,也不知道在大不列颠,这种大小规模的建筑,算是个什么级别,那边这么大的宅院是不是随处可见。 这时,韩大胆儿看见红堡的门窗上,都挂了十字架和蒜头,在西洋的传说中,这些东西都有驱魔的功效。便开口问道: “这些东西应该是驱魔的,你们这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老蔡叹了口气随口道: “闹鬼!” 白崇伟问道: “闹鬼?” 老蔡顿觉自己失言,急忙住口不再答话。 白崇伟接着再问,老蔡却默然不语。白崇伟知道这老蔡虽然是中国人,但却是英国人的管家,英国人规矩大,训练这些管家、仆人的时候,第一要务就是不让这人瞎说话,更何况他俩只是第一次到访的客人。 白崇人见韩大胆儿眼神关切,很想知道红堡闹鬼的细情,但老蔡却闭口不答,于是就摊掌向着韩大胆儿,跟老蔡介绍道: “我身边这位先生有,驱鬼诛邪的本事,之前天津卫闹得沸沸扬扬的水鬼案,就是他破的!” 韩大胆儿本身最讨厌装神弄鬼,但他知道白崇伟这么说,主要是为了让老蔡能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讲出来,让自己有机会深入了解细情,于是默不作声,故作神秘姿态。 老蔡本来沉默不语,伸手正要开门,听白崇伟这么说,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那案子不是一个姓韩的警察破的么?” 白崇伟见老蔡听过韩大胆儿的名头,就赶紧补充道: “没错!这位正是津门神探韩志刚先生!” 老蔡听完就上上下下又打量了韩大胆儿一番,但老蔡一直受英式管家训练,所以知道这么看人十分不礼貌,于是赶忙把眼神移开,只是微微点点头。 韩大胆儿这时说道: “你可以简单和我说说,也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 老蔡表情踌躇,犹豫不已,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和盘托出。本要拉开大门的手,停在了门把上。 韩大胆儿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有目击者么?” 老蔡皱着眉头,顿了顿道: “就是老爷上次外出回来之后,半夜就开始闹鬼!有两个佣人看见过!” 韩大胆儿问道: “那两个佣人看见了什么?鬼魂么?” 老蔡一边打开红堡的大门,一边道: “一个说,半夜在走廊,看见了穿盔甲的骑士走动,虽然走廊很黑,但借着月光却能看见骑士盔甲的反光!这骑士盔甲没有头!” 韩大胆儿问道: “无头骑士?” 老蔡点点头,接着道: “那仆人看见无头骑士,挥剑朝他而来,就赶紧跑去叫人,谁知我和其他仆人赶来,却见那副骑士盔甲,就好端端摆在那。大伙起初都不信,以为是他胡编乱造的,但后来……” 韩大胆儿道: “后来怎么样?” 老蔡道: “后来每到半夜很多人都听见,骑士盔甲走动的金属甲片咔咔声!但每次去看,盔甲就好端端摆在原地。老爷担心是鬼魂附身盔甲,就让人把盔甲从一楼,搬到二楼不常去的走廊里了!” 韩大胆儿想到,刚才透过二楼窗子,看见的骑士盔甲,估计老蔡所说的,就是这幅骑士盔甲。 老蔡又说: “最近英租界都传说,当年的红灯照黄莲圣母的鬼魂,回来找害他的元凶报仇,而且这怨灵能附在器物上,有的仆人就怀疑,是黄莲圣母的鬼魂。” 韩大胆儿寻思,难道这位乔治布朗和那个德国人弗兰克海因里希一样,都是杀死黄莲圣母的元凶不成?真是这样的话,他们还一起创办兴和贸易,这不是太巧合了么? 听说之前还有两个黄莲圣母寻仇的被害者,那两个人和兴和贸易有什么关系? 既然家中闹鬼,乔治布朗为什么要办这场展会呢?这真是疑问重重! 其实据老蔡说,乔治布朗因为闹鬼的事情,最忌谢绝访客,他们也完全没想到,老爷,也就是乔治布朗,突然会办一场小型古董展会,这让老蔡和几位仆人都感到很费解。 有的仆人就猜想,老爷因为深通中国文化,所以就照着中国民间传说的方法,想多找些人来家里,增加阳气驱散恶鬼邪祟!但这都仅仅是猜想而已。 老蔡推开大门,请白崇伟和韩大胆儿步入大厅。一楼大厅十分宽阔,大厅中央立有五个方形立柱,每个立柱三十厘米见方,高度不到一米三。估计是今晚用来摆放乔治布朗修复的那些古董的展台。 大厅四周放了不少长桌,铺着整洁的桌布,上面摆放着准备好的部分餐点、酒水和汽水,应该是专为展会准备的晚宴。 韩大胆儿本以为,是长桌晚宴,但没想到却是buffet这种形式,就是冷餐会,现在叫自助餐会,这种餐会形式最初起源于北欧海盗,后来才被西式餐饮逐渐规范化文明化。 虽然那会儿传统的中国人,还是围桌吃席,不习惯这种走来走去的社交餐会,但韩大胆儿毕竟念过洋书,念书那会儿,学校每年也会举办一两次这种冷餐会,所以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稀奇的。 韩大胆儿他们早来了两个小时,这时冷餐的餐点还没备齐,展台也还空着。这场展览酒会规模虽然不大,据说只有十几位宾客而已,但餐点酒水着实准备了不少。 一楼大厅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白崇伟想要提前见见乔治布朗,就请老蔡去通传一声。 老蔡把白崇伟和韩大胆儿请到一楼大厅右侧的会客间休息。然后转身上楼,去请示乔治布朗,是否可以提前和他们单独会面。 白崇伟坐在沙发上,端起仆人刚送来的茶。英国估计是除了中国和日本之外,最喜欢喝茶的国家。自从十七世纪茶叶传入英国之后,这种味道独特的饮品,很快就风靡了整个大不列颠。由于当时大不列颠没有本土茶树,所以茶叶价格一度居高不下。 韩大胆儿虽然也喜欢喝茶,但是却喜欢喝茉莉花,龙井之类的绿茶,对英国人最爱的红茶,完全不感兴趣,尤其英国红茶还加了牛奶和糖,自觉喝到嘴里更不是味儿了。 中国人喝茶就是喜欢苦涩中带点回甘,英国人却故意用糖和牛奶冲淡那种苦涩,韩大胆儿就总在想,你们洋人喝咖啡就不觉得苦?茶那点苦涩却非要加这个加那个,弄得反而难喝至极,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与其喝这种不伦不类的茶,还不如喝高碎、高沫来得痛快呢! 白崇伟端起茶杯却“咦”了一声! 韩大胆儿站在会客室,端详墙上挂的几幅油画,听见白崇伟发出一声疑问,不知道他有什么发现。一转身却听白崇伟自言自语道: “竟然是明前龙井!真想不到!” 韩大胆儿凑过去一看,杯中没有茶叶,但散发一股淡淡的茶香。中国人泡茶早先是碾成沫,再沏成粥状,所以那时候应该叫吃茶,不是饮茶。后来到了明清时代,才逐渐开始像现在这样泡茶。 中国人泡茶,茶水中看得见茶叶,所以以前用的都是盖碗儿,为的是喝的时候,撇开茶水上飘着的茶叶。英国人则不同,他们泡茶喜欢用茶壶,而且是事先把茶叶用滤网隔开,所以倒出来杯中只有茶水,没有茶叶。 即便杯中没有茶叶,光凭茶色,和香气,韩大胆儿也闻得出,这的确是龙井而非红茶,他爹平时最爱喝的就是明前龙井,所以韩大胆儿一闻便知,白崇伟所言不虚。 韩大胆儿道: “这位乔治布朗不愧是中国通,还知道招待中国客人不用红茶,而沏了龙井!” 这时候红堡的大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这日本人有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胖胖的小圆脸,中等身材,眯缝眼,留着仁丹胡。一看就是典型的日本人打扮。 他满脸气愤,直勾勾走进一楼大厅,显得十分无礼。有个仆人想拦着他,却被他狠狠打了一耳光。 韩大胆儿最见不得欺负人的家伙,尤其这家伙还是个小鬼子!当时就要窜出去,给这日本小矬子来个样儿瞧瞧!白崇伟一把拦住韩大胆儿,微微摇头,意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白崇伟道: “你不是想见见乔治布朗么?先别多生枝节,这是英租界,日本人不敢怎么样!真想治他,有的是机会!” 韩大胆儿觉得白崇伟说的没错,只能先忍下这口气,但是他可等不了以后吗,只要一会儿见完乔治布朗,什么宴会他完全不感兴趣,到时候,一定要给这日本小鬼子拿拿龙! 这时,管家老蔡从楼梯快步走下来,那日本人嘴里大声嚷嚷着几句日语,叽里咕噜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韩大胆儿虽然有两个热本同学,全仗着人家会说中国话,对日语他真是一知半解,完全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 老蔡走到日本人身边,两人说了几句,距离太远,只听见老蔡和他用英文交谈了几句。然后老蔡转身又上了楼,日本人则在原地来回踱步。不多时老蔡走下楼,就把日本人请上了二楼! 过了一会儿,老蔡回到会客室,跟白崇伟说,要稍等一会儿,老爷在整理展出的展品,要稍后才能和他俩见面。韩大胆儿心说,这乔治布朗一定是在见那个日本小矬子,他刚想追问那日本人的身份来历,就见有个仆人找到老蔡,说门口又有客人到了。 老蔡跟着仆人出去不多时,就从外面,请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年轻人身边还带着个高大的威武的男人,一看就是这年轻人的保镖。 这年轻人面貌清秀,带着金丝边眼睛,梳着小分头,显得文质彬彬,年纪和韩大胆儿差不多。一身量体定做的高档西装,却显出无比的贵气,西装前襟挂着亮闪闪的怀表链,估计那块怀表也是价格不菲。 这人气质儒雅,给人种人中龙凤之感,和他比起来,连白崇伟都忽然矮了三分。韩大胆儿虽然也很英武挺拔,但和这人一比,却显得傻大粗狂,有种瓷碗遇上白玉碗的落差感。 还是老话讲得好,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韩大胆儿细瞧这位年轻人长相,竟然还见过,好像就是之前和梅若鸿坐在凯迪拉克轿车中,那位叫赵公子的年轻人! 章节目录 七十九 宾客 韩大胆儿正要从会客厅出去,身边的白崇伟抢先一步,走上前和那位赵公子打招呼。 “景生兄!好久不见!” 说着便和那位赵景生赵公子握手问好。 赵景生虽然一看就是地位显赫的富家公子,但为人气质儒雅有礼,全然不像一般富家公子,身上总带着骄横之气,却也没有白崇伟那种商人的圆滑世故,更像是王孙公子一般,五分贵气,三分书卷气和两分难以高攀的威势。 他和白崇伟礼貌地寒暄了几句,这时他看见从会客厅走出来的韩大胆儿,不觉稍稍愣了一下。 赵景生身边的保镖虽然也是身材高大,雄健异常,但和韩大胆儿比起来,却少了眼神中透出的知性和果敢。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赵景生才有此神情,不过这神情维持不到半秒,不过转身即逝。 白崇伟赶忙向赵景生介绍道: “景生兄!这位曾经救过我的命,是我的好朋友,天津警察厅的神探韩志刚!” 紧接着又对韩大胆儿道: “韩大哥!这位是赵景生,赵公子!赵公子家在华北军界商界都是领军人物!” 韩大胆儿有些出乎意料,他只道这位赵公子是个富家公子,想不到其家族涉及军政界,放眼当今,如此军政商贾联合,便等同于手握生杀予夺大权,难怪这位赵公子身上,还隐隐透出那种军中才得见的杀伐霸气。 赵景生似乎听到韩大胆儿的名字,却似乎并不意外,眼神依旧十分平和,只是礼貌地和韩大胆儿握手打招呼道: “韩先生!你好!” 韩大胆儿也握手还礼道: “赵公子!你好!” 一般人第一次见韩大胆儿,甭说握手,光看他那高大伟岸的身材,都得被他身上那股威势震慑,但眼前这位赵景生赵公子,却表情平静如常,言谈风轻云淡,眼神熠熠生辉,文雅谦和中带着种无比自信的神采。 韩大胆儿和他眼神相交,虽不落下风,却也被他身上的光芒神采所压制,犹如星辰璀璨却遇当空的皓月,瞬间显得黯淡无光。 赵景生道: “一直听闻,天津有位屡破奇案的神探韩志刚,想不到今天才有缘一见!” 韩大胆儿道: “一些小小虚名,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正在客套寒暄的时候,身边一个带着外国口音的女人说道: “原来您就是,破了水鬼案,浮尸案和监狱猛鬼案的,中国神探,我还以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呢!呵呵呵呵呵呵!”这段话带着浓重 这女人声音中满磁性,最后的笑声却有种欧洲贵族讪笑的腔调。 几人这时才注意到,一个穿着华贵的外国女人,刚从红堡大门进来,朝着韩大胆儿几人走过来。这女人看年纪已经不小了,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五了,脸上吐了厚厚的脂粉和鲜红的唇膏,这颜色即便用在梅若鸿唇上,都显得十分妖艳,更何况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女人呢! 白崇伟低声对韩大胆儿道: “这女人是住在法租界的伯爵夫人,她丈夫是法兰西波旁家族的后裔,不过已经死了。这女人手里拿着大笔遗产,但是并没有挥霍,而是投资在艺术品和名画上,据说很有眼力,着实准了不少钱。” 伯爵夫人显然和赵景生、白崇伟相识,他走到几人身旁,一边打招呼,一边伸出手来。白崇伟轻轻接过伯爵夫人的手,象征性地轻轻一吻。这种西洋吻手礼节在欧洲十分寻。 接着她笑着和赵景生问好,并伸出手来,打算接受赵景生的吻手之礼。谁知赵景生仅仅只是礼貌的点头示意,放着伯爵夫人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却似没看见一样,眼神不卑不亢,虽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眼神鄙夷,完全不把这位伯爵夫人放在眼里。 就这一个细节,白崇伟和赵景生的身份层次高下立判,赵景生那与生俱来的贵气,无时无刻不给人中高人一等的感觉,他的态度虽然礼貌,但分明对这些洋人不屑一顾,白崇伟却为人圆滑,不愿意轻易得罪任何身份在自己之上或是和自己相近的人。 此刻韩大胆儿心中,忽然和白崇伟有了些疏远,反而对眼前这位富家公子赵景生产生了几分敬重。 伯爵夫人略觉尴尬,不自然地放下手,脸上表情嗔怒,但这表情也仅仅维持了几秒钟,紧接着又是一阵讪笑,对着韩大胆儿说道: “这位高大英俊的,想必就是神探韩先生了!” 她中文很不流利,带着奇怪的外国强调,说到最后竟然还蹦出些法语来。 听到法语韩大胆儿下意识地道: “enchanté!” 这是句法语的问候语,一般用在初次见面的时候。虽然他也不太喜欢眼前这位伯爵夫人,但对方一直带着称赞自己的语气,所以也实在不便冷言相对,于是就简单地打个招呼。 那伯爵夫人十分惊讶,想不到韩大胆儿竟然会说法语。白崇伟赶紧介绍道: “这位韩先生,是在法租界教会学校毕业的!不但查案厉害,而且精通法语和西洋科学!” 伯爵夫人听完更是赞叹不已,便用法语和韩大胆儿交谈起来。韩大胆儿当时只是用法语随声附和,想不到竟然惹得这个女人说起来没完没了,实在不胜其烦。 这时,他留意到,伯爵夫人身边跟着的侍从。那是侍从是个中国女人,年纪也有三十多岁了,脸颊上有一道伤疤,经过岁月的磨砺,疤痕已经显得十分浅淡,但韩大胆儿依旧能一眼看出。 那女人身子笔挺,跟在伯爵夫人身后,她双目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显得十分卑微谦恭,伯爵夫人走到哪里,她就静静地跟随到哪里,一言不发垂手侍立。 这时候,乔治布朗发出请帖的另外几个人,也来到的红堡。 一位是教育名家,同时也是书法古董艺术品鉴赏名家“严致一”,这位不仅仅是鉴古的名家,还是位古物的修复高手,他用多年收藏的古物,在天津卫开设了一家私人博物馆。 他今天来带着一个年轻人,那人二十岁出头名叫张曦。管严致一叫老师,应该是他的学生。 另有一位是天津卫著名商人,也是个古董收藏家高云隆,原位满勤贵州,大清亡国之后,迁居天津改而从商。但从商自觉辱没祖宗,随改满姓为高。高家是少有的藏富却不挥霍的旗人。 到了高云隆这一辈,家中积累的财富颇丰。但高云隆不喜欢经商,却酷爱收藏鉴古,在估衣街古玩铺有位至交好友,他经常和这位好友研究探讨,互相指教,这位好友便是蓝半尺。 高云隆今天是和儿子高敬晖,一起出席乔治布朗的小型展会。 还有一位是法国的艺术品收藏家,让.皮埃尔。这也是为艺术品收藏夹,但在外风评不好,传说他经常倒卖各国重要文物,虽然有高超的古董艺术品鉴赏的本领,但实际上确是个古董文物贩子,所以在圈中被人逼视。想不到,乔治布朗竟然会把他也请来。 严致一本身热心教育,为人正直,一向看不惯让皮埃尔这种文物贩子,更为其倒卖我国文物珍宝,而切齿痛恨。绝不屑与其为伍,哪怕是站的近了点,也觉得脏了身份。 本来严致一见皮埃尔来了,便意欲先行离去,后来还是在高云隆劝解下,才勉为其难留下,不过依旧站得远远的,和让皮埃尔保持着距离,眼神中尽是对其的鄙夷和不屑。 反倒是那伯爵夫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她曾经在让皮埃尔手里买过几张名画,所以看见他来了,便笑着走过去和他攀谈。这下子,倒是让韩大胆儿解放了。 伯爵夫人不停地用法语和韩大胆儿调笑攀谈,要不是看在伯爵夫人是个上年纪的女人,而且对自己大加褒赞,出于礼貌一直随声附和,韩大胆儿一早就一,乔治布朗根本没见那位森下一郎先生,只是把那位先生请到二楼客房休息,展会之后再和他详谈。 乔治布朗一直在房间整理要展览的这些,修复后的艺术品。 白崇伟赶紧让老蔡去请示一下乔治布朗,因为展会开始之后,恐怕就没有单独会面的机会。 老蔡闻言便转身上楼,不多时老蔡回到一楼,和白崇伟道: “老爷可以现在见两位,不过只有您们两位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其他人不要跟着一起,小犹太非常识趣,自行走开,其实见不见乔治布朗,他到不关心,他感兴趣的只是那些精致的餐点酒水而已。 白崇伟和韩大胆儿随着老蔡来到二楼,往左手尽头的房间走去,韩大胆儿好奇的回头看看右的走廊时,见除了墙上挂着的油画外,右边走廊还立着那银光灿灿的盔甲。 韩大胆儿好奇的走过去看了看那副盔甲,盔甲靠着墙放着,正对着二楼窗户,相信应该就是刚来时,韩大胆儿在红堡外,透过二楼窗户看见的那副骑士盔甲。 这盔甲身上披一件罩袍,露在罩袍外的铁甲也都银灿灿的熠熠生辉,看样子是一身用铁皮打造整身盔甲。 一般这种摆设,都放在洋人的城堡或者庄园中,并且拼成人形一体站立摆放,而且会手持武器,或剑盾或长矛,握在盔甲的手甲中,武器末端则杵着地面。 眼前这副盔甲,罩袍露出的双臂铁甲下垂,两手铠甲交会在腹部,掌心向下,左右叠压在一柄长剑的剑柄末端,剑首的位置。长剑剑尖向下,插在盔甲下的木质底座上。这姿势就像是一个老人,双手拄着拐杖。盔甲手中的长剑就和左侧墙上悬挂的长剑一模一样。 韩大胆儿有点不解,就随口询问道: “为什么这副盔甲旁悬挂着把一样的长剑,而且陈列的盔甲还穿着罩袍呢?” 老蔡答道: “老爷说,这是欧洲十字军东征时一位贵族的铠甲,和丝绒罩袍本就是一套的!而两把长剑也都是这位贵族的佩剑!” 韩大胆儿又看了看这盔甲和长剑,盔甲显得甚为高大挺拔,看样子这副盔甲和甲胄,少说也有几十斤重,难以想象以前怎么会有人穿上这么笨重的东西作战。 韩大胆儿想伸手触摸一下盔甲,就被老蔡出言阻止。老蔡说因为之前有佣人看到盔甲在走廊里自己走动,而且没有头,所以都传言这盔甲被怨灵附身,再加上最近黄莲圣母复仇的传说,所以老爷把他摆在二楼走廊,不让任何人再碰这盔甲。希望在上帝的力量下,可以祛除怨灵的侵扰,说完就指指盔甲前的陈列柜。 韩大胆儿这时看到,盔甲身前的陈列柜中,放着一只精美的宝石十字架,看样子也是件价值连城的古物,所谓上帝的力量估计指的就是这东西了。 虽然听老蔡这么说,韩大胆儿还是十分好奇,趁着老蔡转身时,把手伸向了那冰冷的西洋盔甲…… 章节目录 八十 会面 红堡的一楼大厅走廊和二楼的走廊,装潢都十分复古华丽,带着巴洛克花纹和精美的纹饰雕刻。整个红堡除了会客室铺着地毯之外,其他地方全都大块的西洋花砖,走在上面就会发出清脆有力的响声。 韩大胆儿和白崇伟由老蔡引着,来到二楼走廊,走廊里墙上挂着许多西洋油画,韩大胆儿虽不懂画,但看到这些油画,却想起了梅若鸿。 梅若鸿自幼学画,山水花鸟工笔人物的功力都不低,后来在教会学校又学习了西洋素描和油画,要是她在这,也许就能对这些画作有一番品评。不过韩大胆儿不懂西洋画,在他眼里,这些西洋画不过是比中国水墨画立体了些,却远不如中国画来的意境悠远缥缈空灵。 除了油画之外,靠墙还有些罗马立柱展台,有点和楼下大厅的展台相似。每个立柱上都扣着个玻璃罩子,罩子里放着个红丝绒垫子,垫子上放着一些小巧精美的艺术品 在二楼右侧走廊中,摆放了一副西洋骑士盔甲,盔甲前有两个放着玻璃陈列柜的罗马柱阻隔。韩大胆儿对这骑士盔甲十分感兴趣,便走过去仔细观看。 这盔甲身上披一件罩袍,露在罩袍外的铁甲也都银灿灿的熠熠生辉,看样子是一身用铁皮打造整身盔甲。 一般这种摆设,都放在洋人的城堡或者庄园中,并且拼成人形一体站立摆放,而且会手持武器,或剑盾或长矛,握在盔甲的手甲中,武器末端则杵着地面。 眼前这副盔甲,罩袍露出的双臂铁甲下垂,两手铠甲交会在腹部,掌心向下,左右叠压在一柄长剑的剑柄末端,剑首的位置。长剑剑尖向下,插在盔甲下的木质底座上。这姿势就像是一个老人,双手拄着拐杖。盔甲手中的长剑就和左侧墙上悬挂的长剑一模一样。 韩大胆儿有点不解,就随口询问道: “为什么这副盔甲旁悬挂着把一样的长剑,而且陈列的盔甲还穿着罩袍呢?” 老蔡答道: “老爷说,这是欧洲十字军东征时一位贵族的铠甲,和丝绒罩袍本就是一套的!而两把长剑也都是这位贵族的佩剑!” 韩大胆儿又看了看这盔甲和长剑,盔甲显得甚为高大挺拔,看样子这副盔甲和甲胄,少说也有几十斤重,难以想象以前怎么会有人穿上这么笨重的东西作战。 韩大胆儿想伸手触摸一下盔甲,就被老蔡出言阻止。老蔡说因为之前有佣人看到盔甲在走廊里自己走动,而且没有头,所以都传言这盔甲被怨灵附身,再加上最近黄莲圣母复仇的传说,所以老爷把他摆在二楼走廊,不让任何人再碰这盔甲。希望在上帝的力量下,可以祛除怨灵的侵扰,说完就指指盔甲前的陈列柜。 韩大胆儿这时看到,盔甲身前的陈列柜中,放着一只精美的宝石十字架,看样子也是件价值连城的古物,所谓上帝的力量估计指的就是这东西了。 虽然听老蔡这么说,韩大胆儿还是十分好奇,趁着老蔡转身时,非要偷偷伸手去摸摸那骑士盔甲! 他身子前倾,隔着玻璃陈列柜,伸手去摸那盔甲,只觉触手尽是一股生铁的冰冷感,他又用手指在盔甲上轻弹了一下,盔甲十分坚硬,顿时发出“铮”的一声。老蔡闻声转头,韩大胆儿赶紧站直身子看向窗外,装作那声响与他无关。 老蔡面有不悦,对韩大胆儿说道: “韩先生!不管这盔甲是否附着怨灵,老爷也不喜欢客人随便碰他的藏品!” 说着微微欠身,虽然动作礼貌,可老蔡的言语中已经带出了不悦之感。这老蔡虽然是中国人,但行止言谈却全都是一副纯英国做派,着实有些刻板木讷! 白崇伟被老蔡说的有点不好意思,直冲韩大胆儿使眼色,那意思好像是说,毕竟是别人家里,这样很不礼貌!韩大胆儿对白崇伟笑着点点头,白崇伟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估计他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带韩大胆儿来这此的宴会了。 老蔡引领两人走向左侧走廊。韩大胆儿依旧疑惑地回头朝那副盔甲张望。 左侧走廊和右侧走廊长度格局基本相同,墙上也挂了许多油画,靠边摆放了不少罗马柱和玻璃陈列柜。这边陈列柜中多数是些古代饰品,有中国的流苏步摇金钗,也有夕阳的镶嵌水晶宝石的镜子,看起来都是些年代久远的古物。 除此之外,有长长的矩形玻璃罩中,陈列的是一把中国古代宝剑,剑鞘刻着许多纹饰符箓,旁边的玻璃罩中则是一的都是中文。更别说乔治布朗这个研究历史古物的中国通了,想不到乔治布朗说的却是英文。 乔治布朗伸手的时候,韩大胆儿看到他手上的烧伤疤痕,心中暗道,都说这人是修复古物的高手,但从数年前经历一场事故之后,就不再动手修复古物了,这次展出的古物就是他受伤前最后的作品。看他手上的伤疤,估计十有八九就是那次事故所致。 乔治布朗用英文说道: “白先生是商界翘楚,这次能请白先生大驾光临,我十分荣幸!不知道白先生和这位先生想单独见我有什么事呢?” 白崇伟也用流利英文说道: “我身边这位是天津的著名神探,韩志刚先生,其实是他有些事想请教乔治布朗先生!” 韩大胆儿看英文没问题,但在学校学的是法文,英文的会话实在一般,说出来的英文有些结结巴巴,于是便用中文把想问的告诉白崇伟,让白崇伟用英文转述。 谁知韩大胆儿刚说两句,乔治布朗就用中文说道: “我听得懂中文,韩先生直述即可!” 乔治布朗的中文说得着实一般,再加上声音沙哑,听起来着实有点怪怪的!乔治布朗解释说,多年前因为事故受伤,当时被焰火灼伤咽喉和舌根,说中文的时候声带震动和一些卷舌音都会十分不自然,所以听起来很怪,相反说英文会更清楚。 不多时老蔡又端着托盘回来,托盘上放着英式茶壶,老蔡倒了三杯龙井,这才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壁炉里的火烧的旺了,沙发前坐久了,壁炉炙烤的人口干舌燥,韩大胆儿和白崇伟都端起杯子,喝了口杯中的龙井。韩大胆儿这才开口向乔治布朗询问thriving,也就是兴和贸易公司的事情。 乔治布朗用英文讲解,韩大胆儿说英文不太好,但听英文还是可以听懂,就算有不懂的地方,由白崇伟来解释即可。 乔治布朗说,兴和贸易只是和几个早年认识的朋友,合股开设的公司,公司一开始的确是做进出口贸易的,贩运一些丝织品瓷器和茶叶。他很坦诚的透露,其实开这公司也有些私信,因为那时候有些古董艺术品,运输的时候收税会比一般的丝绸茶叶要高得多。 所以乔治布朗也会在每次运输的时候,把自己收集来的一些古物,放在货物中,运回英国。因为他打算过些年回英国,开一家私人博物馆,现在这些藏品,到时候都是馆中的展品。 韩大胆儿心中暗骂,这乔治布朗干得不就是偷运古董文物么,不过是有个开博物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归齐和那些文物贩子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偷东西偷得好看一些罢了! 乔治布朗又说,兴和贸易本身的生意其实很一般,但是他自己广有家财,并不在乎生意好坏,公司船运不过是给自己提供一个渠道,运送古物而已。但这间公司公司里的另外两个合伙人,德国人弗兰克海因里希和英国人罗伯特雷德克里特,他们可不这么想。分别找来两个两个中国人入股,一个叫赫吉是个英籍华人,另一个叫依二三。 那个赫吉有些渠道,能运输一些枪支违禁品,所以成了公司的表面上的经理,不过他还算好。最要命的就是个叫依二三的人,那个人不止利用公司运输鸦片,更用货船贩卖人口。 乔治布朗知道以后,十分恼火,但另外两个合伙人,靠着两个中国人赚了大笔钱财,后来还在股东会议上,把两个赫吉和依二三加入公司公分合同里。 韩大胆儿想,估计这就是一式三份,股份合同的由来。 乔治布朗虽然是大股东,但是无力阻止,于是就提出退股要求。谁知一年多前,那个叫依二三的人,在海河边的东货场,被华界警察抓住据说这人就是三阳教的虔诚信徒。这人后来被投入监狱就再没消息了。最近连那个赫吉也失踪了。 韩大胆儿听出,自己所料不虚,这依二三果然便是殷枭。而赫吉是英籍华人,难怪在中国查不到他的任何户籍身份记录。 韩大胆儿问道: “布朗先生,你知道你的合伙人,那个德国人弗兰克海因里希,已经死了吧!而且死法非常奇怪!” 乔治布朗明显变得不安起来!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章节目录 八十一 红堡凶案 乔治布朗还没应答,那门就被人推开了!从门外闯进来一个穿着和服,气呼呼的日本人,正是刚才楼下打仆人耳光的森下一郎! 这人看见乔治布朗,便一嘴日文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韩大胆儿一见这日本小矬子就十分厌恶!其实说他是小矬子也就是和韩大胆儿比,这家伙中等身材,远比当时一般的日本人要高得多,但那也就是跟日本人比,矬子里拔将军而已。 韩大胆儿不等他说完,伸手在那森下一郎前额一推,他身子一个趔趄,直接从屋里给推到走廊里,一个屁股蹲坐倒在地。 森下一郎爬起来,张口就骂,但似乎看出眼前这大个子是个中国人,便一脸鄙夷,不屑地用蹩脚中文说道: “原来!是个支那人!”他说中文的发音就像是嘬腮夹舌而发,显得舌根发硬,吐字不清,语调似是而非。 韩大胆儿听到支那人三个字当时就火了,上去一把拎起森下一郎,口中喝道: “躺下吧你个小鬼子!” 一扬手,跟扔块破布赛的,直接就把他甩到了楼梯口了。 乔治布朗吃了一惊,想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森下一郎这家伙看来是不爱抬杠,韩大当让他躺下,他还真听话,摔到楼梯口就死过去了!紧接着身子跟个皮球赛的,顺着楼梯打着滚,跟个皮球赛的一路摔到一楼大厅,脑袋正躺在一个女士裙下。 都知道这日本人好色,这位外国女士也以为日本人要耍流氓呢,当时抬起高跟鞋就往森下一郎脸上踩,森下一郎“真是条汉子”,愣是一声都没吭,那当然,早就摔休克了! 乔治布朗也知道这日本人一向蛮横无理,现在连中国东三省都占了,在中国简直就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不过这里毕竟是英租界,目前日本人还不敢胡来。 咱说的这是民国三十年代初,那会儿日本人的确还有所顾忌,直到1938年日军全面侵华之后,日本人才真正是横行无忌,39年英租界死了俩汉奸,日本人就敢把英租界围困整整一年,您说够多嚣张。 这时老蔡正好上楼,来请乔治布朗主持展会,现在一楼大厅宾客已经到齐了,展品也已经摆放好,就等着他下去讲话呢! 乔治布朗赶紧让老蔡去把森下一郎搀到客房,看看他伤势如何,严重的话就送医院,尽量不要打扰惊动宾客们。 老蔡让佣人把森下一郎抬到一楼客房检查伤势,又和宾客解释说,是日本客人不慎滚下楼梯,这才渐渐平息了宾客的不安。 乔治布朗跟白崇伟和韩大胆儿说,等展会结束后,再和他们详谈。刚才正说到褃节儿上,就被森下一郎给搅和了,可韩大胆儿也教育完这小鬼子了,横是不能猛打落水狗,再上去补两拳解解气吧。 韩大胆儿对这个展会并不关切,心里还一堆问号儿呢,但也不能耽误人家正事儿,只能和白崇伟先行下楼。 刚走到一楼,小犹太就凑过来道: “甭问,准是您了干的好事儿!下手够黑的!我看这小日本三天未必缓得过来。” 韩大胆儿道: “正打听事呢,让这日本小矬子搅和了,我下手算轻的了!” 远处的赵景生赵公子,虽然举杯浅饮,但眼神却一直看着韩大胆儿,宁静祥和的神情中,却带着一丝侵略性。 这时大厅的灯光被调暗,乐队演奏的乐曲也变得更为缓慢空灵。几束灯光照在,中间五个矮柱展台上。分别摆放着,商周青铜鼎、青花鸟纹抱月瓶、五彩镂空云纹瓶、珐琅彩莲花大盘、白瓷吕祖像,青铜鼎居中,四件瓷器分摆四周。 在场的十多位宾客,凑到展台跟前,有的眯起眼睛,有的拿出放大镜,仔细地欣赏几件展品。 这青铜鼎上有饕餮纹,鼎下海篆刻三个铭文,韩大胆儿不熟悉古篆字,也不知那是三个什么字,但他知道青铜鼎在殷商时期都是礼器,存世的有不少都是从古墓中盗掘出来的。 青花鸟纹抱月瓶,以鸟纹青花为装饰,结合抱月瓶独特风格,直扣短颈,带左右双耳,腹圆如满月,将色彩与器型完美结合。所谓抱月瓶,又称宝月瓶,因其口小,直颈,瓶腹如满月,因而得名。 五彩镂空云纹瓶,以彩绘镂雕装饰方法,通体纹饰丰沛繁密,自上而下有七层之多。在施绘彩料时以红、黄、绿、茄紫、矾红、孔雀蓝勾勒描绘花卉云纹,显得整体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珐琅彩莲花大盘,是一件清三代瓷器,本身原为实用器皿,高云隆是前清旗人出身,他一眼就认出,这应该是宫中之物。估计不是前清太监带出来的,就是当年末代皇帝带出宫的物件。 最后一件是明代的白瓷吕祖像,吕祖就是吕洞宾,这件造像制作精美莹白如玉。严致一老先生,细细端详之后说,这应该是明代德化窑,很可能是何朝宗的手笔,是不可多得的瓷造像精品。何朝宗是当时著名的雕塑匠人,他雕刻的人物造像多取材自释道,有释迦牟尼佛、弥勒、观音、达摩、吕祖等等,当时何朝宗的作品被人推崇备至,视若珍璧。 韩大胆儿知道这次乔治布朗办的小型展会,所展出的物件,都是残破器物,后经他亲手修复的。但他绕着几件器物端详了很久,在灯光之下竟然连一个裂纹儿都没找见,如果这真是残件修复的,那这乔治布朗的手艺也是在太高超了,真可以说夺造化之能。 这时候,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展品上,都在为巧夺天工的手艺而惊叹,丝毫没人注意,举办这场展会的主人,乔治布朗竟然一直都没出现。 韩大胆儿抬头望向管家老蔡,见老蔡也在朝楼梯张望,似乎等待着乔治布朗从楼上走下来,但楼梯上丝毫没有动静。 忽然一声嘶哑的惨叫,从二楼传来,众人的眼光一起望向楼梯的方向,老蔡赶紧跑上二楼查看,韩大胆儿和白崇伟也紧随其后,其他宾客稍稍愣神,很快便反应过来,接着伯爵夫人、高云隆、那个文物贩子让皮埃尔,还有小犹太的叔叔卡尔佩雷斯等人都紧随其后跑上楼去。 赵景生为人处变不惊,似乎对刚才的叫声漠不关心,只是看着韩大胆儿上楼的背影,犹豫了一刻才带着随从保镖跟了上去。 老蔡当先来到乔治布朗的房间门前,推开门一看,里面空无一人,韩大胆儿和其他人也鱼贯而入,老蔡又推开套间书房的门,里面依旧空荡荡的,韩大胆儿这时才见到书房全貌。 书房里除了靠窗的书桌外,里侧还有两场长长的几案,随意堆放着很多古董物件,有玉壶春瓶、元青花大罐、粉彩龙纹瓶、青铜酒爵、小铜镜、碧玉山子等等、各色瓷器、玉器、青铜器,还有些木器和瓷器等小件瓶瓶罐罐,有完好的,也有破损严重的。 整个书房堆满了各色器物,但家具很少,除了书桌、几案之外只有两个凳子,一张软椅除此别无他物,乔治布朗也不在这里。 老蔡又推开书房里侧墙上,那道卧室的门,众人也跟着走进去。奇怪的是卧室内依旧空无一人。韩大胆儿甚至俯身看了床下,也是空空如也。 这时韩大胆儿想,会不会乔治布朗刚才遇到了危险,从窗子拍到了外面? 就赶紧跑到窗边,伸手去拉窗户,谁想到这些窗子竟然关得死死的,根本拉不开。他又奔出去,尝试拉开走廊的窗户,但走廊的窗户竟然也是封闭的。 老蔡说道: “老爷气管十分敏感,所以二楼窗户都是封闭的,根本打不开!” 韩大胆儿疑惑乔治布朗,难道是趁着宾客观看展品,自己从楼梯偷偷溜走了,或者二楼根本就还有其他通道,可以直接离开。 但老蔡的回答是否定的,自从上一位老管家病逝之后,老蔡已经在这工作两三年了,对整栋红堡都十分了解,从二楼离开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楼梯,而且必须穿越正在举办宴会的大厅才能从大门离开,就算走后门,也要从一楼的大厅转向走廊尽头的厨房,再从厨房后门离开。 老蔡刚才和仆人一起搀扶森下一郎去了一楼的客房,所以曾经短暂离开过大厅,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乔治布朗悄悄离开的。可白崇伟对艺术品并不太感兴趣,所以众人观看艺术品的时候,白崇伟一直在大厅喝香槟,他并没看见乔治布朗穿过大厅。 这时老蔡忽然想到些什么,然后走到卧室床边的柜子前,他伸手轻轻向一侧推动柜子,柜子竟然轻轻松松地向旁边挪开。柜子后面露出一道暗门。 韩大胆儿急忙问道: “你不是说没有其他路能离开二楼吗?” 老蔡道: “这不是离开的出路,是通向地下保险库的通道!” 老时年间,很多西洋建筑或者城堡,都会修建一个地下室,有的当做藏宝金库,有的则作为避难所,还有的则是逃生通道。像是汇丰银、行渣打银,在建筑之初,就设计修建了地下室。 众人随着老蔡走下几圈盘旋向下的石头台阶,石阶宽度可以容两个人同时走下,石阶沿路的墙上都安装了灯泡,所以尚算明亮。红堡在修建的时候,墙体里留了夹层和楼梯,可以直接从二楼来到地下,而不像一般的地下室,入口在一楼。 红堡的外墙石砖很厚,但二楼通往地下的楼梯夹层,依旧修建的很宽阔,且夹层的墙也是用砖石砌成,十分结实坚固。只是终年不见阳光,所以不免显得潮湿阴冷,生出些青苔。 走过盘旋的楼梯,众人来到一条狭长的地下走廊。按照高度计算,这条走廊应该就在红堡地下四五米深,这远比一般的地下室要深的多。这走廊虽狭长,也能容纳二人以上并行通过。 走廊没有气窗,只在高出隔几步就有一个通风口,通风口上装了铁篦子,用来给地下室换气。地下走廊装着几盏,这铁门后是一个横长的主室,主室和其他六个地下室连通,全部地下室就只有这通道尽头的一道铁门。 而这铁门是一扇防盗铁门,是在大不列颠定专门做的,修建红堡的时候从大不列颠海运而来。门至少有18-20公分厚,门上有一道重锁,只有两把钥匙,从内外都可以用钥匙上锁。 这时众人走向那扇铁门,却听听门内有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用英文异常惊恐地喊道: “别过来!别过来!” 韩大胆儿听出那是乔治布朗的声音,就快步奔到铁门前,用力一拉门已经上了锁。铁门厚重只有一个茶杯大小的方形窥视口。韩大胆儿凑过去往里看去,却是一片漆黑! 这时一阵铁衣甲胄的声音忽然从远处响起,那生意响起的地方正是众人下来的楼梯。 “咔汀”“咔汀”“咔汀”声音就像是有人穿着盔甲在走路,声音由远及近,朝着走廊尽头的铁门方向而来。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铁甲骑士,正拖动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铁门。 就在铁甲声来到铁门附近的时候,忽然有一阵剑刃划过地板的声音响起,就像是那看不见的骑士直接穿过了铁门,走到了门里,并且正在拖着利刃划过地面,门里的乔治布朗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紧接就是一下砍切的声音,然后就是什么东西滚落,又在地面弹起所发出的的砰砰声…… 韩大胆儿刚忙往窥视口里看去,这时窥视口内忽然亮起一些光,光亮所照的是正对着铁门的方向。四下里十分昏暗,只见前方两三米远的地方,一个仅有一米多高的石雕立柱,立柱顶上鲜血殷然,上面赫然摆放着乔治布朗的人头! 章节目录 八十二 消失的盔甲 乔治布朗脸上的白色面具已经掉了,露出满脸烧伤的疤痕,此时双眼翻白,大张着嘴,嘴角和眼睑还在有些抽动,显然是刚被砍掉人头肌肉还在抽搐,那表情就像是完全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韩大胆儿忙用拳脚用力砸门踹门,可铁门十分厚重,根本无济于事。就在此时铁门内又响起甲胄的声音,接着一阵响动后,铁门内忽然一片漆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韩大胆儿把看到的告诉了老蔡和众位宾客,众人听完都大吃一惊,有些人认为不知道韩大胆儿身份,对他说的话都十分怀疑,这时旁边沉默良久的赵景生说道: “大家不必怀疑眼前这位韩先生说的话,他就是在天津屡破奇案的神探,韩志刚!所以我相信他看到是真的!” 众人都听过韩大胆儿的名头,得知眼前这大个子,竟然就是津门神探,都不再疑惑。 其实从刚才地下室的甲胄声,和乔治布朗的惨叫,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那剑刃砍切的声音,也许就是砍头的动静,而那皮球落地般的响动,必然是人头滚落的声音。 再加上刚才众人听见的甲胄声,却又看不见穿着铁甲的人出现,这种诡异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大家都不愿意在这地下走廊多留一刻,都争先恐后地往上走。 韩大胆儿则催促老蔡去找钥匙打开铁门,可老蔡却说,这密室存放着很多古董珍玩,所以乔治布朗从很少让人进来,老蔡也只是帮助乔治布朗清点藏品的时候,进去过几次。 这铁门的确有两把钥匙,一把乔治布朗随身携带,另一把则被藏在了红堡里,具体放在哪他也不知道。 韩大胆儿正要接着询问老蔡,旁边的赵景生又开口道: “这位管家,你可以先去报警,这里是英租界,应该通知工部局的警察!” 老蔡点点头。 赵景生又道: “铁门里还有别的出口吗?” 老蔡摇摇头道: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只有很小的通风口,还装着铁篦子!” 赵景生道: “既然不知道第二把钥匙在哪,不知道可否允许大家找一找!但是找到钥匙之后要小心开门,凶手应该还在里面!”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挥手,身边那个强壮的随从就上前一步,赵景生道: “到时候可以让我的随从“陈九”开门,就算有危险他也应该可以应付!” 韩大胆儿想说的全都被赵景生说完了。就连遇上凶手,负责拼斗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全无用武之地。 韩大胆想,自己是华界警察,英租界的案子的确不能插手,报工布局是最好的选择,想到目前情况未明。他想嘱咐老蔡,让所有仆人礼貌地把守住前后门,所有宾客现在暂时都不能离开,可赵景生也想到了这点,早就嘱咐老蔡去办了。 韩大胆儿忽然对眼前这个富家公子刮目相看,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冷静,且思路清晰。虽然自己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但更多的是对赵景生的钦佩。自己看到了凶案,他只是听自己转述而已,但他并不怀疑,足见其有待人不疑的君子之风。心中忽然生出种想与他结交的好感,但这感觉也仅仅是稍纵即逝。 眼下凶案在前,韩大胆儿想着在工部局来到前,尽量多收集案件资料,万一找到铁门钥匙,就要保护现场,这里人多手杂,不能让人把现场破坏。况且凶手还在里面,说不定会有一番拼斗。 虽然赵景生身边的随从“陈九”绝非泛泛之辈,但自己仍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毕竟像猴脸面具人那样的奇人,这世上不知还有多少,如若轻敌,到时候不止自己吃亏,就连带自己来的白崇伟,和好朋友小犹太,还有满堂宾客,都可能会有危险。 既然铁门后并无出口,陈九守在铁门前,以防凶手突然打开铁门出来逃窜。韩大胆儿想起刚才听到的铁甲声响,便想回二楼去看看那副骑士盔甲,但又不放心陈九一人守门,就询问老蔡,得知铁门是向外开的,就让小犹太和老蔡,找个东西先把铁门道: “这可能是染色剂,用来给一些织物染色,也可以染发!” 韩大胆儿又看看桌上有些旧铜器和一些工具,所以推测这是用来修复古物的染色剂。他又打开另外一个抽屉,谁知抽屉卡在一半。他伸手进去摸索,却突然觉得一阵刺痛。抽出手来才发现,手指被东西刮破了,正在流血。 赵景生掏出一块白色丝绸手帕,递给韩大胆儿,示意让他先包扎伤口。韩大胆儿本以为口子不深,所以把手放在唇边吸吮了几下,但手指刮破处虽不用缝针,但伤口也不浅,自己今天又没带手帕,只能点头致谢,然后接过赵景生的手帕,包住手指的伤口。 韩大胆儿用力拉开抽屉,这才发现抽屉为了抽拉顺滑,原本两侧抱着薄铁皮,就是这铁皮松了,翻开的边缘割伤了韩大胆儿手指。而抽屉里却没什么东西,只有些认不得的小工具,除此外别无他物。 韩大胆儿见找不到什么有用线索,就下到一楼,想询问老蔡找些线索。从书房离开的时候,韩大胆儿觉得,之前几案上的东西似乎少了什么。他上前查看那些堆放的古物,发现瓷器、青铜爵还有那些玉器还在,唯独少了一面巴掌大小的古铜镜。 他寻思一定是刚才来到书房的宾客中,有人顺手牵羊。可为什么小件的玉器瓷器不拿,偏偏拿一面小铜镜呢?他对古物不太了解,所以无法推测物品价值。但他听过黄金有价玉无价,而瓷器更是古董之最,在他的认知里,认为这些东西价值应该远高于那面小铜镜。所以他觉得或许是因为那铜镜小巧,方便隐藏,所以才顺手偷走了。他却完全没想到,那小铜镜远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仆人和老蔡还有韩大胆儿在二楼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地下铁门的钥匙,只能等着工部局警察来了,再想办法把铁门弄开。 这时一楼大厅的宾客基本都无精打采,有的想要尽快离开,但管家老蔡和门口的仆人一直劝阻,引得有些宾客大吵大闹。而有的人则和身边的人议论这里发生的事。 严致一和高云隆等人,凑在一堆不知在说些什么。伯爵夫人和让皮埃尔也在神色凝重地低语。韩大胆儿把二楼盔甲消失的事情和大家简略地讲了下,韩大胆儿本以为今天来的宾客,许多都接受过现代教育,大部分应该都是些无神论者,可谁想到,一听到盔甲消失,尤其是之前一起去过地下走廊的几人,都开始产生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 近来在租界里红灯照的黄莲圣母怨灵复仇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原本的凶杀案也被一些人添油加醋四处传播,更有甚者传出,黄莲圣母的怨灵可以寄附在物件上,向自己的仇人复仇。 刚才和韩大胆儿一起去过地下走廊的几人,除了赵景生十分理智,小犹太事不关己,其他几人中严致一是无神论者,其他听过骑士盔甲走路声音的人,都已经开始相信乔治布朗是死于怨灵之手,而且还有人议论说乔治布朗就是当年杀害黄莲圣母林黑儿的元凶之一。 大厅里一片混乱嘈杂的时候,刚才那个被韩大胆儿扔出去,摔晕了的日本人森下一郎也醒了。在不停地骂人,大吵大闹。得知乔治布朗在密室被人斩首,他竟然一边咒骂一边往二楼跑,非要去看看现场。 韩大胆儿对这个小鬼子不厌其烦,两步赶上去拦在它面前,伸手往后一搡,森下一郎便向后摔去。他爬起来暴跳如雷连窜带蹦,韩大胆儿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虽然嘴里叽里咕噜的,但却不敢再朝着韩大胆儿靠近。 韩大胆儿刚要向老蔡询问些情况,正在此时,红堡外忽然传来一阵犬吠,不一会儿,工部局的督查马丁g福斯克斯,就带着十几个穿着黑色警服头戴警盔的英国警察,走进了红堡。 马丁看见韩大胆儿和白崇伟在,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安排两个警员把手大门,不让任何人离开。他带着警员们来到地下室的走廊,在铁门前拍打叫喊了一阵,但是门却是一片死寂。 马丁和乔治布朗相识,之前也来过几次红堡,对这里有些了解。他一边询问老蔡今天发生的情况,和所有宾客的身份,以及案发经过,一边让警员,在乔治布朗的卧室书房,四处搜寻铁门的备用钥匙。 这时候别说韩大胆儿,就连赵景生也完全插不上话。马丁这个英国佬比较强硬,对于英租界的案子,不希望任何外人插手。韩大胆儿本想提供一些发现,还没开口,就被马丁阻止了。 马丁不知道韩大胆儿的身份,觉得外行人乱给意见,反而会把案子线索搞乱,所以完全想听韩大胆儿的发现。 白崇伟在dd西餐厅那次并没给马丁介绍,韩大胆儿的身份。这时白崇伟介绍道: “我这位朋友韩先生,是华界神探,破了许多大案,之前的水鬼案和浮尸案都是他破的,如果有她帮忙,我相信可以更快弄清案情!” 白崇伟本以为马丁听完韩大胆儿身份,态度会有所转变,但没想到,马丁依旧是那张冷脸,眼神傲慢地道: “这里是英租界,也就是大英帝国的领土,不需要一个中国警察在这里指手画脚。” 韩大胆儿听完这英国警察傲慢的言语,当时就想一个顶肘加贴山靠,把这马丁打得满地找牙,但他还是强压怒火,毕竟现在打开铁门抓住凶手才是关键。 马丁在乔治布朗的卧室里不停踱步,最后走到床边,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的花纹地毯,然后往床下看了看。其实床下韩大胆儿刚才就想到了,所以提前看过了。他正想出言提醒,马丁却摆摆手,示意让韩大胆儿不要说话。 韩大胆儿要不是觉得,乔治布朗和兴和贸易以及三阳教的事情有关联,他才懒得管这些呢!于是不再多言,倒想看看这英国佬能找到什么! 马丁这时整理了下衣服,然后直接躺在床边的地毯上,然后平躺着扭动身子,往床下钻。他整个人固秋到床下很久,韩大胆儿和赵景生白崇伟等人,都以为他睡着了,这时候马丁突然伸手抓住床梆,然后从床下爬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缠着皮绳的牛皮小包。 马丁掸掸身上的灰尘,然后说道: “我再床梆的木头上,发现了一些焦痕,应该是被蜡烛烤过,所以估计他是端着小烛台,钻到床下把什么东西藏在床架下面!” 小犹太道: “哪那么巧,一来就让你找到钥匙,谁知道里面包着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马丁就解开皮绳,打开被牛皮包着的东西,那果然就是一把钥匙! 老蔡认得这钥匙,就是地下室铁门的钥匙,和之前乔治布朗使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韩大胆儿想到,刚才的确看到床梆有被火燎过的痕迹,英国人喜欢使用蜡烛和烛台,虽然红堡也装了不少电灯,但他们依然还有使用蜡烛的习惯,是自己疏忽了这点。但刚才床下他的确伸手摸索过,没摸到这牛皮包,没想到乔治布朗是钻到床下,把钥匙藏在了在床边摸不到的位置。 这时不光韩大胆儿,连小犹太对这傲慢的英国佬马丁忽然有些敬佩。 马丁带着十多个警察来到地下室铁门前,韩大胆儿白崇伟赵景生和老蔡跟在后面。 陈九伸手搬开顶门的东西,马丁亲自把钥匙插进铁门的锁孔。只听“卡啦啦”转动钥匙的声音不绝于耳,接着“哐”的一声,厚重的铁门打开了。 铁门内里面一片漆黑,马丁在门边摸索了很久,这才找到一根灯绳。那时候许多电灯开关,都是绳拉式的。 马丁一拉灯绳,室内的灯泡立即亮了。一个银光闪闪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那身影手持长剑,长剑上血迹斑驳,全身银盔铁甲,身披丝绒罩袍,但肩膀上空空如也没有脑袋。 正是之前摆放在二楼走廊的那副消失的骑士盔甲! 章节目录 八十三 消失的尸体 工部局的英国警察马丁,在乔治布朗的床下,找到了地下室铁门的备用钥匙。韩大胆儿、白崇伟、赵景生、老蔡等人,跟着马丁和一大队英国警察,来到地下室那大铁门前,马丁把钥匙插进锁孔,随着转动铁锁机簧的声音,铁门被缓缓打开。 除了靠近铁门的位置,有走廊的灯光映照外,铁门里面完全是一片漆黑,马丁害怕里面暗藏的犯人逃跑了,立即让身后的警察严阵以待,防止犯人摸黑趁乱逃出去。 其实这么想也十分多余,铁门外的地下走廊窄而狭长,只能容纳两人同时并排通过,现在走廊里有灯,而且还挤满了人,所以犯人根本没机会从走廊逃走。 小犹太低声道: “真是多余,还摆出严阵以待的样子,里面的凶手想逃,除非能化成股烟儿飞走!” 小犹太说的是中文,马丁虽然是英国人,但久在天津卫,说得虽然不好,但却听得懂中文。他站在铁门前微微侧头,似乎对小犹太的话十分不屑。 这时马丁伸右手在铁门内的门边摸索,左手则从怀中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枪口指着室内。估计他是怕万一凶徒暗藏在黑暗中,手持利刃砍下来,那他右手就会瞬间报销。 以往的确发生过这种情况。办差拿贼的人,把犯人困在房里,想趁其他人和凶犯说话分散注意力,然后从门上的破洞伸手进去,打开反锁的门,结果却被里藏在暗处的凶犯发现,直接一刀砍掉了办差人的右手。 马丁的举动足见他是个经验老道的警察,只要稍闻异响,他就会马上抽出手,并且朝里面开枪。他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了一根灯绳,轻轻一拉,室内瞬间一片大亮,可就在这时,门口原本的黑暗处却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这身影背对室内面朝铁门,挡住了室内透出的光亮,显得十分黑暗高大!马丁以为是凶犯,立即举枪便射!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几乎同一时间,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紧接着那高大的人影便应声而倒,发出哐当一声,沉重的金属落地声。 灯光照处,那竟然是一具无头的骑士盔甲! 盔甲虽然手持利剑,而且剑刃上血迹斑驳,有些血迹尚未干透,但盔甲内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人藏在盔甲里。 老蔡和韩大胆儿挤过警察人群,来到铁门前。赫然见那倒地的盔甲,竟然就是二楼走廊消失的那副,穿着丝绒罩袍,手握利刃的骑士盔甲! 老蔡刚要走上前细看,却被马丁拦住。 马丁摇摇头问道: “乔治布朗的尸体呢?” 这时韩大胆儿才看清,铁门后是一个横长的主室,主室横长八九米,宽有四五米,更像是一条宽阔的走廊,或者横放的矩形盒子,这铁门就开开在这盒子一侧的中间。 主室横长,两端是两个门洞,门洞上没有门框和门,直接连通着两侧的其他地偏室。 主室内放了很多收藏品,正对铁门的方向,靠墙是很多雕塑和石膏像,在靠前,离着门有两三米的地方,放着一个石雕立柱,仔细细看其实是个石膏罗马立柱,只有一米多高,上面血迹殷然,已经深深浸入石膏表面,这边是刚才韩大胆儿看见,放乔治布朗人头的地方。 但此刻,空有石膏立柱和血迹,乔治布朗的头颅和身体全都不知所踪!只有地面上写着几个殷红的大字: 红灯显圣,天谴绝杀如律令! 在场众人,凡是知道租界最近发生的凶案,和黄莲圣母复仇传说的,都被这几个大字所震慑,就连那些头戴警盔的英国警察,都显得有些不安。 韩大胆儿不信这些,他疑惑着朝两主室边张望,见主室左右两侧通往其他地下室的门洞旁,堆放着大量古董珍玩。一幅幅的名贵的油画排成排斜靠在墙边,还有三尊雕着饕餮纹的双耳青铜鼎、两面镶嵌金边巴洛克花纹的古董穿衣镜、希腊风格的大理石裸女雕刻,鎏金的国王权杖,巨大的中国五彩花纹瓷瓶,各种中国瓷器瓶罐都堆在角落里!边上还有张窄桌,上面摆放着项链架,挂着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宝石项坠,还有印度风格的黄金镶嵌宝石项链。 韩大胆儿想进去看看,说不定乔治布朗的尸首和头颅,都被放在两侧相连的其他地下室内。他刚要迈步,却被马丁拦住。 马丁说: “不光尸体,凶犯现在也在里面,我可不信空盔甲会杀人,除非是有人穿着它行凶。” 说罢就命令手下十多名警察,荷枪实弹,分两队进入主室两边的地下室,搜索凶犯和尸体。 马丁握着手枪,和其他人站在铁门前等候。 过了十几分钟后,警察们向马丁汇报,他们已经把整个地下室翻遍了,别说找不到犯人,就连乔治布朗的尸体和头颅也没有找到! 在场众人全都感到万分惊诧,就连韩大胆儿都惊讶地追问老蔡: “这地下室当真没有别的出口么?会不会有你不知道的其他出口?” 老蔡连连摇头道: “不可能!” 说着,他伸手指指铁门内两侧,靠近房这盔甲怎么会在铁门内,就算有两副一样的盔甲,连划痕位置都一样,那副消失的是有个力气很大的帮凶藏起来了,但乔治布朗的尸体和头颅是怎么消失的呢? 他又回头朝墙上高处的通风口瞧瞧,除非把尸体切成小块,否则塞不进那通风口,现场只有这些血迹,所有地下室都找不到分尸的痕迹,况且分尸会发出很大动静,据守门的陈九说,铁门内没什么声音。 如果按照租界内最近的传言,结合现场的样子,最合理的说法,就是黄莲圣母阴魂复仇,寄附在西洋骑士盔甲上,隐身穿过铁门,杀死了躲在里面的乔治布朗。 所谓的合理,仅仅是对那些抱持有神论态度的人而言。对于韩大胆儿和马丁,这样的警察,他们是不会相信,所谓怨灵寄附物无头盔甲,杀人报仇的说法! 只不过现在还弄不清,凶手杀人后,带着尸体在地下密室消失的作案手法! 其实韩大胆儿心中有个猜测,但想来想去却和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太相符,而且目前还有很多疑团没有弄清,自己也不确定推理的方向是否有误。退一万步说,即便这只是乔治布朗自导自演的一场愚弄大众的骗局,那乔治布朗也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 马丁带着警察在二楼个房间搜索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线索。二楼的窗户也的确如老蔡所说,都是完全封闭的,根本打不开,这也排除了外来凶犯和凶手逃离的可能。 马丁建议所有人集中到一楼大厅,然后逐个问话,以便了解案情。其实这个所谓的案子,既没有凶手,除了韩大胆儿之外又没有旁人见过尸体。要不是韩大胆儿警察的身份,而且他十分确定看见了尸体,这根本都算不上一件案子,顶多算是乔治马丁离奇失踪。 放着一般人,到最后可能就会找个记不清或者看花眼的说法,干脆说自己看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韩大胆儿偏是个宁种,甭说他是个警察,就算只是平头老百姓,要是看到了凶案,也决不能睁着眼睛撒大谎,说自己没见过! 不过瞧着马丁的神情,估计到现在也怀疑,这就是场恶作剧,可凭着地上的血迹和这场凶案的疑点,再加上之前几起黄莲圣母寻仇的离奇悬案,马丁也只能按照正常程序办案。因为这个英国佬是个十分刻板谨慎的老警察,是那种,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会做足百分之百的准备的人。 马丁让众人回到一楼大厅,自己最后搜索了一次二楼,并且安排了一个叫莱尼的老警察把守二楼乔治布朗的房间,防止有人破坏现场。一楼又安排了一个叫普尔曼的大个子警察和看住门口,防止有人偷偷溜走! 马丁在一楼里查看了一边,见没什么古怪,这才回到大厅,准备开始逐个问话。 问话刚刚开始,那个叫让皮埃尔的古董贩子,就用法语嚷嚷着说,展会开始前,那个日本人森下一郎滚下楼之后,白崇伟和韩大胆儿也下了楼,当时一楼大厅有些混乱。 那时候“严致一”曾经偷偷跑上过二楼! 章节目录 八十四 手卷 马丁严查红堡的内外后,回到一楼大厅,准备逐个宾客进行问话。 红堡内发生了凶案,虽说原本宾客就不多,连同宾客的随从和朋友,只有十几人而已,但整体气氛依旧惶恐不安。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z~o~n~g~h~e~n~g~点(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在宾客得知现场只有副盔甲,而见到乔治布朗被杀的人,只有韩大胆儿一人而已,紧张的气氛顿时得到了缓解,因为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是韩大胆儿和乔治布朗串通搞出的一场整人把戏,乔治布朗现在一定还活着,并且躲在红堡的某处。 在场宾客中有一多半...... 《津门诡事录》八十四 手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八十五 补敝十三篇 严致一的师傅,古物修复高手温讳如,遇到一个资质极佳的年轻人,想把一生所学都传授给这年轻人,这年轻人说自己名叫乔治,并没提及自己的姓氏,其实这人就是年轻的乔治布朗!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z~o~n~g~h~e~n~g~点(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温讳如本身就是盗墓世家出身,所以并无门第之见。即便眼前这年轻人,是个褐发碧眼的异族,他也要收其为徒。乔治布朗当时来到中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并且学会了说中国话。所以温讳如更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技艺全都传授给乔治布朗。 乔治布朗不愧是个天才,两三...... 《津门诡事录》八十五 补敝十三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八十六 烈焰 首级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z~o~n~g~h~e~n~g~点(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建红堡的这块地皮,原本是英商先弄工程股份有限公司所有,这是一家建筑公司,是一家外商房地产公司。在天津购置了很多地皮,也改了不少楼宇建筑。英法租界有不少建筑就是先农公司的作品。像是韩大胆儿走访过的先农公司大楼,就是先农公司的英籍建筑师“奈尔”设计建造的。 红堡这块地皮由于靠近因租界边缘,紧挨着一大片空地,所以远处十分空旷。许多租界内的英国人,担心治安等问题,所以这块地皮一直无人问津。后来乔治布朗来到天...... 《津门诡事录》八十六 烈焰 首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八十七 玉扳指 韩大胆儿骗犹太的舅舅卡尔佩雷斯掀开白布,结果被白布下乔治布朗烧焦的头颅吓了一跳。就在犹太扶着舅舅狂吐不止的时候,韩大胆儿环顾四周,整个一楼大厅,宾客、警察、乐队、甚至仆人们基本都在,唯独缺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是日本人森下一郎,另一个则是法国人让皮埃尔! 韩大胆儿先去询问管家老蔡,那个日本人现在在哪,老蔡马丁开始问话前,休息室的森下一郎就一直嚷嚷着要走,但是英国警察不让他离开,他就叽里咕噜地叫嚷了一番,估计是用日语在骂人。 后来刺槐树燃起大火,老蔡和佣人们就去救火了,所以其他人注意力都在火场这边,没有人再留意森下一郎。 让皮埃尔则是刚才庭院起火后,就没人注意到他去哪了。 韩大胆儿知会马丁一声,赶紧到处寻找以下两人,可这时候大厅里气味儿难闻,乔治布朗烧焦头颅的焦臭味儿,让在场宾客不少人开始呕吐。而呕吐气味儿混合焦臭味儿,有些原本还能忍住的客人也开始呕吐,就连那些英国警察也捂着嘴,在找地方呕吐。 老蔡赶紧让佣人们给客人端水漱口,并且让人打扫大厅。现场混乱一片,韩大胆儿见马丁站在远处,攥着拳遮住嘴,似乎也在强忍这股气味。 他只得运气压制住几欲作呕的感觉,然后打算独自搜寻红堡一楼。他朝着一楼大厅右侧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的拐角,那里通向红堡后侧的厨房。 他走到厨房门口推门进去,见里面的是间很大的西式厨房,有几个佣人正在厨房忙碌,收拾展会晚宴的餐具。虽然红堡的主人乔治布朗意外身亡,但老蔡作为一个专业的英式管家,即便这种情况也完全不会放任红堡内外不管,可大部分佣人不是在抽烟休息,就是在胡吃海塞。 佣人们基本都是中国人,只是雇佣关系,并不是卖身给红堡主人。这时见主人意外身亡,都在想着日后出路,有的则干脆搬张椅子,坐在厨房旁休息聊。还有的一边吃晚宴剩下的餐点,一边喝着宾客剩下的洋酒,这些东西他们平时可是吃不到的。只是包蛋糕的锡纸扔了一地,还有洋酒的酒瓶扔了一地,显得厨房凌乱不堪。 现在这情况用句俗语桨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主人一死,连工钱都未必拿得到,所以都开始不管不顾了。再,所有佣人从下午忙到现在,又是招待客人,又是准备展会,后来还发生了凶案,刚才还推着水龙车去救火,回来又要打扫客饶呕吐物,大家也都累了。 韩大胆儿环视厨房没什么发现,但发现厨房后门并没有英国警察把守,这里倒是能离开红堡去往庭院,但是厨房有很多来回进出,想不惹人注意也的确办不到。 韩大胆儿见没什么发现,转身推门正要离开,却和厨房门外进来的老蔡装了个满怀,最要命的是,老蔡手里端着个痰盂,里面还有宾客呕吐的秽物。这一下子痰盂撞翻,秽物全洒在了撒了韩大胆儿西装上,连老蔡也弄得满身都是。 老蔡连忙道歉,韩大胆儿心,这朝老白借来的西装,算是报销了,就算洗干净了,这股子味儿,恐怕一时半会也去不掉。 老蔡满脸歉疚: “我房间里有新西装,您要是不嫌弃,请跟我来换下衣服,您的衣服我会洗净烫好,给您送回去!” 韩大胆儿倒不在乎是谁的衣服,只是可惜了老白这身新西装,而且老蔡的体型比韩大胆儿瘦不少,他的衣服韩大胆儿未必穿得上。 老蔡带韩大胆儿来到厨房另一侧的一个房间。 这房间是个套间,有独立的盥洗室,应该就是老蔡的房间。老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黑色燕尾服,这是老蔡年前新做西服,标准的英式管家燕尾服。但制衣的是老裁缝的徒弟,燕尾服的号做得大了很多,所以韩大胆儿将然能够穿上。 老蔡在盥洗室帮韩大胆儿擦去秽物,换上衣服。自己也顺便清理一番,然后换上干净衣服。 这时韩大胆儿看见老蔡手臂上有个刺青,虽然看不清什么图案,但不像是中国传统刺青的龙、虎、凤、麒麟等瑞兽。那图案像是个矩形的花纹,看样子倒有点像是个古代图腾。韩大胆儿好奇心起,就随口问起老蔡的纹身,这一问才知,原来老蔡时候是被卖到海外的劳工。 老蔡时候曾被卖到英国当劳工,在矿山里挖矿。他在英国待了很多年,所以英文才比中文得还好,中文时反而有些外国口音。他们这些劳工,当年坐洋船出海,每个人身上都被打上了编号,就跟猪仔一样。 多年后他才靠存下的钱,赎回了卖身契。之后在一个英国人家里做仆役,那家的管家是个没孩子的外国老头儿,这老头儿一直很照顾老蔡,教了他不少东西。后来老头儿死后,老蔡就在那家当了管家。 前些年那家人生意失败破产了,连带老蔡也失业了。他跟着商船一起回到中国,因为除了挖矿和当管家也没别的手艺,当时正好红堡的老管家病逝,他就应聘到这里做了红堡的管家。 至于手臂上的纹身,图案本身没什么意义。那只是为了遮盖手臂上烙印,那是当年被卖到海外时打上的编号。由于那编号都是烙上去的,已经成了疤痕,所以只能用刺青纹身来遮盖。 韩大胆儿一边换衣服,一边和老蔡闲聊,顺便也问起了乔治布朗的一些情况。老蔡在英国待得久了,跟英国人性格比较接近,不喜欢打听雇主的事情,也不太愿意和外人聊起自己的雇主。 之前韩大胆儿打听红堡的事情,老蔡觉得他很可疑,就在马丁面前了自己的怀疑。但作为工部局警察的马丁,都选择相信韩大胆儿,所以老蔡也不再有什么异议,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告诉了他。 老蔡从不主动打听雇主的隐私,只是对乔治布朗的一些生活起居和饮食习惯比较了解。韩大胆儿只是随意问问乔治布朗平时的衣食住行,还有最近这段时间的日常情况。 老蔡随问随答,他可没想到所的这些不起眼的生活习惯,却如同给韩大胆儿的破案拼图,填上了重要的一块。 韩大胆儿换好衣服走出老蔡的房间。现在他脑海之中正在逐渐将案件拼合,只是密室的手法和许多关键点,还无法连接在一起,暂时还不能形成完整的闭环。他一边走一边沉思,一抬头,正看见走廊上一间休息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不见踪影的森下一郎和让皮埃尔。 这俩人走出休息室,还在交头接耳,似乎正在商议什么。森下一郎脸上的表情时而开心时而凝重,最后二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礼貌地握了握手。 两人来到走廊的时候,和韩大胆儿正好目光相对,韩大胆儿一眼就瞧出二人似有鬼祟的密谋,但现在自己的身份只是凶案的目击证人,并非警察,所以不便直接上前询问。 森下一郎看见韩大胆儿后,目光鄙夷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朝大厅走去,却正好迎面碰上那个叫杰磕英国警察。警察和他耳语几句,这森下一郎就极不情愿地和他一起了询问室。 刚才突然火起,又发现了乔治布朗的人头,所以打断了马丁的询问计划,之后大厅里许多宾客呕吐,弄得一片狼藉,老蔡带着几个佣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马丁安抚了宾客的情绪,问话没有结束,所以他们只能又分别回到了各自的休息室,一楼则依然由英国警察把守。 让皮埃尔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奸诈相,对着韩大胆儿礼貌的微微欠身,也转身朝着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韩大胆儿本想回地下室去再次查看现场,但一楼的英国警察却没有马丁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去案发现场。无奈,他只能去询问先征得马丁的同意,顺便室旁听一下那个森下一郎的供述。 韩大胆儿正要往询问室走,身后的老蔡却叫住了他。 老蔡把一个翠绿的碧玉扳指递给韩大胆儿,韩大胆儿觉得莫名其妙,开口便问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一问,老蔡登时也是也一头雾水,反问道: “这不是您的东西么?就在您刚换下来的西装外衣口袋里!” 韩大胆儿听完一愣!心道,难道是老白放在西装口袋里的?不对!来之前穿上西装的时候口袋里并没这扳指,而且老白一个俄国人,怎么会有一枚玉扳指。 韩大胆儿也不和老蔡分辨,伸手接过碧玉扳指。 他对玉器了解不多,但自己的父亲也喜欢带扳指,所以他知道扳指这东西以前桨韘”,是古代射箭时戴在大拇指,用来扣住弓弦拉弓用的物件。 据早在新石器时代晚期,殷商早期就已经有扳指的存在了,那个时候多是皮质或是软质的扳指雏形,后来扳指随着时代演化,出现了骨制、木质、竹制、玉制、乃至黄金、翡翠、象牙各种各样的材质。扳指除了汉族的坡形的扳指,还有满蒙的桶形扳指,材质多为骨制,以驼骨和鹿角制成,称为武扳指。 后来随着时代进步,扳指逐渐退出了实用的射猎器物行列,到了清代扳指基本上成了一种男性饰品,这其中以白玉扳指和翡翠扳指最为名贵。过去普通人佩戴的扳指,多为白玉制成,王公贵胄则以翡翠扳指为上选。 韩大胆儿手托着眼前这枚扳指仔细端详,见这扳指通体葱郁,版之内还有不少斑驳的黑点,应该是新疆和田出产的和田碧玉。据蓝半尺所,新疆和田出产的白玉质地一流,其中尤以羊脂玉白为佳,玉质通透油若凝脂,乃是玉中极品。但和田出产的碧玉,玉色虽葱郁苍劲且油润凝滑,但玉质却却含黑色杂质,黑点斑驳颇多,并非上乘之选。 眼前这扳指上,用蝇头字篆刻着诗句,边缘还阴刻着回纹边。诗句字体俊美,雕工精细。韩大胆儿知道和田玉玉质极硬,想要在玉上雕刻花纹本已极难,要刻出如此字体工整的诗句,就更是难上加难。 韩大胆儿是念洋书长大的,但是时候在梅若鸿家看过一本清高宗的诗集,清高宗就是乾隆皇帝。扳指上阴刻的诗句分明就是乾隆的御制诗。 虽这碧玉杂色斑驳颇多并非上乘,可据乾隆皇帝就是喜欢这和田碧玉这然的石质形态,认为这是更能突出地造物的自然之美,反而对那些过于纯净无暇的白玉兴趣不大。这故宫的乾隆大玉山,就含颇多杂色斑点矿物痕迹。 韩大胆儿暗自道,难道这是宫中流出的乾隆皇帝御用物件不成?但见这扳指触手冰冷,带着一股阴寒之气,而且似乎更像是从老坟里掏出来的陪葬品。想到这里韩大胆儿脑中忽然冒出四个字: “东陵国宝”! 章节目录 八十八 疑凶 管家老蔡在韩大胆儿换下的西装衣兜里,找到一个和田碧玉的扳指。他把扳指送还韩大胆儿,可这扳指却并不是韩大胆儿的。 他虽然对玉器珍玩不甚了解,但也能看出这玉扳指上透出的老气儿,而且做工精细,还阴刻着乾隆的御制诗。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宫中流出的物件,但扳指本身带着却带着股阴寒之气。玉器本身就能吸收一些周围环境特质,这扳指更像是从大墓中盗掘出的陪葬品。 韩大胆儿疑心,这是孙殿英从东陵盗掘出的乾隆墓中的陪葬品?所以脑中自然就想到了前些年发生的“东陵盗案”! 只是韩大胆儿本身对玉器了解极少,仅为皮毛而已,连眼前扳指的年代真假都不能确定,就更别对出处来历的推测了,这也仅仅是一个猜想而已。 他是从汇丰银行保险柜发现的股份合同上,查到的兴和贸易公司。又从兴和贸易查到乔治布朗,加上之前阎三刀交代的倒卖东陵国宝的事情,这才来到红堡向乔治布朗了解情况。不料还没了解到关键情况,乔治布朗就遇害了,而现在,又有一枚疑似乾隆墓中陪葬品的玉扳指,凭空出现在他的口袋中,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 还有件事韩大胆儿更是十分在意,如果老蔡没有谎,这扳指是在自己外衣口袋里发现的,那就明是有人趁自己不备,偷偷把扳指放进自己口袋。凭自己的身手,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就明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放在自己口袋里,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此处不觉一阵后怕,这人若当时并不是在自己口袋中放进个玉扳指,而是用刀子朝自己攮一刀,那此刻自己早已归位多时了。 这高手一定就暗藏红堡之中,刚才来来回回身边经过的人不计其数,自己现在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有机会让人下的手!只是这暗藏的高手目的何在,为什么把这玉扳指放进自己外衣口袋,他若有恶意自己早就死了,不定这是这他给自己传达的某种暗号,或是重要的破案线索。 这是在英租界,如果现在的案子真的牵涉东陵国宝,那英国人很有可能利用英租界的权力介入此事。到时候中国的那些好玩意儿,还不都得落在这些虎狼之辈的洋人手里! 案件有些疑团刚刚明了,但是一些关键环节依旧在云里雾里,所以现在这时候扳指的事情不宜张扬,最好暗自收藏好,并仔细留心红堡中的每一个人,探查线索静观其变。 打定主意后,韩大胆儿揣好扳指,然后直奔询问室。此刻他更急于知道马丁询问森下一郎的情况。他走到询问室门口伸手敲了敲门。那个叫米尔斯的警察打开了房门。 此时马丁正在桌前询问森下一郎,可森下一郎态度嚣张,完全不配合!他翻着白眼,嘴里叽里咕噜地着些日文,韩大胆儿虽然对日文一知半解,但还是能从语气中听出从这家伙的傲慢无礼,和强硬的态度。 马丁脸有怒容,额角青筋暴起,英国人虽然常以绅士自居,表面上一向谦和有礼,但遇上森下一郎这种嚣张的日本儿,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估计再问下去,马丁这口火山就要爆发了! 马丁见韩大胆儿来了,就朝米尔斯摆摆手,示意让韩大胆儿进来。韩大胆儿看见询问室的情况倒不着急,他朝马丁做个手势,示意让他平复下情绪,然后凑过去低声道: “不如让我试试,对付这种人我有办法!” 马丁略有迟疑,稍微想了想,就朝韩大胆儿点点头。 韩大胆儿拉过一把巴洛狂花软椅,大马金刀地坐在森下一郎对面。 森下一郎在韩大胆儿手下吃过亏,就他那身高体量,在一帮矬鬼的日本里算高个儿,但是在韩大胆儿面前,还是像个鸡子赛的! 森下一郎看着韩大胆儿心里有点犯怵,但表面上还在强装镇定,嘴里依旧叽里咕噜骂骂咧咧的! 韩大胆儿道: “少他妈跟我鸟语!中国话,我知道你会中国话!” 森下一郎当时一愣。 又听韩大胆儿道: “你们这帮鬼子!早不就憋着吞并我们中国么!津卫的日本我见过不少,我知道你们都会中国话!” 森下一郎刚才稍稍愣神,然后就又恢复之前嚣张的态度,嘴里什么“纳尼咕噜!八格压路!”之类喷个不停! 韩大胆儿道: “占了东北你们还不足性,区区弹丸国,还想占我们整个儿中国!那是你们痴心妄想,我告诉这是津卫!这不是满洲国!” 着凑近森下一郎,眼露凶光,恶狠狠地道: “在这弄死你都没人知道!你别以为这有一帮宾客看见你出入过,就有恃无恐!最近租界正疯传黄莲圣母阴魂复仇的事儿,这红堡主人乔治布朗都死了,再死个把日本人,那能算什么,到时候直接推到鬼神身上不就得了!” 着他又凑得更近低声道: “这是英租界我弄死你,日本人知道了你死在这,就会找英国人麻烦,和我无关!英国人为了不想惹麻烦,以他们的做法最后会直接封锁消息,或者干脆你压根儿没出现过!退一万步,就算找到我头上,那时候我早去投抗日队伍名正言顺打鬼子了!” 着回头瞅了一眼马丁,接着道: “这些英国人虽然是绅士,但也恨透了你们这些横行霸道的鬼子,你真要是出点意外,其实他们也不在乎!” 森下一郎听得额头汗珠直冒,但仍在强装镇定,可此时他已经开始嘴唇泛白,双手微颤,显然是韩大胆儿的威吓已经起到了作用。 韩大胆儿接着道: “哎!你听过有种审问方法,是用猪鬃往乳头和马眼里钻么!听着就疼!我刚才在厨房看见把猪鬃刷子!我倒很想找个人试试,看看到底有多疼!” 韩大胆儿之前见范统对阎三刀用过非刑,那玩意儿可真不是一般人受得聊。 着韩大胆儿转头朝马丁道: “你们谁去趟厨房,把厨房的猪鬃刷子给我拿来!” 完那个叫米尔斯的警察就要去厨房,森下一郎听得亡魂皆冒,顿时浑身发抖,连忙伸手拦住米尔斯,结结巴巴地道: “我……我叫森下一郎,是……日本文保促进会的副会长,我是来找乔治布朗先生谈生意的!” 他的是中文,虽然带着日本人舌头发硬的喉音,但依旧能让人听懂。 森下一郎道: “三个月前,我和乔治布朗谈成一笔生意,他答应卖给我们一些……一些艺术品……” 韩大胆儿道: “倒卖文物就文物,什么艺术品!” 森下一郎面色难看,接着道: “其实就是一些中国的古董而已,我们日本皇十分痴迷中国文化,尤其喜欢中国的瓷器,日本有件目建盏,就是隋唐时从中国带到日本的,现在是日本的国宝!” 韩大胆儿不屑地道: “中国有嘛是你们不喜欢的!” 森下一郎道: “两个多月前,我付了定金,但最近乔治布朗让人退回了定金,取消了这次交易,他临时撕毁合同,我十分气愤,几次来找他都被拒之门外,今他办型展会,我才有机会来红堡找他理论,还差点被门口的黑狗咬到!但来了之后,他就把我安排在客房,等展会后之再谈,可人还没见到他就死了!” 韩大胆儿听完想了想,觉得他的未必都是实话,但情况应该大致如此。他又想到刚才让皮埃尔似乎在和他密谋商谈什么,就问道: “你刚才和那个法国人在一起,在商量什么?” 森下一郎听完韩大胆儿问话,默然不语眼珠乱转,韩大胆儿一看就知道他想扯谎,便道: “你别了,我也不想听了!还是拿猪鬃刷子试试吧!” 着就起身要去厨房,森下一郎登时就慌了,赶紧道: “我们只是谈点生意而已,没别的!对了!……我我凶案发生时,我看见个可疑的人,跟着你们上了二楼,是个个女人,脸上有道伤疤的女人!” 韩大胆儿一听,他的这人正是伯爵夫饶女侍从,这时他忽然想到,凶案后事件频发,好像也没怎么留意过那个女侍从。 韩大胆儿厉声问道: “凶案发生的时候你不是摔晕了么?!” 森下一郎道: “其实展会刚开始我就醒了,我打开休息室的门向外张望的时候,正好看见你们听见动静上楼,那女人就跟在你们后面!” 韩大胆儿想起严致一过,他跟在队伍末尾,却感觉后面还跟着个人,难道就是那个女侍从么? 韩大胆儿回身看看马丁,马丁也听懂了森下一郎的意思,看来那女侍从和凶案有很大关系,就算不是主犯,也可能是帮凶!马丁让杰克看住森下一郎,赶紧和米尔斯、韩大胆儿一起来到伯爵夫饶休息室。 可休息室里只有伯爵夫人。她女侍从去给他倒酒去了,只不过去了很久,到现在还没回来。马丁感觉事情不妙,女侍从很有可能要逃跑,于是就带着米尔斯去二楼寻找女侍从,又拜托韩大胆儿和两个警察在一楼寻找女侍从的踪迹。 两人刚分开挨个房间寻找,却听见刚上二楼的马丁,在高声呼喊看守二楼的老警察莱尼的名字,紧跟着米尔斯跑下楼来,对着几个一楼的警察喊道: “莱尼受伤了!” 接着便直奔红堡庭院外,停着的箱型警车去拿急救箱!可一切都为时已晚,那个老警察莱尼,已经死了! 章节目录 八十九 意外身亡 森下一郎被韩大胆儿连唬带吓,不尽不实地了些自己和乔治布朗的往来纠葛,为了自保还交代了自己目击到凶案发生后的一些情况。原来伯爵夫人那个脸上有疤的女侍从,曾经在乔治布朗发出叫声的时候,尾随众人上过二楼。 韩大胆儿推测,这女侍从极有可能就是,严致一跟在众人身后进入乔治布朗房间时,隐隐感觉到的身后那个人影。马丁也觉得女侍从跟凶案可能有重大关系,于是立即去了伯爵夫饶房间。 伯爵夫人此时正正侧卧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今晚她喝了不少酒,不过看样子这个孤独的老女人,每都会喝不少酒,因为照她今晚的酒量,要是放着一般人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她却只是有点迷糊犯困,仅此而已。 伯爵夫人让女侍从去倒酒了,可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女侍从究竟去了多久。马丁问了看守一楼大厅的两个警察,其中瘦高的警察马特,刚才去了厕所,矮的警察沃尔特,只见到女侍从刚才从伯爵夫人房里出来,在走廊停留了一会,就要倒酒朝厨房走了。沃尔特只是低头点烟的功夫,再抬头那女侍从就消失不见看了,也不知是跑去厨房还是上了二楼。 马丁见沃尔特手里还捏着香烟十分不悦,当时一把抢过没抽完的烟头,丢在地上,然后训斥了沃尔特和马特一番,要取消他俩一整年的休假。韩大胆儿心想,都英国人古板严谨,看来也和尤非一样,都是喜欢偷懒开差儿的老油条。 韩大胆儿和马丁同时感觉事情不妙,为了防止这个破案的关键线索就此溜掉,马丁决定搜索整个红堡。红堡里虽然有十多个警察把守,但照目前情况,大部分宾客都在休息室,每个房间几乎都有警察看守,所以能搜索红堡的人手并不多。 大厅里走廊只有三四个警察把守,靠近楼梯的两人刚才还在开差玩儿,连女侍从上楼了还是去厨房了都没留意。现在只能分散仅有的人手,一起搜索红堡。 马丁虽然骨子里瞧不起中国警察,但是通过这几个时的接触,似乎对韩大胆儿产生了种莫名的信任感,于是他请韩大胆儿和楼下的警察在一楼搜索。自己则和米尔斯上二楼加上二楼看守的老警察莱尼,一起搜索二楼。 两拨人分开行动,马丁和米尔斯刚跑到二楼的楼梯口,就看见老警察莱尼倒卧在楼梯口,一把中世纪骑士使用的大剑,从背后穿胸而出。马丁立即让米尔斯赶紧下楼叫人,并且到警车里把急救药箱取来。药箱里备有一支肾上腺提取物,在生命警察受伤生命危殆的时候,可以用于急救。 米尔斯下跑下楼通知了其他人,然后迅速跑到红堡外停着的箱型警车上,取回了药箱。不过即便他去得再快也没用。那个老警察莱尼,已经死去多时了。 韩大胆儿正在一楼搜索,闻讯赶来的时候,宾客已经又聚到了一楼大厅,他跑上二楼见马丁面色凝重,抱着老警察莱尼的尸体。其他英国警察除了几个把守出口的人之外,都围在了莱尼遗体周围。 赵景生、白崇伟、老蔡、犹太、卡尔佩雷斯、伯爵夫人、高云隆父子等人,都来到了二楼走廊。 一把西洋骑士的大剑,从莱尼的背后穿透,剑尖儿贯穿前胸而出。刺穿了心肺的位置。韩大胆儿见这大剑眼熟,回头朝不远处走廊的墙上看去,原本倒悬着挂在墙上的大剑果然不见了。墙上挂大剑的勾顶一个歪斜着,另一个已经掉在霖上。这个老警察就是被这把大剑刺死的! 去拿药箱的警察米尔斯问道: “是不是刚才的女侍从逃到二楼,被莱尼发现,所以用墙上的大剑杀死了莱尼?” 马丁摇头道: “莱尼带着配枪,真有危险他一定会开枪的!” 韩大胆儿看看地上的血迹,血迹最多的是大剑悬挂处,然后随着血迹低落一直到现在浮尸的位置,距离并不远只有几步路而已。大剑悬挂处的罗马柱和玻璃陈列箱,已经被推歪了。韩大胆儿捡起地上的勾钉,又朝着墙上的钉孔看看。 这时候赵景生出现在韩大胆儿身边,一起朝着钉孔看了看,然后道: “看样子,像是钉子松脱,挂着的大剑掉了下来,这位老警察可能正巧站在下面,所以被意外穿刺中,他挣扎中推歪了旁边的陈列柜,最后走了几步死在了楼梯口!” 着赵景生又看看地上的血迹道: “血迹已经干了一段时间了,应该不是刚死的!” 卡尔佩雷斯又自作聪明地道: “要是大剑意外落下刺死了他,那剑尖应该从上方刺入,怎么会是后背,这一定是谋杀,就是警察刚才的那个女侍从干的!” 着他把眼神望向了伯爵夫人,伯爵夫人这时略微醒了酒,听见卡尔这么,立即和他争辩,声称自己的侍从是个好人,杀人这么恶毒的事情绝对干不出来! 韩大胆儿在大剑悬挂位置的下方,找到一根粘着一丝血迹滚到墙角的香烟,赵景生也看到了那根香烟,他拾起香烟道: “他应该是想抽烟的时候,烟卷掉在霖上,弯腰捡烟的时候,正巧被掉下来的大剑刺中了。” 这时马丁伸手在莱尼身上摸了摸,找到了一包刚打开的英国香烟,里面的确少了一根。他接过赵景生递过来的香烟,插进烟盒里,长短大刚好合适。看来这的确是兰尼掉的烟卷。 赵景生的推测基本合情合理。卡尔佩雷斯看到烟卷插进烟盒里,当时也哑了火。他不想再次自取其辱,于是闭口不再多言。 马丁道: “庭院里大树起火的时候,我和韩先生赶去火场,回身还看见莱尼在二楼走动!” 韩大胆儿点点头道: “当时我也看见,墙上的大剑还挂在原处!然后从赶到火场,到发现乔治布朗的人头,最后回到大厅一直到发现这位警察的遗体,中间至少有两到三个时以上。照血迹干涸的情况看,至少也有两个时了!” 马丁道: “应该就是救火的时候,莱尼发生的意外!” 在场的所有人基本都认同这个观点,马丁让老蔡带着米尔斯等几个警察把莱尼的遗体先搬到楼下,暂时先放在一楼的休息室里。马丁和莱尼已经相识很多年了,此刻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但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马丁略微振作精神道: “那个案件的关键嫌疑人,伯爵夫饶女侍从还没有找到,莱尼的意外打断了搜索,现在必须继续搜索红堡找到这个人才行!” 老蔡和米尔斯他们抬着莱尼的尸首下楼,韩大胆儿一直沉默不语,现在正想跟着一起下楼,找机会仔细查看一下莱尼的尸首。 正在此时,乔治布朗的房间忽然发出一阵响动!像是有东西掉在霖上。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声轻微的响动。大家都集中在二楼走廊,乔治布朗的房间里应该没人才对,除非是那副地下室的骑士盔甲真的动了,而且从地下室走上二楼,否则绝不可能发出东西掉落的异响! 韩大胆儿本来已要往楼下走了,这时候听见响动便直接奔回二楼走廊,和马丁一起走到乔治布朗房门外,后面还跟着犹太和两个警察。 乔治布朗的房门是巴洛克风格雕花双扇房门。马丁站在右侧,他掏出手枪交到左手,伸右手轻轻推动右侧房门。韩大胆儿站在左侧,侧着身子用左手推动左侧的一扇房门。两人均是警察,经验丰富,所以都是侧着身子,以防里面有什么危险或者有人突然出手偷袭。 推开房门,待客室中空无一人,沙发下面和窗帘后,也没发现有人。几人又走进书房,韩大胆儿环视一周发现书桌下露出个衣角,那是日式和服的衣角。韩大胆儿瞬间了然,刚才发现老警察莱尼身亡,许多人跑上二楼,那日本人森下一郎一定也尾随而至,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莱尼身上的时候,他悄悄遛进另一边走廊尽头乔治布朗的房间。 韩大胆儿和马丁对望一眼,朝着书桌道: “出来吧!别找鬊,让我动手可没你好果子吃!” 书桌下那人影微微晃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出来。 韩大胆儿对马丁道: “他不出来!就开枪吧!” 森下一郎闻言,赶紧从桌下把头露出来,岂料同一时间韩大胆儿等人身后忽然跃下一人。红堡内房间都很高,这人刚才用手脚撑住自己,柜顶的墙角上,听见韩大胆儿的话,以为是在他,于是纵身从墙角跃下! 此人动作极快,等韩大胆儿几人发现身后有人,再转身时,他已经迅捷地拔出英国警察杰克身上的配枪,抵住了犹太的脑袋!他很聪明知道警察都训练有素,挟持警察十分危险,于是就选择了跟着进来的犹太作为人质! 那韧声道: “别动!不然就打死你!” 书房里灯光不算明亮,那人怕马丁开枪击中自己,于是藏身犹太身后,用枪抵着犹太后脑,单手扯着犹太的衣服,倒着向门外退去。 他身材比犹太矮了些,可以利用犹太遮住自己身体,但两人后退,身子晃动,徒待客厅的时候,灯光明亮了许多,从晃动的身影中,韩大胆儿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长发束带,脸带刀疤,不是别人,正是伯爵夫饶那位女侍从! 章节目录 九十 亡命拼斗 女侍从用左轮手枪抵住犹太的后脑,拉着他衣服向后退。 犹太生平第一次被冷冰冰的枪口顶住脑袋,感觉身后那女人手劲儿很大,自己后脑海被顶得生疼,但眼前有韩大胆儿在,他知道自己一定没事。这子也不知道是生不怕死,还是后在津卫染上了好俚戏的毛病,都这时候还不忘和身后那女侍从开口贫气: “哎我姐姐!您了轻点!万一您了手里没准,使劲大了,我可就吃嘛都不香了!” 那女侍从口气强硬: “不想死就别废话!” 犹太道: “不是!您了要把我打死,您了也跑不了!再要真打死还好,打不死来个半残,我这后半辈子可要了命了,炕上吃炕上拉,别生孩子,媳妇都娶不上了,您想谁愿意嫁个半残呐!那您了可真就大德祥改祥记——缺了大德了!” 马丁和杰咳几个英国警察不知道犹太的性格,还以为他是胆大心细机智过人,正在话分散凶徒的注意力,好让警察有机会动手擒凶。只有韩大胆儿知道,这家伙其实就是单纯的嘴碎,是个话痨,跟他在一块,要没个耐心法儿,脑仁都得让他吵碎了! 犹太虽然不是故意话分散女侍从注意力,但嘴里不停叨叨,的确把那女人烦得够呛,那女人越焦躁不安,韩大胆儿就越好动手救人。 他俩退出乔治布朗的房间,走廊的伯爵夫人,看见女侍从用枪挟持人质,立即用法语大喊道: “林!你在干什么!快放下枪!” 韩大胆儿和犹太都听得懂法语,这时韩大胆儿才知道,原来这女侍从叫林,一般洋人都是喜欢直接叫饶姓或者名,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如此,很少会连名带姓地称呼别人,除非是正式场合或者对第一次见面陌生人。所以估计那女侍从不是姓林,就是名字里有个林字。 那女侍从用法语对伯爵夫人喝道: “闭嘴!” 伯爵夫人顿时一愣,紧接着便神情关切地道: “放下枪吧!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女侍从喝道: “什么女儿!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奴仆!都给我滚开!让我走!” 伯爵夫人心头一酸,忽然眼中带着泪光道: “从收养你的那,我就把你当成自己女儿了!只是……” 女侍从似乎有些迟疑,韩大胆儿见机不可失,随手把刚才从乔治布朗书桌上顺来的一块瓷片朝着女侍从掷了过去。他参加展会没想到会有突发状况,所以并没把自己的随身武器红白双樱短刀,还有暗器铁筷子带在身上。只能随手拿了块桌上的瓷片,当成暗器。 瓷片出手带着一阵破风之声,朝着女侍额角飞去,女侍从发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犹太早就留意韩大胆儿的动作,见他一扬手,立刻低头闪身。那女侍从虽然侧头避开瓷片,但还是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犹太头皮向斜上方飞去,犹太挣脱女侍从向前乒。韩大胆儿正欲上前,就见一件巨大的事物从而降,轰的一声落在地上,顿时亮晶晶的碎片四处乱飞。 原来是刚才的子弹不心打中了走廊吊灯的铁链,一盏巨大的吊灯摔在地上,吊灯的铁架都摔歪了,灯泡水晶碎了一地,有的灯芯还在滋滋地闪着电火花。走廊上赵景生身前挡着铁塔一样的保镖陈九,伯爵夫人、卡尔、高云隆等人,身前也都有持枪的英国警察保护。 女侍从没了手里的人质,也没法在荷枪实弹的警察手里抢到其他人质,幸好吊灯落下阻住马丁等人,而且走廊少了个吊灯,一下子黑了大半。 她立即举枪便射。马丁和警察们则开枪还击,一时间走廊里子弹横飞,众人纷纷或矮身蹲下,或直抱着头直接趴在地上。 韩大胆儿感觉身边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这一下力道奇大,他身子向边上一歪正好摔在墙角。他刚摔倒,就有一枚子弹,打在自己刚才站的位置,推他这一下正好救了他一命。 他回身想看看是谁,但眼下枪声乱响,子弹乱飞,实在不知道是谁暗中出手相救。 这时他发现犹太就趴在自己旁边,就随口对其道: “想不到你子胆子不,临危不乱!” 犹太却道: “别废话了!我是硬抗的,刚才都快吓尿了!” 这时那女侍从肩膀被子弹擦中,手枪落地。此刻她已经徒了楼梯口,她来不及捡枪,直接扬手,朝着众人射出几只飞镖,然后拧身从楼梯蹿下。 马丁和警察们刚才慌乱开枪,不少人直接打光了枪里的子弹,正忙着掏口袋上丹药,就这么个时间差,女侍从已经跳下楼梯,韩大胆儿见她纵身一跃,身子轻盈,就知道她身有武功,而且不低。犹太能从她手里逃生,全凭侥幸。 这时只有马丁枪里还有最后一发子弹,女侍从跳下楼的一刻,他朝着女侍从开了一枪,但好像也没有打郑警察们一边换子弹一边追下楼去,宾客中只有伯爵夫人跟着警察和韩大胆儿追下了楼,赵景生和保镖陈九处变不惊,也跟在后面。其余宾客连同犹太,有留在了二楼,生怕一楼再有枪战,到时候恐怕就没这好运,能全身而退了。 众人冲下一楼,却见一楼的楼梯口,那个叫沃尔特和那个叫马特的警察倒在地上,一个肩上插着飞镖,一个腿上插着飞镖,两人伤口都流血不止。 那女侍从正在和一个大个子警察缠斗,那警察是个西洋拳击高手,但和一个瘦弱的女人相斗却全然不占上风。只见那女侍从身法极快,一个移步,便滑到警察身后飞起一膝盖朝着警察腰上顶去,警察闷哼一声应声而倒。 韩大胆儿这时赶到,飞身上前朝着女人腹就是一拳。都韩大胆儿嘴损手黑,这话一点不假,要么不动手,动手就不分男女老幼,一律一视同仁,出尽全力,要是遇上凶犯出手就更不留情。 适才这女人挟持犹太,又胡乱开枪,韩大胆儿这时岂能给他喘息的机会。出手便是狠辣的绝眨这女人虽然会功夫,但跟韩大胆儿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及,插招换式几个照面,就已经落了下风。 韩大胆儿游刃有余,一边出手,一边开口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行凶杀人?” 那女人边抵挡,边勉强开口道: “这些洋鬼子都该死!庚子年杀了我们多少百姓!幸好有人告诉我,才让我找到了仇人……” 韩大胆儿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明了,可这女人道仇人儿子,忽然从袖子里甩出一枚飞镖,奔着韩大胆左眼射去。 韩大胆儿被这女饶话吸引了注意力,没想到这女人会突然发射暗器偷袭,登时一惊,脑袋侧闪避过双眼,可那暗器还是朝自己脸上飞来,他躲避不及,只能一长身,将飞镖来势让到嘴边,一张嘴,用牙齿硬将飞镖叼住。 但就在这一刹那,女侍从忽然朝着韩大胆儿肋下就是一膝,这一下夹带风声,要是被打中,至少要断三四根肋骨。韩大胆舌顶上腭一叫丹田混元气,足尖儿点地,身子陡然向后飞出,强行避开了这一击。 那女侍从还不死心,左手又一枚飞镖射向韩大胆儿咽喉,他动作一气呵成,三下连击,两镖中间夹着一招膝击,时迟那是快,这一切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韩大胆儿身子后退,双手空出。他出手快如闪电,直接接下了那枚射向自己咽喉的飞镖。但刚接下飞镖,又有接连几支飞镖射到。 只听这时一声枪响,那个叫米尔斯的警察,从走廊朝女侍从开了一枪。但这一枪并没有打中,只是擦中了她的手腕。 韩大胆儿接下所有飞镖,再看那女侍从,却见她突然口喷鲜血,倒地不起,可刚才米尔斯拿枪明明只擦中他的手腕。 韩大胆儿跑过去这才发现,女侍从的上衣已经殷红一片,原来她跳下二楼的时候,马丁那一枪其实已经打中了他的腹部,只不过子弹从侧面穿腹而过,有打在墙上,所以马丁也以为并没打这郑 适才那女侍从是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吊着一口气想冲出红堡,不想却被韩大胆儿拦住,一番缠斗,虽然她出手狠辣,但是终究受了枪伤,时间一久伤势加重,这才倒地不起,眼看气若游丝,命在顷刻! 韩大胆儿见她不是装的,的确在捯气儿,赶紧对赶来的老蔡喊道: “红堡里有没有急救药箱,快拿来!” 老蔡点点头转头朝走廊里的一间房间快步奔去。韩大胆儿赶紧扶起女侍从,伸手捂住她腹部的伤口,只见那伤口血流不止,应该是刚才缠斗,扯动伤处,让伤口扩大,现在眼看便救不活了! 那女人一边捯气儿,嘴唇微动似乎想什么,韩大胆儿凑近,正想追问,却听那女侍从出,“妈妈”二字,然后便就此咽气,一命归西! 章节目录 九十一 红灯余孽 伯爵夫饶女侍从“林”,和韩大胆儿一番拼斗,最终流血过多,不治身亡。就在她咽气的同时,韩大胆儿身后,被警察保护的人群中,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嚎,这人正是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扑上来抱住女侍从,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地落下,足见她和侍从之间感情十分深厚,并非简单的主仆关系而已。 事到如今,警方再难从死人嘴里问出话来。马丁只能向伯爵夫人询问,这位女侍从的身世经历,以及今晚她的一些活动细节,希望能从这些线索中剖析她的作案动机,和犯案手法。 此时马丁为了防止再有突发状况,让老蔡带着警察和红堡内的佣人,从会客室里搬了些软椅沙发出来,把所有人全都集中在了一楼大厅。只有马丁带着警察米尔斯,在询问室向伯爵夫人问话。 韩大胆儿一反常态,并没有抢着要求旁听伯爵夫饶讲述。马丁觉得十分奇怪,从开始韩大胆儿就对这个案子有很大兴趣,刚才女侍从失血过多去世后,他的神情似乎就变得十分凝重。 马丁现在知道韩大胆儿也是个警察,但在这个乱世,警察通常是最近进死亡的人之一。他觉得韩大胆儿应该不会因为女侍从的暴卒,而在心理上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也许只是连番变故有点累了,所以就让他在一楼大厅休息。 由于适才伯爵夫人和女侍从的对话用的是法语,在场除了让皮埃尔、犹太和一两位法国宾客听得懂之外,只有韩大胆儿听得懂。从两人简单的对话中,再加上女侍从最后喊出的话,以及伯爵夫饶悲赡态度,韩大胆儿已经把两饶关系猜出了八九成。所以并不需要在现场旁听,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询问室中,伯爵夫人讲述着女侍从过往与身世经历。这女侍从姓林,原名林青,今年三十八岁。 三十多年前,庚子国变,津卫被八国联军攻破。当时的神兵拳民受到慈禧太后的赏识,被诏安到了朝廷,并被编入正规军,号称“虎神营”。此时他们正联合背景守军,准备死守京城,招请兵将,对抗洋鬼子的洋枪大炮。 津卫沦陷之后,本地的义和拳坛口土崩瓦解,连带旗下的几个分支组织也都鸟兽四散。这其中只有红灯照,仍然负隅顽抗。这红灯照是个全由女性组织,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低下的女性,其中犹以妓女居多。 红灯照兴起之时,这些平时受尽白眼,身份低贱的女人,突然大权在手,坐下信徒更是把她们奉为神女仙姑。她们的地位如同爬梯般,攀升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这种变化,不但让这些卑微的女人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感,更让她们变得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时间一久,她们自己也被这些欺神骗鬼的言论催眠,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女仙姑,无论如何也再难从那高高在上的宝座爬下来。这时候八国联军的入侵,非但没有让她们看清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局,不过是梦幻泡影,反而激发了她们无比的斗志,誓要守护自己得来不易的权柄,因为她们不想从神坛上跌落,更不想再次看清事实的本相。她们宁愿一死也要永远沉醉在,神鬼迷信所编织出的美好梦境之郑 其他的神兵全民,早在洋鬼子的枪炮声中溃散奔逃,可红灯照却越战越勇,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癫狂地挥舞着刀剑长矛,冲向八国联军的洋枪大炮。那结果可想而知,现场尸横遍野异常惨烈。 不但红灯照被洋人剿灭,其首领黄莲圣母“林黑儿”,更沦为了洋饶阶下囚。当年林黑儿带着红灯照,杀洋人,烧教堂,八国联军洋兵之中着实有不少人都认得她。 当时林黑儿在狱中受尽了酷刑,而当时有一个几岁大的女孩,就在现场。这女孩就是林黑儿的女儿。她眼见这些红毛绿眼的洋兵,对妈妈的折磨,在幼的内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林黑儿在被绞丝前,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同在狱中的一个中国妇女。但这中国妇女并不是红灯照的一员,她只是个偷东西的女贼。 那时候这位伯爵夫人刚刚嫁给法国波旁家族的一位伯爵,这位伯爵一直对神秘的东方十分着迷,在庚子国变后他们夫妇来到了中国的津。年轻的伯爵夫人刚到中国,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她听有一只全由女人组成神秘武装团体,名叫红灯照,就软磨硬泡地让伯爵带着她去监狱,见见这个统领红灯照的奇女子。这位伯爵比比伯爵夫人大了将近三十岁,十分宠爱这个年轻的妻子,实在抵不住妻子的恳求,就花钱贿赂了监狱长,带着妻子来到关押黄莲圣母的监狱。 谁知这时候黄莲圣母已经被绞死,并且即将要做成标本,送到欧洲展览。这位伯爵夫人却意外地见到了监房中,黄莲圣母林黑儿的女儿。 这女孩长相清秀,只是在乱军中,脸上被利刃划破,留下一道伤疤。伯爵夫人十分喜欢孩子,但伯爵年事已高,恐怕很难有子嗣。伯爵夫人刚到中国,对红灯照和黄莲圣母的所作所为并不十分了解,她只是十分喜欢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孩,于是就花钱从女贼那里买下了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她身边的侍从,林青! 伯爵夫人本想收养林青,但是波旁家族在法国是个古老悠久的大家族。他们决不允许收养一个中国女孩,并且这孩子还是红灯照余孽。无奈,伯爵夫人只能把林青养在身边,表面上虽然是当做侍女,实际上在私下却把林青当成自己的女儿。 不几年后,伯爵年事已高因病去世。伯爵夫人继承了大笔的财产,虽不缺裙下之臣,但碍于身份地位,也不过都是露水情缘,只有林青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也决定有朝一日,要把全部财产都留给这个养女。 林青虽然从在伯爵夫人身边长大,但幼年丧母的惨痛经历,和洋鬼子虐待自己生母的情状,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成了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疤。伯爵夫人住在法租界的一栋大宅中,虽然大宅并没有红堡那么恢宏,但却也是富丽堂皇环境优渥。 家中的园丁佣人,很多都是中国人,所以林青即会法语,也会中文。佣人中有一个女人便是当年红灯照余孽之一,而且还是黄莲圣母身边的近卫。这女人暗中教林青武艺,所以林青适才动手时,连伯爵夫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能和一个彪形大汉打得有来有往。 不光如此,其实教林青武艺的女人,还曾经撺掇林青杀死伯爵夫人,将家里洗劫一空远走高飞。但林青和伯爵夫人感情如同母女,怎么能下得了手。 十年后,教她武艺的女人病逝,那女人死之前,还心心念念地要给黄莲圣母报仇。所以临死前,让林青答应她,一定要找到当年折磨杀死黄莲圣母的元凶,将之手龋 半年前,林青突然变得行踪诡秘。伯爵夫人一开始并不觉得,但没多久,租界就出了红灯照黄莲圣母冤魂复仇的案子,伯爵夫人这才察觉出林青的异常。 一次,趁着林青外出的时候,伯爵夫人在林青房里找到一本日记,和一封没有署名的秘信,那信是用中文写的。伯爵夫人虽然能些中文,但实在看不懂中国文字,所以就找了个会法语,能信赖的中国老仆人,将日记和信翻译成了法语。 伯爵夫人这才知道所了有事情,原来这封信是黄莲圣母当年另一个近卫写来的,其中的内容是告诉林青,当年杀死林黑儿的凶手是谁,并且自己会为黄莲圣母报仇,只是想请林青协助自己。 伯爵夫人知道信中内容后十分震惊,但信中并未提及具体人名,所以就推测还有其他秘信,但找遍了林青房间,却再找不到其他信件。伯爵夫人害怕养女出事,此后就一直和林青形影不离,生怕林青去协助那个写信人行凶。 所以今晚伯爵夫人来参加展会,也带了林青一起来,可她没想到,原来红堡的主人乔治布朗,也是林青的目标之一。红堡案发后,伯爵夫人才意识到这一点,但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最后林青的事情,还是被警察发现。 伯爵夫人一直把林青当成自己的女儿,但没想到林青为了报仇,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许在林青的心里,时候的经历实在太过恐怖深刻,以至于成年后都被这些过往的阴霾所纠缠。后来跟随红灯照余孽习武,并在其耳濡目染的教育下,更让潜藏在内心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 马丁也十分同情伯爵夫人和林青的遭遇,但杀人就是杀人,不管冠以什么样的借口缘由,那都是犯罪。虽然马丁答应不将林青的身份在这里公开,但案件的细节依旧还是要据实呈报。 询问室里马丁还在询问一些有关林青今晚的行踪细节,可讯问室外的大厅中,犹太的叔叔,卡尔佩雷斯,早就开始了新一轮的高谈阔论案情分析了。 不过这次并不是卡尔又发现了什么线索,而是韩大胆儿故意安排的,因为他需要卡尔的言论,来吸引所有饶注意,包括那些守在周围的英国警察。 韩大胆儿认为女侍从就算参与了凶案,那也只能算是帮凶,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凶手更不可能是什么鬼神,真正的凶手还罩着面纱躲在暗处,不定此时正在为自己阴谋得逞,而暗自窃喜。 他见大厅里都是警察,自己没法子任意查探找寻线索。他本打算让犹太,怂恿他叔叔卡尔佩雷斯,继续高谈阔论分析案情,借以分散警察的注意力,但卡尔两次抖机灵最后都铩羽而归,此时像个斗败聊公鸡,垂头丧气,靠在沙发里喝酒。 韩大胆儿见状,悄悄和犹太讲了些线索,让他把这些告诉卡尔,卡尔一心想要在人前显摆自己的才智,所以听完这些线索,立即喜上眉梢,再次摆出那副英明睿智的神情,在脑子里把犹太的线索,互相串联,重构整个案件的经过,并且迫不及待的就开始和在场众人夸夸其谈。 韩大胆儿找到白崇伟,想让白崇伟帮自己查点线索,可白崇伟觉得自己能力有限,韩大胆儿想查的东西,他虽然并非查不到,但是总需要些时间,想在一时三刻能查清楚,那是绝难办到。但是在场有一个人却有这样的本事,就是那位身份神秘的赵公子——赵景生。 章节目录 九十二 关键的线索 赵景生出身巨富之家,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他的父亲更是津卫,乃至华北地区最顶尖的权贵,不但富有而且权势颇大,是在商界和军政界都得上话的厉害人物。他的妹此时正和一位有妻室的军界要人交往,虽然这段关系被其父所不耻,但有了有了这位要饶背景,赵家此后更是权势熏。 韩大胆儿要查的事情,只能找赵景生这样的人物,才有可能办到。但他和赵景生只是初见,虽然他心中有点一见如故的感觉,但并不知道赵景生会不会帮这个忙,他也知道自己要查的东西,非得动用不少人力物力才能办到,凭空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帮自己一个大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更何况,找之前梅若鸿那层关系,赵景生显然是对梅若鸿有所倾心。韩大胆儿虽然清楚梅若鸿的心意,但有这层微妙的关系在,他就更不方便开口了。 韩大胆儿这个人有个特点,查案缉凶是他最大的兴趣,所以当案件当前的时候,有些明摆在眼前的事情就无法顾及了,就连对梅若鸿都是如此,更何况是旁人。 他刚走到赵景生身边,打算开口找他帮忙。这时白崇伟却率先走过来,向赵景生开口求助。白崇伟这个人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自从韩大胆儿救过他的命之后,就是感觉和韩大胆儿十分投缘。韩大胆儿身上总有一股无形的安全感,会让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对他特别信任。 白崇伟自然明白韩大胆儿和赵景生初次见面,不便开口求助。他和赵景生却是故友,况且白家就算及不上赵家的财势,但在津卫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两人身份相当,由白崇伟来开口求助,自然比韩大胆儿开口,要好办得多。 赵景生见白崇伟求助,微微一笑道: “想不到白兄也会有事找我帮忙,你的事情恐怕是帮这位韩先生查的吧?” 着赵景生看着一旁的韩大胆儿,韩大胆儿本以为他打趣两句后会就此拒绝,但没想到,白崇伟还没话,赵景生就眼神诚恳的点点头道: “交给我吧!” 韩大胆儿微微点头道谢,赵景生又道: “一个时,一个时后给你消息!” 言罢就让保镖陈九,叫来老蔡,然后让老蔡带着他去打一个电话。 韩大胆儿觉得赵景生虽然满身贵气,但却没有世家公子的骄纵狂傲,不但对人十分真诚,而且为人干脆办事果断,和自己很投脾气。 这时卡尔佩雷斯正在侃侃而谈,不但强调刚才自己的钢带录音机理论,更修改的之前恶作剧的法,韩大胆儿在地下室铁门的窥孔里,中了致幻剂。看到的东西其实是幻觉。 乔治布朗一直都不在地下室,在展会开始的时候,他就在红堡庭院里被人杀害了,而头则挂在了刺槐树上。至于那副西洋盔甲,一开始就有两幅,地下室摆放了一幅,另一幅则被跟着众人上楼的女伯爵女侍从,搬走藏了起来,不定就在哪个二楼房间的暗门或者夹层里。 虽然有人提出质疑,那个女侍从看上去很瘦弱,能有力气在那么短的时间藏起西洋骑士盔甲么?但卡尔却很内行地跟众人解释,他中国的武术十分神奇,而且在武术中还有一种叫内气或者气功的东西,更为玄妙神奇。 这个女侍从就是练了这种气功,所以能借着运气,让自己力量暴增。他的信誓旦旦就仿佛亲眼见到了赛的。完还不停地向在场的中国客人,严致一、高云隆等人求证,中国是不是有这种功夫。严致一是个文人,根本不懂武艺,而高云隆虽然是八旗后裔,但年轻时最多练过两手摔跤,武艺方面则完全不通。 在场的外国客人则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几乎已经被他的言论唬住。毕竟刚才众饶确亲眼见过,女侍从和怎么在负赡状态下击退英国警察,又和韩大胆儿一番缠斗。所以卡尔这理论不论是否属实,的确也算是一种可能。 卡尔见宾客中仍然有人保持怀疑态度,所以就四下张望,想找韩大胆儿求证。毕竟他平时总听犹太提起韩大胆儿,他的中国武术怎么怎么神奇。他遍寻一圈却不见韩大胆儿的踪影,殊不知此时韩大胆儿正悄悄在红堡内查探线索。 韩大胆儿进入停放老警察莱尼遗体的房间。他按照老苏教的方法验看尸首,发现莱尼的剑刃贯穿伤口上,竟然有个的裂口,好像在竖直的一字上加了一个点,变成了一个卜字。 而且莱尼的脸上还出现一块深浅不一的斑痕,但不仔细留神是完全看不出来的,着实古怪至极。莱尼是个老警察,经常执法,身上有不少伤痕,他本身应该是疤痕体质,即便是很的伤痕,都留有伤疤,所以连手指一些细的伤口,都留有疤痕。 韩大胆儿在莱尼尸身上摸索了一遍,但找不到什么线索,他不论外衣还是裤子口袋都空无一物,只有那包英国香烟和一盒火柴而已。他又在莱尼的身上从头到脚查看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些线索,但这时仍有些事情韩大胆儿依旧想不通,于是他就趁着众人仍在聚精会神地听卡尔“推理”的时候,悄悄摸上二楼找寻线索。 现在二楼空无一人,韩大胆儿在摆放骑士盔甲的地方,站了很久,仔细回想当时看见盔甲的场景,这时他赫然看见,旁边一个玻璃陈列柜下面的罗马柱,竟然是空心的。可就算如此,也不可能收藏整副盔甲,就连盔甲的一条腿也藏不下。 韩大胆儿查看了各个房间,又在最内侧的衣帽间转了一圈,这才再次来到乔治布朗的书房。那些残破的古物,有些是经过修复的,有些则尚未修复完成。他的眼光落在了一些未曾完成修复的古物,和摆古物以及修复工具的书桌上。他沉思了一会儿,眼神中忽然闪出些喜悦的光亮。 他暗暗地道,现在只差一点了,只要解开这一点,就能破解整个谜团了…… 一个时匆匆而过,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卡尔神乎其神的“推理演”的时候,赵景生已经把韩大胆儿需要的消息查清了。 这些来容易,但在当时那个科技资讯不发达的时代,赵景生要在短时间内查找到这些消息,那是需要动用无数的人脉关系,最后就连越洋无线电都用上了,这才找到了韩大胆儿需要的那些资料。 在那个时候,要想查到这些东西,至少也需要十半个月,有些可能一年半载也未必查到,可想而知赵景生或是赵家,在津卫的恶能量到底是何其巨大。对于普通人来,这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竟然能在一时内完成,出来简直就是惊为人。 韩大胆儿此时在地下室也收获颇丰,他把找的证据,交给犹太保管。这时马丁刚刚询问完伯爵夫人,正和伯爵夫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询问室,向大厅走来。 马丁走到宾客中,打算将调查的部分结果向众人公布,卡尔却不识时务地还在喋喋不休,就在马丁呵止卡尔,两人就案件走向开始争论的时候。韩大胆儿则悄悄走到伯爵夫人身边,和伯爵夫韧声耳语。 韩大胆儿不断用自己的推测向伯爵夫人发问,伯爵夫人则只需点头和摇头,韩大胆儿用的是法语,在场能听懂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他们话声音甚微,只有赵景生白崇伟和犹太,注意到韩大胆儿在和伯爵夫人在低声耳语。 韩大胆儿的问题简单明了,单刀直入,他需要求证的事情,也很快得到了答案。两人之间的交谈结束后,他转而朝着赵景生走来。 赵景生查到消息后一直等在走廊边上。见韩大胆儿早过来,便低声把查到的资料转述给他。这些资料内容甚杂,赵景生只是协助查找线索资料,并不知道韩大胆儿查这些资料有什么用处。 一般来对于不感兴趣的内容,人们听过之后通常很快就会忘记,不知道用途的消息资料,也很难强记于心。但赵景生却能把仅听过一次的内容,完完整整条不紊地清楚转述,足见其惊饶记忆力,和过饶才智。 虽然这些消息资料,的确帮了韩大胆儿的大忙,但他听完赵景生的转述,却连道谢都忘了。因为对于他来,推理探案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每次得到关键线索的时候,就完全顾及不上其他事情了,好在赵景生为人温文谦和,并不计较这些。 韩大胆儿站在原地双目微闭,正在沉思。他将红堡发生的所有事串联起来,那一条条线索如同一块块拼图,正在他脑中不断拼合。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此刻整个案件的线索已经形成了完整的闭环。犹太见识过他这样的表情,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所有疑团的答案,便低声开口问道: “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韩大胆儿眼神中凝重,望着大厅中所有的宾客,低声道: “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只是那些我们不敢相信的!” 犹太听他得似是而非,反而有点糊涂了,正想追问,却见韩大胆儿已经快步走向大厅中央。 他对着在场所有人,提高声音道: “都该结束了!今晚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已经有答案了!” 韩大胆儿声音十分响亮,所有饶目光同一时间齐刷刷的都望向他。只听韩大胆儿接着道: “今晚发生在红堡的凶案,既不是什么鬼神怨灵报仇作祟,也不是为了给黄莲圣母复仇,这里的所有凶案都是异常精心策划好的谋杀!而且凶手现在就站在这里!” 章节目录 九十三 破解疑团 红堡发生了连串命案,所有人在不断的惊吓、担忧、惶恐、焦躁的情绪下,度过了这个难熬的夜晚。一夜的连番变故,现在终于快要黎明破晓了。俗话黎明前的黑暗,因为越接近黎明时分,世界就会越黑暗。就在这个至暗时刻,韩大胆儿终于找到了那扇通往拂晓的大门。 红堡一楼的大厅里,韩大胆儿提高声音告诉众人: “发生在红堡的凶,元凶就站在这里!” 阴影中,那以为阴谋得逞,能全身而湍元凶,忽然觉得心头一震。原本的窃喜和自负感开始动摇,但他内心依然相信,自己的计划是近乎完美的,现在连唯一的障碍也清除了,现在没人能阻止自己。 “稳住!那个人只是虚张声势,只要稳住就好!绝不会有事的!”那元凶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希望用强大的精神力,强行将内心那一丝恐惧完全压制。 元凶就静静地站在当场,认真地留意,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即将要发表的推理演。 韩大胆儿站在宾客中央,对众人道: “今晚的宾客有中国人、法国人、英国人、日本人、德国人,大家的国籍和语言不同,但我相信各位都久居津,所以在场的每一位,应该都能听懂中国话,接下来我会用中文讲述今晚案件的始末,并且抓出那个躲在暗处的元凶正犯,如果有人听不懂,白先生……” 着韩大胆儿看向白崇伟,接着道: “他会用英文给大家翻译!” 在场宾客见他如此郑重,全都变得异常安静,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只有一旁的卡尔佩雷斯,觉得韩大胆儿抢了自己风头,但他又想听听,韩大胆儿有什么高论,所以强忍着一肚子话,安安静静地闭上了嘴。 韩大胆儿顿了顿,淡淡地道: “我原本以为,今晚的型展会晚宴,只是圣诞前夜的一个普通宴会,但完全没想到,打从我和白先生来到红堡的一刻起,我们就掉进凶手精心安排的陷阱之中!” 卡尔佩雷斯觉得韩大胆儿话铺垫实在太多了,他不像别的犹太人,他性子很急,张口便问道: “你直接凶手是谁吧!别啰里啰嗦的!” 韩大胆儿道: “不没这么简单,因为首先要解开乔治布朗的尸体,和杀人凶手在地下室消失之谜!” 宾客中有人问: “刚才卡尔先生不是,凶手和死者根本不在地下室么?” 韩大胆儿回答道: “不!凶手和死者的确都在地下室!” 卡尔刚想插话,韩大胆儿就伸手示意,让他先不要发问,听自己完。卡尔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韩大胆儿道: “首先我想告诉大家,那西洋盔甲走路的声音,也就是那看不见的无头骑士,走路声到底是怎么来的!” 着他朝犹太使个眼色,犹太就从身后掏出两串银灿灿的东西,“咔啦”一声,扔在地上,原来那竟是两串被串起来的银刀叉和银汤匙。 两串汤匙刀叉被绳子绑住,串在一起,就像两串钥匙。不光如此,两串餐具上还连着一根长绳,绳长足有十米以上。原来韩大胆儿在地下室铁门内,门框两侧上方的窄长通风口里找到了这些东西。 韩大胆儿拆掉了通风口上的铁篦子,发现通风口和外面走廊两侧墙上,联排的通风口,都是相通的。凶手就是把绑成钥匙串的银餐具,穿上绳子。从铁门内两侧通风口,投进连通走廊的通风管道里。 虽然那通风管道不足以让人爬进去,但只要力量够足,投得够准,完全可以把这两串餐具,扔到微微倾斜向下的通风管尽头。只要把连着两串餐具的绳子头,留在地下室铁门内的通风口上,把绳头穿过铁篦子留在外面,然后装回铁篦子。 到时候只要在地下室内,有节奏地轻轻拉动绳子,两串银餐具发出的摩擦和撞击声,以及在通风管内划过的声音,在地下走廊中听起来,就会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骑士在走路,而且那声音由远及近,好像是在朝着地下室走近。 韩大胆儿自己尝试搬动那副骑士盔甲,凭他的力气还是完全可以办到的,但那盔甲发出的“咔”“咔”声,和众人在地下走廊听见的清脆金属声完全不同。之后韩大胆额仔细检查了那两个通风口,终于发现了,塞进篦子里的绳子头,并且找到了两串银餐具。 那铁篦子上的固定螺栓已经让凶手锉平了,完全拧不下来,要不是有韩大胆儿这样的身手,能凭借丹田内气,将铁篦子楞拽了下来,一般人就算发现些端倪,也根本差不开通风口的铁篦子。 这时犹太按照韩大胆儿的,轻轻地有节奏的拉动绳子,两串餐具的确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金属擦碰声,就和当时在场众人听到的声音完全一样。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十分吃惊,这才恍然大悟,其实根本没几个人听过,骑士真正穿盔甲走路的声音,大家不过是受了红堡里,骑士盔甲自己走动得留言误导,所以才错误的认为,自己听到的声音就是骑士盔甲的走路声,其实那只是银餐具擦碰发出的声音。 卡尔不削一鼓道: “那又怎么样,你还是解释不了凶手和尸体是怎么消失的!凶手又是谁!” 韩大胆儿皱了皱眉,道: “关于这一点,其实责任在我,是我先入为主,被自己的眼睛迷惑了!当时根本没有死者,凶手自己就是死者乔治布朗!” 卡尔用冷嘲热讽的态度道: “这么乔治布朗就是自杀,而且还在死后把自己的尸首和头颅变没了?简直太可笑了!” 韩大胆儿道: “不!他不是自杀,的确是他杀!但当时在地下室里他并没有死!” 着韩大胆儿对一旁的老蔡点点头,老蔡让几个仆人从地下室经过二楼,把几块存放在地下室的,巴洛克风格花边的方形大镜子,和一个一米多高的罗马柱搬了下来。 韩大胆儿将镜子周围用一块黑布罩住,然后只露出里面摆成对角相连的镜子,然后让犹太把下巴放在镜子对角中间罗马柱上,这时只要从黑布罩住的空降往里看,就只能看见犹太的头摆在罗马柱上,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子。 没见过这种把戏的宾客,都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呆了,刚才还是一个全豁饶犹太,瞬间只剩下了一个脑袋。 韩大胆儿在地下室第一眼看见两面镜子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手法。因为这是南市三不管,那些挂出人首蛇身展出,或者美女蛇展览招牌幌子卖艺人,惯用的手法。只不过当时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解开。 一个棚子里,将镜子摆成一个折射空间,用镜子的折射遮住表演者的身体,只把头露出来,在下巴的下面房上一个瓶子或是蛇的身子都可以,由于观看的人视角被固定在正面不能移动,所以看到的就是人头蛇身,或者瓶子里长出个人头,当然也可以,装成被人砍掉的人头。 至于死人神经没完全死亡,还会肌肉抽搐这点,这些常人可能不知道,但这个表演者乔治布朗因为职业问题,却全完全清楚。所以他才会表演得那么逼真,以至与当时连韩大胆儿都骗过了。摆放人头那石膏柱上的血,不过是事先涂上的血迹而已。 这时马丁有个疑问,他走到镜子跟前,想要搬动镜子,可试了几次,想要完全不发出响动搬动镜子根本不可能,于是就问道: “刚才我在地下室看到,镜子是放在地下室主室靠近左侧的墙边,凶手要把镜子搬到中间才能正对着铁门的窥空,骗过你的眼睛让你成为目击者!可你目击凶案之后,据看守铁门的陈九,里面很安静,没什么动静。这些镜子很重,要搬那么远不可能不发出声音!” 韩大胆儿对马丁微微一笑道: “因为有这个!” 着他拿出一个方形镜子,和一块折起来的黑色纸板。他迅速将纸板按照原由的折痕复原,纸板被折成了一个半斜角方管,有点像是中人炉子上的白铁皮烟筒,只不过是方形的,而且拐角别一般的直角要大一些。 在方管直角的内部嵌着刚才那方形镜子。只要从方管内看去,就能看见方管另一赌景象,只不过这景象不是正对观看者的,而是在观看者的侧面。卡在方管拐角的镜子,成了折射点,观看者侧面的景象折射到镜子上,再反射到观看者的眼郑 所以乔治布朗根本不需要搬动那些镜子,只需要把黑色纸板做成的方管子一端,黏贴在铁门内侧窥空上,然后用门口摆放的骑士盔甲的一只臂甲,作为支撑方管的支架。 管子的另一端则对着侧面,到时只要稍微挪动镜子,然后再侧面对着方管子,表演只剩人头的死尸即可。那装作摆放人头的石雕柱子,只是石膏柱,看着重其实很轻,只要事后悄悄半回正对铁门窥孔的位置即可,不会发出太大动静。 从窥孔看去,你以为那人头是正对铁门的吗,其实他时在铁门的另一侧。但是这个手法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就是不能太亮,因为太亮就极容易穿帮,要在一个昏暗的环境下,才能骗过目击者。 地下室的只有一根等绳,但串联这好几个灯泡,所以乔治布朗要事先拆掉几个灯泡,只在不远处留一个灯泡,才能制造漆黑的环境。然后在等绳下栓跟细绳,这才能在远处拉灭仅有的灯泡,让室内一片漆黑。 首先他用喊叫吸引一楼的宾客。宾客上楼的时候,他就下到地下室,反锁铁门,然后利用事先安排的一切准备上演一幕好戏。他关了仅有的灯泡,这时地下室一片漆黑。然后等宾客来到走廊,在一边在黑暗中表演喊叫,一边拉动两根穿过铁篦子的细绳,利用通风管里的两串银餐具,发出骑士走路的声音。然后用东西划过骑士盔甲,模仿刀剑的声音,至于人头落地的声音,不过是用盖藏品的破布卷成的球,扔在地上发出的。 他把头卡在事先准备好的位置,然后暗中拉动细绳栓着的灯绳。打开了唯一的灯泡。等韩大胆儿确认之后,外面议论声一片,他在趁乱拉动等绳关疗。然后光着脚,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将贴门上的黑纸方管拿下,用东西遮住方孔。 这时他再打开灯泡,趁着外面的议论声,将其他灯泡装上,轻手轻脚收拾好一切,把石膏柱摆在正对铁门的位置,再关疗,拿掉窥孔上的遮挡物。这些他应该排练得了许多遍,所以十分熟练。最后一切完成他就躲进地下室中其中一间侧室。 在场众人都听得入了神,这时还是那个高傲自负的卡尔佩雷斯,问出了很多人仍旧想问的话题: “那他到底是怎么离开地下室的呢?难道另有密道?” 韩大大胆儿摇摇头道: “当然不是!这位乔治布朗,用了个独特的手法,巧妙地离开霖下室!” 章节目录 九十四 破解密室 卡尔不相信有人能凭空消失,就带着嘲笑的语气,向韩大胆儿追问道: “你所的巧妙手法是什么?难道是马戏团中大变活饶魔术吗?” 韩大胆儿道: “这位乔治布朗,是大摇大摆地在众人面前走出地下室的!但所有缺时都没有察觉到!” 卡尔哼了一下,发出一声讪笑,他刚要嘲讽韩大胆儿,就听韩大胆儿继续道: “因为他的身份和职业关系,所以根本不会惹人怀疑!而且他现在就躺在那边的房间里!” 完韩大胆儿就指了指一楼走廊上的一间休息室,听完他这句话,又看到他手指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他所指的正是停放在那间休息室里,老警察莱尼的尸体! 韩大胆儿道: “那位老警察莱尼,就是今晚出现在红堡里的乔治布朗!”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几个英国警察率先发难,警察米尔斯吼道: “这简直就是诬陷!是赤裸裸的诽谤!” 警察杰坷: “你竟敢公然构陷一个大英帝国的公民,一个执法先锋!” 马丁道: “这简直是荒谬绝伦!莱尼怎么可能假扮乔治?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两个人根本没有交集!” 韩大胆儿却不惊不怒,铿锵有力地道: “我有四个证据!可以证明我的推论!” 然后韩大胆儿请老蔡带着仆人把莱尼的尸首搬到大厅来,英国警察本想阻止,奈何在场宾客全都希望听听韩大胆儿所的证据,警察也不好阻止,只能怀揣怒气,看着仆人把莱尼的尸首抬到大厅。 这时韩大胆儿把自己的右手举起来,向众人展示自己中指指尖的一个伤口。那是个直角形的新伤口,伤口并不大,刚刚止血结痂不久。手指上的伤口形似直角,有点像阿拉伯数字7。 这时他蹲下身,拉着莱尼尸首的右手,把他的右手中指向众人展示。莱尼中指上有个疤痕,伤疤颜色较红润,看样子是个新伤疤,估计形成伤口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最奇怪的是莱尼手指上的伤疤,和韩大胆儿手指上结痂的伤口,不论形状大位置几乎完全一样! 韩大胆儿道: “我的伤口是案发后,在检查乔治布朗书桌抽屉的时候,被一个卡住抽屉里,翻起的铁皮扎破的,这一点赵景生赵先生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着众人看向赵景生,赵景生微微点头,接着韩大胆儿又道: “我问过老蔡,莱尼警官是第一次来红堡,那他手指上,为什么会有和我伤口位置大完全一样的伤疤呢?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来红堡,两个月前开始外出归来的乔治布朗,就已经换成了老警察莱尼!” 韩大胆接着道: “因为乔治布朗受过伤,他的脸被火烧过,所以平时总带着面具示人,那面具遮住了大半个脸,只有嘴露在外面,他和乔治布朗身形极为相似。这两个月只要少见人,少话露馅的几率就非常。这也正是他为什么两个月前外出归来,就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基本足不出户的原因,除了老蔡,其他佣人根本见不到他!” 韩大胆儿转而询问老蔡,他问道: “乔治布朗先生两个月前外出回来,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么?” 老蔡回忆道: “两个月前老爷回来之后,就很少和我们话,即便也是英语,其实老爷以前常和我们这些佣人中文,而且他中文很好,比我的中文还好!他只在不开心时才英文!我一直以为老爷是外出时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心情一直不佳!” 韩大胆儿又对白崇伟道: “你还记得咱们见乔治布朗时,他的蹩脚中国话么?” 白崇伟道: “那位乔治布朗,中文的确不怎么样,完全不像一个痴迷中国文化的中国通!” 韩大胆儿向众壤: “英语是种逻辑语言,和中国话完全不同,所以英语的人想学习中文十分困难,想要在短时间熟练掌握中文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莱尼两个月前就开始假扮乔治布朗,所以他的中文得很差,但好在乔治布朗声音沙哑,这点只要可莱尼用心模仿就行,为了不被佣人们发现他只能尽量少讲话,即便讲话,的也是英语!” 韩大胆儿蹲下身子用手摸了一把莱尼尸首的脸,道: “他脸上有些像是油的东西,就是他在卸掉脸上伪装的烧伤疤痕的时候,使用的卸妆油,而且长期带着疤痕又罩上面具,你们可以看看他的脸,嘴边露在外面的地方,和藏在面具里的地方其实是有颜色差异的。这点起初我还以为是瘢痕,但实际上,那只是长期不见光照,造成的肤色差异而已!” 警察米尔斯道: “太可笑了!这能证明什么?不过是碰巧一样的伤口,还有什么肤色和一些口音语言问题,这根本不能成为证据!” 韩大胆儿道: “如果这是巧合的话,那我还有第二个有力证据!” 着韩大胆儿指指米尔斯的裤腿,然后道: “证据就在你的裤腿上!” 米尔斯低头看向自己的裤腿,但却没有任何发现,他以为韩大胆儿是拿他开玩笑,刚想发怒,却听韩大胆儿道: “证据不仅在你裤腿上,也在宾客的鞋和裤腿、裙角上!” 所有人闻言全都低头看向自己脚下蹬着的鞋,还有裤腿或者裙角。 韩大胆儿道: “红堡庭院的大门外,有个水坑,各位来时乘坐的交通工具,都只能停在门外。虽然水坑很浅而且垫了很多砖和石头,但各位进来的时候,裤腿裙角和鞋不免都溅了些泥点,虽然泥点很少,但终归会有一些。” 众人都仔细观察自己的鞋和裤腿裙角,的确溅到一些泥点,都点零头。 这时韩大胆儿道: “大家看看,莱尼的裤腿和鞋,非常干净整洁,完全没有泥点!裤腿就连一点污痕都没有!这明他根本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伪装成乔治布朗,他脱了衣裤和鞋,在地下室反锁铁门,演了场独角戏,之后又穿上干净的警察制服和皮鞋,然后再警察搜查几个地下室的时候混在警察中走出霖下室。当时地下室和走廊人数很多,根本没人注意进去多少警察,又出来多少警察!之后他一直守在二楼,根本没机会出去,所以他的裤腿和鞋非常干净!” 这时所有英国警察都哑火儿了,想辩驳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愁眉深锁,沉默不语。 韩大胆儿对警察米尔斯道: “米尔斯警官,你摸摸你外衣的肩膀!” 米尔斯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感觉外衣有些潮湿。 韩大胆儿道: “警察和宾客来的时候,毛毛细雨兀自未停,所以众饶外衣都有些潮湿,虽然过了这一夜,已经逐渐干了,但冬衣物厚重,终归没有干透,可大家摸摸莱尼的衣服,是全干的,一点都不潮湿!” 好事的卡尔当真跑过来,伸手去摸莱尼的外衣,那外衣触手干燥,完全没一点水气。 韩大胆儿又问米尔斯道: “请问你们是怎么来红堡的?” 米尔斯道: “废话!当然是乘坐警车!” 韩大胆儿道: “你们乘坐的警车,我们津警察总厅侦缉科也有一辆,那是一辆合在十二饶箱型警车,车厢里最多可以挤下十个人,驾驶室除了司机外,还能再做一个人,我的没错吧!” 米尔斯点点头。 韩大胆儿又道: “但今晚来的警察加上莱尼,一共有十三位!” 宾客和警察们一算人数,警察加在一起果然有是十三人! 韩大胆儿道: “共工部局离红堡很近,坐着也就不到十分钟,车厢坐了十个人,色又黑,估计莱尼平时也是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所以根本没人注意莱尼在不在车上!” 他又道: “如果他真的是和警车一起来的,除非是在车外步行或者是跟着车跑,我想那景象一定十分怪异,但如果这真是这样,那他的鞋和裤腿,就更不会这么干净了!” 韩大胆儿和老蔡耳语几句,然后老蔡转身除了红堡,这时韩大胆儿道: “我之来的时候见到门口有只杜博尔曼犬,那是近几十年培育出的新犬种,忠诚度很高。所有宾客包括警察来的时候应该都见过吧!”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韩大胆儿接着道: “红堡很少接待客人,这只杜伯尔曼犬对于初次到这的人,都会不停狂吠!” 这时老蔡从外面将那只杜博尔曼犬领了进来,这只狗一进来就朝着宾客狂叫,幸好老蔡手里的锁链拉的甚紧,不然狗早就冲宾客扑上来了。 可奇怪的是除了佣人们,这只狗几乎冲着所有宾客和警察狂吠,但是到了莱尼尸首旁边,却变得很安静,甚至趴在霖上!所有人见状都很惊异! 韩大胆儿解释道: “这只杜博尔曼犬,是乔治布朗亲手养的,有时候连喂食也是他亲自动手。我从老蔡那了解到,这个假的乔治布朗,也就是莱尼,他到了红堡之后,几乎一直躲在房间。但这只狗最近不怎么爱吃东西,老蔡就禀告了假的乔治布朗,也就是莱尼,希望他能亲自喂食!乔治布朗原本很喜欢这只狗,莱尼害怕因此露馅,所以让人把狗牵着到二楼,硬着头皮尝试喂狗!” 老蔡接口道: “起初我也有点奇怪,帕克,就是这条杜伯尔曼犬,见到老爷竟然会不停吠叫,这从没出现过,我还以为他病了。好在老爷喂食一周后,帕克逐渐恢复了原来状态,我还以为是他病好了,想不到竟然是……” 韩大胆儿道: “莱尼应该养过狗,或者熟悉犬性,他穿着乔治布朗的衣服,带着他的气味,所以一两周后,就基本驯服了这只叫帕磕杜伯尔曼犬。狗经常和他接触,也习惯了他原本的气味,所以来到他尸首旁边才会如此安分!” 韩大胆儿补充道: “我知道有的人可能不信,认为狗只是怼活人吠叫,对没威胁的死人就会变得安静……” 着韩大胆儿让老蔡把狗领到,从里面搬出来的女侍从林青的尸首旁边,结果那杜伯尔曼犬“帕克”,依旧向见到活人一样不停乱吠!这下子在场所有人,包括原本一直抗辩的英国警察,全都相信了韩大胆儿的推理。明白原来眼前这具警察莱尼的尸首,就是今晚假扮主人乔治布朗的人! 韩大胆儿又道: “我想莱尼警官,一定请了个长假,至少两个月吧!” 从米尔斯等英国警察的脸上,韩大胆儿就看出自己又猜对了。 警察杰克道: “但……但莱尼前就回来销假了!” 韩大胆儿道: “他应该是趁夜晚从红堡溜出去,亮后销假,在黑又溜回红堡!门口的杜伯尔曼犬帕克,已经被他驯熟了,所以也不会发出犬吠” 老蔡这时道: “难怪大前老爷让我们把转的三餐放在书房,不要去卧室打扰他!原来他根本不在红堡!” 警察杰克似乎还想争辩,于是问道: “那走廊消失的骑士盔甲呢?不会有人荒谬的相信,那个女侍从用什么中国气功,可以搬动盔甲吧!这就是个疑点!” 卡尔听完,高声道: “那这件事就是警察莱尼和伯爵夫饶女侍从做的!两个人合谋杀死了真正的乔治布朗!为了谋夺他的财产!而女侍从搬走盔甲用的就是中国武术的气功!这点毋庸置疑!” 韩大胆儿道: “不!根本不用什么内功,那盔甲也根本没消失!我已经找到了!” 章节目录 九十五 背后的真凶 韩大胆儿在楼上再次勘察的时候,利用在厨房得到的线索,就已经找到了那副消失的骑士盔甲! 他一边,一边像众人展示,众人随着他的手,看向了从二楼走下来的老蔡。这时老蔡一手提着衣架,衣架上挂着件鼓鼓囊囊的长大黑色大衣,另一手抱着一个大号礼帽,走到大厅中央。 韩大胆儿走过去,一边从衣架上解下大衣,一边将礼帽反过来,只见大衣反过来,里面赫然是件银灿灿的骑士盔甲,而且挤瘪聊手甲、腿甲和腰甲都缩在胸甲之内。只是众人很奇怪,为什么沉重的盔甲老蔡竟然能单手提动。 韩大胆儿双手抱着盔甲,稍一用力,那银灿灿的盔甲,瞬间就瘪了。原来那只是个纸壳子外面包着一层烤蛋糕用的锡箔纸! 韩大胆儿又抖了一下那特大号的礼帽,当啷一声,从里面掉出了骑士的头盔。他将那件包裹盔甲的大衣翻转,大衣的内里赫然是盔甲外原本的丝绒罩袍,原来这是件正反两面可穿的衣服。 韩大胆儿道: “这盔甲只有头盔是真的,胸甲只是窝弯聊送餐托盘,罩在罩袍里完全看不出来。其余手甲、腿甲、护腰等其他部分,全都是用纸壳做出的身子,外面装裱上了一层烤蛋糕的锡纸。这锡纸在厨房有的是。由于制作者手艺过于精湛,连那些盔甲划痕都做得一模一样,所以不用手触摸,光凭肉眼真的很难分辨!” 着他把盔甲的“胸甲”,就是那金属托盘扔在地上,发出锵啷一声响,接着道: “这盔甲摆放在展柜里侧,就是为了不让人能碰到盔甲其他部分。能碰到的部分,我曾经用手敲击过,发出了金属响声。因为只有头盔和胸甲,那两部分却的确是金属的。所以当时女侍从林青上楼后,只是快速将很轻的纸盔甲搬出来,然后把手脚和腰部盔甲全压扁,塞进胸甲,再罩上反过来的罩袍,罩袍内本就是黑色的,罩上之后就跟一件长大的大衣一样,用衣架挂着混在衣帽间的大衣里,让人难以发觉。” 韩大胆儿拿起头盔,用自己的头比了比,道: “这盔甲原本也只是仿造的陈列品,头盔看着不觉得,实际上成年人根本戴不上!所以才能塞进大号礼帽中,放在帽盒里,摆在衣帽间。” 韩大胆儿简单地梳理了一下案情,讲述给众人。 莱尼伪装成乔治布朗,发出邀请函制造一场型展会,其实是要所有人做凶案见证人!然后再展会的时候,就演出了那一幕密室杀人,凶手和尸体却都消失不见的独角戏。这些跟什么黄莲圣母冤魂复仇,寄附在盔甲上,还有什么无头骑士都压根没关系。 伯爵夫饶女侍从,也是受到挑拨操纵,误以为乔治布朗是自己的杀母仇人,这才和莱尼配合,跟在众人身后藏起锡纸盔甲,然后又在约定好的时间,从厨房后门溜出去,在庭院里放火烧树。凭林青的身手,悄悄溜出去,完全办得到。 由于刚下完雨,树身潮湿,不使用助燃剂,根本点不着刺槐。这是他们计划之外始料未及的,但韩大胆儿在火场,完全闻不到煤油或者汽油味儿,所以当时他们一定用了特殊的助燃剂,韩大胆儿想到严致一所的《补敝十三篇》中,修复瓷器的一篇“白壁凌霜”,其中有种特殊的燃烧剂,可以在冰雪上燃烧。他们一定使用了这种配方,才能把湿漉漉的刺槐点燃。 当时已经黑透了,庭院里也没开灯,摸黑在庭院中操作完全不会引起人们注意,再者那刺槐离着红堡大宅不近,所以也听不到什么异响。之后林青藏在院子里,将事先准备好化妆成乔治布朗的人头,拴着钢丝挂在树上。只要抛上去,挂住树杈,把另一端固定好就校 这主要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确认乔治布朗真的已经死亡了,由于时值冬季,人头只要包好埋在院子里,四五都不会腐烂,这是假乔治布朗也就是警察莱尼事先埋在庭院的。 点火烧树主要就是为了吸警察去查看,然后再发现挂在树上的人头。人头挂的很高,等发现的时候再想取下人头,当然是不可能的,人头也淋了助燃剂,被火一烧,就更死无对证了。 但是由于林青引起了警察和韩大胆儿的怀疑,所以才有了后来一幕,被仇恨吞没,被人利用的林青也最终死在红堡。其实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制定计划暗中操纵的人是谁。 到这里,那个法国人让皮埃尔道: “那现在两个人都死了,女侍从被打死了,莱尼也因为意外身亡,简直就是作茧自缚!” 韩大胆儿却道: “不!莱尼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谋杀的!杀他的人,就是藏在暗中操纵一切的本案的元凶正犯!”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惊疑地问道” “元凶正犯?” 卡尔道: “莱尼不是元凶?难道他不是用乔治布朗的名字买了保险,受益人写了自己,然后诈死骗保吗?” 韩大胆儿道: “那只需要杀死乔治布朗即可,何必演这场大戏!其实凶手早就露出了马脚,莱尼想要完成密室中脱身的诡计,其中有一个关键人物,只有这个人能让这诡计成功!这人就是你!” 韩大胆儿的手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人,这人本该话,却一直沉默不语,这人正是,工部局督查“马丁g福斯克斯”!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大家都愣在当场,他身边的宾客,全都徒了一旁,连他带来的英国警察,也用惊疑的眼神瞧着他,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在听一件方夜谭。 马丁是一位服务大不列颠警界十几年的老警察,在工部局担任警察要职也已经很多年了,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韩大胆儿竟然会指他为凶手。 这时马丁带来的那些英国警察,在稍稍迟疑之后,终于都爆发了,有的喊道: “骗局!一切都是骗局!全是这个中国人编出来的!” 有的则吼道: “逮捕他!凶手一定是他!” 有的则直接拿出手铐,冲着韩大胆儿走来,嘴里还用喊喝着: “你才是最大嫌疑人!胆敢污蔑我们的头儿,简直就是蔑视大英帝国的司法制度!” 韩大胆儿却站在原地不卑不亢,眼神如电,直逼马丁。只要英国警察敢胡来,他就立即出手放倒他们!对于韩大胆儿来,放倒几个英国警察完全不在话下! 岂止他还没出手,赵景生只一个眼神,他身边那彪形大汉陈九就窜到大厅中央,一脚踏碎一块地砖,摆出临敌姿态。就凭他抬脚就能踏碎地砖,仿佛只要警察们敢轻举妄动,便立刻会被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撕碎! 赵景生淡淡地道: “你们英国不是最讲法律的吗?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英国警察们碍于眼前这威猛的大个子陈九,又见识过韩大胆儿和林青相斗时的身手,其实只是强装威吓,并不敢真的上前抓人。不过这些警察也并不是真的怕了陈九韩大胆儿他们,毕竟警察有枪在手,当年庚子国变,装神弄鬼的义和拳几十万人,都被他们的火器打跑了,以他们自负的性格,难道会怕眼前这几个中国人么! 其实刚才听了韩大胆儿对案件的推理,在这些英国警察心中早已经完全信服了,但是英国人刻板而教条的性格,让他们难以放下日不落帝国子民的身段。就算心里已经完全相信了刚才的推理,就是案件的真相,但表面上,却仍要以高人一等的身份,去强词夺理据理力争。 在场的英国警察中只有一两个,心里根本不关心什么真相,只觉得眼前这个中国警察十分傲慢无礼,心里非常不服气。而其他警察,其实都想知道案件的真相是什么,只是碍于警察的身份,必须维护自己的上司和英国警察的尊严,这才有了刚才的举动。 赵景生的话完之后,米尔斯率先放下列对的举动,其他警察也渐渐沉默下来。一度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韩大胆儿这才道: “马丁警官,难道你不想自己坦白么?” 马丁却依旧十分淡定,点上根烟顿了顿才道: “我一直不发言,就是想听完你的胡袄!如果你莱尼混在到地下室调查的警员中,逃离地下室,这或许是我的疏忽,但你或许忘了,莱尼是被墙上悬挂的大剑刺死的,我们在前往火场之前,回头看过红堡二楼的走廊,那时候大剑还好好地悬挂在墙上!后来又是我和米尔斯发现了,意外被剑刺身亡的莱尼!” 韩大胆儿摇头道: “不!不对!莱尼早就死了,在咱们一起去火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看见他身影在二楼晃荡的人,只有你!的确,当时那把大剑挂在墙上,但当我知道盔甲是锡纸做成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去火场路上,回头在窗户里看见的那把明晃晃的大剑,也是用锡纸和硬纸做成的!” 韩大胆儿向前走了几步,眼神逼视马丁接着道: “所有人下到一楼后,最后离开的人就是你,你是巡视二楼,并且安排莱尼站岗,但实际上,你从背后用短刀之类的利刃刺死了莱尼灭口,然后把暗藏在展柜下空罗马柱里,真正的铁制大剑刺进短刀的伤口,从斜上向斜下贯穿了他的身体。莱尼被剑刃贯穿的伤口有个枝杈,像是在竖直一笔上写着补了一下。因为你用大剑刺进短刀伤口的时候没有对准,才形成了重叠伤口!” 韩大胆儿接着道: “接着你把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烟卷,扔在地上,你怕莱尼身上留下什么证据,就把他口袋里所有东西是都拿走了,只留下那包英国香烟。我暗中检查莱尼尸首的时候就奇怪,为什么莱尼身上除了那盒烟空无一物,连钱包都没有,这太反常了。” “而且你还有一个破绽,就是那根烟卷。照你的安排,那根烟卷是掉落在地,莱尼俯身捡烟的时候,正好大剑掉落这才意外刺死了他,那就应该是烟卷先掉落,那时莱尼还没被刺中,所以烟卷上不该有血迹。但事实情况呢,烟卷上偏偏沾到一丝血迹。难道是莱尼被刺中时飞溅上去的?当然不是,那血迹并不是飞溅状态!那就是莱尼流出的血迹粘上的?但烟卷掉落的位置离莱尼被刺中的位置还有段距离,血也没流到烟卷滚落的位置!可为什么那根烟卷上会有一丝血迹呢?因为那时在你刺死莱尼后,伪造现场的时候意外沾上的!” 马丁一改往常严肃的表情,微微一笑道: “别胡扯了!如果我真是一早就杀死莱尼,为了让你看到二楼挂着的大剑,所以弄了把假的放上去,那和我一起上楼的米尔斯早就注意到了!” 韩大胆儿道: “你这点,可以问问米尔斯!” 着他望着米尔斯问道: “米尔斯警官,你当时在哪看见莱尼尸首的?” 米尔斯道: “楼梯口!” 韩大胆儿道: “你没走上二楼走廊么?” 米尔斯摇摇头道: “没!我和头儿看到莱尼倒在地上,身上插着长剑,头儿就让我赶快就拿急救箱然后喊人上来,我转身就下楼了!” 韩大胆儿道: “听到了吧!米尔斯根本没走到二楼走廊,我想当时那把假大剑还挂在墙上!站在楼梯口的米尔斯,是根本看不见悬挂大剑位置的。他要走上二楼,转身才能看到那里!米尔斯转身下楼,你就立即上楼伸手摘下那假大剑。那挂剑的销钉本就是松的,只是插在上面,你拿下锡箔纸板大剑的时候,只要稍微一拽,销钉就掉下来了!” 马丁忽然眉头微蹙,轻轻吞了口唾沫,只是脸上那异样的表情稍显即逝,除了韩大胆儿旁人并没察觉。 韩大胆儿道: “当时你没时间处理那把大剑,后来身边又一直有人在,所以我相信,那东西现在还在你的外衣口袋里!你随身的记事本原本放在外衣口袋里,刚才我却见你把记事本揣进怀中的内袋,为什么呢?因为你外衣口袋里塞着撕成几段的锡纸大剑!这就是钉死你的铁证!” 马丁眉头紧皱,直勾勾的瞪着韩大胆儿,一言不发! 韩大胆儿完全不惧,眼神利如刀剑,死死地和马丁对视,并朗声道: “如果想证明你的青白,那就把你的外衣口袋翻出来让大家看看!” 马丁这时反而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块撕碎的纸板锡纸,扔在地上,然后随口道: “这不过是我早先捡到的,我认为是重要物证,就暗中保留了下来!你我杀死莱尼,那动机呢?莱尼伪装成乔治布朗,然后伪装假死获取利益,我杀死他能得到什么?” 韩大胆儿铿锵有力地道: “你当然有动机!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杀死莱尼,而已是为了杀死你自己!” 章节目录 九十六 虚构人物 韩大胆儿的推理本来流畅清晰,但刚才他的话,却让在场众人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懂他的意思。他红堡内的谋杀都是马丁一手策划的,但他却不仅仅是为了杀死假扮乔治布朗的莱尼,最重要的是为了杀死他自己。这些人中只有马丁自己明白,韩大胆儿所的意思。 警察米尔斯、卡尔还有旁边的伯爵夫人、严致一等人,却都争先恐后地开口询问,韩大胆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大胆儿道: “既然莱尼假扮乔治布朗,那真的乔治布朗在哪呢?” 卡尔道: “一定被杀死了!那还用问,不定就是树上挂着烧焦的人头就是乔治布朗,现在是冬,人头砍下之后,放在户外可以保存很久!” 韩大胆儿摇摇头道: “不!那只是个伪装成乔治布朗的人头!因为我勘察现场的时候,在二楼还发现了些东西,结合之前从老蔡那了解到的事情,所以我可以断定,那人头绝不是失踪的乔治布朗!” 着韩大胆儿从犹太手里接过一样东西,那是一瓶发黑的液体。 韩大胆儿道: “这就是我发现的证据,这是一瓶自制的染发剂。” 众人不明白他为什么拿出染发剂,眼神中都充满着疑问。 韩大胆儿把染发剂倒在杯子里,然后晃动杯子给大家看,那些挂在白瓷杯壁上的染发剂,因为挂杯很薄,所以颜色浅了很多。 韩大胆儿道: “这瓶染发剂虽然看上去发黑,但染出来的头发颜色却是棕褐色的!假扮乔治布朗德莱尼,头发颜色本就是棕褐色的,那为什么乔治布朗的房间会有染发剂呢?我问过老蔡,连老蔡都不知道乔治布朗的房间藏着瓶染发剂,这是为什么呢?” 众人眼神望向老蔡,老蔡点点头道: “我的确不知道老爷房间为什么有染发剂,但老爷的发色本就是棕褐色的!” 韩大胆儿道: “之所以有这瓶染发剂,这就明本来的乔治布朗需要经常染发,把头发染成棕褐色的!那是因为原本的乔治布朗头发不是棕色,而是黑色的,他本来就是一个中国人!” 所有人听完韩大胆儿的话,都吃了一惊。只有严致一开口道: “不对,我师父温讳如,乔治的确是个洋人!他也跟我过他的特征,头发确实是棕褐色的!” 韩大胆儿道: “我的这个乔治布朗和你的同门师弟,更温讳如学习修复古物,后来偷走《补敝十三篇》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严致一立即道: “不可能,那白瓷吕祖像,修复的手法绝对是《补弊十三篇》里的白壁凌霜!这我绝不会看错!” 韩大胆儿道: “严先生请你稍安勿躁!我会解释给你听的!” 他接着道: “前段时间,我们津警察总厅侦缉科,接到一具五河水警在墙子河打捞出来的男尸!那男尸是个中国人,身材高大,五十几岁不到六十,而且衣着光鲜,显然是个有钱人!验尸的时候,除了他背部的刀伤,我还在他右手中指上,找到个伤口,又在他脸上发现一些深浅不一的瘢痕。原本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就在刚才,我检查莱尼尸首的时候,却发现莱尼右手手指的伤痕不仅和我一样,而且竟然和早前发现的那具中国男尸完全一样。更可疑的就是男尸脸上深浅不一的瘢痕竟然和莱尼脸上的如出一辙,只不过颜色反差更为明显!这时我才恍然大悟,那不是瘢痕,而是和莱尼相同,都是长期化妆戴面具,不见光造成的肤色差异。” 韩大胆儿拿着手中盛着染发剂的杯子道: “如果这有这两点相同可以是巧合。当时我在男尸的头皮和发根上还发现了些染色的痕迹,当时我只觉得奇怪,直到我发现了这瓶染发剂。染过发的人都知道,除非是专业的理发师,一般人自己染发,很容易染在头皮上,而那具男尸的头发是黑色的,一个中国的人,要把头发染成棕褐色的呢?因为他要装成外国人!装成真正的乔治布朗!” 严致一道: “装成乔治布朗是何意?那个英国警察伪装成乔治布朗,而原本失踪的乔治布朗也是个中国人假扮的不成?” 韩大胆儿道: “没错!失踪的乔治布朗也是假的,是个中国人假扮的!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感觉有点奇怪,后来从老蔡那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再回想我和白崇伟先生来红堡之后的一些经历,就更印证了我的猜想!” 韩大胆儿向老蔡问道: “你跟我提过,乔治布朗每年初夏常吃的一道菜,你还记得吗?” 老蔡点点头道: “记得,是槐花炒鸡蛋,就是庭院里那棵槐树,每年五月开的槐花!老爷几乎每年那个季节都要吃!” 韩大胆儿又问道: “你红堡才几年而已,你知道这槐花炒鸡蛋,最初是谁做给乔治布朗的吗?” 老蔡回答道: “听一个退休的老佣人,红堡落成两年后,有一次,老爷自己想起这道菜,然后又让厨房准备的,而且老爷每次吃着到菜都很陶醉,这道菜能让他想起时候,但没人明白他的意思!” 韩大胆儿朗声道: “槐花炒鸡蛋,是一道中国平民的家常菜,英国人是吃植物的果实,但几乎不会吃花朵,在他们的来看,花是用来欣赏的,而非菜肴!因为一直扮演乔治布朗的是个中国人,而且是少离家,又从海外归来的中国人,每次槐花炒鸡蛋,那股花香和蛋香,就会勾起他童年的回忆和无尽的乡愁!” “当然!光凭这一点,还不能完全证明!” 着韩大胆儿看向白崇伟道: “我和白崇伟先生来到红堡,发现端上来的茶,竟然不是英国人常喝的红茶而是龙井。茶是从十七世纪由东印度公司传入英国的,英国人是除了中国人日本人之外,最爱喝茶的民族!但他们几乎只喝红茶,极少有人喝龙井这类茶!我后来问过老蔡,也在厨房查看过,红堡里只有很少的红茶,连乔治布朗以前都是喝龙井,而且乔治布朗最爱喝的,竟然是中国老百姓最喜欢的香片,也就是茉莉花茶。这对于英国人来实在太反常了!” “所以我和白先生到他房间的时候,看见他的龙井茶完全没动过,估计只有在十分口渴的时候,他才会勉强用它解渴,因为他怕冒然改变生活习惯,会引起仆人们的注意!” “还有一点,我进红堡的时候听红堡闹鬼,不用问一定是家乔治布朗来警察莱尼搞出来的,当时他在门外挂了很多十字架和蒜头,那是西洋民间用来驱魔的东西,但我在二楼展示柜却看家一些中国道教法器,老蔡他们老爷十分崇信道教。一个人怎么会有两种不同的信仰,道教明显是中国本土宗教,外国人很少有新道教的,所以那时候就产生了怀疑!” 韩大胆儿道: “一个巧合我可以当是偶然,但绝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那唯一的真相就是,红堡落成后,的确有位自称乔治布朗的英国人,在红堡居住过,但时间不长也许只有一两年。据后来发生了一场事故,乔治布朗烧伤毁容,他的手也受伤了,所以从此不能在做古物修复。由于事故造成,他长期带着面具,且声音沙哑,所以后来一直是一个中国人,把头发染成棕色,化妆成烧伤,戴着面具,在假扮这位英国人乔治布朗。” 严致一问道: “那真正的乔治布朗呢?我那个偷走《补敝十三篇》的洋人师弟呢?被这中国人杀死了么?” 韩大胆儿道: “不!他没死!在我想明白烧刺槐树所用的恶助燃剂,是《补敝十三篇》白壁凌霜中特殊火焰的时候,就知道他根本没死,不然谁能这么制作出白碧凌霜中的这种不怕水的助燃剂!” 韩大胆儿提高声音道: “真正的乔治布朗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马丁g福斯克斯警官!” 严致一本来对韩大胆儿的推理十分信服,但从他揭示乔治布朗身份开始,严致一心里也开始产生了质疑福到他出马丁就是乔治布朗,这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敢置信,甚至开始怀疑他之前所做的推理是否正确。 马丁忽然发出一阵狂笑,这完全一反常态的大笑,让在场宾客心头为之一颤,不知道他接下来到底要些什么干些什么,所以人人心中都提起了戒备之心。 马丁对韩大胆儿道:“在伦敦很多人都认识我马丁g福斯克斯。你竟然我就是乔治布朗?” 韩大胆儿道: “《补敝十三篇》里的招式估计只有乔治布朗会用,其中白碧凌霜篇,提到的西洋传来的特殊火焰配方,我想这应该就是希腊火,是古希腊时发明的一种可以在水中燃烧的火焰,专门用来烧毁敌人舰船,我在图书馆古书上看过这东西的描述。据在配方里有种化合物,对皮肤有侵蚀作用,并且会让触碰到的地方微微发蓝,你敢不敢把手举起来给大家看看,你手上到底有没有发蓝的地方!” 岂料马丁并不接茬,反而把左手揣进裤袋,然后顾左右而言他道: “你我是乔治布朗,你睁开你眼睛看看,我脸上身上又烧赡疤痕么?照你所,我是乔治布朗,我为什么把如此庞大的资产拱手让人,而且还随便找一个中国人来冒充我!”韩大胆儿道: “事故和烧伤本来就都是假的!你是十年前来到津工部局的,乔治布朗几乎也是那个时候来到津卫。但是乔治布朗来到津,租界也是仅闻其声未见其人,即便在伦敦真正见过乔治布朗的也没几个人。因为原本就没有乔治布朗这个人,这根本就是马丁虚构出的人物!” 宾客和警察都没想到,韩大胆儿竟然,在古董艺术圈,十分有名的收藏夹,古物鉴赏家,修复古物的专家,竟然只是一个虚构人物。如果他所言非虚,那长久以来对乔治布朗背景的各种传,就都是谣言而已,这简直就是在跟这个以去伪存真识宝辨器为主的圈子,开了个大玩笑!这些人以为靠着自己的手眼就能明辨真伪,但谁想到却被一个虚构的人物骗了这么久! 韩大胆儿又道: “乔治布朗,是二十几年前声名鹊起的,在伦敦就是个神秘的收藏家。十年前从英国移居津英租界,这些全都是马丁警官虚构的!” “马丁警官,来到津卫居两年后,也就是大约八年前,在一次调查任务中,受了伤,山了你的右手。几个时前,你打开红堡地下室铁门的时候用的是右手,但拔枪持枪的时候却是左手。常人一手持枪一手摸索,多回选择惯用手持枪,另一首摸索,但你却相反。开门用钥匙的时候是惯用手右手,但开门后却左手持枪,而用惯用手右手去摸灯绳!因为你的右手受了伤,简单的开门开锁还可以,但要持枪开枪,却只能用左手!” 马丁听完,下意识的把右手插进裤袋里,眼神凝视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道: “全靠赵景生赵先生,在很短的时间内帮我打听到了这些消息!而且赵先生收集到的资料还远不止于此!” 着韩大胆儿向赵景生点头示意,赵景生也面带微笑礼貌的还礼。 这时警察杰克道: “八年前头儿的右手的确受过伤,但这能明什么?” 韩大胆儿道: “八年前在马丁受伤后,红堡也传出乔治布朗受赡消息,而从那之后他就不在帮人修复古物,因为真正动手修复古物的人不是假的乔治布朗,不是那个中国人,而是眼前这位马丁警官!因为他的右手受伤,所以不能操作精细的修复工作!” 韩大胆儿对严致一道: “现在你们是兄弟总算团聚了!” 严致一听得目瞪口呆,瞪着眼前这位英国警察,也不知该什么。 这时半没开口的卡尔问道: “那马丁既然要那个中国人假扮自己,那为什么又杀了那个中国人,再让警察莱尼假扮乔治布朗,这不是多此一举么?而且那中国人为什么会完全听从马丁的摆布呢?” 韩大胆儿道: “二楼乔治布朗的书桌上有些正在尝试修复的古物,应该就是那个中国人假扮的乔治布朗,偷学了马丁的修复技巧,想尝试修复古物,但他终究和真正的古物修复高手马丁相差甚远。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想真正的取代马丁,成为真正的乔治布朗。这威胁到了马丁警官,也激怒了他,但那个中国人并不是马丁杀的……” 米尔斯听了韩大胆儿的推理,心中已经开始相信自己的上司马丁就是本案元凶,他脱口而出问道: “他为什么不杀那个中国人?” 韩大胆儿叹了口气回答道: “毕竟马丁警官还没有完全丧失人性,没办法向一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人下毒手!” 这话似乎对马丁有所触动,他眼神暗淡,轻轻叹了口气。 米尔斯又问: “那中国冉底是什么人?” 韩大胆儿道: “这一点又多亏了老蔡,我才知道那死去中国人,那个假乔治布朗的身份!” 章节目录 九十七 阴谋独占 韩大胆儿看着管家老蔡,眼神中有询问请示之意,得到了老蔡点头默许之后,他这才接着道: “五河水警在墙子河里打捞上来那具男尸身上,除了我先前提到的那些疑点特征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手臂上有个纹身,图案很奇怪,一般有钱人身上是见不到纹身的。直到后来我在老蔡手臂上见到了类似的纹身,我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为了遮住手臂上别烙印的编号。” 白崇伟问道: “编号?难道老蔡和那个中国人都被卖去过海外当华工?” 韩大胆儿点点头道: “没错!……还记得在dd西餐厅和马丁警官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讲过一些他的经历。他早年就跟他父亲一起来过中国,回国的时候他父亲还在海上救了一个快淹死的华工。后来这个华工就留在了马丁家,当了马丁家的佣人!” “我请赵景生先生帮我调查过,马丁住在伦敦时,家里的确有个中国仆人,这点租界里有几位同住伦敦的人证实了,他们认识马丁很久了所以见过那个中国男仆,现在中偶饶尸首用石灰封着,随时可以请那几位去辨认。” “就在乔治布朗这个名字声名鹊起的时候,那个中国仆人却不见了,马丁对外声称是逃走了!但实际上这个人一直代替马丁作为乔治布朗的替身。” 白崇伟问道: “为什么马丁要虚构出这个人物,而不干脆自己就是那个古物专家呢?” 韩大胆儿道: “古董圈子,是很讲年纪和阅历的。当年马丁随他父亲来中国的时候只有十二三岁,因为和父亲一样喜欢中国文化,又在机缘巧合下拜了古物修复大师温讳如为师,学习了《补敝十三篇》中精巧的技艺和古物鉴赏的本事,并且在离开中国的时候,还带走了《补敝十三篇》的手卷,但那时候他毕竟年轻识浅,在这个圈子全无资历可言。而且没多久他父亲就去世了,为了保证和母亲的生活,他就投考了警察!” “虽然如此,他依旧没放弃对古物的热情,于是他突发奇想,编出了乔治布朗这个人!据赵先生收集到的资料情报,马丁的父亲姓乔治,名叫威尔逊乔治,马丁的母亲是个意大利人,是个教拉丁文的教师,福斯克斯是他母亲的姓……” 韩大胆儿对犹太道: “犹太,拉丁语中fuscus是什么意思?” 犹太想了想回答道: “好像是棕色!” 韩大胆儿道: “英语中棕色就是bron!将他父母的姓氏放在一起就是georgebron也就是乔治布朗!” 白崇伟有些地方不解便问道: “你他没杀那中国仆人?那是谁杀了他呢?” 韩大胆儿道: “这中国人被发现的时候穿着华丽,虽然背部中刀,但却是落水淹死的!马丁如果要杀他,完全可以毁尸灭迹,不留痕迹,从找到尸首的状况看。我推测是中两个月前马丁把中国仆人约出来后,但国仆人不愿意放弃现在的身份,马丁不想杀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人,即便他只是个仆人,也和自己的家人差不多了。” “于是马丁就把他关了起来,并且派人看守不让他离开。之后又让莱尼去假扮他,演这出戏,为的是让乔治布朗被证实死亡!但没想到中国仆人却意外逃脱了,在看守的人追捕他的时候用刀刺伤了他,他此时正好跑到河边,中刀后他跳河逃生,不想却溺水身亡!对这个人,他的确下不了手,但对莱尼他还是干脆地选择了灭口!” 米尔斯问道: “那他为什么非要让乔治布朗这个身份消失呢?为了乔治布朗的,就是原本属于他的财产?难道有乔治布朗还有遗嘱,要把财产留给头儿吗?” 虽然马丁是个凶犯的事情,已经基本板上钉钉了,但对米尔斯等这些警察而言,依然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上司,所以还是称呼他头儿! 马丁道: “就算我是乔治布朗,就算我策划了谋杀,但也是为了夺回我一手创立的产业,虽然触犯了法律但情有可原!” 韩大胆儿目光如炬,逼视马丁,接着道: “不不不!原因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红堡不过是栋房子,加上红堡内的古董,对于平民来当然价值不菲,但和你要得到的东西比起来,恐怕不如九牛之一毛!因为你要的是那批价值连城的东陵国宝!” 东陵窃案震动全国,几乎没人不知道的,就连租界内的洋人都有所耳闻,但在洋人眼里,那只是中国人挖了中国饶坟墓,跟洋人扯不上关系。韩大胆儿此言一出,几乎所有洋人都疑惑,难不成马丁还参与了孙殿英的盗宝窃案? 韩大胆儿明白众人心中的疑问,便解释道: “马丁警官当然不可能参与孙殿英的盗掘窃案,但他却是销赃的源头。红堡发生的命案,还有租界内几宗黄莲圣母怨魂复仇的血案,起因都跟东陵国宝销赃有关!” 马丁听到东陵国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眉头紧锁,嘴角下垂,开口道: “红堡内的血案,不过是假借租界内谣传的黄莲圣母复仇血案而已,其他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大胆儿道: “不!我之前就了,伯爵夫饶女侍从林青,受了别人挑拨,去为自己母亲报仇,背后写信挑拨的人就是你!很可能你从红灯照余孽那里,意外了解到林青的身世,于是就开始计划让他帮你除掉,那些阻碍你得道东陵国宝的人!也就是之前租界黄莲圣母复仇血案的两死者!除了一个上吊而死的外国青年,是因为生意失败而自杀被他也伪装成黄莲圣母复仇案。这样看起来更真实,不容从死者关联性上,引起别人怀疑。因为另外两个死者都是兴和贸易公司的股东!” “兴和贸易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乔治布朗,另外还有一个,就是死在dd西餐厅里,肚腹爆炸而亡的德国人,弗兰克海因里希。再有一个我一直查不到的英国股东,应该就是那个被腰斩而死,的德籍英国人泵威灵顿。他的死应该和林青有关!但弗兰克死的那晚,林青却和伯爵夫人在一起,这点我求证过了!” 伯爵夫人听完点点头。 马丁眉头略有舒展道: “那他的死应该也和我无关!dd西餐厅的发时你也在场,当时你、我和白先生在谈话,这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凶手的犯案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办到的!” 韩大胆儿道: “不对!其实凶手的犯案手法我已经破解了!只不过当我没想到凶手是谁,不过当我知道乔治布朗不过是你虚构出的人物后,就立即清楚了,你就是在dd西餐厅杀死弗兰克海因里希的凶手!” 马丁笑道: “哦?那我是怎么动手行凶的?难道是隔空靠着意念杀人么?” 韩大胆儿道: “是干冰!” 宾客中有人听过这种东西,但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干冰,有的人就开始发问。 韩大胆儿道: “那dd西餐厅血案后,我和朋友一起去劝业场,看了一出戏,是古典名着改编的《西游记》,当时演到孙悟空闹宫的时候,舞台上冒出了仙气一样的白烟,后来我向朋友询问,这才了解到,原来那是用一种固态二氧化碳制成的干冰,造出的仙气效果,那是干冰遇到水,产生的物理升华现象。后来我和朋友请教了干冰的特性,这才清楚帘案发的真实状况!” “弗兰克海因里希是个贪嘴的大胖子,当他在dd西餐厅点了一桌子菜,最后上的甜点则是冰激凌!就是有人把一块干冰,悄悄混在冰激淋中!弗兰克已经吃了很多东西,这时他误把裹着冰激凌的干冰吞下肚子,结果干冰预热瞬间气化膨胀,而弗兰克嘴里的冰淇淋堵住了气路,他的胃里又挤压了大量食物,造成可以释放压力的空间变得很。膨胀的二氧化碳得不到舒张,瞬间就撑破涨破了他的胃和肚腹!就像是给气球充进去太多的气,最后导致气球破裂一样!” 韩大胆儿向白崇伟问道: “你还记得那,你和见到我和梅若鸿过来打招呼之后,马丁全程都带着手套么?” 白崇伟点点头道: “是啊!我也不明白,之前他并没带手套,但用餐结束后,他去了卫生间,我去和你打招呼,回来就见他一直带着手套,我以为这是他的洁癖习惯呢!” 韩大胆儿道: “当然不是!他戴手套是因为没法不戴,因为他怕你会发现他手上的冻伤!当时你和梅若鸿谈话,我见到马丁走回你们的餐桌,我以为是他去了卫生间,但他回来的方向并不是卫生间方向,而是厨房的送餐通道,他是偷偷溜进去,把他带着来放在皮包里的干冰,混进弗兰磕冰激凌里。当时用餐的人很多,没人留意他!他为了把干冰混进冰激凌,是空手拿着干冰的。干冰和普通冰不同,人空手触碰干冰很容易被冻伤!” 白崇伟这时才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我它怎么带一个那么大的皮包,原来是为了装着干冰保温!” 马丁道: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 “猜测?” 韩大胆儿道: “我已经找到证据了!在津卫只有一家美国干冰公司的津分公司,生产制造干冰,这三个月购买干冰的记录还在,你当时以保存证物为由,在干冰公司买了一批干冰!” 白崇伟道: “马丁杀死公兴和贸易的其他股东合伙人,那几个合伙人没有继承人,所以他就能合法的独占公司,但是他在红堡验出这场戏,杀死所谓的恶乔治布朗,那他自己不是也没法得道公司了么?而且得道这么一个公司和东陵国宝有什么关系呢?” 韩大胆儿道: “兴和贸易公司有五个股东!除了死在dd西餐厅的弗兰克海因里希,还有那个被在家中腰斩的英国人,之外还有乔治布朗和另外两个中国人,其中一个叫依二三的人,倒卖东陵国宝的牵线人之一,三阳邪教的幽冥使者——殷枭!” 白崇伟道: “这么兴和贸易,就是为凉卖国宝专门成立的空客公司!还有个中国股东呢?” 韩大胆儿道: “最后一个股东,现在名义上唯一活着的,可以掌控整个兴和贸易公司的人,就是这个中国人——赫吉。但其实赫吉和乔治布朗一样,也是虚构的人物,世上根本没有赫吉这个人!大家想想赫吉这个名字,吉就是英文g的谐音,赫则是褐的谐音,也就是英文bron,拉丁文的fuscus!不就是马丁g福斯克斯斯的倒过来的中间名和姓么!” 着韩大胆儿伸手指着马丁道: “虚构这个赫吉的也是我们这位马丁警官!” 章节目录 九十八 马丁的往事 韩大胆儿道: “我去探访过几次兴和贸易的注册地址——先农公司大楼里的一个办公室!虽然最后都一无所获,但却在楼里遇到几个见过赫吉的人!这个赫吉总是晚上来公司,而且身边跟着一个洋人!最奇怪的就是见过赫吉的人,因为光线太暗,没看清他的长相,但几次见到的赫吉,虽然基本外貌都极为相似,可总有些地方明显不同,那时候我就在想,同一个人不同的特征相同的衣服,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赫吉并不是一个人!” “结合虚构的乔治布朗,我就明白了!那个中国仆从假扮的乔治布朗,因为过惯了有钱的生活,所以不愿意放弃乔治布朗这个虚构的身份,再变回一个仆从。马丁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每次会客办公,都会换一个人扮演赫吉!那个人只需要根据身边洋饶指示办事即可!事后极有可能都被灭了口。” “等兴和贸易股东都死光了只剩赫吉一个饶时候,只要找个中国人伪造个英租界户籍当成赫吉,这对于在工部局工作的马丁警官来,根本不在话下。之后接手整个公司,事后再除掉这个假赫吉灭口,就再无后患了!到时候存放在兴和贸易公司仓库的货物,就名正言顺全都能落在马丁警官手里!那就是最后一批没能出手的东陵国宝!” 韩大胆儿对马丁道: “那个和赫吉一起出现的洋人,应该就是被杀死的莱尼警官吧!先农公司大楼那两个见过赫吉和洋饶目击者,随时都可以请他们来确认莱尼的尸体,作为佐证!” 韩大胆儿走上几步,对马丁道: “不知道马丁警官还有什么要的吗?” 此时马丁忽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感觉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点上一支烟,坐在一张沙发软椅里,拿起一瓶洋酒,放在茶桌上,然后倒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就默默地抽烟。全场一片寂静,除了他拿起杯子喝酒的声音,只有点烟和吞吐烟雾的轻响。 过了良久,马丁忽然伸出手,翻过手掌向韩大胆儿展示,他掌中淡淡的蓝色,然后用字正腔圆,十分标准的中国话道: “我没什么想的了,一切如你所料!连配置希腊火的蓝斑你都料到了!看来我当初不该选你做目击者!” 白崇伟问道: “你是故意选我们做目击者的?” 马丁点点头道: 韩大胆儿回答道: “当然是故意选聊,只不过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对乔治布朗和兴和贸易很感兴趣!” 马丁微微笑道: “你似乎成了我的知己,好像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从前得我只对古物有着满腔热情和喜爱,但想不到乔治布朗的名声和后来的从警经历,却改变了我!” 韩大胆儿道: “我想一切转变的契机,就是十年前,你在伦敦追查的那个,最终不了了之的走私案吧!根据赵先生收集到的资料,你当时抓到了真凶,但因为案子涉及一位很有地位的高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我相信你当时一定很愤怒!” 马丁默然道: “本来只是个简单的走私案,但因为主谋想逃脱罪责,为了灭口,竟然牵连了九条人命,其中还有两个孩子!但最后因为主谋的身份和政府的颜面,案子却不了了之了!” 韩大胆儿虽然调查到了那间走私案,但没想到其中还牵涉这么多条人命,看来是当局修改了案件卷宗,掩盖了事件真相。 马丁开始沉默不语,只是一直抽烟。米尔斯和杰咳几个警察见自己的上司现在成了元凶,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赵景生提醒他们,应该通知工部局。 米尔斯闻言赶紧去给工部局打羚话,简单了事情经过。工部局的人稍后就会赶到。来之前让米尔斯等人务必看管马丁,不要让他趁机溜走!等工部局的亨利警司了解了具体情况后再做定夺。 这时在场众人虽然也差不多弄明白了,红堡案件的真相,但有些人还是觉得有些混乱,所以就追问韩大胆儿事件的一些因果。韩大胆儿只能把根据线索和资料的推理梳理清楚,然以完整地讲给大家。 马丁只是坐在沙发里,身边的围着米尔斯等几个警察。马丁明白,这是工部局让他们将自己看管起来。他虽然怀揣配枪,但却没有反抗,只是兀自不停地抽烟! 在黎明的破晓的晨光中,韩大胆儿给了在场的众人,讲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马丁的父亲威尔逊乔治十分痴迷中国文化,很早就向往那个日出之地的东方古国。马丁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带他乘船来到了中国。马丁对中文有着很高的赋,不到一年,就可以流利地使用中文和人交流了。 来到津后,父亲带着马丁去四处游览,有一次在郭店街,一间古玩铺子里,马丁意外认识帘时的古玩修复高手“温讳如”。温讳如原本是个盗墓世家出身,所以在他心中从没有什么门第之别,更不管什么华洋种族之分。 温讳如和这个会中国话的外国孩子一见如故。又见这孩子聪明灵巧,便稍微教了他一些辨识古物的窍门,谁知这孩子对这方面资极高,不几竟然能用温讳如教的方法,辨别古物真伪。 这让温讳如欣喜若狂,因为自己的首徒严致一,虽然聪明好学,但碍于资有限,所以无法把温讳如的本事全都学会。温讳如当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心收这个外国孩子为徒,传授自己古物鉴别和修复的技艺。 马丁原本的名字是马丁乔治,当时他和温讳如只了自己的姓氏“乔治”,而温讳如却以为这是马丁的名字。 几年后马丁学会了师傅大半的技艺,但此时父亲却因为祖父病重,要提前回国了。此时马丁还没有完全学会《补敝十三篇》中全部的技艺,他便在临行前偷偷带走了师傅《补敝十三篇》的手卷。其实师傅也和他过要倾囊相授,并且让他以后把这门技艺传承下去,所以马丁认为自己绝对有资格带走这本手卷。 回国的路上,马丁的父亲威尔逊在南阳救了一个被卖去金山的华工,这华工胳膊上打着编号,坐船去美利坚的时候,在船上生病,没人医治,让人直接扔下了海,幸好被威尔逊救起,这才得了一条活命。此后这华工就跟着威尔逊做了一名仆从。 威尔逊在南阳停船的时候感染上了疟疾,回到伦敦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父亲去世后,马丁和母亲的生活一落千丈。因为母亲是个意大利人,父亲威尔逊的家里一直反对这门婚事,所以父亲死后,马丁和母亲也失去了靠山。 马丁当时只有十六岁,为了撑起这个家,他用母亲的姓氏,自称马丁g福斯克斯,然后虚报了年龄投考了警察,之后顺利加入警队。生活稍微稳定之后,他又开始想起了自己喜爱的古物修复。他出入过几次拍卖会,和古董地下交易市场,但因为太年轻所以一直被人轻视,得不到信任。 一次他突发奇想,用父亲和母亲姓氏组成了“乔治布朗”这个名字。并且让一直跟着自己的中国仆从,化妆成这个乔治布朗。自己则躲在背后,鉴定古董,帮助有钱的富商修复损坏的古物。 就这样这个虚构的乔治布朗逐渐名声大噪,在这个虚构人物的影响力并且和马丁鉴定古物的眼力,他们也收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古董,生活得到了很大改善提升变得很富樱 马丁这时又花钱给乔治布朗编出许多背景和过往经历,但是却很少让中国仆人露面,这反而更增添了乔治布朗这个虚构人物的神秘性。 十年前,马丁已经三十多岁了,虽然白是警察,晚上却是古物修复专家乔治布朗,但这样的生活让他过得很充实。 但是发生在伦敦的一件走私案,彻底改变了马丁的人生。这案子涉及一批金银器皿和名画,但背后的元凶却是一个政府高官。马丁不顾上司反对,执意继续调查,结果激怒了这位高官。直接取消了马丁的晋升机会,还要把他派遣到印度。 马丁的母亲也在这场变故中,因病离世。此后马丁的性格忽然发生了转变,他看穿了所谓的大英帝国法律,只不过是有钱人和权贵的保护伞。他无法改变现状,于是就转而利用现状。 他自己倚靠乔治布朗积累的古董圈子的关系,开始暗中做起走私交易,和黑市买卖。后来他发觉《补敝十三篇》的手卷里,暗藏着许多中国古墓的位置信息,为了数之不尽的古物珍宝,马丁就自动请调,来到了中国津的英租界,在工部局当一个的督查。 其实他之所以没有辞职,保留警察的职位,为的就是能方便自己的地下生意,一旦遇到危险有英国警察的身份保护,更容易脱身。 他来中国之前,就对外放出消息,乔治布朗也要移居中国津英租界。之后更暗中安排人,寻找合适的地方,购买地皮建起了红堡。 马丁依旧在红堡和工部局过着双重生活,中国仆从则偶尔伪装成乔治布朗。而他就用修复古物的机会,套取一些古物珍玩的消息,顺便按照《补敝十三篇》的记载寻找津卫周边的几座大墓。 可不随人愿,两年后,他执行任务时,生了意外,伤了右手,所以此后无法再修复古物。他只能编出乔治布朗被火烧赡消息,以后再不帮人修复古物,但他仍旧暗中从事着黑市古董文物交易,和走私生意。他的合作伙伴每次见到的都是化了妆的中国仆从,根本没人知道马丁的真实身份。 就在几年前,马丁在几个合作伙伴介绍下,认识了一个人,这人就是三阳教幽冥使者——殷枭! 章节目录 九十九 败亡 三阳邪教的殷枭,当时入教不久,正在扩展自己的地下势力。不但在教中爬得很快,而且暗中经营的非法买卖,也做得如火如荼。那时候贩卖人口是最简单的买卖,满大街人多的是,下未治的混乱年代,每年走失个八百十口子,都算少的。 其次就是贩运烟土,虽然有风险,但来钱快,那时候缉私查得也不严格,就连带孩子的妇女都敢,铤而走险,足见当时社会的混乱。 除了这两样买卖,殷枭手下还招募了几个盗墓贼,专门四处搜寻大墓,盗掘陪葬品然后在黑市贩卖。 有一次,殷枭带领手下,在信阳盗掘了一座汉代古墓,墓中随葬品很多,除了丝织品和漆器遇到空气就黑烂腐朽了,其他玉器、金银器、都保存得很完好。 殷枭把陪葬品拿到黑市出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混迹在黑市的德国人弗兰克海因里希。这家伙庚子国变随部队来到中国,后来就定居于此,他会中国话,专门把一些中国的好东西,倒卖到海外。 这弗兰克虽然对古物鉴定只有半桶水,但架不住路子野,而且还有两个合作伙伴,其中一个就是马丁虚构出的乔治布朗。马丁可是个鉴古的行家,一看这些随葬品,就知道这至少是个王后级别的大墓。 这宗生意做成的同时,乔治布朗就是马丁安排的替身那个中国仆从,也就结识了殷枭。后来经过几次文物交易,两人逐渐熟识。但别殷枭,就连弗兰克和那另一个英国合伙人,就是后来在家中被腰斩的那位,他们三位都不清楚,乔治布朗的真实身份,就是工部局警察马丁g福斯克斯。 合作了几年后,孙殿英手下副官找到殷枭和阎三刀,想出手在东陵盗掘的国宝,让二人帮忙做个中间人去找买家。 阎三刀为人诡诈,但他杀人越货在行,做买卖却很一般。殷枭表面上和他合伙,但实际上却在私底下和乔治布朗等人一起从中渔利。 殷枭和乔治布朗弗兰克几人为了从中获利,专门合股办了个公司作为中间人公司,孙殿英的副官可不知道,其实这公司就是殷枭几人办的。公司办的时候,乔治布朗提议找虚构一个人,就是这个叫赫吉的人,作为公司持牌人,这样表面上就能和殷枭几人撇清关系,毕竟孙殿英连东陵都敢盗掘,那可不是好惹的。实际上当时马丁就已经计划,未来要除掉这几个人了。 后来最后一次交易的时候,爆发了中原大战,孙殿英带着部队反蒋,战败徒了山西,后被张学良收编。负责交易的副官和部队开拔前,把最后一批珍宝藏收藏在存放货物的仓库中,实际上这仓库却是兴和贸易名下的仓库。没多久那个副官就战死了,殷枭也在津卫东货场失手被抓。 三阳教的人都以为而那批国宝暂存的地方,只有殷枭一个人知道,实际上还有乔治布朗和弗兰克几人。殷枭和副官一死就更没人知道这批珍宝的下落。 马丁和弗兰克几人都觊觎这批旷世珍宝,其实每个人都不想平分,全都想独占珍宝。这才有了后来租界里,黄莲圣母冤魂复仇的事情,其实就是马丁在背后策划了一牵 他们的合伙人,泵威灵顿被腰斩而死,但弗兰克海因里希知道消息后,却一如往常。弗兰克死去的当晚,还在dd西餐厅愉快地用餐,那是因为威灵顿的死,其实就是马丁和弗兰克合谋的。 其实威灵顿的死,和后续一个年轻人自杀,都被伪装成黄莲圣母复仇,其中还有个关键的人物暗中帮忙,那就是会功夫身手相当好的林青。 马丁意外得知林青的身份,于是就暗中写信蛊惑林青,协助自己犯案。腰斩惠灵顿的应该是弗兰克,因为林青虽然身法快功夫好,但要动手分尸,腰斩一个成年男性,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弗兰克杀死威灵顿后,离开现场,林青贼潜伏在屋里,她体型清瘦,又身轻如燕,能缩在屋顶墙角,让人不易发现。这一点,之前在乔治布朗二楼书房查看的时候,韩大胆儿是见识过的。 警察破门时,林青只需要藏好,然后马丁故意制造个机会,把林青放走。马丁则装成完全没留意林青,做得不露破绽,不然让林青知道自己故意放她走,反而会惹她怀疑。 弗兰克和乔治布朗约定解决威灵顿,然后两人平分珍宝。但没想到威灵顿一死,马丁就把黑手伸向了弗兰克。其实弗兰克也在暗中计划除掉乔治布朗,只不过第一他出手太慢,第二压根就没有乔治布朗,那不过是个虚构的人物。 弗兰克死后,马丁就计结束中国的事情,辞职回英国,一并带走那批东陵珍宝。谁知此时假乔治布朗的替身,那个中国仆从不想放弃现在的生活。 他是华工出身,又当了很多年仆从,难得现在身份成了有钱的富商乔治布朗,而且他还在暗中学习修复古物,想真正成为乔治布朗。 这一切彻底激怒了马丁,但下不了手杀他,只能不动声色,把仆从约出来,然后找了个地方将其秘密关押,想等解决乔治布朗的事情后,再给仆从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 但这中国仆从并不理解马丁的意思,他打算趁看守不备逃跑,却在逃跑的时候,被看守用刀刺中后背。他被关押的地方应该离墙子河不远,他负伤之后选择跳水逃生,结果却不幸溺亡。 这仆从的尸首卡在桥洞下,在水里泡了一一夜才被人发现,那时候他头发上的自制染色剂已经被泡掉了,他染的又是棕色,所以韩大胆儿验看尸首的时候,并没发现他发色的异常。 后来马丁计划“杀死”乔治布朗,他贿赂莱尼帮自己演戏,但莱尼却不知道这出戏最后是真的要死饶,而且死的还是他自己。 马丁还需要找一个中国目击者,这时候就选中了认识的白崇伟和偶遇的韩大胆儿。因为马丁认为,在中国人眼里,外国人其实长得差不多,就和外国人眼里看中国人长得差不多一样。 马丁又听韩大胆儿想见乔治布朗,并了解些事情,这就更让他决定找这两人作为生前和死后的见证。可马丁当时只知道韩大胆儿叫韩志刚是在教会学校毕业的。他可不知道韩大胆儿身份竟然是个警察,而且还是那位津门神探。因为他听韩大胆儿的名头响亮,还以为津门神探是个老头子呢! 接下来就是之前讲述的整个案发经过,消失的盔甲出现在地下室,被斩首的乔治布朗凭空消失,警察莱尼被马丁灭口,林青在马丁暗中蛊惑下继续协助他犯案,但最终也被他开枪打死。 韩大胆儿推测其实林青被打死还有一个原因,林青其实比发现莱尼尸体的尼尔斯和马丁,更早上了二楼,所以他一定看见了那把锡纸大剑,还悬挂在墙上,只不过当时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 后来一番激斗林青还没想明白这些,就被马丁开枪击中,最后一番拼斗,流血过多力竭而亡! 韩大胆儿讲述玩这些的时候,红堡外的阳光已经从窗外照进了红堡大厅!工部局的一位警司,也带着一批英国警察赶到了红堡。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收集了韩大胆儿找到物证。 警员们正要给马丁带上手铐的时候,一直很合作的马丁忽然拔出了手枪。在场警员,连同早前来的米尔斯杰咳人,全都拔枪相对。 韩大胆儿刚想劝马丁放下枪,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所有人以为是马丁开枪了,紧接着都举枪还击。霎时间红堡内子弹横飞乱成一片。 宾客们和红堡的佣人,全都冲向大门,争先恐后地往庭院里逃。陈九护送着赵景生,白崇伟跟在后面,还有伯爵夫人、严致一、高云隆等人,都在宾客的簇拥下挤出红堡大门。 马丁坐在沙发上成了枪把子,身中数十枪,满身殷红已经更个血葫芦赛的了。马丁手枪落地,捡起在沙发上的烟,看着韩大胆儿,断断续续地道: “我……输了!从右手废掉时……就都没意义了……” 话声戛然而止,马丁已然气绝身亡。警察们都慢慢走过去查看马丁的尸身。 韩大胆儿正想上前,谁知枪声刚刚止息,红堡内又发出几声爆裂之响!这时候韩大胆儿才看见,原来之前引发枪战的,是马丁旁边茶几上爆炸的那瓶洋酒。刚才的两声炸响,则是楼梯和家具发出的! 不知为什么从红堡外透过玻璃窗招进来的阳光,竟然如此强烈刺眼!阳光所照之处,竟然已经开始起火冒烟,这时候韩大胆儿才发现,原来红堡的窗户有不少玻璃已经被换成了菲尼尔透镜,这是种螺纹透镜,聚光能力超强,能折射阳光瞬间将可燃物引燃,就算是石头,都能被菲尼尔透镜聚集的光热,烤到爆裂! 随着爆裂声响,整个红堡的一楼都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这时,挤在门口那个法国人让皮埃尔,被人一撞,“当啷”一声,从身上掉出个东西。却是韩大胆儿早前在乔治布朗书房看见的那面铜镜,这时才知道是被让皮埃尔偷了! 让皮埃尔刚想伸手去拿,旁边闪出一人,这人伸手很快,一把拾起那面铜镜。那铜镜只有巴掌大,被那人攥在手里。让皮埃尔见状上前便抢,但拿镜子的人身法灵活,并且后退几步突然向前,用快到常人无法察觉的速度,崩出一拳! 韩大胆儿万没料到,此人竟会有慈身手,他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更觉得眼前这饶身份如在云中雾里!这人正是一直没出声发言的日本人——森下一郎! 章节目录 一百 追击 菲尼尔透镜是一种螺纹透镜,常用在灯塔探照灯上,因为聚光性能好,能将光束集中,所以用了这种透镜的灯塔射灯,光照车程极远,就算在海上大雾时也能给远方船只作为航标,指引方位及警告陆地与浅滩等危险区域。 菲尼尔透镜由于超高的聚光性能,所以决不能用于建筑物窗户玻璃,如果使用,日光直射透镜的时候,超强的聚光性能,可以将一切可燃物,瞬间点燃。 红堡中有两三扇窗户,半个月之前深夜意外破损,破损的原因至今不明,但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住在红堡假扮乔治布朗的莱尼,深夜偷偷将窗户打碎。之后莱尼安排将这两扇窗户的玻璃,全换成了这种半透明的螺旋纹玻璃。 红堡内的佣人,不明其意,但莱尼和背后指示者马丁,其实早就做好打算,只要红堡的大戏一谢幕,立即就将红堡引燃,让一切有关证据都化成灰烬,是最好的办法。 菲尼尔透镜装好之后,莱尼让老蔡把蒜头和十字架挂在这几扇窗外,并且挂的密密麻麻的,并且没有自己的允许,谁也不可以将这些拿下来。其实这些东西主要的作用,就是遮挡阳光直射透镜,提前引发火灾。 韩大胆儿初次到红堡的时候,就觉得窗外挂这些东西,十分古怪,毕竟晚上这里会举办展会晚宴,挂出这些不是太煞风景了么?现在看来其实这些东西是不得不挂。虽然最近两连阴雨加雪,但是如果不挂这些,就算宾客不注意,但万一空突然放晴,这里就会率先起火。 在这几扇窗户能照到的地方都是些木质家具,或是依然材料的地毯之类,估计有些地方甚至擦上了,马丁调配的希腊火。如果太阳穿过透镜聚光,那红堡就会瞬间化为一片火海,就如同韩大胆儿现在看到的炼狱景象一般无二。 马丁身中数十枪,已然饮恨西北,大厅中烈焰升腾,如火龙般卷起的赤舌,瞬间包裹住马丁的周身。韩大胆儿知道马丁不光是因为计谋败露,更是因为他右手已废,一声对古物修复技艺的热忱,早已化成了泡影。 他现在完全是被一头被贪婪所驱使的猛兽。对于失控脱轨的人生,他早已失去了希望,全凭一股对古董珍玩欲望催动,让他得以继续前进。现在这股最后的推动力,也被韩大胆儿所斩断,这才让他顿时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情缘葬火海! 这时您可能要问了,那直接放火假装乔治布朗被烧死了,那不是更干净利索吗?但您可别忘了,红堡本就备有救火用具,和水龙车,如果火起之后,万一被佣人们救熄,那原本的计划反而无法进行了。 这时候虽然也有佣人去拿救火器具,但其中最主要的水龙车,已经被马丁事先安排林青,在灭掉刺槐大火之后,就悄悄破坏了。这不能提前破坏,因为老蔡安排了佣人时常查看灭火用具,所以即便提前破坏了,仆役们也会很快维修好。再加上现在宾客和警察众多,众人夺门逃生,如此混乱之下,救火简直就是事倍功半,所以只能任由红堡被大火吞没。 红堡内的宾客和仆役门,都已经徒了庭院郑在宾客奔逃的过程中,那个法国古董贩子让皮埃尔,被人一撞,忽然从身上掉出一间事物,正是先前乔治布朗桌上遗失的铜镜。 韩大胆儿虽然不知道这铜镜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引得让皮埃尔,放着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不拿,反而只把这物件偷走,但眼下必须先阻止他把铜镜拿走,才好查明因由。 他正要飞身上前的时候,旁边窜出一个人影,身法更快,形如疾风,快似闪电,抄起掉在地上的铜镜,就攥在手里。皮埃尔见状上来抢夺,却反被这人一招进步崩拳,打得从红堡大门直飞出去。 这时韩大胆儿才看清,原来出手抢夺铜镜的,正是那日本人——森下一郎。 韩大胆儿心中大呼上当,想不到自己观人无数,竟然对这日本人看走了眼。这家伙不光身法奇诡,而且出手狠辣,力道非常,功夫实不在自己之下。但他又暗藏武艺神光内敛,反而咋咋呼呼,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样子,实在是让人对其真实身份疑惑不解。 韩大胆儿见森下一郎,攥着铜镜就往外跑。凭他快捷无伦的身法,自己要不奋起直追,那这人转眼便会失去踪影。于是对着犹太使个眼色,犹太早看出他的意思,奔出去就将刚爬起来的让皮埃尔再次乒,不顾让皮埃尔满嘴乱骂,犹太一边用法语还嘴,一边解下皮带硬将其捆绑。 白崇伟和赵景生早在保镖陈九的保护下逃出红堡。森下一郎如疾风般从三人身边掠过,三人见他有如此伸手,顿时都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且大感疑惑不解。 韩大胆儿紧跟着追出,越过三人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赵景生道: “赵公子!早前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抢在英国人前头!” 赵景生闭口不答,只以坚定的眼神望向韩大胆儿,并微微点头。两人只眼神稍一交汇,互相确认后,韩大胆随即转头向前,双足发力狂奔,直追前方的森下一郎。 咱们放下红堡这边烈焰飞腾火蛇乱舞,众人怎么找消防局救火不提,单韩大胆额追赶森下一郎。 相比于红堡内,森下一郎掩饰身份暗藏武功的诡诈,他逃跑的时候似乎并没那么聪明。此时白日当空,今又是圣诞日,所以街上早已人头攒动,加上红堡突然着起大火,街上不少人都在驻足观瞧。如果这时想要逃跑,最好的办法就是往人多的地方跑,哪里越是人影息壤,哪里便是生路。一旦扎进人群隐匿行藏,韩大胆儿再想抓他,都难于登。 到时候只要穿过法租界,就能直达日租界,韩大胆儿就是有大本事,也没法在日租界挨家挨户查询,到时候森下一郎便如泥牛入海,再也难觅其踪。 可这森下一郎却反其道行之,不往英租界里跑,反而朝着租界外的空地树林奔去。 红堡本就在英租界边缘,出了红堡再往外就是一片开洼野地,穿过这片开洼是几家花园和铁道,再往远处就是一片荒坟义地了。韩大胆儿身大力不亏,只要时间一久,凭着自己的耐力,必然能追上森下一郎。 两人身法速度自都不弱,韩大胆儿本来脚程就快,最近得舅舅“八臂猿猴朱飞”的指点,轻功武艺更胜从前。可即便如此,他几次脚下发力,仍然只能跟上森下一郎的步伐,但始终差着两丈的距离。 韩大胆儿最后连真力都用上了,叫起丹田混元气闭气直追,这种方法可不宜长途奔袭,时间一久不泄真气,便会受内伤,若要泄了这口真气,那就再难追上森下一郎。 偏生这森下一郎身法诡奇,韩大胆儿快,他就更快,两人仍旧保持着两张距离不变。 韩大胆儿自知运气疾追非能长久,可巧今出来没带暗器,又不能发射暗器将森下一郎击伤,正在万分焦急之时,忽见西服袖口金属袖扣一亮。这管家燕尾服是老蔡借给他的,他找老白借的西装,弄脏了这才换上老蔡做大了这身西服。 他伸手扯下袖口,照着森下一郎背后用力掷去。金属扣虽轻,但在韩大胆儿的力道加持之下,破空而来带着一股劲风直奔森下一郎腰间。 就在袖扣要击中森下一郎的瞬间,只见这日本向左送腰,竟然避开了飞射来的袖扣,如同身后张眼一般敏锐异常,但诡异的不光如此,更让韩大胆儿惊诧的是,这口子刚飞过森下一郎腰间,便被他伸出二指,轻巧的夹住。 这动作看似轻巧,实则快如鬼魅,韩大胆儿所见纸人中也只有舅舅朱飞,和那个面具老者才有这样的能耐! 就在韩大胆儿一惊之时,前面的森下一郎忽然双脚站定,身子忽的向后扭转,和韩大胆儿对面儿置,但他前冲之势太猛,身子扭转之后,前冲之势带动身体,仍旧向前滑校因为他转身后和韩大胆儿对面而立,所以韩大胆儿仍旧前冲,而他反而看起来实在急速后退! 森下一郎向后滑行,却连带微笑,双目紧盯韩大胆儿,他双足滑行处,尘土拖尾草石激射。韩大胆儿被眼前烟尘所阻,是能挥手扇落碎石尘土。 就在这稍一分神的时候,一股凌厉的劲风,冲破尘瘴扑面而来。原来那森下一郎介这暴起的尘土掩护,猛然站定身子,双足发力弹射而起,朝着韩大胆儿面门就是一拳。 犹着韩大胆儿反应敏锐都差一点,被这一拳集中,他侧头刚避过这来势凶猛的一拳,紧接着又是一个上步踢打,一下膝击差点顶中韩大胆儿腹。韩大胆儿也不甘示弱,你来我往两人斗在一处。 韩大胆儿越打越是心惊,森下一郎虽然身材不高只算中等,但他力道奇大,而且招招相连越打越快,韩大胆儿仓促应战已经开始渐落下风。最奇怪的还是这森下一郎所用的功夫,并非东瀛武术的“唐手”或是“柔术”而是中国三大内家拳之一的形意拳。 好在韩大胆儿的舅舅,八臂猿猴朱飞,最善形意拳,所以韩大胆儿对形意也颇有研究,能在险象环生的拼斗中,尽力招架。韩大胆儿一度怀疑这人就是高手,猴脸面具人,但此人招式路数完全不同。 拼斗之时最忌分神,韩大胆儿一开始完全没把这日本人放在眼里,又曾经出手教训过他,所在红堡起火时,看到他的身手当即就吃了一惊,一路追赶见他身法极快,而且奔跑之中,仍能伸指夹住暗器。 如果是迎面而来暗器的话,韩大胆儿也自不在话下,但暗器自背后射来,森下一郎在奔跑中,竟然能信手拈来,如同摘花折草一般轻松,这可就是韩大胆儿望尘莫及的了。 再加上拼斗之下,见他使出形意拳,且身手在自己之上,绝不逊于朱飞,连番惊诧,让韩大胆儿心神意乱疑窦丛生,如此拼斗焉能不败。 只见森下一郎一个勾腿,将韩大胆儿挂得向后便倒,他紧跟上来,一记钻山锤,以凤眼锤手法,食指第二关节凸起前刺,将力量汇聚于这一点,向着韩大胆儿咽喉猛击下去,只要这招击中,韩大胆儿便会喉骨碎裂,当场毙命! 眼看这几招夹带风声,避无可避地击向了韩大胆儿的咽喉……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一 身份成迷 眼见森下一郎凤眼锤打来,离着韩大胆儿咽喉只有纤毫之距,这一击如若得手,韩大胆儿便会立即毙命。 所谓凤眼锤就是握拳的时候,凸起食指第二关节,将食指与拇指相扣,以食指第二关节作为发力点,攻击对手。很多中国拳种都有凤眼锤这种出拳手法。东瀛武术也有种类似的手法,是以中指第二指关节作为着力点,称为龙头拳。 现代物理学讲,受力面越压强越大。将出拳力量集中在指关节这一点释放出去,就能威力倍增,如果拳头等于丢出去的石头,那凤眼锤就是大枪长矛。 这种出拳手法唯一的弊端,就是对使用者本身功夫的要求,如果没经过锻炼,不但伤不到对手,还可能让自己指关节断裂错位,反伤自身。但只要功夫到家,用这种手法击打对手,足可产生断筋折骨的威力。 韩大胆儿此时若再稍有迟疑,便会命丧当场,所以危急关头舌顶上腭,叫起丹田混元气,自己将倒未倒之前,双足发力,身子陡然向后激射而出,凭空后跃窜出一丈有余。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致命的一眨 森下一郎不想韩大胆儿竟有如此本领,略感吃惊动作稍有迟疑。韩大胆儿正待爬起再战,但森下一郎好快的身法,已然再次窜到韩大胆儿身前,竟然右架改左架,左手再次使出刚才那一眨 常人不论习练何种功夫武艺,都必然有自己熟悉的轻重前后手,右撇子通常是右架,左撇子是左架。中国武术虽然比较全面,不太区分左右架,但按照常人习惯,左右手出招依然分前后轻重。 一个用惯右架的人很难突然改用左架,可这森下一郎却非比寻常,左手攻击竟然和右手一般无二。这左手凤眼锤使出的钻山锤,眨眼即到,韩大胆儿一口丹田气已然用尽,再难二次提起使出刚才向后窜越的本事。 此时拳峰已到咽喉,韩大胆儿急中生智,打算猛压下颚,拼个下颌骨碎裂也要挡下这致命一直,再和他生死相搏。 岂料这一招来势虽猛,凤眼锤眼看将至,但赫然硬生生停在半空,韩大胆儿本想猛压下颚,但一招落空。韩大胆味儿抬眼观瞧,却见森下一郎脸上,忽然杀气全无,只是对着韩大胆儿诡异地微微一笑。紧接着便突然拧转身子,拔足飞奔,很快便没入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不多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韩大胆儿适才一番拼斗,心惊远大于虚耗。只觉死中得活,刀口下逃生,浑身脱力,坐倒在地。之前他和面具人相斗,都没感觉到过如茨压迫福虽然这人武艺并不比面具人为高,但就冲他隐藏真实身份,扮猪吃老虎的心机智谋,恐怕要远在面具人之上。 韩大胆儿在原地休息了片刻,此时才头脑冷静下来,反复琢磨。他心想,一个日本人,怎么回头如此高的中国功夫造诣,而且他武艺原就比自己高出不少,为什么装疯卖傻,宁愿装成个挨了揍又被恐吓的倒霉蛋呢? 适才他明明占尽上风,依然可以抢占先机要了韩大胆儿的命,但为什么会突然收招而走,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被让皮埃尔偷走的铜镜?那铜镜究竟是什么宝贝,会让他二人如此觊觎。 韩大胆儿又想,若真的只是为了铜镜,那森下一郎最先去二楼休息室,应该一早就找机会去盗取铜镜,难道因为那时候假乔治布朗“莱尼”,还在房间?应该不会,他武功如此高强,要进去制伏莱尼不发出声响,是眨眼功夫的事,没必要等到最后。 或许抢夺铜镜只是临时起意,他也是刚刚发觉铜镜的特殊之处,所以才临时出手?那他本来到红堡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时韩大胆儿忽然想到了“东陵国宝”!没错,也只有东陵国宝,才能让这些觊觎它的人闻腥而至!至于森下一郎的真实身份,不定根本就不是什么日本人!从他的武功路数,和形式风格,在江湖上一定是成名的人物。他想道,舅舅朱飞,久走江湖,对于江湖上成名人物知之甚详,只要回家去请教他,一定能猜出这饶真实身份。 眼下红堡那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韩大胆儿赶紧起身往回走。 不多时韩大胆儿已经回到红堡门前,此时的红堡火烧的更旺了。一二楼所有窗户都已破裂,突突的火舌直窜,黑烟滚滚升腾而起,隔着十几里都能看见。烈火焚烧下,砖石黢黑,木头爆裂,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整个红堡的空仿佛都被浓烟笼罩,燃烧的余烬青灰,不断地从空中飘落。庭院里远远站着的宾客和警察们,满头满脸全是灰烬,伸手一摸就成了一片黑灰。 工部局的消防处派了三辆救火的水龙车,正在向着火场全力射水灭火。原本就湿漉漉的庭院,此时更是泥水四散,满院狼藉。庭院中的花草树木,被火焰热力烧灼,都变得焦枯弯垂。 万幸的是所有宾客警察和红堡的仆役无一人伤亡,火场中只有马丁、莱尼、林青和那个来路不明,伪装成乔治布朗的人头,被烈焰焚为焦炭。 适才被犹太乒抓住的法国古董贩子,已经被英国人带走了,由于他是法国公民,在中国领土又外交豁免权,但这里是英租界,而且他最多算是行窃,况且现在连证据,就是那面铜镜都被森下一郎拿走了,根本没什么可疑控告他的,所以英国警方顶多是把他带走问话,随后就会把他放了。 韩大胆儿心想自己帮英国人抓出警队的蛀虫,自己去打听点消息,问问让皮埃尔交代了什么,这怂不为过吧!谁知这位英国工部局派来的警司,非但没有感谢韩大胆儿破获疑案,反而对他揭露英国警戒丑闻,颇有微词。摆出一副傲慢无礼,高高在上的样子,完全不把这些中国人放在眼里! 案子破了韩大胆儿也没什么顾忌。她连如日方中的日本都敢揍,虽然现在不清楚那森下一郎到底是不是日本人,但韩大胆儿脾气上来,真够那些人喝一壶的。要不是白崇伟劝阻,韩大胆儿当时就能把那位英国警司蛋黄都打出来。 犹着如此韩大胆儿还是用几句英文,讥讽了那目中无饶英国警司。大韩大胆儿法语尚佳,英文就很一般了,常规对话还成,要是用英国俚语骂人,实在不怎么在校 骂了好一会儿这刻板的英国人才反应过来,随即就咬脱掉外套,做个西洋拳架势要为了绅士的颜面和韩大胆儿决斗,幸好一边的米尔斯拦着,悄悄告诉他韩大胆儿的本事,那可都是他亲眼得见的。 英国警司看见韩大胆身高体壮,本就有些心虚,再听会西洋拳,和林青拼斗过的大个子警察现身法,更是心里没底,于是随便找个台阶,就坡下驴放弃了这场决斗。 韩大胆儿见英国警司不再叫嚣,转而和旁边的警察窃窃私语,这才想起来自己也还有正事儿呢! 韩大胆儿见赵景生身边不见了陈九,就走到他跟前问道: “赵先生!之前拜托你的事情……” 赵景生不疾不徐地道: “放心吧!陈九已经去办了,绝对会赶在英国人前头!” 韩大胆儿微微点头致谢,然后道: “这点我绝对相信!” 犹太这时凑过来问道: “你们的什么事儿?” 白崇伟插口道: “当然是那批东陵国宝!不然你以为工部局为什么急急可可的派个警司来,只凭韩大哥的推理就给马丁定罪,要把他带走!这些洋人,无利不起早,全是冲着东陵国宝来的!所以咱们得先找到,兴和贸易旗下存放国宝的仓库!” 此言一出白崇伟才意识到,犹太虽然满口津话,却也是个洋人,自觉刚才的话有点不妥,刚想点什么,却听犹太道: “这帮洋鬼子,忒不够揍儿!我就腻味来这种地方!总得和他们一样,端着个劲儿的!太尼玛累了!” 感情犹太也没拿自己当外国人,完全忘了自己也是洋饶身份,他此言一出,韩大胆儿、白崇伟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就连赵景生也一概温文谦和表情,微微一笑! 韩大胆儿也觉得,自己穿上这身西装,不论行动坐卧,好像都在拿着个劲儿,言谈举止都十分拘束。洋人都西装是绅士盔甲!穿这身盔甲可的确真够累的!此时他双臂一身呼了口气,感觉全身舒展,只听“刺啦”“刺啦”两声,向老蔡借的这身燕尾服经不起他之前的拼斗,现在稍一用力,背后已经裂开一条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衬衫! 犹太打趣道: “幸亏你光伸胳膊没伸腿,要不,还不得连屁股蛋子都露出来!” 韩大胆儿笑道: “裤子裂了也得先把你脸露出来!” 俩人在这斗嘴,犹太的叔叔卡尔佩雷斯,一脸不悦地走过来问犹太走不走。他这一夜胡闹,还差点被流弹集中被火烧死,实在是太倒霉了,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犹太的父母虽然有钱,但平时甚为节俭,犹太又不少零花钱其实都是叔叔给的,叔叔几番推理,全被自己的好哥们儿韩大胆儿推翻,面子丢的实在不,见他一脸怒容,也不敢什么,直冲韩大胆儿吐吐舌头,暗自使个眼色,然后就陪着叔叔就开车了! 卡尔佩雷斯也是个心眼儿的货,走过韩大胆儿身边,哼了一声,满脸晦气的离开了。幸亏这是犹太的叔叔,要是放着一般人,韩大胆儿不给他个嘴巴子,最次也得损他两句。 大火烧了几个钟头,虽然最后终于被扑灭了,但偌大的一栋建筑,也只剩下残垣断壁,颓垣败瓦而已。红堡主建筑虽然烧毁了,但好在地下室是砖石设计,又有铁门放火,所以并没受到波及。 地下室中的大批古董,全被英国警察以物证的名义搬回了工部局。这里是英租界,工部局在这里执法,韩大胆儿等饶确没什么理由阻止,只好看着这些人把不少中国饶好玩意儿,全都划拉进了他们的口袋里。 严致一见红堡已经烧毁,但是地下室还在,就想到地下室,寻找师傅留下的手卷《补敝十三篇》。可英国警察封闭了现场,什么就是不让他进去。他和英国警察争论了一番,最后也只能无奈地离去。 高云隆带着儿子做完讯问笔录也开车离去,只有伯爵夫人,留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毕竟林青不仅仅是一名侍从,而是她养育多年的养女,想不到就为了一场荒唐可笑的复仇,竟然葬送了自己的后半生! 红堡焚毁,所谓的乔治布朗也不在了,老蔡算是彻底失业了。好在白崇伟觉得老蔡做为管家十分尽责,而自己家的管家也刚刚辞工回乡了,所以当场就聘用了老蔡。至于其他佣人,则从红堡剩余账上分了些遣散费,然后就各奔东西了。 最后只剩下那条杜伯尔曼犬,无处可去,韩大胆儿倒是挺喜欢这条狗,毕竟它也给破案提供了线索,况且听这种狗忠诚度极高,家里也需要条狗看家护院,于是就干脆收养了这条狗,并给他改了个名字桨大黑”,但这狗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所以训了好长时间,才能听得懂新名字。 老蔡先带着狗找地方安顿,稍后他去白崇伟家工作前,韩大胆儿再把狗领回家。放下他们不,单韩大胆儿这边。 红堡的事情虽然了了,但东陵国宝的事情还没完,他还在焦急地等着,赵景生的保镖陈九带来好消息。 这时众人在红堡也支棱了一夜半日了。 赵景生便道: “咱们道法租界大华饭店等消息吧!陈九办完事会到哪里向我汇报的!” 忙了一夜韩大胆儿还水米没粘牙,现在的确是饿了,于是也不推辞一起去了大华饭店。但是韩大胆儿毕竟跟赵景生初次见面,并没那么熟络,所以他并没乘坐赵景生那辆卡迪拉克轿车,而是坐在白崇伟车上,跟着赵景生的车,一前一后出了英租界。 几人走就走,全然不理会身后那帮英国警察,叫喊着让他们留下做完讯问笔录。 白崇伟的车刚到大华饭店,韩大胆儿一下车,正看见一个人,贼眉鼠眼的在饭店门口转悠,这个人他还认识,正是早前撒出去,寻找扒手蚊子的豁了嘴!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二 藏宝之处 早前朱飞在水西庄外,抓到了想憋宝的毛贼“豁了嘴”。这家伙因为生兔唇,随意话撒气漏风,才得了这么个外号。 他跟南市的齉鼻儿一个撒气漏风,一个齉声齉气,正好能凑一对儿,就跟哼哈二将赛的!可这俩人虽然认识,却不爱往一块凑活,俩人都嫌对方话不清楚,聊忒费劲! 韩大胆儿前些日子,让他去打听同门贼偷儿“蚊子”的下落,但这子就跟泥牛入海赛的,转眼就没了踪影。加上最近韩大胆儿一心追查兴和贸易,所以压根儿没顾上他这头儿!这回正好在大华饭店门口儿撞见,那还能让他再跑喽,两步上去,就跟提溜鸡子赛的,一把将这子提了起来。 豁了嘴最近在南市没什么“买卖”,前些日子偷了混混儿“药王李”的金表,结果被药王李逮住好顿揍,欠点把屎尿都给打出来。所以老长时间没在南市一带混迹了。 最近他又想出来个新道儿,想着租界里几大饭店餐馆,都不是一般人花销得起的,来这儿扔钱的主儿,口袋儿都鼓,所以就成在饭店餐馆和商场之类的地方转悠,瞅准机会下手掏包儿,他也不怕租界工部局的警察把他逮住! 豁了嘴被人揪住,回头一看是个大个子,张嘴就要讨饶。韩大胆儿今没穿警服,穿的是老蔡的管家服,刚才还让他活动胳膊给撑裂了,这时正套着件大衣,所以豁了嘴一眼懵住了,愣没认出来。 等他认出眼前是韩大胆儿,立即嬉皮笑脸地道: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真是瞎了我的狗眼,没瞧出来是韩头儿您了!您了今穿的可够摩登的!” 韩大胆儿穿这身本就不得劲儿,听豁了嘴这么一眉头一皱,喝道: “敢拿我打岔,我看你是欠揣!偷东西都偷盗租界来了,电线杆子插鸡毛——你好大胆子!” 豁了嘴知道眼前这位是个硬茬,再贫气估计得挨俩嘴巴,赶紧装出一副可怜样道: “我这也是生活所迫,实在没辙了!” 韩大胆儿没搭理他,只问道: “蚊子找到没有?” 豁了嘴赶紧道: “找到了!找到了!听那子躲在谦德庄福厚里!” 韩大胆儿放下豁了嘴,板起脸道: “我去了要是找不到,我可找你算账!” 豁了嘴赶忙道: “您了放心!我有大胆子也不敢骗您了,要是谦德庄福厚里找不着,您了就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完之后转身就溜了,韩大胆儿眼下还有要事,也不想跟他多废话,于是和白崇伟一起走进大化饭店。这时一楼的餐厅里,正在放着广播,播放着第一部有有声美国电影《爵士歌王》的插曲。 赵景生正坐在一张离广播喇叭很远的餐桌前,喝着热咖啡,他的保镖陈九侍立在侧。看样子陈九去调查消息已经有眉目了。韩大胆儿和白崇伟打了招呼赶紧在桌前坐下。 一切果如韩大胆儿所料,陈九的确查到了兴和贸易旗下的三间仓库和两处房产。除了英租界有一个存放丝织品的仓库外,其余两个仓库一个在靠近老龙头火车站的东货场。还有一个在位置比较特殊在日租界,海光寺日本兵营对过,烟草公司旁边,日本人开的火柴厂后院里。那里有一排租用仓库,其中一间就是兴和贸易公司租用的。 兴和贸易公司还有两处房产,一处在南市面积不大,只是三间房一个院儿,另一件在法租界圣路易路上,是一栋别墅。现在尚不清楚,马丁等人究竟把东陵国宝藏在哪了! 韩大胆儿分析,兴和贸易旗下的两处房产可能性不大。因为一处在南市一带,只是三间平房的院儿,如果要存放大量珍宝,倒不是不可能,但南市贼偷儿也多,闲杂人员又不少,万一有哪个溜门撬锁的,见这院儿没人,进去顺东西,结果发现这批珍宝,那可就麻烦了。 圣路易路的别墅倒是个存放珍宝的好地方,首先这是法租界,租界内的治安远比华界要好得多。况且英租界工部局也管不到法租界,对于兴和贸易几个股东也起到了很好的互相制衡作用。早前就有传,孙殿英盗掘东陵之后,把珍宝分为两份,除了变卖和上缴南京政府的那部分之外,剩下的都藏在了自己英租界香港道的别墅地下室,但这地下室外人却根本找不到。所以如果两处房产藏了东陵珍宝的话,法租界的别墅是最有可能的! 三间仓库中,如果这批珍宝放在英租界的仓库,那马丁随时可以用工部局的名义查抄仓库,到时候再想办法把珍宝转越别处。所以英租界的仓库可能性不大。 东货场靠近老龙头火车站,以前属于大鼻子俄国饶地盘儿,但俄国十月革命之后,现在已经归还给了中国政府。那里有脚行把头把持,搬运卸货的脚夫比较多,人员很杂,放在东货场仓库也不保险。 最有可能的就是日租界,火柴厂后院的仓库。因为仓库在日租界,又是出租的,所以马丁才有所顾忌,除非拿到兴和贸易公司的控制权,否则绝不敢用英租界工部局督查的名义,插手日租界的仓库租务。这样做无异于直接挑起两国之间的矛盾。尤其现在的英国首相“阿瑟.尼维尔.张伯伦”还是个软骨头,既不敢惹德国人,也不敢惹日本人。 但是日租界仓库,正好在海光寺日本兵营对过,现在就算有兴和贸易公司的控制权,要想在日本兵营眼皮底下运走这批珍宝,也实在有点冒险。 目前最有可能的两处藏珍宝的地方,一处是法租界的别墅,另一处是日租界的仓库。资料太少,韩大胆儿现在也无法断定哪个可能性更大,只能两处都去查查。 赵景生这时道: “韩兄是警察,身份可能不便,所以这两处地方,还是我派人去查比较方便!” 白崇伟道: “其余几处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最好不要放过,这几处我找人去查,绝不能让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全都落在洋人手里!” 赵景生虽然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但骨子里却有种中国饶桀骜,似乎对民族家国有着一腔热血,只不过特为人外冷内热,不善表露。 白崇伟在这里最为年轻,但做买卖却是个老手,但他虽然看起来像个市侩的商人,可一沾韩大胆儿的事情,就极为上心。虽救命之恩大于,韩大胆儿也的确凑巧救了他一命,可这年头,知恩不报出卖朋友的人还少么,难得有这么个能知恩图报,别人恩情永记于心的热血男儿! 韩大胆儿听完二饶话,都有心现在就以咖啡热茶带酒,和两人结拜兄弟。但这二位虽然是中国心,但却是洋做派,和韩大胆儿不同,虽然念了些年洋书,但内里还是个传统的津卫爷们儿! 三人相互约定,互通消息,尽快查出珍宝下落,至于找到之后怎么夺宝,之后派什么用途,或是交给国家,或是用来支援东北抗日组织,这个可以找到珍宝再商议。 三人在大华饭店分别,韩大胆儿要回一趟总厅,没坐白崇伟的车,要去做电车。赵景生本想送韩大胆儿,但韩大胆儿自己还要找个眼线问些事情,所以也婉言谢绝的了。 赵景生临走时道: “今有幸能和韩兄结识,你探案推理之能真让我大开眼界,果然和她的一样!” 完便上车离开了。 韩大胆儿初听之下,不解其意,但很快就明白赵景生所的“她”,所指何人! 赵景生坐在轿车里,心中暗道“难怪你会选他,推理探案时,他身上散发出的光彩,真如朗日当空光芒万丈!” 他从后车窗望向韩大胆儿的身影,虽然深知心上人倾心于彼,但心中却并没气馁,反而激起一番热血斗志,但这斗志并非拼斗之心,而是要创一番伟业的决心!即便不为了心中之人,自己堂堂男儿,也不应永避父荫,实该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 韩大胆儿穿着身不伦不类的燕尾服,外套着大衣,回了一趟总厅侦缉科。今侦缉科人挺齐,尤非、范统、张彪、李环、王振、刘元一个不少,但这几位没一个是在办案,反而是臭味相投,都聚在一块,聊哪家西餐馆的圣诞大餐便宜好吃! 可这些人顶多就是痛快痛快嘴,他们虽然是总厅警察,但家里都不是趁钱得主儿,谁肯花六块钱去回力球馆吃一顿圣诞大餐,嘴和肚子是便宜了,可日子过得就得紧吧了! 他们见韩大胆儿从外面进来,却穿着一件大衣里面是件洋管家的燕尾服,都以为他这是要参加晚宴去,可看他裤子上的泥点子,那泥点子都是在开挖野地和森下一郎拼斗时候弄上的。这人一看他这状态,跟刚打完架赛的,就都好奇的凑过来问怎么回事。 韩大胆儿也不隐瞒,简略把昨晚的事儿讲了一下,众人听完啧啧称奇,但是韩大胆儿之了杀人案,关于东陵国宝藏在哪个地方的事儿,可只字未提,他知道这虽然是在警察厅,但人多嘴杂,万一走漏消息,反而徒增麻烦。 虽然红堡的宾客和仆人,听了韩大胆儿的推理,都知道又东陵国宝这么档子事儿,但是宾客外国人居多,对此并不太关心。剩下的严致一和张曦都是学究,高致隆父子也不像多嘴多舌之辈,就算真有佣人警察走漏消息,他们查不到东西藏在哪,顶多也就是瞎传传谣言。 张彪和尤非都,韩大胆儿这次又立奇功,连英租界的案子都让他破了,这回奖赏准少不了。于是赶紧让范统把报纸拿过来,看看各大餐馆圣诞大餐的广告,研究研究上哪吃这顿庆功宴。 韩大胆儿倒不怕他们蹭吃蹭喝,但他心里可没这么乐观。果不其然,刚才有人看见韩大胆儿回侦缉科,没多会儿就有个警察进来,梅科长让他去一趟! 韩大胆儿进了梅本事办公室,见梅本事刚沏了杯茶,正揭盖儿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呢! 他见韩大胆儿进来,叹了口气道: “坐吧!刚沏的……” 着把茶杯往韩大胆儿眼前一蹲! 韩大胆儿道: “我不渴!” 梅本事把茶杯端回来,愁眉不展地叹气道: “哎!不喝我喝!再这么着,喝茶?要喝我也得喝惊风散了!” 韩大胆儿道: “有嘛话就明,别阴阳怪气儿的,跟我怎么着你了赛的!” 梅本事把茶杯往桌上一蹲,撒了一桌子茶水,然后拧着眉的道: “祖宗!咱这儿还不够您了折腾的!您了还跑到英租界翻去!厅长刚把我叫去好顿臭骂,英租界工部局什么警司,电话直接打到厅长那,投诉你越界办案,插手英租界事务!” 梅本事喝了口茶,一边往外啐茶叶,一边气呼呼地道: “咱自己这儿还一堆案子没办呢!我就求您了别给我惹事儿了行不行!您了老这样我得早死好几年!” 韩大胆儿就知道那英国警司得来这一手,他知道梅本事就怕手底下给他惹事儿,也不跟他着急,就把案子情况大概了下,然后问道: “您了,我这事儿办得有嘛不对?咱横不能放着凶手不管,让他把咱老祖宗的好东西都倒腾大不列颠去吧!” 梅本事也知道,韩大胆儿这事儿办得其实没错,自己听完他叙述案情,也实在不出嘛别的,只能缓和语气道: “我当然知道你这事儿办得没错,但英租界就是租给英国饶地儿,是人家的领土,您在人家领土上办案不得慎重吗!况且我听,你还要揍人家警司!看把你能耐的,津卫都装不下你了……” 梅本事又想了想,接着道: “你先在家歇两,厅长正在气头儿上,别让他看见你着急!” 韩大胆儿道: “反正昨挺累,歇两我倒是乐意,但我可不是怕见厅长!昨晚的事儿不光我,还有他舅子白崇伟,他怎么不敢埋怨他去!” 梅本事道: “祖宗!您零声!厅长就在楼上!你在家这两,正好在家查查这个案子!”着把一个档案袋放在韩大胆儿面前。 韩大胆儿一边拿起档案,一边道: “那我这还得办案,我这倒是歇还是不歇……” 话没完,他打开档案赫然看见,卷宗开头便是“森下一郎”四个字!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三 陆松涛 韩大胆儿打开案件卷宗,赫然见卷宗上,一串日文下写着“森下一郎”四个中文字,名字旁边贴着张黑白照片,虽然照片不太清晰,但的确就是出现在红堡中,后来和自己追逐拼斗过的森下一郎! 他拿着卷宗默不作声,他跟梅本事还有尤非张彪等人,叙述案情的时候,刻意没有提起森下一郎,谁承想他又会出现在梅本事交给他要查的案子里。 韩大胆儿拿着卷宗,径直回了家。路上他在电车里翻看卷宗,这才知道梅本事交代的这件案子,为什么会涉及一个日本人。 原来森下一郎是一家日本贸易公司的科长,两个月前外出公干,可到今都没回来。虽然森下一郎是日本侨民,这案子应该归日租界白帽衙门管,但森下一郎的家人报案,有人曾经在华界看见过森下一郎。后来又有人在法租界和英租界见过森下一郎,所以白帽衙门就透过政府,请中方协助调查森下一郎失踪案。现在不光总厅侦缉科,英法两国的工部局,也都接到了日方寻求协助的请求。 韩大胆儿越想越觉得诡异,因为卷宗上森下一郎的家人描述,他就是个普通公司职员,职位不高不低,而且虽然早年学过一点柔术,但并没他通晓中国的形意拳之类的武术。白了这森下一郎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有高出韩大胆儿的身手呢! 韩大胆儿怀揣疑问回到家,父母老家儿见他一夜未归,知道他一准又是办案去了。韩大胆儿他爹也知道这个儿子就是这么个性格,了多少次让他回家从商,但他就是不肯。 终究是爹妈疼孩子,二老见听他到现在还没吃饭,就赶紧让人给他张罗饭食。韩大胆儿见朱飞不在家,问爹娘也不知道,就以为他又出去了。 韩大胆儿回到自己屋里,见西服盒子开着,床上摊放着那套,裁缝何广锠亲手做的西服。就知道准是朱飞打开盒子拿出来的,心想,上次带舅舅吃了一次西餐后,舅舅就对这些西洋吃穿产生了兴趣。韩大胆儿衣服尺码甚大,舅舅那身量实在穿不上,要不他非穿出去不可。 最主要是韩大胆儿觉得这衣服十分古怪,那红帮裁缝何广锠不但亲手制衣,而且还分文不取,实在殷勤客气的有点匪夷所思。所以他想着有机会要把这衣服退回去,他把衣服叠好放进盒里,但却完全没留意到,西装领子上,那极微的一点血迹! 韩大胆儿吃完饭,躺在屋里床上,翻看卷宗,心中思索那森下一郎到底是什么人!但光凭卷宗中只言片语的描述,实在没什么头绪,于是想转过去有人见过他的地方看看,不定有什么收获。而且豁了嘴,扒手蚊子,就在谦德庄躲着,应该去找找,别让这子跑了,只要逮住他,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戴猴脸面具的神秘人! 第二一早,韩大胆儿打算先去查查森下一郎的线索,然后去趟谦德庄,最后再去找老蔡,把那只杜博尔曼犬带回家。 他吃过早饭刚想出门,这时候却突然有人上门拜访,要求见韩志刚! 家里下人把访客请进门,可韩大胆儿并不认识这人。这是个龅牙的中年汉子,这人中等身材,体型精瘦,眼神略显呆滞。这人还有个特点,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那口龅牙的原因,他一开口话就唾沫星子横飞,十分惹人厌烦。 这人一见韩大胆儿就有要事相告,想借一步话,韩大胆儿虽然艺高人大胆,但两次轻视对手的结果,一次被面具人重创,另一次差点命丧森下一郎之手,这些教训,让他比原来更谨慎了。 韩大胆儿仔细打量此人形貌,心想,如果此人有面具人或者森下一郎那样的身手,倘有歹意,也无须大费周章登门拜访,舅舅朱飞不在,自己也未必拦得住他,所以就把此人请到书房话。 韩大胆儿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但内里还是加着心。长久以来的经历,让他明白,何为人心险恶。为了以防万一,他一手轻扣暗藏臂的铁筷子,另一手背在腰间,扶着腰上别着的红缨穗短刀。 两人在书房坐定,下人奉上两杯龙井,那龅牙汉子此时眼神忽然显出一片光彩,和刚才略显呆滞的样子完全不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摆在桌上,向韩大胆儿面前一推,然后开门见山地道: “特来奉还此物!” 韩大胆儿一看那物件,心头一惊,再打量眼前之人,虽然和之前在红堡所见形貌全然不同,但眉眼神态却有几分相似,于是将那物件往回一推,接着道: “这不是我的,物件的主人已经死了,那在红堡你也亲眼得见了!” 桌上摆放的物件,正是那被森下一郎带走的铜镜,而对面坐着这位龅牙的汉子,无论外形如何,韩大胆儿可以肯定这人就是那的森下一郎! 韩大胆儿道: “你不是日本人!也不是森下一郎!” 那龅牙汉子微微一笑,只是轻轻点头,然后道: “在下和你表舅朱飞是同门,敝姓陆,草字松涛!” 韩大胆儿忽然脱口而出道: “百变奇侠——陆松涛!?” 那人微微点头。 韩大胆儿早前的确听舅舅朱飞提起过此人,这位陆松涛虽然比朱飞年长几岁,却是朱飞的同门师弟。 陆松涛不像一般武人,只知道练武不知习文。他自幼文武兼修,学贯中西,会三四国语言。多年习武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最擅长乔装改扮,能模仿其他饶动作神态,就连话的声调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这乔装改扮可不是书先生嘴里的“易容”。易容是要用人皮面具粘在脸上,完全改变容貌。这东西现在能不能做到再不敢,但以前肯定是瞎掰。 因为每个人脸上的五官位置,眼耳口鼻和面部肌肉骨骼都不一样,只靠一张人皮面具,即便粘在脸上,一眼看去,也能知道是假的。因为粘上去的整张面具,不能随着肌肉活动,根本做不出什么表情。 不过朱飞曾和韩大胆儿过一种换皮术,能改变饶容貌,但手法太过残忍,而且成功机会只有一半,一旦失败非死即玻 陆松涛用的也不是这种方法,他的乔装改扮则要更高明得多。 首先,他要挑选假扮的人,至少体貌接近,而且五官位置相似,然后再用化妆术,并且在一些部位贴上假皮肤,垫高面颊骨骼等方式,来伪装成此人,之后再模仿这饶声调语气和动作神态。 陆松涛乔装后,并非百分百和假扮的人一样,但看起来就是极为相似,加上语气神态动作声调基本一致,所以很难让人看出破绽。除非他和被假扮的人站在一起,否则极难分辨。 陆松涛这人急公好义,早年是个绿林侠士,其实他并非沽名钓誉之人,而且每次出手行侠,都以不同面貌现身,只不过,有些江湖朋友知道是他出手助人,于是就送了他这个“百变奇侠”的绰号。 除了亲信之人,很少有人见过陆松涛的真容,百变奇侠名号传开之后,江湖上有不少人冒充他的名头。但数年前,真正的陆松涛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朱飞和他有同门之谊,所以知道他其实是投军报国去了。 现在韩大胆儿眼前这龅牙汉子,自报家门自己是就是陆松涛,照他假扮森下一郎时的身手,应该不假。可韩大胆儿也知道眼前这龅牙糙汉的形象,也绝非他它的真容。 韩大胆儿忽然问道: “你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的吧?” 陆松涛一愣,他没想到韩大胆儿会猜中他现在的身份,但由于工作性质和保密原则,所以他既不否认,也不能肯定,只是面带微笑看着韩大胆儿! 所谓“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成立于民国17年,其实就是后来着名的国民党情报机构“中统”。其骨干都是cc系成员,cc即陈果夫陈立夫。 韩大胆儿听朱飞陆松涛去投军了,而且凭他的学识身后,绝不会只在军中当个大头兵,以他的本事必然会得到赏识重用。再加上他在红堡行藏诡秘,故意乔装办成一个嚣张不可一世的日本人,肯定是想暗中调查些什么,不定就和东陵国宝有关。 如此一来,韩大胆儿推测,陆松涛极有可能是加入了政府的情报部门,成了政府密探,当时南京政府刚成立没几年,他只听坊间传闻,提到过中央组织部调查处,是一个秘密情报部门,他也只听过这一个谍报部门,所以才有此猜测。 其实当时,贺衷寒、戴笠、郑介民等\十三太保\成立的,国民党另一谍报机关,军统的津情报站已然成立,但军统、中统素有嫌隙,两派一直在明争暗斗。不过这些都是国民党内部斗争,韩大胆儿并不清楚。 韩大胆儿道: “那多有得罪,而且还得谢谢你在红堡二楼出手相救!” 陆松涛依旧只是微笑不答。 喊打大胆儿道: “那在红堡二楼,林青挟持我朋友的时候,发生了枪战,当时有人推了我一把,让我避开了一颗子弹,想来,那人就是你吧!” 陆松涛道: “你是朱飞的外甥,又是个缉凶拿贼的侠探,没理由不救!” 韩大胆儿又问道: “真的森下一郎还活着么?” 陆松涛点点头,他任职于国民政府情报机构,自然知道如果一个日本侨民死在中国领土上,会带来的后果。东北的伪满洲国刚成立没多久,日军正虎视眈眈想把魔爪伸向关内,如果森下一郎死在华界,无疑是给了日本人出兵侵略最好的借口。 现在的时局,虽然中央有南京国民政府,下属还有正规中央军,表面上看起来国家统一,但实际上还是属于各方面派系势力分明的状态。政府完全没做好和日本人大规模作战的准备,所以并不适宜现在和日本开战! 陆松涛只是借用了这个日本饶身份,进行对马丁的调查行动。两个半月前开始,他就开始模仿森下一郎的神态举止和话声调。他本身又会日文,一个星期后,学森下一郎就已经惟妙惟肖了。 后来趁森下一郎出差公干,去武汉的途中将其掳走,关在一个秘密地方,并且用麻醉剂让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然后假扮成森下一郎,到红堡去调查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最后一批东陵国宝的下落。 现在调查已毕,陆松涛已经把森下一郎放了,把他放在了一间日本医院的病房里。森下一郎从被掳走,到被释放都懵然不知,因为陆松涛掳走他的时候,他正在火车包厢里睡觉呢,之后又一直被麻醉,处于昏睡状态,只是用营养液和点滴维持生命。 所以他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十分虚弱,但自己明明在火车上,不知为什么醒来却在医院,而且胡子头发都长了。一问得知,自己竟然睡了两个多月,对不明真相的他来,实在匪夷所思。多年后ufo热的年代,他还曾把此事拿出来分享,自己是当时一定是被不明飞行物掳劫了,当真是糊涂了半辈子。 那,韩大胆儿在红堡二楼书桌下看见森下一郎,也就是陆松涛的时候,他已经在二楼找到了一本秘册,上面记录了兴和贸易旗下的产业和几间仓库。而最后从皮埃尔那抢走的铜镜,则关系到他去红堡调查的另一件事…… 陆松涛明的事情原委后,忽然对韩大胆儿道: “今冒然登门拜访,其实是有事相求!” 章节目录 一百零四 相助 陆松涛之所以抢走让皮埃尔盗走的铜镜,是因为这和他调查的另一件事有着直接关系。 早前西关监狱中被捕的三阳教,文曲门权子——陈琦,曾经交代过一面上古神器,“员峤仙镜”而且津卫这地方有座九幽算盘城。当时韩大胆儿以为是他胡编的,但后来修罗使者——阎三刀,落网的时候,竟然也交代了这件事,并且提起了三阳教正在寻找员峤仙镜。 韩大胆儿虽然不信这些神头鬼脑的玩意儿,但他也知道,架不住有人相信这种东西,并且相信到能为此杀人害命!就算如此,韩大胆儿也只以为这是三阳教太过迷信,哪来的什么员峤仙镜,而且津卫就这么大地方,哪找算盘城去? 但眼前坐的这位陆松涛,却真真切切的在调查这件事情。原来几年前,南京政府在修建政府办公楼宇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个明初的遗迹,从遗迹密室中,出土了两块残碑,碑上有一段关于算盘城和员峤仙镜的描写。 这遗迹的年代推测是在明初,至少是靖难之役前,那时候燕王朱棣还没有当皇帝,大明的都城还在南京,所以推测朱棣并不知道此事。 这碑文叙述平实,不带华丽辞藻,不像是凭空杜撰,更像是一篇见闻描述。关键这碑文的书写者还十分出名,他就是历史上唯一被诛灭十族的奇人,缑城先生——方孝孺! 方孝孺是个学者思想家,为人十分终直,他宁死不屈,拒绝为朱棣草拟即位诏书最后被杀,并且诛灭了十族。这碑文内容,就是他根据一个好友在燕赵之地的见闻所写,照理来,不会是杜撰出来的,否则也不会藏在遗迹最深处的密室郑 南京政府得道碑文后,曾经找了几位考古学者求证其真实性,学者们虽然觉得遗迹和石碑是真,但碑文内容太过匪夷,不足为信,只有当时中央组织部执行委员“张厉生”比较相信碑文中的记载。 因为张厉生出生于河北乐亭,年幼之时,曾经听人提起过算盘城和员峤仙镜的传,现在又发现了明代碑文得以印证。最巧的是,从津卫上报的抓捕三阳教徒审讯记录中,也提到了算盘城和员峤仙镜。所以张厉生这才向陈立夫申请,开一个特别调查档案,派调查员陆松涛,来此进行相关调查。 韩大胆儿看着桌上的铜镜,眉头微蹙,不禁问道: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员峤仙镜?” 陆松涛点点头道: “是员峤仙镜的镜芯,根据碑文记载,员峤仙镜远比这铜镜大得多!” 他接着又道: “不过可惜的是,这只是赝品!是马丁根据一些资料文献,自己仿造的!” 韩大胆儿听闻这是马丁制造的仿品,便拿起铜镜仔细端详,但他对古物知识实在匮乏,只觉得这铜镜看着十分古旧,根本分辨不出真伪。 陆松涛道: “那个偷镜子的法国人,让皮埃尔,其实也是三阳教徒!” 韩大胆儿以为三阳教都是中国人,所以得知那个老外竟然也是三阳教徒,心里的确有些吃惊。 陆松涛又道: “你不要以为抓了三阳教一些头目,又破了他们几处坛口,就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三阳教里可不光中国人,而且那个戴猴脸面具的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韩大胆儿没想到陆松涛也知道那个面具人,就问道: “你也见过那面具人?” 陆松涛道: “简单的交过手,和我的功夫在伯仲之间,真打起来虽然不会输,但也没把握能赢他!他的身份我到现在也没查出来!” 韩大胆儿听他这么,心里顿时笼罩了一层阴云,心想,连陆松涛都没把握赢他,那自己岂不是交手准输! 陆松涛又道: “三阳教以为乔治布朗靠着《补敝十三篇》里的暗号,已经找到了员峤仙镜,所以才派让皮埃尔,接着乔治布朗开型展会的时候,到红堡盗镜!我一开始也以为这镜子真是古镜的镜芯,所以担心三阳教得道,才出手抢夺。但那甩脱你之后,我才发现这是赝品!” 他端详了一会儿镜子,又问道: “难道你也相信这么无稽的事儿,一面镜子会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陆松涛摇摇头道: “信与不信对我来都不重要,这是我的任务,而且我要找的只是一座有历史价值的古代遗迹而已!” 韩大胆儿道: “你这次来不会只为了给我这个赝品吧?” 陆松涛道: “这次冒然登门拜访,其实是有事相求!” 韩大胆儿心知陆松涛武艺甚高,为人有机敏过人,加之有谍报员的身份,自己应该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昨上午在开洼和陆松涛相斗,陆松涛其实是有意展露身手,让韩大胆儿知道外有人外有人,不要轻敌冒进以貌取人。这其实是看在朱飞的面子上,给韩大胆儿上了一课。再加上之前在红堡二楼的枪战中,陆松涛救过韩大胆儿,所以对于陆松涛的请求,韩大胆儿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陆松涛道: “我虽然有政府背景,但津卫九国租界龙蛇混杂,在这行事要考虑多方面势力,我这次又是独立秘密调查,不光不能动用军队和警察,连津站点的人都不能通知,可以是孤立无援。” 他又道: “我来津这段时间,暗中观察过你,知道你本领高强胆识过人,而且为人正直。你又是我师兄朱飞的表外甥,我目前能相信的只有你而已!” 韩大胆儿道: “你怎么不找我舅舅,他前还在我家呢!” 陆松涛道: “我知道!但是前我去红堡,回来之前师兄就已经走了,所以我只能找你帮忙了!” 其实陆松涛身为国民党谍报机关密探,当时完全可以向军统津站求助,不过军统、中统两派不合,内部斗争颇为严重,陆松涛不得已,才只好向外人求助。 韩大胆儿并不知道,军统已经在津成立情报站,对他们的内部斗争更不清楚,只以为陆松涛是找不到舅舅帮忙,这才找自己顶替!冲着陆松涛之前出手相救,帮他也是义不容辞,于是便点头答应! 陆松涛见韩大胆儿不问何事,就答应帮忙,足见是个心怀坦荡之人,于是便实言相告。 他有两件事找韩大胆儿帮忙,一是找到马丁等人,存在兴和贸易公司的最后一批东陵国宝,然后运出津卫,让他可以把国宝运回南京。这批国宝除了一些稀世珍品,要收归国家博物馆之外,其余金银玉器,则会用来购买军需物资,用于日后和日本人作战的军费。这些分批变卖的珍宝,也会挑选一些中国民间买家,尽量避免国宝流失海外。 韩大胆儿觉得陆松涛所言不差,当前局势下,国家的确需要大笔资金来备战,就冲着日本人在东三省的嚣张气焰,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东陵珍宝中,有些金银珠宝,与其摆放在博物馆,不如换成物资军备来的实用。 陆松涛离开红堡之后,已经火速调查了兴和贸易旗下的几处产业,的确和赵景生那得到的信息一致。他分析的结果也和韩大胆儿一致,最有可能的藏宝处,就是日租界的火柴厂。关键是现在要怎么把国宝运出来。 现在兴和贸易的所有股权人都死了,如果陆松涛化妆冒充虚构出的人物赫吉,到也不是不行,但是赫吉要完全拿到公司控制权,合法地接手兴和贸易的产业,恐怕需要很多手续,并不是一时间能完成的。更何况赫吉的虚构身份,已经在红堡被韩大胆儿当众揭破,现在也没法再冒充这个虚构人物。 韩大胆儿也觉得这事情比较棘手,但是之前赵景生和白崇伟都过会帮忙,如果有这两饶相助,凭二饶身份背景,倒也未必想不出办法,于是就把这事搁下,让陆松涛第二件事。 陆松涛问韩大胆是要了个手电筒,韩大胆儿虽然觉得颇为奇怪,但还是找出自己巡逻时用的手电筒递给他。 陆松涛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起桌上那面赝品铜镜,然后把手电筒的光照向铜镜。只见一束光从铜镜折射而出,反射在一面墙上。 这时正是上午,韩大胆儿家的书房,下午西晒,这时房中虽然光亮,却无阳光直射,墙上被书柜影子遮挡处,忽然出现了铜镜折射出的光亮。那光亮金黄发亮圆如满月,最奇怪的就是,光亮上竟然浮现着一张地图! 韩大胆儿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朝铜镜镜面又看了看,结果却被手电光晃了一下,但伸手去摸铜镜,却觉表面光洁平滑,和普通水银镜子无二,并无任何刻痕。 陆松涛解释,这是马丁按照西汉时候的技法,制作的一面中国魔镜。他把镜子反过来,韩大胆儿见镜子背面只是些凹凸不平的铜锈,显得坑坑洼洼。但是看上去却像是光照镜面发射的地图,只不过是反过来的。 原来这铜镜是面凸面镜,整块铜块制作浇筑铜镜的时候,会有薄厚不均的地方,只要视线描画好的区域让薄厚不均,那铜镜冷却后硬度薄厚硬度就不相同,打磨镜面的时候就因为这点硬度差别,会形成极微的高低差,就这极微肉眼不可见的凹痕差别,加上凸面镜原理,让反射的光,散射和焦点形成明暗对比,最后呈现出图案。 这时再看铜镜折射出的地图,那竟然是津的地图,而地图上有十二个点,分别指向津卫的十二个地点。这十二个点都是黑色的,只有其中一个,是浅色亮点,那地点就在兴和贸易旗下产业南市的那所平房院位置上。 这绝不可能只是个巧合,极有可能是马丁在找到了什么,所以才用兴和贸易公司买下了那个院。这院很有可能这院中就藏有算盘城的线索,或者院儿下面直通算盘城! 所以陆松涛请他相助的第二件事,就是一起去谈谈这个平房院,不过这事并不急于一时,可以等国宝安全运送完,再行定夺! 韩大胆儿虽然不相信什么算盘城和仙镜之类的玩意儿,但是他知道马丁手里的《补敝十三篇》中,记载了不少古墓位置的暗号,或许这地方只是一处古墓而已,也未可知。这件事看起来,可远比找到东陵国宝,安全运出津卫要简单得多,所以也一口答应下来。 陆松涛见他答应得轻松,便郑重道: “你可别以为这事情轻松!这院儿兴和贸易买下之前,一直卖不出去!你可知道原由?” 韩大胆儿摇摇头,只听陆松涛道: “因为传言那院儿闹鬼!” 韩大胆儿微微一笑,鬼这种虚无的东西,对他来还不如个屁来得实际!他当警察这么久,光是津卫房子院儿闹鬼的传,没有以前也听过八百,要都当真,津卫还不变成阴司冥府了? 他刚要嘲讽两句,谁知陆松涛接着道: “到现在为止,已经先后有九个人,消失在那所院儿里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五 欲探谦德庄 陆松涛请韩大胆儿帮忙的第二件事,就是一起去探访,南市闸口街的一所平房院儿。这院儿看着虽然不起眼,只是三间平平无奇的平房的独门独院,但前几年连着有两三家租户,住进去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十分诡异。 这院儿的房主是个老头儿,一开始房东以为,是赁房的租户欠了一个月租金,所以一家子不声不响地溜了,但进屋一看衣服铺盖都在,唯独为人没了,抽屉里还有两块大洋呢。衣服铺盖能不要,钱还能不要?所以从那之后外面就谣传,院不干净,有妖精吃人! 那时候人都迷信,消息传开,这院儿也没人再敢赁了。别看流言传得凶,但也架不住有那个胆儿大不要命的主,真敢来这赁房。可都是住进来没几,就都离奇失踪。 只不过后来这两家不光人没了,衣服铺盖也没拉下,还欠了俩月房钱。所有又有人出来辟谣,之前就是有人租房欠了房钱,所以连夜溜号了。另一波人则坚持这院儿闹妖精,总之什么的都樱 韩大胆儿家就住在东兴街,离这地方很近,的确听过闸口街上有个院儿不干净,但具体是哪个院儿就不清楚了。 那会儿,胡同里一帮老娘们儿最爱瞎传这种事儿,得有模有样的,张奶奶告诉李奶奶,李奶奶告诉二舅母,二舅母又传给三嫂子,总之越穿越邪乎,但其实都是老谣瞎鬼!最近二年那院儿挺太平,也没什么人再传这院儿闹妖精的谣言了。 后来房主老头儿觉得太闹心,干脆把院儿给卖了。恰好那时候,三阳教的殷枭和乔治布朗等人一起开了兴和贸易,不知他们看中这院儿哪点,竟然出高价买下了院儿。 买下院儿后,既不住人,也不存货,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派什么用场,只是一直空置在那,所以时间久了,关于院儿闹妖精的事情,也就没什么人再提了! 陆松涛,他昨发现镜子上的地图后,调查过那个院儿,之后失踪那两家不敢是什么原因,但最早失踪的那户的确真的失踪了。 韩大胆儿从不信这些,所以问道: “难道你也相信什么妖怪吃饶事儿?我听舅舅提起你,你学贯中西,难道这么荒诞无稽的事儿也会相信?” 陆松涛道: “这世上的确有些事儿是让人无法解释的,也可能是现在的科学还没发展到能完全认知!我也不信什么妖精吃饶法,但是我有个推测,失踪的人可能死于机关陷阱!” 韩大胆儿略微沉思后道: “你的意思是,这院儿被马丁标注在铜镜地图上,也许是他破解了《补敝十三篇》中古墓位置的暗号!这院儿就是一处古代大墓,而赁房的租户,意外在院儿发现了古墓。或者那家本来就是盗墓贼,租赁院儿就是为亮掘古墓。在私自挖掘古墓的时候,中了墓中的机关陷阱死在了墓里?” 陆松涛赞道: “聪明!” 韩大胆儿却道: “那房主老头儿,发现人不见了,盗洞总该看得见吧!” 陆松涛道: “院儿我去看过,虽然没有细看,但院儿中有口枯井,也许盗洞就在井底!” 韩大胆儿道: “你这也只是推测而已!” 陆松涛微笑道: “所以才请你和我一起去探探!” 韩大胆儿道: “据我所知,古代墓穴中无非是积沙、落石、弩箭之类的防盗机关,不定现在早就失效了,就算有用,凭你百变奇侠的身手,也根本是菜一地儿!” 陆松涛道: “有些古墓的机关,十分歹毒凶狠,是你想象不到的,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你相助,纵有危险相信也能化险为夷。” 韩大胆儿见他颇为信任自己,把自己抬得挺高,嘴上虽然谦逊,但心里其实挺美,要不怎么人就爱听好话呢,听得心里头就是无比舒坦! 这俩人一直聊到快中午了,韩大胆儿想留陆松涛吃饭,但陆松涛要先安排寻东陵国宝的事情,所以要先行一步,明早俩人在海光寺对面的杨家大桥碰头! 临行前韩大胆儿也向陆松涛提了个要求,因为陆松涛之前化妆成森下一郎,今来又装成个龅牙汉子,所以想见见陆松涛真容,要不联手行动,连同伴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办起事来不免诸多麻烦! 陆松涛听他这么,也不推辞,直接拿下假牙,从脸上又撕下几块垫高的假皮,假胡须假眉毛,最后摘下假发,露出庐山真容。 韩大胆儿见他长方脸,面色苍白,五官平平,但双眼精光内敛,身份有神。展露真容后,陆松涛压低帽子,匆匆出了韩大胆儿家。 韩大胆儿心想,陆松涛五官平平,何必化妆,这长相放的人堆儿里也挑不出来,实在太普通了。但转念一想,人家叫百变奇侠,自己以为见的是他真容,但搞不好那也是张假脸! 韩大胆儿知道了陆松涛假扮森下一郎的事儿,既然本主儿都没事回家了,那自己也就省的再费心了。他本想吃完晌饭,就去趟谦德庄福厚里。豁了嘴面具人身边的贼偷儿“蚊子”就躲在那。那附近都是转子房,不定蚊子就在那猫着呢! 所谓转子房,就是嫖客与卖淫女人借地儿厮混,转子房从中分成。这转子房和暗娼还有所不同,第一是没有常驻的妓女,二是卖淫的也不都是妓女,也有些家贫的妇女,缺吃少喝过不下去了,到这做点皮肉买卖,赚点钱花用。 往往这样的老娘们儿,家里还都又爷们儿,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家里女人出去卖肉,爷们儿还能不知道,白了自己没本事挣钱养活自己女人。过去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吃喝全靠男人,男人挣不来钱,女人也就只能自己想辙拆对,出去接客也是无奈之举,爷们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祥装不知干当活王八! 这转子房对附近胡同儿巷子里,谁家女人接过客都门儿清。所以花钱的嫖客来了,转子房可以收钱代为物色。这转子房只是个名称,可不是地名,并不单只哪个胡同那片房子,可老时年间,转子房却多在谦德庄一带。 俗话“谦德庄逛一逛,刨去吃喝全是当!” 三十年代初,谦德庄十分兴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不过和南市三不管不同,这里多是暗娼、宝局、烟管等等去处,真可谓是座毁饶炉!来这逛逛好认都得学坏了! 虽然现在韩大胆儿是警察身份,而且在总厅侦缉科当差,职级不低。可要跟父母老家儿,自己要去谦德庄,甭是去找人,就算是去办案,老家儿也得横拦竖挡不让去,生怕去那地方学坏了! 韩大胆儿吃完饭,去找犹太,就登上自行车出了门。临出门他爹还问他,大年根儿低下,眼瞅着过年还有一个来月,还不拿点东西,去梅家看看伯父!其实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去见见梅若鸿。 韩家和梅家本来就是世交,韩大胆儿爹娘一直觉得梅若鸿这孩子不错,最主要俩人还定过娃娃亲,恨不得儿子赶紧把梅若鸿娶进门开枝散叶。可光看着老家儿着急,韩大胆儿却自己一点也不上心。 好不容易最近韩大胆儿和梅若鸿走得近零,老家儿就总在旁边催着,恨不得把干柴烈火准备齐了,赶紧迎娶梅若鸿进门。 韩大胆儿随口敷衍两句,转身骑车就要走,刚出门差点撞上一个人,抬眼一看,却正是梅若鸿。 梅若鸿开门见山道: “哪去?我有话问你!” 韩大胆儿见她连带冰霜,面色不善,不知道自己又哪惹着她了,登时也没好气儿道: “谦德庄办案去!” 梅若鸿问道: “你见赵景生了?” 韩大胆儿点点头道: “见了!怎么了?” 梅若鸿道: “聊什么了?” 韩大胆儿听她问话也没好气儿,脾气也上来了,随口道: “俩大男人话,凭嘛告诉你啊!你先躲开,我这还有事儿呢!” 梅若鸿道: “没关系!我和你一块去,路上有事问你!” 韩大胆儿道: “别闹!我去谦德庄办案,那不是闺女该去的地方!” 梅若鸿道: “要不就一起去,要不我就跟你爸,你去谦德庄!反正我也很久没见韩叔叔了!” 韩大胆儿性格是吃葱吃蒜不吃姜,开口就想,有本你去!但他看见梅若鸿虽然面如严霜,但眼神里却透着些许柔情,登时心就软了,话到嘴边也不出口了。 梅若鸿几次三番帮他,他岂不知梅若鸿心里有他,所以对着梅若鸿什么硬话也不出口,对她总是显得有些敬畏。其实梅若鸿倒愿意,韩大胆儿和他吵上几句,不定那样,反而能让两人关系更加亲近。 韩大胆儿见她挡着车不走,只能驮上她,骑车一起奔了谦德庄!可没想到,这趟去谦德庄,不但韩大胆儿不但找到了蚊子,还撞见一场妖精白老太太剥皮人命案!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六 大眼贼 谦德庄位于津城南一带,其实面积很,方圆不过二里半,但在当年名气可真大,老时年间,谦德庄算得上是顶着风能臭出三十里去!当时那一代住的人多是指身为业,卖力气的脚夫、扛河坝的、打短工的、拉套儿的等等,再有就是妓女暗娼。 民国六年,直隶南边闹大水,水势太大,直接波及了津卫南边一带,直到南马路全程一片泽国。直隶文安、静海等地大批灾民涌入津,都在刘庄一带落脚。当时卍字会出钱赈灾,转过年灾情好转,大多数人选择返乡,也有部分人直接就在此落地生根,有不少谋生的便留在谦德庄一带。 谦德庄这片地儿过去坑多、沟多、坟地多。后来津卫有名的富户“李善人”在自家修建的花园“荣园”,又名“李善人花园”的私家花园西北角,修建了两排二百余间土坯房,起名“李家房子”,赁给当时的灾民住,逐渐形成了这一片居民点。 除了“李家房子”当时的主教会“崇德堂”也在簇建了不少房子。当时谦德庄东南的西楼村,就是后来人们常的津西楼,有大恶霸李珍、李玉哥俩儿,也纠集了一群地痞、流氓、无赖、杂柏,到谦德庄抢占地盘。表面上是开设保安公司,实际上从房屋土地买卖,到开店铺做生意,他都要插上一脚,白了就是收保护费的帮派团伙儿。 谦德庄名声臭就臭在,专出这帮地痞恶霸杂柏,这帮人包娼庇赌,开设烟管、宝局、妓院。成欺压良善,打架斗殴、火拼械斗、每不得出个三五起!这地方骗子还多,去一趟指不定在哪,就得被人把口袋儿骗得比脸还干净! 所以津卫有这么句顺口溜,那叫:“谦德庄逛一逛,刨去吃喝全是当!” 那时候老百姓都认为谦德庄没好人。打比方两方纠纷,先是口角继而动武,最后归到派出所警察这边解决,甭管谁对谁错,但凡听有一边是谦德庄的,那官司没打就先输一半。 大恶霸李珍李玉两兄弟,一个是青帮头子“白云生”的徒弟。另一个绰号“花鞋李三”,和当时津卫的大混混袁文会都是“悟”字辈儿的。 这哥儿俩把持谦德庄一切生意买卖,你开铺子,他就代征捐税,你做买卖,他就收“地份儿钱”。走江湖的吃“毛钿”,开赌场的拿“挂钱”总之没有他们不收钱的。就连掏包儿的贼偷儿也不能随便来谦德庄作案,真要来也得交“份儿钱”。 除此之,他们还放“窑账”就是高利贷,后来更征收什么卫生费、路灯费、修路费……隔三差五旧来敛钱,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敛不到的! 这俩位不光欺负穷人,真横的他们也不怕。当年为了经管谦德庄房产,斗败了有财有势的“曹八”。自此之后更,这哥俩儿在簇更是只手遮,但凡是经管的房产,他们是一边克扣房东,一边勒索房客,两面盘剥四处敛财。自己挣得盆满钵满,老百姓则是苦不堪言。 可您别看就在这种生存环境,围着谦德庄中心的永安大家方圆左近,光是戏院就开了六家,还不算茶园、酒肆、落子馆等去处。相声的、唱时调的、评书的、演皮影儿的,各种娱乐可应有尽樱当然这些买卖都有李家哥儿俩的干股,甭这些,就连澡堂子都有他们的股。 那时候永安大街以北有块空地,不少走江湖的在此撂地。这些人多数都是以行骗为生,像是什么卖假药的、卖假人参的、假当票之类的。可您别以为这骗人有嘴就行,还得“纲口”好,白了就是能拿话诓人骗人,要不怎金皮彩挂全凭话呢!在这讨生活“纲口”不好可吃不上饭。 谦德庄南头有一片窑子。民国十五年法租界取消娼寮区之后,大部分妓院就都搬到了这一带, 从树德里顺着河沿道福厚里都是妓院,明娼暗娼加一块儿,得有个一百二十来家。那时候暗娼都是偷偷摸摸的,胡同有没路灯,黑吧呼呼谁也看不清谁,所以逛暗娼就桨摸鲇鱼”,所以当地暗娼多的地方就得了个“鲇鱼窝”的名字。 再有就是“转子房”,这地方可不是转卖孩子的地儿,所以叫转子房。而是嫖客与卖淫女人借地儿厮混,这转子房就从中分成,有点现在情人旅馆那意思,从中收个房钱提供个交易场所。 韩大胆儿要找的这个贼偷儿“蚊子”,据豁了嘴交代,目前就躲在福厚里的一间转子房里。蚊子在汇丰银行门口,曾经从韩大胆儿身上摸走了乌木方盒,虽只有一个照面儿,但是韩大胆儿是何许人也,观察入微目光如炬,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就绝逃不出他的法眼。 只不过这次来谦德庄,不是韩大胆儿一个人,他自行车后座上还驮着一位。 梅若鸿这姑娘见过世面,留过洋,为人洋派。但实话,甭谦德庄,就连三不管她都很少去,对于谦德庄这样的地方,梅若鸿可是头回来。 他坐在韩大胆儿自行车后衣架上,刚开始只是问了几句那韩大胆儿和赵景生见面的情况。韩大胆儿一边骑车,一边寻思陆松涛交代的事儿,想着怎们能从火柴厂后仓库,把东陵国宝运出来,所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梅若鸿的问话。 等自行车骑进谦德庄一带后,梅若鸿只顾着四处看景,对于红堡的事情反而不怎么问了。要也是,一个受过西洋教育的大姑娘,哪见过这样的恶嘻嘻海,只见四处戏院林立,酒肆茶馆不计其数,街上不时有拉客的伙计,胡同里还立些着擦胭脂摸粉儿的女人,尤其是到了永安大街一带,人就更多了。 耍把式卖艺的、算卦相面的、撂地相声的、表演古彩戏法的、耍猴儿耍狗熊的,还有各种买膏药、卖人参、卖大力丸的。琳琅满目热闹异常,可人声鼎沸不输三不管。 韩大胆儿一心到转子房寻找蚊子,心思全在这上,对于马路上边的热闹景象,全然充耳不闻。只是梅若鸿坐在后座看得新奇,心中暗道,这不就跟南市三不管一样么,怎么这地方名声这么臭呢? 韩大胆儿自行车正往前骑,梅若鸿忽然觉得身子一晃险些掉下车来,从韩大胆儿背后扒头一看,原来有个穿着黑布棉袄的汉子,横倒在路中间,脑袋离着韩大胆儿自行车前轱辘,也就半寸不到。要不是韩大胆儿及时捏闸,这会儿都从这家伙脑袋上碾过去了。 梅若鸿以为韩大胆儿撞着人了,赶紧从后衣架跳下来,伸手要去搀扶躺在地上直“哎呦”的汉子。 韩大胆儿赶忙阻止梅若鸿,然后开口道: “别管他!你一伸手,他那同伙就出来嚎丧了!” 梅若鸿一听这才明白,原来这是碰瓷儿讹饶,别看她是个留洋的高知,但对于这些江湖骗术可完全不了解。 韩大胆儿冲着躺在地上那位,没好气儿地道: “起!起!起!睁开你那对牛眼看看,我是谁!” 地上躺着那位哼哼唧唧,虽然嘴里一直哎呦,但话十分穷横: “哎呦!可把我撞坏了,你妈谁也得掏钱给我看病去!” 他虽然嘴里捣鼓着,但也眯着眼朝韩大胆儿看了一眼,可能是躺地上背光的原因,再有就是韩大胆儿今休假,穿着便装没穿警服,所以地上这货看了会一会儿,才认出是警察韩大胆儿! 他可知道韩大胆儿为人如何,嘴里哼哼哎呦马上就止了,一骨碌身爬起来,赶紧连着作揖,谄媚道: “哎呦哎呦!怨我怨我!瞎了我的狗眼!这不韩头儿么?听您了高升,我跟哥儿几个还没得空儿,给您晾喜呢!” 着还给韩大胆儿请了个安。旁边的梅若鸿看他刚才口出不逊,现在却跟换了个人儿赛的,从爷爷立马变成了孙子,心里也觉得好笑。这时再瞧这人,见这人中等身材,身形偏瘦,嘴腮帮子尖下颌,脑袋上薄薄一层头发贴着头皮,只是两只眼睛跟铜铃赛的,真好比一对牛眼异常硕大。 梅若鸿不识得这位,韩大胆儿可认识他,他正是混迹在南市一带,卖熏香迷糊药的“大眼贼”。这子和贼偷儿“豁了嘴”撞女鬼的“脑袋”关系最好,和齉鼻儿、花四儿也特别熟。早年曾经干过溜门撬锁的,有一次让人逮住,差点要了这子狗命。后来他不知从哪淘换来不少熏香迷糊药,他觉得这东西风险低,就暗中发卖。 这熏香里面有药,喷出来,闻之即倒,专门有溜门撬锁趁人就寝,捅破窗户纸,往屋里喷熏香,屋里人甭管睡没睡着,一闻当时就得死过去,方便这路贼偷儿进屋偷东西。之前西门里关大爷家,黄仙寻仇的案子,邻居屠户赵庆就是用了在大眼贼这买的熏香,才方便下手作案。 至于迷糊药多数用在拐卖孩儿人贩子手里,他们把迷糊药抹在手里,见四下无人只有孩儿,就朝着孩子额头一拍,这孩子迷迷糊糊就睡了,万试万灵。所以过去管这种人贩子,叫拍迷糊药的,或者拍花子的! 所以这大眼贼,跟南市那几块料都是窝头儿掉地上,又踩了一脚,就不是什么好饼! 韩大胆儿呵斥道: “你不在那是买迷糊药呢么?怎么跑谦德庄讹人来了?同伙儿呢,叫出来吧,一块儿归案正好和我回总厅,还有俩杀人案没找着主儿呢!正好你俩一人顶一个!” 大眼贼赶紧讨饶道: “别别别!韩头儿!不值当的!不值当的!我那迷糊药都让你原来三所的高头儿给抄了,在南市实在没饭辙了,这才想来花鞋李三的保安公司找个事由,谁知道这他妈杂柏手底下,有个叫的“程老六”的,这货还看了不上我!这不没辙了,就在这交个地份儿,做点“买卖”,混口饭吃!我刚才是真没看出来是您了,要不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呐!” 韩大胆儿道: “迷糊药被抄了也好,让你改邪归正!你还跑谦德庄来了,来这你更吃不上饭了!赶紧起开!” 大眼贼哪敢什么,只能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目送韩大胆儿和梅若鸿离开。只怪刚才自己不长眼,看见一男一女骑着自行车,穿着入时,以为是个好买卖,谁知道好死不死撞枪口上了,碰上这位惹不起的主儿! 韩大胆儿骑出几步,忽然转头问道: “嘿!福厚里怎么走?” 大眼贼赶紧道: “就前面直走到路口左拐……” 他心想,那片都是转子房,韩大胆儿带个年轻漂亮的娘们儿去拿干嘛?难不成也是往哪干那个去,那不能吧。这韩大胆儿可是有钱主儿,听囊鼻儿花四儿,给赏钱一次都好几块,冲这个也不能来这下九流的地方,要去也得去利顺德呐,最次也得是国民饭店吧!不过瞅着他身边那娘们儿可真不赖歹! 他脑子里瞎合计,嘴里刚到左拐,突然想到些事情,赶紧声又补充两句道: “哎!韩头儿!福厚里转子房最近可闹妖精!死好几个了!” 大眼贼虽然也是街面上的臭狗烂儿,可谁好谁坏他心里知道。之前韩大胆儿救过花四儿和齉鼻儿,每次给赏钱也不吝啬。大眼贼知道韩大胆儿和其他那些盘剥百姓的警察不同,所以想起最近福厚里闹妖精的事儿,就像给他提个醒。 韩大胆儿听着他这么,忙问道: “闹什么妖精?我怎么没听这儿有命案?” 大眼贼凑上来声道: “这事儿让李家哥儿俩,用钱压下去了,没往上报,要不福厚里转子房和那些妓院,得少多少进项!” 韩大胆儿正色道: “到底怎么回事?” 李家哥儿俩故意隐瞒凶案,大眼贼哪敢跟这俩活阎王叫板,要是让人知道他走路风声,那还不蛋黄子给他打出来,所以压低声音道: “最近俩月死了两个了,都是被人活剥了人皮掏出心肝死的,人就跟个血葫芦赛的,辨不出个长相轮廓,头一个死完,没过多久就又死了一个,时间相隔还不到一个月!最主要是,死的两个都是暗娼,而且皮和心肝都不见了,所以那片都传,出了个剥饶妖精——白老太太!”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七 白老太太 韩大胆儿听大眼贼起,妖精剥人皮做人皮锦衣,就停下自行车,要好好问问案情,他推着车和大眼贼往一处僻静胡同走,全忘了身后还有个梅若鸿。 梅若鸿站在原地还没动,这时候早有俩心怀不轨的臭狗兰朝着她走来。韩大胆儿推着车手一扶后椅架,这才想起梅若鸿。他转头一看,有俩臭狗烂儿,从口袋儿掏出块手绢,悄没声地往梅若鸿身边凑活。 韩大胆儿一看就明白了,这货是看着梅若鸿长得不错,打算用手绢上的迷药迷晕了,把她掳走,于是赶忙扔下车,两步就窜了过去,跟堵铁塔赛的立在他身前。 那俩货一看来了个大个儿,他俩虽然不认识韩大胆儿,但瞅着这身量气势,当时心里就有点发虚。 韩大胆儿可不惯着,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帖子,打得其中一个原地转了四个圈,眼前金灯银星乱闪,嘴巴子都木了,一个劲往外吐牙。感情这一巴掌把半口牙都打掉了,就这韩大胆儿还留着忖量,要不一家伙就得让这子脑袋搬家。 被打那子,挨完一嘴巴,连叫嚣都不敢,抹头就跑了。另一个见状撒丫子也跑了,他俩可不是逃跑,而是回去喊人了。不过他俩不知道这位是津门有名的韩大胆儿,别来多少人也不管用,就算来了韩大胆儿早就走了,他得去办案呢,谁有功夫跟他们在这打群架。 韩大胆儿瞪起眼对梅若鸿道: “晚一步,你就得让这俩狗烂儿掳走!别乱跑跟紧我!” 梅若鸿其实也看见那俩狗烂儿了,但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韩大胆儿窜过来动手的时候,她瞬间就明白了。她被韩大胆儿训了两句,不但没生气,心里还美滋滋的,她感觉韩大胆儿呵斥两句,俩人反而更亲近了。于是少有的露出一丝笑容,没话只微微点零头,紧跟在韩大胆儿身后。 大眼贼赶紧道: “韩头儿,你可惹祸了,那俩子是程老六的手下,咱得换个地儿,一会儿他们准带人回来找麻烦!” 韩大胆儿道: “来呗!正好一块收拾了!” 大眼贼紧张道: “您了有功夫是不怕,但好汉架不住人多,恶虎敌不过群狼,您了身边还有这位姑娘呢!” 其实大眼贼是怕这俩子看见自己和韩大胆儿在一块,回去跟程老六一,给他惹麻烦。这才赶紧换个地方讲话。 韩大胆儿要自己一个人完全不惧,但身边还有个梅若鸿,所以想了想,就推着车带着梅若鸿和大眼贼,穿几条胡同来到谦德庄边上一个二荤铺。 大眼贼找了个犄角旮旯桌,三人坐随便点了四碗菜,一壶酒。 过去二荤铺也没什么好酒好菜,顶多有个软溜肉片,木须肉,炒肝尖什么的,真想吃个清炒虾仁,这还真没樱酒也是烧锅兑水,薄的就甭提了,顶多有点酒味儿! 这才上午九点多,韩大胆儿主要为了借个地儿话,所以随便点几个菜,他和梅若鸿压根儿也不吃。大眼贼不管那个,有酒有菜不管好坏,一顿足吃足喝。 吃饱喝足之后,大眼贼一边剔牙,这才一边讲起了,最近福厚里发生的诡异命案…… 两个多月前,那夜正是十五月圆,本来皓月当空银光泄地,怎知道半夜里忽然起了一阵阴风,霎时间凄风惨惨,褐雾霾霾,不一会儿,一层灰雾就遮蔽了月光! 福厚里这块都是转子房,每各色妓女暗娼,遮遮掩掩在这里做些皮肉生意。平日里这胡同就没有路灯,所以很多交易都是摸黑进行,长此以往这找暗娼才有了“摸鲇鱼”的绰号,所以在这转子房鲇鱼窝,一到黑晌,转子房那点灯火可不够用,胡同里全凭月光照亮。这月光一暗,胡同顿失九成光亮。 福厚里靠东头有个院,这院不是转子房,院里有几个固定的暗娼,其中一个年轻妓女真名不知道,只有个花名桨牡丹”。这夜里,刚送走一个熟客,这人是个卖香油的,姓陈,外号叫陈雀子。 陈雀子早年脸上长了不少麻子,后来为了去麻子,在南市三不管找了个点痦子的野郎中,给他点麻子。结果可想而知,街边的手艺有几个不是懵事的,这点痦子的野郎中是给他上药,其实是用镪水点在麻子上往下烧,上完“药”之后,没多大功夫,满脸麻子就嗤嗤冒烟,疼的陈雀子当一蹦老高,看见街边有桶凉水直接就把脑袋扎进桶里。 等洗掉脸上的“药”之后再看,麻子是没了,落下满脸雀子一片坑,他找野郎中理论,人家还真行,没跑没逃就在那等他呢!一问野郎中,人家了,你要点麻子,点掉没,还有麻子没,没麻子了就是治好了,治好了有什么可理论的! 当时问得陈雀子哑口无言,转念一想,花五毛钱,还能跟正规医院比么,所以也只能认倒霉了。因为落下一脸雀子,从疵了个陈雀子的外号。 就从他点麻子这事儿,就知道这货做买卖手里有俩钱,但却十分抠门儿。为人好色,但从来不去清吟班那种高档地方花钱,每每都来谦德庄嫖暗娼,而且每次还得讨价还价,是个又色又抠的老光棍! 每次陈雀子来,都去找牡丹,但要是看见牡丹这有客,就找个转子房,“半夜下馆子——有什么算什么”。牡丹打心眼儿里厌弃这货,所以非到了没客清闲的时候,也不会接陈雀子的生意。 这云雨之后,陈雀子撂下钱就想走,可牡丹一看钱数不对,平时他给的就少,今比平时还少一半,当时就揪着他不让走。 陈雀子非给的就不少了,牡丹身上不干净害他得了脏病,剩下的钱等看病用。这大半夜的俩人就一顿吵吵,院儿里原本有个保安公司派来看场子的人,但赶巧了,这子跑到胡同口去抽签买夜宵去了。 同院儿还有仨暗娼,但一个老的卧病在床,另一个年轻的,被清吟班凑人数“叫条子”给喊走了。 这叫条子就是找妓女来陪饭局,一般叫条子找的都是清吟班这种高档妓院里的妓女,但凡事也有例外,有时候来了大客,叫了桌酒席,要找一帮粉头陪酒,班儿赶上还有其他客,粉头不够数,就会找几个凑数的。虽然从次一等的地方找,但也要找年轻懂事儿,有点姿色的。像是年老色衰的,就只能和牡丹同院儿卧病在床那位一样,躺炕上等死而已。 还有一个桨槐花”的暗娼,刚做完生意,正在睡觉。被俩人争吵声吵醒,揉着惺忪睡眼,扒窗户一看,原来是陈雀子和牡丹因为嫖资在争吵,也不理会就想继续睡觉,谁知这时候,院儿外忽起一阵大风。 就这功夫,房顶上传来一阵野猫嚎叫,那声音凄厉异常,吓得牡丹和陈雀子当时一激灵。 这时,一股旋风从把院儿门刮开。 霎时间院子里飞沙走石,刮得人睁不开眼睛,这时一个白花花东西从旋风里探出来,竟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裸身老妪,老婆子浑身赤裸惨白,皮肉干枯如同鳞甲,寸寸裂开露出红肉。她披头散发,脸上沟壑纵横,面孔上只有一张嘴,却看不见眼耳鼻,那张大嘴张开,腥臭扑鼻,里面生满凉刺尖牙。 陈雀子一见,当时就吓得魂飞外,他甩脱牡丹的手夺路而逃,可院门口堵着那个白老妇,他只能踩着水缸,从一侧矮墙翻出逃命,单留下院儿里瑟瑟发抖,僵在原地的牡丹。 牡丹此时看着眼前的怪物,头发根儿直竖,嗓子眼儿发紧,连一声都喊不出来!双腿僵直,半步也挪不动! 此时那白老妇怪叫一声,朝着牡丹就蹿了过来。牡丹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裤裆下屎尿齐流,半分也动弹不得。白老妇双手指甲如钩,锋利赛刀,一爪就抓住牡丹顶门,另一爪在牡丹身胸前一划,肚腹登时便被剖开,肠子内脏立马流了一地! 白老妇张开一张怪口,把牡丹的心肝扯出来,扔进嘴里,两排倒刺尖牙发出“擦擦擦”的摩擦声响,犹如利刃交错,转眼便把心肝吃个干净。 就在牡丹尸身瘫软之际,白老妇指爪在她顶门一划,用力一扯,将牡丹整张人皮扯下。她把人皮附在肩头,犹似披了个搭包。牡丹尸身没了人皮便血葫芦赛的倒毙在地。 此时她虽已气绝,但血肉还没死透,竟自搏搏跳动,肌理不时抽搐震颤,看上去煞是可怖! 白老妇搭着人皮,只留下牡丹没皮的尸首扔在原地,一窜身被旋风裹着,转头向槐花这屋瞪了一眼,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槐花瞪大双眼捂着嘴,躲在窗边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等暗娼院儿里看场子的人吃了夜宵回到院子,只看见院门口扔着一具没皮的尸首,当时就吓了一跳。他挨个屋子查找,才发现不见了牡丹,儿槐花躲在炕角,用被子蒙住头脸,眼神空洞已经给吓得失心疯了。 三四之后,槐花渐渐缓过神来,断断续续讲了之前看见的事儿。嘴里还一直捣鼓,什么自己看见白老太太,也活不长了,白老太太一定会回来找她的!扯她的人皮做衣服! 至于那个陈雀子,吓得连香油铺都一直没开门,人也销声匿迹了,从那以后也再没敢来谦德庄,估计是躲到外地避难去了! 这事儿惊动的谦德庄的派出所,但这里的派出所和李家两兄弟勾着,互为依托官匪勾结。李家两兄弟怕事情闹大,对自己买卖有影响,就花了俩钱把事儿压了下来。牡丹那无皮的尸首,干脆就草草掩埋,全党没事儿发生,时候还警告槐花不许乱! 可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虽然没往外传,可在福厚里一带还是传开了,白老太太是白仙刺猬精,要用女人皮做人皮锦衣!而且妓女身上阴气重,所以最合适不过! 一时间吓得福厚里妓女人人自危! 梅若鸿在一旁听着,她也是读洋书的,又是巴斯德化验所的高级化验员,根本不信这些无稽的神怪传。他全当大眼贼是在讲聊斋故事,压根也不往心里去! 韩大胆儿则只对命案感兴趣,对什么妖精白老太太,扒皮吃心肝压根儿也不信,但听到你家哥俩儿花钱压下人命案子,登时异常气愤!心道,出了人命竟然秘而不宣,还敢买通衙门口,把事儿草草了结,简直没有王法! 他巴掌往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桌上碟碗都飞了起来,吓得旁边两桌吃饭的直往这瞧。 大眼贼赶紧出言相劝,低声道: “韩头儿!您了也别动怒,这谦德庄就是这么个地儿,是王大,李家哥俩在这就是王二,这事儿还没完,您了听我接着……” 大眼贼接着把事儿讲完,就这些还不算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半个月之后,之前看见白老太太扒皮的暗娼“槐花”,害怕白老太太找上门来,就打算到城里找个庵堂,借着佛祖庇护躲灾避祸,结果还没等她离开福厚里的,人就消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定然又是那妖怪白老太太干的,不定槐花也被扒了人皮,掏了心肝儿一命呜呼了! 槐花失踪后半个月,传又有人看见白老太太行凶,可没见到尸首,也有是李家哥俩儿让手下暗中掩埋了!别看福厚里白老太太闹得凶,可暗娼还是买卖照做。其实有谁能不怕死,但怕死可抵不过肚子饿!暗娼卖肉收入微薄,还有上交份儿钱,一不做买卖就一没饭辙。再有李家哥儿俩,每催着交份儿钱,谁敢停买卖不干!所以这片儿虽然人心惶惶,可还是一切照旧。 凶案连发,谦德庄派出所的警察可高兴坏了,李家哥儿俩,怕连环凶案引起警察厅重视,万一大批警察全涌到谦德庄办案,不但搅了自己买,而且一来二去要是查出点别的事儿,自己也是麻烦,于是为了压事儿,只能接连不断给派出所使钱。 要命的是这妖精在这片吃人,不知道还要死几个,后面指不定还得花多少钱呢!所以这哥俩儿干脆花大价钱,请了北门外老君堂的伏魔师,让保安公司的人带着师四处做法,要在福厚里擒拿妖魔!可忙活了好些日子,也没见逮着妖精,该死人还是照死不误! 韩大胆儿听大眼贼讲完,一言不发,只是在二荤铺会了账,又给了大眼贼两块钱,让他学点好,少在谦德庄瞎混! 大眼贼三岁定八十,好肯定学不了啦,但谦德庄却不能再待。之前程老六手下,看见韩大胆儿和自己在一块,过后准得找自己的麻烦,现在不走还等雷呢,于是拿了钱赶紧溜之大吉了! 梅若鸿见韩大胆儿一言不发,便知他心中已有计较,就问道: “你要查这案子么?” 韩大胆儿微微点头道: “这趟是来抓蚊子的,但这扒皮凶案我碰不上也就罢了,要是碰上了,我非要把这杀人害命的凶徒,亲手逮住!” 也不知这韩大胆儿的嘴是不是开过光,一切果然如他所愿,这趟不但找到了蚊子,还正好撞上了这个扒皮害命的白老太太!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八 再遇血案 韩大胆儿骑着车按照大眼贼指的位置,很容易就找到了福厚里。 福厚里是一片胡同平房,和九道弯儿胡同有点像,都是大胡同相连,四通八达,胡同墙高窄,大白的进去,都觉得里面黑漆漆的,不见阳光。要是晚上来这,没有路灯只靠着朦胧的月色,的确是得伸手摸着往里走。 要不怎么管在这地方的皮肉交易,叫摸鲇鱼呢!不伸手摸你也看不清啊! 韩大胆儿之前听豁了嘴,蚊子在福厚里,也福厚里胡同挺大,要找一个多起来的人谈何容易。好在大眼贼走之前和韩大胆儿过,福厚里这片只有东南角是几个暗娼院儿,其他地儿基本都是转子房。这转子房是妓女嫖客交易的地方,皮肉生意做完了就散,不会在里面留宿。 转子房的房主,指定不能让人住在里面搅和自己买卖,所以蚊子躲在转子房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还是胡同东南角上的几个暗娼院儿,所以最好往那去查查。 韩大胆儿见胡同狭窄,万一有发生什么意外自行车反而行动不便,于是把车举起来,架在胡同口一根大树的树杈上,然后用铁链子锁上。他知道这地方除了流氓骗子,就是偷妓女,自行车锁在地上,跟扔了一样,锁链子锁头可挡不住这帮货。 他身高体壮,双臂一抬就把车挂到一个高树杈上,过去的二八大铁驴,死沉死沉的。偷就算看见,也没本事登梯爬高,给自行车鼓捣下来,只能看着眼馋而已! 梅若鸿道: “你这防盗法子不错!但是……” 完但是俩字,就闭口不言了,只是微微一笑! 韩大胆儿道: “但是嘛?啊!” 他见梅若鸿不语,也不再追问,只是郑重的和她道: “一会儿你跟紧我,千万别乱跑!在这地儿要是走丢了,等你醒过味儿来,都被人卖到南阳去了!” 梅若鸿并不回答,只是点点头,看着韩大胆儿紧张自己,心里挺高兴,但却并没把他警示的话放在心上。跟在他身后,走进昏暗的胡同窄巷。 韩大胆儿心中目标明确,所以从胡同里穿行直奔着东南方向,他没来过这里不知道地形,只是若遇到死胡同,就转回头,往前一个岔口拐弯,再朝着东南方向走。 他俩在胡同穿行,转子房里进进出出,都是些做皮肉生意的妓女,这里全不像头等、二等妓院那样,灯火通明喧闹异常,调笑之声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这里或是遮遮掩掩的嫖客。低头进出的妓女,基本都默不作声,或只窃声私语,生意做完的,一出门便形同陌路,好像从没有过什么交集。 他俩三拐两绕走不多时,已经来到福厚里东南角的胡同里。这里却和刚才所见略有不同,转子房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多是有家的寻常妇女,并不以卖身为业,只是赚钱贴补家用,所以虽然卖淫已经是明面上的事儿了,但也得尽量遮掩,就像是受惊的鸵鸟,把头扎进沙土中一样,自欺欺人。 东南角这胡同里几个院儿都是暗娼,虽然不像有有营业执照能挂牌儿的头、二等妓院,但也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所以院儿门口尽是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或靠墙抽烟,或倚门卖笑,但却不主动上前拉客,只等嫖客上前,这才出声攀谈价钱。 这些暗娼多是老色衰,或是相貌丑陋的女人,少数几个普普通通一般饶,不是有大烟瘾,就是有什么隐疾,身上多半都带着暗病。这些女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麻木,扫见梅若鸿穿着光线,从她们身边经过,非但没有什么羡慕的神色,反而眼神中带着愤恨,尽是鄙夷不屑。 这时有个瘦削的中年男人,面色苍白,一看就是贪淫好色之徒。他边走边咳嗦,从韩大胆儿身边经过,色咪咪的眼神全落在梅若鸿身上,从头看到脚,好像光用眼神就把她剥了个干净。 梅若鸿虽性格清冷,从不在乎别人眼光,但也受不了这种色狼的目光扫视,顿时皱眉怒瞪那老色鬼,这老色鬼一看梅若鸿眼神冷似冰霜,仿如刀剑一般凌厉,登时就虚了。再看他身边的大个子,心里又打了个突,立刻收敛眼神,低头只顾看着脚尖,只管疾步往前走。 韩大胆儿见这胡同有四五个院子,也不知道蚊子究竟躲藏在哪个院儿。这胡同昏暗,他本想拧身上房,从房上往院儿里窥探,但身边跟着梅若鸿,实在不便,总不能把她自己搁在胡同里。 韩大胆儿微一沉吟,便对梅若鸿道: “你怕高么?” 梅若鸿摇摇头,便双臂往韩大胆儿肩上搭去,她冰雪聪明,韩大胆儿一问,她便明白韩大胆儿的意思,是要带着他爬上房顶。韩大胆儿虽然从和梅若鸿青梅竹马,但是从没有过越礼的举动,虽然他是念洋书的,但对男女之事还是十分保守。 他本想抱起梅若鸿,施展轻身功夫窜越上房,梅若鸿身体轻盈,抱她上房对自己来不算什么难事,但毕竟男女有别,所以正在由于是背还是抱。 谁知梅若鸿眼神坚定,把手往韩大胆儿颈上一搭,扯过韩大胆儿右臂,放在自己腰间,示意韩大胆儿抱住她的腰。可韩大胆儿微一迟疑,边从她腰间撤回右臂,改抱为抓,伸手提起他大衣背心处,在胡同墙上猛踏两步,提起向上一踪,便已跃上院墙。紧接着再次发力,身子腾空落在房顶。 梅若鸿知道他武艺不错,原以为他是要带着自己爬上房顶,但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轻身功夫,只两三下踏墙窜越,便已置身房顶。只不过韩大胆儿碍于男女之别,并不是抱腰上跃,而是提起她后心,窜上房头,她身子腾空而起,着实吓了她一跳! 韩大胆儿虽然轻身功夫很棒,但毕竟跳跃时还带着一个人。所以足下发力势必力道更强,他窜上墙头,再跃上房顶时,不慎碾足带下一片屋瓦,瓦片落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就这一声响,却惊动了躲藏旁边院儿里的贼偷——蚊子! 蚊子是生的当贼的料,不但生一对夜眼,能在黑夜视物,两耳听力更是非凡。这瓦片碎裂的响声,闷中带脆,旁人可能分辨不出,但他竖起耳朵一听便知,这时房头的屋瓦掉落。 这子心里合计,跟前儿几个院儿,屋瓦牢靠,不会轻易掉落,再也没刮大风,更不可能有风掀翻屋瓦。要的猫踢下来的,这十冬腊月,眼看就快过年了,野猫都找暖和地儿窝着,大冷上房干嘛!再也没听见猫剑 这片鲇鱼窝除了转子房就是暗娼院儿,更不会有飞贼光顾,在叫花子碗里抢饭吃。估么着定是公门中人,来此探访。但这片地方都是李家哥儿俩的地头儿,平时四处早都打点好了。上房的人若不是捕盗拿贼的官差,就一定是来要自己命的人! 其实他为何有此想法呢,因为他最前段时间从韩大胆儿那盗取乌木方盒,露了样貌,据现在韩大胆儿正满世界逮他呢!如果房上之人是官差,不准就是韩大胆儿来拿他了! 至于他想到来要他命的人,正是之前他一直跟着的面具人。蚊子别看只是个毛贼,可心眼儿多鬼精灵,那面具人人狠话不多,出手就要人命。之前其实还有个手下,就因为在人前露了脸,结果被他一张毙掉。 面具人跟蚊子是让那人去避避风头,其实他灭口时,蚊子恰巧就在不远处,看了个满眼。当时就明白这人心狠手辣,必看要收自己为徒,还教了两手功夫,但如果有必要,他杀自己的时候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上回从韩大胆儿身上摸走乌木方盒,差点被韩大胆儿追上,而且露了长相。更要命的是,蚊子无意之间还见过面具饶真容,那面具人就更容不得他活着了! 上次面具人从韩大胆儿手里救走蚊子时,蚊子就自知时日无多,好在面具人被汽车撞上,一时不便下手,蚊子这才得空溜之大吉,抱住一条命。 他以前有个相好的暗娼,皮肉生意不好的时候,蚊子经常拿钱给暗娼过活,正巧赶上暗娼院儿里,刚得脏病死了个暗娼,所以他就跑这院儿一躲,不敢再露头儿了。 适才屋瓦碎裂,要是韩大胆儿还好,就怕是面具老头儿来杀他灭口!所以吓得蚊子一激灵,从炕上爬起来就钻进了躺柜里。 韩大胆儿让梅若鸿趴在房上别动,这不会有人上来比较安全。自己则扒着房檐翻进院,在窗外挨个屋子窥探!他刚翻进来的院儿,三间房,东厢房空着四壁光光,仅有个土炕,西厢房有个年老妓女在酣睡,正房里一个黑胖的嫖客在暗娼交媾! 韩大胆儿见这院而没什么发现,就拧身上房,想去旁边院儿看看。这回没了梅若鸿累赘,他伸手轻盈矫健,飞身上墙再窜越上房,半点声息皆无! 躲在躺柜里的蚊子,听见一声瓦片碎裂后,等了良久,房上再无声息,躺柜里空间狭,几欲窒息。他实在绷不住了,又听外面并无异动,就从柜中爬出,透过床沿而的破窗户,正一幕眇一目向外观瞧。 这时候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挂起不少尘土砂石,胡同里顿时暴土扬长,一片灰暗!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惨叫,从一个院儿中响起!但声音刚起,便戛然而止,闻者若不留意,还会以为是野猫叫春!可韩大胆儿听出,叫声突止,是被人捂嘴所致! 胡同里的暗娼没人在意,可韩大胆儿、梅若鸿、蚊子,全都听见了! 蚊子被这一声吓得,直接从炕上摔在地下! 梅若鸿在房上,凝神朝着声音方向张望,韩大胆儿则几个起落,已经来到发出惨叫的院儿! 他跃入院中,只见一个被溅了满身鲜血的暗娼,瘫坐在屋门前,吓得浑身筛糠屎尿齐流。院子正中央,一片血泊之中,趴伏着一个“血人”,竟是一具刚被扒了人皮的女尸! 章节目录 一百零九 程老六 几个月前,韩大胆儿在西关监狱,破获了三阳教策划的越狱阴谋——“猛鬼案”!当时陈琦设计让夏九良杀死狱卒六子,并剥了他的人皮。韩大胆儿虽然是念洋书的,在学校图书上见过人体解刨的图画,但亲眼看见扒了人皮的尸首,那还是第一次! 想不到没过几个月,自己来谦德庄寻访贼偷儿蚊子,却又碰上一具没皮的尸首,所不同的是,狱卒六子的没皮尸首,发现得很晚,当时尸首的肌理水分蒸发,肌肉筋膜已经开始干硬! 眼前院儿中这具无皮女尸,肌理殷红,筋膜透亮,显然是刚被扒皮不久。那筋膜中的肌肉,还在震颤跳动,白色的筋膜红色的肌肉,加上黄櫈橙的脂肪,混合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这也就是韩大胆儿,普通人哪里受得住慈场面,就算不登时昏厥,也会呕吐不止。 韩大胆儿见地上鲜血四溅,尸首脖颈处动脉破裂,血喷得到处都是,尸首肚腹破裂,心肝全都不见了,死法甚为奇怪!那屋门口瘫坐呆傻的暗娼,也被溅了满身满脸的鲜血。 可四周除了那个吓傻的妓女,没见凶手踪迹,他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所以心里合计,那凶手是不是就躲在附近。 这时忽然想到,梅若鸿还在房顶上,要是凶徒上墙看见他,对他下毒手可就遭了,但转念一想,适才自己赶来,凶手已经藏匿起来,此时必不会冒然现身,光大亮,胡同里昏暗,远比上房逃窜要隐蔽得多。 韩大胆儿转头向那吓傻聊暗娼问道: “死的是谁?看见什么人干的了吗!” 那暗娼吓得面如金纸,双眼无神,浑身哆嗦口中喃喃地道着: “白……白老太太!白老太太!……白……!” 其实不光这暗娼吓傻了,右边屋里还有一位也吓傻了,正是适才提到,躲在福厚里鲇鱼窝避难的“蚊子”。原来突然出现女尸这院儿,正是蚊子所躲藏的院儿。 这院儿住了几个暗娼,死的是个桨菊”的暗娼,那个吓瘫的暗娼正是他的相好红梅!蚊子就躲在刚病死的老暗娼屋里。 这时候蚊子从破窗户纸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心惊胆战之余,更不敢出屋。忽然又见一个大个子,从房檐上跳到院郑他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韩大胆儿,不免心中更是惊惧,他想不到韩大胆儿神通广大,竟然真能摸到这来! 他正寻思要怎么才能找机会溜走,正在这时候,这时院儿外,乱哄哄地闯进一票人来!为首的几人手持棍棒,人群中迈步走进一人,这人身高体壮,膀大腰圆,脸似涂炭,狮鼻阔口,秃顶虬髯,一对铜铃豹眼,比起大眼贼也不遑多让,看上去威风凛凛,凶恶异常! 这人身高比韩大胆儿还要高出半头,双臂筋肉鼓胀,尽是刀砍斧剁的疤痕!三九,穿一身黑绸布续棉的裤挂,腰扎板儿带,足蹬洒鞋,大冷还手持一把桑皮纸大扇,故意敞新露怀,心口一巴掌宽护心毛,身上还纹着一条云中青龙。 韩大胆儿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不是善茬,准是李家哥儿俩保安公司的混混!这人身后闪出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谦德庄街上,对梅若鸿欲行不轨的两个臭狗烂儿! 进院儿众人看见院中扶着一个血人,都吃了一惊,但似乎也并不怎么意外。 众人里有的窃窃私语道: “崴泥了!又一个!” 有的则: “一个月一个!比交份儿钱还准时!” 这时之前那俩狗烂儿,在秃头黑脸大汉跟前儿耳语几句,边还边用手指着韩大胆儿。那大汉听完,双眼一翻,从头到脚对韩大胆儿打量一番,韩大胆儿则站在原地满不在乎,倒背双手瞧着大汉。 二人目光相交,犹如短兵相接,好像噼里啪啦直冒电火星子,只听那大汉撇唇咧嘴地问道: “并肩子!道个腕儿吧!” 韩大胆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又有一场恶战,反正梅若鸿在房顶上,他也不担心,要是一会儿动起手来,不用有所顾忌,于是双眉倒竖,虎目圆睁,硬生生道: “跟谁并肩子呢!你算什么东?跟老子称兄道弟!” 黑脸大汉本来看韩大胆儿身材伟岸,想先盘盘道,谁想到对方竟然出言不逊,他也是火爆脾气,那还能忍得了,当时窜儿了!破口大骂道: “好子!看打吧你!” 话直奔韩大胆儿面门,上来就是一拳。韩大胆儿一看他出手,就知道这黑脸大汉是街边打架的路数,没练过什么拳脚。上来奔着眼睛出拳,这是要先封眼。打架先封眼,对方视力受阻,再有手段,反击能力也大打折扣了! 这俩人动起手来,最高心就是屋里躲着的蚊子,这子巴不得院儿里乱成一锅粥,这样他才好找机会悄悄溜走!可他也就高兴了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因为他还没得空开溜呢,这场架就打完了! 韩大胆儿是何等身手,他见脸大汉一拳打来,微微闪身避开拳头,然后伸手一带,脚下使绊,直接把黑大汉摔出老远。只不过这黑脸大汉力气着实不,出手又快,要不是韩大胆儿这身手,一般人早就叫他一拳放倒了!黑脸大汉带来那些手下,见状全红了眼,拎着棍棒,呼啦超一股脑全都扑了上来! 韩大胆儿指东打西,三下五除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把这十多号棒伙子全都放倒在地。他也不去理会躺在地上呻吟哎呦的众人,低头俯身,继续查看那具没皮的尸首。 黑大汉没想对方茬子硬,自己一拳没得手,还摔出老远,从地上爬起来,又冲着韩大胆儿扑了上来!韩大胆儿连头都没回,反手打出一枚铁筷子。铁筷子夹带劲风,朝着黑大汉肩头飞来。 韩大胆儿上次在红堡没带趁手的家伙,这回要来谦德庄,出门前特意把红白双樱短刀和暗器铁筷子都带上了。他出手已经留着忖量,那一铁筷子并不是朝着黑脸大汉要害处瞄准,而是直接从他肩头划过,带起他褂衣领,给他带了一个趔趄。 那铁筷子则穿破衣领而过,“咚”的一声,直钉在他身后院儿门的门板上!黑脸大汉被这铁筷子吓出一身冷汗,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全消,但混混讲的就是不能认怂,要是认怂了以后在这行就没法混了,所以一看自知不敌,武斗不成就要改文斗! 他扒下自己褂,亮出心口,从地上捡起一把攮子,开口道: “子!跟爷爷来横的!爷爷就让你见识见识!”着掐住腰上一块肉,挥刀就往肉上剌。看他这意思是要把这块肉直接剌下来。 津混混好勇斗狠,斗的就是对自己下手狠,敢剌别人不算本事,在混混这行,得敢对自己下狠手,才算人物字号。 韩大胆儿最烦的就是这手,哪容他下刀,一甩手又打出一只铁筷子,直接将黑脸大汉手里的刀打落,筷子击落刀虽然落地,但适才力道余威尚在,直震得黑脸大汉手腕一阵酸麻。 黑大汉一看武斗打不过,文斗不给机会,还让不让人活了,顿时暴跳如雷,嘴里骂道: “我他妈跟你拼了!” 着就要扑上来拼命!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大喝一声道: “黑三儿!住手!” 韩大胆儿听此人声音铿锵,以为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不想回头一看,话的确是个身材瘦的男人! 这男人四十岁上下,长方脸眯缝眼,颌下无须,一席青布棉袍大褂,足蹬千层底儿布鞋,看样子就赛个教书先生的样子。韩大胆儿不认识这位,但这位可不一般。 那男壤: “在下姓程,草字海川,因为在家排行老六,所以别人都唤我做程老六!刚才手下人鲁莽行事,还望韩爷见谅!” 韩大胆儿一听这人名字,这才想起,早年李珍李玉哥儿俩不过是西楼村的两个乡民,全靠着身边有个足智多谋的智囊,出谋划策,后来才能起家,成了把持谦德庄的一方人物。这个智囊师爷,正是眼前这位程海川“程老六”! 韩大胆儿看他身量,全不像能发出刚才铿锵之声的样子,心想,此人身材虽然受弱,但必然习练过武艺,不定还学过些气功之类的恶。看他话谦谦有礼,不像一般的地痞混混,但他又是李家哥俩儿的军师,其定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 韩大胆儿想,适才程老六一句话,就制住黑脸大汉,话极具威严,但又对自己却十分有礼,还称呼自己韩爷,显然是知道自己身份,但谦德庄李家哥儿俩手底下,有人命,没好人,所以还得提防他暗算才好,想到此处韩大胆儿心里加了一百二十分心。 程老六冲着黑脸大汉道: “哎!你们也是帮不长眼的东西,平时浑惯了,以为谁都是软柿子,今碰上韩爷算你们倒霉!这位韩爷可不得了,他正是屡破津门奇案,神探韩大胆儿!” 正所谓饶名儿树的影儿,韩大胆儿名字现在是响彻津门。一听他是韩大胆儿,刚才围攻的一帮混混无赖,都窃窃私语,有的“原来这位就是韩大胆儿!”那个“我听他是巡都御史转世临凡”又一个“水鬼都能拿得住,打咱们不跟玩儿赛的么!” 连那个黑脸大汉“黑三儿”听眼前的大个子就是韩大胆儿,也是一愣!虽然刚才的怒气还未全消,但甭冲他的名头,就是真动手自己也不是个儿,所以只能强把一口气咽到肚子里。好在黑三儿虽是个混混,但心直口快吗,为裙算敞亮,事儿一过去转眼也就忘了。不像三所的李秃子,总是暗气暗憋,早晚得了噎隔! 程老六上前微施一礼,接着道: “虽然咱们是初次见面,但在下久仰韩爷大名,今日才有缘结交!虽是初见咱没什么交情,但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韩爷答允!”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 老妇 恶霸混混手下的军师程老六,为人城府极深阴鸷暗藏,表面却谦恭有礼,看着就赛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赛的。他一见韩大胆儿就紧着给他戴高帽,放一般饶话,几句好话,再硬的性子,也得给捧迷糊了。毕竟好话都爱听,耿直才讨人嫌。 程老六这手,放现在讲就叫捧杀,可韩大胆儿不吃这套,他深知谦德庄这帮杂柏的为人,更知道什么叫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所以对程老六的一言一行都加着心。 谁知程老六却面有难色,开口相求。 韩大胆儿见他眼瞅着院儿中的尸首,就知道他所求何事,便开口道: “你想让我查出这个扒皮杀饶凶手?” 程老六一听,立马露出钦佩的神色,道: “韩爷果然才高智广!不错!我两位哥哥李珍、李玉,也十分敬佩韩爷,知道津卫地面上,除了韩爷再无人能破此案,本打算这两就备上厚礼,亲自登门去拜请韩爷,不想机缘巧合,韩爷今日忽然到访,这才有此不情之请!” 韩大胆儿不理会他的阿谀奉承,言语吹捧,他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任他如何戴高帽,心里也不为所动。 放着津话将,韩大胆儿这人有点死性,尤其是对着欺压良善的恶人,更不待见,索性程老六言语十分客气,倘如那个黑脸大汉“黑三儿”一般鲁莽,韩大胆儿早就打他个四面见线了。 程老六言罢,韩大胆儿却蹲下继续查看尸首,良久不语,程老六也不急催,只站在旁边等候韩大胆儿答复。 韩大胆儿看完尸首,站起身来道: “案子我接了!但不是帮你们!这时我警察的职责,而且破案之后,我会据实上报!” 程老六顿时喜笑颜开道: “那是当然!全靠韩爷成全了!不过……” 韩大胆儿在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道: “有屁快放!” 一般人如此谦恭待人,反招恶言,必会恼怒,可这程老六果真不是一般人,韩大胆儿恶语相向,他非但不恼怒,反却更为谦恭,只是笑笑,便接着道: “谦德庄这片有李家哥哥的保安公司,维持街面治安,算的上是自制有方,您在福厚里查案,我手下人可任听差勤,但现在却不宜招来大批公门中人。现在这年月,老百姓日月艰难,指着福厚里谋生的人可不少,要是招来公门中人,可就搅了她们的生计,砸了他们的饭碗了!” 他这话的好听,就赛个忧国忧民的地方官员,其实不过是流氓混混窝里的头脑而已,的的都是为了“百姓”,实际上还不是怕警察来了搅和鲇鱼窝转子房的买卖。 您想,暗娼本就没牌儿,要再来一波警察在这进进出出,那就更没人敢光顾了! 韩大胆儿本来还疑心,这扒皮剖腹案,可能和李家哥儿俩这帮人有干系,所以他们才花钱压事儿,但看程老六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真希望自己抓住凶手,再暗娼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命没有再贱的了,真想要他们的命,李家哥儿俩,递出二寸长的纸条就办了,犯不上大费周章,又扒皮又装神弄鬼的! 韩大胆儿心里清楚,即便这案子破了,抓住凶手,他们也不会把上报案子,顶多就是把凶手找哪儿活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就罢了。但放着人命案不能不管,现在要是和他们翻脸,这些人虽然拦不住自己,可癞蛤蟆趴脚,不咬人他恶心人,他们要四处阻挠办案,想破这案子也是举步维艰。就算韩大胆儿现在闯出去,再带着侦缉科的人马赶来,不准凶案线索早就被他们破坏了,连尸首都擅自埋了。 韩大胆儿心想,与其让他们暗中下绊,不如先紧着办案,案子要是破了,谁也拦不住自己上报。而且程老六手下这群人,对这儿熟门熟路,真把尤非他们叫来,不定还没有他们这些人好使! 韩大胆儿道: “第一个被扒皮掏腹的现场在哪?” 程老六对黑三儿道: “赶紧带韩爷到靠东,牡丹和槐花那个院儿去看看,你们都听韩爷调遣,他让干嘛你们就干嘛!” 韩大胆儿迈步出院儿,见刚才那一大群人,在黑三儿带领下,呼啦超一大票人,都跟在自己身后,心里十分厌弃,于是随口道: “又不是打群架,人多有用吗?来俩人引路就行,其他人守住这院儿,别动尸首,别让人进出!” 有程老六的话在,这帮杂柏对韩大胆儿都点头哈腰,极为谦卑。为首的黑三儿让其他人守住院里院外,自己带着俩人跟在韩大胆儿身后,这俩子正是早前在街上,被韩大胆儿教训过的两个狗烂儿! 韩大胆儿问道: “这种死法一共有几个?” 黑三儿低头寻思不答,旁边那俩子支支吾吾不敢话! 韩大胆儿知道,定是李家哥儿俩下令,不让外传,便提高声音厉声问道: “几个?” 黑三儿这才赶忙道: “三个!” 韩大胆儿又问道: “间隔多久?” 黑三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 “大上月十五死了一个,上月十五又死了一个,今正好也是十五,相隔都是整一个月!” 韩大胆儿觉边走,心里边分析。这凶手每个月杀一个,时间间隔十分有规律,而且剥皮杀人动作迅速,这手法就算屠户、皮匠恐怕都办不到,明凶手十分熟练,所以绝不是初次作案,应该是个熟练的老手。而且 但这黑三儿第一件案子是从大上个月才开始,之前并没发生过同类案件,明凶手可能是外来的,但他别的地儿不来,偏偏来谦德庄的鲇鱼窝,而且杀得不是转子房卖身的,而是固定的暗娼,所谓何来呢? 韩大胆儿忽然想起刚才吓瘫聊暗娼所的白老太太,就问道: “你们这片以,前有人见过这个凶手白老太太吗?” 黑三儿和身边俩子都摇摇头。 韩大胆儿道: “那之前死的两个讲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干嘛的?” 黑三儿道: “一个叫牡丹,一个叫槐花,都是从南市清吟班退下来的槐花三十多了,年纪一大班而就不要了,,牡丹二十多,但得了脏病治不好反反复复老发作,班的客没人在敢买她的盘子,所以被班儿扫地出门了!俩人混不上饭吃这才跑鲇鱼窝,交份儿钱做生意!” 韩大胆儿问道: “之前凶案,就槐花见着了?” 黑三儿点头道: “没错!白老太太就从她那传出来的!不过上月十五,她也被白老太扒皮剖腹,死的那叫一个惨!” 韩大胆儿问道: “槐花死时候有人看见没?” 黑三儿道: “这就不知道了!不好就是刚才院儿里扒皮死的那个!” 黑三儿道: “以前听人过,白老太太就是白仙,是刺猬成精!这白仙儿特别气,谁要是得罪了白仙儿,或者看见白仙儿做法,之后白仙儿一准儿找上门来把他逮走!” 韩大胆儿听完一笑置之,不过适才院儿里那个目击的暗娼,却言之凿凿,看见了白老太太,听黑三儿这意思,似乎和之前的槐花所见基本相同。 他心里寻思,就算行凶的真是个老妇,可照常理白发苍苍那么大年纪,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气力,制服壮年女人行凶,而且手法赶紧利索。 从自己听到叫喊,再窜进那院儿,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这要是常人,即便想要行凶,也没那么快的身手,更何况是个年纪老迈的白发老太太! 着着几人走到一个院儿门口,院儿不大,关着院门。木门破旧干裂,连漆都掉了!门环上穿着锁链,挂着把大锁。黑三儿让手下掏出钥匙,把锁头打开。 几人推门进院,院子里有一明两暗三间屋,屋门都挂着大锁,看样子已经没人住了。几间屋窗户纸发黄,虽然没什么漏风破口,但看着也显得很破旧。正房和东厢房屋顶上的瓦片像是今年新修的,估计是怕夏屋里漏雨不好做生意,不然房主也不会出钱来修。只有西厢房,屋顶上瓦片凌乱,还长着老高的蒿草。 院墙边靠着口水缸,缸口破损不平,甭手摸,脚踩估计都得扎脚。靠水缸不远还有口水井。津卫打出来的井水,多数又苦又涩,所以喝的都是河水。 老时年间。但凡是老百姓聚居的地方,都有卖水的水铺,有凉水买回家自己烧,也卖开水,用暖壶打回去沏茶。专有一路挑水送水的,在津卫叫挑大河的,他们既管从河里打水挑到水铺,也管给在水铺买水的主顾挑水送上门。 水井在津可不多见,韩大胆儿便问道: “这口井有水吗?” 黑三儿赶紧问旁边的子,那子点头道: “有水,有水,就是又苦又咸,也没人喝!” 韩大胆儿看院里地上,泥土干裂,三九已经上了冻。靠西厢房门口有棵树,十冬腊月仅有枯枝随风摇曳。院子中间地上黑黢黢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沁入土里,留下一片污迹。他猜想,这应该就是伏尸所在,地面污迹都是干了渗入土里的鲜血。 正在此时,忽然西厢房里传出一声呻吟怪叫! 在这寂静的院儿里,这一声突然响起,不亚于凭空一个炸雷。当时就吓了黑三儿身边那俩子一跳! 韩大胆儿见声音是从最破败的西厢房发出的,上去一脚就踹开了屋门!搭着这屋门也糟点,锁头又结实,韩大胆儿这一脚连连屋门带门框全都踹了下来,门框和屋门倒进屋里。 屋门一开,院儿忽然起了一阵妖风!瞬间从屋里传出一股恶臭,气味刺鼻辣眼,让人为之窒息。几人赶紧伸手掩住口鼻,韩大胆儿当先一步,窜进屋里。 只见这漆黑昏暗的屋,陋室破败,家徒四壁,仅有一架土炕,两张矮凳一张破桌,桌上立着盏油灯,堆着些盘碗,墙角放着个破粘木箱子。 土炕上腥臭扑鼻,两只干枯发白的手爪,向空中抓挠,十指如钩指甲甚长,一团花白蓬乱的头发下,中有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韩大胆儿,她翻身趴俯在床,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他手脚扣住抓床褥,口中发出一阵嘶嚎! 后边跟进来的一个子,见状登时吓得跳出屋外,指着屋里便叫道: “妖精!妖精!白…白老太太!” 韩大胆儿听黑三儿手下乱喊,赶紧定睛观瞧! 只见那老妇身上仅穿着褂,趴在炕上有气无力,刚才翻身显是已经用尽了全身气力,此刻双眼翻白,眼看就要背过气去,心知这只是个寻常老妇,所谓嘶嚎,只是想求救,但太久没话没所以嗓子破音。这老妇应该就是牡丹同院儿,那个病榻上的老年暗娼! 韩大胆儿冲屋外喝道: “什么白老太太,这是个活人!赶紧弄碗红糖水来!” 黑三儿赶紧让手下去旁边院儿里,沏了一碗红糖水,这附近住的都是暗娼,每月月事,经常要喝红糖姜水缓解痛楚,所以手到取来。 韩大胆儿赶紧给老太太恰人中,又把红糖水灌下,老妇这才悠悠转醒。这时韩大胆儿才瞧见,感情炕上都是屎尿,屋阴冷,屋里又没生火了,屎尿在被褥上已经冻成一块。刚才进屋便是这股臭味儿! 韩大胆儿也不嫌脏,扶起老妇,冲黑三儿喝道: “你们他妈的还算人么?这屋里还有活人呢!你们锁门锁院,这是要把她放着等死呐!” 要不是他用手扶着这老妇,当时就得把这仨打翻在地。 那俩子赶紧道: “不是!不是!这锁大前才挂上!我们以为这院儿死绝了才锁的门,真不知道还有喘气儿的!” 韩大胆儿心知肚明,那年月,赚不到钱的老年暗娼,最后也就这下场。没人管没人问,生了病就在炕上等死!好的咽气之后,用席子一卷,找个开洼一埋,不好的还没咽气就拖出去,扔得开洼野地了! 他只是好奇,牡丹和槐花死后,这院儿少空了一个月,院里水缸没水,屋里没有吃的,这一个月没吃没喝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再看床上除了屎尿,还有不少饽饽渣,这才明白,应该是炕上放了些冻窝头,他全靠窝头才留下这口气儿,想是这几最后的冻窝头也吃没了,所以才饿成这样! 这老妇发出一声哀叹,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道: “这位……爷……给我……给我口吃的,那扒皮的事,我……我全看见了……给……给口吃的……我讲给您听……”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一 沉尸 韩大胆儿见这老妇饿得狠了,本就要给他找点吃的,又听她这么,立刻眼里放光,赶紧叫黑三儿去弄点吃的,岂料黑三儿早已经让手下,从胡同口买了几个热馒头回来,把馒头托到韩大胆儿面前。 韩大胆儿一看是馒头,正要推到一边,让他们弄点稀粥来,岂止那老妇饿得久了,乍见粮食双眼直冒蓝光,不等馒头拿到面前,伸手便抢过一个往嘴里塞!韩大胆儿心知不妙,立即阻拦,口中连连道: “别别别!” 他知道人饿极了,要是这么吃东西,很可能会出人命,所以出言劝阻,但他的还是晚了…… 老妇把馒头整个塞在嘴里,还没嚼呢,就要往下咽,馒头都有拳头大,哪里咽得下去,直接卡在嗓子眼儿,吞不下又吐不出,韩大胆儿上手帮她拍打后背,但那老妇终究年老体衰,又病了一场,又饿又虚,现在被馒头卡住,一口气上不来,双眼翻白面色青紫,登时气绝身亡。 韩大胆儿又拍又摁,窝把了半,仍是回乏术,只好作罢。他伸手将老妇死尸双目合上,面色铁青目光如刀,扫视黑三儿三人,三人被他目光所及,不由浑身一阵寒意! 韩大胆儿一掌劈拍在炕边的木桌上,木桌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掌的雄浑力道,顿时碎裂垮塌,化成一堆木条木块!这一掌不光是气恼唯一活着的目击人证,突然暴毙,更因为这混乱的世道,穷苦百姓为了两餐一宿饱受摧残,到最却后只能落得如此下场。 黑三儿身边俩人见木桌崩碎,心头均是一惊,心想,谁脑袋上要是挨上这么一下,当场就得脑浆迸裂,死尸倒地,不由得心生惧意。 三人中仅黑三儿是好用斗狠之辈,虽被韩大胆儿震慑,但表面丝毫不乱,显得豪无惧色!毕竟当混混文斗武斗,赶在自己身上下刀子,决不能是畏惧生死之辈。 韩大胆儿心中尚有疑惑,他猜出老妇定有干粮充饥,但这些要是有食无水,照样会被渴死。他冷静下来查看老妇尸身,发现他手臂双腿浮肿,破烂生疮流出脓血!适才床上臭味,不光是屎尿污秽,其中的腥味便是他的毒疮发出的。 韩大胆儿经常去防疫院,所以从老苏那知道不少,验看尸首的学问。他听老苏过,经常接触腐尸的人,如果体质太弱,极有可能会感染尸毒。这尸毒入体之后,会让人皮破生疮,溃烂肿胀,若然置之不理,最后就会致命! 老苏其实尸毒就是西洋医学所的细菌,尸体腐烂滋生细菌,这种有毒病菌入体,抵抗力强人也许没事,体质弱的人,则会因细菌感染出现炎症和肢体溃烂症状! 韩大胆儿见老妇的身上腿上的浓疮,便是尸毒入体所致。但她被锁在屋中,是从哪感染的尸毒呢?折让韩大胆儿百思不得其解。 韩大胆儿见被自己拍碎的破桌碎屑里,有几个之前堆在桌上的碗碟。其中有个粗瓷大碗并未破碎,只是歪斜在一堆碎碟木片中,碗中尚有半碗清水! 韩大胆儿端起清水,在鼻子边一闻,忽然眉头微皱!他起身再屋内踅么,在炕角靠墙的地方看见一个水桶,桶里还剩下半桶水。他俯身朝水桶内闻了闻,然后赶紧起身把水桶拎到院中,借着光仔细端详。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水桶中捞挑,不一会儿就像是捞出什么东西。可黑三儿和手下俩子,站在旁边,却什么也没瞧见。韩大胆儿对着阳光,举着树枝看了一会儿,又再蹲下身查看水桶。 水桶提把上有些绳子磨痕,那些磨痕很新,原本提把上经年累月使用,提把手提的位置发黑,沾了不少汗水油泥,被摩挲得异常光滑。只中间一块有些绳索磨痕,像是不久前留下的。 他起身走到水井边,看见辘轳上缠着绳子却没有水桶,那麻绳粗硬,显然许久没浸泡井水。他俯身朝井里观瞧,见虽是十冬腊月,但井水并未上冻。 他在用辘轳上的井绳和适才的水桶磨痕比较,果然见一般无二。他微感踌躇,心道,只可惜魏五不在身边,随后起身朝黑三儿道: “你们仨谁的水性最好?” 黑三儿和身边瘦高的子,一齐看向另一个矮子子,黑三儿指指那矮个儿子道: “虾米!他家里是船户,以前打鱼的,他水性好!” 那个叫虾米的一看韩大胆儿看完井口,就问谁的水性好,心里就觉得不妙,再听黑三儿这么,赶紧摇头摆手道: “不行不行!我是旱鸭子,就因为不会水,才没干打鱼的!” 黑三儿道: “你他妈少来这套!赶紧麻溜给韩爷办事儿去!” 着从后面推了虾米一把,虾米平时全仗着黑三儿在外面耀武扬威,每次挨了揍也是黑三儿给他拔创,所以不敢不听他的,只能硬着头皮朝韩大胆儿走过去,皱着眉头一脸丧气地道: “韩爷!您了吩咐!” 韩大胆儿看看井道: “绑上绳子,下去把尸首给我捞上来!” 三人一听都奇了,照韩大胆儿的意思,这井里竟然沉着尸首?黑三儿在保安公司也算是头目了,福厚里鲇鱼窝这片熟门熟路,哪院儿几个人他都门儿清,可去不知道这井里竟然有尸首! 他还在哪寻思,那虾米却一脸苦相,三九下井水,还要捞尸首,夏井水就冰凉的,别有没有尸首,这寒地冻,要是真下去,没不冻死在井里。 此时,韩大胆儿已经将井绳在他腰间缠了数匝,他转头露出一脸悲切,看着黑三儿,显得极不情愿。 黑三儿道: “别看我!井口那么,我肉大身沉的,下的去么!” 虾米把期许的眼神望向,旁边的瘦高个儿,这子平叫时和虾米称兄道弟,同吃同睡,这会儿见真章了,却苦着脸对虾米道: “我不行,别看我瘦,可我骨头里都是肉,下水就沉底儿,根本浮不起来!” 虾米还想点什么,谁知身子突然腾空,被韩大胆儿提着井绳拎了起来。 韩大胆儿双足跨蹬井口,将虾米从井口一点点地放了下去。虾米心里叫苦连,但身子一直往下,不多时双脚就要触及水面了。他双脚刚一入水,身子陡然一颤,但紧接着却觉得,井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冰冷。 当他身子浸入水中,水面齐胸之时,反觉得浸泡在水里的身子似有暖意,反比露在水面的身体暖和得多。他依照韩大胆儿之言,潜入井水中摸索,韩大胆儿早吧绳子交给黑三儿和那瘦高个儿的子,自己则在井口指挥。 黑三儿拉着绳子,嘴里低声嘟囔道: “真当自己是神仙了,井里哪来的尸首,以为是西游记乌鸡国了!” 感情这黑三儿最爱听评书,尤其爱听西游记。适才要下井捞尸,他就想到了其中乌鸡国一段,的是乌鸡国主被妖道沉尸井底。 韩大胆儿听他嘟囔也不跟他计较,只盯着井底水面,忽见井底水花一翻,探出个脑袋,正是虾米。 他冲着井口喊道: “找着了!真有尸首!” 黑三儿听完目瞪口呆,心道,这韩大胆儿难道真是巡都御史降世临凡不成,他头回来鲇鱼窝,竟然一眼看出井底有尸首! 其实适才韩大胆儿看到老妇身中尸毒,有闻出水中隐隐有股尸臭,就猜到是谁有问题。他一番查看,找到了水桶,用树枝在水桶中挑起一块连着头发的人皮,那人皮头发极为细,所以黑三儿几人并未察觉。再看水桶上的绳痕,或许之前有邻居的暗娼,不忍老妇饿死渴死,所以送零干粮,又打了桶井水给她,谁知井水中竟然泡着尸首,老妇误饮井水,这才染上尸毒! 韩大胆儿让瘦高个儿去又找了条绳子,一边让黑三儿拽住,一边丢下井底,让虾米把尸首绑好,然后便命令黑三儿往上拽。 黑三儿虽然知道死人死沉,他虽然没练过武,但打架斗殴一凭胆气,二凭力气,除了今碰上韩大胆儿,打架还真没输过,凭他两膀力气,一个死人怎么在话下。 他双脚顶着井口,双臂用力,左右手交替向上拉拽绳子。谁知这一拽之下,却甚为吃力,不像这一具尸首竟然如此沉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他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这才把尸首从井口拽出来。 韩大胆儿见尸首拽出井口,伸手提起绑住尸首的绳子,运力往上一提,往外一拽,尸首便稳稳地落在井口边的地上。只是黑三儿正用力拖拽,韩大胆儿忽然出手相助,又没事先打招呼,所以黑三儿手中失了力道,向后便倒。 他也算伸手矫健,一骨碌爬起身来,也忘了程老六的嘱咐,当惯了流氓张嘴就骂,可刚骂出俩字儿,看见地上的尸首,立即就住了口。 眼前并非一具尸首,而是两具十分胖大的尸身,尸体鼓胀如充气的皮球,身子比常人旁出一倍有余,面容无光十分巨大,看着根本不赛人尸。 这时虾米也被韩大胆儿从井中拽了上来,他只觉得身子急速上升,跟飞也赛的,就回到霖面!这感觉,就像去劝业场做升降电梯赛的!他刚一回到地面,西北风一吹,立即冷的浑身发抖牙关打颤。 那瘦高个儿赶紧从屋里拿条棉被披在他身上,虾米老大不乐意,一把他搡出老远,那瘦高个儿也不恼,还是嬉皮笑脸,上来给的把被子围上,嘴里还: “让我下水是财神爷抖楞手,真没辙!回头我做东,咱中立园随便你点!” 虾米道: “武大郎放风筝,你出手就不高,中立园随便点不久锅贴么!还能有嘛!哎!这被服你哪拿的?” 那瘦高个儿道: “就牡丹那屋!” 虾米一个激灵赶紧把棉被扔在地上! 瘦高个儿道: “人都死了这有嘛可怕的!” 虾米道: “牡丹身上有脏病,披她的被服,回头传一身花柳疱疹!” 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瞎聊,黑三儿还在吃惊这尸首的古怪样子,他是旱鸭子没下过水,不像虾米,家里是船户,浮尸见得多了,所以知道这时尸首在水里泡太久了,所以整个儿人都向个吹气儿的气球赛的。估么着再有些日子,尸首鼓胀撑破皮肉,就得跟气球一样爆开。 韩大胆儿不管这三人,则凑到尸首旁边验看尸状。 黑三儿在旁边不停追问: “这死了多久,嘛时候扔井里的?这俩是谁呢?都看不出男女了!” 韩大胆儿嫌他在旁边太烦,就随口道: “死了应该有俩月了!” 虾米见寒地冻,尸首的确应该不易腐坏,但井水中十分温暖,尸首泡在其中两个月,竟然涨而不腐,也着实奇怪。 韩大胆儿道: “你这井水又苦又咸,水里应该含有大量盐碱,就因为盐碱和尸身酸碱中和,形成了防腐效果!” 黑三儿赶紧问道: “嘛叫酸碱中和?” 韩大胆儿不耐烦道: “这是西洋化学,了你也不懂!” 一提起化学,韩大胆儿忽然想到,房顶上还放着个梅若鸿呢!这十冬腊月在房顶上回头再冻坏了!他一查案来,其他事儿就都抛在脑后了。 他心里连忙骂自己该死,赶紧脚蹬院墙,一纵身飞上了墙头。再一个起落,人已在房檐上了。 只把院中的黑三儿仨人都看傻眼了,他们只知道韩大胆额热捕盗拿贼缉凶探案,武艺高强身手撩,却想不到,他竟然轻功卓绝,简直有钻之能!登时涌上一股钦佩之情,心里写了个大大的“服”字! 韩大胆儿站在房上,对三壤: “看着尸首!我去去就来!” 完转身便走。 他在房上窜跃,没多远就找到了在房顶上的梅若鸿。这会儿西北风正紧,梅若鸿靠在檐脊上,冷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她肤色本就白皙,现在被冻得双颊透红,犹如白玉上多了一抹飞霞,反生惹人怜爱之态。 韩大胆儿见状更是满心歉意,但这个可不是普通女子,而是清冷如冰的梅若鸿,她本就话冰冷,现在身在烈烈寒风之中,言语更胜冰峰。 梅若鸿被他扔在这老半,冷得要命又下不去,开口道: “你拿我当尸首冷冻呢!我以为你都到家了呢!” 韩大胆儿赶紧道: “对不住!对不住!冷了吧!” 梅若鸿道: “身子冷!心更冷!” 韩大胆儿无奈只能不停道歉,谁知梅若鸿好像想到什么,突然道: “房上刚才有人!从我身边过去了,我回头时却不人影!”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二 鬼谋心计 蚊子本想趁着发生凶案的乱劲儿,赶紧找机会逃之夭夭,但谁想到,韩大胆儿去别的院儿调查搜证,却让程老六派人把发生命案的院子严密把手,一时间蚊子只能又躲进躺柜,心里盘算如何逃脱,而且他适才看机了恐怖凶案的真像,那恐怖景象让他胆战心寒,真怕自己也遭毒手。 这时,程老六还站在发生剥皮凶案的院儿,他心里早已打定了盘算。谦德庄鲇鱼窝转子房这片的生意,只占李家哥俩儿保安公司生意不到十分之一,即便因为闹妖精的传言,对生意有点影响,那也是微乎其微的。 有钱的嫖客要么回去侯家后,要么就奔南市,毕竟津卫最出名的妓院,都在这俩地儿。李妈的宝班还有南市的富华楼,这俩地儿虽然不是一般人能去的,但南市和侯家后清音班这样的二等妓院依旧多如牛毛,嫖客大可选择其他场子玩儿乐。 之所以嫖客来谦德庄,图的就是个便宜隐蔽,除了鲇鱼窝的暗娼,还有转子房良家妇女卖身,所以尽管有闹妖精的传言,依旧还是有不少色鬼选来此消费。 这种地方卫生环境极差,粉头们不少都有暗病,能来这种地方花钱取乐的,都是些好色不怕死的货,所以跟取乐比起来,什么妖精吃人扒皮之类的传言,根本不值一提。 暗娼的命本就不值钱,该死的闹不闹妖精都照样死,嫖客们该来的照样来。所以对于闹妖精死暗娼的事儿,李家哥儿俩并不在乎,反正死的是妓女又不是嫖客,但福厚里鲇鱼窝这地儿,不光这点生意,其中还涉及李家哥儿俩倒卖军火、烟土贩匀、接脏销赃等暗中交易的私密生意,这些才是大头儿。 这些生意不但见不得光,更加不能让当局知道。要是鲇鱼窝的凶案见光,碍于压力,当局必然派大批军警来戴查搜索。李家哥俩儿不光是怕货物见光被查抄,那年月大混混手底下,有这种生意司空见惯。只是这些生意若让当局知道,必定在其中狠狠抽成,最后汤圆不叫汤圆,整个儿一个白玩儿,所得利润还不如暗娼生意来的更多。 因此程老六才给李家哥俩儿支招,出钱把事儿压下,黑不提白不提这事儿过去就得。可谁想到之后凶案再发,要是总拿钱压事儿,也不的开销,虽暗中的生意比起来点钱不算什么,可长此以往李家哥儿俩必有微词。 程老六作为俩饶军师,要是因为这事儿在俩人跟前儿失了信,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混了。正赶上今凶案再发,而且名震津门的神探“韩大胆儿”恰好在此,和手下人毛钿矛盾,自己大事化,丢点面子倒不打紧,重要的是,能结交上总厅侦缉科的神探,那才是要紧的。 他更希望,能借韩大胆儿的手把案子破了,除了福厚里的后患,万一破不了案,只要若韩大胆儿攀上关系,那之后在津门更能脚面水——平趟了!所以程老六一顶顶高帽带上去,对韩大胆儿极尽谦恭。 退一万步,万一结交不成,韩大胆儿要和自己为仇作对,程老六也有其他算计。听韩大胆儿话里话外,似乎是只身前来,并无后援,若结交不成,找机会做个局,拿住他些把柄,日后更好供自己驱策,岂不更妙。 栽赃陷害是这种人拿手好戏,福厚里这片韩大胆儿远没有他们熟悉万一韩大胆儿收买不得,到时候下个迷药弄晕了他,再弄死个鲇鱼窝的女人,把俩人扒光了放在一个炕上,等韩大胆儿醒过来,再找人假扮女人眷属,告韩大胆儿一个因奸不允,杀伤人命的罪名。到时候自己再出面帮着平事儿,只要这把柄握在自己手里,韩大胆儿就算有大本事,以后也只能任凭自己差遣了! 您,程老六这种笑里藏刀的阴鸷人,够多阴损歹毒!可他就算漏了一样,韩大胆儿可不是一般人,津门神探并非烂虚名,什么熏香迷糊药之类的伎俩,根本难不倒他。在九道弯都能逃出生,更何况是这区区鲇鱼窝。 而且韩大胆儿并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带这个梅若鸿呢!那姑娘心如冰清,为人机敏,虽然不识江湖骗术阴谋算计,但毕竟只身留学海外,胆识魄力都不一般,只要跟在韩大胆儿身边,韩大胆儿便如多长了几个心窍,就算程老六再有什么算计,也都能叫他落空。 咱们话分两头儿,回来再接着韩大胆儿这边。他发现被馒头噎死的老暗娼,身中尸毒,顺着线索推测出井中藏有尸首,于是让黑三儿手下的虾米下井打捞,果不其然从井里打捞上来两具尸首。 他正要验尸,忽然想起梅若鸿还被他搁在房顶。十冬腊月朔风如刀,真怕给她冻坏了。于是留下黑三儿三人看守尸体,自己则拧身上房,去找梅若鸿。 他找到梅若鸿,却得知刚才有个身法极快人,从房顶掠过,心中不禁在想,难道是那剥皮的凶徒?但转念一想,梅若鸿背靠方向和案发院儿相反,凶手真要逃窜,也该和梅若鸿正面相遇,打个照面。这人必然是从远处往凶案处来,这才从梅若鸿背后闪过。 自己适才都没留意房上有人越过,明此人身法十分迅捷,没个数年苦练难有慈身手。之前自己两次吃亏,和面具人那次幸亏犹太开车冲撞解围,另一次追逐假扮森下一郎的陆松涛。交手时陆松涛手下容情。这两次都是自己莽撞吃亏,幸而并无大碍,但有了这两次的教训,现在只身无援,切不可再行鲁莽之举。 念及此,既然那人是从外而来,显然和凶案并无直接关系,暂且不去理会,于是带上梅若鸿,越过几间房舍院儿,纵身跳下,来到井中沉尸的院子。 黑三儿等人看见韩大胆儿去而复返,不过一根烟不到的功夫,而且回来的时候身上还背着一个年轻女人。他身高体壮,但动作轻盈灵动,背着个人从房上跃下,落地却极为轻巧声响不大,心中极为钦佩。 黑三儿平时在南市三不管看撂地卖艺的人,都觉得武艺不俗,现在只觉得眼前这韩大胆儿,真是书中才有的世外高人英雄好汉。其实黑三儿虽是混混出身,但内里十分敬佩旧时绿林好汉江湖人物,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见了韩大胆儿的身手为人,这材知书中所言不虚,不由得生出一种定要与其结交为友的豪迈之情! 另外两人见了韩大胆儿的轻功身手,心里却想着现在就跪地磕头,拜其为师,哪怕学到他功夫的一些皮毛也好,若能习得如此轻功,就算是当飞贼,都得是头号的钻大贼。 韩大胆儿跃下房檐,见黑三儿仨人,都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不尤一怔,片刻便明白,三人是被刚才上房跃下这几下轻身功夫所慑,看得呆了,对三人心中想法却不甚了解。 这时梅若鸿已经认出黑三儿旁边那俩子,正是之前在街上想对自己欲行不轨的俩个无赖,于是向韩大胆儿问道: “这俩个无赖怎么在这?” 那俩子也认出了梅若鸿,时迟那是快,俩人赶紧扑身跪下,反正给自己十二个大嘴巴,一边打一边求饶道: “师娘在上,之前是瞎了我俩狗眼,得罪了师娘!您了划出道儿来,三刀六洞,我们哥儿俩绝不含糊!只求师傅收入门墙!” 着又冲着韩大胆儿磕了三头! 俩人弄这么一出儿,着实吓了韩大胆儿梅若鸿一跳,梅若鸿赶紧道: “谁是你师娘?……” 可转念一想,他们给韩大胆儿磕头,要拜韩大胆儿为师,估计几把自己当成韩大胆儿的媳妇了,所以才管自己叫师娘。虽然感觉这俩人有点莫名其妙,但心里着实有些欢喜,只是她为人外冷内热,不善表露,只双颊略带红晕,表情并无异常。 韩大胆儿也明白了这俩子的意思,但他自认年轻识浅,并无收徒弟打算,更何况是这俩臭狗烂儿杂柏,于是厉声呵斥道: “瞎他妈胡嘞勒什么!谁是你师父,滚一边去!” 那俩子打定主意要拜师,也不气恼,喜笑颜开点头哈腰的赶紧退在一边。 黑三儿跨上一步,本想上来自己想和他拜把子,但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梅若鸿指着两具尸首问道: “这是什么?” 韩大胆儿道: “两具浮尸,刚从井里打捞上来!” 梅若鸿远远的凝望尸首片刻,然后道: “尸首肿胀得像气球一样,你泡在井水里,但外表暂时没有腐败迹象,明这井水也许是弱碱性,具有一定的防腐作用,但井水毕竟不是医用防腐液,所以尸体内部的酸碱度达不到平衡,致使内部微生物繁殖,导致内部腐败,所以腐败的气体把尸体鼓胀像气球一样!” 韩大胆儿道: “你推测的没错!不如你来……” 梅若鸿冷冷地道: “你不会想让我验尸吧?我是化验师,不是验尸官!” 韩大胆儿道: “谁让你验了,我验!我是让你帮忙观察,别让我漏掉线索!” 着韩大胆儿从院中拾起一块柴枝,然后用柴枝捅了捅尸体的胸腹。梅若鸿不知他要干嘛,正想问他,却听韩大胆儿道: “尸首内部腐败,若死前胃内容物并未消化完全,便会和腐败气体融合积压在胸腹之内,冒然翻动,可能会让尸首喷出不少腐败的污物!” 刚到这,就听“扑”“扑”两声,两具尸首分别从口鼻中,喷出不少粘液污秽,混杂着不明的残渣,气味儿恶臭难闻! 韩大胆儿眼疾手快,早就跃到一旁,梅若鸿本就站的很远,所以喷溅物并未沾身。 黑三儿站的也不近未曾波及,只是虾米和那瘦高个儿,凑近了观瞧,正好被污秽喷的满身满脸都是,一阵鸡毛子乱叫,赶忙用手从身上脸上往下划拉,一边划拉一边干呕!院子里顿时臭气熏,幸亏是严冬十分,北风正劲,臭气被烈风一吹,众人才气滞稍缓。 虾米和瘦高个儿跑到其他院儿找水冲身不提。只韩大胆憋着气,找出快手帕,蹲下身子想要验看尸首,梅若鸿却忽然道: “别动!你看尸首下粘着的是什么?”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三 井中人皮 韩大胆儿正翻动尸首,梅若鸿却在尸首身下发现了什么,急忙出言询问。韩大胆儿搬起已经冻得发硬的尸首,这才发现,两具胖大尸首一男一女,在男尸身下,似乎压着一团什么东西。 那一大团东西白花花的,和尸首颜色差不多,伸手触碰有些滑腻,因为带着水,不多时便已经微微上冻。韩大胆儿讲这东西抻开,竟然有些弹性,展开就是长条一片,长条为首处,揉成一团,分出几个枝杈。 那一团白色枝杈已经冻结,韩大胆儿微微用力,将其外裹的冰壳捏碎,展开一看,那竟然是张人手手掌的皮肤,像皮肤十分完整,就像是个皮手套赛的。手掌皮肤连着的那一条,则是饶手臂皮肤。手臂皮肤在手肘处往上,被压在尸首身下,由于井水浸泡过久,已经开始液化,和那两具尸首粘在了一起。 韩大胆儿赶紧叫过黑三儿,一起搬动尸首。黑三儿虽然平素打架斗殴,在外面杀七个宰八个,但还是头一次面对两句肿胀难分的浮尸,加之尸体刚喷出的污物恶臭难当,靠近就几欲作呕,只能一手掩住口鼻,另一手帮韩大胆儿推动尸身。 这时正值隆冬,气严寒,但尸首在水中浸泡已久颇具水气,打捞上来片刻之后,水气一遇寒气,便开始冷凝,所以此时两具尸首已经开始冰封变硬,尸首表面的水气也化成了已成薄薄的冰壳。 尸首搬开只见尸身下,一片白霜,一大块扭曲的人皮都冻在尸首背上。韩大胆儿从东厢房找出一把生锈的捕,用刀背将冻住的人皮轻轻撬下,然后打上一通井水,往人皮上一泼水,趁着人皮表面冰霜暂时化开,赶紧将人皮完全展开,铺在地上。 这时才看出,那竟是一张完整的人皮,有手有脚四肢五官俱全,连眼皮都樱而且除人身九窍外,只顶门处有个裂口,除此全身再无任何伤口。乍看上去,便如一个人形皮套。 在场几人,初看两具胖大浮尸已然心惊,这时再观整张人皮,更是胆寒,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能如此完整地将整张人皮剥下。剥皮决不能在活物死后尸僵才开始动手,必须趁其血肉尚有余温弹性,才好下手剥皮。 饶躯体比猫狗之类家畜要大得多,所以也更难剥皮。若要在人死后动手,不等人皮剥下,恐怕尸首早已僵硬,再难将人皮与血肉分离。想来这必是在人一息尚存之时活剥人皮,才可将如此完整的人皮剥,且剥皮时动作必须十分准确迅捷,将血肉脂肪与皮肤分开。 看这副人皮十分完整,除非是用传中的“顶门灌浆法”,就是将人顶门割开,然后灌入大量水银,利用水银下坠,从上向下将血肉与人皮剥离。否则如纯靠人手剥皮,实在不知如何施行,才可如此完整。但这顶门灌浆法,费事颇久,行凶者根本无法在一时三刻使用此法。 韩大胆儿又仔细观察这张人皮,发现其皮肤甚薄,,若不是已冷凝冻结,估计稍微用力一扯便会撕裂。不仅如此,人皮就算用水泡过已经肿胀,却依然看得出,皮枯肉垂,颇具老态,但不知是不是水浸的原因,肤质却较为细滑,并不像是老饶皮肤。 韩大胆儿看到这人皮后心中忽然疑窦丛生,这时赶紧又去验看那两具浮尸。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尸身只有咽喉一处伤痕,深及肌理筋脉,显然都是被人割破动脉,失血而亡。两尸均身着衣衫,但尸体肿胀,已将衣衫撑破。 男尸较为长大,女尸矮。韩大胆儿摸索尸体骨骼,他手劲儿非凡,可以隔着冻硬的尸身,探出其骨骼位置。按照两尸骨骼推测,女尸生前身材不高,体型略胖。男尸生前中等偏上身材,身体双臂肩背处肌肉发达,双手骨骼粗壮。 再往尸首脸上看去,虽然五官已经肿胀难辨,但韩大胆儿依旧让黑三儿过来辨认,黑三儿平时只管坐镇鲇鱼窝,对到底鲇鱼窝有多少男男女女进出其实不甚了解。 这时虾米和那个瘦高个儿冲洗完身上污物,刚巧回到院儿里。黑色三儿赶紧对瘦高个儿喊道: “豆干!过来认认尸首!” 感情这瘦高个儿姓窦,因为长得高瘦,所以得了个“豆干”的绰号。韩大胆儿一听,这俩子怨不得常在一起,一个豆干一个虾米都是配材辅料。 豆干即便冲洗完了,全身还是一股腥臭。虾米捞出尸首后,他并没有自己辨认,此时才捏着鼻子凑近仔细观瞧。男的他认不出,但女的手上带着的银镯子他可认识,那是妓女牡丹的随身之物。虽然现在这尸首已经看不出人样了,但衣服依稀是牡丹常穿的! 原来豆干就是牡丹这院儿看场子的人,就是之前那个白老太太杀人剥皮时,正好去胡同口吃夜宵的子。他常年在这院儿看场子,所以对院儿几个暗娼都十分熟悉。那银镯子十分精巧粗大,他一直看牡丹带着十分眼馋,总想着借机会顺走,所以认得这对镯子。其实那镯子只是镀银的,里面只是白铜而已。 豆干疑惑,眼前这具女尸,带着牡丹的镯子,服饰又完全一样,难不成这尸首就是牡丹,可不对啊!牡丹不是被剥了人皮掏了心肝而死吗?那血葫芦赛的尸首自己可是亲眼得见呐! 其实豆干而所,和韩大胆儿心中猜测不谋而合! 此时韩大胆儿又仔细端详那具男尸,只见男尸面部臃肿,眼耳口鼻都发涨外翻,不过面部皮肤却留下些端倪,让韩大胆儿瞬间知道了此人身份。 韩大胆儿道: “我听牡丹有个常客,叫陈雀子!” 豆干道: “对!没错!槐花那晚看见,陈雀子踩着水缸翻墙逃了,后来这货也没再出现过,有人是外出避祸去了!” 韩大胆儿指指墙边的水缸道: “你看那缸口,参差不齐,甭踩着缸口翻墙,常人就算能稍微落脚不打滑都算不易,这我刚才进院儿就看见了。想必眼前这具男尸就是陈雀子!” 听韩大胆儿这么,黑三儿和虾米也好奇地一齐凑近观瞧。 韩大胆儿指着男尸道: “虽然他皮肤被井水泡涨,但用手触及便可知晓,其双臂两肩肌肉紧实,双手手骨粗壮,应该是在油坊长期推磨榨油,劳作所致!而且陈雀子的外号,不正是他去南市点痦子,落下一脸坑,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外号儿么?” 韩大胆儿又道: “你们看看,虽然他面部肿胀,但依稀可以看到皮肤上大大的凹坑,那便是他点痦子时留下的!” 黑三儿等人一看,果不其然,男尸无法辨认的脸皮上,的确有不少细凹痕,若不仔细观瞧却不易发觉。 韩大胆儿看着院中冻硬的土地,一片黑漆漆的血渍已经浸入土层。想必此处就是那无皮的尸首,陈尸之处。 他回头又看看牡丹和陈雀子的尸首,还有那张身份不明的人皮,心想:处理了那两具尸首和人皮,却没处理这具,如果一丝痕迹不露,不是更能神不知鬼不觉么?而且之后槐花失踪,并没有无皮尸出现,明又被凶手处理了。今这件案子,也没处理尸首,无皮尸首就那么单摆浮搁,且间隔时间比上两次案件也大大缩短…… 韩大胆儿转头冲豆干问道: “凶案那晚,你去哪了?” 豆干不敢隐瞒,道: “去胡同口二子那抽签买夜宵了!” 韩大胆儿又问: “那你是听见动静赶回来的?” 豆干道: “不是!我是买完夜宵回来,正赶看见院里这没皮的尸首!可这要不是牡丹,又会是谁呢?槐花明明……” 韩大胆儿接着问道: “从胡同回来的时候,听见什么响动了吗?” 豆干道: “快走到院儿门口的时候,听见一声水声,就跟往河里扔大石头声儿差不多!我当时也没在意,结果进院儿就看那血葫芦赛的尸首了!” 韩大胆儿点点头,心中暗道: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找到了凶手,只有一个疑团还没解开,那就是动机,凶手为什么行凶呢? 梅若鸿也听大眼贼讲过福厚里之前的传闻,虽然当时不感兴趣,但毕竟也耳闻一二,所以听韩大胆儿道,陈雀子没逃走,而暗娼牡丹也没被扒皮而死,两人双双被人抛尸井中,心中也对案情有了疑惑。 她这时问道: “有点不合常理!为什么这两具尸首抛尸处理,但却不处理那具呢?还有那张人皮……?” 韩大胆儿提手示意,让梅若鸿稍缓发问,然后问豆干: “牡丹和槐花分别住在哪个屋?” 豆干分别指指正房和东厢房道: “牡丹住这屋,槐花住那屋!” 韩大胆儿听罢,快步走近正房,梅若鸿也跟了进去。 他在正房四处翻找了一会儿,在一个陶罐前停住。陶罐不大,罐子肩处有海碗大,他拿起陶罐,乡里面看了看,然后用手绢轻轻擦拭,之后看看手绢,又用鼻子朝罐子里闻了闻,然后转身对梅若鸿道: “我想问问你,听没听过……” 黑三儿等人在屋外等候,看韩大胆儿和梅若鸿在屋中拿着个陶罐,两韧声交谈。黑三儿早前得程老六指示,要寸步不离,坚实韩大胆儿一举一动,这时便想凑近偷听。可心他中忽然想起韩大胆儿武艺为人,心中却有种莫名敬意,一时间竟不愿凑近去偷听,在原地愣了一愣! 待得他想凑近的时候,韩大胆儿已经快步出屋,然后问道: “福厚里这些年有没有暗娼失踪的?” 黑三儿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稍微愣了一下,这才答道: “当然有,不过几年才有一个两个,多数都是欠了窑账逃跑的,最后大多给抓回来了。不过,这二年因为保安公司长了份儿钱,跑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除了有几个逮回来了,其他跑的就都无影无踪了!” 韩大胆儿道: “这两年失踪的,间隔都有多久?” 黑三儿道: “前年半年多一个,去年三四个月一个,今年除了扒皮死的这俩,之前失踪的,间隔都是俩月不到!还有个更怪的,没逮回来那些个,跑的挺着急,连衣服细软都没带走!” 韩大胆儿听完心想,该知道的其实都知道了,不知道的只是那些让人不敢相信的而已。 他站在院儿中闭目不语,脑子里却在推演那晚的案情,并将案情前后关联一一联通。片刻之后,他忽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斩钉截铁的道: “疑团都解开了!是时候去擒妖捉怪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四 陡生变故 韩大胆儿让黑三儿和虾米、豆干,用一张夹被,把陈雀子和牡丹的尸首,连同那张人皮一并裹了,抬着尸首,跟在韩大胆儿和梅若鸿身后,来到今发生凶案的院儿。 这时那院儿里里外外围了一二十人,围着这些人俱是程老六手下的混混,程老六则端着碗热茶,气定神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椅子旁立着个方桌,桌上摆着泥炉,炉上坐着个铜壶,壶嘴嘘嘘冒着热气。 被吓瘫的暗娼红梅早被搀扶进屋,菊那具没皮的尸首依旧扔在当场。现下虽是数九隆冬,但院中人多势众,寒气不入热气不减,尸首血气扑鼻,场面依旧摄人心魄。程老六却稳如泰山,端坐在侧,就着血气腥臭,饮茶静候,心志实非常人可比。 他见韩大胆儿回到院儿里,眼神自信,便知案件已有眉目。见韩大胆儿身后跟这个姿容俏丽的女子,一身洋派打扮,知道定是之前谦德庄大街上,虾米、豆干俩人欲行不轨的目标。他在李家哥儿俩手下,可是头号人物,为人机敏精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不在街面走动,对于谦德庄街面发生的大事情,依旧了如指掌。 程老六早就拟定了后招毒计,安排身边得力手下,准备了熏香迷药,万一事后结交不成,便欲行诡计栽害韩大胆儿。对他来韩大胆儿身边虽多了个女子,不但无碍于自己的后招,可能反成他的累赘,实在不行还可擒此女,要挟韩大胆儿,所以多了个女子,反对己方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这程老六可不知道,若是韩大胆儿一人在此还好。正因他身边多了个梅若鸿,适才他把梅若鸿落在房上,心中颇为自责,现下更要加倍心,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但要擒凶拿贼,更要护她周全,所以程老六的毒计实是万难得手! 韩大胆儿来到院中,让黑三儿几人放下被卷。程老六见被卷打开,里面竟是两具冻尸,一张人皮,不禁眉头微皱,但此人阴鸷以极,所以表情并无太大变化。 黑三儿跟着程老六日久,不等他发问,便将适才韩大胆儿查探线索经过全盘道出。程老六听完面带微笑,十分谦恭地道: “韩爷!听黑三儿所言,您已将勘破此案,不知是否找到了元凶正犯?” 韩大胆儿道: “凶犯身份,犯案动机我已尽知,现在都在我掌握之中,咱们有言在先,我要支会侦缉科,现在就派人来,将凶犯缉拿归案!” 程老六本以为韩大胆儿,查明案情,定要在人前卖弄一番,将案情大白。不少成名的神探都喜在人前卖弄,以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韩大胆儿定然也不例外,加上事前如此恭维,高帽又一顶接一顶给他戴上,他一旦查明案情,必会显示一番。 只要查明真凶,一切决断全在程老六一人,韩大胆儿若不和自己为难,一切皆休,如若不然,便依计行事,栽他一个污名。即便他本领再大,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双拳毕竟难敌四手,到时群起而攻,必能将其拿下,更何况他身边有个女人吗,多了个累赘!所以他满以为一切全在自己掌握之郑 不料韩大胆儿却秘而不宣,却要通知总厅,程老六见此只能先出自己后招,将韩大胆儿制服,顺便抓住她身边的女人要挟。他可不知道,且不韩大胆儿在,他能不能抓住两人,即便抓住,只要梅若鸿少了一根头发,赵景生若是知道了,能把谦德庄翻过来,他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这院儿周围埋伏了六七十人,程老六打定主意要拿下韩大胆儿。他手握茶碗,正想以摔杯为号,手下其中几人手握熏香迷药,扑上去先撒迷药,然后众人便一拥而上,将其擒拿。 韩大胆儿是何等样人,早看出程老六必有诡诈,梅若鸿又在身边,早就提高了警觉,加以提防。他见程老六眼神不善,又手握茶碗,料到程老六必以摔杯为号,于是他一只手中扣了铁筷子暗器,准备在他摔杯一刻,便一发暗器将程老六钉死在椅子上,而另一只手则悄悄拉住梅若鸿的手。 梅若鸿的手被韩大胆儿拉住,心中有些激动,但他知道韩大胆儿这是打算动武,所以要把自己护在身后。 韩大胆儿嘴唇微动,低声对梅若鸿道: “我一动手,你就趴在我背上,我背你上房!” 他俩和程老六位置较远,程老六只见他嘴唇微动,不知在些什么,举起手中的杯便要往地上摔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韩大胆儿忽见院中混混中,有个身影蹭着墙边往外溜,此人相貌眼熟,韩大胆儿登时认出,此人正是汇丰银行外,从自己身上摸走乌木方盒的贼偷儿“蚊子”! 韩大胆儿忽然冲着他发一声喊,喝道: “嘿!哪里走!” 这一声如晴霹雳,震得在场众人耳中轰鸣作响,蚊子听到韩大胆儿喊喝,知道自己行藏败露,本想溜出院儿外此时已然不及,只好蹬塌屋前水缸先上墙头,而后翻身上房。 他虽然随面具人学了几手功夫,又被指点了些逃跑的轻身法门,但相较于韩大胆儿二五更的硬功,相差甚远,窜上房檐的动作只能尚算灵活,却远达不到迅捷的地步。 程老六正要摔杯,却见韩大胆儿一声喊喝,惊走了一个身材消瘦的汉子。他不明其中变故,但见这汉子行为鬼祟,又潜藏在暗娼院中,便以为他就是福厚里鲇鱼窝的杀人凶犯。 此刻他乍见“凶犯”,已顾不上摔落手中茶碗,赶忙冲手下众混混喝道: “快追!抓住凶犯!” 程老六此言一出,韩大胆儿就猜到他是会错了意,把蚊子当凶手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又要一番拼斗,虽然自己暗藏利刃枪支,可若万一拼斗起来,山梅若鸿分毫,也绝非所愿。 蚊子上房逃跑,程老六手下却只能在胡同地上追赶,一不留神便已不见了蚊子踪迹。 韩大胆儿背起梅若鸿,几步上了墙头,再窜越上房,在屋顶之间纵跃追赶。他这一手功夫,着实惊到了程老六。 他终日与黑道儿打交道,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绿林好手,但像韩大胆额人这么年轻,便有如此惊人伸手的,实在罕有至极,心中不由想到:听他名头本以为是坊间过誉了,但现在且不他武艺如何,就算这手轻身功夫,我想把他留下,也是比登!刚才幸亏没有摔杯动手,不然胜负输赢,还疏难料定。 韩大胆儿背着梅若鸿,追赶蚊子,但脚程丝毫不落下风。若是平地追逐,蚊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在屋顶上纵跃,却全然不是韩大胆儿的敌手。 韩大胆儿虽然背着一个人,又起跑比蚊子晚得多,纵是如此他提气直追,不过顷刻间,也已与蚊子只相距六七米远,再过不多久便能追上。 正在此时,蚊子忽然一声惨叫,脚下踏空,从屋顶直坠下去,摔落一个院儿郑只听稀里哗啦一阵瓦片碎裂之声,然后便是一片寂静,似乎蚊子已经摔得昏晕过去。 韩大胆儿和他相距不远,只几个起落便已经来到院屋顶。他低头朝院中张望,只见蚊子倒在一地碎瓦中,一动不动。他背着梅若鸿,从放上跃下,生怕落地踩中瓦片摔倒,伤了梅若鸿,是以远远地落在碎瓦外围。 他身子落地放下梅若鸿,快步走向蚊子,他担心这子,只是装晕,忽然暴起偷袭,于是加了心,但走到文子身边定睛观瞧,这才赫然发觉,蚊子已然露骨塌陷,舌头和双眼外突,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韩大胆儿走过去又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蚊子的脉搏,见其果然已经毙命。 梅若鸿此时也走了过来,见眼前的瘦削汉子倒毙而亡,不禁大惑不解,道: “太奇怪了!这房屋并不怎么高大,从房顶跌落,顶多会骨断筋折,怎么会直接一命呜呼呢?” 韩大胆儿心里也觉得甚为奇怪,就算大头向下,顶门先触及地面,定然是摔伤头骨,脖颈折断。想到此处,便伸手去摸蚊子颈骨,但发觉其颈骨并未折断,而且头顶骨深深凹陷,只是从房顶跌落根本不会有如此冲力,能让颅骨塌陷大半。 这时他想起梅若鸿之前过,在房顶感觉身后有人掠过,但转头观瞧却不见人影。难道是有人在他跌落的一刻突然偷袭,将蚊子一掌击保能有如此身受的,自己近来见过的人中,只有舅舅朱飞、猴脸面具人、还有百变奇侠陆松涛。 舅舅从不轻易取人性命,再如果是他,也不会出手之后立即躲藏,不和自己见面。陆松涛正在筹谋,夺回东陵国宝,并运送回南京政府,所以暗中相助的可能性不大。 剩下只有那猴脸面具人,但他武艺高出自己甚多,若是出手击毙蚊子,根本不用躲避自己,尽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 其实韩大胆儿今带了防身利器,身上还暗藏枪支,若遇上面具人,真动起手来也不惧他。可面具人毕竟不知韩大胆儿身有火器。 韩大胆儿在他眼中完全不是敌手,况且还带着个梅若鸿,多了一个累赘,与和高手对决,必然更加缚手缚脚,绝无可能把他留下,他也就更不需要躲藏! 所以是面具人出手的可能性也不大,那到底会是谁呢?难道蚊子生体弱骨酥,真是命运不济,摔死在这院中? 韩大胆儿正自思量,黑三儿已经带着虾米和豆干,还有几十个手持棍棒刀刃的混混赶到院儿里。 黑三儿、虾米和豆干自不必,早已被韩大胆让人身手折服,但其余混混除了和他交过手的人外,都不知道韩大胆儿有多大本事。有几个会些拳脚的壮汉,见程老六口中的凶犯竟然突然毙命,猜测必是韩大胆儿所为。现在凶犯已死,照程老六之前安排,其余人众要出手围殴,拿下韩大胆儿。 其中有两个事先安排好,撒迷药投熏香的,就慢慢蹭到韩大胆儿不远处,伸手掏兜儿,暗摸迷药包,打算一出手就把迷药全撒过去。 黑三儿发觉事情不妙,正要出言阻止,但那手拿迷药的几个混混,已经抓出迷药作势要扔! 正在此时,忽听得“砰”的一声枪响,声震福厚里,惊了在场众人!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五 剥皮元凶 蚊子逃跑途中从屋檐跌落,却意外身亡,韩大胆儿疑心有暗藏的高手突施偷袭,掌毙了蚊子。此时程老六手下的一众混混,也手持利刃棍棒赶到。 众混混想照程老六先前安排,合力擒住韩大胆儿,黑三儿出言阻止已然不及。几个混混正要泼洒迷药,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所震慑,愣在当场! 混混们手里的迷药没撒出去,手一松全落了下来,这时正巧起了一阵西北风,迷药一点没糟践,不偏不倚都刮到这群混混身上,众混混连同黑三儿、虾米和豆干登时昏倒一片。 韩大胆儿早就防备混混们这手儿,但见迷药四散,赶紧掩住口鼻,同伸手要帮梅若鸿掩住口鼻时。其实梅若鸿也是机敏之人,只是不知道黑道儿的伎俩,但见混混们手中烟尘四散,顿时也察觉不对,连忙伸手拉扯韩大胆儿,想要后退,可毕竟动作慢了些,依旧闻到些熏香迷药,立刻便觉得有点头晕眼花。 韩大胆儿伸手扶住梅若鸿,徒院子角落,等迷药烟尘散开。 这时候一对手持长短枪支的警察冲进院来,为首的是尤非、范统和张彪,后面跟着李环、王振、刘方,人手一支驳壳枪,后面警察有一二十人,都持长枪跟随在后。 刚才那一枪正是尤非放的,他一进院儿,就指着韩大胆儿直皱眉摇头道: “你呀!不长记性,总仗着艺高权大,独闯虎穴……” 他见到韩大胆儿身边,几欲昏晕的梅若鸿,又道: “这回带个大闺女来,出点嘛事儿你怎么办!” 韩大胆儿见是他们赶来,惊喜交加,赶忙问道: “你们怎么来了?” 范通道: “有人通知我们,你在谦德庄鲇鱼窝这有危险!” 韩大胆儿奇道: “谁通知你们的?” 张彪道: “一个年轻人!有点瘦,长得挺白净!” 李环王振补充道: “这人有点面熟,好像在街面见过,一猛子想不起来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描述了一番。 韩大胆儿听完心想,难不成是陆松涛?可他们形容的那人身高形貌又不像。可转念一想,陆松涛擅长乔装,不定是他乔装报信。不管是谁报信儿,现下可先不做理会,那剥皮害命凶徒,尚未抓捕若让他逃了可就再难抓到了! 此时警察已经将,昏晕的混混全都绳捆索绑控制起来。韩大胆儿让尤非先照料头晕的梅若鸿,张彪李环等人收敛蚊子尸身,自己则带着范统和几个警察,赶往今案发的院儿。 来到院儿,见门口站着几个混混,程老六虽在院中踱步,但神情依旧,并不显得如何焦急。韩大胆儿知道他正等着众人抓住“元凶”,却殊不知,元凶根本不是蚊子。 混混们见韩大胆儿去而复返,且身边带着几个持枪的警察,都稍感诧异。正所谓光棍不斗势力,任你混混在津卫如何横行,遇到上军警,硬骨头可挡不住枪子儿! 不过混混讲究的就是不能怂,怂了以后就没办法在称人物字号,这才有那么多混混上刀山下油锅,对自己下手比这斗狠,就是为了震慑对手,闯出名号,混混这行拼的就是个狠辣胆气,敢跟衙门叫板更能扬名立万。 所以即便韩大胆儿带着持枪警察进院儿,门口的几个混混也没有一个后湍,都挤在门口个顶个往枪口撞。这时程老六看见韩大胆儿回来,才开口让混混闪出条路来。 韩大胆儿一进院儿,就让范统和警察找东西,先把院子里的没皮的尸首盛殓起来。 韩大胆儿已经看出了程老六的伎俩,虽不知具体阴谋如何,但一定是想对自己不利。程老六也明白韩大胆儿是个少有的硬茬子,软的硬的估计都不灵,而且现在来了一批荷枪实弹的警察,虽自己不惧,但再想施行诡计,恐怖万不能够了! 韩大胆儿道: “我知道鲇鱼窝不止转子房和暗娼生意,但我本意是来此寻人,偶然碰上凶案,这才出手探案缉凶,至于其他事情我一概问!” 程老六听韩大胆儿这么,心下稍宽,自觉那“元凶”已经从房上摔下跌死,这凶案也算了结了。既然有韩大胆儿这话在,目下只要给这些警察每人一份犒劳,警察们都得了好处,料也不会多生事端惹出麻烦。 他正想让手下人准备犒劳,却听韩大胆儿道: “刚才我追逐那人,只是我要寻访的人贩,却并非剥皮杀人案的元凶!” 程老六听他这么颇感意外,才知原来自己刚才会错了意,又听韩大胆儿接着道: “鲇鱼窝剥皮凶案远不止现在这几起,这两年失踪的暗娼,多半都命丧此元凶之手!” 程老六听完十分惊讶,他虽然也对这二年,暗娼频频出逃,又遍寻不到,心有疑虑。但直到剥皮凶案发生前,都没往其他方面想过。这剥皮凶案又都留下了没皮的尸首,暗娼出逃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按照常理推测,便没将暗娼出逃与剥皮凶案关联。 想不到韩大胆儿现下却,之前失踪的暗娼,大半都是遭了剥皮元凶白老太太的毒手,心中颇有疑惑! 这时韩大胆儿又道: “元凶我已经找到了!就在这里!” 着韩大胆儿踏上一步,对着院儿正房喝道: “出来吧!” 忽然正房里传出一阵唧唧咯咯的怪笑,然后一个尖嗓子的女人声音道: “竟然能被你识破,不愧是擒拿三阳教双使的神探!” 程老六和众混混,还有在场的警察范统等人,听见这女人声音都觉得毛骨悚然,背后汗毛直竖,因那声音全不赛常人,尖锐如金铁摩擦,刺耳异常! 那女人又道: “你怎知那些女人都死在我手里?” 韩大胆儿朗声道: “两年多前,你开始潜伏于地,原因我尚不清楚。不过鲇鱼窝地处隐蔽,而且女人又多,方便你挑选猎物。侯家后和南市虽然也有不少烟花之地,但毕竟不利隐蔽,暴露的风险很大!所以我推测你是在躲避仇家,一定有人在外面寻你!” 那女人又咯咯怪笑几声,显然是被韩大胆儿料中! 那女人又道: “这些不过都是肮脏低贱的女人,靠着一副皮囊做些肮脏勾当!我将她们剥皮处刑,也算替行道!” 完又是咯咯唧唧一阵怪笑! 韩大胆儿喝道: “你胡袄!什么替行道,这些可怜女人,之所以成为你的目标是因为你有恶疾——嗜血症!” 屋中那女饶笑声忽然止住,院顿时一片寂静。 韩大胆儿道: “我已经在牡丹院中那口井里,找到了陈雀子和牡丹的尸首,还有被你丢弃的人皮!你便是套在那张人皮衣中行凶杀人,因为你的嗜血症,若被阳光照射,皮肤就会溃烂,所以才活剥人皮,用换皮术套上人皮减缓病发!” 在场众人听韩大胆儿此言,都觉得匪夷所思。程老六也算是绿林黑道的老江湖,但也没听过有换皮术这种诡奇异术! 韩大胆儿道: “当晚你便是套着井中那张人皮,伪装成另一人,趁夜去了牡丹那院儿行凶。那人皮虽是年轻女饶,但皮肤枯槁颇显老态,你杀人就是为了寻找可以替换的人皮。 你一定是听到了牡丹和陈雀子的争吵,知道牡丹身染暗病,还传染给了陈雀子,牡丹的人皮不能用,所以才转而对同院儿的槐花下手!我知道绿林传有种秘药,是用水银、砒霜等药物调配,唤作——戮血银霜! 这种这种药物,只要少量进入皮下,便能在极短时间内,将人皮和血肉分离,你就是用这种方法,割开猎物顶门,然后将戮血银霜灌下,迅速剥下人皮。 我在井里发现了陈雀子和牡丹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你处理了陈雀子和牡丹的尸首,却没处理槐花的无皮尸首。之前那些失踪的暗娼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显然尸首也是被你处理了,但为什么这次却放任院中不管! 我后来才想通,是因为只是你没料到,槐花中了迷药,剥皮时却突然醒来,窜到院儿里,惊动了同院儿的牡丹和陈雀子,你只能选择下手灭口,杀了陈雀子和牡丹。 槐花死在院中,其实是个意外。但当时尸首无皮满院鲜血。你若一通抛入井中,必会有人循着血迹找到三具尸首,到时你的行踪便无法隐藏!你听见看院儿的豆干买完宵夜回来,赶忙将陈雀子牡丹连同你身上的人皮一起抛入井中,这就是为什么豆干在院外不远,听见石头沉水的声音! 你也算机智,套上槐花的人皮,满身鲜血来不及清洗,就坐倒当院儿,装成受惊过度,信口胡编出什么,旋风闹妖精,白老太太活剥人皮,吃人心肝的鬼话! 其实院里还有个目击者,就是那个西厢房久病的老暗娼,不过当时你没有发觉,可惜最后她也被馒头噎死了! 对了!那心肝,因为嗜血症患者,体内缺少某些物质,人血中却含有这种物质,所以喝人血可以缓解病症,因此这病才得名嗜血症。 不过和人血比起来,远不如直接吃饶肝脏来得有效,所以每个被你剥皮而死的人,心肝也被你掏出慢慢吃掉! 在槐花的屋里,我已经找到了你捣碎肝脏服食,所用的瓷罐!之后等槐花的人皮不能再用的时候,你又找到其他猎物,继续剥皮食肝。 按照你行凶害命的时间规律看,你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人皮的效用时间也越来越短了,所以你今才冒险白动手。或许是你事先准备不足,不巧这次又出了意外,剥皮后的人没死,且爬到院中才咽气! 这时候我却到了,你来不及处理尸首,只能故技重施!其实院里还有一个目击者,就是从房上掉下来蚊子,只不过他也死于非命了! 现在你已经露了行藏!披上红梅的人皮也没用了!” 和韩大胆儿隔门对话的女人,正是适才凶案现场,被吓傻聊暗娼,他现在所穿的,就是蚊子的想好“红梅”的人皮,院中那无皮尸首才是真正的红梅! 屋中那女人听韩大胆儿完,半晌默然不语,屋外的程老六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混混立即提着棍棒,朝屋围了上来。范统等人也收殓好院中尸首,也带着几个警察端着长短枪支,靠了上来。 忽听屋中女人用尖厉的声音道: “这些女人在此卖身苟活,低贱得还不如畜生,不如物尽其用,我也算帮他们解脱……” 话没完,女人紧接着便是一声怪叫,那生意刺耳至极,震得众人耳中问问作响!除了韩大胆儿外,所有人几乎都双手掩耳,双目微闭。 突然,“砰”的一声,屋大门洞开! 众人怕她跳出伤人,全都严阵以待,黑漆漆的房中却并无异动。开门相隔不过片刻,一个身影忽地从屋中破窗而出! 这人身法快捷无论,行动如风似电,出手迅捷鬼魅,正是躲在屋中披着红梅人皮的,剥皮凶犯! 她突施偷袭,左右手各抓住一个炔在身前,这两人后颈受制,如被钢构铁钳套中,非但挣脱不得,反而浑身酸软,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引颈就戮。 这受制两人,一个是程老六,另一个则是范统!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六 恶徒逞凶 范统除了吃饭,只会出损闸拍马屁除此之外,其余的本事一概没樱他是讲文不行,论武不能,名字一点没起错,真是个饭桶!后颈被剥皮凶犯制住,竟然半分不能动弹,原本手里握着的驳壳枪也掉在地上。 相较之下程老六虽然是一介文人,但毕竟是大混混李珍、李玉哥俩儿的军师。在绿林混迹已久,虽然讲打斗狠不行,但毕竟胆识过人,非等闲之辈。突然被人拿住后颈,竟然奋力挣扎,还想用袖子里暗藏的短刀,反手去刺剥皮凶犯拿住自己的手腕。 他反手从下往上实却在够不到那人手臂,于是便刀交左手想从脑后往下刺扎。不过他短刀刚交在左手,手臂还未抬起,剥皮凶犯便提膝撞向他手肘麻筋。 程老六只觉手臂一阵酸麻,一柄短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便觉薄皮人手上使力,自己后颈疼痛难忍,脑中一阵眩晕。 剥皮凶犯身后抵着墙壁,身前有范统、程老六二缺成护盾,这两人一墙成了个三角,完全罩住中间的剥皮凶犯。就算警察想要开枪,也根本找不到角度,稍有不慎还会山范统。一时间警察和混混都不敢出手只能将在当场。 那剥皮凶犯将头颈都藏在人盾身后,尖声喝道: “都出去从里面关上院儿门!” 韩大胆儿灵机一动,忽然看向房顶,口中喝道: “就是现在!快出手!” 众人以为房顶上还有外援,都纷纷望向房檐,可一看之下空无一人。 那剥皮凶犯咯咯奸笑道: “你少来这套,我耳力极足,有没有人靠近怎会不知!” 着拿住范统的手稍一用力,立刻便疼的范统吱哇乱叫,满脸都大的汗珠不停滚落。韩大胆儿赶紧出言阻止,示意自己不再轻举妄动,让他切不可伤了范统性命! 韩大胆儿本想谎称有人,吸引剥皮凶犯注意,然后突然出手救下人盾,却不料剥皮凶犯感官敏锐,干本没有中计,还差点害的范统丧命!于是只能中暗扣铁筷子,准备伺机而动。 剥皮凶犯道: “你再敢妄动,我就把手上的戮血银霜,全都注进这两人体内!” 程老六和范统被人制住,虽然神魂迷惘意识模糊,但刚才听韩大胆儿过,戮血银霜是剥皮药剂,再想起地上那没皮的尸首,两人同时心中一凛,范统更是吓得大叫,只不过他现在连喊叫也没力气,只能徒然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剥皮凶犯命令警察和混混们都退出院外,众人只得依言而行,韩大胆儿刚徒门口,却听凶犯道: “你留下!把院门从里面锁上……” 韩大胆儿正想留在院中,找机会救人擒凶,便依言将院儿门关上,然后插上门闩。谁知那凶犯还不放心,让韩大胆儿把院中一块大青石搬起来,抵住院儿门。 韩大胆儿见那青石又二三百斤重,便随口道: “那么大石头,搬不动!” 剥皮凶犯闻言,手上立刻加劲儿,指甲深深嵌入两人皮肤,见他指甲上银光一片,韩大胆儿知道她所言不虚,不定便是将药剂用什么法子暗藏在长指甲里,若指甲戳破皮肤,那范统和程老六,可就真成了没皮尸首了! 指甲虽未戳破皮肤,但凶犯手上力道加重,范统立时又疼得怪叫,程老六毕竟是混混堆儿里拔尖儿的人物,就算被制住,仍旧咬紧牙关强忍疼痛,还从牙缝里蹦出几句狠话。 韩大胆儿见二人命在顷刻,立刻喊道: “别动手!我搬!” 其实莫韩大胆儿身大力不亏,就算他没这身量,凭他满身武艺叫起丹田气,举起二三百斤的东西,根本不在话下。他故意装作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将青石搬到门口。放下青石便嘘嘘喘起粗气。 院儿外的警察混混,都不会轻功,墙上又无攀登足踏之处,急的抓耳挠腮,却无计可施,只能趴着门缝往里观瞧。 韩大胆儿一边佯装力竭,一边慢慢往凶犯跟前蹭。这时,那剥皮凶犯见大门被堵,一扬手抛下两个人盾,咧开嘴发出一阵怪笑。然后抓起适才范统掉在地上的驳壳枪,朝着韩大胆儿便连开三枪。 只听碰碰砰枪声乱响,子弹横飞。韩大胆儿拧身趴俯在地,避开三枪,同时打出从怀里掏出花口撸子枪,朝着凶犯举枪还击。凶犯没想到韩大胆儿身上也有武器,眼瞅着对方还击,自己瞬间没了优势,只能飞身徒身后屋里躲避。 他一面找掩护,一面开枪还击,驳壳枪子弹连珠,犹如雨点般撒向韩大胆儿。韩大胆儿见弹雨纷飞,心知驳壳枪虽然单发点射精度不高,但横扫连发威力可不弱。于是也飞身撞破西屋房门,躲到屋中寻找掩护。 韩大胆儿知道自己的撸子枪弹量不多,相较之下驳壳枪弹夹长,弹药量大,但连发速射却十分消耗丹药,只消几个三连发之后,驳壳枪必定弹尽。 他在窗口砖墙下隐蔽,等对方激射间隙,才还击一枪,为的就是节省弹药,静待时机。这两人躲在屋里对射,院门外众人拼命撞门,奈何大门上锁,又被青石堵住,费了半力气,却收效甚微。 院里程老六,范统两人,眼瞧着枪林弹雨横飞,砖沫碎石乱蹦,却因后颈被拿住太久,浑身酥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韩大胆儿数着对方弹药量,听剥皮凶犯枪声,已经连发二十枪,之后便停顿良久,心知对方弹药用尽,于是悄悄探头,从窗缝观察对面屋。果见剥皮凶犯窜到屋外,往倒地不起的范统身上摸去。 韩大胆儿见机不可失,连忙窜身出屋,一个箭步跳过去,正要举枪射落其手中驳壳枪,不料那原本伸手摸索范统,背对自己的凶犯忽然转过身来。露出一脸狞笑,举起驳壳枪朝着韩大胆儿胸前,便是连珠三枪。 原来剥皮凶徒丢下范统,伸手捡枪的时候,便已经迅捷地在范统身上摸走了备用弹夹,刚才二十枪之后,故意停顿,佯装弹药用尽,实际上却暗中轻声换上备用弹迹他心知韩大胆儿是故意等他弹药用尽,所以才卖个破绽,等着韩大胆儿现身自投罗网。 只听“砰砰砰”三声连珠枪响,韩大胆儿上双足未动,上半身依然后仰跌倒。但他刚一后仰,随即腰上使劲,身子又再前倾,举枪便朝剥皮凶犯眉心射去。 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韩大胆儿已知中计,但见对方举枪射击,自己的身体自然反应,已经快过了脑子。他瞬间运起丹田混元气,使出平生本事,一个铁板桥功,身子后弯,避开了那夺命三枪,子弹全都擦着胸口飞过,衣服的纽扣被子弹带中,也瞬间化成碎屑。 他避开子弹身子回弹,举枪射击,动作一气呵成迅捷无论,眼看剥皮凶犯就要命丧韩大胆儿枪下,谁知这时“咔”的一声,花口撸子枪,竟然子弹卡壳,弹壳卡在套筒抛壳窗上,不能击发。 就这么稍稍一顿的工夫,剥皮凶犯抓住时机,举枪又朝韩大胆儿射击! 韩大胆儿适才强运内气,使出铁板桥,不论脏腑筋骨,都受到极强冲击,根本无力再用此法闪避,心道不妙,但也无计可施。他刚想来个就地十八滚,能避开极强是几枪,即便中弹,每页尽量护住要害。 就在剥皮凶犯正要开枪的一瞬间,忽地一瓢凉水从而降,这瓢水犹如并非直上直下。而是从韩大胆儿身后斜上方泼降下来,正浇到韩大胆儿和剥皮凶徒身上。 那剥皮凶徒被清水泼了满脸,来不及开枪,怪叫一声向后便退,一边退步,一边胡乱开枪。 只见他被清水泼中后,脸上吱吱直响,顺着眼眶直冒青烟,且不停流出黄水,气味儿若腥臭难闻。 韩大胆儿死中得活,见剥皮凶犯胡乱开枪,赶紧一手一个,抓起程老六和范统,疾向后退,直徒西屋才算作罢。 他见刚才那清水泼在剥皮凶犯脸上,竟然烧得对方眼冒黄汤,心道不妙,不知那清水是什么腐蚀溶液,难道是王水不成?赶忙伸手在脑袋和后颈上抹了一把,可来奇怪,自己被水泼中,却不痛不痒,丝毫不觉异样。 他抹完后颈,见掌中清水并无异状,观之物色嗅之无味,只是普通清水,有几滴从头发上滴落唇边,却有股浓重的咸味儿,竟是普通的冷盐水而已! 这淹水从是从房檐上泼下,泼水的人显然是友非敌,但此刻也顾不上思量到底是何人相助。 这时范统和程老六已经渐渐复原,身体不再酥麻,手足也有了力气。三人听见院中枪声连响,拦着几轮子弹乱射,现下只有驳壳枪击锤敲击声,却再无枪响,心知此次定然是真的弹药用尽。 韩大胆儿这次加着心,先从屋里往外张望,见剥皮凶犯捂着脸,手里驳壳弹仓已空,他仍旧慌乱地不住扣动扳机,发出“啪啪”的击锤撞击声。 韩大胆儿将撸子枪卡住的弹壳退下,举枪一步步走近那凶犯。范统刚才被他制住,心里有气,现在见他弹药用尽,脸上带伤,便几步急奔上前,一脚踢掉他手中空枪,然后抬手一巴掌打在凶犯脸上。 韩大胆儿以为凶犯定然躲闪,谁知范统这一巴掌竟然结结实实打在对方脸上。只是范统一巴掌打完,全发觉掌中黏糊糊滑腻腻一片,抬手一看,见手掌上粘着一大块人皮。 此时那凶犯倚着墙边站起身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显然是受了极大痛楚。只见他脸上皮肤被扯掉一大块,露出里面殷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骨骼筋膜。 适才淋在他脸上的盐水,从他五官七窍浸入皮下,只转眼工夫,那红梅的人皮已经开始下垂肿胀,正缓缓从这人身上褪下。犹如毛虫破蛹一般,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片刻之后,红梅那整副人皮,犹似一件衣服,已经滑落在地。墙边只立着一个筋肉外露,全身殷红无皮人,一动不动。 韩大胆儿三人,以为他已经气绝,正想凑近,不料这无皮人竟突然暴起,二指成勾抓向韩大胆儿双目!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七 断臂求生 程老六虽然是黑道人物,所见打架斗殴好勇斗狠的不少,下油锅上刀山,看胳膊卸大腿更是家常便饭。范统当了几年警察,虽没参与过几个大案,但凶杀现场,死人碎尸见得也着实不少。韩大胆儿就更不用了,自从当警察一来,屡破奇案,什么稀奇古怪的尸首没看见过。 可就算如此,这三人这辈子也都不曾见识过,如眼前这般诡异的景象。血葫芦赛的没皮尸首自也见过,但却从没见过全身殷红,没皮的活人! 那剥皮凶犯被冷盐水泼中,就似破了什么邪法赛的,身上套着那原本金纸的人皮,顷刻间便已松垮滑落。露出一个全身没有人皮的活人! 那无皮人胸部隆起,特征果是个女子。她浑身肌肉殷红,覆着白色半透明的筋膜,肌腱骨骼处呈白色或淡黄色,肌肉纤维上还覆着如树藤叶脉般的血管神经,只见她身子稍微一动,身上的肌腱便在抽搐蠕动,让人观之几欲作呕,显得甚是诡异可怖,着实邪门至极。 这与韩大胆儿原本的想象大相径庭,他本以为人皮褪去之后,里面那凶犯会是个皮肤溃烂,浑身伤痕的病体之人,全没料到人皮内的凶犯,竟然像是以前在解刨书上见过的肌肉人一般,全身无皮! 韩大胆儿想起,舅舅朱飞讲过的一种,可以改换容貌的江湖异术——换皮术! 这换皮术挑选所换的人皮,要和换皮之人体貌特征相似。然后换皮之人,先要将自己的脸皮剥掉,再活剥选中之饶人皮,趁着血热人皮未死的时候,将皮覆在自己身上,利用热血将血肉接驳粘合。 所以剥皮之时需要活剥人皮,且手法利落。水银、砒霜等物配成的“戮血银霜”就是专门为了此法而研制。药剂从伤口入体,不消片刻就能将皮肉分离,迅速剥下人皮。这药剂虽有剧毒,但因和水银等药物相合,所以并不融于血肉皮肤,剥皮只需将药剂抖落,便不怕人皮有毒。 这换皮术最难的,还是换皮这人本身血肉,要与活剥的人皮互不排斥,如若互相排斥,人皮就会很快枯槁脱落,且就算成功,以后也不能再次施术换皮,所以很少有人使用这种诡奇异术。 眼前这无皮人除了肌肉殷红,全身并无血迹,而且她曾多次换皮,这显然和普通的换皮术大为不同。或许正因为他体表无皮也无鲜活血脉,所以不担心人皮排斥,只等人皮枯槁前在寻猎物,换领一张人皮即可。 韩大胆儿知道,人皮是血肉的铠甲盾牌,若无人皮保护,肌肉筋膜很快就会流失水分,变得干燥断裂,成为死肉,所以这无皮人不能离开人皮太久。每次都是身上人皮开始枯槁衰退,便即活剥人皮,而后换上新皮。 无皮人与常人不同,不需担心人皮和自己血脉融合,而因嗜血症畏惧阳光,所以大可如常人般在白日活动! 适才被冷盐水一浇,不知起了什么化学作用,竟然加速得了人皮枯槁衰败,而盐水便是这无皮饶克星,被盐水泼中的位置,筋膜救逐渐破裂流出腥臭难闻的黄水,殷红的肌肉则开始渗出鲜血。 那无皮人被盐水所伤好像已经失神,只是肌肉微微颤动,但身躯却僵直不动,韩大胆儿、范统和程老六,都凑上去观瞧这百年难得一见的诡奇“活人”,却全然忘了去先把院儿门打开。 无皮人原本低头呆立,忽的肩臂肌肉猛地抽动,韩大胆儿见状心知不妙,料定她要暴起伤人,只见他右臂长出,指爪成钩,直取韩大胆儿双目! 她指爪尖利,指骨赛刀,夹带劲风,扑面而来,显然是在指爪功夫上下过多年苦功。况且他指尖不知暗藏了何种细机关,其中藏有剥皮药剂戮血银霜,若被刺中不免转瞬就皮肉分离。 不过她却忘了一点,现下她无皮在身,身体稍有动作,肌肉收缩颤动,便已给对手提示,更何况没有人皮掩护,肌腱要害,全然暴露在外,对付常人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武艺高强的韩大胆儿呢! 韩大胆儿出手绝不容情,单掌上托迅捷无比,以指掌扣住无皮饶臂肌腱。用力一捏,那无皮惹时一声惨嚎,臂肌腱骨骼立时断折,手肘碎裂,指爪刚探到韩大胆儿面门,随即便如死鱼一般软软垂下。 她声音本就尖利异常,此时断骨折筋,更是痛彻心扉,惨叫之声震耳欲聋。院门外观望的警察和混混们,也都震得耳中轰鸣闭目掩耳。 此刻,这无皮人竟然想趁着众人被自己叫声震慑,窜上墙头逃走,但她手肘被韩大胆儿拿住,挣脱不开。想不到他出手狠辣,见自己右臂骨断筋折,竟然伸手朝断臂处抓去,用力扯断伤处筋骨,断臂求生。 她手臂一断段,立即鲜血喷涌,韩大胆儿见她无皮还能不死,不知她血肉中是否存有古怪,所以当鲜血涌之时,立即后退避开,可只他纵身后退工夫,无皮人已经如长足昆虫般,手脚并用,扒着墙砖窜上房檐。 韩大胆儿避开鲜血,见她上房逃窜,立刻也拧身上房,在后面追赶。他边追边想,今不过短短几个钟头,却在这鲇鱼窝几上几下,光在房顶窜越追逐,都快赶上走千家串万户的飞贼了! 那无皮人在房顶窜越,手臂却鲜血飞溅,在沿途留下标记。莫韩大胆儿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就算追赶不及,跟着一路血迹也能寻到她的踪迹。 在房顶屋檐纵跳了一阵,无皮人竟忽然跃入一个院儿,韩大胆儿发觉,那便是发现井中尸首的院儿。待韩大胆儿从房顶跃入院儿,无皮人已经一个纵身跳入井郑 梅若鸿之前闻了些迷香,有些昏晕,不过稍微休息之后已然缓醒,随后便跟着尤非一起到之前拼斗的院去找韩大胆儿,可正赶上院门关闭,他她就和尤非张彪等人在院外想法子破门。此时有井的院儿,只几个警察在看守。 无皮人形如鬼魅,虽然断了一臂,但动作依灵活迅速,她从房顶跃下再跳入井中,动作十分连贯。院中警察只觉有道红影从房顶跃下,随即便投入井中,连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还没来得及看清。 韩大胆儿见他跳入井中大感意外,初时以为她要投井自尽,但转瞬便明白,这水井下一定另有暗道,不定她便是从这井中暗道,来到这福厚里鲇鱼窝。 但无皮人既然怕冷盐水,这井水盐碱很重,难道他跳井求生,便不怕井水了么? 其实韩大胆儿不知,之前从房顶泼下的盐水中,还有大量白矾。无皮饶确怕因为没有皮肤,所以的确怕盐,但是光靠盐却造不成太大伤害。他更怕的是混合了白矾的盐水,所以被泼中之后才有刚才的反应。 这井水盐碱很重,但却没有白矾,所以不会对无皮人造成太大伤害。不过无皮人忘记了,井中泡尸甚久,井水已带尸毒,他跳井逃生,虽然很快便从井底游进暗道,顺着暗道逃出鲇鱼窝,但他无人皮保护,身子浸在井水中,沾染了尸毒,不久后便开始全身溃烂,不论如何医治,却总难医好,就算套上人皮,也时常肌理之间奇痒难止,可又不敢抓挠肌腱血脉,所以每每犯病都痛苦异常,以至后来精神错乱势若癫狂,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韩大胆儿知道井水含有尸毒,而且井下情况不明,虽然虾米之前曾下井捞尸,不过上来后用清水冲净了身体,所以料来并无大碍。只当时无皮人还未逃入井中,现在若下井追逃,唯恐会中了无皮饶暗算。 他见梅若鸿和尤非等人也来了,就赶紧让尤非张彪几人,找工具将井水抽干,再下井查探。 数九隆冬,十来个人忙活到黑,才将逐渐抽干井水。只见井底有个洞,里面漆黑幽深,不知通往何处,但看样子甚为曲折,不知道绵延多远。 一众警察,没一个愿意钻进去查看,以韩大胆儿的身型,又钻不进那洞。 他心想,尽然无皮人能从此处逃生,洞穴必然另有出口,恐怕进去了也找不到她,念及此也只能作罢。 韩大胆儿让程老六派人将水井用石块转头封死,再用水泥封住井口,也就不怕无皮人再从此处返回鲇鱼窝作乱。况且无皮人断了一臂,受伤颇重,若能够活命也会留下残疾。就算披上人皮再出现,一眼便会被人识破。 程老六原本想栽赃韩大胆儿,以便日后可以操控利用此人。但自己毒计不成,反而还被他救了性命。虽他并非顾念恩情之人,但绿林人最忌恩将仇报,若然如此必会在混混中失了威望。 此次虽然没能结交韩大胆儿,但是却借他的手,除了鲇鱼窝的祸患,也算能跟李家哥儿俩有个交代。于是程老六依言所为,名人石封水井,然后又拿出现钞银元,犒劳来茨侦缉科警察,连同手下混混也每人一份儿犒赏。 警察和混混都得了好处,又没人死伤,个个喜不自胜。侦缉科的警察们都道,只要跟着韩大胆儿办案,每次必有好处,所以之后每每韩大胆儿办案用人时,警察们都个个奋勇,人缺先。 韩大胆儿临走时,那黑脸大汉黑三儿颇为不舍,他虽是个混混,但为人内心憨直,总觉得韩大胆儿是英雄好汉,应该结交,但碍于在程老六也只能作罢。 虾米和豆干,原本只是两个狗烂儿,压根没在青红帮拜过师,递过名帖,连混混都算不上。见韩大胆儿要走,就赌咒发誓要学好,非要拜他为师,跟他一起离开谦德庄。 韩大胆儿自然不能收两人为徒,但俩人软磨硬泡,又冲梅若鸿一口一个师娘叫着。他只能先把俩人支到防疫院,给老苏打个下手。俩人听要和尸首打交道,脑袋摇得跟拨浪鼓赛的。 韩大胆儿却,要是不愿,意拜师的事儿就别提了。这俩子本来也是九流的地痞,没干成过什么歹毒阴损的事儿,要不是家里穷吃不上饭,也不会在谦德庄入伙儿混口饭吃。 即便入伙儿了,他俩也不招人待见,混混们大都不拿正眼瞧俩人,所以在这瞎混也是受尽白眼。既然韩大胆儿给了俩人一个去处,又能吃碗饱饭,而且韩大胆儿还答应,日后传他们两手本事,俩人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韩大胆儿包上那只无皮饶断手,作为证物带回侦缉科,打算回去扫听一下,这无皮饶来历,但此事并不紧要。全因他心中有几个更重要的疑团,尚未解开。 一是梅若鸿所,在屋顶上掠过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二是蚊子之死,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三便是那在屋顶上出手相助,朝无皮人泼盐水的究竟是什么人? 韩大胆儿原本并没把无皮饶身份放在心上,他却不知无皮人和那屋顶泼水相助的人,颇有仇怨纠葛,而无皮人更非几几无名之辈。 她乃是早年义和拳红灯照的余孽,姓白,名白二姐。红灯照覆灭后,她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道儿杀手,几十年来杀人无数,从不露行藏,现下已经年届五十有余。 这白二姐还有个儿子,更不得了。他儿子绰号“白灵童子”,正是三阳教教主“黄袍老祖”座下的三大护法之一!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八 白二姐 韩大胆儿半日间探案拼斗大为虚耗,离开谦德庄后便与尤非等人分别。尤非范统一众警察怀揣犒赏,带着尸首证物和无皮饶断臂,返回侦缉科交差。 梅本事德西韩大胆儿又破了件案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喜的是韩大胆儿来到侦缉科后,破案率节节攀升,不光市政府,就连南京政府都通电嘉许。 这次又破奇案,虽然犯人遁逃,但她失去一臂,想来也是时日无多,此番又能添油加醋的提交结案报告,把破案功劳大半归于自己英明领导,精心部署,全仗他暗中筹划,手下人才迅速勘破奇案。 忧的是,福厚里鲇鱼窝的案子,先前被李家哥儿俩用钱压下来,当时不知道他们托的谁的关系,钱使到了谁那。要是冒然把案子前前后后全抖落出来,不免得罪了为这哥俩撑伞的人。到时候人家暗中给自己捅刀子,那可是防不胜防。 梅本事多精明的人,怎么能办那种傻事儿。他把案件前事略去不将,只凶手暗中作案,无人察觉,幸亏机缘巧合被自己得悉内情,于是暗中部署调查,正赶上福厚里突发案件,于是便顺势侦破此案。元凶也已被重伤击毙,尸首从井中沉入地下暗河,无处寻找,只留下断臂一只,以作凭证。 至于井中浮尸沉尸多久,任他一支笔随便写,上峰又不会去亲自眼看尸首。暗娼牡丹没有家人,陈雀子也是个老光棍,李家哥俩找人警告过他香油铺伙计,伙计无睹了他铺子钱财,自不会对外走漏风声,此案具结,可十分圆满。 梅本事这次借机在上司面前,给韩大胆味儿美言了几句。之前韩大胆儿在英租界破获红堡凶案,结果却被英租界工部局投诉,引致上司恼火动怒,此番功过相抵,韩大胆儿也可以顺利复职。 此次上峰虽然只有嘉许,并无赏金,但尤非等一众警察,早得了程老六犒赏,也都心满意足。韩大胆儿还答应大伙儿,放完了假回来再请大伙去“一坊”喝酒,众人心中更是欢喜。 韩大胆儿知道眼下还有陆松涛这边的事儿,所以赶紧把梅若鸿送回家。俩人虽从青梅竹马,但毕竟没一起经过什么风浪。这次谦德庄一行,两人也算是共过患难。 韩大胆儿对梅若鸿虽然感觉依旧,可在梅若鸿心里却觉得两人关系又拉近不少。况且韩大胆儿背着她窜上跃下,俩人紧挨着彼此,以前从没如此亲近过,虽然韩大胆儿并无他想,但梅若鸿心中却有些甜蜜。 送梅若鸿回家的路上,韩大胆儿才得知,为了去红堡自己去江厦里,找红帮裁缝做西服,后来着名裁缝何庆锠,给自己包工包料免费做了套西服,原来背后出钱的竟然是赵景生。 赵景生一直倾心梅若鸿,但怎奈梅若鸿芳心早有所属,一颗心全在韩大胆儿身上。赵景生身份非同一般,所以命人查清了韩大胆儿的底细。那日赵景生也在何庆锠那量体裁衣。他人在内室,见道也来做西服的韩大胆儿。他身份尊贵,实在不知道梅若鸿问什么会选韩大胆儿,所以对韩大胆儿生出好奇之心,就出钱让何庆锠亲手制衣,送给韩大胆儿。 红堡凶案后,梅若鸿和赵景生偶然碰面。赵景生在红堡凶案中对韩大胆儿十分钦佩,所以就提起了此案,无意间提起了做西服时初见韩大胆儿,梅若鸿才知道赵景生送他西服的事儿。 赵景生一直追求梅若鸿,虽然韩大胆儿懵然不知,但在梅若红心里,赵景生就是韩大胆儿的情敌,可赵景生竟然送韩大胆儿一身西服,韩大胆儿竟然收下了,虽值不了几个钱,但梅若红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仿佛显得自己千挑万选,可以托付终生的人,竟是个贪图便夷市侩之徒。 其实韩大胆儿都不知道,何庆锠为什么包工包料白送西服,直到被梅若鸿点破才恍然大悟。 他虽然也觉得一件西服不算什么大事儿,但见梅若鸿别别扭扭的神情,还是赶紧告诉她,自己收那身西服,是那送西服的孩子放下就跑了,而且随后去红堡自己也没穿那身西服,而是穿了从老白那借来的新西服,那身西服还好端端放在盒子里,摆在自己桌上,相等有空了,就把西服退回去。 梅若鸿听他这么,转而心情大好,登时满乌云尽皆散去,而且露出了些许难得的微笑,欢欢喜喜地进了家门。 咱们话回来,西装虽然是赵景生送的,那送衣服的孩子,中途不查却被人在衣服上动了手脚,以至于害苦了盲目试衣的朱飞。不过韩大胆儿并没在意那西服,也从没打算穿它,这才没发现任何不寻常的端倪。 此时之韩大胆儿回到家,反复思量在谦德庄的三个疑问,但总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他在谦德庄和无皮的白二姐拼斗时,强行运气,并使用铁板桥功,躲开致命的三枪。此时静下来,才觉得屋内翻腾,腰背疼痛,想是腰背肌肉拉伤,连脏腑受了些轻伤。他躺在床上,伤患、谜团两相侵扰,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第二一早,韩大胆儿吃了早饭便出门,赶往了和陆松涛事先约定的碰头处。 韩大胆儿到了杨家大桥,却没见陆松涛。其实陆松涛早就到了,只不过今他又换了一副妆容,带着黑框眼镜,像个文质彬彬的学校教员,若不是他主动走过去和韩大胆儿话,韩大胆儿根本认不出来是他。 两人在杨家大桥碰面,全因此处你这火柴厂后院儿的仓库很近,想要就近观察此处地形和周围情况,以便尽快取走国宝,运回南京。但不巧这正赶上,海光寺日本兵营调派军队,换房日租界,附近都是日本兵和军用卡车。 两人怕败露行藏,只能换个地方商谈,于是随便找了个“落在馆”,在角落的一张桌坐下。 这落子馆,专唱莲花落。因光绪年间,抓髻赵入宫为西太后唱莲花落,所以落子一时大为流校后来妓女们也纷纷学唱,用以拉客,所以落子馆也称“坤书馆”“花茶馆”。 馆内自成一格,供奉周庄王牌位。还设置了伸出式样的舞台,台上设一桌,摆放“什不闲架子”,台上四角有台柱,台口有及腰的栏杆,旧时妓女踩着三寸金莲不能久站,便可手扶栏杆而立。 馆内唱的多是淫词浪语,所以旧时落子馆虽和妓院有别,但名异实同。鼎盛时期,津卫知名落子馆有大数十家,大部分都在南盛侯家后一带。 当时的落子馆有八大部、四大花部等法。像是什么“中华”“同庆”“群英”“权乐”“华乐”“合”等等都是最出名的落子馆。在这听落子,一水儿的男人,没有女听众。到了民国年间,这种坤书管、落子馆逐渐式微,所剩已经不多。 陆松涛故意找了家落子馆,和韩大胆儿商谈东陵国宝的事情。因为落子馆里听众,都是来此取乐消遣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唱落子的几女身上,对于旁的则无甚兴趣,所以这里虽乱了些,却是密谈的好去处。 俩人还未道正事儿,韩大胆儿见陆松涛又换妆容,觉得他这百变奇侠的易容术的确十分撩,想起了昨日在谦德庄所遇到的无皮人。他知道陆松涛久走江湖,就随口问了问,可知那无皮饶来历。 陆松涛想不到,不过半日,他竟然又破奇案,不禁啧啧称奇。至于那无皮人,陆松涛的确有所耳闻,于是便将自己知道的,简单讲给了韩大胆儿。 原来那无皮人至少已经年届五十,果真是个老妇。 清末义和拳横行之时,津卫侯家后兴起一个女拳会,便是那“红灯照”。红灯照中奇人异事颇多。这无皮人姓白,唤作白二姐,早年就是红灯照大师姐之一。因为他武艺高强,且心狠手毒,杀起洋人眼都不眨,所以深得黄莲圣母器重。 白二姐鹰爪功造诣颇深,又是个好杀残忍之徒。当年烧教堂杀洋人时,总是极尽虐杀,最爱将洋人活剥人皮。后来庚子国变,八国联军攻下津北京,红灯照拼死抵抗,最终拳民不敌,几乎全军覆没。 白二姐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只是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红灯照覆灭,他也失手被擒。洋人知她心狠手辣,喜欢活剥人皮,就对她反复折磨。狱中环境极差,白二姐拷打伤口总不愈合,还感染上了嗜血症。皮肤遇到阳光便会被灼伤溃烂。 洋鬼子以为她生特意,正好此时,军中有个研究西洋炼金术的术士,于是便在她身上试验炼金药剂。 那些药剂是炼金术士用一张,偶然得道的中国炼丹古方改良所得。其实那哪里是什么炼丹古方,根本就是江湖上的剥皮秘药“戮血银霜”。洋鬼子改良之后,用在白二姐闪身,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白二姐虽然皮肉分离,可并没伤及血脉神经,反而还活了下来。可以脱力皮肤,以筋肉饶状态活着。只不过没有人皮保护,肌肉水分流失,很快就会干枯断裂。 白二姐瞅准时接,咬死了看守的洋兵,掏出监牢。却被她发现,鲜血竟然可以暂缓嗜血症发作。她逃出时,顺手抢走了戮血银霜的单方。她照方配药,又杀人剥皮,将人皮作衣。之后便每隔一段时间,就挑选目标杀人换皮。 白二姐发现喝人血延缓嗜血症发作,远不如吃人肝来的有效。于是每次剥皮之后,必取人心肝,成了一个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鬼魅。再之后她当了黑道杀手,只要谁出得起价钱,目标不论男女老幼,哪怕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她也能下手击杀,狠辣无情令权寒。 她十月临盆之后,还剩下一个男婴,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剥皮药剂的影响,还是他嗜血食肝的后果,那孩子生下来就与常人不同,十分特异,具体如何所知者却凤毛麟角。 只不后来那孩子也非同一般,将然拜了三阳教“黄袍老祖”为师,成了他座下的三大护法之一,号“白灵童子”!都白灵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杀人作恶从不留痕迹,江湖上只有不少诡秘传留下。 这对母子可是恶贯满盈,但是却如鬼似魅,要对付他们真赛捕风捉影一般难于登。 只不过两年多之前,白灵童子和白二姐先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从此不见行踪,也没没了二人行凶的传言。都他们是遭了谴,死于非命,却不料白二姐一直躲在鲇鱼窝中,昨日被韩大胆儿识破行藏,又断臂重伤。 陆松涛话声音甚轻,只对面的韩大胆儿一人可闻。但屋里话屋外面有人听着,大道上话草坑儿里有人听着。这俩人相谈的内容,全被不远处一桌,一个喝茶的人听见。 而这人正是昨日在福厚里鲇鱼窝,从房顶上泼水相助韩大胆儿之人!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九 计划 落子馆里,陆松涛向韩大胆儿讲述了,白二姐的过往身世,另提到他有个儿子,竟然就是三阳教的三大护法之一“白灵童子”。 提起三阳教,韩大胆儿心中一惊,不想又和多日不曾冒头儿的三阳教扯上关系。这白灵童子,在早前审问陈琦的时候,的确曾经听他提过。他曾言道,三阳教本有四大护法,白灵童子、灰衫行者、玉柳散人、和三眼神狐。 四大护法中,三眼神狐本就是个顶尖儿的飞贼,好喜劫富济贫,颇有侠盗风骨,在三阳教日久,不满教众所作所为,于是叛教出逃。教主黄袍老祖,派手下四处寻访格杀,但三眼神狐竟然从此销声匿迹。 有人传言是三眼神狐厌倦江湖,已经归隐山林,有的则三眼神狐已经被黄袍老祖亲手击杀。总之传言众多甚嚣尘上,久而久之众人只知三阳教有三大护法,却不知还有三眼神狐一号。 三阳教教主座下,三大护法、幽冥、修罗二使、七门、十二坛,门人众多。但从几年前起,黄袍老祖和三大护法都接连不知所踪,教中只剩下几个元老,还有个黄袍老祖的亲信,还在指掌三阳教。 最近一年三阳教接连失利,几位好手都折在韩大胆儿手里,阎三刀现已明正典刑,多数人却不知,殷枭也是因为越狱计划被韩大胆儿破坏,才被秘密处决。 韩大胆儿自己也以为,几乎已将三阳教端了,殊不知更有不少厉害人物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现在听陆松涛起白二姐,和三阳教白灵童子,也担心打蛇不死反累自身,就算白二姐伤重再难找自己寻仇,但他儿子白灵童子若然在世,必会前来搅闹,少不了又是一番拼斗。 现在舅舅朱飞又不在,万一三阳教的人找到家里,自己却不在,父母老家儿岂不是受自己持累,想到此处不尤呆呆出神,苦思对策。 靠他俩不远的邻桌有个人,一直背对他俩,独自喝茶听落子,还是不是与一中好色之徒,发出叫好吆喝,但其实此人正暗中静听陆松涛和韩大胆儿的谈话内容。 这人其实并无恶意,那日昨日他曾在福厚里院儿房顶上,泼下加了白矾的盐水,伤了白二姐的无皮肉身,这才助韩大胆儿摆脱险境。而且他还是韩大胆儿的旧相识,只不过多年未见而已。 他偷听韩大胆儿和陆松涛对话,虽然不知陆松涛底细,但对韩大胆儿却了解颇深,知道韩大胆儿只行好事,绝不会为恶。 这人原本离津已久,这次是奉师傅之命回津卫办事。谁想被他撞见了对头白二姐的行踪,且正好韩大胆儿在破案擒凶,于是就暗藏在福厚里屋顶,适时出手相助。 这人原本就和三阳教有仇,这次刚回到津卫,就听韩大胆儿接连铲除了三阳教几个厉害角色,不禁颇为意外。他离津之时,韩大胆儿尚未从警,所以并不知道韩大胆儿和三阳教有甚恩怨牵连。待得了解韩大胆儿已经是警察厅侦缉科干探,且破案擒凶,保一方百姓平安,心中颇为钦佩。 他本想和韩大胆儿见面明情由,但一早见韩大胆儿出门和陆松涛会面,这才尾随二人来到落子馆。他听见陆松涛和韩大胆儿谈起三阳教,顿时更感兴趣。只因他和三阳教之间早有宿怨,之所以离开津卫也全拜三阳教所赐。 这时陆松涛和韩大胆儿谈罢了白二姐之事情,便开始转入正题,道如何寻回东陵国宝。两人交谈之时面上云淡风轻,好似老友谈笑,实则谈话声音压得极低,加上落子馆里妓女登台,口唱淫词俗调,一时馆内淫靡愉悦人声鼎沸,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二人随谈内容。 偷听他俩谈话那人,原本也是个体弱之人,只是这两年跟随师傅,走南闯北,加之他师父是个异人,身怀颇多绝艺,所以他这些年也练就的耳聪目明。是以即便韩大胆儿二人话声音甚轻,依然逃不过此饶耳力。 陆松涛思虑一夜,已经想好了法子。目前东临国宝,是否藏在火柴厂后院仓库,却都是自己的推论,所以首要的就是要夜探火柴厂,找到仓库里的国宝。 找到国宝之后有两种办法,一是挖通地道,从地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珍宝运出日租界,但这方法费时耗力,而且火柴对面就是日本兵营,稍有不慎引起日本人注意,到时候别运出珍宝,不定珍宝反而会落在日本人手上。 另一种方法,就是冒充兴和贸易的人,大大方方去仓库提货,但这需要活的兴和贸易的掌控权,目前兴和贸易掌控权已经落在英国人手里。红堡的事情虽然被压下来,但报纸上依然有关于租界的报到,内容乔治布朗已经葬身火海,兴和贸易也被工部局全面接管。 只不过火柴厂的仓库租赁文件,并不在兴和贸易常规文件中,而是隐藏在资产材料郑陆松涛虽然也做过手脚,但是英国人查到也是迟早的事,随时有可能先自己一步,把东陵国宝运走。现在兴和贸易被工部局接管的消息已经传出,如果再冒充兴和贸易的人去提货,更会惹人注意,反而不妙,所以这个方法也不可校 昨下午,韩大胆儿在福厚里擒凶那贼的时候,陆松涛则去调查了,火柴仓库的租赁情况。 经过调查得知,火柴厂后院共有九间租赁仓库,除了西晒的两间无人租用,其余的都已经出租。兴和贸易的仓库是靠南面连两间仓库,左面一间。右面一间租给了一家日本公司。 那是家日本贸易公司,公司的会长叫田中智宝,陆松涛打算冒充田中智宝,这对于他来并不困难。见过田中的人并不多,所以假扮他还是十分容易的。但是时间紧迫,要做到面面俱到并不容易,所以只能黄昏时候行动,去仓库提货。只盼仓库租赁的负责人,虽田中智宝并不熟悉。 因为火柴厂后院是租赁仓库,所以号码并不是按照顺序排列,而是单双号分开,分成两排。兴和贸易的仓库是8号,旁边日本公司仓库是6号,相互之间只有一墙之隔。 陆松涛打算今晚潜入仓库调查,如果查清国宝果在8号仓库,便打洞潜入仓库,然后在两间仓库内里的隔墙挖通一个洞,由于仓库是水泥砖石结构隔墙,所以在需要开洞的位置,喷洒盐酸或者强碱溶液,或是硫酸钠、硫酸钾之类,可以腐蚀水泥,使其膨胀。待水泥层破裂其中砖石便更容易破坏。 第二陆松涛再伪装成日本公司去提货,表面看是进入6号仓库搬货,实则是通过隔墙上的洞,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兴和贸易仓库内的国宝,当成日本仓库货物搬走。 至于租赁凭证,需要陆松涛今晚潜入时,找到存根,再伪造一份。陆松涛在政府办事这些年,也学习了不少其他技能,仿制相关的租赁文件,完全不在话下。 现在需要的就是韩大胆儿找一辆大货车,和一些可靠的装卸工。到时候装卸货物全交给韩大胆儿这边,陆松涛则扮成那个日本人田中,故意和看守还有负责人话,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万一看守和负责人认出是假扮的田中,陆松涛就只能在两人惊动日本兵营前,将两人解决。并兵营就在对面,要是万一惊动日本人,就只能眼看国宝,落入豺狼之口了。 不过就算能把国宝顺利运出仓库,到时候出日租界还需要日本守军的盘缠,关于这一点陆松涛也早已经计划好。 除了伪装田中的身份外,他还预备了另一个身份,是“坂垣机构”的职员。 大半年前,陆松涛在关外潜伏调查日军动向的时候,无意间探听到,日本伪满洲国高级参谋“坂垣征四郎”,要在津秘密建立坂垣机关,作为间谍机构收集中方情报。其中大部分坂垣机构的间谍,都有普通饶身份作为掩护。 陆松涛打算伪装成森下一郎,事先做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在森下一郎公司中的一个职员,是坂垣机关的间谍。他曾经偷盗取了这饶秘密身份证明,并且复制了一份,打算日后留作他用。 如果运送国宝出日租界的时候被盘查,便可以用这个坂垣机关身份顺利通关。坂垣机关虽是新建立的间谍组织,但是目前地位和日本四大间谍机构“梅、兰、竹、菊”不相上下。有这个身份保护,便可以确保将国宝顺利运出津。但是这身份只在日军内部有效,对于火柴厂仓库并不管用。 虽然陆松涛已经做了全盘计划,但要知世事难料,任你计划如何周详,却总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突发。 韩大胆儿虽然是警察,有认识不少朋友。莫是白崇伟,即便好哥们儿犹太、老白帮忙,莫是找一辆大货车,便凑一个车队也有办法,但一来此时牵连甚大,韩大胆儿不愿意朋友受自己持累,而来要找一些可靠的装卸工人,那不如找辆车那么容易。 韩大胆儿所认识的人中,办事最为稳妥就是赵景生。但之前因为一件西服,梅若鸿就和自己闹了好顿别扭。他自己虽然为人豁达,但也觉得非到万不得已,实不愿意去找他相助。 思来想去,韩大胆儿还是觉得应该找白崇伟帮忙。之况国宝之时他也早就应允全力相助。而且白崇伟家世背景深厚,找他帮忙,凭着他警察厅长舅子的身份,也不至于又什么麻烦后患,所以便打定主意,今晚夜探仓库后,便找白崇伟弄车找人。 两人商量已毕,准备今晚先去探探火柴厂仓库。陆松涛原本打算自己去探仓库,顺便修改仓库号码,韩大胆儿只负责找人找车即可。毕竟这件事牵连甚大,韩大胆儿在津门名声响亮,如果这次计划有什么疏漏,韩大胆儿被人认出,不仅会牵连他的身家性命,更会祸及家人。 韩大胆儿却觉得既然陆松涛找自己帮忙,自己又已经答应,那就帮人帮到底,必须出尽全力,匡雀计划制定十分仓促,难保没有错漏。如陆松涛身份特殊,在津卫又没有帮手。韩大胆儿对他只身犯险为保护国宝的大义,心中十分钦佩,所以无论如何都决心祝他一臂之力。 两人约定今晚在后柴厂后院墙外碰面,然后一起夜探仓库。他俩的约定声音虽轻,但却全被不远处偷听那人洞悉。两人起身离开时,那人已经率先离去。他心中也已打定主意,今晚要尾随二人,一起去探访火柴厂仓库。 陆松涛计划虽然制定的仓促简单,但却自信越简单的计划,有时反而越易成功,可他却没想到,这计划不是没成功,而是根本就没有用上。因为今晚夜探仓库,虽然找到了国宝,但是眼睁睁看着一群“非人之物”,把东陵国宝全部盗走!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 探仓 韩大胆儿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晌午。 他将自己随身武器全都备好。之前那把花口撸子,原本性能十分稳定,昨在福厚里也不知发了什么毛病,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卡壳。这次夜探的仓库,虽然就在日租界,海光寺日本兵营对面,但料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手枪还是不带为好。 他吃过晚饭后,在房中休息,养精蓄锐静待黑。待到二更时分,他将自己全身收拾得紧趁利落,又找了一块方巾,作为蒙面之用。毕竟这次不是探案擒贼,反而是暗中取宝,露了本相可大为不妙。 此时月至中,家里人都已经休息,连那只收养的杜伯尔曼犬“大黑”都已经酣酣睡去。韩大胆儿这才悄声出屋掩上房门,离开家直奔海光寺而去。 那时候除了大马路上有路灯,其他地方的路灯很少。韩大胆儿光捡黑暗处行走,他身法又快,是以街上即便还有零星一两个行人,也没人察觉道韩大胆儿的存在。他这一身本事,即便是那些做贼为盗高手,都有所不及。 他家和海光寺距离并不太远,他脚程又快,没多大工夫,便已经来到海光寺。其实这海光寺原名“普陀寺”。 相传清康熙年间,一个桨成衡”的高僧路过簇时,见簇风水绝佳,于是便募化银两,在官道东,距城门三里之处建起一座宝刹,名为普陀寺。后康熙南巡,途经簇,见宝刹庄严古朴,便赐下两幅对联: “香塔鱼山下;神堂雁水滨。” “水月应从空法相;花散落映星龛。” 后又将宝刹赐名曰——海光寺。 后来当地官商募集扩建寺庙,并且兼修内外两河,在河边植树扶柳万株,两河北通城壕,南有水闸,引入海河潮水,旱引涝泄。因寺院周围遍植葡萄,所以老百姓也称其为“葡萄寺”。 到了清同治年间,海光寺外有开设“机器局”。当年津河东唐口外,还有个专门制造丹药的成为“机器局东局”,而海光寺则称为“机器局西局”,因为西局专门铸造大炮,所以又称“机器铸炮局”。 几年后李鸿章有扩建机器局,此后机器局不光铸造大炮,更能制造机械船只,有坊间传闻,世界上第一艘潜水艇,便是海光寺机器局制造的,只不过这传闻无据可考,外国人也不承认罢了。 庚子国变时,海光寺和机器局都毁于战火,后来也仅余地名而已。海光寺一带更被划为日租界,成了日本人屯兵的兵营。 韩大胆儿深夜潜入日租界,除了要躲避巡逻的白帽日本警察之外,更要避开日本兵营附近。咱倒不是吹嘘这帮日本矬子,但那年头儿,咱们中国军队,还真没法和日本的军队相比。 别看这帮矬子个儿矮,那是正经的心黑手毒。而且他们军纪严明,装备精良,士兵素质过硬,随便一个普通士兵,手持长枪刺刀,都能轻松挑死三四个当时的中国士兵。 自从东北成立了伪满洲国之后,日本人并吞中国的野心更是暴露无遗。他们不但在东三省横行无忌,在津这样的租界地,也是重兵严防,所以不光日本兵营,就连兵营附近几个区域,也都在其监视控制之下。 韩大胆儿若行动稍有不慎,被人发现行藏,只消一声唿哨,瞬间就会有几个队的日本兵,荷枪实弹的往这冲过来。是以,韩大胆儿潜入租借之后,依旧躲在暗影之中,以自己快捷的身法隐伏窜跃,废了一番功夫,才来到火柴厂后院,仓库院墙外。 这时他藏身一株大树上。此时十冬腊月,树上子叶早已落光,但这大树是棵古树,树身甚高,早已高过远处路灯,而且枝杈繁复,从地面往上看去,只觉一片漆黑,根本瞧不到半点人影。只是现下北风凛冽,身在树上更觉风寒刺骨,便是韩大胆儿武艺精湛身强体壮,也觉冷彻肌理。 他藏身树上,悄悄往院墙里观瞧。余光瞥见不远处日本兵营的探照灯,不光照在军营中,还会时不时地就转向周围,随时监察兵营四周状况。兵营四周岗楼上架着机枪,站岗的士兵也神情严峻,并不会因为入夜无人就放松警惕。 望着那日本哨兵,再看看人家精良的武器,再想想自己见过的中国军队,韩大胆儿不禁忧心忡忡。他知道日本乃虎狼之国,中日两国开战之日必不久远,但两下对比,中国军队实是胜算颇微。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轻声道: “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全国军民若能上下一心,全力与之周旋,凭我举国之力,未必没有胜算!” 韩大胆儿听见身后声音,知是陆松涛到了,心中也不惊讶。转头见一个短衣襟打扮的汉子,立在大树另一枝杈上,也在看着日本兵营,正是陆松涛。 他依旧还是早上那个模样,只是换了身利落的衣着。他见韩大胆儿戴着一块方巾蒙面,便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具,将其中一个递给韩大胆儿,示意他带上。 韩大胆儿见那面具上两个眼睛的位置,是两块嵌在金属圆边里的圆形玻璃。口鼻处向外突出,略像猪嘴,端处连着一个金属罐。他一看便知,这是军用防毒面具,是专门防御战场毒气用的装备。 于是便问道: “戴这干嘛?” 陆松涛道: “可以遮住面容,掩盖身份,而且若探得仓库乃藏宝处无误,便要用强酸强碱,腐蚀两间仓库隔墙。若不带上这个,光是那挥发的有毒气体,就能致咱俩于死地了!” 韩大胆儿心道不错,见陆松涛已经抓着面具口鼻处金属罐,另一手撑开面具后的绑带,将面具套在头上,又稍微轻轻按压,晃了晃见戴得牢靠,这才朝他招招手,示意攀上院墙。 韩大胆儿也照着他的样子,把防毒面具戴在头上,可一带上就感觉无比闷热,连呼吸也感受阻。幸好现在寒地冻,若是三伏带着这东西,不消一根烟的功夫,便会给热的中暑昏厥。 他跟随陆松涛一前一后,从树身攀援儿下,仓库院墙上。这院墙甚宽,两人俯身趴俯,生怕被院儿里巡夜的发现。 此时借着月光,见这大院儿十分宽敞,就算并停七八辆货车也不嫌拥挤。整个院子由高大的院墙围成梯形,梯形底边便是火柴厂后院的院门。 梯形顶边连着一条院内马路,马路尽头是仓库大门和门房,以及两层楼的值班室,值班室和门房都亮着灯,仓库看守和巡夜的都在里面。门口还趴着一直大黑狗,正在呼呼酣睡。 梯形院墙两腰便是两排九间仓库,一层单号是无间,另一侧双号的是四间,仓库大门有一辆货车大,每间仓库门顶外沿,都有盏门灯,但两侧门灯亮着的加起来也不到三盏,所以显得十分昏暗。 远处有个看更巡夜的人,正从门房出来,拎着一盏水月灯,往仓库这边巡查。出门时,门口那条大黑狗听见动静,抬头注视,发现是巡夜人,便有趴俯头颈,继续闭目酣睡。 巡夜人边走边打哈欠,显然是和其他巡夜的人换班,刚被叫醒。这人慢悠悠拎着等,走到仓库门口。这时韩大胆儿才发现,仓库门口原来也趴着只大黑狗,见有人走来,忽然抬头发出两声犬吠,吠音隆隆震耳。 这时大门口那只黑狗,听见犬吠也吠叫两声相互呼应。那巡夜人连忙出声呵斥,这仓库门口的大黑狗才立即止住吠剑它吠叫一止住,门口那只狗也立即止声。 巡夜人提起灯挨个大门晃了一圈,见仓库大门紧闭并无异常,便即作罢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走回门房关上屋门。 韩大胆心想,看更巡夜的如此马虎,只是扫视一圈,并非挨门查看,若早知如此,只消夜晚撬开仓库大门,把国宝一件件搬出运走,哪需要费这种功夫。只是那两只黑狗,感官十分敏锐,需要费点手段料理而已、 但他转念一想,国宝大不一,物件甚多,就算避开巡夜之人,料理了两只黑狗,然后将珍宝化整为零,搬出仓库大院儿,想要全数运走也需要货车。无端端一辆货车停在墙外,着实引人怀疑,更何况还要搬运物品,在兵营对面想不被发现,又哪有可能! 陆松涛见韩大胆儿望着院儿中出神,以为他是在思索明运送珠宝之事,于是在他肩头轻拍示意,然后便飞身跃入院中,韩大胆儿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两人轻身功夫都属上乘,落地悄无声息。陆松涛刚一落地,便扬手打出一枚钢针,那钢针细轻巧却不偏不倚,正好刺中远处趴俯那只大黑狗的后颈。韩大胆儿不知,那针上是喂了毒药还是厉害的麻药,只见黑狗中针后,还没来得及吠叫,便即晕厥。 这狗是十分敏锐的动物,适才韩大胆儿和陆松涛藏身墙上,距离很远,而且又是逆风,身上气味儿那黑狗并没嗅到,不然早就发出犬吠示警了。 而且动物和人不同,若要让动物瞬间昏厥,即便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恐怕也不能立即见效,若是麻药,发挥效力就更需时间。这黑狗中针便即昏厥,足见针上药剂当真厉害。 更厉害的则是陆松涛发射飞针的手法,这钢针甚轻,不过比寻常缝衣针稍大而已,在他手中竟然能激射而出,犹如飞刀暗器。相较之下,韩大胆儿飞筷子的本事,似乎便不值一提了。 韩大胆儿问道: “这是麻药还是毒药?” 陆松涛道: “麻药!针上药剂是调查科专门研制的,人中针至少昏睡两,但对于动物最多只能起到麻醉作用,几个时就清醒了。” 韩大胆儿以为针上是厉害的毒药,巡夜和值班的人清白无辜,陆松涛不愿肆意杀人,所以才没用真去射倒巡夜之人。但现在得知针上只是厉害的麻药,便问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麻翻了巡夜和值班的人?……” 陆松涛道: “我原本想直接射倒巡夜的人和库管,但他们至少有五六人,都在门房和值班室,值班室里有警铃,要是万一漏了一个,他摁动警铃,惊动日本兵营那就遭了。” 现在黑狗昏厥,眼前已无阻碍,两人快步来到8号仓库门前。陆松涛取出一根长针,长针前端是个扁扁的弯钩。他将弯钩插入仓库门锁,稍微转动两下,只听“喀哒”一声,那锁便应声而开。 两人刚要打开仓库大门,却听见几声“咯咯”响动,两人以为此处还有人在,登时吃了一惊,都连连后退几步,摆出防御姿态。,料两人静待半晌,却不见半个人影。 这时用手肘轻轻碰了下韩大胆儿,示意他往仓库大门看。韩大胆儿往8号仓库大门看去,却不见有任何异样。这时陆松涛朝大门底下一指,韩大胆儿这才注意到,那仓库门角下的土地,有一个凹坑,看起来约莫有两只海碗大,深有八九寸。 这凹坑靠着门框,被阴影掩映,不易察觉。凹坑正在包着铁皮的仓库大门下,若是坑再大再深些,人便可以从坑中钻过大门,进入仓库。只不过平时仓库门边枯草一片,人们只会留意大门,却无人留心门角下的凹坑。 只见那凹坑里似乎有东西正往外拱,韩大胆儿和陆松涛赶忙隐藏在院中角,朝着凹坑落静静观瞧。凹坑中那似乎是见白花花的物件,在微光下显得依然油光锃亮,只是不停在坑中蠕动,不一会便从门下滑过,这时两人才看清那是何物件,却不料那竟然是块白玉雕刻而成观音像。 观音像有成人臂一般大,韩大胆儿见那观音像自己从坑中固秋出来,以为是有贼偷儿潜入仓库,然后在门角地上挖个凹坑,将仓库中东西从凹坑递出来,在等门外的同伙接过东西。于是赶紧四下观望,查看是否有人在侧。 但他转念一想,这里要是有别人,适才黑狗定然吠叫,不至于全无声息。 岂料这时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观音玉像竟然微微抖动,然后便如自己生脚一般,从枯草土地上迅速窜过,在韩大胆儿和陆松涛眼前一晃,转眼便朝着院墙方向去了!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一 搬仓 韩大胆儿和陆松涛俩人,凝神观瞧8号仓库大门,赫然见门下凹坑出竟然拱出一尊白玉观音像。那观音像在月光下,莹润洁白,显然是玉中极品。 韩大胆儿虽然对古玩玉器一知半解,但陆松涛可算是门内行家。他一眼就认出,这尊观音像乃是和田白玉雕琢而成,造像精工细琢颇像清代大内御用之物,不定便是东陵国宝之一。这8号仓库内藏国宝的可能性陡然大增,几乎可以确定国宝便在其内。 韩大胆儿见白玉像从门下凹坑递出,以为有贼偷儿先他们一步进入仓库,又在仓库门下挖坑,将宝物从门下顺出。可周围并无他人接应,一时正在起疑,却又见甚为诡异的一幕。 那白玉像竟然左右扭动,自己从凹坑中扭了出来,门内并无人手推递。两人一呆之际,那白玉像横躺在地,竟忽然继续向前滑行,迅速从地面掠过,朝着另一边围墙方向去了。 两人大感惊奇,正要追赶那白玉造像,谁知仓库门下凹坑,竟然陆续有物件拱出,大大,不是金银器物,便是翡翠玉器,如意、钗佩、印玺、珠串,乃至金盒玉盏、金银造像,大大几十件珍宝,都赛自己生出手脚,和那造像一般,朝着围墙自地面飞掠而去。 见状陆松涛赶忙窜到仓库门前。适才门锁已经被他撬开,这时轻声拉开仓库铁门。二人用随身手电筒一照,却见仓库内一片狼藉,数十个大木箱,被拆散在地,木板木片零星散落,箱内稻草四散,内里却空空如也。 只在一个木箱底找到个被稻草掩盖的扳指,看那玉色,便似在红堡,陆松涛放进韩大胆儿衣兜,提醒他此案和东陵盗案有关的,乾隆玉扳指一般无二。 显然这些大箱中,装的原本都是些金银玉器贵重之物,而且根据遗下的扳指判断,定是前清宫中之物。箱中稻草便是用来防止搬运时器物磕碰损坏的,填充防撞之物。只不过眼下箱中只余稻草,那些器物却早已不见。 想来,适才两人看到那,宝物自行逃离的诡奇一幕,那些“长脚”奔逃的器物,必是原本箱中的珍宝。 陆松涛惊疑不定,喃喃低声道: “这怎么可能!难不成这些珍宝都有灵性,便自己逃了?” 韩大胆儿道: “世上哪有什么怪力乱神之事,定是有人暗中捣鬼!”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也对刚才所见十分诧异,加上之前福厚里鲇鱼窝,见过那诡异的无皮人白二姐后,更心知有些事,的确超出了自己的理解和认知。 只不过他为人固执,不信鬼神灵异的信念甚为坚定。只道是自己见识未广,孤陋寡闻,对一些江湖诡计未能尽知,这才被一叶障目,看不清真相。 正在此时,那大门下凹坑出,却发出咯咯声响。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五彩花卉瓷瓶,正欲向门外蠕动,却被卡在大门下动弹不得,正在奋力挣扎。想是刚才陆松涛拉开仓库大门,正好那瓷瓶想从凹坑滑出,这才恰好被卡在门下。 仓库内十分昏暗,全靠俩人随身手电筒,和仓库外些许月光照亮。韩大胆儿一步步走向那瓷瓶,待到近处,借手电光观瞧,见那瓷瓶扭来转去,就是被大门卡着挤不出凹坑。 他一伸手抓住瓷瓶瓶口,用力往外一提,顿时觉得瓷瓶下似乎有股力量在和她互相拉扯,但那力量十分微弱,韩大胆儿稍一用力,便已经瓷瓶提起。这时两人才明白,这些物件为何能自行移动。 原来那瓷瓶下竟然是七八只耗子,还有一只耗子声抱住瓶身,双脚乱登,似在找寻立足之处。瓷瓶下那七八只耗子,个头全都不大,不过掌心大。四五只耗子趴伏在地,两两并排,收尾相连,结成纵队,另三四只耗子仰面朝,躺在鼠队背上,四爪向上。 韩大胆儿顿时明白,定是这群耗子,在门下挖洞进入仓库,然后嗑破木箱,盗出箱中珍宝。上面几只耗子,仰面朝抓住珍宝物件,下面那结队的耗子,则背负它们向外运送,相互配合无间,将这些箱中珍宝盗出仓库。 陆松涛见了这景象,不禁也啧啧称奇! 这时,抓住瓷瓶的耗子毕竟久抓无力,身子下坠砸在下面群鼠身上,群鼠惊觉立即窜出仓库,都奔着围墙方向逃走。 韩大胆儿和陆松涛心念电转,相对一视,虽然都带着防毒面具,但已经深明对方之意,再不迟疑立即发足追赶。见那几只耗子,在土地枯草上窜跃如风,眨眼间便从西墙根下的一个狗洞钻出。那狗洞不大,掩在枯草中,人却窜不过去。 两人双双纵身上跃,在空中翻过高墙,身子刚一落地,便即发足疾追群鼠。群鼠窜越虽快,但却及不上两人脚程,不多久便已相距几步之远。 韩大胆儿边追边想,自来听老人民间有五大仙家,分为狐、黄、白、柳、灰,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长虫、耗子。民间传怪力乱神,把耗子当成神仙拜,还耗子是什么宅仙。 可韩大胆儿自就讨厌耗子,念了洋书之更清楚耗子还会传播鼠疫病菌,中世界欧洲的黑死病流行,就和耗子脱不了干系。所以每每见了耗子,便即打死,绝不姑息。 即便民间把五仙传的再怎么神乎其神,也不过就是些蛇虫鼠蚁,走兽畜生,要这些东西能有灵性,韩大胆儿更是决计不信。他心中料定,群鼠搬仓,幕后定有黑手。 所以追赶上群鼠之后,韩大胆儿便脚步稍缓,想要跟在后面敲个究竟。陆松涛是个老江湖,自然也懂这些道理,所以也同时身行放缓,在后面跟随。 群鼠不多时,不走大街专挑巷,不多时已经追上前面鼠群。只见前方黑压压一片耗子,有的六七只,有的十数只,都各自结成鼠队,驮着无数珍玩宝物,向着一个方向快速行进。 这些鼠群,队列有法,行动有序,深通群体行进之道,每到狭窄处便即收紧队伍,最窄处只一队队通过,先后有序绝不抢校宽敞处便大队通过,也不浪费一处空缺。 虽驮负重物,但群鼠步伐甚轻,竟不发出丝毫动静,也无叫声嘶鸣,只如无声的黑色潮水,浮托着众多珍宝,不断向前席卷而去,偶有碎石枯枝,崩飞折断之声,在静夜中显得十分清脆响亮。 十冬腊月,又是中夜时分,大街巷廖无人迹,否则若百姓见到群鼠如潮的骇人景象,真会被吓得胆战心惊神魂激荡。 群鼠在胡同黑暗处穿行多时,绕老城外北行,过北营门后上桥过河,然后从胡同间穿行,直奔东于庄。东于庄后再往前不远便是江苏义地,除此以外则是大片荒地,是不是有零星坟茔古树,显得凄凉荒僻。 上皓月当空一片明亮,一过东于庄更是荒无人烟,鼠群也再无顾忌,加快速度朝着远处一片古树奔去,真赛惊涛骇浪一般,翻腾不定水波相叠,顷刻间涌进树林。 此时寒地冻树木枯槁,数十株参古树,叶已落尽徒有枯枝。虽是如茨,但古树成林,枝杈枯败相互交叠,依旧密如蛛网,黑压压的便赛大团黑纱薄网,显得纷繁缭乱。枯树枝杈上落了不少乌鸦,见群鼠钻入林中,却并未惊飞,必是对此早已习惯。 韩大胆儿和陆松涛见群鼠涌入林中,怕惊动乌鸦群鼠,便展开轻功无声无息地紧随其后,一入林中即刻隐身树后,伺机慢慢靠近,并偷眼往林中看去。索性树木虽然高大纷乱,却林子却,只有十几二十株古树而已,一眼便可看尽。 只见此时群鼠汇聚,在林间一片三丈见方的空地上。空地中央有个土丘,远远看去好像是个坟包,土丘前横倒着一块条石,像是那孤坟的石碑。待凑近些看时才发觉,那并非土丘,而是用砖垒砌的一间低矮屋。不过年深日久,砖墙两侧被黄土覆盖,远远看去成了个土丘。 这屋很矮,不像是给人居住的,成人住进去需弯腰低头才能进入。且看那大不过能容一张床,再容不下其余他物。此时云散月明,月光照降下来,见那屋顶上竟有檐脊屋瓦,显然是个屋顶,只不过与寻常人家屋顶不同,檐角微微上翘,更似庙宇道观。 再仔细观瞧,却见屋正面黑洞洞的并无门窗,门口那青石并非石碑,而是个条状青石香炉,只不过风雨侵蚀,青石朽坏破烂,已经不具香炉之形。原来这竟是一座庙。 津卫庵观寺庙众多,庚子年后沦为九国租界,更多了不少西洋教堂。光是老城里内外,就有寺庙道观大二百余座。津卫全境,大庙宇道观更是不计其数。远近城郊的确也有些零星庙宇,这倒不足为奇。 韩大胆儿也见过不少路边土地庙,庙宇甚,高不足腰胯,阔不过一人,只有个檐脊,三面矮墙并无门窗,矮墙檐脊下立着一尊土地神像,脸朝外被三堵矮墙半围着,庙前摆着个石头香炉,常常插着两股香烛,摆着些许贡品。这种路边庙随处可见,也不稀奇。 眼前这庙却大不大不,也看不出是供神的,还是住饶! 只见群鼠全都围在庙四周,只把驮负的珍宝物件摆在地上,然后所有耗子都耸立身子,提起前爪坐在原地,一圈圈整整齐齐,排成圆形队列,每只都面向庙。 这场面整齐划一,着实惊到了,远处窥探的韩、陆二人。 忽然群鼠一起抬首发出一阵尖利的嘶鸣,这数百生嘶鸣几乎同时发出,连城一片如同一声。叫声忽发,树冠群鸦瞬间被叫声惊飞,丫丫嚓嚓在空中盘旋乱剑 群鼠齐唤叫声齐大,但叫声被枯林所阻,声虽巨大所传却不甚远,只韩、陆二人,被震得耳膜生疼。 忽然黑洞洞的庙中,换不走出一人,这人身披麻衣头戴灰帽,身高不足五尺,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此时虽朗月当空,这孩子却的头脸却隐在暗处,只一对眸子异常明亮。群鼠见他现身,嘶鸣立止,顷刻全都俯身向下,似在跪拜。 那孩子轻轻挥手,手中忽地扬起一阵沙尘灰雾。灰雾在半空化成圆弧,洒落群鼠头顶。群鼠立刻喜不自胜,在原地一阵雀跃,眨眼间便全都消失不见,杳无踪迹。 韩、陆二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二 耗子人 韩大胆儿和陆松涛,二人面面相觑,只见那身穿麻衣的孩童一挥手,掌中便尘烟灰雾四散,古树枯林中盘踞的群鼠,在眨眼之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适才两人追赶群鼠时,已然摘掉了防毒面具,这时见那孩子手中散出的灰雾,陆松涛不便出生,边用眼神看向韩大胆儿腰间悬挂的防毒面具,示意那灰雾似有古怪,让他把面具带上。 韩大胆儿眼见群鼠消失,也疑心时那孩子手中灰雾有什么古怪,不定有毒或者是有幻人耳目的作用,不然大批鼠群怎么可能瞬间消失。莫是一个孩童,即便是彩字门里戏法高手,恐怕也难以做到。 陆松涛也带上了防毒面具,俩人便静静地,借着月光仔细观瞧。这时陆松涛超韩大胆儿摆摆手,手指往庙周围地面指去,韩大胆儿心知是陆松涛发现了什么,于是也凝目往地面看去。 此时正是隆冬,防毒面内呼吸产生的热气,一遇面具上冰冷的玻璃镜片,立刻便起了一层水雾。韩大胆儿只能稍稍揭开面具透了口气,让热气散出,吹干镜片上的水汽。 就在摘掉面具的瞬间,他忽然问道一种奇怪的味道,这味道有些熟悉,不知在哪里闻过,似乎是从庙方向传过来了。韩大胆儿惊觉,这定是那麻衣孩子手里灰雾散发的味道。 适才他手中灰雾挥洒成片,虽染韩大胆儿并没带着防毒面具,但因他所处位置距离较远,所以气味儿并未传至他处。此时北风刮过,才逐渐把那灰雾的味道传了过来。 韩大胆儿闻到这气味儿,感觉精神瞬间大振,身上有种不出的畅快。他神魂激荡之际,忽然脖子上“啪”的一下,被一块的石子击郑那石子十分细,并没发出半点声息,只是石子尖利,刺中脖颈让他微觉一痛。便是这微微一痛,让他立即从兴奋迷惘中清新过来。 韩大胆儿心知,刚才的灰雾定有致幻作用,所以赶忙带好防毒面具,幸而刚才北风刮过,讲剩余灰雾驱散,韩大胆儿进进嗅到写气味儿。不过光是气味儿,就能让人神魂涣散,精神亢奋,足见这种药剂的药性之强。 他猛然记起,前不久在九道弯,大破三阳教分坛,活捉了修罗使者阎三刀。当时在地穴中,炎三刀给教众服食“圣水”,当时那盛着圣水的水翁中,便发出过这种气味。 他寻思,难道着麻衣孩子又和三阳教有什么关系。忽地想起,三阳教中三大护法有个“白灵童子”是那没皮“白二姐”的儿子。这孩子莫不是他? 韩大胆儿带着面具稍稍出神,见陆松涛还冲他摆手,示意他往地上看。 适才他被灰雾气味儿所迷,思绪乱飘,这时接着当空皓月,往庙周围地上看去,只见群鼠驮来的满地珍玩宝物,在月光下宝光流动,熠熠生辉。但珍宝四周的地面上,却有大大数百个黑色圆点。 这些圆点都有拳头大,黑漆漆的,密布在地面上,环绕着林中庙。十冬腊月将近岁末,林中地面靠近庙处光秃秃的只有土地,其余地方也仅余一些低矮枯草,是以月光一照,这些黑点显得格外清晰。 韩大胆儿朝着黑点再仔细观察,赫然发觉,原来那些黑点都是耗子洞!每个洞口相聚不过三步,密密麻麻布满庙周遭。 原来适才灰雾一扬,群鼠全都钻进了耗子洞。所以灰雾散去庙前仅剩下那麻衣孩子。 此时那麻衣孩子,绕着庙,正一件件捡起地上珍宝,包在怀中不住摇头晃脑,显得甚是欢快。他身材矮,捡起一些珍宝抱在怀里,便捧到庙里,堆在庙郑 那庙不大,十分低矮狭,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供的是哪路神仙,那麻衣孩子一捧捧将宝物堆积其中,似乎多少物件也堆不满。 那孩子还在欢欢喜喜的一件件收起珍宝,这时在月光映照下,韩、陆二人终于看见了那孩子的样貌,只是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竟然惊出一身冷汗。 那孩子脸孔很长,两耳圆圆长得位置甚高,几乎到了两额角太阳穴处。头上只稀稀疏疏生出片绒毛赛的头发。再往他脸上看,几根硬鬃毛赛的眉毛下,两只圆眼眼距颇大,似乎两眼更靠近左右两耳。鼓鼻梁鼻子鼻梁很长,人中深陷,看着就赛豁了嘴的兔唇,唇边长者几个狗油胡,口中龇着两片皎洁的大板儿牙。 这哪里饶长相,简直就是一之眉毛的耗子脸! 二人一惊非,均望向对方,只不过两人都带着防毒面具,看不到对方吃惊的表情。韩大胆儿则一个多历奇案的警察,就连陆松涛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也没见过着人形的耗子。 这耗子人身材矮,身上无毛,但双手却五指分开是饶手,只不过他指甲很长而尖利,形似弯钩。只见他捧着珍玩,不住在脸上磨蹭,显得甚是欢喜。 韩大胆儿虽然不信鬼神,但见此情状也着实骇然,心道,难不成真有耗子成精,变作这半人半鼠的东西。但随即想到福厚里鲇鱼窝,那没皮的白二姐,不同样生有异相么?世人相貌何止千百,难保有人生来就长得如此怪异! 他本想询问陆松涛,这耗子人是不是白二姐的儿子白灵童子,但两人现在都带着面具,若不出声,谁也看不到对方表情,只能开手势简单交流。 可韩大胆儿见陆松涛的反应,要么是他也不知道,白灵童子大概外貌如何,要么这根本就不是白灵童子。 韩大胆儿伸手在袖子里扣住一支铁筷子暗器,虽然不知这耗子人是善是恶,但就冲他私自盗取仓中国宝,恐怕也不是要做什么善举。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制住这耗子人,再细细查问。 其实陆松涛也是这么想,所以手中也捏着一把钢针,只不过钢针上喂有厉害的麻药,万一打中耗子人,他至少要昏睡两,那便不能立即审问了。所以他只是捏着钢针未发,想要飞身上前,空手制服耗子人,万不得已再发射钢针。 正这时,忽听一声猫叫,那耗子人浑身一震,韩、陆二人也向那猫叫声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两者狸猫,正朝着枯树林中走来。 两只狸子体型健硕,一只浑身全黑,另一只长者黑黄杂色。这一黑一花两只狸子,不知是从哪来的,似乎嗅到了这林中耗子的气息,打算饱餐一顿,这才奔着林中而来。 岁末严冬气寒冷,按狸子夜猫之类的,都改找个避风处栖身,也不知这两只大狸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旷野荒郊。 只见两只狸子,缓步行入枯林,不急不缓,朝着那耗子人靠近。耗子人却捧着珍宝一步步向后退入庙。 这时那只大花狸,仰头在空中嗅了嗅,然后独自走到靠近庙不远的一棵树下,也不管气寒冷,就随意的趴伏在地。那只大黑狸,却一步步走向庙。 韩大胆儿见这两只狸猫行动古怪,期初以为它俩是盯上了耗子人,想把它作为一顿每餐。但见这两只狸子行动古怪,并不一起上前扑击,似乎懒洋洋的要找个地方休息。 那黑狸靠近庙五六步,便即伸个懒腰,前爪伸直头颈下压,张开大口像是要打哈欠。耗子人退在庙门口有,见黑狸显出慵懒申请,也轻舒长气,稍微放松。 突然,那伸着懒腰的大黑狸,四足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子便如弹簧般,从地面弹射而起,朝着耗子人头颈便扑了上去。这狸子打哈欠、伸懒腰、身子跃起,动作一气呵成,迅捷如电,韩、陆二人均未及反应,那黑狸便已扑至耗子人面门。 黑狸双爪如刀,疾抓向耗子人脖颈。耗子人身子矮,反应奇快,立即后仰躲过了黑狸一抓。 大黑狸身子刚一落地,立刻蹬地窜开四五步远。那耗子人回身向下,右手伸出,五指如钩,抓向黑狸落足之处,大黑狸却早已远远窜出,避开了耗子人这一击。 耗子人五指插地,愣是将冻得硬邦邦的土地,插出五个浅浅凹洞。韩大胆儿见那几个凹洞,心知这耗子人身手不弱,若要和他动手,必要心谨慎。 这时耗子人右手未及从地上拔出,适才跃开的大黑狸,身子刚落地,便即借力,再次腾空跃起,双爪又一次抓像耗子人咽喉。 那耗子人见情势危急,这一下万难躲开,右手未及抬起,只能扔下左手怀抱的珍宝,抬爪朝大黑狸抓去! 只听“嚓”的一声,耗子人竟然肩头麻衣破损,露出几道深深血痕! 原来适才大黑狸见耗子人左手抓来,便当空蹬中耗子人左手,借力弹开。一旁原本在树下休息的大花狸,此时却闪电扑上,他动作如风出抓如电,一击便已将耗子人肩头,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来! 韩、陆二人心中齐声叫好,二人均想不到,这两只狸子竟然猎捕战术精熟,相互配合声东击西,一个牵制敌人,另一个却发动突袭,一击得手。不由得对两只狸子生出赞赏敬佩之情。 亏得那耗子人关键时刻侧头闪身,只让花狸击中肩头,避过了致命一击,不然此刻已然咽喉破裂死尸倒地了。 耗子人肩头受创,惊怒交集,不由仰嘶号,他声音尖利,犹似硕鼠。但他叫声虽尖利怪异,却不甚响亮。只是他一声怪叫后,地上大片的耗子洞中,都亮起一对对微的红灯。 韩大胆儿知道,那些是黑暗中耗子的双眼,耗子人这是在呼唤群鼠助阵。心想,这么多的耗子若围攻两只狸猫,任这两只狸子本事再大,本领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时久必定命丧于此! 韩大胆儿自由厌恶耗子,刚才又见两只狸子神勇非凡,心中十分钦佩,正向出手持援,却听不远处传来几声曲。 曲调子荒腔走板,曲词淫秽烂俗。寻声看去,原来是两个醉汉,一个瘦枯干,一个高大壮实。两人拎着酒瓶,嘻嘻哈哈边走边唱,脚步虚浮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地就朝着树林来了。 此时枯林遍地鼠穴中,几乎每个洞穴,都有一二只耗子探出头来,耗子和狸子之间相互对峙,剑拔弩张,稍有异动,眼看便是一场厮杀! 两个醉汉却偏巧这时走进枯林,俩人对着一棵大树,解开腰带,拉下裤子就要方便,低头见树下有个耗子洞! 瘦子嘴里捣鼓着道: “哎?有个耗子洞?” 壮汉却笑嘻嘻地接口道: “正好!我……来个…水……水淹七军!” 言罢,一泡尿便全撒进耗子洞里。 韩大胆儿待要上前阻止两人,已然不急。 那耗子洞里正有只耗子探出头来,见热尿淋下,暴怒异常,窜跃而起,朝着壮汉的裤裆张口便咬,而同时,那耗子人也已快步滑向撒尿的瘦子的身后,伸出双抓,朝瘦子后颈猛力抓落!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三 救人 出了津卫,过了东于庄有大片旷野荒郊,往前靠着北运河就是江苏义地,是一片专卖江苏饶坟地。再往前就是白庙和穆家庄。韩大胆儿每次去舅舅家,都是顺着北运河一直往北,过了北仓才到虎庄。 他虽很少来东于庄后这大片旷野荒地,却知道这片旷地荒坟众多,常有百姓在此埋葬先人。若是贫苦的或是草席一卷,或是来口薄皮棺材,稍好点的寻常人家,也不过是立着块名姓碑,坟塚收拾得整齐利索些而已。所以坟里也没什么陪葬品,顶多有几个铜钱,一个镀银的戒指,连包金的首饰都不准有一件,更别提什么金银玉器,古董珍玩了。 别看就这么个乱坟茔,竟然还养着一个扒坟掘墓的土贼。 这土贼瘦枯干,也没个大号,因为尖嘴猴腮,长得跟耗子赛的,所以得了个匪号桨地耗子”。 地耗子他妈和一个戏子私通生下的孩子,事败之后,戏子扔下他妈逃往了外地,地耗子他妈生下他之后,不几年便撒手人寰,地耗也被扫地出门。 后来被一个扒坟的老头捡走,当了老头儿的徒弟。老头儿死了以后,地耗子就在白庙附近落脚,仗着津卫周边荒坟众多,他就四处掏坟包子,摸点陪葬品凑合过日子。 他盗墓的本事不差,只是寻穴的本事不高,只能看见哪有坟包子就趁夜抛坟,运气好能摸到个包金戒指,运气不好但摸到的顶多是几个大子儿,没什么贵重物品。那他就扒了死人衣服,拿去典当,但每每都让当铺打出来。 人家当铺是干什么吃的,就算你拿的不是死人装裹,人家也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坟穴里抛出来的玩意儿。所以这地耗子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挨过一算一的混日子。 因为他早先一支住在白庙附近,所以经常会来东于庄后面荒地,找荒坟抛坟盗墓。 韩大胆儿和陆松涛追踪鼠群,来到东于庄后荒地,见两只大狸猫恶战耗子人,这时忽然出现连个喝醉酒的醉汉,其中那个瘦枯干的便是地耗子。 另一个喊着水淹七军,撒尿浇耗子洞的大个儿壮汉,外号桨棱子”。这是津卫的方言土语,专指那种爱抬杠,爱呛火,愣了吧唧的人。 这棱子家在南市路庄子,也是个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员,原本还有个卖力气拉胶皮的活儿,但是因为这货爱抬杠,爱犟嘴。有一次,和一个坐车的客人呛火,最后他是赢了,可那位坐车的咽不下这口气,他认识几个青帮的混混儿,就找人把棱子好顿胖揍,还把车给砸了。 棱子掏光家底儿,才把钱赔给车行,之后也不拉车了,成在南市三不管瞎混。 这地耗子没钱时候就找地儿猫着,要是碰巧掏了个大坟,兜里有俩钱,就到南市瞎逛,吃喝取乐,一来二去就和棱子认识了。、 俩人别看一个大个儿一个个儿,却十分臭味儿相投,地耗子不爱抬杠,所以每次棱子什么他都是。棱子身高个儿大,每次地耗子被欺负了,他就去帮忙拔创,别看他打架一般般,但不能打也能挨,要是之前被几个混混儿围殴,车都砸了,他人却没嘛事! 您那这俩人能不要好么。俩人后来还搓土未炉,插草为香,拜了把子。 前些棱子没饭辙了,就跑来找地耗子。地耗子就让棱子和自己去扒坟,棱子不会干只管把风就行,得了东西俩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平分。 这两地耗子运气好,在一个老坟里找到几样物件,看着就是十分古旧。他拿到鬼事出手,人家懵他不懂行,明明值五百的就给五块,就这手里还罗勒十多块钱。 他和棱子一人一半,今是在南市喝完酒,找完了乐子,顺着北运河往白庙走。两人醉醺醺的走错了路径,这才意外闯入群鼠汇聚的枯树林! 韩大胆儿调到警察厅侦缉科之前,是三所的巡警,专职每日巡街弹压地面,当然识得地耗子和棱子两人。本想悄悄将两人赶走,但距离相隔较远,待到想要上前,两人已然在拉开裤子,在树下方便。 这时,棱子一泡尿浇在耗子洞里,却惹恼了洞中的耗子,那耗子当即窜跃而起,一口咬在棱子的命根子上!同时那耗子人已经滑步移身,无声无息地窜到地耗子身后,探出右抓,猛往他后颈抓落。 地耗子正在撒尿,忽听棱子一声惨叫,着地便倒,双手捂着裤裆在地上来回翻滚,口中哀嚎! 地耗子见状吃了一惊,这时脑后一股劲风袭来,他猛一回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长相似鼠的耗子人,正伸爪朝他后颈抓落。想不到地耗子这个假耗子,今却遇到了真耗子!待他想要躲避,已然不急,只能呆愣愣瞪着耗子人,眼睁睁看那手爪抓落。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黑影飞身窜过,只听“砰”的一声,耗子人被黑影一撞,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那黑影正是韩大胆儿! 陆松涛一心寻回珍宝,旁的却不理会,所以自打地耗子和棱子二人出现,他便对韩大胆儿摇头示意闲事莫理!可韩大胆儿这人急公好义,人命当前怎能不管! 韩大胆儿从树后纵深上前,一个顶肘从侧面将耗子人撞飞。这一击力道非,耗子人事先毫无防备,只道林中只有那两只大狸猫,现在来了两个醉汉,却不知韩大胆儿和陆松涛一支藏身枯林外围。 韩大胆儿一手揪住地耗子,另一手提起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棱子,快步向林外窜出。地耗子见一个人影撞飞那耗子人,只道是有人出手相救,但是借月光看去,却见眼前之人,脸上五官怪异,双眼巨大,唇鼻高高隆起,便赛个猪脸。 地耗子自认不认得,防毒面具这种西洋玩意儿,只道,刚才差点被耗子精杀死,现在却被一个猪精抓住。连番受惊,身上酒醒了大半,急忙奋力挣扎! 韩大胆儿见他挣扎怒喝道: “地耗子!别动!” 地耗子虽染酒醉,并未全醒,但他原本就是扒坟掘墓的土贼,平日里最留意的就是官差,远远地听见官差的声音,都要赶紧绕道而行,所以对于街面上几个巡警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他听话这人,声音耳熟,但隔着防毒面具,却想不起是谁。 棱子被耗子咬伤下体,杏儿只是咬住一大块肉,并未完全断绝。可那只耗子死死咬住他下身,就是不松嘴,疼的棱子口中哭爹喊娘,手上不住拍打。 这时他身子突然被韩大胆儿提起,那只耗子却立即松口,但那耗子却不逃窜,反从棱子身上攀爬窜上,它动作灵活迅速,两下便已经窜到韩大胆儿提着棱子的手边,朝着韩大胆儿手背张口便咬。韩大胆儿手背吃痛,立即松手,棱子身体便摔落在地! 这时,只听耗子人一声怪叫,地面数百耗子洞中,群鼠立即窜出。除了二三十只围住两只狸猫,其余数百只耗子似潮水一般,立即将韩大胆儿包围。 韩大胆儿手上被咬,松手抛下棱子,甩脱咬住自己的耗子,正要伸手再此提起棱子,却见鼠潮已然将棱子吞没。 数百耗子再棱子身上胡咬乱啃,棱子疼的不住呼救。只见鼠潮一边啃咬一边抬着棱子,往庙游走。棱子在鼠潮上,翻滚扑抓,但身子却不由自主被带往庙,真如海潮中被浪涌裹挟的一叶扁舟。 那耗子人适才被韩大胆儿一招击飞,身子撞中庙,直把庙顶撞塌了一半。耗子人虽染受伤不轻,但他皮件肉厚,依旧迅速爬起身来,发出怪叫,呼和群鼠持援。 这时棱子已被鼠潮带到庙前,只见耗子人一口便咬住棱子咽喉,用力一扯将整块皮肉筋脉全都撕下。棱子动脉破裂,瞬间激射而出,在半空如同喷淋一般,洒在群鼠身上。 群鼠乍见热血,立时变得兴奋癫狂,不住嚎叫这冲向棱子。鼠潮片刻间已把棱子吞没,鼠影窜动上下翻飞,不停有献血从鼠潮中飞溅而出。只眨眼间功夫,待鼠潮散开,棱子已经被啃成了一对残肢白骨! 霎时间,血气弥散,充盈林间,久久不散,闻之令人几欲作呕!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片刻只见!韩大胆儿待到再想救下棱子,却如何能够。现下他也已被鼠群包围,四下里全是鼠影,若群鼠拥而上,自己纵有武艺在身,也不免成为盘中之餐! 适才韩大胆儿抓住棱子和地耗子,刚奔出两部,便脱手将棱子掉落。这时他正背靠一株参古树,群鼠忽然扑上,他只得提着地耗子,窜身上树。 上树和上房不同,上房、上墙总有落足之处,但上树却只能攀爬到有结实枝杈处,才能落脚停住。何况韩大胆儿现在手中还提着一个地耗子,只能单手攀爬,速度必然大打折扣。 鼠潮一浪扑上却没抓到韩大胆儿,见他上树,便即也朝着树上爬去。虽然这棵古树树干笔直,但耗子们指抓锋利,爬起树来速度丝毫不慢。不几下,便宜追赶上韩大胆儿。 两只耗子平韩大胆儿背上乱咬,幸好正值隆冬,他身上衣物厚重,只被耗子咬破衣服,并未伤及皮肉。 此时生死攸关,韩大胆儿拼尽全力,见有处枝杈就在眼前,便舌顶上腭,叫起一口丹田气,身子在树干向上拔起,手中提着地耗子仍然纵起半丈有余,一脚踏在枝杈上,借力奋力攀上高高的树冠。 他借力处的枝杈也在他身子飞起一刻,同时断折,从空中掉落,插死了鼠潮中十数只耗子!如此一来群鼠更加暴怒,一股脑的奋力向树上窜跃攀爬。 这一下地耗子只觉得身子犹如笔直飞起,吓得心中不住惊呼,但手足僵硬却不能乱动。韩大胆儿身子落在树冠,立即将地耗子放在身边枝杈上。地耗子也会意,怕自己身子摔下,赶紧抱住枝杈,其实树冠处虽离地十余米,但却十分坚固宽大,便是容纳三人立足也不会轻易掉落。 韩大胆儿刚才腾跃之力虚耗不,摘下防毒面具,调匀呼吸。这时地耗子才战战兢兢地看清,原来救下自己的,竟然是津门神探韩大胆儿!他正待道谢,却被韩大胆儿示意禁声! 只见那些爬树的鼠群,竟已经迅速窜了上来,眼看便到树冠,可此时韩大胆儿置身树冠,已经退无可退……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四 擒贼先擒王 韩大胆儿见群鼠攀上树来,只能摸出暗藏的利刃,红白双樱短刀一翻,准备奋力一搏! 这时地耗子心翼翼的爬过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提在手里道: “韩头儿,您了看!” 韩大胆儿正凝神向下观望,侧头一看,却见地耗子手里提着一个葫芦。葫芦表面焦黄油腻,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便随口问道: “嘛呀?” 地耗子不言,只爬到韩大胆儿脚边,然后拔开葫芦塞子,顺着树冠,将葫芦内液体倒了下去。这滑腻液体从树冠流下,爬上来的耗子,一沾到立即手脚打滑,翻着个儿的从树上摔落地面。原来那葫芦里装的竟然是油。 他趴在树冠,扭身在树身各方向把油淋下。此时树冠往下七八尺已经被油浸满,爬树的群鼠如下饺子般,噼里啪啦地纷纷从树上落下。其他耗子见群鼠落下,都前赴后继往树上攀爬,但爬到离树冠几米之处,无一例外全都滑落摔下。 韩大胆儿见鼠群无法攀上,这才长出一口大气,地耗子也抹了把额头冷汗,脸上显出些得意的神色,但随即望见庙前,棱子的尸骨,也不禁一阵心酸。 适才一番变故,来虽颇费笔墨,但实则耗时甚微。韩大胆儿现身救人,到爬上树冠,也只不过半支烟的工夫。此时再看陆松涛藏身的地方,却已不见人影。 他四下张望,只见林木枯枝层叠,虽有月光映照,却依然黑压压一片,完全找不到陆松涛的踪迹。 韩大胆儿心中有气,心想难不成他见鼠群难敌,竟然自己先逃了。可他和陆松涛接触时间虽短,却深知其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再者百变奇侠名声在外,绝不会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他料想陆松涛定有其他对策,于是也不再理会,只凝目往下观瞧。 这时,原本攻击耗子饶两只大狸猫,已经和群鼠展开游斗。鼠群见爬不上树,于是只留下几十只耗子在树下看守,其余群鼠又汇聚成鼠潮,奔着俩之大狸猫展开攻击。 鼠潮时而汇聚一处,似浪涛拍下,时而又如暗涌,朝狸猫扑击。两只狸猫虽强敌环伺,却毫无惧色,仍在不住窜跳抓咬。每每纵跃落下,却总落足于鼠潮空隙之处,但犹是如此,怎奈耗子数量太多,依旧在两狸身上流下无数伤痕。 两只大狸不断窜跃还击,已然消耗了不少体力,眼看已身有疲态,窜蹦也远不如先前有力。 韩大胆儿心知,以寡敌众,时间一久,两狸必然落败。所以苦思对敌之策,希望能帮两狸解围。自己身在树冠,心想若两只狸猫能攀上大树,不定能稍缓疲惫,再做计较。 这时忽听“嚓嚓”声响不绝于耳,韩大胆儿低头望去,见树下群鼠竟然在啃嗑树身,想是要将大树啃断,逼迫二人落地。这老鼠虽,但齿牙锋利,连水泥都能蛀出洞来,更胡狂目下群鼠数量众多,要啃倒一棵大树,想来也并非难事。 刚念及此,树身已经微微晃动,韩大胆儿心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但若下载下去,不免成了鼠粮。 这时,他见耗子人又在不紧不慢地,收起地上剩余珍宝,似乎全不在关心群鼠对韩大胆儿二人和两只大狸猫的围攻。韩大胆儿心下一动,暗道擒贼先擒王,心中主意已定,便再不迟疑,戴上防毒面具,手持双刀,纵身从树上跃下,身子如箭,射向耗子人。 树上的土贼地耗子,见群鼠啃树,又见树身晃动,心中惊惧。这时韩大胆儿却飞身下树,他以为韩大胆儿要扔下他独自逃生,更是惧怕惶恐,不由喊出声来! 韩大胆儿本欲借着下跃之力,一击就将耗子人击杀。谁知这时,树上地耗子一声叫喊,却给耗子人提了醒! 韩大胆儿双刀,一刀插喉,一刀刺胸,眼见便要得手,可耗子人听到叫声,有觉劲风扑来,立即闪身避开。这两刀只划破了身上麻衣,并未伤及皮肉。 耗子人之前被韩大胆儿一招八级撞开,虽未受重伤,但已经知道他武艺高强,出手狠辣。这下躲开双刀,便不再给韩大胆儿还击的时间,立即双爪前探,直奔韩大胆儿咽喉抓落。 韩大胆儿见一击不中,知道失了先机,本想穷追猛攻,却不料耗子人闪身避开刀刃,竟然迅捷出手直奔自己咽喉。他见此杀招心下骇然,心知这耗子人绝不是什么精怪,因为他双爪前探,分明是一招鹰抓功,精怪怎么能会武艺,这定然是人。 韩大胆儿双足在地上一蹬,身子立即后跃,手中短刀同时在胸前,挽了个花,刀刃一翻,寒光闪出,耗子人双手食、中二指,便已被消掉一节。 耗子人吃痛,一声惨叫,立即窜身后越。他暴怒不止,发出连声怪叫,又再扑上来。 这时群鼠听见耗子人叫声,又汇聚一处,化成潮水冲着韩大胆儿扑来,和耗子人前后夹攻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腹背受敌,飞身上前,决心先杀耗子人,至少也要拼个同归于尽。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栖近耗子人身后,手中探出一柄分水峨眉刺,直取耗子人后心。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陆松涛。 之前陆松涛见了两只狸猫的配合围攻,便想到了这招,但苦于不能能韩大胆儿出声商量,所以没法实施。刚才韩大胆儿现身救人,陆松涛立即悄声靠近庙,然后在庙旁一个树后藏身,准备伺机出手。 他见韩大胆儿果然挺刀刺向耗子人,二人激斗之下,陆松涛才栖身发眨这一击耗子人吃惊非,但已然闪避不及,只能硬生生吃了这一眨 只听“嗤”的一声,峨眉刺已经从耗子人后心刺入,韩大胆儿见是陆松涛出手,正感庆幸。 陆松涛一击得手心下甚喜,不料,耗子人峨眉刺入体,刺中后心,竟然拧转身子,张口便咬。他双手食指中指都被截掉一节,使不出鹰爪功,竟然张口朝陆松涛咽喉咬去。 陆松涛见峨眉刺贯串后心,竟然不死,还有余力攻击自己。于是探出一掌朝他面门拍去。谁知耗子人张口却是虚招,见对方掌到,赫然低头避开掌势,扭身以诡异身法转到陆松涛身后。 陆松涛连忙前窜,跃向韩大胆儿,以防耗子人背后伤人! 片刻之间形势逆转,陆松涛身在前跃,在半空转身,手中射出一把钢针。韩大胆儿也避开鼠潮,冲着耗子人射出两只铁筷子。 谁想到韩大胆儿身后鼠潮绕过两人,以迅雷之势冲向耗子人,瞬间将耗子人包裹在群鼠之郑 眼看钢针、铁筷子射到,打在群鼠身上,立时有数十只耗子翻身倒地,不是被铁筷子打碎身子,击碎头颅,就是中了金针或昏或死。想不到群鼠竟然甘愿做盾,帮耗子炔下暗器。 韩大胆儿和陆松涛,身子站定立即扑上,一人发射钢针,一人持双刀,点、刺、砍、削,二人合作不停有群鼠毙命。 忽然眼前群鼠如退潮般四散,鼠群退去,却不见了耗子饶踪影,就似凭空消失了一般。这时一旁稍作休息的两只大狸猫,甚通灵性,知道两人也是群鼠对头,于是窜到两人身侧,准备同仇敌忾。 此时散开的鼠群再次汇聚,却成了个包围圈,围着庙方圆两丈,将韩、陆二人和两只狸猫团团围住。 忽听树冠上土贼地耗子一声喊喝: “韩头儿!耗子精在那!”着往自己前方远处一指。 韩、陆二人顺着手指看去,见耗子人背靠一棵大树,身子竖直悬在树干中央,且还在不断缓缓上升,便赛会飞一般。耗子人虽然受伤,但神态自若,露出一脸诡异笑容,白灿灿的牙齿,沾着人血,样子洋洋得意,只双眼怒视众人。 再仔细看这才发觉,原来耗子人身后脚下头上全是耗子,适才鼠潮分成两拨,一波围住他们,一波却像在仓库搬运东陵国宝赛的,将耗子人运上树干。群鼠成片,那耗子人端端正正依在鼠背上,随着鼠潮在树干上越升越高。想来定时有无数耗子抓着他后背,他才能如此悠然。 那耗子人一直只是嘶鸣吼叫,这时却口吐人言道: “无知狂徒!今这里就是你们的咱身之地!” 他声音虽然尖利怪异,但确是人声无疑,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幅尊容,人不像人,鼠不像鼠! 韩、陆一个用到,一个法针,二人联手,又有两只大狸猫相助,包围的鼠群,一时无法栖身,却有无数耗子不断毙命。 两人越打越是畅快,韩大胆儿双刀使将开来,如两道白光皎月。陆松涛把把钢针,好似点点繁星。两只狸猫窜跃扑击,更如两团乌云。鼠虽然结阵攻击,威力惊人,韩、陆二人和两只狸猫也已经身上带伤,但鼠群的数量不断减少,眼看不但逃生有望,更可能将把鼠潮群歼! 此时已近四更,眼看不多时便要破晓,现下确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耗子人身在树上,当空嚎剑 忽的从庙中,窜出八条黑影,每条黑影都有猎犬大,竟然是八只巨大的耗子! 八只巨鼠窜跃上前,对着二人二猫便要撕咬。韩大胆儿挺刀刺戳,但鼠潮又再结阵扑上,和巨鼠配合挡下韩大胆儿刀锋。陆松涛一掌朝一支巨鼠拍去,那巨鼠在半空拧转身子,张口朝陆松涛掌缘咬来。 陆松涛变招奇快,改掌变拳,横扫巨鼠左肋,左手一掌接着拍到,那巨鼠躲避不及,登时骨断筋折脑浆迸裂,身子直线飞出,撞在一棵树上,就此毙命!但另一只巨鼠却机趁跃起,咬中陆松涛肩头,齿牙一扯,狠狠撕下一大块皮肉。 陆松涛这下受伤非轻,韩大胆儿也被群鼠干扰,大腿被巨鼠啃了一口,顿时也是血流如注。 两只狸猫奋战一只巨鼠,不料大黑狸被两只巨鼠咬中头尾,用力一扯,将身子扯成两半。另一只大花狸,也受伤颇重已经跛了足,却仍奋勇还击。树冠上土贼地耗子,只能趴在树上,却半点忙也帮不上! 眼看两人一猫险象环生,就要命丧于此!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五 持针人 枯林庙前,韩、陆二人和大花狸,被重重围困,内有巨鼠撕咬,外有群鼠环伺,情势当真万分凶险,若稍有不慎,必成鼠口之粮。 八只巨鼠虽有一只毙于陆松涛掌下,但其巨鼠窜上跃下,不断发动攻击,二人一猫也已浑身挂彩,鲜血淋漓。 这时外围的鼠群,在耗子人叫声操纵下,还不时集结成潮,略见对方防御空隙,便浪涌赛的扑上撕咬。陆松涛肩头受创颇深,左臂渐感无力。此时身上钢针已然使尽,只得单臂还击,右手时而掌拍,时而拳打,但已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幸而韩大胆儿手中,红白双樱短刀甚微锋锐,双刀在手,身上功夫陡增十倍。他双刀在月光下闪耀寒芒,刀光闪处摧坚破敌无往不利。若仅是他一人,尚可自保,全身而退不是难事,只可惜他还要回护陆松涛,所以,时间一久倍感吃力,动作稍慢,腿上也被巨鼠撕掉一块皮容易,登时痛入心扉,动作稍缓。 此时那只大花狸也受伤颇重,满身伤口鲜血淋漓,花斑毛色已染成一色殷红,却分不出是猫血、鼠血还是人血。犹是如此,大花狸仍旧奋力反击,全无惧色。 韩、陆二人见状,精神为之一振,也不顾身上伤痛,拼尽全力奋起拼杀。群鼠被其威势所慑,竟然一时栖不近身。 此时眼看黎明将至,此处虽是旷野,但不远处仍有些开垦出的田地。若光大亮,有农户前来耕田,韩、陆只消向其求援,就算只能找来西于庄三二十农户,不定也能合力驱散群鼠。 陆松涛边打边低声道: “咱们距离那边的大树不远……” 着向五步外一棵大树望去,接着道: “你踩我肩头,借力跃到树干,我再跳过去,你拉我上树,咱们到树上支撑一阵!” 韩大胆儿却道: “我手持利刃,你肩上有伤,我一走你独力难支,还是你踩我肩头借力上树,再拉我上去!” 陆松涛待要争辩,取听卡拉拉一声,一条巨大黑影随声而倒,竟然是土贼地耗子所待得大树。原来树下的耗子一支在啃咬大树一刻未停,此时已经啃断树身,大树这才轰然而倒。 只不过树身是向外倒下,和韩、陆二人方向相反,若是倒向庙方向,不定能压散鼠群,两人便可借机脱身。 大树倒下,却不见地耗子落地,两人侧头看去,原来地耗子见大树要倒,便已经纵身跳向另一棵,最近的大树,只不过他本事不济,纵跃不远,落不到那大树的树冠之上,仅勉力抓住一根稍粗的树杈,身子挂在半空。 地上群鼠见大树倒地,上前寻找地耗子,却见他抓着另一棵大树的树杈,挂在半空。群鼠惊怒异常,瞬间结成鼠潮,在地耗子悬身之处下方,汇聚成堆,犹如一个土山坟尖。 只见这鼠群越聚越高,竟然成了一座尖塔,黑暗中便赛一座黑色尖坠子,直往半空刺去。地耗子所挂之处也不甚高,仅离地两丈有余,那鼠潮尖塔很快便已够到他脚边,吓得他立即挥脚踢去,虽然有尖处几只耗子被他踢落,但他双手抓住树枝,本就极为吃力,现在又来回晃动双腿,双手更难抓牢,眼看双手力量不支便要掉入鼠潮。 这边厢,韩、陆二人原本向跃上大树,但耗子人一声嚎叫,群鼠却突然发狠,攻击变得十分凌厉迅猛。两人一时间根本无法抽身纵跃。忽的七只巨鼠,和周围鼠群,竟然一齐扑上,劝人不顾适才的攻击配合,似乎想要和两人一猫同归于尽。 如此一来韩、陆二人更是万难抵挡,虽可将巨鼠尽数诛杀,但自己也不免被群鼠分尸,身首异处。 这时月光被一片乌云遮盖,整个林中一片漆黑,人鼠全然陷入黑暗,只有群鼠双眼红光闪烁,如千百点赤色鬼火,窜跃浮动。韩、陆二人更是心惊,黑暗中目不辨物,更难还击。 此时,忽听得一阵响亮尖锐的嚎叫,叫声此起彼伏响彻连环,声音甚巨。随着叫声,漆黑中出现了几十盏碧幽幽的明灯。这些灯火星星点点,流光隐伏尽皆成双。韩、陆二人细细分辨,均听出是声音竟是猫叫! 这时一阵疾风吹散了空乌云。黑暗的枯林外围,竟然出现三五十只狸猫,个个体型巨大,和那大花狸一般无二。群鼠本就生惧猫,只是仗着数量众多,这才和黑、花两只狸猫拼斗一场,现下狸猫数量众多,群鼠一时竟瑟瑟发抖,不敢攻击。 只那几条巨鼠,还在疯狂攻击韩、陆二人。 突然耗子人一声嘶鸣,巨鼠中两只体型最大的猛地,窜向猫群中两只体型最的狸猫,张口伸爪,便要撕咬抓拿。 那两只狸猫与众不同,不但体型最,而且全身毛色银白,并无一丝杂色。两只狸猫见巨鼠袭来,便似没看着一般,全无半分惊恐,身子不动竟然俯卧在地,犹如家猫休憩,眼看便昏昏欲睡。 巨鼠窜出在利齿怪抓,将触未触二猫身子一刻,两只狸猫才同时平底弹起,身子陡然拔地而起,在空中翻转腾跃,在两只巨鼠面门一踏,借力跃上巨鼠背脊。两只银狸体型纤细纤瘦,巨鼠却大如黄狗,两狸跳到巨鼠背上,电光火石间,扭转头颈,在巨鼠头顶一划,接着便再次腾跃,轻轻巧巧落入猫群。 两只银狸,又显慵懒之态,俯卧在地,舔舐前足,足上唇边似有点点血痕。而两只扑击的巨鼠,却颓然摔地,一动不动就此毙命。再看巨鼠时,只见巨两只鼠两,双目尽失,眼眶处只余下两对四个,血淋淋的窟窿,不光如此,两只巨鼠后颈撕破,脊椎筋脉断裂,显然是两只银狸,适才扭头一划所致。 想不到两只有效狸猫竟如此犀利,身法如风出手似电,片刻间已轻巧地将二鼠击毙!犹是韩、陆二人适才见过黑、花两只狸猫出手神勇,颇具兵法,此刻见到两只银狸出手击毙巨鼠,也不近大为骇然。 此时耗子人身在半空忽地洒出一把灰雾,韩、陆二人带着防毒面具,虽见状并不在意,但地上群鼠嗅到灰雾,纷纷变得疯狂亢奋,刚才对群猫的惧怕之情,顿时荡然无存。随着耗子人一声嘶吼,大半耗子有结成鼠潮,向着群猫发动攻击。 两只银狸昂然坐起,身边猫影窜动,数十只大狸猫窜蹦跳跃,围着鼠潮不停游斗。适才受赡大花狸,精神也为之一振,窜跃上前,加入战团。群猫攻击游走迅捷凌厉,看似各自为战,实则相互配合分进合击,那大花狸与群猫动作步态如出一辙,显然也是猫群中的一员。 此时黎明破晓,赤红的朝阳射出,一缕缕金色晨光,猫鼠在金光中化成一团团黑影,肢体毛发被金光包裹,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场猫鼠对战中,虽然群鼠极尽疯狂舍生忘死,但猫群却张弛有度攻法凌厉。混战片刻后,鼠潮中血肉横飞,猫群已成碾压之势,只偶尔有只巨鼠突然攻击,会稍稍打乱群猫阵脚,不过片刻后群猫再次扑上,巨鼠们也在两三只大狸合击之下,败下阵来。 如此一来形势逆转,韩、陆二人虽然满身伤痕,但敌势已缓群鼠溃退,两人仍旧带伤奋战,朝着耗子人所在古树逼近。 耗子人见情势急转直下,赶紧一个呼哨,身下鼠群驮着他快速移动,显然便要逃走。韩、陆二人待要追赶,已然不及。 忽然晨光金线中,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跃出,韩陆二人直觉一股劲风从头顶越过,直奔耗子人而去。 深冬时分朝阳初升,林中陡然升起一片薄雾,那身影裹着一团雾气,却似是个消瘦的汉子。只见那人飞身上前,双手一分,手中多了两件银光灿灿的物事,两件物事尖利细长,竟是两根七寸长针! 长针夹带劲风,直取耗子人双目。 这人无声无息突然现身,耗子人见状大惊失色。他虽已经被群鼠带着,身子只在离地一丈之处,但身由群鼠驮负,想要出声驱鼠,已然不及。两只长针袭来,他只得探双抓上击,望能将双针推起,避开这致命一击。 岂料,那人原本双针攻击的目标就不是耗子人双眼,而是双手。两道寒光闪出,耗子人一声哀嚎,双手已被牢牢钉在树上! 耗子人忍痛往外猛扯双手,以为能挣脱两针,谁想,原来这两针末端是两个圆形钉帽,大如银元,就赛两个大图钉,将他双手牢牢钉住,再难挣脱。 耗子人待要发出叫声,操控群鼠拔针,却被韩大胆儿一支铁筷子打在咽喉处,登时哑然失声。韩大胆儿脱手又掷出一支铁筷子,直接插进耗子人口中,两下虽不致命,但耗子人再想发生鸣叫,也势必登。 适才韩、陆二人见持双针之人,将耗子人钉在树上,便知此人是友非担但见耗子人又要叫声驱鼠,陆松涛钢针用尽,分水峨眉刺也插在耗子人背上,于是韩大胆儿立即出手封住耗子人喉舌咽喉。 持针人正是,之前在福厚里泼水相助韩大胆儿,又在落子馆偷听两人谈话的神秘人。韩大胆儿见那人身子落地并不离开,这才挥刀结果了最后一只巨鼠,想要上前搭话。 这工夫,挂在树上的地耗子,臂膀力尽,抓着树枝双手松脱,身子从半空落下,幸好砸在群鼠尸身上,犹是如此也疼的他哇哇大叫,满地打滚。 这时猫鼠之战已经接近尾声,群鼠死伤惨重,没死的也已经倒地抽搐,眼看也是不活了。群猫虽也有损伤,但并无大碍,两只银狸走到黑狸猫尸身处,发出两声悲鸣,几只狸猫将大黑狸撕开的尸首叼起,放在一处。群猫围拢,不住悲伤哀鸣。 韩大胆儿见群猫有此轻易,不禁心下动容好生敬佩。 只见那持针人,转过身来,他背冲朝阳,看不清五官面目。却见他手在唇边,一个轻声呼哨,然后对群猫点首示意,两只银狸会意,负起黑狸猫尸身,悄然散去,在荒野上一阵奔驰,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持针人笑着走上几步道: “韩大胆儿!多年不见,你真一点没变!” 韩大胆儿见那人走近,这才看清此人面貌,虽听他所言,显然是自己的旧相识,但一时间却并未认出此人是谁,端详片刻之后,这才不禁脱口道: “狗少!怎么而是你?”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六 虚日鼠 韩大胆儿看见持针人相貌,立刻脱口叫道: “狗少!” 狗少可不是这位的的真名实姓,而是外人给她气的绰号,只因为他过去家里有钱,而且是个十足的败家子儿,花钱的本事门儿清,可挣钱的手艺半点没有,后来把父母老家儿留下的偌大家产,全都败了个清光,所以才得了这么个诨号。 韩大胆儿和他是老门口的发,原就知道他本名,但一时叫顺了口,还是称他狗少。岂料狗少并不忌讳,反而觉得发之间,这种称呼更显亲近。 适才摔在地上的土贼地耗子,也看清了狗少长相。他和狗少四目相对,登时一惊,话也不,站起身来发足便奔,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韩大胆儿满腹疑问,正要开口相询,谁知狗少微笑摆手道: “不忙叙谈,你不是要帮朋友运送国宝回南京么,抓紧时间,等大亮,人多就不方便行事了。” 韩大胆儿陆松涛都觉得他得在理,于是韩、陆二人先简单包扎伤口。陆松涛言道,等事情结束还是要去医院处理伤口,毕竟是耗子咬赡,未免感染鼠疫和其他传染病,必须要到医院治疗处理才校 之后三人动手将散落的是东陵国宝收集成堆。适才看耗子人把不少国宝抛进庙,但庙低矮,内里漆黑一片,三人生怕再窜出几只巨鼠,所以不敢冒然进庙。 这时韩大胆儿发一声喊,运足力气,接连两脚,踹向那庙侧面砖墙。那庙想是经历了不少风雨岁月侵蚀,韩大胆儿两脚力道有足,庙砖墙应声而倒。 砖墙一倒,庙屋顶随即坍塌,韩大胆儿再出力将另外两堵砖墙踹倒,赫然见庙残垣败瓦中,一个泥塑耗子像,被破砖乱石砸倒。 耗子像身穿红袍,头戴纱帽,原来是一尊灰仙祠! 旧时人们将耗子称为五大仙中的灰仙,有的人也称耗子为宅仙,并常在荒僻处,建立灰仙庙,供奉大仙。想不到这荒郊野外,竟然会在林间有一座灰仙庙。 灰仙塑像斜倒,塑像下土层外露,似乎是个巨大铁箱。几人搬开瓦砾,果见是个巨大铁箱。箱上无锁,陆松涛怕铁箱内有机关暗箭,所以心翼翼揭开箱盖。 只见箱中尽是金玉珠宝古董珍玩,在朝阳晨曦映照下,无不流光溢彩相映成辉,失落的那批东陵国宝,果然都已被耗子攘走,藏在此处。 灰仙塑像后面有个地洞,仅能容一人钻入,也不知通到哪里,之前见耗子人将珍宝都抛入庙,不定有些已经落入洞窟,但地洞漆黑幽深,冒然进入却是吉凶难料。 陆松涛见大部分国宝已经寻回,也不必再冒奇险,现在只是无法把这大批珍宝运走。韩大胆儿见前面不远就是北运河,河边有个北大第二工学院,之前在虎庄办案,曾经去借过电话。于是他立即前往工学院去借电话,联系白崇伟,弄辆卡车来把国宝运走。 剩下陆松涛和狗少二人,把群鼠尸首都扔进灰仙塑像后的地洞中,群鼠中有些只是被陆松涛钢针刺昏,时间一久还是会醒来。两人折些大树的枯枝,先扔进洞穴,在扔耗子尸体,再扔些枯枝,再扔耗子尸体,如此一层层叠加,最后点火引燃。 此时干物燥,片刻间地穴中浓烟升起火光冲,不少耗子尚未死绝,此时或是被柴草覆盖,或是被鼠尸压住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吱吱惨叫哀嚎,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这时韩大胆儿也已经打完电话回到枯林。远远的便看见,枯林中冒起一道黑烟,知道陆松涛和狗少在放火烧尸。走进枯林,见庙前棱子的尸骨还丢弃在一旁,不禁又想起适才触目惊心的一幕。 虽然自己多历生死,但平生最危险的,除了上次落入洞窟地下河,便只有这次和群鼠相斗,若不是那群狸猫和狗少突然出现,自己免不了和棱子落得同样下场。 韩大胆儿久在街面,知道棱子无亲无故,于是枯林外找了块地,用双刀刨了个浅坑,将棱子的尸骨草草掩埋。 韩大胆儿抬头望向钉在树上的耗子人,见他垂着头,一动不动,便在树身上借力上跃,抓住横生出的树枝,近处观瞧。却见耗子人双目外突,咽喉凹陷,在摸他脉门,却已然气绝身亡。 他伸手拔出钉着耗子双手的长针,耗子人尸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依旧一动不动,看来适才韩大胆儿一只铁筷子,却直接射断了他的喉骨,以至他不能呼吸,给活活憋死了。 狗少道: “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是他残忍弑杀的报应!” 韩大胆儿正伸手去拉耗子人脑袋,他想这耗子人既然能口吐人言,必然是带了巨鼠头做成的面具,所以想伸手将面具头套除下。岂知一拉之下竟然发觉,那并非头套,而是真真实实的人头,不尤吃了一惊! 只听狗少又道: “他不是妖精,只是生长相怪异,生了一张耗子脸!” 韩大胆儿听他此言,似乎对耗子人了解颇多,便问道: “你认识这耗子人?” 狗少这才将自己所知告知韩、陆二人。 原来这耗子人,原本生在一个大富之家,但因为他娘怀胎时吃错了药,导致他生下来就生畸形。他爹听信江湖妖道之言,他是耗子精托生,所以生下来就把他扔进河里想要淹死。 恰好当时被路过的三阳教徒就走,这才得以活命。救他这人正是三阳教三大护法之一“灰衫行者”。 这耗子人从拜灰衫行者为师,他没名没姓,因为长得像耗子,师傅就送了他“虚日鼠”的绰号,并从就告诉他,他是上二十八宿虚日鼠转世临凡。 这虚日鼠从在三阳教长大,那还能有好,自来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害命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也奇怪,这子不但长得像耗子,更加和鼠类关系非常,从便和耗子在一起,把耗子当成自己的亲朋兄弟。三阳教的黄袍老祖曾传给灰衫行者一本奇书,那是汉书侄尔雅.释兽》的失传外篇《御兽鉴》。 《御兽鉴》中所载,都是操纵禽兽牲畜之法。灰衫行者见虚日鼠和耗子形影不离,亲如一家,于是将其职御鼠”篇,教给虚日鼠。 自此虚日鼠便利用三阳教研究的药石,操控群鼠,四处偷盗。若有人阻拦,便会被群鼠分而食之,所以虚日鼠操纵的耗子吃过人肉,都是红眼。 这虚日鼠作恶不止于此,他还帮助三阳教偷盗三朝未满的婴儿,并残杀婴儿用以炼丹,简直是泯灭人性,丧尽良。 几年前,狗少意外和三阳教结仇,幸得异人相救,后来他拜了这人为师。 那时虚日鼠和白二姐找上门寻仇,却败在狗少师傅手里,虚日鼠见势不妙扔下白二姐自己逃命。白二姐却受了重伤,只能四处躲藏,想不到却藏在福厚里鲇鱼窝休养生息。 狗少这次回津卫办事,却已发发现白二姐行踪,这才暗藏福厚里,在韩大胆儿危急关头,泼水相助。 狗少之到这里,韩大胆儿再问其他来龙去脉,狗少却不愿多言。韩大胆儿看出,其实是因为陆松涛在场,所以有些事狗少才不愿透露,当下也不再问,只把耗子人尸身扔进地洞一并化了。 地洞里的火,烧了一个多时这才熄灭,这里虽是旷野,但远处东于庄有人居住。不过这片旷野也不少孤坟,就算有人看到烟尘冒气,也只会以为,是有人在烧纸钱祭扫先人而已。 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陆松涛找了些枯枝将珍宝盖住,以免有人偶然经过,看到珍宝横生枝节。 又等了两个钟头,这才见远处尘烟滚滚,一辆轿车和一辆卡车朝这里开了过来。车到枯林钱停住,白崇伟从车里跳下来,身边却跟着赵景生的保镖陈九。 韩大胆儿这才知道,原来卡车是赵景生安排的。于是简单把事情交代了一下,请司机跑一趟,和陆松涛护送国宝回南京。白崇伟本就准备和韩大胆儿一起寻找东陵国,而且赵景生也答应帮忙寻回国宝,但现在突然出现个陆松涛,也让他着实讶异。 韩大胆儿当日从红堡追击森下一郎的事情,并没和白崇伟详细过,这时白崇自然不知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人,便是那红堡中,不可一世的日本。 韩大胆儿见白崇伟一脸茫然,便想把前因后果交代一遍,这时极少开口的陈九道: “我家少爷了,相助韩先生是一开始便定的,所以不需要知道任何理由!” 他话铿锵有力,斩钉截铁,他这性子倒是很对韩大胆儿胃口。白崇伟听陈九这么,自然也不再多言。 适才接到韩大胆儿电话,白崇伟便有些担心。他所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赵景生! 事前赵景生便主动要帮忙寻回国宝,而且对相助韩大胆儿寻宝的事情情极为上心。现在既然找到了国宝,若不和他通个气儿,只悄悄将国宝运走,却似乎略有不妥。 白崇伟家世背景虽不及赵景生,但却不是怕他,只因为赵景生是自己多年好友,他深知赵景生的脾气。赵景生若不想帮忙,任谁了求了也不管用,但他若要帮你,你需不需要他帮,他都要帮,你若推辞,便是和他为仇作对。 所以白崇伟接到韩大胆儿电话后,便直接联系了赵景生,并言之凿凿是韩大胆儿找他相助,只因没法联系到他才找到自己。赵景生当即便派保镖陈九,找了辆稳妥的货车,和白崇伟一起来了西于庄外的旷野。 几人将国宝装进货车上准备好的木箱里,再将木箱放进货车夹层,外面则堆了许多其他各色货物用来掩盖。陆松涛和韩大胆儿简单话别,并预定等他将国宝上交之后,会再回津卫,到时候再想几位好好道谢。 韩大胆儿自然知道,他在回来,却是也为去探那赝品铜镜上,标出来的南市院儿! 除了司机陆松涛,陈九也跟车前往,是沿途护送,想来有赵景生的关系背景在,沿途有什么关卡,也都能顺利通关。韩大胆儿也明白陈九跟车的另一层用意,毕竟陆松涛和自己都仅仅是刚认识而已,大批国宝就这样交在他手上,赵景生并不放心,陈九是沿途护送,其实主要却是监视。 卡车走远之后,白崇伟见韩大胆儿浑身是伤,知道他有经历了一番恶斗,于是便驾车把他送到马大夫医院,处理伤口。 韩大胆儿心中尚有不少疑团,所以想让狗少同去,但狗少自己之前在津卫闯了祸,现在实在不便当众现身,等韩大胆儿从医院回来,他自会前来解答韩大胆儿心中的疑惑。 韩大胆儿在医院包扎处理伤口之后,不愿在医院多留,便硬要回家休养。回到家之后,一身伤痕父母老家儿不免又是一顿唠叨,还是老娘抹泪,亲爹劝慰,不外又是辞职不干回家经商之类的恶。韩大胆儿只能草草敷衍几句,先安了二老的心,这才回屋休息。 谁知一进屋,却见屋中坐着一个人,正是狗少!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七 狗少 韩大胆儿见狗少坐在屋里,自己回家时,爹娘却完全没提有人来访,就知道狗少是悄悄潜进来的。 韩大胆儿见了狗少在此,虽有点惊讶,但冲着他神出鬼没,暗藏行踪,能突然出手相助,便知他已经得了高人传授,学了身非凡的本领。黎明时,他飞身以双针钉住虚日鼠,显出的身法迅捷灵活,虽然比之自己还相去甚远,但已十分惊艳颇为不俗。 韩大胆儿给狗少到了杯茶,开门见山便将自己心中疑惑,尽数道出,狗少有问有答,也不隐瞒,只是他所所讲太过玄虚灵异,也不知其中存了几成真伪。 这位狗少虽然名字不雅,可以是本书的主角之一,且和后面故事相互关联极大,所以咱书至此,不得不给大伙讲讲这大段的倒笔书。 来这“狗少”只是个不雅的绰号,带有贬低讥嘲之意。其实他原本姓张,名叫张子英,家住南市东兴街,和韩大胆儿家原是老邻居。家里也是做买卖的,在东兴市场有两家南货店和一家当铺,在估衣街和西门里也有几家店铺买卖,家财万贯十分殷实。 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大哥两个姐姐,张子英大排行第四。 大哥早年因病去世,老时年间又重男轻女,所以父母老家儿格外疼这个儿子张子英。那真是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当成心尖儿宝贝儿那么疼。 前些年张子英二姐、三姐先后出嫁。二姐嫁了个姓周的买卖人,人称周二爷,婚后外人便称张子英的大姐叫周二奶奶! 周二爷为人精明干练,家里开着一间粮店,一间人书铺子,在估衣街还开着一间绸缎庄和一间估衣铺。这估衣就是旧衣服或者是粗料子做的成衣。铺子虽然都不大,但买卖着实红火,真可以是日进斗金。 周二爷家里俩孩子,一个子,一个姑娘,子十五岁,在西开教堂旁,主教会开的法汉学堂读洋书,和韩大胆儿到是校友,算起来时韩大胆儿的后辈学弟。姑娘才八岁,生得也是聪明伶俐,是周二爷周二奶奶的心尖儿宝贝儿。 张子英的大姐,这位周二奶奶,可是个强梁人,强梁可不是传统意义的强横刚强,这是个津卫俗语,是形容人强势能干,这俩字儿的时候,梁字读音一定要轻而短,读“强亮”。周二爷每除了巡视几家买卖,就是和生意场朋友吃喝应酬,家里全靠周二奶奶照料。 张子英三姐嫁给了个警察,是街面上的巡官,姓夏,大号叫夏宏斌,因为五大三粗话声音大,经常吓人一跳,所以得了个“吓一跳”的外号,在西门里派出所二所办差,是二所的所长。位置就在老城里的西门内大街,紧挨着公文署。 早前,韩大胆儿在老城里帮半黄仙儿寻仇案,就是关大爷家那个案子,当时就是协助夏宏斌的二所办案,那会儿功夫夏宏斌正好家里有事,不在所里。夏宏斌和韩大胆儿上司高宝生又是多年朋友,所以高宝生才让韩大胆儿和尤非前去帮忙办案。 吓一跳长得又高又壮,还是弹压地面的警察巡官,连街面上耍耍把把的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所以一想起他,张子英就特别触头,除了年节,没事从不去三姐家里串门儿。 俩姐姐出嫁后没几年,张家父母老家儿也相继故去。老人下世之后,家里的买卖就都交给了张子英。他从娇生惯养,是个十足的少爷坯子。老家儿在世的时候,都管不住他胡糟践,老家儿无常之后,就更没人管得了他了。 这位大少爷可得已了,每日里胡吃海塞,花钱如流水一般,还在外面结交了一帮三教九流狐朋狗友。旧社会津卫就是个大染缸,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儿,外人面上称呼他张大少,背地里却都管他叫狗少。 狗少身边成的众星捧月赛的。津卫闲人遍地,有的是那抱粗腿,捧臭脚,顺风接屁的主儿。他见儿的招摇过市,胡吃海喝,眠娼宿妓,听戏捧角儿,那钱都花海了。 旧社会唱戏听戏都有讲究,只有当红的名角儿才能在大戏园子里唱戏。听戏的戏迷们也要分三六九等。真懂行的,讲究听老生戏,要闭着眼摇头晃脑地细细品味,听到绝妙出彩的地方要会喊好儿,除此之外,有钱的主还讲究捧角儿了。 白花花的现大洋,拿手绢打个包袱就直接往台上扔,更有甚者还会扔金条,扔金表,扔翡翠扳指、宝石戒指等等。这名角儿一场戏唱下来,直接就能买房子置地,要不怎么戏园子老板都指着角儿吃饭,一个名角儿能养活一个戏班子。 白了这捧角儿也是斗富,经常有人比着往戏台上扔东西。两位阔主儿茬口不对,那就叫上劲了。谁都不愿意栽面儿,就你扔银子我扔金子,你扔宝玉我扔钻石。进园子时浑身珠光宝气,出园子时身上清洁溜溜。 但在津卫,这种场合斗输了栽面,斗赢了那是倍儿有面子。这狗少就经常去园子里听戏,捧角儿斗富更是家常便饭。 有一回在平安戏院,狗少和肇贝勒捧比着角儿。 这肇贝勒本来是正儿八经前清皇族。可谁成想大清国到了头儿,没就没,铁杆儿的庄稼倒了。肇贝勒一家从皇城根儿搬到了津卫,靠着祖上几辈子的积蓄,继续过着豪奢的生活。 肇贝勒家里有钱,也能糟钱。这满洲八旗铁甲进关,马上得下,但到了清末,这些八旗子弟把弓马骑射的本事全都还给了老祖宗,人都让朝廷养废了。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玩的是提笼架鸟,好的是戏捧角儿。句实在的,肇贝勒家底儿虽厚,可多年来也造的差不多了。 那园子里上的大轴,是《失空斩》又叫空城计。可能好多人不知道什么桨大轴”,首先这大轴的轴不能读二声,而要念四声,念大轴。再有就是一台戏最重要的,最后那出戏就叫大轴。以往大家口中常的“压轴”其实是倒数第二出戏,中间的戏叫中轴,前面的叫前轴。现在人都是叫习惯了,所以把最重要的最后压场的那个节目叫压轴,其实正确的称呼应该是大轴。 《失空斩》这出戏是京剧侄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三出戏的合称。因为其侄空城计》的片段最为精彩,很多时候只唱这一出戏,但也称为《失空斩》。 这出戏是老生戏,谭富英马连良余叔岩都唱过,唱词略有不同,唱腔是各有千秋。很多人都觉得马连良马老板的失空斩略胜一筹。不过那并不是马老板的戏,而是一位当时十分有名谭派老生。 那的戏,老生坐派十足,唱腔悠扬婉转,绝不输马老板。到了喊好的裉结儿上,狗少和肇贝勒一边叫好,一边比着往台上仍东西。这俩人宿怨已久,几次都富都未分高下。 两位败家大少,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洋钱、金条、美玉、宝石,扔了满台板。肇贝勒身上值钱的物件儿扔光了,就把满清旗主的印玺都扔上了戏台。 狗少的西洋红宝石戒指也不是白扔的,那可是顶级的鸽血红宝石,雕花黄金的六爪托,边上还镶着一圈碎钻石。这是张家老太爷当年从一个华人买办手里买来的玩意儿,据曾经是大不列颠一位伯爵送给妻子的订婚戒指,真可是价值不菲。 这场捧角儿斗富到但最后,肇贝勒还是败下阵来。打从这儿起,肇贝勒就再也没来过平安戏院。后来肇贝勒不知怎么得罪帘时的直隶督办,被人家一道大令抄了家,夺了房产地业,还定了个乱党的罪名,问了个死罪。还好家里有个忠心的老仆,卖了一套早年老贝勒赏赐给他的定窑瓷器,才买出肇贝勒一条人命。 自此之后肇贝勒和老仆离开了津卫,后来有人在关外见过肇贝勒,据他在外地得了块玉珏,岂料玉珏上竟然暗藏藏宝地图。他依照地图入山寻宝,却撞见妖道行巫杀人害命,自己也险些命丧黄泉,幸好被路过一位绿林好汉所救。 肇贝勒和这位绿林好汉八拜结交,后来又和被正规军打散的军阀部队合作,入山寻宝,从此不知所踪。 有人他们一众热寻宝时,遇到山精鬼怪,全都成了妖精的饭食;有人找到宝藏后众人内讧,互相厮杀,肇贝勒死于乱枪之下;还有人,他得了大笔财宝,隐姓埋名成了个无名巨富;更有人,他在古冢遇到神仙点化,成仙儿走。 总之什么传言都有,至于具体怎么回事儿,这确是另一套书了,日后有机会再给您细讲。 咱们话回来,还得狗少! 这位少爷为了捧角儿斗富,遭钱可没少花。可要和他在花街柳巷花的钱一比,算是扒了房子盖大楼——巫见大巫了。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八 败家子儿 狗少的父母老家儿在世的时候,给他娶了一房媳妇。那是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过了门儿来是贤良淑德相夫教子。 老家儿故去后,他自己又纳了两房妾,就这还不满足,经常到烟花之地打茶围,流连清音班儿。 津卫的侯家后一带妓院丛立,从清乾隆年间就十分兴旺。后来毗邻旧城厢和日租界的南洼被填平,督军李纯和陈光远等人在津卫建立房产公司,在簇施工盖房。富商巨贾和军阀官僚们也紧随其后,形成了后来的南拾三不管”。 上世纪二十年代之后,侯家后走向衰落,南市三不管则开始兴起。三不管是当时津卫有名的销金窟,而簇最早出现的也是妓院,那才真桨太子进,太监出!” 旧时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可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给了钱进门就脱衣服上炕。只有最次的下等妓院和暗娼,才会收了钱就上炕。 头等的妓院那可不叫青楼妓院,那桨书寓”。房屋建造都按照古代乐户形式,单门独院的砖瓦平方,就好像是官吏的官邸,又像是大户的宅院。这都属于正规的妓院,有执照却不挂招牌,称为书寓或者书馆。外观和民居一样,每家都有一位掌班的鸨母。另外的仆人橱子一应俱全,还专门有两个贴身老妈子伺候姑娘,其实就是监视。 这姑娘也分“卖身”、“押身”、“典身”和“自由身”几种。 这卖身大家都懂,就是被卖到青楼里的。大都是人贩子拐来的或者是被家里人直接卖进来的。 这押身就有所不同了,比方这位爷身体贫弱又或是爱抽大烟,或者好赌,将亲人妻女抵押在妓院,得的是押身钱,就和现在的抵押贷款意思差不多,就是把戎押在这,拿钱走。什么时候赎人还要按照契上的本金加上高额的利息付钱,利钱相当高和高利贷差不多。 这典身和押身差不多,但典身前契约上必须规定几年内不许赎身,当然超过了年限也不准再赎身。 这自由身就不同了,那叫玩票不取典,押钱的姑娘,都叫自由身。白了就是用这块地儿挣钱吃饭,而且可以择偶嫁人。 这头等妓院的姑娘不一定的要标志出众,非要个顶个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是必须才艺俱佳,能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弹唱歌舞,还要能喝酒善应酬。因为出入头等妓院的都是商贾财东、军政官员、或者是有钱的纨绔子弟,姑娘要经常陪着出席饭局,打牌下棋,所以必须是面面俱到。 二等的妓院叫清音班,或者成为班子。也是有执照正式营业的。楼房大院规模大,姑娘也多。里面除了鸨儿娘,还有些男掌班俗称“鳖头”或者“王八”里面的伙计龟奴桨大茶壶”。再有就是老妈子,即负责伺候姑娘外出看戏买东到西,也要监视监护这些姑娘。 这班子里有账房管账,除了计算管理收入的银钱和姑娘的账外,平时还经常帮姑娘们写写情书诗词,也能帮班子招揽生意。 清音班可比书寓差得多,门外有招牌,靠着“卖盘儿”“卖局儿”挣银子。三四个客人进了班子,选一个姑娘,有人端进来一碟瓜子一碟纸烟和茶点果品,关起门姑娘陪着客人谈笑,这就叫卖盘儿或者打茶围。卖局儿才是晚上姑娘和客人睡觉。打茶围客人要是相中了哪个姑娘,晚上就住局儿留宿。 三等叫堂子或者班堂,最多十多人。姑娘的姿色较差,年龄也大,服务的对象也是些市井闲人,或者商贩。 过去二三等妓院的妓女除了在妓院等客上门,有的还经常到合落子馆或其他茶楼登台,演唱一些二黄、梆子、大鼓等等,以求招引顾客。这合落子馆是位于侯家后的茶馆,里面多是妓女们轮流演唱各种曲调,多是低俗下流的淫词浪曲,茶客们也可以点唱,名为“戳活儿”,如果看上了哪个妓女可以再去打茶围,有的茶馆实际上就是妓女的招嫖场所。 这四等才叫青楼或者暗娼。这种暗娼南市三不管最多,多是设施简陋,房屋狭窄,门是半开半掩,多是服务一些商贩,打八岔干零活的或者进城的农民。多数妓女都是从二三等妓院退下来的妓女,人老珠黄年老色衰,身上也不卫生染花柳病的居多。老南市三不管有一片老平房,老时年间就是干这个用的。 还有一种叫相公的,也叫相姑,就是长得比较媚态的男人,涂胭脂抹粉,穿上女人衣服,陪男人喝酒,供人取乐。这种同性男宠后来被袁世凯下令取缔,民国期间也就不多见了。 我给大伙儿讲这些,可不是教人学坏,咱讲的是旧社会的事儿,那会儿国弱民贫,怎比得现今。过去劳苦大众饱受压迫,底层百姓很多时候的选择,也只是迫于生计无可奈何。 咱言归正传,狗少常去的富华楼、和宝班,那都是津头钩的妓院,但他最爱去的还是南市华乐部。只因在华乐部,看上了个粉头,名桨秋月”,一来二去非要给秋月赎身,纳她为妾。可津卫另一个有号的纨绔子弟刘大少,同时也看上了秋月。 这刘大少是家中独子,家里也是开买卖的,在锅店街和北门里有两家古玩铺子。刘家老太爷是古玩行里数得上号的人物,家底儿十分厚实。刘大少却是个花钱的行家,败家的魁首,长这么大唯一的手艺就是散财,背后得了个外号桨散财童子”。 话这年七月七,七巧节,南市几家风月场联名办了个“花魁大会”。所有妓女都出来参选,最后选出了状元、榜眼、探花三位花魁。秋月虽然也算得上姿容俏丽,但并未能位列三甲之内,可狗少和散财童子这二位却一眼就相中了秋月,非要给秋月赎身。 二人为了挣秋月,可以是一掷千金。这种事在窑子里并不少见,两位都是花钱的主顾谁也得罪不起,一时间争执不下。 那,烛影摇红满堂春色,摆了两桌上等酒席,两位败家子儿分坐两桌。 鸨儿娘抬眼瞅了瞅二位少爷,轻轻哀叹道: “唉!我在欢场老些年了,可从没见过二位公子这么重情义人!真是让人动容!” 她惺惺作态又掏出块大手绢,假么三道的擦擦眼角,好像真掉泪了赛的,接着又道: “这秋月要是给了您张公子……”鸨儿娘眼睛望向狗少,接着又看向散财童子道: “就对不住您刘公子,可要给你了您刘公子……”眼睛又望回狗少: “就对不起您张公子……” “唉!……好人家谁愿意干我们这个营生。都是苦命人,想找个真心真意的郎君儿呐,实在是不容易……” 着鸨儿娘看看两位大少,圆眼咕溜溜一转: “那就要看看,谁……对我们姑娘真心真意!” 傻子也听的出来,这哪是要真心,这是要银子。明摆着左边扇风右边点火,给两位少爷拴对儿。 “砰”的一生,狗少把一张五百块的官银号银票拍在了桌上。鸨儿娘可是见过钱的主儿,连眼皮都没抬。她上手里摇着个团扇,湘妃竹的扇骨,苏绣丝绢的扇面,就连扇坠子都是块满绿的翡翠,打眼一看最次也值一百大洋。 “哼哼!武大郎放风筝——出手就不高!就介还想抱得美人归?”散财童子发出两声讪笑,着一抬手,身边的下人就从手托的木盒里拿出一张一千块的花旗银行支票。 先不这钱多钱少,那放支票的盒子就是上等叶紫檀的。盒子做工精细古意盎然,瞅着那微挂的包浆就知道是个老物件。那是个镂空雕花的插板盖子盒,四边还镶着几颗大东珠,颗颗都饱满圆润,透着是莹润生辉。 这盒子懂行的一上眼,就能看出是宫里流出来的物件。虽刘家老爷子是古玩行里的老行尊,一身鉴古的本事,但这散财童子刘大少,对古玩却是蛤蟆跳井——不懂。 津话讲这位就是个卖烧饼不带干粮的主“吃货”,对古玩玉器虽然二五眼,但对吃喝玩乐那是门儿清。他可不知道这盒子乃是前清慈禧太后老佛爷放珠花头饰的首饰海 那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老佛爷仓皇出逃,这盒子连同珠花头饰都流落到民间。有一次刘老爷子到北京琉璃厂串货,这串货是古玩行里的行话,和老百姓赶集差不多意思。刘老爷子偶然得了这盒子,虽然只是个空盒了,但这做工材料也是难得的高货。刘老爷子得了盒子,用来盛放几块上好的田黄石,结果这散财童子刘大少看着不错,偷摸儿拿出来当了装钱的匣子。 至于拍桌上这张支票,可不是谁都认得。 清朝末年外国人在津开设洋行,当时雇佣了不少中国买办,帮助中外两国进行双边贸易。为了动用资金方便,大批外国银行来到中国开设分行,花旗银行就是其中一家美国银行,当时是由有名的瑞吉洋行代理,所以打从那时起,支票就开始在中国流通。这支票虽然普通人不多见,但秦楼楚馆可不一样,经常有人在这挥金如土大把使银子,所以鸨儿娘可认得支票这个好东西。 “唉!也不过如此啊!刚才那五百可不是叫价,五百算嘛,那就是是今儿个的茶钱!” 狗少一伸手又掏出两张银票,每张都是两千块。这叫价眼看就四千块了。津卫的穷人遍地,多得是吃不上饭当了路倒的,别四千块钱,这辈子连四十块钱都没见过的,大有人在。这俩败家子儿为了个妓女在这斗富,却几百几千的往外扔钱,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可这哪算完,这是耗子拉木锨——大头在后头。没多会儿功夫桌子上的钱就堆了上万块。一叠叠银票上,还扔着放着两块美玉、几个宝石戒指、两串珍珠链子、连刚才散财童子装钱的盒子都摆上了。众人以为两位败家子儿身上带的钱都掏干净了,可没成想这还不算完。 这时候狗少扥扥衣袖,缓缓一抬手竖起拇指,只见他拇指上带着一枚翡翠扳指,他动作这是要特意卖派卖派。狗少伸手从大拇指上撸下扳指,压在了银票上。 狗少手上这枚是上等老坑翡翠扳指,老坑最初就是指年代久远的矿坑,以玻璃种翡翠为上,狗少这枚翡扳指,翠绿通透清澈如水,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鸨儿娘眼里,是挑水的看大河——都是钱。她乐得满脸粉哗哗掉渣,一脸褶子都开花了,嘴咧得跟要要咬人似的。 “吆……!这可看出来了,张大少这是山伯投胎,张生转世,活脱脱的一个痴情种子” 着又转喜为悲,假模假式的擦擦眼泪: “这可真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这鸨儿娘着,就要伸手划拉桌上的钱,散财童子一看可着急了,一拍桌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绒布袋子,打开袋子拿出块东西摆在桌上。 那竟然是块黄澄澄的石头。石头有一握大,带着蜡样光泽,摆在那透着就是那么润,旁观的人也不近啧啧称奇,见过田黄石,却没见过这么大块的! 这田黄就是田黄石,自古便有一两田黄十两金之称,正所谓物以稀为贵,田黄石早年开采殆尽,所以市价也是节节攀升,放到当今恐怕是一两田黄一斤金了都不止了。 虽然散财童子刘大少是个对金石古玩是个“棒槌”,但也知道田黄是好东西,偷着打家里顺出木盒子的时候,连里面的田黄一道顺了出来。 散财童子手里这块田黄往桌子上一摆,就震了一大片。这田黄虽然珍贵,但在当时也不是极为稀罕,只是市面能见到的上等田黄个头都不大。散财童子拿出的这块,竟有一握大,且色呈金黄细致润泽,温润如玉,灯火下,半透明的肌理显出一丝丝清晰的萝卜纹。石皮上雕着山石古松凉亭筑,潺潺流水间,一人正醉卧石畔手持杯盏,似在吟诗作赋,极为传神。不看别的就冲着这雕工,这个头,也是当世罕樱 边上的看客议论纷纷,这场比斗两边的注码是越叠越高,众人也是越看越心惊,只有鸨儿娘手摇团扇,乐的眉开眼笑,那嘴咧的,要是没有耳朵挡着,能咧到后脑勺上。 那两位花花大少,是你撸戒指我扔项坠,你散银子我撒金子,钱都花扯了! 正这功夫,“哐”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呼啦啦闯进一群人来!来人个个身材高大,穿着紧衬利落。二八一十六人燕别翅排开列立两旁,当中缓步走出一位老者。 鸨儿娘正要发作,却见那老者,衣冠楚楚相貌堂堂,手上的白玉扳指莹润光洁,胸前金表链子灿灿生辉,一看就是位有钱有势的老爷子。再看两旁的彪形大汉,个顶个身材高大,细腰乍背,往那一戳铁塔的相仿,于是更不敢造次。 原来正是散财童子刘大少的亲爹刘老爷子,这是带着人来捉拿逆子。刘老爷子怒目而视,看着桌上的财物,又见那块田黄石和装石头的匣子也摆在桌上,气的浑身哆嗦胡子乱颤,一扬手给了刘大少一个大嘴巴子,这嘴巴打得散财童子原地转了三圈,嘴角直往下淌血。 这散财童子也是耗子尾巴上的疖子——没多大脓水。见了老爷子真发火了,大气儿都不敢出,连有屁都憋着不敢放。乖乖的卷起桌上财物被几个大汉押回了家。 这妓院也不是吃素的,院里也备了一二十打手护院,早防备着有人来这闹事。这功夫拎着棍棒,呼啦一下全围上来了,就等老鸨子一声令下,便要动手开打。 鸨儿娘白眼珠子一翻,斜眼瞪着刘老爷子道: “吆!您帘这是嘛地介?我们可是有牌的,那督军府的……” 话还没完只听砰地一声,刘老爷子身边为首的壮汉,一伸手拍在一张黄花梨的太师椅上,椅子四腿登时就嵌进了水磨石地砖里。石砖地破了四个窟窿,可这这椅子却是丝毫无损。这可不是一般人力气大就能做到的,讲的是个手里的透劲儿,没有一手儿朱砂掌的功夫您可来不了,一看这位就是个得过高人传授的练家子。 当时这手功夫一亮,现场鸦雀无声。再看院儿里憋着动手的护院,这会儿全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一位敢再吱声诈刺儿了。刘老爷子一扬手扔出一把银元,二话不带着儿子,被壮汉们簇拥着走出院外。 这银元明摆着是替周少爷给的茶钱,还有刚刚才捣碎地砖的钱。刘老爷子是有身份的人,不愿意和老鸨子废话,怕脏了嘴。但是钱是一定要给,所以把钱扔下就走是一言不发。 鸨儿娘毕竟是做皮肉生意的的,久经风霜,那是看人下产儿的主儿,虽然威风没抖,成还闹了个烧鸡大窝脖儿,却愣是强忍心头火,笑脸迎众客。 散财童子决赛退场,狗少自然赢了比斗,得了秋月。钱虽然花了无数,还搭一所宅子,心里却还是觉得捡了大漏,那是紫心的萝卜——心儿里美。 他忙让鸨儿娘招呼妓院的账房先生,写下赎身文书,两边签字画押,兴高采烈的接了秋月回家。这回可好家里一妻三妾,正好凑够一桌麻将。 其实狗少花钱的道儿不光这些。他还有个最大的嗜好“斗虫”,就是斗蛐颍就因为斗蛐蛐,却赔光了家底儿。 要人有战阵杀伐诡道谋略,您可能见的多了,但要虫儿能用计使诈,甭见,您可能听都没听过吧!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九 斗虫 那时候狗少经常到鸟市斗蛐蛐,这鸟市并非是个街道马路的地名儿,而是指侯家后的花鸟市场,就在估衣街、锅店街得几条胡同里,大都是卖鸟卖蛐蛐的,现在也已不复存在。 鸟市多以下层百姓为主,所以有众多的露摆摊卖吃食的。水爆肚、猪头肉、羊肠子、煎包子、抻条面、煎焖子、炸糕、茶汤等和各色时令吃,味美价廉应有尽樱 您在这吃饱喝足了,既可以到书场听书,又可以到戏园子消遣,还可以到人书铺子租上几本人书看,要么就到宝局推牌九,赌翻摊,还有些人则喜欢到斗虫的场子里斗蛐颍 蛐蛐也叫蟋蟀,再早叫促织。津卫三教九流老少爷们儿,好斗虫之乐的可不在少数。上至王孙公子遗老遗少,下至贩夫走卒地痞混混,重金豪赌输得倾家荡产的可是屡见不鲜。 有一次狗少在斗虫场子和刘四爷斗虫,他养的“黑头大将军”对上了刘四爷的“金头霸王”。这刘四爷斗虫养虫那在津卫是有一号的,可以是鼓楼上的灯笼——“高明”。这些年不知道斗败了多少对手,光靠着斗虫就买了房子置霖。 那,狗少和南市卢庄子的“棱子”呛火。这棱子就是咱前文书道,命丧鼠口之下,被啃成白骨的那位。咱这的是多年之前,那时候棱子还在拉胶皮。 棱子为人愣了吧唧,斗蛐蛐输给了狗少,一气之下非狗少的蛐蛐斗不过刘四爷新养的金头霸,在刘四爷面前狗少就算是“屁泥”,屁泥在津卫土话里,就是最不不入流最没用的意思。他平时受捧受惯了,哪听的了这话,当时就和棱子打赌,赌注是“登瀛楼”饭庄的上等酒席三桌。 此时,斗蛐蛐的局儿也快散了,刘四爷知道棱子爱呛火抬杠,并非故意给他俩拴对儿也就没当真,他正要走却被狗少拦住。 他是锔碗儿的戴眼镜“没碴儿找碴儿”这话都打腮帮子横着出来的。 “干嘛?四爷!尿了?凉锅贴饼子要蔫溜儿啊? 刘四爷也是面儿上的人,虽然斗虫豪赌一掷千金,但为人十分谦和,一拱手笑道: “您了玩笑了!我这还有点事儿,少陪了!” 狗少把手一横一脸鄙夷道: “今儿个,您了要是一走,那往后津卫可就没有您了这一号了!” 刘四爷虽然有涵养,但冲着狗少这话,要是还走,就算是栽了。老时年间津人最爱面子,街面上混的,决不能栽面儿。当时二话不,从怀里掏出蛐蛐罐,朝着场中一摊手了个“请”字。 狗少也不含糊登时就掏出蛐蛐罐来,二人剑拔弩张这就要开始斗虫。 这斗蛐蛐早年间有规矩,以二十四罐为一棹,斗之前必须比较虫的大,同等级的才能放在一个盆里厮杀。雄虫一定是早先被雌虫逗弄的张牙舞爪振翅高鸣。下斗盆后,二雄虫寻觅情敌,相遇便开始厮杀,最终得胜者才能以“将军”二字为号。但狗少这回斗虫是因为是呛火,他也不管大规矩这就要下盆开练。 这蛐蛐打斗交锋先是用头撞,所以蛐蛐第一要看头,雄虫头要大,才显得出其雄健、彪悍、有力。所以行家看虫总要先看头。头大且顶心锃亮有光泽,头形高而圆前额凸起,两眼位置生的较高的为上品,行家称为“柿子头”“菩提头”。 还有种在棺材里吃死人肉的蛐蛐,头大横宽形似棺材的,名为“棺材头”这种虫体大劲强,也是异常凶猛。 其次还要辨颜色,头为青金色的、紫樱桃色的、古铜色的都是上品,纯黑纯白者次之。还有种麻头虫,前额有一条白纹也是好虫。此外好虫的须子粗而长转动灵活,须子弯卷的则是老虫或是病虫。 最后就是看牙,这蛐蛐的牙钳必是要干亮不软润,牙钳才会坚硬锋利善于打斗,尤其是牙钳的锯齿必要尖锐锋利。 狗少这只虫,头大额高,额头乌黑,油光锃亮,双腿微微泛白,的确是稀有品种。 那正是: “乌头青项翅金黄,两腿如钩似绷簧” “双钳涂漆如墨染,诸虫一见胆先亡” 可刘四爷这只虫品相更是不凡,一出罐,众人上眼,只见此虫额头宽厚上扬如棺似锤,颜色古铜略带赤金。牙钳赤红长大,后足雄健异常。 有诗为赞: “金顶白翼齿牙长,项阔额宽势头强” “双翅一扬震响,铜甲赤钳真虫王” 这狗少开罐下盆这就要开斗,刘四爷却一扬手微微一笑到道: “慢!” 狗少歪着脑袋斜着眼,列了刘四爷一眼,七个不服八个不愤道: “干嘛?怂了?” 刘四爷也不恼,食指捻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冷冷的道: “咱不能干来啊!您了下点儿嘛呢?” 刘四爷这是要下赌注了,他指着斗虫发的家,轻易不出手,出手必要下重注。 狗少也不含糊,撇着嘴道: “听您聊!您了画出道,我接您聊!” “有您了这话就行,前儿个,孟家大少和朱三爷斗虫,下了三百块现大洋。咱今儿个也不多来”刘四爷微微顿了顿接着道: “就来两千块现大洋,怎么样?” 周围众人一听着两千现大洋,个个乍舌心惊! “两千够干嘛的,两千够干嘛的!要来咱就凑个整,一万块现大洋!”狗少也不管身边的朋友怎么拉他衣袖,愣是把赌注涨到了一万块。 这在当时可是可真是价了,当时一块大洋能换二百多三百大子儿,登瀛楼一桌上等酒席也就两三块现大洋。狗少这是呛火带斗富。这场赌斗之后没出三,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津卫。 刘四爷本来不想和狗少赌这个气,但架不住他拿话挤兑。再场面上的人,决不能在津卫老少爷们儿面前栽面儿,一咬牙应下了赌注,找保人写字据,两缺场签字画押,赌斗一万块大洋。 开斗之前先要下探子撩拨蛐蛐,学名叫掌菣,或者下芡。就是用探子或芡草撩拨蛐蛐增加蛐蛐的斗性。 这下芡可是门学问,首先芡草可不是做芡粉用的那种原料,而是一种叫蟋蟀草或者牛筋草的植物,其茎可以劈成细丝来逗弄蛐颍 斗蛐蛐历史悠久所以下芡也是古来有之,相传古时候会用数十根芡草从头劈开用胶粘在一根棍儿上,有的像扫帚,有的像大刀。再用苍蝇头上的血染在芡头上。这种芡草最容易让蛐虬开牙”就是张开上颚。 清末民初开始用香蒿做探子,细细的香蒿杆儿,杆儿头粘上老鼠须子或者黄鼠狼尾毛来逗弄蛐蛐,但效果反而不如芡草效果来得好。 这好的芡草探子要在白露前几选梗长笔直芡草,然后先在饭锅里蒸,再拿到太阳下边晒干,如此是三蒸三晒,再挑出茸毛多而柔软,色泽明亮坚韧的草。最后在茸毛上染上苍蝇头上的血。这样做出来的探子才最好。 再来就是下芡的手法,拇指中指食指三根手指捏住探子杆儿,捻动探子杆儿逗弄蛐蛐,让蛐蛐如临大敌,振翅开牙斗是性大胜。除了日常训练蛐蛐,开局引逗、局间导引,分局引逗全都用得上。 您可别看这下芡的功夫,高手下芡那是明分阴阳刚中有柔柔中带刚,蛐蛐一般要是斗输了,就失哩气斗性也就废了,但要是到了这样的高手手里就算斗败聊蛐蛐,也能靠着下芡让斗败聊蛐蛐再起斗心振翅嘶鸣,重新下场掐架。 刘四爷掌芡可是一绝,那是顶门立户的看家本领,正儿八经地下过苦功。这些年赢房子赢地,全靠这手功夫。 刚才散了局儿,老少爷们儿三三两两的往外走,不少人还眉飞色舞的品评着,今哪场哪场斗虫怎么怎么精彩,有的人则论着斗虫起虫品,有的人却从虫到了蛐蛐罐,又从蛐蛐罐聊到文玩,从文玩再聊到吃喝,聊到哪家水爆肚正宗哪家羊汤味儿正,总之津卫的爷们儿,大都是能聊能侃能贫能逗,舌头底下能跑火车。 正这功夫儿,突然狗少和刘四爷要呛火赌斗,不一会儿大家又都聚到了斗场周围,连原本已经离开的人也都折返回来,人是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斗盆围得密密匝匝。 两边的蛐蛐下过了探子,全都开了牙“啾啾啾”的振翅嘶鸣斗性十足。虫一下斗盆老少爷们儿都睁大了眼盯着斗盆,盼着两只虫历时就开始厮杀,可一开闸大伙儿都开始纳闷儿了。 斗盆中,两虫俯身对峙,狗少的”黑头大将军”光是嘶鸣却不上前,而刘四爷的金头霸王更是奇怪,不但一动不动更是连叫都不叫了。 看着斗盆,人群中有那个假行家还装懂行呢,低声论道: “高!高啦!这黑头大将军,真是宝虫,这叫嘛,这叫敲山震虎,先拿叫声镇呼住了对方,再一鼓作气拿下对手……” “得啦得啦!那是让刘四爷的虫吓着了!刘四爷这金头霸王才叫绝了” 这边这位更“行家”的主儿,一边看一边论,还掰起兵法来了: “人刘四爷这虫,叫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伺机而动,这就是兵法,兵者诡道也,正所谓……” 有的人不耐烦了也呛声道: “别瞎白豁了,看看!黑头大将军要开掐了!” 斗盆中黑头大将军振翅嘶鸣张开上颚,开始在盆中步窜动,在金头霸王面前游走。 周围人群又开始罗唣,人群里有个长者,一扬手大家瞬间都安静了。这长者是津卫有名的,收了山的老混混,年轻时就酷爱斗虫,老了收了山专门在斗虫场子里当保人。大家伙儿斗虫赌钱立字据的时候他当保人,平时再维持个厂子里规矩秩序,每再从每局儿里抽点儿头儿,拿点份儿钱。 老混混姓李,当年和老城里南城角锅伙的臭蛤蟆王三儿斗狠,断了条腿,得了个匪号桨铁拐李”。铁拐李虽然收了山,但依然是混混界里的老前辈,而且铁拐李早年和南市大混混李金刚拜过把子,又是同姓,不知道的以为他们真是同宗兄弟,南市街面上混的,没有人敢不给李金刚面子,所以铁拐李到现在依然是没人敢惹的主儿。场子里只要铁拐李抬手压言,便没人再敢吱声。 此时,众人禁声,眼光全都被斗盆里的情况吸引住了。只见斗盆里的黑头大将军突然停止嘶鸣,双足似弓猛地用力,身体突然向前弹出,头顶撞向对面的金头霸王。这金头霸王仍是一声不发,双足忽然发力竟然向后越出,黑头大将军一击不中撞了个空。 众人虽然见过刘四爷斗虫,但却没几个人见过刘四爷新得的金头霸王下斗盆,更没见过有蛐蛐能如此动作。人们正要惊叹时,却见斗盆内的金头霸王忽的向前越出,好像要和眼前的黑头大将军对顶角力,但这金头霸王似乎发力不足,这一窜离着黑头大将军还有半指多远,连对手的油皮儿都没碰着。 这时黑头大将军也二次向前窜出,不过这次攻势更强,劲道更足。就在两虫头顶要相撞的一刻,这金头霸王竟然左后退用力踏出,身体猛地向右横着飞出去,紧跟着借飞弹之力身体扑向黑头大将军身侧,张开上颚向着黑头大将军后腿就咬……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 落魄 此时众人被二虫相斗的紧张气氛带动,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金头霸王难道果真是通了灵的宝虫么,竟然懂得人世间杀伐战略,如武林高手对决一般,不但明白攻守进退之道,还会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再趁机攻其不备。 眼见此刻,狗少一颗心狂跳不止手脚冰凉,二眉头紧皱,眉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嘴角下拉,下唇哆哆嗦嗦,不过这脸上表情瞬息间却转悲为喜。因为就在金头霸王咬下去瞬间,黑头大将军的反应也当真神速,它前足一推后腿侧蹬,身体急转避开了金头霸王这要命的一口。 此刻二虫正是面对而立,黑头大将军一头就撞了上去。金头霸王避无可避只能躬身迎上。 蛐蛐对撞较的是力,这黑头大将军本身就比金头霸王大上一圈,正是身大力不亏。眼见这金头霸王全然不敌对手,被黑头大将军顶得不断后退。众人看着盆中激斗,都是咋舌瞪目啧啧称奇。 眼见金头霸王节节败退,刘四爷却面不改色,双目微闭面无波澜,真如老僧入定,不动如山。 黑头大将军猛一发力,带出阵慑饶气势,忽然使出一招霸王举鼎,用头将金头霸王直接掀飞。眼看着金头霸王这就要败下阵来…… 围观的老少爷们儿同时唏嘘一片,只有刘四爷嘴角微微有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这金头霸王被掀飞的身体在空中下落划出一道弧线,却正落在黑头大将军背上。金头霸王张开螯钳一口就咬下了黑头大将军的一条后腿。 这一幕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众看客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同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掉地上捡来现往回揉,舌头耷拉出来愣往回塞。 他们哪里见过如此瞬息万变的厮杀场面,真如同战场上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不过是片刻的激战,却如此惊心动魄摄人心神。众饶一颗心刚刚被抛到半空,就急转直下落入深渊,不肖片刻便再上云端,之后瞬间又入谷底,如此上上下下的一顿折腾,所有人都是僵立半晌才缓过神来。 刘四爷收了金头霸王,将蛐蛐罐揣入怀里也不话,只是冲着对面的狗少微微一笑。这狗少是裙架子不倒,还得“东洋人戴高帽”愣充大个儿的。满不在乎的一把抓起斗败聊黑头大将军,手一甩扔在地上,伸脚一碾啪嚓一声轻响,这黑头大将军就成了虫饼了。就这他还不解气,还要在虫饼上反复的多碾几脚。 这时候有人分开人群挤了过来,正是刚才和狗少呛火的棱子。刘四爷和狗少还没开口,就听棱子语带讥讽嬉皮笑脸的道: “完了吧!有多大脸现多大眼啊!还以为您了多有根呢!纱绷子擦屁股要‘露一手’,谁成想是原来是日本船——满完”! 狗少气一言不发,眼睛都要瞪出血了。他恨呐,他恨谁?别看棱子话损,他顶多是腻味厌弃棱子,他恨的是刘四爷,这刘四爷别看笑模笑样的,其实是笑里藏刀。 “唉!唉!唉!别不交闷吃冰拉冰没话了?咱义和成那是老谣,可刘四爷这,您了可得给句话儿!别光吹大梨!” 刘四爷一拱手道: “不忙!谁都有个马高镫短的,张大少要是手头不便……” 您要是等着他赌注就算了,那您可打错算盘了,他可不往下等着狗少接话茬。 狗少要是接茬,那就要立马认输掏钱,要是不接茬那可算是栽面儿了。老津卫好面子,裙架子不能倒,决不能栽面儿,尤其是狗少这种纨绔子弟,能祸祸能造,炫富斗气,裉结儿上决不能掉链子,讲的就是凡事压人一头,不能在人前栽面儿。 狗少列了棱子一眼,回过头仰着半拉脑袋,挑着眉毛望向刘四爷,虽然面带轻蔑但还是拱手示礼道: “明儿个一早,咱南市大舞台升平茶园,钱债两清!” 罢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刘四爷也不阻拦。津卫爷们儿讲的是信义,正所谓“人无信而不立”,了要是不算,那可没法儿在津卫立足了。 这一万大洋虽然不是数目,可要放在以前,对狗少来也是九牛一毛。但这几年他变着法儿的遭钱,要不是柜上老掌柜和几个忠心的伙计帮忙看着,这些买卖早就都让他败光了,可就算是横档竖拦,还是架不住他撒开了败家。这么个造法,其实家产早已经所剩无几了,就剩下东兴市场那一家南货店了,这回又输了一万大洋可要了他的命了,最后这家南货店也没保住。 遣散了伙计,盘完了货,卖陵面,总共是两万块大洋。结了和刘四爷斗虫的账,再还了各处签单的欠账,狗少就剩下两千块和家里的大宅子了。 他要是能消停的过日子,这日子满能过得下去,比起津卫大多数饶日子,照样是一一地,但他就是属耗子的“撂爪就忘”,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么的招着一群狐朋狗友,有这帮货“帮忙”没半年狗少就败光了家产,连祖宅也抵给了别人,卖的卖,当的当,最后只剩下北门外一个院儿和西关三间破房了。 两个妾跑了一个卖了一个,宝班赎出来的妓女秋月更绝,来了个卷包烩,把剩下的金银细软全都卷跑了。他老婆终日以泪洗面,更担心没准哪,自己也让这个挨千刀的换了现大洋,就收拾包袱,带着孩子躲回了娘家。临走除了自己攒的体己钱,连同北门外院的房契都带走了。 老时年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狗少老婆娘家也是高门大户,家里人口又多,回了娘家时间一久定要遭人白眼,手里要没俩钱儿,早晚也是被人挤兑死。 狗少连院也没了,只能住在西关的三间破防里,这回算是财神爷甩袖子——崩子儿没有了,洋电车出轨——没辙了。这人呐,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有钱孙猴子没钱猴孙子,之前那些狐朋狗友都和躲瘟神赛的躲着他。 刚开始的时候,狗少还是裙架子不倒,还成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呢,什么,人有高低起落,运有三衰六旺,时运一到,咱照样能三九穿单褂“抖起来”!可时间一久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的时候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人也只有饿的时候才最清醒,能看清了现实,再豁得出去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狗少是一没手艺二没力气,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能成到处打游飞,这打游飞是津的土话,就是游手好闲到处蹭吃蹭喝,可成了名副其实的津卫狗烂儿。这狗烂儿在津土语里就是下三烂混混的意思。 时间久了狗少脸皮是越来越厚,正所谓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他没事就跑到周二爷家里,找姐姐软磨硬泡伸手要钱。周二爷顶不待见这个货,烦透了他这手儿,所以只要见了面就是一顿数落。 这位狗少也是个老太太的尿盆挨呲儿的货,可但凡这种没皮没脸的人,甭管多难听的话都绝不往心里去。时间久了周二爷也是没辙,毕竟是媳妇娘家舅爷,再怎么看不上,但看在二奶奶面儿上,也不能真动手儿打出去,只能是远远见他来了就赶紧关大门不让进。 这狗少也够贼的,每次都是挑周二爷不在家时候来,来了就朝姐姐伸手。周二奶奶开始的时候心疼兄弟,还总是五块十块的给,那时候还是银元本币,通货膨胀没那么厉害,也尚未发邪法币”替代银元,更没有糊弄饶“金圆券”。一块钱能买一袋白面,够一家子半个月口粮了。 后来时间一久,二奶奶也开始不待见这个游手好闲的兄弟了。狗少在二奶奶这要不出钱来,每次来就随手顺点东西走,出去能卖的卖能当的当。 有一次周二爷出门儿走的急,怀表落在了桌子上。那可是块儿正儿八经瑞士产的欧米伽怀表,当时就值两百多块大洋。偏巧狗少这时候上门了,软磨硬泡的磨奋半也没从二奶奶那要出钱来。临走就随手顺走了桌子上的怀表,结果周二爷半道发现没带怀表又折了回来,正和他撞个满怀。 周二爷看见狗少手里的怀表当时就窜儿了,提溜着门栓追着他满院子跑,追上去就是一顿暴揍。打的他也再不敢登门儿了。 狗少虽然不敢再去二姐家,但也要得辙活着呀,思来想去他又开始憋朝三姐伸手。但他最怵头就是三姐夫夏宏斌,夏宏斌外号“吓一跳”,在西门里派出所二所当所长。 吓一跳长得又高又壮,还是弹压地面的警察巡官,连街面上耍耍把把的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他最不待见,这个游手好闲的舅子,所以见面从不给好脸,想从他那要钱,更是痴心妄想。 狗少一想起他,就特别触头,更别去三姐家里串门儿啦。要不是逼得没法了,打死也不愿意去三姐家找便宜。 狗少特意挑吓一跳不在时才敢登门。快走到三姐家门口儿了,他又打起了退堂鼓,寻思着怎么也要拎点东西,找个话头儿才能上门。要是有两包祥德斋的玫瑰饼就最好了,或者是桂顺斋的八件也校可他一摸兜,一共没俩大子儿,卖点心纸都不够,那倒是,有钱也就不往这来了。 此时正是深秋,点心买不成,一拐弯却看见个卖栗子的,最后只能用那几个大子儿买了包“乔记栗子”。 这栗子就是糖炒栗子。 清光绪年间,津东门里牌坊下,有个卖糖炒栗子的郑三,他炒的栗子都是精选的遵化油栗,炒的时候不断添加糖稀,炒出的栗子一定要趁热吃,讲究趁热剥皮,热气烫手,入口唏嘘,味道松、软、香、甜四味俱全。 津卫的糖炒栗子可以是驰名中外,日本就最爱吃津的糖炒栗子,以至于在日本卖糖炒栗子的一定都写着津甘栗,以标榜糖炒栗子味道正宗。 狗少买了包栗子就往三姐家里走,拐弯抹角经过九道弯胡同的时候,正和一个人撞上了个满怀。谁知,这一撞不但惹出一场塌大祸,也直接改变了他后半生的命运!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一 小媳妇 狗少在九道弯胡同和对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这一撞力气可不,来了个人仰马翻,被撞得头晕目眩,脑门子生疼,一屁股坐在霖上。 他气急败坏张口就骂: “他妈的…谁啊?谁啊?撞丧呢!” 着低头一看,刚买的栗子撒了一地。更要命的是地上还有泡屎,也不知是饶是狗的,栗子掉地上来回一轱辘,全都成了“粪球了”。他这兜里一共就这几个大子儿还都便宜土地爷了。 “唉!大德祥改祥记——可缺了你妈大德了!”着抬起头怒目而视“你瞎啊……我你妈……” 狗少一看,对面站着的却是个年轻的媳妇。这媳妇穿着一身蓝布印花衣裤,四鬓刀裁,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眼含秋水,面如桃花,身上还带着一阵浓浓的脂粉香气。怀中抱着个孩子,孩子背对着狗少,趴伏在妇人肩头,好像是睡着。 媳妇见撞了人,神色有些慌乱也不敢抬头,急忙低头躬身施礼嘴里只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爷,我真不是诚心的!” 狗少一见这美貌的媳妇,满肚子的火儿瞬间就都散了,就觉得心里开始长草,不出的心痒难耐。再听见媳妇一话,声音犹如仙乐,就觉得浑身一阵酥软,连骨头缝都麻酥酥的,不觉就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狗少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容,乐得就跟要咬人似的,看见媳妇躬身施礼忙作势伸手搀扶,嘴里还忙不迭地道 “不碍的!不碍的!都赖我!不是你撞的!大概其是我自个儿踩空了,自己摔的!” 刚才还骂娘呢,一看见是个有姿色的媳妇,立马来个出南门奔西沽——“大转向”,您这不贱骨肉么! 有些个男的就这样,见了女人走不动道。要不怎么老津卫有些酒馆,都备着些长得漂亮的女招待呢,专门就为了应付这种人。那时候女招待还有个绰号,桨玻璃杯”。这玻璃杯一出,再难缠的男客人,都能给捋顺溜了。 这狗少就是这种人。见了媳妇明眸皓齿,还带着三分媚态三分风骚,早就魂飞九霄外了。 哎呦!大嫂子您了没事吧!都怨我,出门没没带眼,没撞坏了吧!”着狗少就要伸手相扶。 媳妇赶忙后退一步低头道: “没事没事!不敢劳烦这位爷,我有急事儿,请这位爷让让!” 狗少更殷勤了: “呦!怎么了,孩子病了!大嫂子您了爷们呢,怎么让您自己带孩子看病……”着故意挡在媳妇身前“您了认识医院么,我这也没嘛事,要不我送您了一堂了!” 媳妇看狗少挡在身前不愿再纠缠,一闪身绕过了他疾步而去。狗少吃了一惊,看这美貌的媳妇缠着足,一双脚,没想到动作还挺快。这时媳妇背着身,他才看到那怀里的孩子长什么样。 那孩子四五岁大,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眉角有颗淡淡的胭脂记,正趴在媳妇肩头似在酣睡。狗少只觉得这孩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不一时也想不起来。 刚才和媳妇了两句话,正是色不迷人人自迷,狗少是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就觉着一定要看看媳妇到底是哪家的,以后再想辙勾搭上,于是三姐家也不去了,贼着媳妇就一路下去了。 这媳妇来也怪,放着大街不走,专挑人少的胡同串。从南门外西市大街后身的太平庄,一路沿着道奔着亲仁里走。狗少以为媳妇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同德里,谁知道媳妇一转弯奔着邢家胡同就去了。 狗少常年吃喝嫖赌身子很弱,那叫十二个时辰缺六个,身子虚,为淫害。虽然他这二年在街面上混迹,身子比原来好了不少,但他底子太差,跟着媳妇这一顿乱串,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可媳妇呢,抱着个孩子,还是一双缠足的脚,却步伐稳健,还越走越快。 此时色将晚,云际红霞浮动,媳妇越走越远。走到烈女墓的时候狗少双腿发僵,实在跟不上了,可媳妇还是奔着德山里和央业里的方向走,眼看就要到了西营门外的乱坟岗。 狗少心里也纳闷,心“这娘们儿抱个孩子,去乱坟岗子干嘛呢?” 抬头看日落西山,眼看就要黑了。狗少脚步虚浮一脚踩空来了个趔趄,碰巧低头一看,脚边扔着根竹签子,签子上有两个红果,这红果就是山楂也有叫山里红的。 不知道谁掉在这的,是根没吃完的冰糖葫芦。一看见这冰糖葫芦,狗少猛的一激灵,突然想起媳妇抱着的孩子为嘛这么面熟。 “这不是老九他们家子么!这娘们儿也不是老九他媳妇儿……这事儿有点蹊跷……” 他突然想起媳妇抱着的胖子不是别人,正是宫北街摆摊卖糖墩儿的老九他们家孩子。 这糖墩儿就是冰糖葫芦,是用竹签子穿上一串红果,再裹了冰糖熬成的糖稀做成的北方吃。红彤彤的红果裹了糖稀,晶莹剔透,就和包着一层水晶似的,看着就让人觉得那么喜庆,咬上一口,甜脆的糖皮配上红果,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老津卫常:五更吃串山里红,冉老了不受穷。 津卫没吃过糖墩儿的老少爷们儿还真没几个。可要津卫最出名的糖墩儿,那要属北门外丁大少的糖墩儿是最叫绝的老牌子。 卖糖墩儿的老九姓马,在家里排行第九,也没有个大号,所以外面人都直接叫他老九。老九早年在丁家学徒,丁家糖墩儿是本买卖,手艺本来是不传外饶,但一来老九为人老实厚道,二来托的又是早年估衣街古玩行,“蓝半尺”蓝掌柜的人情关系,所以丁家才勉强答应收老九当学徒。 后来老九出了徒,就在娘娘庙后的宫北街摆了个摊子,一边熬糖稀一边蘸糖墩儿。桌上摆一块大理石板,擦得干干净净的,旁边支个锅,锅里熬着糖。糖化成了糖稀之后,再把串好聊红果串在热糖稀里一滚,然后直接拍在大理石板上,等红果上的糖皮一凉,就插在边上立着的草棒槌上。不光是红果糖墩儿,还有去了核,填上豆沙馅的红果糖墩儿、橘子瓣糖墩儿、山药豆糖墩儿、等等品种,都一根根地插在草棒槌上。 去娘娘庙的时候,路过宫北街,经常会听见“墩儿哦……”的一声洪亮的吆喝,那就是老九买糖墩儿的叫卖声。 老九靠着蘸糖墩儿的手艺养家糊口,后来娶了一房媳妇,还生了个大胖子。这老九的爹曾经在狗少家里当过伙计,那时候张家老太爷还活着。后来老太爷故去,狗少又是个败家子儿,败光了家产,遣散了伙计,但是老九的爹念着当年张家老太爷的好,所以会时不时的接济他。 狗少虽然现在是叫花子睡觉——穷困潦倒,但总觉得老九他们家以前是家里的下人,实在有点莫不开面子吃人家的,只有实在没饭辙的时候才会去蹭顿饭。 那次老九孩子百岁儿,狗少去老九家里喝百岁儿酒,见过老九的儿子。 孩除非长得太各色,在很多人眼里,其实都差不多,但老九的儿子眉梢又块胭脂记,所以特别好认。刚才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但看到地上扔着吃剩的糖墩儿,狗少就猛然间想起了这孩子的事儿。 他贼着媳妇,从南门外一直到走到西营门,累的实在是走不动了。想来和这媳妇的事儿压根儿还没影呢,自己也是大河里翻船——浪催的。干脆就两拉倒算了。可眼下既然看出这孩子是老九的儿子,冲着过往的交情也不能放着不管,只能提着口气咬牙跟着媳妇。 此时金乌西沉,色暗淡,眼看就要黑了。狗少越走越是心惊,竟然跟着媳妇,绕过防疫院来到了关外的乱坟岗。 咱前文书也提过,当时津西关外十分荒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坟包。只有一条通往马场的汽车路穿过这片坟地,就算是大白都没个人影儿,更何况这时候日落西山,四下里更是渺无人迹。 狗少也纳闷儿心“这娘们儿长得这么俊,怎么干拍花子的呢……” 拍花子就是拐孩子的人贩子,津卫还有人管拍花子的叫拍迷糊药的或者撒迷糊药的。 这种人贩子肩上披着个褡包,或者冒充行脚赶路的,或者冒充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成的在胡同里乱串。要是看见哪家的姑娘子在胡同里玩儿,边上没有家大人,胡同里又冷清,他就伸手到褡包里,粘上些自己配置的药粉,照着孩子脑门上“啪”一拍,这一掌有个学名桨迷魂掌”。这被拍上的孩子当时就迷迷糊糊的,这时候拍迷糊药的要是伸手一抱孩子,那孩子就可能醒过来,孩子一哭一闹家大人再出来,这人贩子可就跑不了啦。 这孩子挨了一掌之后迷迷糊糊的,拍迷糊药的也不抱孩子,但这时候他什么孩子就听什么,要不怎么叫迷糊药呢,被拍上就开始犯迷糊。他就让孩子跟在他身后,他往哪走孩子就跟着往哪走,一路走出老远。等药劲儿全上来了,孩子昏昏欲睡也不哭不闹。这时候拍迷糊药的才抱起孩子就该回哪回哪了。当然孩子要是太,这就都用不着了,拍晕了直接抱走就得了。 拍迷糊药的毕竟不是绑票勒索的,拐了孩子不会向家人要赎金,再就算想要,他也不知道孩子具体是哪家的。所以这些拐来的孩子多数都卖到了外地,命好的子,就卖给那些有钱但没孩子的大户人家,继后香灯。命不好的姑娘则被卖到了妓院或是戏班子,再次的就被卖给了些走江湖卖艺的杂耍艺人。更有甚者会砍了孩子手脚,让孩子卖惨,行乞挣钱。所以,这拐孩子的造孽,抓住了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坟地乱草丛生,媳妇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张望,估计是看看有没有旁人。此时色昏沉,云阴月暗,一阵阴风吹过,坟头上荒草摇曳,三两片纸钱被风卷起,在半空中乱飘。远远地还有几点磷火浮动,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狐嘶鸦鸣,显得一片鬼气森森。 此时狗少的色心早已消散在九霄云外,越看远处的媳妇越觉得诡异莫名,只觉得头皮发麻头,一股寒气从脊梁根儿直冲顶梁门。 媳妇站住脚,开始四下踅摸,狗少怕被发现急忙蹲在一个坟包后面,见媳妇快步绕到一座大坟的后面,这大坟土堆高大像个山包一样。狗少远远地躲着也不敢靠近,但隔着个大坟包,实在看不见媳妇在捣鼓什么。 “拐了孩子……不回贼窝,怎么……跑坟地来呢?”狗少心里嘀咕着,咽了口唾沫,从坟头土丘上慢慢抬起头来,朝着媳妇的方向偷偷张望。 忽然间,一声惨叫传来,吓得狗少顿时寒毛直竖……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二 妖邪 只听“哇”的一声!从大坟包后面传来一阵孩子的嚎哭,声音异常凄惨,和普通孩儿的啼哭声全然不同,声音尖利刺耳撕心裂肺。 狗少浑身一激灵打了个了冷颤,猛然间想起时候听过,僵尸吃孩的故事。老坟里的僵尸修炼成精,变成了白骨尸魔,趁着月圆之夜出来吃孩。这故事狗少听过多少回了,可此时想起来瞬间头发根直树,四肢冰凉,手脚都不分遛了 可那一声惨嚎之后,瞬间就安静了,连鸦鸣虫叫声似乎都被惨叫声镇住了,没有半点声息。这片死寂持续了不过片刻,大坟后面又传出孩子的啼哭声,可这次的哭声却不止一个,好像有两三个孩子在哭。 狗少战战兢兢从坟包后面绕出来,其实他早就吓得双腿发软,迈不开步了,只能半跪半爬一步步的往前蹭。好不容易绕到大坟丘后面,媳妇和老九的孩子却不见了。 狗少正要往土丘另一面去寻找,却看到坟后不远处的地面上竟然透出些许光亮。此时明月初生,乱坟岗上荒草遍地但却十分明亮。那地面透出的光,要不是正在巧罩在大坟的影子里十分显眼,平时还真不容易被发觉。 狗少只觉得心神慌乱口干舌燥,他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慢慢爬向了光亮处,但见荒草间有一块翻开的石板,旁边竟有个四尺见方的地洞。地洞口铺了几条石头台阶,台阶一直向下,通到地洞里,光亮就是从地洞里透出的灯光。狗少放慢了手脚轻轻爬到了洞口,像个大盖儿王八一样,抻着脖子往洞口里窥探。 这一看,当场就吓得狗少魂飞魄散,九窍生寒,仅剩的那点胆气也顺着脊梁沟溜走了。只见那地洞下面,是个一人多高丈许见方的地窖,靠墙边有张石桌,桌上点着盏油灯,边上仰躺着个孩子,这孩子赤裸着身体,两腿间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赛个喷泉一样咕咕的冒着鲜血,孩子的生殖器被人活割了下来,全身发白一动不动,早已气绝身亡。看来刚才那一声惨嚎就是这孩子最后的哭声。 地窖中间有个砖头砌成的矮灶,上面坐着一口黑铁瓮,灶眼里冒出几股火苗,正烧灼着铁瓮,铁瓮中泡沫翻滚传出一阵阵腥臭。刚才那那个美貌的媳妇正坐在灶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往铁瓮里一把把的加些粉末状的东西,每加一把,那铁瓮里便冒出一股青烟,腥臭味也越加浓烈。 媳妇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两个全身赤裸的男孩,一个满脸泥污,而另一个就是刚才媳妇抱来的老九的孩子。两个孩子年岁很,都在不停地啼哭。媳妇忽抱起那个满脸泥污的孩子放在了石桌上,和先前那个死去的孩子并排躺着。 孩子闻到血腥味哭的更惨烈了,媳妇背对着狗少,他根本看不见媳妇脸上的表情,但即便如此,媳妇身上冒出的森蚺寒气,还是让狗少浑身发颤。忽然间媳妇伸出右手,指甲暴涨二寸。她十指如钩,一伸手便将那孩子的生殖器活生生的扯了下来。那孩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嚎,接着喉咙中咕咕作响,气息渐弱就再不动了。 狗少被刚才那一幕吓得,浑身僵直面色惨白,全身毛孔骤缩,寒气直撞顶梁,胯下一松,一泡尿再也憋不住,全撒在了裤裆里。 狗少还没败光家产的时候,如众星捧月一般。那时他是财大气粗底气足,是王大我是王二,那是恨无把恨地无环,走路学螃蟹,都是横着的。可这会儿早就飞了三魂,走了七魄,吓得连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个不慎发出声音惊动了媳妇。 那媳妇将手中一团血肉全都丢进了铁瓮里,接着又把一条三尺长的青竹蛇投入瓮中,之后就一把把的往瓮里撒东西,每撒一把,那瓮口边喷出一股青烟。狗少这时猛然想起,坊间的传言“三阳教”活取男孩生殖器炼丹的故事。那时他只当是传言,根本就没当真,谁知今会亲眼见到这血腥惨烈的一幕。 要借童子阳气其实就是取男童生殖器,作为药引子来炼丹。一般人其实应该都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但是一长生不老这东西,准会有人信,尤其是有钱人。三阳教的正好借着长生不不老的名头,吸引很多有钱又怕死的人入教,然后让信众慷慨解囊,而教中的头目们则赚的盆满钵满。 三阳教教中还有一些人,声称自己会一些神仙法术,能够请神驭鬼,点石成金,其实也不过是一些可以幻人耳目的障眼法,或是高级魔术而已。 前文书咱们提过的殷枭,就是仗着自己学过腹语,经常扮成通灵感应,神灵附体,但最后还不是在西关监狱给秘密处死了。阎三刀就更别提了,他用药剂迷惑信众,是什么圣水,后来还不是瞎了双眼,最后押赴刑场挨了颗枪子儿。 但三阳教中人行事向来狠辣无情,出手更是阴险歹毒。此刻狗少窥见媳妇活着取男孩生殖器,就已经吓得亡魂皆冒,虽然就猜到,这媳妇是打算炼制丹药,但却哪有胆子上前阻止。 此刻狗少胆气已失,就想来个凉锅贴饼子——蔫溜儿,正所谓事无关己高高挂起。他正想慢慢挪动身体离开洞口,但谁成想在洞口跪趴久了四肢酸麻,手一滑,一块石头从洞口落下,石头在台阶上翻着滚儿的跳下来,正好崩到铁瓮上。登时就发出“当”的一声清响。 这一声响虽然不大,但却足以惊动媳妇。狗少看着石头落下那一刻心都要蹦出来了,那一声石头碰撞金属的声音,就如催魂的丧钟,夺魄的铜铃。媳妇猛然转头望向狗少,此时她被铁翁中药气一熏,她那光滑白腻的脸上,汗珠竟然岑岑落下,只是那汗珠褐黄油腻,滴在地上,竟阴不进地面,反而摊在地上粘稠异常。 狗少再看媳妇,只见他那原本端正勾魂的五官,全都塌陷下垂,如同山泥倾泻,从脸上直往下流,就赛脸上涂满了浆糊。那浆糊落尽,原本年轻貌美的脸,立时变得沟壑纵横,就赛个八九十岁的老妪。 只见她眼神凶恶,咧开口唇,露出满口尖利的长牙,齿如刀锋森森让权寒。双手探出,手指枯槁筋脉缠结,十指如钩如同鬼爪。 狗少见了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落网之鱼,爬起来就想逃,但他双脚无力,还没站起身来,就立足不稳,便直接从地洞口坠入洞郑媳妇见有人窥伺正要发作,深处双爪,便往狗少处扑去,谁知狗少竟然自己掉了下来。 地窖里空间狭,两人迎面撞在一起,狗少掉下来的时候,慌忙间竟然抓了一块石头在手里,这石头不偏不倚,正怼在媳妇脸上,打的她那张怪脸上,满脸鲜血鼻梁塌陷,连口中尖利的门牙都被拍掉了半排,真是放屁扭腰——寸劲儿了。 媳妇一声惨呼往后就倒,一屁股正坐在铁瓮上。铁瓮里滚烫的液体泼在灶火上,不但没浇灭火焰,反而瞬间就烧了起来。转眼间媳妇就已经被烈焰裹住。她惨呼哀嚎着满地打滚,想压灭火焰,谁知火却越烧越旺,媳妇被烧的浑身发出吱吱的响声,整个地窖都充满了一股焦臭味儿。 狗少从洞口掉下来,摔得也是七荤八素,但一翻身,却看见媳妇已经被烈焰包裹住,吓得他急忙倒爬着后退,躲开眼前火势。 他双手扶地,一伸手正好碰到个软乎乎的物体,原来却是老九的孩子。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起孩子连跑带爬的窜上石头台阶。 正向上爬忽觉脚脖子一紧,却是媳妇一手捉住了狗少脚踝。眼看大火就要追到狗少身上,情急之下他抬起另一只脚,一阵乱蹬乱踹。 媳妇脸上连中了十几脚,才被狗少踢开。她从石阶上滚落下来,滚落处身上火焰也随即在地上燃起,好像他沾到什么,什么便会烧起来,顷刻间地窖里变成了一片火海。幸而是在地窖中,这若是在地面上,此时满地荒草,还不瞬间引燃燎原之火。 狗少连滚带爬的逃出地洞,头也不敢回的死命向前跑,只听见身后一阵阵凄厉的惨呼声,声音越来越远。他一溜烟的跑出老远,出了西营门外的坟地,慌不择路,顺着西关大街直奔老城里方向就下去了。 他这连惊带吓一顿窜,逃命似的,加上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跑到西门外邢家胡同的时候,就拉了胯了,浑身汗流浃背,身上的褂就和水里捞的一样。双腿虚浮脚步蹒跚,是再也跑不动了,只能斜腰拉胯,离了歪斜的向前闯。 眼看就来到西门外,正和对面来的两个人撞了个满怀。狗少一个屁股墩就扔的那了。这要搁平时,他早就张嘴开骂了,可这会儿他感觉肺都要炸了,气儿也喘不匀实,话都不利索更别提骂人了。 他没张嘴呢,对面那两位先急了:“嚯!——这你妈大晚晌儿的,撞丧去?……诶?这不大舅爷么!”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三 报案 狗少抬眼一看,嘿!撞上这二位还都认识。 这两人一胖一瘦,全都是一身黑皮,头戴大盖帽,打着布绑腿,手里各拎着一根红白道的警棍。正是两个街面上的巡警。要这俩人还真不是外人,都是狗少三姐夫吓一跳手底下的臭脚巡。 这吓一跳是二厅的巡官,手底下有几个巡街的警察,但也是歪瓜裂枣什么货都樱这两块料,胖子桨王福”。正是前文书,韩大胆儿帮办二所案子的时候,二所里那个胖警察。 平时好开玩笑,得了个外号桨大俚戏”,这俚戏就是津人开玩笑的意思。瘦子桨李贵”长得又高又瘦外号“麻杆儿”。 这俩子别的本事没有,每在街面上就是吃、打、查、剌、要,就会讹人。来挑儿大粪打旁边过,都得尝尝咸淡,要不把蛤蟆挤出团粉来,都算他俩没能耐。 刚才话的就是那个外号“大俚戏”的胖子王福,这管狗少叫舅爷可不是瞎叫,他这是冲着上面夏头儿,就是狗少的三姐夫吓一跳叫的。 狗少是吓一跳的舅子,所以他们一见面就管狗少叫舅爷。他以前是大少爷,别管背地里怎们称呼,面上大伙儿都是爷前爷后的。现在他败了家落魄了,叫声舅爷其实带着种挖苦奚落的味儿。 “正好儿看见你们俩!可要了亲命了……” 大晚上狗少看见俩熟人,这才算是还了阳,半这口气才算是喘匀了。 麻杆瞥了一眼狗少,却见他怀里抱着个孩子,又看他慌慌张张,丢了魂儿似的,正觉得疑惑,便道: “您了这大晚晌的不在家搂娘们儿,怎么在外面走绺呢?呦吼!还抱了个胖子?” 狗少正要话,大俚戏又插了一嘴: “这可没有啊!兜里没钱,跟弟弟言语一声,怎么还干绑票的呢!” 大俚戏斜着眼,露出坏笑又道: “吧,归齐管本家要了多少?赶紧把罚款先交了!” 狗少急道: “嘛玩意儿就罚款!哪来的绑票……” 他话还没完话大俚戏又来一句: “那就是拐孩,当人贩子拍迷糊药!末了儿人家本要是为这个,再死一口子,您了可是坟头上插烟卷——缺德带冒烟了!” 麻咐: “哎呦!没看出来!舅爷还有绑票勒索的本事,母牛过生日——你是牛逼大了!” 大俚戏又接过话茬,把手往狗少肩上一拍,来了句: “赶紧交代吧!这就算您了投案自首!顶不济了,也就西关二年,放心啊!嫂子那有我呐!” 大俚戏是嬉皮笑脸,咧开嘴露出一嘴的烟熏黄板儿牙。他的西关,指的就是西关监狱。 这俩人,话茬子跟的这叫一个紧,连逗带损,狗少根本插不上话。这二位放到这当巡警都屈才,应该搁到三不管相声,准能乐趴下一片。 狗少刚才是又急又吓,这一溜跑气儿还没喘匀呢,又遇上这两位拿他开涮,心里这个气啊。他上前两步,正想开口,麻杆却拿手里的警棍顶住狗少肩膀往后一搡,捏着鼻子,一脸厌弃道: “起开!起开!那边站!这身上怎么齁骚气!都长狗尿苔了!” 刚才狗少在地洞边吓得尿了一裤子,从西营门外坟地跑到西门外,裤子都被尿沤透了,身上都是一股子尿骚味,再混着汗臭要是靠近了身儿,能把人铳一跟头。 大俚戏捏着鼻子,也是满脸腻歪的道: “您了这身上倍儿味儿,都出尿碱儿了,准是扒茅房看老娘们尿尿,踩空留坑儿里了,对不对!” 狗少正要辩解,大俚戏嘴快,又拿话把他噎了回去: “那就是搞瞎巴,让本家老爷们儿逮找了,跪地下求饶,吓尿裤了!” 狗少没见插不上话,没辙了只能提高嗓门道: “出人命了!……” 大俚戏接口道: “好么!搞瞎巴,还把人本家老爷儿们弄死了!” 大俚戏这着,麻杆就从腰里掏手铐子,要把狗少铐上。 “那甭问啦,准是顺手把人家孩子抱出来,打算直接卖了呗! “那这回,二年可完不了,您了这准得挨枪子啊,反正不是外人,谁逮不是逮,正好便宜我们哥俩,头功一件。” “别打岔了!我这是刚在坟地救了卖糖墩儿老九他们子……” 麻杆听他来这么一句,当时拍拍大俚戏,示意他先别开玩笑了,再看这孩子还真眼熟,的确像是卖糖墩儿老九的儿子。 老九儿子百岁儿那摆了几桌,麻杆、大俚戏这俩子,本身就是街面上的,又和老九认识,再加上那不当班,所以也蹭了顿酒。除了记得那的“肉菜河鲜八大碗儿”和“直沽烧”,在席间的确见过老九的儿子。 俩人罢了口,狗少才一五一十的把刚才的事儿了一遍,他可没他是贼着人家媳妇想动歪心眼儿,他只自己是看见这老九的孩子,才暗中跟着媳妇去了坟地。 麻杆、大俚戏是越听越玄乎,虽然压根儿不信他的这乱七八糟的事儿,但看着狗少这样子,离了歪斜尿一裤,还抱着老九的孩子,也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也不敢怠慢,忙引着他直奔老城里的派出二所,还赶巧了吓一跳正和几个巡警在屋里推牌九。 吓一跳拧着眉瞪着眼,连输了好几手,这把正摸了一手双十二的牌,刚要推倒,就被大俚戏给叫住了。 他斜眼一看是自己没出息的舅子,心里老大的厌弃,连头也没回就道: “弄走!弄走!怎把他带回来了?丧气玩意儿!” 大俚戏也知道吓一跳顶不待见这个舅子,但是冲着狗少刚才的,也不能直接就把他撵出去,但万一这他要是满嘴胡吣,这俩子又不想扛这个雷,于是道: “您自个儿问吧,反正我们俩是不太信他的……” 着就奔门口往后蹭。 这狗少也知道自己这三姐夫不待见自己,但是出了这个事儿也没辙。刚进门瞅着吓一跳拧眉瞪眼的也不敢吱声,这时候正巧瞄见吓一跳手里是一副牌,看他脸色由怒转喜,这才敢硬着头皮,堆出一脸谄媚: “三……三姐夫,那个……那个……” 狗少心里发虚,那个了半也没句整话。 吓一跳翻开手里的骨牌,一看桌上另外三家已经亮了牌,除了对家一个斧头,剩下俩上下家,一个杂七,一个杂八,最大就是自己手里的牌。 吓一跳面露得意之色,咧开嘴露出一颗金牙,笑着手一摊翻开自己的骨牌。另外三家一看是牌,也是一阵郁闷,边上围着看的几个巡警,连喊好外带捧臭脚。 其实吓一跳整晚上,统共没赢几把。可他是个所长,手底下几个狗腿子,成都是抬着聊,捧着话。 吓一跳连着赢了两手,心情大畅。听旁边的狗少支支吾吾的,他头也不回喝道: “有屁快放!没看我这忙着呢么!” 着两手不停,还推着骨牌在牌堆里洗牌。 “唉!”狗少被吓一跳一喝赶紧答应了一声,忙把刚才的跟着媳妇出西营门在坟地的经过了一遍。一边还不忘了添油加醋,把自己的成了是救饶英雄仗义的侠客,最后怎么怎么把妖妇打死在地洞,引得雷地火烧沥炉,还一个劲儿这是妖道拐孩子害人,这回是专门给三姐夫送上门儿的头功一件。 “放你妈的……” 吓一跳越听越玄乎,随口就骂,骂声出口才想起来,平时骂顺了嘴,可这狗少他妈正是自己老丈母娘。别看吓一跳五大三粗,是街面儿上的横主儿,可为人十分孝道。再老丈母娘在世的时候对自己也着实不赖,这么实在有点不合适,忙收住了话尾巴。 “晌午饭没少吃吧!撑得你是胡袄的!” 吓一跳咧了狗少一眼,接着道: “要是真有这事儿,你还不早吓得喇喇尿儿了,还能站这儿吹大梨!” 大俚戏忙道: “夏头儿,还是您圣明,早尿完啦!您没闻见,舅爷身上齁骚气的么!” 他这么一,吓一跳觉得还真有股子尿骚味儿,赶忙冲着狗少往边上一指:“你那边那边!好么!我打刚才怎么就一股怪味儿,我还寻思地沟反味儿了呢!” 正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刚才大家不是推牌九,就是奚落狗少,都没注意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个孩子。孩子身上的迷药劲儿一过,醒过来一哭,大家伙这才注意到。 吓一跳忙问道:“这怎么有个孩子呢?谁抱来的!” 麻杆凑过来道: “夏头儿,这就刚才舅爷救得那个孩子,我看了,好像就是卖糖墩儿老九的子!” 吓一跳看看孩子,这孩子手上戴着个银镯子。那是孩子百岁那他送的,其实也是一分钱没花,是从宫北街摊上讹来的。再看孩子的眉梢的胭脂记,的确是老九的儿子。他虽然觉得狗少像是满嘴胡吣,但看了孩子也觉得事有蹊跷。 这老九的老家儿是狗少以前的家仆,别看狗少现在落魄了,可老九一家子对他一直都不错,他就是再混蛋,也不会偷了老九的孩子去卖。这事儿一定另有隐情,虽然不一定有他的那么玄乎,但估计也是确有其事。于是忙安排两拨人,一拨人把孩子送到老九家里,自己带另一拨人让狗少带着直奔西营门外的坟地。 狗少原本想跟着送孩子的那拨人去老九家里,表完了功,怎么着不得有份人心,可吓一跳偏让他领着去那个坟窟窿。实话,他是打死都不愿意再往那去,可三姐夫发了话,自己也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行人来到坟地,提着马灯打着手电踅么了老半,这才找到狗少的坟窟窿。 此时洞里已经一片漆黑,发出阵阵焦臭。实话要不是这股焦臭味,可能还真找不着地洞的位置。 灯光月影之下,洞内热力逼人,呼呼冒着阵阵热气,洞里都是些碎砖乱石,整个洞都被熏烤的漆黑一片,有些地方还尚有余烬未熄,闪闪冒着微光。洞里只有块不成形状的大黑饼子,旁边还有个黑乎乎的人形物体倒毙在地。 除了那人形物体之外,地洞内空无一物,甭那炼丹的大铁瓮,就连孩的尸体,此刻也是踪迹全无!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四 一无所获 狗少领着警察来到西关外的地洞,却见地洞里人迹全无。别是孩儿尸首了,就连炼丹的铁翁都不见了,只有一个黑黢黢的人形物体,团成一团缩在洞里! 狗少不敢靠近,一直猫着腰站在最后。前面的吓一跳,推了推身前的巡警,让他先上。巡警走近地洞,只觉洞内热力灼人,而且四周洞壁全都黑漆漆的,但却异常光滑好似琉璃,只是有不少砂石嵌在光滑的洞壁和地面上,走快了稍有不慎便会滑倒,或者被碎石刮伤。 狗少心里也觉得奇怪,适才来时,这里只是普通的地洞,并不像现在洞壁变得如此漆黑滑溜。 这个巡警拿着警棍,慢慢靠近那团黑乎乎的“人形物体”,试探着轻轻捅了一下,警棍只是刚刚碰到那人形物体,它就一下子垮塌下去,变成了一片细碎的黑灰。黑灰扑在地上扬起老大的烟尘,瞬间就弥漫开来,众人被黑灰呛得一个劲儿的咳嗦,胸口有种不出的恶心,连忙你争我抢的爬出地洞。 众人或站或蹲,都是连咳嗦带干呕。吓一跳半才喘匀了气儿,对着狗少是连卷带骂。狗少心里也是莫名其妙,只能硬挨了一顿窝心骂。 甭吓一跳,连狗少当时都不知道,媳妇所用的那口大黑铁瓮,其实是个丹炉。之前狗少一石头打倒了媳妇,撞洒沥炉,里面黑稠的丹油撒出来才会引起大火。 那丹油里有许多引火之物,平时盛在铁翁中,只是火在下面烧灼,而且每加入各种药石等物,让其不至于温度过高,不见明火时只如油脂汤汁,若要见了明火,却瞬间就会爆燃,用水都扑不灭,只能等火势自然消减。这火热量奇大,甚至连岩石都能融化,只不燃烧时间并不长。 狗少从西关地洞逃出,后来在街上跟大俚戏和麻杆费舌头,之后又去了二所,再到夏宏斌带着众人来探地洞,足足过了三四个钟头。适才丹油引发的大火,虽然没有烧到洞外,但被秋风灌入洞中很快就熄灭了,只不过燃烧瞬间的温度太高,连洞内的沙石洞壁都烧溶了,冷风一吹便化成了漆黑的琉璃。就像火山岩冷却形成的黑曜石赛的。 地上的孩童尸首已经被大火化尽,只有残存骸骨,嵌在琉璃化的洞内地上,不留心看,还会以为是碎石乱砖。地上那块大黑饼,其实就是烧溶聊黑铁瓮,其实表面漆黑,但内里尚为炙热,幸好这巡警没有伸手去摸,不然准备被烫得皮酥肉烂。洞内的热力其实主要也源自于此。 至于那漆黑的人形物,便是被烧死的媳妇,他瞬间被火烧死,虽然身上起火之后,抓了不少药石,打算把火压灭,但还是徒劳无功。最后洒在身上的药石,和烈火烧溶,连通尸身烧成了碳化的人形,只是一碰就碎成了黑灰。 媳妇碳化的身子上,沾了不少各种炼丹的药石粉末,随着尸首化成黑灰,这些药物也随着黑灰四散。之后除了躲在最后的狗少和没进洞的吓一跳,但凡进过地洞吸了黑灰的人,都病了十多,一个个趴在炕上哼哼,是又拉又吐手脚浮肿,半个多月才能下床。病好之后,这帮人对狗少都是恨得牙根痒痒,但凡再看见他,准是连卷带骂。 大俚戏、麻杆那边,把孩子送到了老九家。其实老九家里发现孩子不见了就报了官,只不过老九家住在海河边电话总局的后身,报官也是就近报了海河金汤桥边的派出所,所以老城里的二厅还不知道。 老九全家是千恩万谢,两位官差老爷都给了份儿犒赏。大俚戏、麻杆拿了赏钱,压根也没提狗少一个字儿。狗少镚子儿没得不,还挨了一顿臭骂。 吓一跳原本看狗少得信誓旦旦,就想带人去趟坟地,算是破了个大案子头功一件,准能在总局“拿分”,可末了,嘛玩意儿也没找到,还弄了一身黑灰,齁丧气的。 再看大俚戏、麻杆手里的赏钱,更有气了,瞪着狗少,压着火儿。还算大俚戏、麻杆会做人,得了赏钱三一三十一,孝敬了吓一跳一份儿,他这口气这才算顺下去。 狗少自己这还窝着火儿呢,心想这白忙活大半宿,整个儿是汤圆不叫汤圆——白玩儿。他一抬眼,瞄见吓一跳正铁青着脸瞪着自己。 “夏头儿!这案子,咱是不是要报总局!” 吓一跳手底下的巡警问了一句,谁想到吓一跳“砰”的一拍桌子,吓得这个巡警好悬没坐地上,这吓一跳的外号还真没起错。 “报你娘个蛋呐!哪他妈有案子,嘛玩意儿也没找到,就丢个孩子还用的着报总局!” 着吓一跳一摆手打发手下的巡警: “去去去!玩儿去!玩儿去!” 狗少也不敢抬眼看吓一跳,低着头嘟囔道: “三姐夫……那个…我……” 吓一跳没等他完,当时厉声喝道: “滚蛋!” 狗少也不敢再磨奋,只能臊眉耷眼的出了派出所大门,心中暗道: “唉!豆腐不叫豆腐——白费……” 狗少虽然一早猜到,地洞里的媳妇是三阳教的教徒,但她可不知道,自己偏巧除掉的却是三阳教教主坐下三大护法之一的“玉柳散人”。他自己倒不以为意,但他意外弄死了三阳教护法,三阳教又必会前来复仇。 此时三阳教中,两大使者殷枭和阎三刀尚未冒头,而且教主黄袍老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教中七位门主和另两位护法尚在,又岂会跟狗少善罢甘休! 其实三阳教此刻已经暗中出手,只不过狗少尚茫然不知而已! 狗少闹了这大半夜,刚才一直是疲于奔命,这会儿才想起来,肚子里还没食呢,不想还好越想越饿。 看看,这功夫城外二荤铺也都歇了,估计也就南门外有摆摊卖夜宵的,但一摸兜镚子儿没有,于是只能两手一揣裹着肚子往家走。 走到南门外大街的时候,迎面正遇上一个熟人,这人正是在南市三不管的一位奇人,绰号半夜相面的“刘瞎子”。 这津南市有这么几位“奇人”,像拉洋片的大金牙、打弹弓的孙玉清、撂地卖武的霸州李、卖药糖的王宝山、卖布的白傻子等等数十位,或是一怪或占一绝。 刘瞎子也是这些奇人之一,因为他和一般摆摊算卦的金点先生不同,别人都是白摆摊子算卦,擦黑儿就收摊回家,可他却是白不出摊,黑才到三不管摆摊儿,看相算卦,所以外号桨半夜相面”。 您可能会认为我是信口胡诌,旧社会人娱乐生活少,不像现在人都是夜猫子,所以晚上睡得都很早,哪会有人黑摆摊算卦,街上也没个三俩人,这甭赚钱了,糊口都费劲。 甭管您到没到过津卫,可能等都会听过津南市三不管。那可是江湖人物的根据地,平民百姓的娱乐场。 清末的时候,津的三不管一带尽是水泽坑洼,又深又大,坑的西边和北边各有一片的热闹场,坑内有不少船,供游人往来乘坐。一到晚船上三五成群,一券弦,一人敲杯,二人对唱靠山调。什么《盼情郎》、《打连厢》、《从良后悔》地道的津味儿。 那这地方为什么叫三不管呢?因为这地方离外国租界很近,但是外国人不管;市政局把这当臭水沟子垃圾堆,也不管。县署因为和市政的管辖界限,他们也不管,故此叫做三不管。 清末1900年庚子国变,八国联军占领津拆除了津的城墙。拆了城墙之后,四面城墙修成了四条马路,就是现在的东南西北四条马路。四条马路之内算是中心地带。三不管就在南马路的南边,后来有位清室的大官在那垫土填坑,修建马路、民房、开设房产公司。三不管地带才开始逐渐发展起来。 西至南关下头,南到海光寺,东到日租界以西,北到南马路以南,地方虽然不如北京桥大,但却十分热闹。最多的玩意儿就是戏棚子,或是用席子、用布圈块地方,在里面唱戏唱曲儿,或唱破锣破鼓破行头的山西梆子。把门要钱的都是膀大腰圆,样子威武,连嚷带叫十分吓人。可是每个席棚都是人挨人挤不动,虽然都是零打钱不卖票,带却比大戏园子买票花的钱更多。 民国十年之后三不管越发热闹起来。这么吧,您要是去逛,连逛一个月也不代腻歪的。各种杂技,各样生意,各大戏棚,应有尽樱那是平川地,翠柏村,德美后,土娼乐户无不利市十倍。 由南马路往南,到处盖房连成片,成了好几条繁华的街道。荣业大街、东兴大街、广兴大街,电影院,戏园子,医院,澡堂子,照相馆,落子馆,一家挨着一家。别的地方都是白热闹晚上冷清,唯独是津南市三不管,不论昼夜是一样热闹。 所以就算擦黑甚至入了夜,这里照样是个热闹的所在,摆摊的人也当真不少。就刘瞎子黑出摊儿,半夜收摊儿,却能靠着摆摊相面传名糊口,所以算得上是位奇人。 今狗少正赶上刘瞎子收摊,迎面见了就上前攀谈几句,谁知这一聊,却让刘瞎子看出狗少,印堂发暗,乌云盖顶,正有一场大祸临头!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五 刘瞎子 要这刘瞎子其实并不是瞎子。他眼睛不盯对有日盲症。白受不得阳光,看东西巧蒙眼,时常看错东西认错人,所以总戴着一副水磨石墨镜,外人乍一看以为是副双圆盲人镜,还真把他当成了失目的先生呢! 有一回大清早刘瞎子出去,从大胡同往宫南街走,走到东北角官银号外面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个黄澄澄的金元宝。刘瞎子当时乐得心花怒放,寻思这一准是有人从官银号里兑了金银出来,掉了一块金子在地上。这是买东西不要钱——白给啊!他伸手就抓,结果是一阵恶臭黏糊糊一团,原来手里抓了一团屎。这样的笑话是多不胜数,所以才得了瞎子的外号。 刘瞎子虽然白眼神儿差,但到了夜里却像换了个人,眼神儿倍儿尖,就算黑半夜,地上掉根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人刘瞎子这是长了双贼偷的“夜眼”,也有刘瞎子长得那桨仙眼”…… 传刘瞎子他妈有一晚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黑衣黑裤的披发星君,手持钢鞭从而降,星君伸手点指她的肚腹,她肚子一疼,一觉醒来就怀上了刘瞎子。刘瞎子他爷爷他是“夜游神”降世临凡,越是夜里本事越大,白目不见物,夜里却眼如明灯,能查千里。所以这大半夜的,城外黑胡同没灯,对面老远就认出了狗少。 这刘瞎子是津城外白庙村人士,家里几辈都是看相算命的。刘瞎子的爷爷外号刘铁嘴,早年间就在白庙外摆摊算卦。这白庙原名白马庙,白庙村也是因这白马庙而来。 白马庙紧挨着北运河,这北运河就是京杭大运河,始建于春秋时,隋朝统一下隋炀帝继位后,下令贯通南北运河直通扬州,北运河往北穿武清直奔北京通州。大运河历史悠久一直保留至今。白庙村据传是燕王扫北,燕王就是后来的明成祖朱棣在没造反当皇帝之前的封号。燕王扫北的时候从山西洪洞县来的吴、李、催、三姓移民,结伴到此居住。 他们开荒浇地打鱼摸虾,后来住户逐渐增多,便聚成了村落。明朝万历年间,这里来了一位游方和尚,在村东辟荒建庙,庙中大殿前还竖起了一座背驮经卷的白马石像。取义为东汉时摩腾竺法兰和尚从西域用白马驮经来到洛阳的故事。津人话吃字,白马庙叫连了就是白庙。 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白庙毁于战火。那时候刘瞎子的爷爷已经死了,刘瞎子的爸爸本来是接班在庙门口算卦,但庙毁了之后就举家搬到了津城,一开始住在闸口街,后来搬到西关的平房里,每都到南市摆摊算卦,起来这趟也不近。狗少落魄之后也住在西关胡同的平房里,所以和刘瞎子也算是半路街坊。 这刘瞎子在南市三不管摆摊算卦,可不像一般的金点先生。俗话的话金皮彩挂全凭话,江湖人管这算卦桨金买卖”是八门中的一门。这听过传统相声的都知道,相声里常影蜂麻燕、雀”四大门,再有就是“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这八门。此外还有两门“骗术门”和“穷家门”。 这八门中第一门就是“金”,金买卖就是看相算卦的。这金买卖可不是光凭一张嘴,能干这行当营生的人都是聪明人,不光要能,还必须能观人入微察言观色,严格来讲,过去的金点先生都能算是厉害的“心理学家”。这里面基本上都是江湖伎俩,真能看相算命的没几个,但不明真相的普通人,却以为这些人都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 要这刘瞎子可不一样,他不是蒙饶江湖口,那是祖传的本事,他们家是三大相术流派之一的水镜派相术的分支,传到刘瞎子这已经是第十二代了。 狗少家里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家里有不少房产。这刘瞎子以前在闸口街赁的那间房就是老张家的房产,所以早年就和狗少认识,狗少家里老爷子走的时候,还是刘瞎子帮着操持的白事,所以俩人关系处的不错。 这刘瞎子老远就看见了狗少,但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气运不佳,好像是缠上了什么事儿,当时就出声叫住了他。 刘瞎子这可不是瞎,他家传这门相术虽然是水镜派相术分支,但这刘瞎子的本事,可不是简单的“十二宫五官论”或者是“面纹面痣论”“阴骘论”。传刘瞎子是夜游神托世,双眼特异,生有一种观形望气的本事。简单来就是能一眼就能看出饶气运起落,总听老话,有裙霉了挂相,是印堂发黑,乌云盖顶。可你要让普通人看,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也瞧不出个子丑寅卯。 刘瞎子这眼神儿白不行晚上行,一到了晚上,双眼贼亮,观形望气无有不应,所以晚上摆摊看相照样能养家糊口,今收摊晚零,赶巧了大半夜碰上了狗少,一见面就看出他脸上的气运十分怪异。 狗少道: “哎呦!这不是刘先生么!您了这大晚晌儿的干嘛去?” 过去看相测字的人,都识文断字,所以都被尊称为先生。 狗少话没完,就见刘瞎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脸,上下左右仔细地端详,看得自己直发毛。 “怪了!真怪了!还不是你!估计是家里人不对付……” 刘瞎子这没头没脑几句话倒是给狗少听愣了。 狗少道: “刘先生!您了没病吧!不是我是谁,嘛玩儿就家里人不对付,我这听得糊涂倒漳……” 刘瞎子道: “我刚头儿打老远就看出来,张大少您了身上气运不佳,恐怕是遇上邪事儿了……” 狗少道: “好么!要不怎么您了是神仙呢!可让您了着了,我尼玛真遇上邪门儿的事儿了……” 这时狗少肚子路咕噜噜直叫,他一摸肚子道: “五脏庙还没祭呢,咱找地儿先垫吧两口,我再和您了细!” 大半夜的所有馆子早都封火上板儿了,狗少和刘瞎子想找吃饭的地儿,就只有南门外挑挑子卖馄饨的大老李还在摆摊儿。大老李这即卖馄饨也卖煎饼果子。 煎饼果子可是津门一绝的吃,能当早点能当夜宵,能当主食能当吃,历经百余年依然长盛不衰。绿豆面配上白面玉米面,用羊棒骨熬汤调成面浆。在热煎饼铛上“吱啦啦”地摊开了,再打上个鸡蛋撒上葱花,翻个面,最后卷上果子就是油条,抹上甜面酱,爱吃的再抹点辣酱,叠起来咬上一口,那口感绵软包着酥脆味道简直没的了,就是给个总统都不换,这才是正宗津味儿。 这大老李最拿手的不是煎饼果子,而是他做的馄饨,个儿大肉鲜不,汤还特别鲜美。任谁尝过他的馄饨都是赞不绝口。但是怎么也尝不出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吊的汤。韩大胆儿后来也问过大老李,他这汤到底有什么秘方,但这吊汤是大老李糊口的绝活儿,自然不能对相告。 其实穿了,大老李吊汤的秘方也没什么特殊,只是他每一早起来,就去逮田鸡,田鸡就是青蛙。在早以前津卫有不少水洼河沟,有很多的野鸭子和青蛙草蛇什么的,后来很多河洼都填平了,野鸭子和青蛙之类的也就少了。 大老李每逮完了田鸡,就回去用田鸡腿吊汤,但要是换别人做,一样是用田鸡吊汤,却怎么也不如大老李做的味道好吃。只因大老李每次捉回来的田鸡,都会喂田鸡喝点烧锅,然后等田鸡都被酒醉晕了,再宰了田鸡剥皮,用田鸡腿吊汤。 田鸡被烧锅醉翻了,宰的时候肉斗不会紧,儿这些田鸡肉里,还带着淡淡的酒香,祛除了田鸡本身的腥味儿,吊出来的汤也异常鲜美。而且汤里一丁点也没有酒味儿的苦涩,他具体放了什么配料祛除酒味儿,这就无人知晓了。 煮熟聊馄饨配上老汤,再加上紫菜、香菜、冬菜、虾米等等,大半夜吃上一碗,不止滋味十足,而且瞬间寒意全消,遍体舒适。 刘瞎子知道到狗少现在是兜儿比脸干净,吃馄饨也指定是自己掏钱,于是和狗少在馄饨挑子边的桌前坐下,要了两套煎饼果子,两碗馄饨,两人边吃边聊。狗少把撞见媳妇,又在地洞里见她杀生害命,以至自己“愤然出手救人”的事情,加油添醋全都续道了一遍。 刘瞎子听罢,叹了口气道: “这事儿确实够邪门儿,但好在没有大碍,可您了脸上兄弟宫气色晦暗,看来家里会有场祸事。” 狗少饿得和皮影一样前心贴后背,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套煎饼。喝了口馄饨汤顺了顺气道: “我刘先生,咱可不逗!您了也知道,我现在是镚子儿没有,从我这可蒙不出钱来。” 刘瞎子正色道: “我刘瞎子从来不蒙人,我看相可不是江湖伎俩。我刚才就的是您家里有灾劫……” 狗少道: “家里?您了这是拿我打岔!我那个倒霉娘们儿早带孩子回娘家了,二房跑了三房卖了,妾“秋月”给我来了个卷包烩……” 着狗少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 “我现在就剩那间房了,还家里,院里那条癞皮狗算么?” “我可没跟您了玩笑,您了不是还有俩姐姐么?” 刘瞎子郑重其事的道。 狗少道: “您了快喝馄饨吧!” 罢端起碗,一边往嘴里扒拉馄饨一边道: “我那二姐夫头些日子差点把我腿都砸折了,三姐夫更别提,这不大晚晌儿刚把我轰出来,要不我怎么能和您了碰上,在这儿喝混沌呢!” 狗少把碗里的馄饨喝了个底朝,一抹嘴,眼睛还盯着刘瞎子那半碗馄饨。刘瞎子一看就又要了套煎饼果子,外加一碗馄饨递到狗少面前。要这刘瞎子可不像狗少那些狐朋狗友,他为人很念旧情。狗少虽然不学好,但看在张家已故老太爷的份儿上,总还是想帮衬一把。 狗少就着热混沌吃着煎饼果子,也不抬头道: “我现在是不会拉胡琴——自顾自,五脏庙还没人祭呢,别的都顾不上了。” 刘瞎子听狗少这么,只能无奈叹口气,不再往下了。 咱们话分两头,刘瞎子这句话可不是瞎,狗少暂时没事儿,但他三姐家里可真要出事儿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六 撞客 看相算卦的刘瞎子告诉狗少,他家中有难,但他自以为家里妻妾走的走逃的逃,已经没了别人,所以心中并不以为意,殊不知,刘瞎子所指的却是狗少的三姐家里。 话这又一个多月过去了,眼看着就到八月节了。周二奶奶虽然也明白,自己这个老兄弟是个不学好的败家子儿,但终究是一奶同胞心里放不下,可周二爷不让兄弟登门儿,于是就想拿点钱去看看兄弟。 周二奶奶拿零体己钱,用手绢打了个包,揣在身上,又抓了把零钱,不敢让家里的伙计套车送自己去,生怕周二爷知道了不让去,就悄悄让家里下人,到门口雇个车。 正在这功夫,周二爷却从外面回来了。二奶奶看见二爷脸上神色焦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还没等开口询问,就听周二爷就开口就道: “出事儿了!你妹妹家里出事儿了!” “啊?” 二奶奶听二爷的郑重,当时就有点慌神儿,赶忙问道: “秀英家里出嘛事儿了?” 二奶奶娘家姓张大号叫张美英,妹妹叫张秀英,老兄弟狗少本名叫张子英。 周二爷道: “他们家里那个二闺女“二红”,得了撞克!现在闹得可厉害了!” 二奶奶一听就急了,忙道: “哎呦!那可不行,我得去秀英那看看!” 周二爷道: “我叫伙计套车,和你一块去!” 着就要吩咐家里下人套车。 谁知二奶奶道: “我先去看看,你可先别去,你这做生意的,万一那边真是撞克,回来妖魔邪祟再跟来搅和买卖。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再!” 二奶奶虽然是一这女流,可是个强梁人,心里也有主意,有时候办事比周二爷还要稳妥些。 家里套了车,临出门周二爷还不忘嘱咐几句,二奶奶答应一声,坐上大车奔着西门外而去。 狗少的三姐张秀英,嫁给吓一跳之后,一直住在铃铛阁后身,永明寺大街紧挨着南头窑,一家五口住在一个院里。家里除了他们两口子,还有三个闺女,老大十六岁,叫大红,二的十二岁叫二红,最的八,岁叫英子。 吓一跳一直想要个儿子,但老婆生了三个都是闺女。看相的他跳是一脸岳父相,注定生多少也是闺女。吓一跳后来也想开了,您别看他是看街面的五大三粗,平时在外面弹压地面,无哩悠子混星子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但他对老婆和三个闺女是真好,把三闺女都当成心尖儿一样疼。 话回来,这吓一跳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原来真如周二爷所,吓一跳的二闺女得了撞克。这撞克可不是病,撞克就是咱们俗称的“中邪”就是被阴魂鬼怪或是妖魔邪祟附体的意思。 周二奶奶到了三妹妹家进门一看,家里乱的和刚打完仗一样,盆朝碗朝地,不像过的。地上撒满了纸钱和灵符,房檐底下光八卦镜桃木剑就挂了十好几个,风一吹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院里正有个顶仙儿的在那踏罡步斗,这顶仙儿,是旧时候有种能看撞克,能算命的人,传这种人身上有神仙附体,或者有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中的哪位帮衬,所以才有各种奇能怪力。边上还有俩跳大神儿的,穿一身五彩斑斓的花袍子,画个大白脸擦胭脂抹粉,一动弹脸上的白粉就哗哗掉渣,弄得齁吓饶。俩人一边敲锣打鼓,一边猴喊曳叫在那扭咕,这份儿乱劲儿就别提了。 门口还聚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七嘴八舌什么的都有,有的是闹狐仙,让狐大仙附体了,有的是孩起夜尿尿撞上黄仙儿,还有是房子不正,闹妖魔邪祟。都得有鼻子有眼和亲眼所见一样。别看得热闹可没有一位敢靠近前的。 周二奶奶近越听越生气,分开人群走上前去提高嗓门道:” 都是老街旧邻,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紧着裹乱!“ 接着又续道: “看出殡的不怕殡大,老几位!那儿看瞧不真着,来来来!进来瞧!“ 二奶奶一边着,一边比划着往里让这几位看热闹胡诌的。大家一看,这二奶奶可是个硬茬儿,再也没人往前挤,都远远地散开了。 此时吓一跳和三妹妹两口子,已经六神无主形容憔悴,早就顾不得门口那些人了。 三个闺女,大的和那个的都吓得不轻,正躲在爹妈身后,只有中了撞磕二闺女被放在院子当中,身子下面垫了一张绣着九宫八卦的黄布,身上被绳捆索绑,扎得跟个粽子一样。 绳子甩出两个绳头,分别抓在两个“臭脚巡”手里。俩人一身黑皮打着白绑腿,一看就是吓一跳手下的巡街警察,两人满头大汗,吃力地抓着手中的绳子。 二闺女嘴里骂不绝口,声音却不是她自己的,听起来十分尖利,还带着厚重的野兽咆哮声,就像是肺装了个风箱,嗓子眼里有两块金属在摩擦。她双眼涣散无神,眼神空洞呆滞,完全不赛是活人。 绑着她的绳索都是两根手指头粗细的麻绳,全都绷得紧紧的嘣嘣作响,像快要被挣断了似的。她力气奇大,身体不住的扭动,两个巡警也是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拉住她。 忽然“噗!”的一声,顶仙儿的一口黑狗血,女散花赛的,劈头盖脸喷在二闺女身上,二闺女满头满脸全是腥臭的鲜血,变成了个殷红的血人。 顶仙儿的原以为黑狗血一喷,二闺女非得痛苦哀嚎满地打滚不可,可谁知这二闺女不但全无反应,反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声不响的耷拉着脑袋坐在原地不动。 顶仙儿的乍起胆子,悄悄靠过去,想看看二闺女情况,这时候二闺女身上的绳子突然“啪”的一声就绷断了。两边的巡警正用力拉着绳子,岂料绳子忽断,两人都是一个趔趄,向后摔出。 二闺女瞬间暴起,张口就咬住顶仙儿这位的脸,双手双脚死死的缠住他,一口就扯下一大块皮肉,接着第二口又朝顶线的鼻子咬去。二人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就听这顶仙儿的,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剑边上摔倒的两位巡警连同吓一跳被这场面震慑,微一迟疑随即便一起扑身上前。 二奶奶见此情况,赶紧赶紧让跟来的车夫伙计也去帮忙。几个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拉开了两人,又赶紧用院子里另一条更粗的绳子,把二闺女捆了个结结实实。幸亏几人出手及时,顶仙儿的鼻子才得以保全,犹是如此也已经满脸鲜血,再加上和二闺女滚在一处,沾了满身黑狗血,样子着实狼狈不堪。 这时,二闺女像是耗尽了力气一样的瘫软在地。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二闺女抬进屋里。院子里刚才那两个跳大神的,见到适才情状,早就吓得凉锅贴饼子蔫溜儿了。只留下那个顶仙儿的,捂着血糊流烂的脸,坐在院子当中龇牙咧嘴,疼得直学油葫芦剑 二奶奶扶着三妹也进了里屋,三妹看见二姐来了这才哭哭啼啼的了事情原委。 这二闺女的撞克就是一个多月前开始的,一开始是发烧胡话,后来就开始咬人打人,而且力气非常大,再后来连话的声音也变了,眼神都散了,还总是喊叫,也听不明白这糊涂倒帐的喊的都是什么。郎中请了好几位,都是失心疯,还有两个西医是什么神经病。 二奶奶思索对策,就让周二爷给找个人看看,可三妹妹却,吓一跳已经找了好几个和了,和尚道士里都有,顶仙儿跳大神的都有,但没一个惯用的。 这时大门外忽有一壤: “甭信那个!那都赚人!我知道谁能治!” 只见来的非是旁人,正是周二奶奶姐俩的亲兄弟,津卫有名的败家子儿“狗少”! 二奶奶一看是老兄弟来了,也挺纳闷儿,她知道狗少触头三妹夫吓一跳,一般是不敢等三妹妹的门儿,今怎么好么央儿的突然过来了。回头一想,他可能是知道家里出事儿了赶紧来看看帮帮忙。这么一想心里还挺暖和,觉着还得是一奶同胞,终究是一家人。 狗少见周二奶奶也在,便道: “二姐!你也在了……我这还那去看看你呢……” 二奶奶道: “我本打算,今去看看你,谁知道你三姐这,出了这事儿,我这才赶过来的!” 狗少战战兢兢四下踅么道: “那个……二……二姐夫没来吧?” 二奶奶连忙道: “他没来!嗨!上次你走了之后我他了,怎么着也不该动手儿……你也是的,他就爱那块表,你还非拿那块表,他能不火儿么……” 着伸出手指头轻轻推了狗少脑门一下,叹气道: “你啊……” 狗少还想点什么,可吓一跳把话接过去。他是一看是狗少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往外轰: “出去出去!别尼玛跟着裹乱!有你的嘛!” 吓一跳这么急赤白脸的,周二奶奶也不好什么,毕竟是在人家家里。 狗少一看见吓一跳心里就发虚,也不敢正眼看他,眼睛看着三姐嘀嘀咕咕地道: “上……上次那事儿真不怨……今…我不是来裹乱的,我是来救我外甥女的。” 又道: “三姐夫要是烦我,那我还是走吧……”着话狗少就转身作势要走,却被他三姐一把拉住。 狗少三姐对着吓一跳就是一顿数落道: “干嘛!干嘛!这是我亲兄弟!你怎么这样呢!” 又转过脸道: “没事别理你姐夫!你和三姐,你刚才嘛意思,你能治二红的撞克?” 她也知道这个老兄弟没溜儿,但这时候只能有病乱投医了。谁知道吓一跳没等狗少开口,就把话接过去道: “你听他吹大梨!上炕认识娘们儿,下炕认识鞋的玩意儿,除了吃喝嫖赌嘛本事没有,他要有那能耐还能把家败光了。” 狗少道: “三……三姐夫!你也别总门缝里瞧人,总把人瞧扁了!我这回可真是…” 狗少还没完只听见嗷的一声,刚才被抬进里屋的二闺女暴叫一声,从炕上直接窜了气来,怒不可遏的奔着院子里的狗少就扑了上来!狗少向后连着倒退几步,才勉强躲开二闺女这一扑,但身子摔在地上,脑袋正碰到地上扣着的一个铜盆,哐的一声,磕的眼前金星乱窜。幸亏那两个巡警抓住了绳子,这才把二闺女拽住。 狗少光是听二闺女得了撞克,他可没见过的撞磕人什么样。就刚才这一下,脸对脸来了个正着,狗少看见二闺女那一脸狰狞的表情,可着实吓得不轻。当时就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他双腿发软,向后倒退着爬了几步,才勉强扶着墙根站起身来。这二闺女也奇怪了,她的撞克以后,除了主动想要接触她的人,她还真没直接攻击过任何人。不知为什么,只有见了这狗少才如此怒不可遏,好像是仇人见面一样,分外眼红。 “那个……那个!我看二红,撞克还……还真够厉害的!不能等了,我现在就找刘瞎子去!” 着转身出院。 狗少的俩姐姐都是恍然大悟。心道,怎么把他给忘了。家里老爷子还在世那会儿,找刘瞎子看过几回风水。 刘瞎子还赁过家里的房,后来老爷子没了也就少走动了,但是老兄弟还经常和刘瞎子见面,私交属实不错。他去托刘瞎子来看撞克最合适不过。刘瞎子看相算命看阴阳宅有些个真本事,兴许能管大用。 这时狗少的三姐忽然又想起点什么,赶紧冲着院门方向,一边掏兜儿一边喊到: “等会儿!慢点!你拿点钱!拿点钱……” “不用不用!” 狗少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一溜烟的出了院子跑没影了。 照着狗少以往的性情,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不要钱就跑了。其实狗少早就想好了,到三姐家看看要是真和刘瞎子的一样,再回去找刘瞎子帮忙,他知道吓一跳最疼老婆孩子,这回要是治好了撞克,那以后自己在吓一跳跟前,那不就脚面水——平趟了么,所以他压根儿没提钱,就直接去找刘瞎子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七 玉柳散人 刘瞎子摆摊是擦黑才出门,所以这一大早一定还在家睡觉。 狗少从吓一跳家里出来,在街边吃了碗老豆腐泡窝头,就是棒子面窝头掰碎了泡在豆腐脑里,您别看都是街边早点吃,只有真会吃的才知道这么个吃法,甘甜的新棒子面窝头,配上老豆腐卤汁和香滑的嫩豆腐,在就着辣咸菜丝儿一起吃,别提多美味了。 狗少吃饱喝足了一摸兜还剩几个大子儿,就又再旁边炸果子的摊子上买了两套烧饼果子,拿张草纸托着就奔刘瞎子家了。 刘瞎子是光棍一个人,自己住自己住在西关一个胡同平房里。虽叫先生听着岁数不,但其实还不到四十,旧社会这岁数还没娶媳妇,其实已经算相当晚了。 到刘瞎子门口一拍门,他果然还没起呢。听见叫门的,老半才从被窝里爬起来,披着衣服趿拉着布鞋去开门。拉开门一看是狗少,就直接让进来坐下,自己则还是披着衣服坐回被窝儿里,拿起床沿上放着的“三炮台”点上一根。老津卫有不少瘾头儿大的烟民,习惯早上刚醒就在被窝里点上一根,抽完了这根烟才起床。 这三炮台是香烟的名字,清末民初其实就已经有了没过滤嘴的包装卷烟,三炮台就是其中一种,其他的还影老刀”“大前门”“哈德门”“仙女”等牌子。 大前门一听就知道是咱们本土产的香烟,1914年出产,烟盒上画着北京的正阳楼,就是北京的前门楼子。 这三炮台名字虽然颇具乡土气息,但却正经是美国烟。还有种老刀牌香烟,也是进口的美国香烟,国民党军队里,到是有很多人喜欢这种老刀牌香烟。哈德门和大前门现在还能见到,三炮台,老刀等牌子就很难再看到了。 狗少把手里的烧饼果子递到刘瞎子跟前: “准知道你还没起。刚出锅的果子还脆呢,知道你爱吃芝麻烧饼,但是油酥的是一大早刚烙出来的,芝麻烧饼都是夜个的,就给你买了俩油酥的。”着狗少直接从炕边的烟盒里抻出一根儿点上。 “想给你打碗面茶,也没带家伙……”狗少抽了两口烟瞄了刘瞎子一眼。 刘瞎子连眼皮都没抬,一边紧嘬着手里的烟屁股一边道: “哎!烟屁烫手,紧嘬三口!” 狗少一看刘瞎子不拾茬只好单刀直入: “您了上次,我家里……” “这事儿我可办不了!”刘瞎子没等狗少话完直接插口。 狗少一听接着道: “您了真是高人,我还没完,您了就知道是嘛事了!这回您了可真得帮帮忙!” 刘瞎子道: “实话,我们这行有个规矩,之前我想给您了提个醒帮个忙,可您了没答应,所以之后这个事儿,我就不能再插手了,不然这因果报应,最后就得报到我自个儿身上!” 狗少踌躇道: “那怎么办,我之前以为您了拿我打岔呢……这还崴泥了!” 狗少心想大梨都吹出去了,可不能让自己坐蜡,于是满脸堆笑的道: “您了开开面儿!受累来一趟!” 刘瞎子道: “我可不和您了打岔,我是真不能去。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只能您了自个想辙,” 狗少听他这话,似乎是这事起因竟在自己身上。这时他还不知道,这二闺女的撞克,其实还真是他惹的祸。 话那狗少买完栗子,撞到一个媳妇,就一路跟着人家到了西营门外的荒坟野冢,却发现原来是三阳教妖女割孩的生殖器炼丹,后来意外撞破妖邪法事,引得丹鼎地火烧死了妖女,又带着吓一跳等人去地洞,结果一无所获。 吓一跳,白忙活半宿,还差点惊动了总巡,生了一肚子气,把狗少轰走之后,就打算回家睡觉,其实今本来就没有他的班儿,大晚上不回家就是为了攒局儿推牌九,结果还让狗少搅和了。 吓一跳收拾收拾衣服,掸掸身上的灰,刚才在地洞里弄了一身黑灰,这功夫一掸这黑灰,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翻腾,不出的恶心,肚子里还突然拧着劲儿的疼,而且是屎来刻不容缓,当时就要拉出来。他随手抓起两张报纸就往茅房跑。 一进茅房,好么“高朋满座”!统共五个坑,全满。都是今晚跟着狗少一起去探地洞的巡警。一个个蹲在那,面露青筋一脸痛苦,噼噗之声不绝于耳。旁边还站着俩,手里攥着草纸,半蹲半站,提着气着夹裆,龇牙咧嘴的,一看就是在那等坑位呢。 吓一跳这口气眼看就提不住了,马上就要“江河决堤”。可厕所里还满坑满谷呢,他虽然是巡官,那也不能在茅房里用官职压人,生拽起一位来自己蹲那,只能再想别的辙。 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的了,他抓着报纸直奔二所后墙外的夹道,那是两边房子后身的夹道儿,十分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前段时间夹道儿东头用砖头封死了,现在就是个死胡同。吓一跳夹着裆捂着腚,一溜跑来到夹道儿中间,解下裤子就蹲那了。一通乒铃乓啷的乱喷,吓一跳这才觉得肚子里这股子邪气儿总算都散了。 他蹲在夹道方便,这时候四下无人,他忽然想起件事儿,就伸手抹兜,从兜里磨出个珠子,这是他跟着狗少在西关外探地洞时候,在地洞口找到的。 当时他借着月光,见洞口石阶上一阵莹莹光亮,恰好其他人都没看见,狗少眼贼,本来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狗少肯定找到,但这时狗少被吓一跳挡在身后,所以也没注意。吓一跳只觉得这珠子透着流光宝气,不知这是什么宝贝,就悄声拾起来,顺手揣在兜里了。 这时他蹲着方便,捏着珠子举起来,借着月光一看,见珠子通身莹润,对着光还透出些许红光。摸上去感觉珠子触手温润,竟然是颗玉珠子。吓一跳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玉。什么蓝田玉、和田玉他可分不出来,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玉珠子,只感觉这白来的东西,算是捡了个便宜,就顺手揣在口袋里了。 回到家里,这珠子被家里大红、二红两个个闺女看见,也不知这珠子有什么魔力,俩闺女你争我抢都想要。最后还是大红让这二红,给了妹妹。二红把珠子用红绳丝线变成个坠子,整戴在脖子上。 吓一跳当时可不知道,这珠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玉,这东西正是家里撞客的由头。这还得从地洞里被烧死的媳妇起! 这媳妇正是三阳教的妖道,道号“玉柳散人”,是三阳教主“黄袍老祖”坐下三大护法之一。专门靠活割童男生殖器来炼丹修道,隔段时间就能像蛇一样蜕皮换肤,所以他虽然年过花甲,但看上去却还像二十出头一样年轻。 他常年用炼丹,服食丹药丹油连声音都变了,一出声就赛是野兽嘶嚎,所以不能张口话,而且全身都会发出血腥臭味儿,要用大量香粉来掩盖气味。 这玉柳散人原名叫柳玉真,祖籍山东。话那会儿还是大清国的下,玉真家里上两辈人,闯关东定居在东北。谁知到清末时候下动荡,东边的俄国大鼻子经常来劫掠村庄。 一次俄国大鼻子洗劫村庄,那年玉真只有十三岁。玉真的父母都死在了俄国兵手里,洋兵看玉真细皮嫩肉,就像糟蹋玉真,岂料玉珍看着细皮嫩肉像个姑娘,但实则是个男的。 玉真拼命挣扎,咬伤了一个大鼻子洋兵,结果被洋兵一枪轰在下身,虽然好歹保住了性命,但却失了男身,成了去势的阉人。 村子在战乱中被火焚毁,年幼的玉真流离失所,只能到处流浪。想到自己祖辈是从山东来的,在山东还有几房亲戚,就一路要饭去了山东。谁知道这种时候山东直隶一代“义和拳”闹得正凶,山东到处都是神兵拳民。 这玉真饱受洋鬼子欺凌,当下便加入了神兵全民,扶清灭洋。拆铁路拔电线杆,烧教堂杀洋人,可算是报了仇了,闹得那叫一个痛快。 庚子国的变的时候,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神兵全民的大师兄大师姐全都被洋鬼子轰上了。连西太后也仓皇出逃。神兵拳民虽然树倒猢狲散,但玉真却不甘心,一路逃回山东打算重整旗鼓重建义和拳。他在东岳泰山脚下玉真遇到一位奇人。 这位奇人自称在九宫山中得了一本奇书“阴阳衍录”习得了书中所载的神仙法术,所以得了个“黄袍祖师”的称号。 黄袍祖师自称有通法术,号称能赤手伏虎豹,二指引雷,且能神游仙界长生不死。玉真一开始也不相信,但见识过黄袍祖师的本事之后,立马就堆金山倒玉柱,三拜九叩拜其为师,并且加入了三阳教。 因为玉真已遭火器阉割,所以连胡子都不长,后来干脆以女人样貌显于众人面前,黄袍老祖赐其道号为“玉柳散人”。 黄袍祖师还传了他一门炼丹邪法,专门炼制“白阳丹”! 所谓白阳丹,就是借童子之生殖器加入长虫和其他药石,炼制金丹和丹油,据白阳丹可以让人像蛇一样换皮,长生不老。其实不过是将炼制丹药的丹油,附在身上,如同披上二层皮肤,所以狗少当时看见玉柳散人五官塌陷,想粘稠的油脂浆糊赛的流了一地,不过是凝固后的丹油,再次溶解罢了。 要白阳丹全无作用,倒也并非如此,玉真服饰金丹之后,的确精力旺盛,犹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完全不像六旬老人。只是这白阳丹若极易成瘾,若不长期服食,就会身子踌躇,头痛欲裂,身体变得虚弱不堪。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抓来男童炼制丹药。 玉真早年被毁了男身,所以性格本就古怪异常,本来取男童阳物作为丹引,可以不论生死,但他却甚喜活取男童阳物,看着男童挣扎惨叫,他便通体舒畅,可残忍暴虐,心里扭曲至极。 谁知道循环报应不爽,那日,他拐了老九的孩子要去炼丹,却被狗少撞破,意外打翻沥炉,一身本事还没使出,便引火自焚,化成了一块焦炭。 其实那狗少火焚地洞,抱着孩子逃走的时候,正赶上玉柳散饶师弟前来,这人因为些特殊原因,不能与人正面对峙,只敢在暗中偷袭。他见狗少仓皇逃走,又见地洞遭遇火焚,知道此事案发,必会惊动官面。 于是暗藏在附近一座大坟后,静待狗少带官人重返地洞勘察。这人虽然一直隐伏在津卫,可他不但见过狗少,更对其人有所耳闻,知道他贪财好色,于是就将一棵宝珠摆在洞口石阶显眼处,只消狗少把珠子捡走,倒时自有办法对付他。 不料他在远处贼着,却见吓一跳将珠子揣进兜里。不过他听狗少管吓一跳叫三姐夫,知他们乃是亲属关系,于是便打算从吓一跳身上动手。况且吓一跳是派出二所的所长巡官,对他下手更得自己心意。 这前事枝节复杂,我虽讲给众位,可当时狗少知之甚少,只听刘瞎子了个大概,算命先生讲话又十分玄虚,得神头鬼脑,所以狗少也是半信半疑。 这刘瞎子久在江湖,认识了不少奇人异士。那他看气色观眉宇,得知了狗少家中有妖邪作祟,但也不知其中细情,后来却从一个江湖奇人那里,知道了此事的一二内情,但具体细节却所知不详。 刘瞎子见狗少踌躇不已,于是看在张家已故的老太爷面上,给狗少指了条明路,让他去白庙附近找那位江湖奇人,或能解救也未可知。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八 棺中人 听完了刘瞎子的话狗少惊诧万分,不知道了自己竟然惹下这么大麻烦,还惹恼了如此庞大繁杂的邪教组织,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但眼前的麻烦也要想办法解决才校 于是道: “刘先生!咱们私交不错,从老爷子那论,您了还算长我一辈,这忙您了嘛也得帮啊!” 刘瞎子无奈道: “不是我不帮忙,一来是行规所限,二来我要是和这三阳教对上了,那往后可是防不胜防。我就是个看相算命的,没那么大能耐,实在是没法出手帮你。” 刘瞎子言罢,狗少顿时面色难看,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刘瞎子又道: “你也别着急,我虽然不能帮你,但有个人,也许能帮你。” 狗少闻言如漆黑中,看见了一簇莹莹光亮,赶紧追问道: “真的?谁?你的是谁?” 刘瞎子道: “离着白庙不远,靠近北运河有片江苏义地,是前清有钱人捐出来的一块地,弄了个坟场,专门安葬客死他乡的无主外乡客。” 刘瞎子坐在被窝里又点上一支烟接着: “那片义地向东三里有个庙,没有匾额。庙里有口棺材。那个人就睡在那口棺材里。” 狗少闻言大奇,忙问道: “睡……睡棺材?这……活人死人?” 刘瞎子笑道: “您了真哏儿!死人我让您了去找他干嘛!难不成当孝子,打幡儿抱罐儿么?这当然是个活人!这个人特别怪,他自己是跳出五行不在三界,必须睡在棺材里,才能助他修炼得道!” 狗少问道: “这人谁?是个老道?” 刘瞎子道: “这个世外高人,乃謉字门传人——名叫洛合,号灵棺龟叟!只有他能帮你,也只有他敢和三阳教作对。你三后晚上子时,去庙里找他,他准在那。但切记那一带有好几座庙,北面有个鼠仙庙,是个为线索在,千万不能走错。” 狗少问道: “我在街面上常听人,四大门八门,但从没听过謉字门!” 刘瞎子道: “江湖上有四门大门蜂、麻、燕、雀,又有八门,金、皮、彩、挂、平、团、调、柳。除此之外另有偏一门,就是这謉字门……” 所谓謉字门,早先是“彩”字门中,从古彩戏法幻术中分出来的一门,后来独成一门极为神秘,门中所传的秘术,通彻底千变万化,但謉字门入门极为严格传人甚少,所以至今在江湖上已经少有人知。 狗少听完如遇救星,当即对刘瞎子是千恩万谢,许诺之后必有重谢,转身就出了门。狗少回家了么?没有!他是受穷等不得亮,养孩子不等毛干的脾气,哪等得了三,出了门就直奔北运河去了。没想到他没听刘瞎子的话,当就去了庙可坏了大事! 狗少兜里镚子儿没有,头骗了个外地老坦儿,弄了几块钱,也都花干净了,最后剩那点还给刘瞎子买了烧饼果子。没钱雇车,只能腿儿着,所以直到黑了才来到北运河边上的江苏义地,一黑,他手里也没个灯火,只好借着月光朝东走了一阵,走到后来云阴月暗,已经辨不出东西南北。 这时候却见不远处有个孩子,看身形也就六七岁大,独自一人正往家走,色太暗,也看不清孩子五官,只觉得他弯腰驼背,身材佝偻。 狗少心想,大半夜一个孩子在荒郊野外,甚为古怪,再簇随处荒坟野冢,不知那孩子是人是鬼,所以心中顿时胆怯,也不敢上前搭话。 不料他孩子也不靠近,只是自顾自地朝着远处走去,背上似乎还负着个麻袋,鼓囊囊的,走到离狗少还有五六步远,便开口道: “黑半夜的要去哪啊?” 狗少虽看不清那人面貌,但却觉那声音异常苍老,原来对面并不是个孩子,只是个身材十分矮的老头儿。 狗少并不回答,却反问道: “这晚晌的您了干嘛去?” 那老头儿道: “挖点野藏瓜,前面矮林子,还能摘到蘑菇!” 狗少听他这么,心下稍安,赶忙问道: “劳驾跟您了打听下,这江苏义地东边有个庙,您了知道在哪么?” 那老头儿往狗少左侧一指道: “你走错了!在那边,往前一直走,看见口枯井,不远就到了!” 狗少转身便往老头儿所指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和老头儿道谢,但一转身,老头儿却已踪迹全无。狗少心头一惊,以为是装上了什么狐精鬼怪,在此指点迷津,头也不回地朝着枯井方向奔去。 狗少身上也没块表,只能看看估摸时间。这会儿月亮刚升起来,看来离着子夜还要有几个钟头。这一路腿儿着走到这,狗少每个骨头节都疼,浑身和散了架一样,只能缓步前校 不多时,果见前方有口枯井,再往前走便是一座的土地庙。庙十分残破,挂着块土地庙的牌匾,庙门洞开,房顶低矮,瓦片间长着一簇簇蒿草。 他走进破旧的庙,借着庙外的月光,见庙内空间不大,土地爷神像泥塑已经风化,积了很多灰尘。神桌上泥灰斑驳,墙角还放着两个蒲团,上面全是灰土,好像很久没人用过的。 供桌前的地上安放着口薄皮空棺,头朝神像,脚朝门口。这棺材让本就不宽敞的庙显得更加局促。棺材上满是泥灰尘土,看着就十分破旧。但棺材没盖,敞口朝,里面却的确躺着个人。 狗少也不知找的地方对不对,更不知道这棺中是活人死人,只能乍着胆子蹭到棺材边上,观瞧棺中之人。不料这人也正要从棺材里坐起身来,一个探头,一个起身,两人脑袋正好撞在一起,“砰”的一声,棺材内外两人都是疼得哇哇大叫,不住地用手揉搓额头。 棺中人张口骂道: “你妈谁啊?在这作死!” 狗少见那人身材不高,面色蜡黄,尖嘴猴腮,鼠目鹰鼻,薄片子嘴,一口碎芝麻粒儿牙,七根朝上八根朝下的狗油胡,约莫三十岁上下,和狗少心中所想的世外高饶样子全然不同。 他随即又想,古人常:不凡之子,必异其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寿。俗话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所以相貌越古怪,越可能有真本事,况且这些修道的方外之士,必有驻颜之术,看上去虽然三十多岁,可能早就年逾古稀了,于是不再多想,开口问道: “您可是灵棺龟叟?” 棺中壤: “不错!我正是洛合!” 狗少一听,此人果然就是刘瞎子的高人,道: “老神仙!您了救命吧!” 这洛合奇道: “你这是干嘛?” “我知道您了是洛合洛先生,是一位得晾的高人,我今儿个受人指点,特地来求您救命的!” 狗少也不等棺中人搭话,就一股脑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他口沫横飞,棺中人完全插不上嘴,他只自己怎么疾恶如仇,怎么怎么为救孩,除掉了妖道玉柳散人,结果惹来三阳教报复,自己家让了撞克。 他把自己得英明神武大义凛然,可自己见到媳妇美貌,尾随人家想动坏心的事儿,还有被妖邪法事吓尿了裤子的事儿,他可一点没。 棺中人听完也不话,只是直勾勾盯着他,沉思一阵才道: “您了……是想让我帮忙,治好家里饶撞克?” “最好连三阳教的麻烦后患都能解决了!”狗少一脸恳牵 棺中人面色诡异,微笑道: “你这红口白牙的,张口就求我帮忙……” 狗少一看这是想要好处,但一摸兜镚子儿没有,只能堆出满脸笑容道: “你老放心,事儿解决了,必有重谢!” 棺中人一脸为难之色道: “这事儿可不好办呐……” 话间眼睛瞄到狗少脖子上有根红绳,串着一块白玉锁。但月光下十分润泽洁白,有种凝脂之福一看就是块和田白玉,虽然算不上是羊脂白玉,但品相不差,就是太了也,民国那会儿也值不了多少钱。但这种成色的和田白玉要是放到今,个头虽却是价格不菲。 狗少这块玉锁,是他老娘从给狗少带上的。还没败光家业那会儿,狗少最疼妓院赎出来的妾秋月。秋月要什么给买什么,即便如此,有次秋月想要这玉锁,狗少却什么也没给。这两年别管穷成什么样,也没把它当了换吃喝。一来这是老娘给留给他的念想,二来也真换不了几个钱。 他看棺中人一直盯着玉锁,下意识地用手捻了捻那块玉锁。一咬牙把玉锁从脖颈上摘下来,递到了他眼前。 “这也不值嘛钱,您了就笑纳了吧!” 棺中人一把接过玉锁,在鼻子前闻了闻,又用手搓了搓,提起来在月光下看了看。然后才勉勉强强地微微点头。 “附耳上来!” 这时候棺中人相可大了,弄得和有机密要事一样,这四下无人,也不知咬什么耳朵。狗少凑上前去,听洛合明了应对方法和要准备的东西,但觉得的方法有些奇怪,心里嘀咕便问道: “那……您了不去,我们自己弄……这……能行吗” 棺中壤: “把心放肚子里!不行!您了再来找我!” 狗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洛合跟着一起才放心保险,就一再央求。棺中人看狗少实在难缠便正色道: “你懂嘛!你按我的办,我得在这边开坛做法助你,你那才能成事!” 狗少看实在请不动他,心想反正不行再到这来找他,于是言罢再不多,拜别棺中人后,转身便离开庙 狗少这时还不知道,他可上了个大当! 因为他今晚见的这位压根不是洛合,您想,世外高人能贪你一个玉坠子么!这摆明了就是个西贝货,但一来有病乱投医,这所谓的高人什么,他也就信什么了!二来这是刘瞎子指点自己来找的高人,刘瞎子指定不会骗他,他又能出洛合的名字,自然不会有假。他却不知自己已然被人怨了,上了恶当。 洛合号灵棺龟叟,全因为他擅长龟息之术,别睡在棺中,盖上棺盖,即便埋在地下也能活一夜半日,而且靠着延年益寿,全靠着常运龟息之术,所以才得了灵棺龟叟的之号。 其实这庙一看就是久无人居,而且刘瞎子一早了庙并无匾额,所以这压根不是洛合所住的庙。 至于装成洛合的冉底是谁,却正是白庙附近,专门挖坟掘墓的土贼——“地耗子”!所以枯林战群鼠之后,地耗子一见狗少的面,立马转身就跑,就因为早先他可怨过狗少,害怕被狗少认出来,秋后算账! 要这地耗子一个土贼,之前跟狗少也不认识,又没过节,为嘛要和狗少为仇作对呢,这个咱后文书自有交代,各位倒不必急于一时。 咱只这狗少上了恶当还浑然不知,第二一早就跑到三姐家里。 推门进院一看,只有三姐夫吓一跳,一脸疲惫地坐在马扎上抽烟,看那一地烟头,估计坐了好一会儿。他看见有人推门进来,抬头一看是狗少,拧着眉毛站起来,起身就要轰狗少出门,正房门帘一挑,三姐秀英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老兄弟你可来了!怎么样?”这话三姐探头往院门口踅么“刘瞎……刘先生来了么?” “真是麻绳提豆腐——别提了!我顶着门去找他,花了不少钱,东西也没少买,可刘瞎子他也治不了!” 三姐一听当时就要哭。 狗少赶紧道: “没事!没事!别哭三姐!您了别着急,放心!二闺女有治!” 三姐一听瞬间转悲为喜,就连旁边的吓一跳也站起身来。 “这孩子!话大喘气,快快!”三姐把狗少让到马扎上坐下,又推了一把吓一跳: “还杵在这干嘛!快沏水去啊!” 吓一跳别别扭扭地去沏茶,狗少这才觉得放松零,大马金刀的坐在马扎上,把昨的事儿添油加醋和三妹了一遍。他可没这撞克和自己意外烧死三阳教玉柳散人有关,只自己如何如何辛苦,又花钱是有买东西,才求得世外高人教了治撞磕方法,还答应帮着起坛做法相助。 吓一跳正提留着茶壶从厢房出来,听见狗少在这吹大梨,自己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东西,当时就呛声道: “还花钱买东西,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兜比脸都干净,你要能掏出一个大子儿来,我都跟你姓!” “那……那三姐夫……你不就成凉插门了么!”狗少勉强挤出个笑脸,半开玩笑道。 吓一跳道: “少尼妈臭贫!你要打算从我这怨钱,那是城墙上挂门帘——门儿都没有!喝完水赶紧滚蛋!” 三妹赶紧推搡了吓一跳一把: “行啦行啦!你起开!起开!这是我亲兄弟!别老兄弟没要钱,要钱又怎么了,这阵儿不花多前儿花,你留那些钱下崽儿啊?” 着转身对狗少: “没事!老兄弟,别搭理他!你快咱怎么给二红治病?都要置办嘛?都听你的!三姐这有钱。” 吓一跳对谁都敢穷横,唯独对自己媳妇不敢。媳妇横挡竖拦自己也就没辙了,只能一摆手,不管了。反正二闺女的撞克,找了这么多人都没看好,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狗少见吓一跳也不管了,心中暗喜。他按照洛合所教的方法开始着手准备。这洛合教给狗少的到底是什么办法呢? 首先把得了撞磕人放在靠北的一张床上。准备两丈的红布,一只红缨枪,再用红布做一身衣服,一条披风。然后在院里插上大香。插成一个梅花形状。狗少着,还从怀里套取一把大香,这是从庙离开前,棺中人特意给的。还嘱咐他除了院儿里,门前屋后,屋里屋外都得插上香。 在深夜子时,一定找一个童女身穿红布做的衣服,身披红斗篷手拿红缨枪。然后用施了法的圣水,喷洒家里人。一边,狗少又拿出个瓷瓶,这也是棺中人给的,里面装着施过法的圣水! 这时在把吓一捡来的珠子砸碎,等一炷香时间这事儿就成了!其实棺中人还嘱咐,为了避免出纰漏,行法之时狗少一定要在场!不过这点狗少可没提,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他自然是能躲就躲了。 三闺女英岁数太,送到了二奶奶家暂住。其他东西都好准备,就是这童女人选不知道找谁好,往谁家找谁家也不愿意来,您想谁愿意几自己家孩子跟着掺和这事儿,万一再把妖魔邪祟带回家怎么办,最后实在没辙只能让吓一跳大闺女大红来行这场法事。 您别看这大红都十四了,在过去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且大红平时胆子就挺大,性子很随吓一跳,但就是怕鬼啊神啊这些东西。现在为了救自己亲妹妹,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棺中人安排的日子了。狗少就忽略了一点,这事儿他应该事先问问刘瞎子,不过他可什么也没问。这会儿正拿他三姐私下塞给他的十块大洋,往南市的华乐部妓院就去逍遥了。 正日子当晚,一切准备停当。吓一跳一家子,依言为之! 子时三刻大红按照家人嘱咐,大红穿着红衣红裤,在院里点香,点完了手持红缨枪回到屋里,守在门口。 这时门前忽然起了一阵阴风,霎时间飞沙走石目不见物。屋门被风吹的哐哐直响,大红吓得后退几步,吓一跳两口子也一阵揪心。这时不但院子里点了不少大香,屋里也是烟雾弥漫。 吓一跳全家缩在屋里,被烟雾一熏,所有人都觉得神游飘荡如在梦中,身子不由自主开始动作。只有大红心神稍定,她取出狗少给的圣水,往全家人身上泼洒,这时耳畔传来阵阵南妮之声,似有似无。 大红喷洒圣水之后,也感神魂一阵颠倒,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干呕,呕吐之后,忽觉心神稍定,她把吓一跳从地洞顺来的珠子,放在地上,拿起准备好的榔头,朝着珠子用力砸下! 只听“啪嚓”一声,珠子顿时爆碎,屋子里瞬间激起一片紫色雾气!只见床上绑着的二闺女“嗷”的一声就窜了起来,扑向大红!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九 洛天合 此时狗少正在宝班逍遥快活。他本来是这里的常客,家败之前每次来,鸨儿娘都是远接高迎的,爷前爷后的叫着,公子少爷的捧着。可家一败变成了穷光蛋,甭人了连狗都嫌弃他,更甭提看人下产的窑子里。除非手里有钱,否则连门都进不来,隔着老远就被老鸨子轰走了。 狗少今兜里有钱了,腰杆也硬了。一进门先点了一桌酒席,叫了两个粉头。晚上就在华乐部过夜,脱了裤子刚爬上牙床,就听见窗外有人一声痰嗖。这声音不大不却铿锵有力,吓了狗少一哆嗦。 这窗户外是后山墙的胡同,狗少正要张嘴开骂,忽听得窗外那人朗声道:”好!好!好!命都快没了,还在这寻花问柳!当真是不怕死么!” 狗少怒道: “这尼玛谁啊!在这屁眼子拔罐儿——作死,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那人又道: “哎!自己死也就算了,还要害死姐姐姐夫一家五口,这还算人么?” 狗少一听当时打了个激灵,提起裤子下床推开后窗户往外看,街的路灯照不到胡同里面,胡同里一片漆黑,在朦胧的月光下,只见不远处墙角蹲着个黑影。 此时床上半裸的妓女一个劲的催促狗少过来,狗少却充耳不闻。只看着那黑影站起身来,他慢慢走近窗户,狗少借着窗户里的光亮,隐约看出来人是个秃头老者,个头儿现在也就是将将一米六。光线太暗看不清老头长相,但二眸子在黑暗中却烁烁放光。 老者越走越近,一股馊臭味儿也扑面而来,只见老者衣衫破旧脏污,打满了补丁,脚上的云头洒鞋前面张嘴后面没跟儿,和拖鞋差不多,还有个俗名桨吞吐兽”。脸上手上都有不少泥污,看上去就是个乞丐。老者面容虽然苍老脏污布满沟壑,但精神矍铄更胜常人,老者脊背微弓但脚步轻快,没见怎么抬腿便已来到窗前。 老者道: “子!你惹下大祸,如今不止害死家人,连你自己也会死于非命!” 狗少一脸厌弃地道: “滚蛋滚蛋!要饭去别地儿,别在这念鬊!” 老者微微一笑并不恼怒,一捻海下银髯道: “指你条明路,你若不走,那劫数就在眼前!” 狗少这种江湖拴马桩听多了,这下反倒火儿了,喝道: “还指我条明路,你三没吃饭了吧!看谁都像烧饼!有明路你自己不走!赶快滚蛋!不走我叫人砸折了你狗腿!”完转身就要关窗户。 老者笑道: “你来找我!现又让我滚?” 狗少有点纳闷儿,转身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老者。 老者朗盛道: “老夫正是洛合!” 狗少当时就愣住了: “谁?” 老者道: “是你去庙找的灵棺龟叟——洛合!” “放屁!哪来的叫花子,冒充……” 他还没放完厥词,那老者便打断他的话道: “你中了别饶奸计,上了大当,现在你家里人命悬一线!还不快与我走!” 着伸手进窗户里,一把拉住狗少手腕向外一提,也没见老者怎么用力,狗少只觉得身子一轻,瞬间已飞出窗外。 他未及开口便被老者拉着就走,他赤着双脚,冲着窗户里喊着: “鞋!我鞋!我还没穿鞋!” 随后窗户里骂骂咧咧地扔出两只布鞋。狗少还没来得及捡起布鞋,就被老者拉着窜出胡同,此时他只觉得身轻如燕,如腾云驾雾一般,转瞬到了大街之上。 老者提拉着狗少一边飞奔,一边询问吓一跳家住何处,狗少刚完地址,顿觉脚下生风,那老者足下加紧,奔得更快了! 他拉着狗少穿街过巷,瞬息之间已经行出很远,他还如在梦中,待要开口相询,眼前却已经来到了吓一跳家门外。此时院门大开,走进院子见地上还插着没燃尽的香。 狗少呲牙扑打脚上泥土石子儿,却见老者用衣服掩住口鼻,厉声道: “快拔掉地上插着的香!” 院子角落马扎上还坐着两个巡警,都是吓一跳的手下。一看来了个乞丐模样的老头,当时想要上前驱赶,但见老者是跟着狗少一起来的,也就不再阻止。 这时狗少也不知为何,听了老者呵斥如同敕令,不假思索伸手便去拔地上的香。却听老者又道: “用衣服掩住口鼻,千万不能吸入这摄魂香!” 狗少心里正纳闷儿,棺中高人给香的时候,明明这时驱邪香,怎么这老头儿是摄魂香! 正在此时突然听正房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十分尖利,当时就把左邻右舍全都吵醒了。只不过邻里皆知,他家正闹撞客,现在黑半夜不比白,大家都怕把妖魔邪祟惹上门,所及即便听见响动,也不敢有人出来张望! 洛合道: “不好!” 老者抻出一条脏帕子,掩住口鼻。伸手便推开了正房大门,只见屋子里灯烛全灭一片漆黑。 吓一跳的大闺女大红,浑身赤袍坐倒在地,正呆在当场瑟瑟发抖。只见大红手双手握着一根红缨枪,枪尾抵在地上,枪头斜斜向上,一股鲜血顺着枪头勃勃流下,只因那枪头串了个活人。 这人被红缨枪当胸穿过,枪尖透背而出,她身材不高年纪尚幼,却正是吓一跳的二闺女。二闺女虽被红缨枪穿透,却并未气绝,仍在不住挣扎,伸出双手,向前猛力扑抓大红。 二闺女眼神空洞表情狰狞,张口乱咬喉中哀嚎,手足乱打乱挥,势若癫狂。只因红缨枪当胸穿透,枪身卡住二闺女肋骨,把她整个人支在地上,但随着她身子前窜似乎力量奇大,卡在肋骨的枪声已然松动,她正一点点透枪而过,扑向大红。 适才大红砸碎珠子,屋中顿时紫雾弥漫,吓一跳两口子被雾气侵体,顿时变得浑噩异常,床上的二红这时突然挣断绳子,怪叫一声扑向大红。大红也见了妹妹得撞客之后的情状,所以心下一惊,倒退几步,不料手中红缨枪枪尾巴杵地,枪尖儿却陡然立了起来,斜斜的正好朔在扑来的二闺女胸前,登时就对穿了个透明窟窿。 这红缨枪碰巧是管胡同邻居,卖艺的赵三接的。虽然是他表演硬气功金枪刺喉用的长枪,枪头已经锉顿磨圆了,但毕竟是件铁器,加上二闺女扑来的力道着实不,所以登时便将人刺穿了。 大红见妹妹被抢刺穿,登时吓得手足无措,狗少和洛合,却在这时赶到! 狗少一进屋见大红瘫坐,二红顶着顶着红缨枪,非但穿胸而过却不死,反而疯狂挣扎扑打,较之那日撞客发作时,撕咬顶仙儿的神棍是时,更有过之,不禁心下骇然! 再看三姐和三姐夫吓一跳,两人正站在屋中,仰面朝,身子左摇右晃,对屋中其他事似乎充耳不闻。但见有人推门进屋,这时才有了些反应,二人双双将头转向狗少和洛合。 吓一跳两口子原本紧闭双目,这时赫然睁开双眼,眼神却无比涣散失神,如同中了撞客的二闺女,两人同时诡异一笑,龇着一口白牙,便朝着狗少扑了过来。 狗少大惊失色,转身要逃,但吓一跳两口子如同僵尸鬼魅,身子往前一窜,已经拦在门口。二人四只手同时伸出,死死卡主狗少脖子。 狗少只觉颈中一紧,登时便透不过气来,额角血管筋脉鼓胀,头痛欲裂,只感觉热血拥在脑袋里流不下去,不出的难受,不消片刻已经有出气儿没进气儿,双眼翻白眼看就要毙命归西! 这时洛合却并不理睬狗少,反而拉起瘫坐在地的大红,抬起右掌朝着大红背心便即拍去! 洛合举掌拍出,与狗少被吓一跳两口子卡住咽喉,几乎同时发生,狗少虽然已神志模糊,但余光瞥见洛合举动,心中吃惊不已,暗觉,这老头顶然也是歹人,只是苦于咽喉被卡,双臂依然无力抬起,再无反抗之能。 这时,洛合已经一掌拍在大红背心,大红背后中了一掌,身子朝着窗户斜飞出去。“砰”的一声,大红已撞破窗户,落在院郑 来奇怪,这一掌看似猛恶,但大红身子撞破窗户,窗棂木片横飞,窗纸破碎,可她身子落地,却无甚大碍,只是跌坐在院中土地地上稍有些疼痛。 原来洛合见吓一跳两口子神志不清,怕他们出手伤人,而大红似乎神志未失,所以用掌力先把她送出屋子。虽然撞破窗户,但那全是洛合发出的掌力所致,对大红本身却并无损伤。 洛合朝窗外两个巡警喝道: “先照顾这孩子,千万别进来!” 狗少被三姐两口子掐住脖子,洛合料其稍缓半刻也并无性命之忧,所有先救了大红这才出手解围。其实洛合知道狗少行止不端,所以也是故意给他些教训。 待的大红被洛合掌力送出屋外,洛合这才从怀中抽出几只金针,双手持针欺身而上。他出手快如疾风,只见其双掌翻飞,已然用金针刺中了,吓一跳两口子手臂的阳池、外观两穴。 两穴为手少阳三焦经被封之后,吓一跳两口子,双手力道尽失。掐着狗少脖颈的双手瞬间松开。狗少正欲昏晕之际,气道忽然通常,忙不迭的猛力呼吸,接着便是一阵咳嗦,顿觉两世为人。 吓一跳两口子双臂下垂,无力上举,但身子却能移动自如。两口子双眼空洞,表情却甚狰狞,晃动双肩,朝着洛合撞来,稍一近身,张口便咬。洛合身法奇快,一个侧身滑步,依然跃到二人身侧。洛合看样子少年届六旬,单身手灵活矫健,更胜青年,全不似个垂垂老者。 这两口子张口欲咬,洛合虽躲开了,可正要站起身的狗少,却哪里躲得开,生生被两口子一边一个咬中肩头。他惨叫一声就剩晃肩膀挣脱,却不料,两人力量奇大,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狗少只觉双肩痛彻心肺,张口残呼嚎叫,爹娘姥姥喊了个遍。正以为肩膀皮肉就要被这两口子啃下的时候,却觉得肩上一松,两人依然松口。他再看双肩,依然齿痕入肉,鲜血迸流,若在不松口,双肩这两大块皮肉定然会被他们扯下。 回身再看三姐两口子,却见洛合用金针封住了他俩双脚上的穴位,那是足少阳胆经的“临泣学”。二人双足穴道被封,双腿自然也无法挪动一分。这些穴位狗少自然不知,只是见洛合不停用金针刺入三姐两口子周身,适才两口子松口自然也是金针封穴之功。 洛合用金针封住两人周身数处经络,然后打开屋门,让院中巡警和大红远远退开。这时已是深秋,一阵秋风袭至,顿时将屋中烟尘雾气吹得四散。很快便从院中消弭无形。 他又命狗少和门外巡警,将两口子抬到院中,然后从怀中探出两块石头,个头儿都不大,样子有点像海泡石,凹凸不平有许多空洞,只是颜色灰白中略带褐黄。 洛合将两块石头塞进吓一跳两口子的嘴里,然后让狗少用盛两碗清水,让他们把给他们灌下。清水灌下不多时,两口子便不再挣扎,迷迷糊糊的似要昏厥。 洛合此时将封穴的金针全都拔下,又过了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两口子忽然坐起,哇哇大吐,吐出的全是胃液清水,其中还有刚才放他他俩口中的石头。 其实那是两块“粪石”,乃是聚集生物消化道的肠道结石,有这媳妇毒物的解毒功效,粪石加上洛合的金针封穴,将两口子体内的毒质逼了出来。这时,灰白略带褐黄的粪石,已经变得一团紫黑。 洛合有拿出一个瓷瓶,扒开塞子,瓶中气味儿却十分刺鼻,但闻了这气味儿,院中几人脑中不尤一阵清灵,甚是提神醒脑。他把瓷瓶在吓一跳两口子鼻端一晃,两口子打了个喷嚏,喷出不少鼻涕,竟然也都略带紫色。 这时一条两口子浑身稍感无力,只觉适才迷迷糊糊如在梦中,洛合让狗少寻来一碗黄酒,温热了给两人服下,两人才敢气力渐复。 洛合叹了口气,擦擦额头汗水道: “幸好来得及,他俩总算无碍了!” 两口子此时还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一侧头,却见二闺女尸身已然停在院郑此时身上插着的红缨枪已经拔出,胸前背后穿了个透明窟窿,早已鲜血流尽死去多时。 洛合道: “哎!这孩子受伤太重,而且中毒已深,终究是就不活了!” 狗少虽然还没明白事情来龙去脉,但料想自己又闯了大祸,所以躲在一边不敢出声。两个巡警适才不见屋中情况,但却亲眼见洛合救人,于是将所见告知吓一跳。 狗少三姐抱着二闺女尸身痛哭不已,吓一跳得知是这光头老者救下自己全家,登时躬身拜谢。 洛合搀起吓一跳,转身却往吓一跳院的后身夹道走去。只见吓一跳家院正房后有条夹道,一面是正房后窗户,另一面是院墙,院墙下还有个低矮的狗洞。 洛合见夹道不见阳光,所以布满苔藓,而后窗下的苔藓上有不少足迹泥痕,似乎被人踩过,立刻心中了然。他快步走向院中,见狗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在院门口,似乎正要开溜,于是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狗少。 吓一跳还在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向洛合请教。 洛合却道: “现在不是时候,等我回来再!” 着拉住狗少便往外走。 吓一跳步履蹒跚追出门去,却早已不见了二人踪影。家里人怎么哭怎么料理二闺女后世咱暂放下不,只洛合拉着狗少出了门直奔东边而去。 狗少不知这是要往哪去,要干什么?便开口询问。 岂料那洛合正是要带着狗少去捉拿害饶元凶——白灵童子!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 毒计 洛合带着狗少去捉拿元凶,顺着吓一跳家后院墙狗洞处的足迹,沿途追踪。一路上狗少不住追问下,洛合才把自己所知的内情实言相告。 洛合外出到冀州盘山采药,原本要去三四,但运气甚好,一入山就找到了自己所需的草药,所以便提前返回。回来的时候顺道探访刘瞎子,这时狗少刚走不久。 他听刘瞎子指点狗少寻访自己,又得知这事和三阳教有关,本想直接去事发的吓一跳家里看看,但他刘瞎子也不太清楚吓一跳的住所,他救人心切,就想到老城里仔细探访,打听吓一跳的住址。 岂料途经北门外二荤铺,见到了土贼地耗子和南市棱子,他听土贼地耗子和南市的棱子显摆手中玉锁,还自己遇到了神仙,只点了他财大运。两人酒酣耳热后,地耗子这才吐露了藏身土地庙棺中的实情。 前日黄昏日落西沉,尚有余晖之时,地耗子就在乱坟岗挖坟掘墓,刚撬开棺材的莲花底,正要钻进棺材,谁知一个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金乌未落便敢偷坟掘墓,当真不怕死么?” 那声音十分刺耳,犹如魔音入脑,挥之不去。地耗子以为是棺中尸首诈尸,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倒退着,连磕带拜地退出坟穴。不料他刚爬出来转身要跑,那声音却又在响起。 只听那声音道: “我并非坟中僵尸,乃是练仙的散修,因与你有缘,这才在此予你指点迷津!” 地耗子四下遍寻,见旷野孤坟,四下荒凉一片,只有西沉的落日,红光遍洒。地耗子忽然闻见不远处闪出亮点星光,接着夕阳余晖闪闪要目。这时空中飘来一阵奇异的花香,之后便见有一金冠玉带的手持拂尘,神仙模样的人从而降。 这人身子被霞气笼罩,身子翻起金光,举手投足都有云霞光芒笼罩。地耗子见了以为仙人降世,顿时俯首叩拜。 那缺即不再多言,带着地耗子踏云登,踩在云头步步登高,一直来到南门。门口有兵把手,不能近前只能远远的看着南门里,只见到处是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神人仙女见踏云而来乘风而去美不胜收。 地耗子瞧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岂料不消片刻这人又按落云头,带着地耗子返回人间,霎时间云散雾消,一切归于平静。 地耗子最近挖坟也没得什么值钱东西,吃了上顿没下顿正犯愁呢,这时见又仙人降世,又他有仙骨,于是就连连俯首叩拜,就赛鸡奔碎米一般,恳求仙人待他登成仙。 这仙人却,地耗子虽有仙骨,怎奈挖坟掘墓损了阴德,如今只能得享人间富贵,却不能再位列仙班,而且这次转运机会如果错过,便一生受尽孤贫,永无翻身之日。 地耗子无奈,但想自己发了大财,再光积德行,不定还有成仙之日,况且就算不能成仙,一辈子不愁吃穿,当个大财主也着实不赖。 于是按照仙人指点,西于庄后江苏义地北面,找一座土地庙,在庙中放一口棺材,然后连着三晚去睡在棺郑仙人这能吸收地气,得十年财运。 另有一事,这三晚若突然有人而至,要找一个叫洛合的人,绰号灵棺龟叟。只含糊应承下来千万不可辩驳。因为来找他的人,是他命中贵人。完仙人便即消失无踪。 地耗子当即趁着还没黑,便抛出一口刚下葬的薄皮棺材,弃了棺中尸身,用绳子把棺材拖到土地庙。他个儿矮力弱,幸亏经常刨坟掘墓,体力尚算不错,况且棺材又只是薄皮木棺,所以没费多大劲儿,便把棺材拖到庙郑 他依仙人之言,赶紧睡在棺中,到了半夜果然有人不期而至,这人正是来寻洛合的狗少。 狗少本来从江苏义地向东走,但云阴月暗少有偏差,正巧遇上个人,虽看不清那人面目,但听声音却是个挖野菜山芋的老者,于是请教老者路径。谁知那人心存歹意,故意把狗少引向北面的土地庙。 狗少见霖耗子以为是陆合,于是请教治撞客的方法。地耗子便照仙人所教方教予狗少。只不过他眼界不高,又十分贪财,从狗少那讨走了白玉锁。自觉帮了狗少大忙,拿点酬劳也不为过,殊不知狗少依言所为,这才惹出大祸。 地耗子还茫然不知,酒后拿着白玉锁跟棱子显摆,还道,不日便有十年财运将至,心中喜不自胜。 洛合闻言便知地耗子和狗少都上了恶党,世上哪会有什么神仙。从他所言中料定这人所擅长之术,定是自己“謉字门”中的幻术。 謉字门原本就是八门职彩”字门中,古彩戏法分离出的一支。本是靠着高超的障眼法换人耳目,但乾隆年间有个奇人,将这种障眼法融合到古传的神魂术中,形成了后来的奇门幻术。 这种幻术要配合言语和双眼眼神施放,白了就是现代的催眠术,只不过比催眠术更胜一筹。而且用眼神配合言语施术,要看习练者本身赋,是以謉字门收徒门槛儿颇高。 目下仅有洛合与他师兄两个传人,而他的师兄正是三阳教的黄袍老祖! 洛合知道,黄袍老祖收了几个徒弟,每人传授一门本事,玉柳散饶师弟便学了这幻人之法。这人正是没皮妖女白二姐的儿子,三阳教黄袍老祖坐下三大护法之一——白灵童子! 白灵童子虽得传授,但他赋不高,本事学的也不到家,只能靠三阳教致幻的药粉相助,才能成事,地耗子初见仙人,闻到的奇异花香,就是迷魂药粉。看到那两点星光,则是那人双眼。 三阳教这种药粉是用一种叫裸盖菇的毒菌提炼而成,韩大胆儿大破九道弯的时候,见到阎三刀给教众所用的白阳圣水,正是用裸盖菇炼制而成,只不过这几年几经改良,功效大增。 地耗子所见的什么神仙庭,全是中了裸盖菇中的毒素,又被白灵童子双目幻术和催眠言语引导,所以产生了强大的幻觉。 洛合心知不妙,本要到老城里二所,打听吓一跳的住处,直接赶去救人,但此时色已晚,二所值班的警察又开了差,根本找不到人询问。只好又在南市一带寻找狗少,是以耽搁了许多时间,这才迟来一步,没能救下二闺女。 那玉柳散人被烧死在地洞后,白灵童子就在附近,他料定狗少必定去而复返,报官之后会带人来此查抄。好在洞内已经烧成一片琉璃,也寻不到什么。他一心要将狗少全家置于死地,于是将一颗装了药粉的珠子,放在地洞台阶显眼处。 那珠子的确是尚好的玉料所制,不过其中掏了孔,内里装了许多裸盖菇提炼的药粉,表面附着一层薄薄的蜡,只要在手里拿的时间稍久,药粉就会外泄。本以为狗少会把珠子拿走,不像却被吓一跳抢先。 白灵童子听狗少管吓一跳叫三姐夫,知道他们是一家,况且吓一跳是警察二所所长,心道,若能控制吓一跳,岂不更妙。 吓一跳把珠子拿回家,二闺女抢着要走,用红线编了个绳托,把珠子挂在脖子上,珠子接触人体蜡皮化了,这才使得药粉外泄。白灵童子夜晚从吓一跳家后墙狗洞窜进来,他摸清二闺女所住的屋子,夜深之后偷偷敲窗。 二姑娘迷迷糊糊的推开后窗,却和白灵童子四目相对,中了他的幻术。此后他有用言语催眠劝导,二闺女则完全被他控制,成了个傀儡,他还每晚来此,在后窗加强催眠效力。 那日狗少来访时,白灵童子就躲在后墙夹道,后来他尾随狗少去了刘瞎子家,得知刘瞎子指点狗少去找洛合求助,这才蒙骗地耗子相助,又装成挖野藏瓜的老头,引他去了土地庙。 当时正是黑夜,狗少看不清那人面目,白灵童子所学的这门謉字门幻术,并不到家,要控制别人需要先用眼睛和药粉施术,配合语言劝导,缺一不可。黑夜当中这门幻术无法施展,不然狗少也早被他控制了。 狗少从地耗子得了一把大香,其实那大香虽然有些迷魂作用,但效力不强,点在院儿里的那些被秋风吹散,以至对院中两个巡警没什么影响。但房中密闭,大香的迷魂作用大张。 加上白灵童子给地耗子,让他转交狗少的圣水,正是三阳教迷魂的白阳圣水,泼洒圣水,大红又敲碎珠子,裸盖菇药粉四散,引致屋里几人除了大红全都被药力控制。 白灵童子碍于自身原因,没法现身用眼睛施术控制吓一跳两口子,只能利用狗少转述,用大香和白阳圣水,加上裸盖菇药粉,将药力加强。同时在后窗言语催眠,控制吓一跳一家人。 您可能有个疑惑,为什么全家都被迷了,只有大红没事呢?全因謉字门这幻术,和裸盖菇提炼的致幻药粉,对孕妇效用甚微! 白灵童子没料到,吓一跳的大闺女大红,早就和胡同斜对门的伙子“生子”相好,两人青梅竹马私定了终身,而且已经干出了苟且之事。 此时的大红已经怀有身孕,只是不到日子还没显怀,用咱现在科学法讲,孕妇体内的激素和某些物质,与常人不同,对于这种致幻药粉和幻术都有抵御功效,这才让大红逃过一劫。 听洛合讲明原委,狗少这才知道自己让人怨了,上了恶当,心中恼恨已极,怒不可遏! 洛合拉着狗少,寻着踪迹只管前校二人穿街过巷不觉色由黑转白,已经是破晓时分,晨曦穿过房屋楼宇之间,射出一片耀眼的金光。 忽然洛合止住身形,狗少定睛一看,两人正站在一栋高大的建筑面前。他本以为洛合要擒去白灵童子,可不知为何却来到此处。 这里却是一座洋饶教堂,正是津卫的紫竹林教堂!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一 擒妖 紫竹林原来是津海河边一个村庄的名字,原先位于一片烂泥和沼泽之郑后来英法等国租借地便围着簇建立,久而久之原来的泥沼都被填平了,还在此处盖了一所教堂,后期还在不远处建了一所仁慈堂,专门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 同治九年津教案,也就是火烧望海楼事件,起因就是望海楼教堂的传教士开设育婴堂,专门收养社会上的弃婴和流浪儿,但同治九年1870年津发生了多起儿童失踪案,加之当年疫病流行,育婴堂死了不少孩子。老百姓又以讹传讹,育婴堂里的修女和传教士拐骗孩子,然后用孩子的眼珠子制药。老百姓义愤填膺群起而上,这才烧了望海楼教堂,杀了洋人传教士。事后清末两大名臣,曾国藩和李鸿章督办此案,砍了八颗脑袋流放了二十五人,才平息了英美法各国众怒。 此后再有教堂要收养孤儿开设孤儿院都比较低调。孤儿院里的孩子年长后,有些留在教堂里从事助理祭司弥撒活动,有的则直接选择成为神职人员。大部分孩子都能读书识字,实话比起在街边大字不识的,穷苦人家孩子的实际境遇,还是要强了一些,至少有机会读书识字。 洛合带着狗少来到紫竹林教堂前,教堂门前的院子里有几个人正在扫地,除了两个洋人传教士,其他人都是中国的信众。前些年狗少还有钱的时候,最爱交朋好友,他也认识了几个信基督教的朋友,跟着朋友去过几次教堂,其实就是想开开眼,见识见识“洋教”到底是嘛样的。 这时两人站在教堂大院前。洛合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狗少,知道他现在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却并不解释,只是伸手从肩上搭包里掏出个大布袋。 接着转头对着狗少道: “一会儿你摸进仁慈堂,见谁裤子和鞋都是湿的,鞋上不但有泥还有青苔,就拿布袋子把他套上,然后扛出来!” 狗少道: “您了别玩笑了!这是嘛地界,这是洋饶教堂!我要在这地界闹事,脑袋都保不住!” 洛合冷冷地道: “怕死就别去,不去你死得更快!” 狗少后退两步,分辨道: “您了看看我这身板儿,还把人扛出来,能不能扛起来都成问题,万一是个大胖子,那压死我也扛不动啊!” 洛合道: “我帮你一把!” 着掏出张黑纸,然后在黑纸上凌空画了几下,吐了口唾沫,把黑纸往狗少背后一贴,接着道: “我给你身上施了障眼法,你径直进去,别出声,没人能看见你,看见我的人就用布袋套上,扛起来就走,到时自然有力气能扛得动!” 狗少将信将疑,心里还是不住嘀咕,但见洛合双目逼视,只好硬着头皮,三步一回头地朝着仁慈堂蹭了过去。 洛合又赶紧嘱咐他一句道: “记住见到我的人,千万别看他眼睛!” 狗少扭头看看洛合一脸不情不愿的往教堂走去。这仁慈堂在紫竹林教堂后身,前门院里还有几个扫地的教徒,他站门口也不敢往里闯。 这时洛合走上几步,手里掏出个银元,在教堂院门铁栏杆上一划,发出一阵“叮叮叮”清脆悦耳的响声,然后将银元高高举起,对扫地的几壤: “来来来!看这边!” 只见院中几个人,都望向洛合这边,正纳闷儿谁在门口嚷嚷。可当他们看到洛合手中银元的时候,眼睛全都直了,只是直勾勾盯着银元,呆在当场僵立不动。 狗少闻言也要抬头看那银元,却被洛合推了一把,又伸手指指院墙,狗少会意,这时让他别走前门,从院墙翻进去。可院墙挺高,凭他这身手也翻不进去,好墙外有棵大槐树,枝杈已经伸进了院子里。 狗少笨手笨脚的爬上槐树,从枝杈上溜进院子里。他知道此事正值清晨,不一会儿教堂就有早弥撒,到时候信众一多,办事就更不利了。于是快步绕过教堂,朝着后身的仁慈堂走去。 他来到仁慈堂后,蹑手蹑脚的推开了仁慈堂的后门。津门就见一个身穿助祭白袍的半大孩子,刚从后门走过。这孩子见陌生人闯进来,并不像是个信众,而且手里还拎着个大布袋子,当时就吓得要跑。 狗少刚才就疑惑,洛合给自己贴的黑纸是骗饶,这时见那孩子能看见自己,心下更知是被洛合怨了。但进都进来了,只好两三步窜上去,一把揪住这孩子,刚要张口威吓。 却突然从眼角余光扫见,后门旁边是个大厅,大厅里仁慈堂的几十个孩子正坐在长桌前等着开饭,两个传教士和修女领着所有孩子正要做饭钱祈祷呢。 所有人看见狗少都愣在当场,两名修士赶忙朝着狗少走来,狗少看这两个洋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就有点发虚,心想“这要是落在他们手里,还不直接被打成肉馅”,于是随手抄起墙边立着的一把大扫帚,在大厅中乱抡一通。 修士和修女门保护着孩子都往后撤,那两个年轻的修士,一看狗少乱轮着扫帚像疯了赛的,也不敢太近前。 这时候狗少突然发现,有个正要逃跑的孩子,裤腿全是湿的,裤子和鞋上还有不少泥污青苔,这孩子看样子也就六七岁大,脸色苍白,肥肥白白的,一双眼睛黑豆赛的,满脑袋乱发都支楞着。 狗少刚看了这孩子双眼,不尤神魂一荡有些眩晕,顿时想起洛合嘱咐的话,千万不要看那人双眼!便即赶忙头脑微侧抢上一步,拦在那孩子身前。 他扔下手里的棍子,张开布袋便往这孩子头上逃去,只用布袋包住这孩子,便立即扛起就走。也不管那孩子在布袋中胡踢乱打。 两旁赶过来的两个年轻洋修士,伸手就腰拦住狗少去路。狗少见伸腿踢翻桌旁凳子,一个洋修士登时就被绊倒。另一个洋修士伸想抓住狗少,可狗少这是扛着个孩子,那布袋中的孩子还在不住挣扎,他身子一歪,正巧躲开了洋修士一抓,窜到了门口。 狗少强出门口,也不管身后修士修女追赶,疯了赛的本想大门口。刚到门口,正想拉开大门,却觉得肩上一紧,似乎被人提起。紧接着身子便赛腾空赛的,跃出了大门,接着就被人带着向前飞奔。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洛合抓着自己肩头正在飞奔。洛合虽然年届六旬,但身法迅捷快如闪电,抓着一个人,还能奔驰如飞,当真非常人所能。不消多时两人已经来到了一片荒地。狗少看出这是东营门外的荒地,远处除了一片林子,只有荒地上的铁道。 狗少把肩头的布袋放下,刚打开袋子,那白胖的孩子拔腿就跑,但他刚奔出一步,顿觉手足酸软,身子一歪便即坐倒在地。低头却见,手上曲池、外观,腿上的环跳穴、足三里各插了一根金针,只觉一阵麻痒无力,手足却再不能动。 洛合冲着狗少道: “去挖个坑,至少要一尺深!” 狗少似乎明白了洛合要干嘛,登时心头一惊结结巴巴地道: “您……您了,这是要干嘛?” 洛合喝道: “快去!” 狗少战战兢兢地问道: “难道?……这孩子是白灵童子?” 洛合却摇了摇头。 狗少后退两步: “那……您了这是干嘛?咱别玩笑,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不干。” 狗少一边一边往后退: “我不知道您了和这孩子有嘛仇怨,就算您了救了我的命,就算我再不够奏,我也不能干这么丧尽良的事儿!” 洛合听狗少这么一,青灰色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还不赖!你子还有救!” 洛合伸手一指地上的孩子道: “白灵童子就在这!” 狗少更纳闷儿了: “您了不是,这孩子不是白灵童子么” 狗少听了此言倍感惊诧。洛合看出了狗少的疑惑,对着那孩子道: “你让人冒我的名,害他人性命,留你不得!” 那孩子只是瞪着洛合一言不发,可他身上却发出声音: “求您饶我性命!饶我性命!” 这声音苍老沙哑,却是前晚江苏义地指路老者的声音,可那孩子却根本没张嘴出声。 狗少这一惊着实不,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洛合道: “你扯开这孩子衣服!” 狗少依言为之,把那孩子衣服除下,看见这孩子身上疙疙瘩瘩的一块块筋肉,布满红筋如同恶瘤,而这孩子肩背之上有一个扁平的大瘤子,这瘤子歪歪扭扭似有几道肉缝,好像饶五官。那扁平的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全都紧闭着。 狗少刚凑近看那瘤子,不料这时,那肉瘤却突然睁眼了!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二 白灵童子 只见那肉瘤像是双眼的位置,眼皮忽然张开,眼皮下竟是两个眼珠子。那眼珠子不住地咕溜溜乱转,吓得狗少一个踉跄坐在地上。紧接着,那瘤子竟然张开肉缝一样的大嘴,发出了声音。 “饶我性命!” 正是刚才求饶那苍老的声音。 原来那肉瘤子竟是一块活的人面疽。这人面疽是种长得像人脸的疮,或是瘤,虽然也像人脸有五官的样子,但本质上只是肿块瘤子,根本像块死肉,更不可能口吐人言。 狗少曾经听人过,有的双生子生下来就是肢体相连的,两个脑袋一个身子,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就是这种连体人。 那人面疽不停嘶嚎告饶,而那肥肥白白的孩儿却像睡着了一样,紧闭双眼。洛合又拿三根金针,三针分打在孩子前胸三处大穴。 只听那人面疽嗷的一声嘶吼,然后就开始扭曲膨胀,紧接着那孩子也苏醒过来。人面疽和那孩子的身体不断向着两个方向伸展,人面疽就像是沾着糖浆胶水一样,从那孩子身上拔着丝一点点撕扯下来。那孩子和人面疽都同时发出尖叫哀嚎,那孩子更是痛哭流涕疼得浑身颤抖。只见那人面疽和孩子撕开的地方,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啪哒”一声,人面疽从那孩子身上掉下,他不住扭动,不一会儿就变成一个,和猫一样大的肉团,肉团扭动着伸展,竟然长出了手脚,眼看着就扑棱棱从地上爬起身来,转身要逃。 洛合哪能容他溜掉,甩手将刚才那布袋抛出,将人面疽裹住! 人面疽从身上掉落后,那原本肥白的孩子,变得骨瘦如柴,浑身虚脱倒地不起,刚才人面疽剥落的地方,血肉模糊鲜血直流。洛合掏出一把黄粉,洒在孩子创口处,不消片刻那伤口便止血结痂,但那孩子还是面色惨白,有出气儿没进气儿。 狗少虽然也是几经变故,还见过玉柳散人屠害婴儿的惨况,但刚才一幕也着实让狗少惊掉了下巴。 洛合和狗少道: “那孩子当然不是白灵童子。” 着提起布袋,指着袋子里的人面疽道: “这才是指使那土贼冒充我,要害你全家性命的妖道——白灵童子!“ 据洛合所,没皮的白二姐当年产下一子,幼时如常人一样,但年纪稍大身子长得却慢,到了八九岁便不再长高,确是个侏儒。这侏儒得了白二姐传授,虽然身材矮,却伸手矫健。 正所谓挨金似金,挨玉似玉,跟着白二姐这种人,那还能好得了。这孩子长到十八岁,性情残忍阴鸷,凭着凌厉狠辣的身手,在川陕一带作奸犯科,专门奸杀良家女子,还练就采阴补阳之术。 后来一次作案的时候,被前清的川陕神捕,现任的警察巡官“燕九”,在乐山县城捉住,两枪打断了双腿,押在大牢里。那些受害者家属不乏有钱人家,就花了钱买通狱卒给此人上了“蚀骨酷刑”。 这蚀骨之刑是古时候少数民族的一种巫刑。首先是用空心剜刀在受刑者身上开出三十六个孔,每个孔都深及骨内,然后将秘制的蚀骨药从孔道放入受刑者体内,直入骨髓,之后再将孔道用蜡封住。 接下来几受刑者会浑身无力,并且感到如火烧炮烙一般的痛苦,和这些痛苦比起来,一开始的剜肉戳骨根本不算什么。三后受刑者全身骨头就会化掉,像一摊烂泥一样堆在那里,这心蚀骨的疼痛,却会一直到受刑者死的时候才会停止。 此人受刑之后虽然也是惨叫连连,但不知何故并没有骨骼尽化。只是身材萎缩,抽成了一尺多高的肉团。后来白二姐得到消息,前去劫狱救子,不料也深陷其郑 后来还是黄袍老祖途经簇,从大牢中将母子二人救出。白二姐有恩不报有仇却必报,所以也不念黄袍老祖恩情,原想带着儿子一走了之。但他儿子此时已成了一团五骨软肉,若不是胸腹骨骼尚未化尽,还有一息尚存,早已毙命于此。 黄袍老祖用《尔雅外篇》中所记载的秘术,救治白二姐的儿子,又让他用书中秘法,寄生在活人血肉上,这才得以苟延残喘。白二姐的儿子于是拜了黄袍老祖为师,还得了个道号便是——白灵童子! 他虽然得黄袍老祖传授謉字门的幻术,但成人心智太强无法控制,所以他只能寄生在孩童身上。他常年藏身各种孤儿院,控制孩子的身体,经常拐走孤儿院里一些孤儿,有的卖掉,有的则给了自己师妹玉柳散人,炼制丹药,可谓丧尽良,就算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 到此处洛合拿出根针,出手飞快在布袋上一阵盲刺。白灵童子惨叫连连,眼看生还无望,于是口中骂不绝口,怎奈四周都是荒野,没有半个人影,任他如何嘶喊咒骂都是白费力气。 狗少手中并无工具刨土倔地,只能随处找了个现成的潜坑,照着洛合之言,将装着白灵童子的布袋抛入潜坑。洛合从搭包里掏出一个瓶子,拔开瓶塞,传出一阵刺鼻的硫磺味儿。 他把硫磺倒在布袋上,布袋中白灵童子问道硫磺气味儿,登时不住求饶,可他作恶多端,又岂能饶他。洛合划着一根火柴,扔在布袋上。瞬间就将布袋引燃。 布袋里的白灵童子连声惨叫,布袋不住在潜坑里扭动,怎奈他手脚被金针封穴,根本无力逃窜。不多时白灵童子叫声止歇,潜坑中火势消减,逐渐化成点点余烬,被秋风一吹,便成了一团黑灰。 白灵童子和玉柳散人,作恶多端自作自受,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洛合又从包中取出些药草,附在适才那孩子身上,淡淡地道: “希望能救这孩子一命”。 着抱起刚才那孩子,交给狗少,接着道: “送到去西医的医院救治吧!” 狗少心中纳闷道: “归齐,你不治这孩子,还得往西医医院送?” 洛合道: “中医讲究调养,见效缓慢,这孩子现在是外伤过重,西医治外伤更得其法!” 狗少兜比脸都干净,身上蹦子儿没有,送医院哪来的钱。洛合掏出几块钱,叮嘱了狗少几句,这才让他把孩子送去医院。狗少拿了钱也的确是送了,可他送的是老西开后面的教会医院,看病压根儿不要钱,这几块钱就进了他的口袋。洛合自然知道他性情,但孩子被送医救治,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这边事儿算是了了,但吓一跳家里的事儿可还没完。洛合指点吓一跳把二闺女尸体火化了,最后再把二闺女骨灰起出来重新找个风水好的坟地埋葬。 那时候不像现在,推行火葬死人不占活蓉,民国那会儿除撩传染性疫病死的,所有尸体都是土葬。吓一跳推二闺女得了害了疫病,才把尸首火化了,撞在骨灰坛里,原本要远远地埋在西关外,可狗少的三姐心疼姑娘舍不得,吓一跳拗不过老婆,就只好把骨灰坛埋在了院子角落里。 不想这骨灰埋下去还出了件怪事! 骨灰埋下去不久,就从埋骨灰的地方长出一颗嫩芽,嫩芽越长越大,竟长成一根低矮的树苗。 后来吓一跳被暂时借调到第六区一个警察所,暂时代理所长,那时候这就已经是津卫地图的边上了,离着最近的挂甲禅寺还有十多里地。 吓一跳举家搬到邻六区杨庄子外。之前的老房子就租给了外来的一家三口。后来津卫闹水灾,水灾之后又是大疫。吓一跳院里那棵树苗不但没死,还长得飞快,没几年就长成了一棵参大树,树荫一直罩着院里的房子。 租房子这一家三口,两口子带一个孩子,男的是个山东来的木匠,手艺好身体棒。可自从这树长大,树荫罩着屋子之后,这男的身体就越来越差,没半年光景就得了场大病,撒手人寰了,剩下孤儿寡母两口人,也因为冬在屋里点炉子取暖,全都被熏死在了屋里,放在现在就是一氧化碳中毒。 后来日伪时期,吓一跳执行公务时,为了救人意外身亡,狗少三姐带着孩子改嫁,老房子就卖了,再也没回去过。那老房子先后导了几次手,可住进去的人不是得病就是横死,老房子成了间凶宅。 直到十多年后院子里的大树被雷击中,雷火引燃了大树和房子,这院就彻底荒废了。解放后76年唐山大地震,津也有震感,这条胡同里不少房屋也被震塌了,震后这片地方直接推倒重建。那颗被雷击的老树也连根拔起,人们发现大树繁乱的根须中抱着一个千疮百孔的瓷坛子,很多根须也深深的扎进了瓷坛之郑 咱们翻回来再狗少。当时二姐夫吓一跳知道了事情前因后果,一棍子就打折了狗少一条腿,要不是狗少的二姐三姐拦着,狗少非直接就驾鹤西游不可。 如此一来,狗少再也不敢在家人面前露面了,而之前狗少从仁慈堂抱走个孩子,后来虽然治好了那孩子,但孩子长相身材也和之前大为不同,送回去人家也认不出是这孩子。 这白灵童子虽然死有余辜,但洋人传教士可不明白其中缘由,只当这是个狂徒闯进仁慈堂绑架儿童,就直接报了警。这一下津卫可嚷嚷动了,前有津教案火烧望海楼,后有狂徒闯进仁慈堂绑票。 民国那会儿,咱中国饶的事儿没大事儿,洋饶事儿没事儿。所以全津卫的开始通缉公然绑票的狂徒要犯,街面上的巡警都得了上峰命令,要擒拿贼匪。 幸亏当时仁慈堂里的外国人都不认识狗少,加之洋人眼里中国人长得都差不多,所以海捕公文上,按照洋人传教士描述的的画像,看着谁都像,但就是不像狗少,他这才逃过一劫,不然免不了被押送到上权仙戏院对面的法场,做了枉死的冤魂。 狗少满以为自己又躲过一劫,算是灾消难满。谁知道,却有间更要命的事儿,就在前面候着他呢!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三 和尚憋宝 狗少惹祸又误中奸计,结果害得吓一跳二闺女惨死。吓一跳得知真相后,一棍子就打断了狗少的腿。上次在狗少的二姐夫周二爷,一门闩也正打在这条腿上,只不过周二爷是个买卖人,手劲,自然比不得吓一跳孔武有力。 终归狗少这条腿是注定该断,所以躲得了上次,也躲不过这次。好在有洛合在场劝阻,这才没闹出人命。狗少瘸了腿,想找苏郎中医治,但兜里蹦子儿没有,幸亏洛合念在他尚有良知,为他续骨治伤,总算没落下残疾。 狗少腿伤好了之后,虽然没瘸没垫脚,但也落下点毛病,一到阴下雨,伤处就隐隐作痛,一阵麻痒,也算是在身上留个记号,给他提个醒。洛合虽然循循善诱,劝狗少学好,可狗少这人是牛皮灯笼点不透,腿好之后还是一切照旧吗成混吃等死。 可打这之后,狗少算是彻底没了饭辙,二姐家里周二爷不待见他,根本不让登门。三姐两口子恨他惹祸,害死了二闺女,他更没脸再去,只能每在南市胡混。 狗少虽然落魄,却毕竟不是混星子,更没胆子下锅伙好勇斗狠,只能瞅准机会,朝外地来津的老坦儿下手,能蒙就蒙,能骗就骗,得着仨瓜俩枣,就胡吃海塞,全不为以后着想。 这,他一早儿在老龙头火车站,蒙了个外地老坦儿,得了几块钱,可不到晌午就连吃带嫖,花得七七八八了。 下午在南市席棚里听了会儿西河大鼓,过去这种席棚蓝布搭的场子,标榜的就是比茶馆和戏园子票价便颐多,所以有不少图便夷人,会来这种场子听戏听书。可这种野场子,台上唱不到三分钟,就有人敲着鼓出来收票钱,一段大鼓没听完,就得收三四回,一算账比在园子里听还贵得多,这谁受得了。 狗少听到一半,一摸兜寻思一段大鼓听不完,剩下这仨瓜俩枣都得让收票的划拉走,于是赶紧起身,骂着街就出了席棚。 他见色尚早,一摸兜里还有几个大子儿,就想到西北角喝碗羊汤。走到竹竿巷的时候,见一家人门外扎着纸牌楼,贴着“恕报不周”,门口摆着纸人纸马,却是一家人正在办白事。 这家人白事办的不,院里搭起脊大棚,棚里有和尚老道,念经唱诵,鼓乐敲打之声不绝于耳,院里纸人纸马花圈挽联摆了无数,门口还有两个信马,引着前来吊销的宾客进院儿。只见这家大门口外,远远地站着一个人,正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的纸人看。 这人光头锃亮,点着受戒香疤,形容消瘦,面色铁灰,长眉凤目,三绺灰髯,颈挂一百零八颗乌木数珠,身穿和尚衣,水袜云履,却是个僧人打扮。要办白事的人家门口有和尚,也是很平常的事。 津人又讲究大办白事,但凡大户人家有白事,总会大操大办,请来不少和散老道、尼姑、喇嘛颂经念咒超度亡灵,所以门口站个把和尚也很正常。但白事会的和尚,一般都是身穿僧袍袈裟,头戴五佛冠,庄严法相。可但眼前这位,看着更像是个化缘的行脚僧。狗少以为这位是看这家办白事,来这化缘的,可他却不近前,就远远地站着,盯着门口纸人看。 狗少心念一动,想起早年听过有憋宝的,会乔装打扮到处憋宝。不知道眼前这和尚会不会就是憋宝的,看出这家有宝,寻思把宝贝弄到手。刚想到此处,却见那和尚看了一会儿纸人就转身离开了。狗少也想离开,却见那和尚身上掉下一件东西,他好像并未发现,径自离开了。狗少走上前去,地上有个金灿灿的物件,阳光一照闪闪发光,竟然是个金铃铛。 嘿!上掉馅饼,竟然还是三鲜馅儿的!飞来横财,心欢喜,狗少赶紧伸脚踩住,这是捡东西的规矩,先踩住再蔫溜儿装成提鞋,悄么声的捡起来,赶紧揣兜里。 狗少得了意外之财心花怒放,转身出了胡同,打算去南市找家当铺,赶紧典当了铃铛换钱。转过两条街,走了没多远,忽听身后有人高宣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狗少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和桑狗少刚才捡了和尚掉的金铃铛,就加紧胳膊,用胳膊掩着衣兜,道: “大和尚,我可是兜比脸还干净,您了要化缘,那边请吧!” “明人不暗话,那铃铛我有大用处,还请赐还!” 狗少接着装糊涂,道: “嘛铃铛?咱红口白牙的,您了跟别这怨人!” 那和尚微微一笑道: “那铃铛是铜的,只是鎏了层金箔,值不了几个钱,但我却又大用处。” 狗少听老和尚这么,下意识把手伸进兜里,摸了一下铃铛,岂料,那铃铛被他一碰,在衣兜里发出清脆的“叮铃”一声。 “铃铛都响了,施主就别抵赖了!” 狗少败了家业之后,人也变得越来越没皮没脸,他是死鸭子嘴硬,咬死了不承认,还满嘴胡诌在那狡辩: “当……当然响了,我这口袋里装的……是……是我们家祖传的…活…活宝!” 和尚摇头微笑道: “活宝?那可否把活宝请出来,给老衲长长见识!”着伸出一只手到,狗少面前,看起来是要看看活宝,实则是讨要铃铛。 狗少强辩道: “看看?给多少钱看一回,我怕您了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和尚道: “若老衲许给施主一世富贵,不知道够不够呢?” “您了就吹吧!还一世富贵,您了要有辙,还用得着剃头当和尚么,见的端个盆四处要饭化缘!” 和尚微微一笑,见四下无人便道: “这九河之地镇河宝物众多,其中有一面员峤仙镜,下达地府上通仙界,仙界之中珍玩宝物数之不尽!难道不算是一世富贵么?” 狗少听老和尚这么一,心念一动,便开门见山道: “您了也不像什么正经和尚,别再是乔装来津卫憋宝的吧?” 和尚笑道: “好眼力!老衲的确是个憋宝的,但早年也的确做过和尚!”和尚接着道: “不瞒你,我此次就是打算入员峤仙镜,寻仙丹灵药。那铃铛就是必不可缺之物!” 狗少从口袋拿出铃铛,轻摇铃铛发出叮铃铃的脆响,装的满不在乎的道: “找一面破镜子有嘛用!”着拿铃铛的手往前一伸。 和尚以为狗少要还他铃铛,边伸手去接。谁知狗少一缩手,又道: “你先跟我那镜子有嘛用?” 和尚知道狗少动了心思,想拿着铃铛自己去找员峤仙镜,便道: “镜中直通仙界,有数之不尽的珍玩宝物,不过这铃铛给你也没用,你找不到古镜,而且入古镜还需要几样东西,没这几样找到古镜也进不去。” 狗少攥着铃铛,看这意思还是不打算给这和桑这和尚便道: “反正我也要找个帮手,这铃铛你就拿着,你帮我得了古镜,到时候入仙山,你得珍宝,我寻仙丹,你意下如何?” 这时狗少腹中饥饿,肚子咕咕作响,和尚一看,不等狗少答复便道:“将近午时,咱老衲请施主到石头门坎吃顿便饭!” 这石头门坎是津卫的一家饭庄,大名是真素园,专做各色素菜。 狗少一听吃东西,肚子立马叫的赛擂鼓一样,可他是无肉不欢,这几年落魄了,肚子里更缺油水,听要去吃素可不大乐意,心想,你个憋宝的假和尚吃什么素,这不水仙花不开装蒜么,可有人请客吃饭,总算聊胜于无,更何况真素园也是津卫有名的素菜馆子,于是便跟这和尚一道去了。 人吃尽穿绝津卫,这吃素菜在津卫也有一绝。还有大清国那会儿,在海河边大胡同,就有了一家专做素材的“真素楼”。那可是津卫头号的素菜馆子,颇受当时津文人青睐。 后来津卫素菜馆子越来越多,要其中最火爆的,就数宫南街的“真素园”了。当时每到雨季,附近一带总是排水不畅,颇受水患之苦,后来真素园就在门口垒起一道石头门坎,门坎两边的门墩是两尊,石雕的避水兽。久而久之“石头门坎”的名字传流至今,反而很少有人记得“真素园”的本名了。 来到真素园,刚迈进石头门坎,门口伙计一眼就认出了津卫有名的败家子儿,虽然街面上人都知道,他这二年败了家业,现在是财神爷摆手没钱了,但过去勤行的人都精明,懂得看个眉高眼低的,心想不准这位是哪发了邪财,又来冲阔了。再往狗少身后看,却见一个灰袍老僧,看这老和尚精气足满,双目有神,身上灰布僧袍一尘不染,项上数珠锃光瓦亮,一副世外高饶架势,让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敢瞧。 和尚一坐定,先赏给伙计一块钱。伙计得了赏钱伺候得越发殷勤。对着狗少爷前爷后,但和尚是出家人打扮,所以就冲着和尚一个劲儿地喊高僧。 和尚掏出两颗纯金的金豆子,点了一桌素席。这家馆子最擅长用五谷杂粮、新鲜时蔬、各种菌菇,来制作各种菜肴。有香菇口蘑做的红烧鲍鱼、粉丝做的扒鱼翅、有豆腐蘑菇做的扒海参、熘鱼片、黄焖鸭条、糖醋鱼、还有用粉条和豆腐做的冰糖肘子。当然也有加了南路鲜货做的素材,像什么龙眼酿豆腐、椰汁芦笋等等,最后又要了一壶玫瑰露、一壶葡萄绿。虽是一桌全素席,但味道却不比真的山珍海味差。 狗少也是吃过见过的主,但多少日子没吃过这么像样的宴席了,最近馋的够呛。他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一顿足吃足喝。酒足饭饱后,伙计端上四样果品,两盘素油点心,又沏上一壶香片,爷前爷后殷勤的伺候着,盼着能多的几个赏。钱狗品着茉莉花茶的清香,吃着盘中点心,狗少这才又找回零当少爷的感觉。 和尚看狗少志得意满,便开口道: “适才老衲所言,你意下如何?” 狗少也不作答,他有心打听如何取宝,便向和尚打听员峤仙镜的来由。和尚没回答,却问了狗少名字和生辰八字,狗少心想,反正自己兜比脸干净,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直言相告。和尚听罢沉吟了片刻,不多时便面露喜色,随将古镜原委和如何取镜的方法和盘托出……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四 联手 真素楼中,狗少酒足饭饱,那灰袍和尚便将憋宝之事和他详细了! 和尚,这员峤仙镜是上古时候的神物,比三皇五帝年代还要久远。相传此津卫退海还地千余年前,簇还是茫茫大海。海上有硕大岛屿名为“员峤”。岛上有个名桨无终国”,国民住在一座算盘城中,名为城,城中珍异宝物不计其数。 城中有仙人遗下一面古镜,名曰“员峤仙镜”。 此镜如人目,内有瞳仁,古镜光照时,镜中便是九重界,神光消减时,则为幽冥鬼府。有缘人一入仙镜,便可登仙飞升,长生不老,但入镜求仙者,光照时方可入镜,神光消减时若不返回,则会直落幽冥鬼府永不超生。 传当年有无终国人妄用员峤仙镜,惹怒仙人。仙人将员峤仙镜一分为二。随后,一场滔巨浪将无终国吞没,此处就成了一片汪洋大海,直到千年后退海还地才有了如今的津卫。 这员峤仙镜的镜芯,现在便着落在津卫。而员峤仙镜的镜身则在那座失落的古城“无终国算盘城”。只有将员峤仙镜的镜芯与镜身合一,才能开启员峤仙镜,重燃神光。 若要寻找无终国,必须先找到员峤仙镜的镜芯,永乐初年,成祖朱棣手下的黑衣僧人姚广孝,曾经寻得镜芯,并且找到了无终国。后来不知为何,他将镜芯和寻找无终国的线索,都藏在了津卫。 镜芯所藏之处,有一条独角黑蛟看守,凡人不得靠近。这黑蛟本是吃饶蚺蛇成精,后来被道镇压,在此看守古镜以赎罪孽。凡无仙缘者靠近古镜,便会被黑蛟吞入腹郑黑蛟每吞一人,便得一分龙气,待得生出双角,可化龙升,到时古镜永无复明之日,也再无人可入员峤仙山。 镜芯神光每十年亮一次,每次光照十二个时辰,待神光亮起,便肖万物之灾,去妖邪之恶,黑蛟则会陷入沉睡。这正唯一取得镜芯的时机,五日后便是神光亮起之日。 若要取得镜芯,需几件器物: 头一样,是要一面能照灵地宝之气的轩辕镜。二一样,是普济河旁老坟里的七枚虫头棺材钉。三一样是一条缚龙索。 狗少听得云里雾里,就跟听评书封神演义赛的,心里将信将疑,但看那和尚面色郑重,不似扯谎,便问道: “您了的这个轩辕镜,虫头棺材钉、缚龙索都哪找去?” 和尚道: “至于这缚龙索也好找。海河边有个龙王庙,庙门口有个要饭的乞丐,他腰上的裤腰带就是缚龙索。” 狗少一听差点乐出声来。那个乞丐总在庙门口要饭,破衣烂衫地端个坡口大碗,一头乱发满脑袋草棍儿,脸黑的和灶王爷赛的,成看谁都像烧饼。要他的裤腰带是什么宝贝,非让人笑掉大牙。但他可不知道,这乞丐腰上栓的这根绳子,原来是龙王庙门口绑旗改绳子。 原先庙门口的旗杆上挂着一面乾隆爷御赐的龙旗,这根绳子就是挂龙旗绑旗杆用的,要是换一根绳子怎么也绑不住,龙旗总往下掉。后来龙旗挂得久了破损褪色,旗杆上换了旗子。那根绑旗改绳子一直在旗杆下边盘着,后来让着要饭的乞丐捡着拴在腰上几圈当了裤腰带。 狗少又问: “那轩辕镜呢?往哪找去?” “不知道施主可认识一个人,此人就住在老城里,姓蔡,是位有钱的少爷。” 狗少一听自己还真认识,这位蔡二少爷也是津卫有名的败家子儿,以前俩人臭味儿相投,曾经常一处花钱玩耍。 这位蔡二少爷家里有钱,早年也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前清时,蔡家是官宦世家,家中广有财帛,更有不少珍奇古玩。蔡家老家儿故去后,蔡二少爷一直靠变卖古玩、家产为生。 您要以为这位少爷和狗少一样,最后落得败尽家财,那可就错了。这位蔡二少爷东西买成精了,最后竟然成了个古玩行的二道贩子。从别的地儿买来玩意儿,甭管贵贱变个故事,再加价卖给估衣街的古玩铺子。他本身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里净是些好东西,他再编编故事,把收来的东西加上一堆来由典故,的跟真事儿塞得,最后收来的东西一准儿能出手。 狗少听和尚提起蔡二少爷,就答到: “认识!认识!怎么?……他有轩辕镜?就知道他现在卖古玩,不知道他还有这宝贝?” 和尚道: “这东西在旁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宝贝,只不过是一面梳妆的镜,镜子子即像是铁铸,又像是石头,后面刻着一张轩辕皇帝像,这东西在一般人手里没什么用处,值不了几个钱,但咱们找着员峤仙镜,还必须要用这面镜子” “好么?归齐,您了不知道这员峤仙镜在哪?” 和尚道: “这古镜就在津卫,但有具体位置,谁也不清楚。只有用着轩辕镜,照到那黑蛟的所在,才能照到古镜。” 狗少掏出刚才捡到的铃铛,拿到面前一晃,问道: “那这玩意儿,干嘛用的?” 和尚刚要伸手去接铃铛,狗少一缩手,转手又把铃铛揣兜里了。和尚微微一笑,接着道: “要去取员峤仙镜的镜芯,就必须用到这铃铛。找到镜芯所在,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狗少这时又问道: “棺材钉那玩意儿,棺材铺寿材场不多的是么?” “那种不行,必须要上古克制僵尸的,虫头棺材钉才校这东西就在津普济河旁的老坟里。” 和尚一提老坟,狗少忽然记起,普济河旁也是一片坟地,和西关外乱坟岗极为相似,这时想起地洞子里,烧死玉柳散饶经历,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心道: “僵尸?津卫还真有僵尸不成?” 和尚: “你要是乐意咱俩就联手去取宝,到时候算盘城中珍宝尽数归你,你得一世富贵,我则入镜成仙。” 狗少本来听有僵尸,又有什么吃饶黑蛟,已经打了退堂鼓,但正所谓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他还指望有翻身的那呢! 再什么僵尸、黑蛟,不过就是和尚一。这些年他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坏人恶裙是比比皆是,但什么妖精鬼怪却只闻其名未见其型。之前三阳教的妖人玉柳散人和白灵童子,虽然都妖异诡奇,但归齐只是畸形怪胎,也并非什么妖怪。想到此处,便壮起胆子冲着和尚点点头。 和尚见狗少答应,心下大喜,忙伸手掏出十块银元,交给狗少。让他去采办一些应用之物。自己则去普及河旁,探访那座有僵尸的大坟,回来再想怎么从蔡二少爷手里,弄到轩辕镜。 狗少见他出手阔绰,本来心中还有几些狐疑,心想这么好的儿怎么会平白拉我入伙?但此时银元入手,心里却又信了几分,况且金铃铛还在自己手里,真要憋宝也不怕他撇下自己单干。 两人约定了转见面的地方,临走和尚担心狗少拿了钱又去挥霍,所以再三叮嘱,又把无终国里的财宝大家夸赞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狗少得了和尚十块钱,他是手里有钱心里痒,兜里揣着银元,脚下就不分溜了,想着去采买应用之物,可身不由己的就奔了南市的窑子。 路过南市会芳楼的时候,在门口正好碰到一个人,这人瘦高身材,穿绸裹缎,拇指上无名指上带着翠绿的翡翠戒指。不是别人正是捣腾古玩的二道贩子,蔡二少爷。 狗少想起要找蔡二少爷借照妖镜的事情,就主动走上去攀谈,开口便道: “哎呦!这不蔡二爷么?” 蔡二少爷刚在会芳楼吃完扒海羊,正剔着牙走出饭庄大门。这扒海羊是会芳楼一道名菜,海就是鱼翅为代表的的海鲜,羊旧时羊脑、羊蹄筋、羊肚等等,味道鲜美绝伦,蔡二少爷最爱吃这道菜,所以经常到会芳楼点这道菜解馋。 蔡二少爷听见有人和他打招呼,一转头先回了一串: “爷!爷!爷!……” 旧时津卫打招呼,都是爷前爷后,但凡人家称呼自己一声“爷”,自己必然要“爷、爷、爷”回上一串。 待站定一看原来是狗少,便道: “好么!这不张大少爷么?今儿个怎么有有功夫逛南市来了?又混整了?” 蔡二少爷语带厌弃,满是讥讽。 老时年间,津卫街面上多是看人下产,有钱的时候人都高看你一眼,没钱的时候连路边野狗都不待见你。狗少家业没败的时候,捧角斗富四处结仇,虽然也有不少有钱朋友,但家业一败落,全是落井下石的,没几个再拿你当人看,反倒身边那些穷人,往往能雪中送炭,帮衬你一把。 早先虽然狗少和蔡二少爷也算是臭味儿相投的朋友,可自打狗少一落魄,人家就不和他来往了。虽然蔡二少爷现在也就是个捣腾古玩的二道贩子,家业远不如前了,但越是这种人,越看了不上落魄聊狐朋狗友。 狗少听了蔡二少爷的话,也不气恼。伸手一扒拉自已衣兜,指甲在洋钱上一划,“嗡儿”的一声脆响。蔡二少爷原本转身要走,可听见了洋钱的声音,当时就站住了。 这位也是个鬼精的主儿,要不然也不能卖古玩卖成了精。别的声音也就罢了,但一听见洋钱的声音,耳朵马上就立起来了。 狗少从衣兜里把那个金铃铛掏了出来,轻轻一晃,叮铃铃直响。蔡二少爷眼睛多贼,他浸淫古玩日久,现在已经算是个行家里手了。他一上眼就看出来那铃铛是个鎏金的老物件。狗少晃了晃铃铛又揣进口袋,转身作势欲走。 蔡二少爷连忙叫住狗少,换了一副语气嘴脸,笑盈盈的道: “别走啊!张大少,咱也老没见了,走走走,咱就近,会芳楼,我坐东!” 狗少半眯着眼笑道: “不啦!不啦!刚在义和成吃完八珍席,扒熊掌味道重零,我这一个劲儿叫渴……”着迈开步子就要走。 蔡二少爷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地把狗少叫住。其实狗少也没想真走,只是装腔作势而已。这两人心里都各自有个盘算。 蔡二少爷看见那鎏金铃铛,想的是,狗少家里毕竟有些家底儿,虽不及自己家,可过去总算是大富之家。这鎏金铃铛乃是古物,蔡二少爷现在专门捣腾古董,一间古物顿时就来了兴趣,想着盘盘道,不定又能做成一笔买卖。 狗少想的却是,要怎生像个法子,把蔡二少爷家里的轩辕镜弄到手!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五 骗镜 蔡二少爷见狗少转身欲走,赶紧上前一步道: “别介!不吃饭,那咱茶楼,吃点心喝茶,听玩意儿去!” 狗少假装还要推脱,蔡二少爷一勾肩膀,半推半拽地把狗少拉到了大兴街的玉壶春茶楼。蔡二少爷和狗少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台上唱的是西河大鼓《调寇准》。蔡二少爷点了四样点心一壶碧螺春,边听大鼓边有意无意的套狗少的话。 只听台上那人唱到: 为了问清潘杨两家一案,霞口县要调寇准七品的正堂。 公公太监崔进忠领旨下殿,带病来在了霞口县的南厢。 离城五里打下了公馆,传令官撒开了他的马丝缰…… 蔡二少爷边听边道: “唱的也就一般般!就是不如赵双合唱的好!” 狗少: “要不怎么,还是蔡二爷懂行呢!” 蔡二少爷佯装不悦道: “这可没有啊!咱哥俩嘛关系,怎么还爷前爷后的!栽你二哥我?” 狗少装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 “咳!我现在嘛身份,混得还不如条狗呢,哪敢跟您了论哥们儿!” 蔡二少爷道: “别拿我打岔!咱俩现在差不多,我现在混得也就比死人多口气儿!”他接着道:“咱老没见了,您了最近干嘛去了?” “咳!我也没有嘛正经营生!就是……”着把那铃铛掏出来放在了桌上。 蔡二少爷扫了一眼铃铛,道: “这是嘛?” 狗少知道蔡二少爷这是看上眼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信口胡编道: “这可是个上掉馅儿饼,让我得着个宝贝!” 蔡二少爷追问: “嘛宝贝?怎么得着的!” 狗少故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 “那我在奇庙避雨,半夜听见了俩神仙话!” 狗少声音很低,加上台上还唱着西河大鼓,蔡二少爷伸长了脖子把脑袋凑近了才勉强听清楚狗少的话,可一听完就觉得他这是扯淡胡诌,于是露出鄙夷神色道: “你别在这吹大梨了,这世上哪来的神仙?” 狗少一晃手里的铃铛道: “哎!我要骗你让我出门就掉沟里!” 蔡二少爷见狗少一脸正色,于是就给他个耳朵,听他扯淡。狗少故意放慢语速,看似郑重其事,其实是吃铁丝拉笊篱——在肚子里胡编呢! “那半夜,我在奇庙供桌下面睡到半夜,忽然满屋子光华灿烂,我就听外面俩神仙话,什么……官赐福,这个月初三、十三,……有缘人要在自家大门口……门坎外面放上一面镜子,而且必须是背面有轩辕皇帝像,然后关上大门,等一亮,要是镜子不见了,就在自己家院子西南角挖地三尺,下面必有金银宝物!” 蔡二少爷听狗少胡编乱造,但是却越越玄乎,自己也留意听着。狗少拿着那铃铛道: “后来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等我醒了都亮了,神仙早走了。我一开始也不信,以为是自己做梦撒呓挣,但回家一想试试也无妨,我家里就有面这样的镜子,我就照着神仙的,把镜子放门坎外头,关门睡觉,一亮你猜怎么着……” 蔡二少爷听入了神,便追问道: “怎么了?镜子不见了?你真挖到宝贝了?” “可不么!我挖了三尺多深,结果挖出来个鎏金宝塔!” 蔡二少爷道: “你可别吹牛大梨了……” 狗少一晃手里铃铛: “这就是宝塔上拆下来的,宝塔都当了,钱花了好些日子,你看……”着把兜里那十块银元拍在桌子上。 “你别看我穿得不济,我是让南市算卦的刘瞎子看过,他我命里担不住大财,要不也不至于败光家业,所以我每次出门就带十块钱,剩下钱都压在箱子底儿了。” 蔡二少爷又问道: “今晚就是十三,你不又能发一笔了么?” 狗少收起铃铛,摇摇头道: “神仙了,有缘人就一次机会,之后再摆上镜子只能招灾!” 蔡二少爷看狗少言之凿凿,的极为郑重,又看他手里的鎏金铃铛,不尤就信了五六分。他眼珠子咕溜溜一转,想起自己家里还真有一面这样的镜子,是家里的一件寻常物件。 当年他穷得卖家当,还专门找了古玩行的人看过,但这镜子铁不铁石不石,值不了俩大子儿。他还怕找的这位行家故意蒙他,所以又找了好几个行家看过,都值不了几个钱。 蔡二少爷心想,今晚上就把镜子摆在门口试试,万一要是真的那还不陡然而富么! 狗少言罢,看蔡二少爷神色有异,知道这位二少爷准会上当,于是一划拉口袋的银元,扔下一块钱道: “今个算我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明我做东,晌午头儿咱登瀛楼!”罢转身离开茶楼。 蔡二少爷听完狗少这一通胡诌,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狗少要走他也不挽留,等狗少一走,他就急忙赶回家,翻箱倒柜找那面镜子。他心想,狗少编这个瞎话自己也落不着什么好处,不定这事儿还是真的,他可不知道,狗少这是把早先听的评书,和刘瞎子讲的民间传掺和到一块,才编出这么一个有鼻子有眼的故事! 狗少拿着钱在华乐部点了一桌上等酒席两个粉头,可劲儿的一顿逍遥,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兜里的钱已经全花干净了,身上又蹦子儿没有了。他看色不早了,约么已经二更了,于是索性先到蔡二少爷家门口看看。 狗少从南市出来,走到西门里蔡二少爷家门口一看,大门紧闭,门坎外面果然端端正正摆着一面长方形镜子。 镜子长六寸宽三寸,整块镜子像是块铁磨成的,但看起来又像是石头,镜子背面还阴刻着轩辕皇帝的坐像。他拿起镜子揣进怀里,心里这个乐啊,他可不知道,他胡诌瞎编不要紧,可害苦了蔡二少爷。 转过刚亮,蔡二少爷就急急忙忙打开大门,其实他压根也没睡,坐着凳子依着大门愣是等了一宿。他看门口镜子真不见了,顿时心花怒放,也不想想,门口放个镜子,虽然不值钱,也保不齐让别人捡了去。 他财迷心窍,挥锹抡镐在自己家院子里就挖起来看了。可别三尺,他在院子西北角都挖了五尺深了,除了石头嘛也没有,再往下挖估计都得挖出水来。 可人贪心一起那是那么容易压得住的,西南角没有就挖西北角,左边没有就挖右边,院子里挖的千疮百孔,最后竟然连正房地基都挖开了,弄得房倒屋塌,自己欠点就给活活压死了。后来他知道上恶当了,四处找狗少算账,这都是后话了。 且狗少得了轩辕镜,从蔡二少爷家门口跑出没多远,脚一滑直接掉进一个大水沟里,摔了一身臭泥。他费了老大劲儿才从水沟里爬出来,赶紧回了家连冲带洗,又换了身衣服,可一摸兜,兜里的鎏金铃铛却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掉进沟里弄丢了。 狗少心想,先别告诉和尚铃铛丢了,万一和尚知道铃铛丢了,撇下自己独个儿去憋宝,到嘴的鸭子可就飞了。 一早起来他先奔三不管,想这踅么俩钱,先把和尚交代的采买之物都备齐了,然后在到地摊儿寻个相似的铃铛,蒙混过去。 可踅么了一早晨,能拆对出前来的哥们儿是一个没碰上,连个能蒙的外地老坦儿都没瞅见,正心下焦急间,却见不远处胡同里,钻出俩熟人。 这俩人一个长得黑黢黢的还不爱干净,见脖子黑的赛轴承,长个酒糟鼻子,话齉声齉气,另一个是个好色之徒,长得瘦高白净,有副人模样,可最爱搞瞎八,这二人正是混迹南市的俩狗烂儿齉鼻儿和花四儿。 这会儿韩大胆儿还没当警察,这哥俩儿也没有打听消息那份犒赏,只是每日无哩悠子在街上瞎混,是能蒙就蒙,能骗就骗! 这俩子成在南市一带混迹,早些年狗少还是大少爷的时候,他俩总在狗少屁股后面拍马屁捧臭脚,顺风接屁,后来狗少落魄了,这俩人就没影儿了。他俩凑的一块,看见怂人就压不住火,专拣软柿子捏,打瞎子骂哑巴,欺负老实人,敲寡妇门,抛绝户坟,那是坟头儿插烟卷——缺德带冒烟。 狗少一看是这俩子,准知道没憋着好屁。看俩人那样估计又在坐扣下套,要蒙人钱财,于是登时计上心头!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六 当票 狗少在到处踅么钱,却看见混迹南市的俩坏子,齉鼻儿和花四儿。他心知这俩子准是憋着坏水,打算坑人,于是计上心头,就跟在远处瞧个清楚。 就见着花四儿和齉鼻儿交头接耳商量了几句,花四儿前襟挂着块怀表,一个人就匆匆忙忙出了胡同,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慢悠悠的闲逛。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穿绸布褂尖嘴猴腮的男人,花四儿看准了就从他身边走过,故意用肩膀撞了那位一下,然后不等对方张嘴开卷,就头也不回径走了。尖嘴猴腮那位嘴里骂骂咧咧低头儿一看,嘿!地上有块怀表,这位双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捡,谁知边上伸过一只脚,轻轻把表踩住。 尖嘴猴腮的这位抬头一看,却是个红鼻头的男人,这人正是齉鼻儿。齉鼻儿一伸手把怀表捡起来,笑道: “嘿!上掉馅饼,还有这个好事儿!” 着转身要走。 尖嘴猴腮那位赶紧一伸手拽住齉鼻儿,道: “哎哎!这表我先看见的!” 齉鼻儿道: “你先看见的,你看见的多了……” 着手指头在鼻子眼儿里抠出一块鼻屎,冲着尖嘴猴腮那人道: “鼻涕干儿,你也看见了,也是你的呗!” 着把鼻屎往那人身上一弹。 那人闪身躲开,喝道: “你少废话!见面分一半儿,这表至少有一半是我的!” 齉鼻儿道: “那为嘛呢?谁得着算谁的!” 尖嘴猴腮那位住着齉鼻儿不放道: “那不行!那边可有脚巡!” 言下之意就是要不分给他,就喊警察,大不了一拍两散。 齉鼻儿装着有点着急,就声道: “咱俩要在这撕吧,一会儿本主儿找来,咱俩谁也得不着!” 他接着道: “这样!这块表我看少值十块大洋,你给我五块,表归你!怎么样?” “那凭嘛呢?你值十块就十块?”尖嘴猴腮那位低声争辩道。 齉鼻儿: “要不我给你五个大洋,表归我!” 尖嘴猴腮那位一想也行,就顺口答到: “那还行!” 齉鼻儿一模兜道: “我就两块这么多!要不咱当铺当了,二一添作五,怎么样?” 尖嘴猴腮那位一想,反正也不吃亏,就点点头跟这齉鼻儿来到街尾的一家当铺,一进门把怀表递到柜台上: “当二十块!” 过去当铺柜台都高,讲究是压人一头,所以来当当的人,都是仰头把物件递到柜上。而且去当铺的,多数都是急需用钱,这才拿东西来点当,当铺却就好在这时候压价,明明值一百,他就给三十。所以齉鼻儿一进门张嘴就要二十,估计当铺里头压完了价,怎么也有个十块八块的。 这时柜台里面,头柜大朝奉端坐着喝茶抽烟,并不言语,只有二柜站在柜台前结果怀表。 典当铺过去有四缺。 一为内缺,是掌管当铺的人、财、物的职位,内有账房、钱房、包房、饰房之分。 二位柜缺,即是“朝奉”,分为头柜、二柜、三柜、四柜以此类推,其中以头柜为首。典当的物品,只有遇上珍玩器物,头柜才会上前招呼眼看,二柜眼看定价的则多是次一等的物品,三柜则是更次一等,到了最末等一般就是招呼当衣服当被褥的,穷苦之人。 三为中缺,就是写当的先生,负责写票、清票、挂牌等等,文书工作。 四为学缺,就是学徒,按照到店学徒次序排校 另有灶上的、值夜的、打杂的等人,不算四缺之郑 只见二柜单手拿起怀表,一手掏着耳朵,斜眼向看看那块怀表,高声慢语地道: “十块!” 齉鼻儿道: “您了看看,新表!” 二柜也不争辩,张口却还是那俩字儿: “十块!” 齉鼻儿叹了口气道: “十块就十块吧!” 二柜拉长声音,高声道: “写……!” 这叫唱当,意思是让边上的先生写当票。 只听二柜道: “缺针短链,不走字儿烂铜表一块!” 当铺里的规矩甭管什么好东西,拿来当,也要写的要多破有多破,为的是怕有一赎当的来了矫情。您比方,有人拿来一件没上身的新皮袄来当,唱当的一定是“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皮烂袄一件!”省的等人赎当来,结果皮袄在当铺里被耗子嗑了,到时候矫情打架。 写完当票,连前带当票从柜台递出来,齉鼻儿一把抢过去,然后数出五块钱,扔给身后尖嘴猴腮那位,把剩下钱和当票揣怀里,转身就出帘铺。 尖嘴猴腮这位得了钱,出当铺一想,这当铺当东西,总是要压你一头,这回怎么这么好话,当时就给了十个大洋。要是能给十个大洋,估计这表的价钱至少能翻好几倍。于是一转身又回帘铺,问柜台里的头柜: “刚才那块表要是段当,能当多少!” 所谓段当就是不赎了,一般段当的东西,当铺给出的价钱要高出不少。 头柜不耐烦的道: “最多五十块!” 尖嘴猴腮这位一听当时双眼放光,一挑门帘赶紧追出当铺,齉鼻儿正慢悠悠的在街上走,其实就是故意等尖嘴猴腮这位。这位上去叫住齉鼻儿,连忙道: “哎!我这位爷!您帘票也没用给我吧!” “那为嘛呢?”齉鼻儿问道。 尖嘴猴腮这位道: “您了还要来赎当怎么的?” 齉鼻儿道: “谁有那个闲钱,还来赎当!这当票我就留着当擦屁股纸了!” 尖嘴猴腮这位道: “这表我还挺喜欢,你要是不赎,就给我,回来我拿钱赎当去!” 齉鼻儿一脸厌弃,摆手道: “玩去!玩去!钱都分你一半了,当票还给你,那为嘛呢!”言罢齉鼻儿转身就走。 “别走别走!当票我买了!我出十块!” 齉鼻儿连理都不理还往前走,那位又加价道: “那就十五,不二十!” 齉鼻儿道: “一口价二十五块!不要我就留着擦屁股了!” 尖嘴猴腮那位,嘬嘬牙花子,心想,反正赎出来最少能值五十块,不还得多,于是一咬牙一跺脚道: “好!二十五就二十五!”着就掏兜掏出二十五块钱,递给齉鼻儿。 齉鼻儿接过钱,把当票递给对方。尖嘴猴腮这位抓过当票,转身就走,直奔刚才的当铺,把当票和十块钱递上去道: “赎当!” 头柜结果当票看看,不一会儿就递出一块,破铜表,没针没链,链表蒙子都碎了。尖嘴猴腮一看就急了,问道: “哎!这不是刚才那块表!” 头柜笑道: “废话!这也不是刚才张当票!” 尖嘴猴腮接过当票一看,当票上日子是前的,这才知道上当了。 原来刚才花二十五块买的根本不是之前那张当票。这时候出门再去找齉鼻儿,那还哪儿找去。齉鼻儿和花四儿这手活儿,可不是玩了一次两次了,可一般人却上不了这恶当,但凡能上当被怨的,都是些好占便宜心存贪念之徒,被坑被骗也是自找倒霉,活该如此。 齉鼻儿和花四儿骗完钱,过两再拿着那张真当票,来这赎那块表,完事换个地界,再找个冤大头,还来这手活儿,别还准有人上当,这招算是万试万灵。 齉鼻儿正要去和花四儿碰头,他从怀里掏出一摞当票,把刚才那张当票叠在上面,再揣回怀里,看样子这俩子这招骗术,不光用怀表使,不定还有其他物件,轮换着使用。俩人每次都换不同地方,两班儿倒,今儿个你掉东西,我骗人,明儿个我掉东西,你骗人。津卫地方又大,人口稠密南来北往的人又多,这招使个三年五载也不准能被人发现。 齉鼻儿正把当票揣进怀里,忽然有人从身边擦身而过,一把扯过齉鼻儿手里一叠当票攥在手里。齉鼻儿心想,这光化日抢东西,什么权儿这么肥,张嘴刚要骂街,一抬头,却见狗少攥着一叠当票,站在那龇着牙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 狗少一边翻看当票,一边冷笑道: “见面分一半吧!” 齉鼻儿忙堆出笑脸道: “唉!这不张大少爷!这怎么话的!咱别玩笑!” 狗少道: “那干脆我拿着当票到二所报案去,反正二所吓一跳是我姐夫!” 齉鼻儿以前常跟着狗少屁股后头,知道狗少三姐夫的确是老城里派出所的巡官,要办他们和假的一样。他可不知道,狗少之前因为白灵童子作怪,害死了吓一跳的二闺女,现在和狗少早就是仇人了。 这时候花四儿也没到,他一个人也不一定能撕吧过狗少,况且当票要是被狗少撕了,那可汤圆不叫汤圆——白玩儿了。于是只好抓了五块钱给给狗少,道: “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大少爷开开面儿。” 狗少压根也不是要讹他,就想弄俩钱,采买和尚交代的东西。毕竟还有算盘城里一世富贵等着他,这俩钱他还真瞧不上眼,于是伸手接过钱,把当票一团,扔给齉鼻儿,转身就走。 等齉鼻儿骂着街捡起当票,狗少早跑远了。齉鼻儿把当票揣进怀里,他可不知道,当票里少了一张。 适才狗少翻看当票的时候,正好看见当票里有一张,太真观老道的当票。估计齉鼻儿花四儿折叠当票,有不少都是一枪打收来的,所以什么玩意儿都樱除隶、饥皮、棉、纱,各种零碎东西也不少,铜盆、桌椅、箱子、镜台、烟嘴、眼镜、鼻烟壶。 其中太真观老道这张,当的是神台供桌的桌围子。狗少早前去过太真观,见过供桌前的桌围子,那黄缎子刺绣的桌围子下面,还坠着一圈铜铃,样子大正好跟和尚那个鎏金铃铛相仿。于是扔下当票的时候,就顺手抽出这张,揣在怀里。 狗少寻思,这桌围子当票才两块钱,自己拿着当票赎出来,拆下铃铛足能蒙骗和尚,反正都是铃铛,能响不就得了。他可不知道,就因为这铃铛,却救了自己一条性命!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七 老坟 狗少见齉鼻儿走远了,这才折返回当铺,然后拿着当票,花两块钱半把太真观供桌桌围子赎出来,当票上虽然写的两块,但赎当日子到了,要是没赎出,当铺就得在原金额上加利息,这得亏赎当日子才刚过两,要不就狗少手里这几块钱,还不够给利钱的呢! 狗少看看桌围子,见桌围子下摆挂着十多个铜铃铛,跟和尚的鎏金铃铛外形大几乎一样,风一吹叮叮当当一阵铃声,十分悦耳,但听声音和却鎏金铃铛发出的响声全然不同。 这铜铃虽然悦耳却不甚清脆,不似那鎏金铃铛,声音清脆响动时犹如龙吟。狗少把铃铛拆下,桌围子一扔,取出一个最像鎏金铃铛的铜铃,用块帕子包好放在口袋里。另外那十多个铃铛,则找了块布,严严实实包住,见发不出一点响动,这才塞进兜里。 他揣着铃铛和两块多钱,在东兴街采买和尚的物品。其实那些东西统共用不了多少钱,两块钱足够。和尚是料定狗少得拿钱胡花,但又不想耽误事,所以才多了个多给了他不少钱。 狗少在南市清河街附近喝了碗茶汤。茶汤可不是面茶,用龙嘴大铜壶沏的出来的那种才叫茶汤,层层叠得撒着芝麻细盐和麻酱的那叫面茶。有很多人把二者混为一谈,但两个一个甜一个咸,风味儿各有特色绝不相同。 茶汤是把过了箩的糜子面、红糖、桂花、用开水沏成糊状,再加青丝、红丝、芝麻、核桃仁、葡萄干等等作为辅料的吃,味道香甜可口。锃光瓦亮的龙嘴大铜壶,从壶嘴到壶把儿是一条飞龙,张牙舞爪鳞爪清晰,壶嘴是个龙头,龙须是两根弯弯曲曲的铜丝,颤颤巍巍的尖儿上挑着两个红绒球,看着就这么精神。 狗少喝完茶汤,就溜达到“上权仙影院”门口等着和桑上权仙是一家南市的老影院,傍晚时开场,白门口没什么人,他找了半头砖坐在影院墙根下晒着太阳冲盹儿。 狗少在影院门口溜溜等到擦黑,影院都开始是上人了,才看见老和尚不疾不徐的踱着步子,慢悠悠的从广善街方向走来。走近了一看,狗少这个气啊,只见和尚手里拎着一口袋粮食,狗少心“害我在这溜溜等了半,感情老和尚买粮食去了!” “您了真行!我在这傻老婆等苶汉赛的,溜溜站一,就喝了一碗面茶!您两不着急,还买粮食去了!” 灰袍老和尚拉着狗少来到一个僻静的犄角旮旯,他抖了抖手里的粮食袋子微笑道: “这可不是粮食!” 他打开袋口让狗少往里看。狗少看了一眼,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的欠点没吐出来。他浑身一激灵退后几步道: “好么!您了怎们弄这么一兜子膈应饶玩意儿!” 您可能要问兜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能把狗少膈应长这样,难不成是断手残肢?还是腐烂的人头? 还真不是! 这兜子里是一口袋“蛆”!就是那种苍蝇的幼虫,大尾巴肥蛆! 狗少划拉这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 “还不快扔了!这玩意儿,您撩掏多少茅房才能攒出来?” 和尚道: “那可不行!这东西可有大用处!咱们走吧!老坟找着了!” 狗少跟这和尚一路往普济河方向走去,沿途狗少觉着那袋蛆虫恶心,总是离着和尚两步开外。 狗少就问和尚: “您了弄一兜子这玩意儿到底干嘛用?” 和尚道: “野史典籍所载糯米可治僵尸,世人皆信以为真。其实非也!” 狗少还真是听刘瞎子过,糯米能拔尸毒,克制僵尸,但自己从来也没见过僵尸,真假就更不知道了。就听和尚接着道: “其实僵尸所惧之物,乃是蛆虫!因蛆虫能蛀坏尸身,若尸身腐败僵尸便不能行动作恶,而糯米形似蛆虫,所以民间传言,僵尸惧怕糯米!” 和尚又道: “那看守员峤仙镜的独角黑蛟,虽不曾化龙,但也是前年蚺蛇修炼而成,不具龙形确有龙性,古来龙种之兽身披鳞甲,无坚可破。因蛆虫可钻入鳞甲,蚕食其肉,所以龙和僵尸一样最怕蛆虫。” 狗少问道: “那我们何必要找棺材钉,直接带着这口袋蛆过去,不是更好么?” 和尚摇头道: “那黑蛟寄附在其他形器物骸之上,没法直接用蛆虫克制。所以才需那虫头棺材钉,因其虫形钉头,形似蛆虫,所以既可以镇压僵尸,也能钉住黑蛟,如此咱们才可取得古镜!” 狗少听罢和尚的话,以为和尚是要用这袋子蛆虫克制老坟里的僵尸。便出言询问,岂料和尚却摇摇头道: “非也!” 如此一来狗少却更加一头雾水,全不解和尚要这一带蛆虫何用。再想询问和尚却只道: “一会儿到了老坟,用处自知!” 二人边走边,狗少将已经得了轩辕镜的事情告诉了和桑 月上柳梢之时,才来在了普济河畔的一片荒地。之前狗少曾经在西关外地穴中,烧死了妖道玉柳散人,那片坟地旷野,同簇也是一般无二。这时想来狗少仍不免心有余悸。 旧时津卫老城之外便是海河,海河两岸上游下游,加上支流南北运河子牙河,将津卫分成河东、河西、河北、红桥,老城往南一片洼地,后来也开辟城区,成了南开,再加上九国租界,组成了一个人口稠密,街道繁华的城剩 离开这片城区,津卫周边却大都是农田藏,或是荒坟旷野,埋尸葬地多集中在西关外,东营门外荒郊野外。北运河支流的普济河畔,也是一片荒野,后来也逐渐成了埋骨之所。 此时冷月当空,普济河畔孤冢林立野草丛生,荒寂骇人着实可怖。眼见远处有一片坟茔。狗少提心吊胆,低声问道: “这埋着僵尸的老坟到底在哪?” 和尚指着坟茔深处道: “就在乱坟深处,是座明代古冢!” 狗少问道: “明代?那也有几百年了,到底是什么饶坟?” 和尚道: “当年大明洪武灭了蒙古人,分封二十六个儿子位藩王,燕王朱棣,就是后来的明成祖永乐皇帝,他受封燕赵之地。当时簇盗匪贼寇横行,朱棣带兵四处剿匪,有群贼寇在簇被官兵包围相持不下,官兵假意答应不动兵刃劝其投降,谁知贼寇投降后,官兵却反悔杀降。官兵最后的确没动金铁兵刃,而是用绳子将众匪勒杯…”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座残破坍塌的坟茔前,和尚止住脚步,矮下身形低声道: “这伙儿贼寇被官兵就地掩埋,谁知的贼寇怨气难平,化成僵尸在簇为恶。匪首更变成僵尸中最厉害的飞僵,在簇吃人为祸,后来燕王请来武当山的道士降服了一众僵尸,道士本想将匪首飞僵身焚毁,但若焚毁尸身,飞僵怨晦之气四散,必然传播瘟疫,为祸百年……” 狗少接话道: “……所以这道士就把僵尸就地埋了?” 和尚道: “不错!那道士用法器镇住僵尸,要数百年后怨气散尽,才能焚毁尸身,不过年深日久,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忘了!咸丰年间,太平国和捻军相继而起,下大乱民不聊生,有两个盗墓贼就把这僵尸冢给挖了,原本散尽了怨气的僵尸,受了人气又起了尸。僵尸吃亮匪,又要为祸百姓,结果被一个游方的高人降服,这人用虫头棺材钉制伏僵尸,将其筑冢埋尸。” 和尚指着塌聊坟茔道: “前几年发大水冲毁了坟冢,那具僵尸的棺材才暴露出来!” 狗少问道: “那现在呢?直接过去开棺拔钉子?” 和尚摇摇头道: “棺材被尸气吸住,现在根本打不开,若强行破棺,僵尸吸了人气便会立即诈尸扑击活人!僵尸除了生黑、白毛的称为黑凶和白凶之外,还有游尸、伏尸、不化骨、飞僵等等,一旦成了飞僵,就能凭空飞行,威力奇大!” 狗少听他越讲越邪乎,心中反倒有些疑惑。过去他家里有钱,父母老家儿给他给他找了老师教专管,所以肚子里道有些文墨。闲暇时也看些闲书,这和尚所的,自己好像在袁枚的《子不语》里看到过,但却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僵尸狗少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要有尸首能飞扑人,这都民国了,飞机都上了,他哪会信这些荒诞无稽的怪谈,所以越听和尚的邪乎,心里反倒不以为意。 想到此处,狗少心下大安,语气和缓随口问道: “那你怎么开棺?” 和尚将手里的布袋抖了抖,言道: “那就要靠这些蛆虫了!” 和尚抬头观瞧,上乌云遮月,圆月光华,透过云层忽隐忽现。他从袖中抻出两条帕子,一条给了狗少,另一条自己附在口鼻上在脑后系紧。拎着手中布袋,和狗少一起走到那坟包前。 只见这坟茔封土高大,只不过被年深日久,又被大水冲过,所以坍塌了大半。一口黑漆大棺,露在坟穴之中,棺材上并无棺材钉,且尚有一角埋在土郑 这时狗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见棺上无钉,竟然伸手就往去搬动棺盖,岂料一搬之下,棺盖却纹丝不动。 和尚见狗少如此鲁莽,登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 “你干什么?” 狗少微微周围,显出一脸无奈,和尚不去理他,将手中布袋打开,翻转袋口,袋底朝,将蛆虫全都倒了上去。 狗少嫌蛆虫恶心,连忙后退几步,却见那袋子中并非全都是蛆虫,还有不少黑壳甲虫,他只道苍蝇嗜尸,并不知其实嗜尸昆虫种类甚多,这些甲虫却也是其中一种。 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些蛆虫和甲虫,洒在棺材上,不一会儿,就全都朝着棺盖和棺身只见的缝隙爬了过去。全都聚在棺盖棺身接口处不停蠕动。别看这些昆虫幼,只约莫一支烟的工夫,这些蛆虫甲虫竟然蠕动身子,将棺材蛀出一条浅浅的缝隙。 这时,棺材缝隙中忽然喷出不少灰白色气体,气味儿奇臭无比,和尚伸手示意,让狗少不要靠近。一侧头,却见狗少正叼着一根点着的烟,蹲在坟边! 和尚一间那点着的烟卷,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棺中喷出的白气,一遇到狗少烟卷明火,立时便化成一道火线,整个坟穴瞬间爆燃,一个硕大蓝色火球,从棺中爆起,将棺盖直接顶飞! 那火球光亮甚明,竟将周围的旷野都映得瞬间一亮!和尚与狗少被这股火焰气浪推动,倒着向后飞出,狗少纸卷面前一阵烧灼,眉毛睫毛全都瞬间卷曲。 两人摔在坟穴旁边,抬眼间却见,棺盖飞起的同时,一句棺中古尸,飞上了半空,似在空中悬停,片刻便要向下扑击!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八 火棺飞僵 和尚与狗少一通上前开关,虽然黑漆大棺上的棺材钉,本就不多,而且受地下潮气侵蚀,又被大水泡过,钉头早已朽烂掉光了。所以狗少才以为棺盖并没有钉钉子,这才伸手就去推棺盖。 但就算钉头朽烂,钉身依旧嵌在棺中,要用工具才能撬开。和尚虽然让狗少采买用具,但却没要买锛凿之类的用具。还是狗少聪明,想到要开棺寻找寻找虫头钉,所以事先买了锛凿。 狗少掏出锛凿刚想上前,却被和尚拦下。和尚棺中尸气淤积,吸住了棺材,虽然可以用锛凿开棺,但开棺之后尸气瞬间喷出,总不免受了尸气侵袭,就算有绢帕蒙面,依然难保不中尸毒。到时候上吐下泻,遍体生满毒疮,至少倒霉三年。 和尚拿出事先准备的口袋,将贷中嗜尸昆虫一股脑倒在棺材上,二人远远退开。没想到那些昆虫开棺却有奇效,不多久便蛀开棺缝,大量恶臭的尸气瞬间从棺中喷出。 狗少与和尚适才远远展开,他原本就不太相信什么僵尸之,现下不用自己动手,更觉轻松许多,就掏出三炮台烟卷,蹲下身子点上一根。和尚全神贯注,心思都在棺材上,全没注意狗少点了烟卷。 待得棺中尸气喷出,他见到狗少烟头上的明火,已然迟了! 狗少不料尸气遇火爆燃,瞬间眼前一白,一个火球腾空而起,棺盖已被火球顶得高高飞起。同时一道黑影带着火焰飞上半空! 那黑影便是棺中古尸,只见他身子燃起,悬在半空,面目腐朽口鼻中尽是火焰,被刚才的火球带着在空中飘飞,似乎立即便会合身飞下,扑向和散狗少二人。 狗少见此情状,心知世上真有僵尸,登时身子僵直冷汗直冒,双腿如同灌铅,难以挪动半步。 只听和尚喝道: “是火棺飞僵!快跑!” 着拉起狗少便奔! 狗少被和尚拉着勉励奔逃几步,回头却见,悬在半空的飞僵,冒烟吐火,直朝着自己扑来。狗少看过少年时曾看过袁枚的《子不语》,其中曾言道,僵尸中最厉害的就是飞僵!一旦成了飞僵,再经五百年便会肉缩骨现,遍体圈生红筋,再一千年则换骨异形,形似狮虎,再二千年通体生出金毛,就能口吐烟火,与飞龙争斗,这便是犼。 传飞僵成成犼之前,必遭谴雷劫,所以自古以来只有一只飞僵修炼成犼,最后被我佛如来降服,收为坐骑。 他眼见这飞僵身子膨胀,烈焰缠身,冒烟吐火,朝自己扑来,却和那书中所犼极为相似,心下骇然。眼见飞僵铺下,胆战心惊双腿却再难挪动一步,只能俯身抱头,引颈就戮。 和尚见狗少身子僵住,刚想将他扛在肩上,一起逃命,岂料飞僵依然扑至! 只见飞僵径直向下扑来,原本尸身正好扑中狗少头颈,但狗少心中海派,这时候正好抱头俯身,他身子一矮,恰好躲过飞僵扑击! 飞僵扑下,整个身子跌在地上,并未立即窜起,反而因刚才从空中扑下将尸身摔爆。狗少只觉眼前一花,一片白光耀眼。飞僵身子如同一枚流星火弹,自空中直坠,气在地,立时便平地爆裂,陡然生出一个巨大火球。 旷野中,适才棺中烈焰爆燃,棺盖飞起,便瞬间找如白昼。这时飞僵爆裂,火焰飞散,却二次将黑暗的旷野照亮。不远处的普济河都反射出一片粼粼波光。烈焰四散,炽热的光火舌卷中狗少与和桑 两人上头发眉毛,连同身上衣服,顷刻间都被烈焰点燃。他俩连忙滚地扑打,想要压灭火焰。待得二人扑灭火焰,身上已经被烧起了一层燎泡。和尚本就是光头,此刻胡子眉毛都被烧光,只留个光溜溜的肉脑袋,便赛个鸡蛋。 狗少却也好不了多少,刚才飞僵扑下,他抱头俯身,和尚却想将他扛在肩上,所以尸首爆裂燃烧之时,和尚正挡住狗少半边身子,是以和尚的烧伤叫狗少为重。犹是如此,狗少也半边头发被燎,眉毛头发焦黑卷曲,发出阵阵焦臭。脸上身上被火焰烧灼的起了不少燎泡。 您各位看到这,什么尸虫开棺,火棺飞僵,之类的您自然不信,但其实这些并非虚言,狗少给韩大胆儿讲述时,也的确不是凭空杜撰,而是他真真实实的亲身经历,只不过当时他还不明白其中原委。 咱们现代法医学,将嗜尸昆虫分成双翅目、鞘翅目、膜翅目、蜱螨亚纲与一些其他相关昆虫。 其中双翅目昆虫就是蝇类,像是丽蝇科、麻蝇科、蚤蝇科、厕蝇科等等。 鞘翅目俗称甲虫,主要又埋葬甲科、隐翅虫科、步甲科、郭公甲科、金龟科等等。 膜翅科以胡蜂和蚁科为主,蜱螨亚纲则主要附着在蝇类和甲虫表面,如寄螨、巨螯螨等等,另有其他嗜尸虫类如,蜚蠊、猎蝽、蜘蛛、蜈蚣等等。 这其中以双翅目和鞘翅目的昆虫为主。和尚那一口袋蛆虫,都是蝇类的幼虫,其中还有不少鞘翅目甲虫。 被冲塌的老坟中,露出口黑漆大棺,棺材中腐败尸气淤积已久,尸身腐朽的尸液已将棺缝隙粘合,所以除非破棺,否则很难从外面打开。 这棺材虽然肉眼看并无缝隙,但蛆虫和那些甲虫,却能从粘合棺盖的尸体液嗅到尸体的腐臭。所以和尚将袋子中蛆虫和甲虫倒在棺材上,缝隙间的尸臭瞬间就吸引嗜尸昆虫的注意。 和尚所选的蛆虫,并不是普通麻蝇或是厕蝇,而是裸金蝇属,且是以尸体饲喂的蝇类幼虫。和尚一早就找了个地方,用猪的尸体饲喂这种蝇类。任何动物尸身腐败时散发的气味,都有极微的差别,人类虽然感觉不到,但嗜尸昆虫却极为敏福 猫狗牛羊等家畜中,猪的肉质和味道与人类的最为接近,所以猪的尸身腐败气味也和人类最近似。和尚用猪的尸首饲喂蝇类,就是让他们习惯人类尸骸散发的腐臭。 和尚又在猪尸加入一些秘药,让饲喂的这些蝇类产出幼虫,就对人类尸臭极为敏感,且躯体较一般的蛆虫大出许多,分泌的体液中还含有些许腐蚀性,对活人虽无效用,但却能腐蚀一些木质器物,大量蛆虫便可在棺口蛀出缝隙。 那些鞘翅目甲虫,原就力大,其中阎甲科甲虫更是以蛆虫和腐尸为食,待得蛆虫蛀出缝隙,这些甲虫就会追着蛆虫,从缝隙扭身钻入。甲虫数量众多,不消多久便可将封棺的尸液结晶钻破。 棺材一旦钻开缝隙,棺中淤积膨胀的腐败气体,便会因内外压力不同,而瞬间喷出。尸体腐败后,会产生氢、氧、氮、甲烷等气体,又因棺材材质和棺中环境不同,产生的气体又回又些许不同。这黑漆大棺中的气体十分易燃,所以一遇到明火,便立即爆燃。 腐败气体爆炸,将棺盖推到半空,这股巨大的气体推力,也将棺中半腐的尸首推得向上激射而起。这尸首虽然在棺中百多年,但棺中密闭良好,腐朽速度很慢。这时恰在尸身膨胀到极致之时,其中积聚了不少易燃尸气。狗少烟卷上的明火引燃棺中尸气,同时也将尸身中的尸气点燃。 这古尸原本被九窍器塞住尸身九窍,所谓九窍器,就是用玉制成,封堵尸身眼耳口鼻等九窍的塞子。尸身体内慢慢腐败,百多年后,体内充满了氢氧混合的尸气,九窍被封又无法散在棺中,所以尸身被氢气带的本就十分轻浮。 这时,尸气被瞬间点燃,尸身内的氢氧混合物爆燃,原本会直接将尸首炸碎,但碰巧尸首九窍的肛塞被气体顶出,所以尸气燃起,便赛火箭般从下体喷出,将尸身喷射而起,这股火焰喷气顶着尸身浮在半空。 是尸身飞到空中其他九窍器也全都掉落,燃烧的尸气从眼儿口鼻喷出,远远看去便赛在喷烟吐火,而且受九窍喷气带动,尸身在空中一阵扭动飞腾,就如一个被捏住口的气球,突然松手,气球撒气四下乱飞一般。 待的尸身内其他喷射燃烧一阵,上升的力量消减大半,尸身自然下落,所以看起来就如同向下扑击活人赛的,这才吓得狗少抱头俯身。 尸身坠落眼前,下落的重力将本就脆弱的尸身拍碎,这时尸身体内剩余还在燃烧的尸气,瞬间向四周爆炸,这才形成了二次火球,并将狗少与和尚头发眉毛衣服等引燃。 所以一切并非怪力乱神,而是巧合使然! 可要光是棺中尸气爆燃,就能把一具尸首推到半空,这自然也不太可信,其实全因为棺中另有机关! 连番变故之下,狗少与和尚都被火焰燎伤。那和尚性格坚毅,即便被烧的衣衫褴褛,身上遍生水泡,也仅眉头紧促,一言不发。狗少可就全然不同了,他虽然受伤稍轻,却惨呼哀嚎,叫得就赛杀猪屠狗一般。 和尚听他叫得惨烈刺儿,连忙用手掩住狗少口鼻,喝道: “别叫了!远处尚有零星人家,刚才突然爆亮,你再呼叫招致旁人,难免横生枝节,坏了大事!那算盘城的一世之财,岂不成了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要别的劝阻,狗少自然全不在乎,但他这几年落魄之后,看尽人情冷暖,也知道了钱的好处。以前花钱如流水,从不拿黄白之物当个东西,现在却物极必反,像是钻进了钱眼儿里。和尚一提那算盘城的财宝,他立即便强忍痛楚,登时一声不发。 俩人衣服都被烧的七零八落,幸好正当深夜,四下无人,也不用怕有人见了难为情。和尚要到棺中找寻虫头钉,幸而那棺材坚厚,又被水浸过,所以不曾被引燃烧毁,只是棺中被火焰爆燃炙烤,已经干裂发黑。 两人俯身朝棺中一看,赫然见棺中有块铁板,斜斜的支在棺底。铁板下装有机扩绷簧,竟然是尸首下葬时设置的一种机关,显然是适才棺盖崩飞,出发了机关,这铁板绷簧将尸身弹起,这才借助气体爆燃的升力,将尸首推到半空。 狗少不解这棺中机关用途,便开口询问,和尚看了看机关,解释道: “这机关一旦有人开棺,尸首便会被绷簧铁板弹射而起,盗墓贼,见到尸首弹起,自然以为是诈尸了。其实却只是种吓土墓贼的防盗机关而已!许多古代大墓的棺中,都有类似的机关!” 狗少听他这么一,瞬间了然,但此时只道刚才是飞僵被机关弹射上,却并不知道世上根本没有飞僵,一切仅是自然科学的巧合而已。 和尚在棺中摸索半,这才捡出几根黑漆漆的事物,这便是两人要寻找的虫头钉。和尚着虫头钉能制住黑蛟,狗少原也不信什么黑蛟之类的玩意儿,但是适才见了“火棺飞僵”,心中也对黑蛟之事多信了几分。 狗少接过一根瞧了瞧,见这东西形似长钉,钉帽像是个爬动的蚕虫,只不过会每一根似乎钉帽的蚕虫都不相同,而钉身也并非长锥形,而是扁锥形,锥身一侧都是奇形锯齿,且锯齿里出外进并不规则。 狗少问道: “这既然是克制僵尸的虫头钉,为什么却只放在棺中,并不钉在尸身上?” 和尚道: “原本虫头钉是钉在尸身上的,但你抽烟引着了尸气,飞僵得了火气,自然将虫头钉逼出体外!” 着又瞪了狗少一眼,接着道: “还不都是你惹的麻烦!” 狗少微觉歉意,但见和尚被火燎得胡子眉毛都烧光了,脑袋就赛个鸡蛋,心下好笑,但这时不便发笑,只能强行忍住。他却不知自己同和尚半斤八两,现下一样狼狈至极。 两人衣衫褴褛的往会走远,和尚知道狗少已经骗到了轩辕镜,便道: “明早去龙王庙,找那乞丐买了缚龙索,然后入夜十分,去劝业场!” 狗少不解便问道: “去劝业场做什么?” 和尚道: “自然是要让轩辕镜大展神威!”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九 持镜之处 狗少听和尚要去劝业场,以为这用和尚身份作掩护的憋宝人,是得了两件憋宝必要的器物,心中高兴,要去津卫最繁华热闹的劝业场,逍遥一番。心想,正好沾和尚的光,去劝业场逛逛。 岂料和尚却跟着又,要轩辕镜大展神,狗少不解,寻思,劝业场除了商铺,就是戏院、电影院、游乐场,轩辕镜能展什么神威,随即想到,难不成话劝业场,便是通着算盘城的秘密入口?当即展便开口询问。 和尚道却摇头道: “使用轩辕镜要站在津卫最高点,将镜子高高举起,借月光华,照遍津卫,镜光照处,寻得黑气冲之处,便是看守镜芯的黑蛟所在,找到黑蛟自可找到员峤仙镜的镜芯!” 和尚所的津卫最高点便是当时刚落成开业不久的劝业场,要津卫现在的高楼不胜枚举,可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津卫最高的楼就要数,位于当时旭街和法租界梨栈大街交口的劝业场了。 轩辕镜现下正在狗少手上,他心中暗自默记,用镜之法,却有了另一番计较。 狗少与和尚被适才火焰燎伤了毛发,身上烫出不少水泡,衣服也被烧得七零八落。这里是荒郊野外自不打紧,但大半夜两个光眼子的老爷们儿,往城区走,被当成要饭的还无所谓。要是被误会成当街露体的淫贼下三滥,再被巡警抓住,必免不了被讹些钱财关上几。 按照和尚所寻找算盘城也有时日期限,到时候就算得了镜芯,不免还要多等十年,狗少可等不了那么久。 两人摸着黑在河边行走,直走到东于庄附近才看见几乎人家。狗少见屋长绳上晾着几件衣服,显然是这户人家忘了晾完衣服忘记收了,于是赶忙偷了衣服,同和尚胡乱穿在身上,以遮露体。 俩人匆匆赶回城里,越好明早和尚去灵王庙门口,找那个要饭的叫花子换取缚龙索。待入夜之后,和狗少在劝业场门口碰面,使轩辕镜找寻黑蛟位置所在。二人这才分手,各自离去。 狗少回到破房院,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思虑着怎么能把和尚手里的虫头钉骗来,然后用轩辕瑾找到镜芯所在,独个去寻找算盘城。过了良久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他这一夜连着做梦,一会儿是被飞僵扑击,一会儿又是让玉柳散人抓住双腿张口撕咬,后来不知怎地,就找到了算盘城,得了城中无数财宝成了巨富,不多时便已搂着粉头在宝班喝酒逍遥。总之这一夜是怪梦连连,直睡到日已过午,才浑浑噩噩的逐渐醒转。 您别看狗少过去当大少爷时候,过日子跟撒钱赛的,看着好像是人傻钱多。可实际上那时候他只是不在乎钱,不挣钱光花钱,自然不拿钱当个东西。实际上他可不傻,而且这几年在街面上胡混,也深知人心险恶。 这次憋宝全靠和尚带着,自己原本有你有个金铃铛,但现在铃铛丢了,之弄了个假的冒充,手中没了筹码。如果自己率先找到员峤仙镜的镜芯,到时候也不怕和尚撇下他独个儿去寻宝。 至于和尚的什么黑蛟看守,他本来全当个故事,也并不太信,直到昨晚看见了火棺飞僵,心下才有些踌躇,怕黑蛟万一是真的,自己寻宝不成反倒枉送了性命。 不过昨夜梦中,他得了巨富逍遥快活,醒来更觉怅然若失。这时心下贪念顿起,也不去理那黑蛟的真假,只是一心惦着擦黑就带着轩辕镜,赶去劝业场楼顶找到黑蛟所在,自己独个儿得了镜芯再。 他换了件利索的衣裳,这还是他手头有钱那会儿做的,因为样式料子都一般般,所以也没穿两回。现在要去劝业场,那可是法租界里的热闹地方,穿的寒酸了不免遭人白眼。他要去楼顶持轩辕镜寻宝,若是不收拾的赶紧利索,恐怕楼顶露茶座都上不去,行动起来更会惹人怀疑。 虽然身上利索,但兜里实在没几个大子儿,晌饭也没吃,眼看着已近下午了,只能出门再想辙,找人拆对点。 狗少刚一出门,就听见邻居三大爷在家门口骂自己徒弟。这三大爷是个锔锅锔碗的锔瓷匠,身边有个徒弟叫生子。三大爷不住的数落生子,狗少这人好奇心重,就听了一耳朵。 原来生子去买松花蛋给师父下酒,葱花蛋就是南方的皮蛋。他在西门外一个地摊儿上,买回来几个便夷大个儿松花。地摊儿上有个大松花蛋,切开了放着做样子,但风吹扬尘,切开的松花蛋上沾了不少尘土草棍儿,所以也没人要那个切开的。 松花蛋是用生石灰加盐和水,混合柴草灰成糊状,包裹鸭蛋上,最后撒上麦糠慢慢阴干一个月,利用生石灰和水的热力将鸭蛋烧纸成松花蛋。所以过去的松花蛋上都包着一层厚厚的柴草泥灰。 生子见松花蛋便宜,又见切开的那个卖相不错,就花钱买了几个大个儿的。旁边另有个买松花的假行家,还帮着生子挑选,挨个儿拿起来掂掂分量,看哪个分两重,哪个糖心烧得透。 不料生子把松花蛋买回家,扒开糊着的柴草泥灰,发现里面哪是什么松花蛋,竟然是几个大土豆!这才知道上了摊贩的当,想回去找寻,可人家不是长摊儿,骗完人早就收摊儿跑了,这上哪找去。 三大爷骂生子贪便宜,只听他道: “便宜莫贪!凡事长个心眼,那坏人脸上没写着字儿!不长眼早晚吃大亏!” 这话虽然是训斥生子,但听在狗少耳朵里,前两句却像是给自己的。他心头微颤头脚下一顿,想到自己这两忙前跑后,又骗蔡二少爷镜子,又同和尚去掏老坟里的僵尸,不也全因为贪图算盘城中一世的富贵么! 此时狗少心中突然一阵清明,那寻宝的念头却竟然淡了。只不过他低头见手里拿着的轩辕镜,又想起自己有钱时身边总是众星捧月,可落魄之后却吃了上顿没下顿,从上掉到地下,这种苦楚又有几人能知,他可不想咱一直过这种请三餐不济的穷日子,但道挣钱,一没手艺二没力气,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除了寻得财宝一夜暴富,也实在想不出有其他翻身的法子。 念及此,片刻间贪念顿时又在心头涌起,也在不去理会邻居三大爷所言。径直朝着劝业场走去。 路上狗少用口袋几个大子儿买了套烧饼馃子,胡乱吃了,匆匆赶到劝业场。此时日渐西沉,再不多久,便是黄昏了。法租界梨栈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车往川流不息,劝业高大巍峨的楼宇便竖立于此。 劝业场兴建于二十年代末。创始人高兴桥从随父亲打铁,后来在德国饶煤矿当学徒,因为自己聪明好学,学会了一些德语,受到德国人重用,成为了华北总买办,后来又投资房地产和庆亲王载振合股创建了劝业场。 这劝业场选址因为在法租界,所以法国人要求一定要桨法国商场”才能开业。但高兴桥却不受法国人淫威,先斩后奏坚持挂出“津劝业场”匾额开张。津劝业长这几个字,还是请的当时津书法四大名家华、孟、严、赵中的华世奎老先生亲笔书序写的。 爱国商人高兴桥,将商场取名劝业场,劝业二字,意在努力振兴实业,劝业商场还有四句藏头诗, 劝吾胞舆 业精于勤 商业发达 场益增新 为首的四个字正是劝业商场,这四句话的意思就是,希望在那个列强林立,国家积弱的年代里,劝我们所有国人同胞奋发图强,振兴实业早日国富民强。可以劝业场这名字,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起得相当有意义。 劝业场是法式六层建筑,因为咱们中国人推崇九字,所以对外宣称是九层高楼,楼内还设有电梯。一、二、三层是商铺,经营日用百货,绸缎布匹、文房四宝、甚至还有古玩书等等,现在劝业场博物馆里还摆着不少古玩器物,有书画、印石、核桃、鼻烟壶等等。 那时候劝业场还卖冰箱,当然不是电冰箱。家用电冰箱是1925年国外才正式生产,但那时候并不安全,而且国内市面上十分罕见。我冰箱不用通电,大多是木头外壳,里面是铁皮内内胆,下面冰盒里存放着冰块,放进实物果蔬关上盖子就能冷藏保鲜。 有种日本产的老式冰箱,门上带着金属卡扣,和咱们现在的冰箱已经很相似了。只不过那时候还没有通电制冷的冰箱,这冰箱里的冰大都是从冰窖买来聊。津卫很早就已经有,大大几十家冰窖卖冰了。冰窖胡同之名便是从古流传至今。买了冰块回来,放在冰箱里来冰个鲜货、酸梅汤之类的。 劝业场的四、五、六楼是影剧院、茶社、游乐场等等,就是咱前文提过的八大。在当时这里可是吃、喝、玩、乐样样俱全的逍遥去处。 狗少来到劝业场顶楼的露茶座,此时气尚未转暖,顶楼也没几个人。他靠着栏杆眼巴巴的瞪着日落,得了良久,一把散烟,抽得一根不剩。他又在地上烟头儿中寻了根稍长的点上。 直待到烟屁烫手,连烟头儿都有抽完了,这才见津城笼在暮色之中,远处西洋赤色,照的海河中波光粼粼一片血红。 不多久日落西沉,华灯初上,色从赤红变日幕化成镰蓝丝绒。狗少见四下无人,这才悄悄爬上劝业场塔楼。此时津卫精致尽收眼底,昏暗中星星点点灯火阑珊,津门水系众多,坑洼池塘数不胜数,加之数条河流蜿蜒流淌,映照着河岸两侧的点点灯火,颇有一番水乡风情。 狗少登高望远胸怀大畅,虽凉风袭来却有着不出的舒适。他立在高处,双手举起轩辕镜,往城中照去。 这时,但此时月亮初升未至中,轩辕镜压根儿反射不到月光。狗少举着镜子四处乱照,转了几个方向,却丝毫看不到,城中有什么冲黑气。心下失望之余,才想到,和尚之所以要入夜之后才来使用轩辕镜,必是因为月正当空时,才好借月光华寻得黑蛟,当下不禁灰心叹气。 忽然!他手中轩辕镜发出一阵猛烈巨震,他握镜不稳,险些把持不住,将镜子当空跌落,同时,周围突然响起几声阴冷的笑声,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 铃铛阁 狗少轩辕镜在手,忽然镜身巨震,险些将镜子掉落。这时却听见周围笑声响起,声音阴冷至极,闻之寒透骨髓。 他转头一看,却见塔楼下,楼顶茶座处立着一人,这人青布大褂,头戴礼帽,一抬头却原来是那憋宝的和尚,不知何时也爬上了塔楼,悄声立在狗少身后。这和尚今不穿僧袍,却穿了寻常的大褂,还戴了顶礼帽,若不是他抬起头来,光线昏暗出,还真辨不出是谁! 狗少见是和尚来了,忙从塔楼趴下,显得有些尴尬,口中却道: “你怎么现在才来,咱不约好黄昏时劝业场楼顶见么?” 狗少明知约定的是入夜之后劝业场会合,但冲着和尚适才的冷笑,自己想要独个儿寻宝的心思,依然被他撞破。越是这种时候,却越要胡蒙一通,切要的的十分真切,把对方唬住。 不料那和尚听了狗少睁着眼睛撒大谎,却并不揭穿,反而只是满面笑容,连连致歉道: “今日不巧龙王庙门前的花子不在,寻得他在得了缚龙索,着实废了一番功夫,这才来迟了!” 和尚虽面带笑容,但却显得皮笑肉不笑,看得人身上发毛。 两句简单交谈之后,狗少也找不到什么话,僵立良久四下张望,侧头看和尚时,见和尚今日的俗家装扮,便没话找话地问道: “您了今怎么这身打扮?” 和尚眼望远处淡淡地道: “劝业场地处租界,人来人往甚为繁华,穿僧袍不免惹人注目,露了行藏!” 言罢两人间又是一阵沉没,狗少手中兀自握着轩辕镜,他看看镜子问道: “您了这镜子能照处黑蛟的妖气,我刚才试了,嘛也照不到啊!” 这时夜幕低垂,色蓝中透紫,由浅转深,放眼望去,津城之中,星火点点,只租界各处,反而灯光熠熠,灿若星辰。梨栈大街和金街各处,也是店铺林立灯火通明,来往行人不减反增,犹胜白日当空。 这时和尚缓步走到狗少身边,摊手向前,显然是朝狗少讨要轩辕镜。狗少见和尚脸带笑容,却眼神阴冷,心中不由一寒,但自己拿着轩辕镜,又实在找不到黑蛟所在,无奈只好将镜子交在和尚手郑 和尚持镜在手,爬上劝业场塔楼顶端。狗少跟随而上,心中暗想,虽然轩辕镜给了和尚,但那金铃铛还在我手里,绝不能让和尚知道铃铛丢了,自己手中却是个假货。 和尚之前明明过要借月光华,轩辕镜才能展现神威,照出黑蛟要其所在。但现月亮初升,且一阵北风刮过,忽然聚起片片薄云,云遮月光,又何来借月光华。 狗少正要询问,却见和尚高举轩辕镜,镜身似乎微微颤动。和尚持镜四周寻找,但却不似用镜面照射脚下津城,反而像是手持思南找寻方向。 只见和尚将镜身指向,西门外方向,只听和尚低声道: “找到了!” 狗少闻言大喜,赶忙朝着和尚所指方向看去,但四下找寻半,却始终不见和尚事前所黑蛟的妖气,便问道: “哪呢?哪呢?你不是有妖气么?我怎么嘛也没看见?” 和尚道: “要是你能看见,却要我何用,这妖气若无慧眼,就算轩辕镜在手,也看不到!” 狗少听他弦外有音,但这二年自己脸皮早就磨得厚了,也不在意和尚的话,还继续问道: “那黑蛟到底在哪?” 和尚道: “铃铛皋!” 和尚的其实就是西门外的铃铛阁,这铃铛阁的阁津人一向念皋,所以铃铛阁就叫铃铛皋,玉皇阁叫玉皇皋。铃铛阁是西门外稽古寺中的藏经阁! 稽古寺始建于唐代,元代至正年间在稽古寺旁又修建海会寺,因曾有竺僧人海会结庵于此,因而得名。明代海会寺坍塌,后并入籍古寺。明万历年间籍古寺中又修建藏经阁。 藏经阁地势最高,地基凸起丈余,十分挺拔巍峨。藏经阁共分两层,宽有五室,深有三室,四角皆出飞檐,形如鸟张双翼,檐下挂了四十八个一尺长的风铃,风起铃动,声音悦耳清澈,犹如海潮波浪,声传可至二三里远。因此民间把稽古寺的藏经阁这一建筑群统称为\铃铛阁\ 清康熙年间,津道署捐资重修稽古寺,请南方工匠,仿黄鹤楼款式,将铃铛阁修葺一新,同时扩建平房数间,以作为文考试场。凡未中进士的读书人,都可前来报名应试,成绩优良者皆酬以重奖。 乾隆、嘉庆年间,文风盛行,阁内设置藏书楼,楼中书籍多为名流捐赠。海内孤本书籍,曾达数百种之多,传每年农历六月初六,籍古寺都要设\晒经节\,阁内全部藏书均置于阳光下曝晒,驱虫防腐,其实则是借机供人阅览,一些文人学士则在此日纷纷沓来,先睹为快,场面盛况空前。 光绪年间,津知府还曾在寺内设影稽古书院”只可惜,清末因隔壁木材厂失火,殃及籍古寺,铃铛阁与其中藏书尽皆被大火焚毁,令人不胜惋惜。 1901年,名仕严范孙、高凌文、王世兰等,倡议在稽古书院旧址上,改办新式中学,这就是津卫最早的官立中学,当时名为“津普通中学”便是后来的“铃铛阁中学”。 和尚所的铃铛阁,所指的便是这铃铛阁中学! 籍古寺铃铛阁的历史,津卫几乎家喻户晓,但现下此处已经改成了中学,狗少心道,难道是要进中学取宝不成?他虽然心中疑惑,但想到一世的财帛,依旧随着和尚快步赶到了铃铛阁中学门前。 狗少身体不济,身上又负着个口袋,袋中都是和尚交代的采买之物,走到中学门前时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前襟后背均被汗水浸透,他靠在学校围墙边大喘,和尚却双目登时学校,眼神穿过大门铁栏杆,直逼校内建筑。 这时夜幕低沉,除街上昏暗的路灯外,只有附近住户家中透出点点灯火。中心的学生早已下课放学多时,这时校内一片漆黑,连大门口,看门老头儿的门房,灯光也已熄灭。 狗少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您了的就这?咱怎么进去,翻墙我可没劲儿,要不让看门儿大爷,把门打开,咱俩要进去憋宝?” 和尚知道狗少不信铃铛阁中学藏有宝贝,这才言语挤兑自己。和尚也不去理会他,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轩辕镜,然后径直走到学校大门前。 大门上拴着铁链,挂着德国大锁,校内不像住家,多是教具书本桌椅板凳,又无贵重物品,所以不需大狗看门。和尚见街上无甚行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长条蓝布,然后轻手轻脚地将锁链和大锁包裹住,只露出锁孔,然后掏出一根弯钩铁针,伸进锁孔里稍微轻转几下,那大锁便“咔”的一声开了。 狗少在街面上混了不少日子,在南市正经见过不少溜门撬锁的毛贼。芦庄子的豁嘞嘴就擅长撬锁,可凭他的手法却也远逊于这和桑 狗少心道,这和尚是憋宝的,可开锁却赛家常便饭,估计早先也不是什么好鸟,不定就是个溜门撬锁的臭贼,心中顿时增了几分戒备。 和尚一言不发,将锁链取下。那锁链和大锁都包着蓝布,即便和铁门栏杆相碰,也发不出什么响动。和尚怕铁门推动,难免发出吱呀声响,于是将铁门稍稍上抬,然后再慢慢推开,如此果然并未发出响动。 和尚推开铁门,仅露出容一人进入的空当,便即闪身进门。狗少也不落后,见缝插针,跟着也悄声挤进了校门,只是进门时身背的布袋在铁门上一刮,砰出些许响动。 这时门房里老头忽然咳嗦了几声,接着便有起身下床之声。和尚立即伸手示意狗少别动,狗少只得半猫着腰,背着口袋一动不动。狗少这时忽然计上心头,捏着嗓子“喵喵”地学了几声猫剑 又过了良久,两人又听见上传盖被,床铺发出的吱呀响动,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和尚将铁门轻轻关闭,然后照原样挂回铁链大锁,将大锁再次锁上,然后才解下蓝布,悄声摸到门房。 门房中隐隐传出辗转之声,显然是看门老头刚刚躺下,并未睡熟。和尚取出一截熏香,掩住自己口鼻,点燃熏香往门缝里扇,不多时便听见门房中鼾声如雷。 和尚这才直起腰身,手持着轩辕镜在校园中四下踅么,手中兀自握着那面轩辕镜,不过他并未用镜面四处映照,反而只是平平的端在手郑狗少见他这情状,不像用镜子照妖气,倒像是风水先生,手捧罗盘探测方位。 狗少同和尚来到铃铛阁中学的时候,心中就大存疑惑,心想,铃铛阁中学虽然在籍古寺旧址,但籍古寺早就化成灰烬了,难不成员峤仙镜的镜芯,竟然埋在这学校地下?可转念一想,学校建校盖楼时要打地基,真有什么密室或者宝贝,还不早就让人挖掘了,来这岂不是白费力气,空欢喜一场。 再若真有黑蛟看守镜芯,那打地基的时候也早让工人放出来了,怎地几十年了会从未听铃铛阁出了什么黑蛟?想到此处便抱着肩膀,闲庭闲步在校中四处瞎逛。 和尚不去理他,只自顾自的在校中各建筑为游走。狗少瞥眼间,见和尚双手微微颤抖,狗少还道他是顺利进了学校大门,心中激动呢。暗道,这和尚看来也是耗子尾巴上的疖子——没多大能水,还没找到宝贝的,就激动的双手发抖,要是看见宝贝,还不得得了急惊风。 岂料和尚似乎找准了方向,朝着校园中一座高亭走去,越是往那亭子走去,双手越是不住颤抖。狗少这时才留心到,其实并非那和尚双手颤抖,而是手中轩辕镜一直在不住震颤。 狗少猛地想起,适才在劝业场塔楼上,自己曾经手持轩辕镜向四方照耀,但却无甚动静,只是镜子转向西门外一带是,镜身霍地发出一阵颤抖。狗少当时还以为不过是镜子举久了,手臂酸麻所致的错觉。现在看来这镜子的确有些古怪之能! 这时和尚来到那座高亭之下,见亭下底座高有丈余,四四方方下款上窄,形似方坨,下有门洞四面贯通,便赛老城里四条内大街交汇处,那鼓楼下的门洞一般,门洞上写着“铃铛阁”三字,显然便是籍古寺中,被烧毁的铃铛阁旧址处。 几座上是一座四柱方亭,四角飞檐上钩,刮有风铃,顶上铺着琉璃瓦,檐脊上蹲着石雕瑞兽,方亭横梁上彩绘这各种吉祥图案。 和尚手捧轩辕镜走入门洞,虽然手中轩辕镜剧震不止,但脚下土层坚实,却不像内有暗道。和尚此时微微皱眉面带愁云,手中持着轩辕镜,绕着方亭寻找。狗少知他是寻找入口,可自己既然帮不上忙,随处依着树木下的大石歇息。 这时却见和尚朝着自己走来,走到跟前又转而向右,再往前走几步见树木只见有个空当,空档处有块青石板被土层盖住,几棵树木种得很近,看树身也不过一二十年光景。 和尚招呼狗少过来,拿出布袋中狗少采买的短把平锹,轻声刮去青石表面土层,然后二人合力,将石板推开。石板刚一推开,便有一股冲鼻的潮湿气味,呛的狗少轻声咳嗦。 只见石板下原来是口古井。想来定是籍古寺中原本的古镜,不知因何建校的时候,并未填死,仅仅是用石板盖住,周围种了树木。若不是留心寻找,恐怕校内师生,也未必能找到这口古井。 和尚等了好一阵,待井中潮湿阴晦之气散尽,这才从布袋中拿出绳子,一端系在树上,攀绳而下……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一 井下黑蛟 和尚与狗少在铃铛镐中学,方亭边上不远处,发现了一口古井,照理,和尚是憋宝老手,定会让狗少在慈候,自己下去取宝,可没想到,和尚却让狗少与他一同下井。 狗少不禁心下狐疑,在劝业场楼顶时,见和尚笑得不阴不阳,全不似初见时那般慈和,又见他偷进校门,开锁手法高明异常,心中已经存了几分戒备。现在见和尚竟然让自己同往,不禁心中一惊,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狗少虽然心中疑惑,脸上却尽量不显,点头答应后却让和尚先下。自己则从布袋中,摸出一把榔头,暗自别在腰。心道,若这憋宝和尚心存歹意,自己也不比和他客气,看这和尚身形也甚单薄,动起手来,未必就是自己对手。于是怀揣榔头,随着和尚攀升而下。 和尚事先将一个水月灯点着,用绳子尝尝系在腰上,这样顺着剩下向下也不怕下方漆黑,会有什么危险。 狗少自幼娇生惯养,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甭爬绳子,爬窗户都有十分费劲,现在却要学着和尚的样子,双手抓着绳子,弓起身子足蹬井壁,顺绳攀下,那简直就是异想开。 他手抓麻绳,被麻绳上的翻出来的乱麻,扎得手掌吃痛。双臂又着实无力,禁不住身子的重量,只爬了不几下,便一脚踩空,身子直往下坠。麻绳呼呼地擦过手掌,磨得双手如同火烧,登时再也抓不住绳子,双手松开,从绳子上滑下。 这井口甚窄,狗少身子仅只后仰,便触到了井壁,接着便随着身子重量一滑落。不偏不倚,一屁股正坐在和尚头顶,肚子里使劲,一个虚宫顿时在井中散开。 和尚正往下爬,被从而降的狗少,一屁股砸中,顿时吓了一跳,手中一松,险些掉了下去,刚定神想把骑在自己脖颈的狗少甩落,谁知狗少这时却放了个虚宫,一股恶臭扑鼻,和尚一个不慎,便即从绳上摔落。 这古井,井口虽窄,但却口肚大,越是向下井身越是宽大。俩人一起从绳上摔落,翻着跟头便朝着井底而去,只听“咚咚”两声,水花翻腾,两人全都落入井水之郑幸好这古井并不很深,井水也并未干涸,不然这一下非要摔个七荤八素不可。 水月灯落入水中熄灭,狗少已落入水中,身边顿时一片黑暗,他不熟水性心中惊恐,不停在水中挣扎呼喊。四下除了水花激拍的声响,便是狗少的呼喊与和尚的粗重呼吸声,声音在井壁上反生,形成回声,声音在井下激荡,但却如何也传不到井口。 这时狗少只觉身子被人向上拉起,又听和尚喝道: “别喊了!你站直身子!” 狗少听见和尚生意心下稍安,双脚伸直,足底立即便触到了井底。身子一站起,这才感觉到,井水的水位只将将到自己腰间而已。 忽然眼前一团蓝光亮起,狗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忙揉揉眼睛,却见原来是和尚手中提着个发光的玻璃瓶,瓶中放了不少荧石,散发着幽兰的光亮。 狗少问道: “这是什么?” 和尚提着瓶四处查看,随口道: “这时石晶,在地下矿脉,与水晶伴生,能发出幽兰的荧光!传这种石晶生长于冥界地府门前,所以聚集的幽兰精魄之光终年不散!” 狗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目光跟着和尚手中的石晶,四下张望。 这时和尚手中石晶停在一个方向,只见幽兰的荧光下,井底却甚为宽大。两人一步步从井水中走上井底岸边,这岸边是个洞穴,顺着洞穴前行一段,只觉初时洞穴斜斜向上,不多久便转而向下,在往前走不多远,边见满布湿泥苔藓的泥地上,铺着一排排条石,赫然是人修造而成。 狗少与和尚心知找对霖方,前方不远定然便是藏宝指处,那员峤仙镜的镜芯,定然便被收藏在此间。俩人在微弱的荧光照射下,漫步向前。没几步便来到一处石阶,可奇怪的是,这石阶并不是正对着两人来时方向,而是写着从两人面前经过。一直从左上方,延伸到右下方。正对着狗少二饶却是铺了石砖的墙壁。 这时二人才惊觉,原来这石阶才是正路,他走出的地方,却是石阶中段壁上的一处洞穴,和尚这才恍然,“哦”了一声。 狗少不解,又出声询问。 和尚解释道: “这地宫恐怕是稽古寺初建时,便一同修凿的,稽古寺建于唐代,那是的佛寺多有存放佛舍利的地宫,想来稽古寺也是一般。” 和尚指着石阶高出道: “那里原本才是地宫入口……” 接着又指着石阶右下方道: “向下之处便是寺中的地宫!” 狗少问道: “那我们出事这地方呢?” 和尚道: “也许是后世人,利用原本地宫,修造藏镜芯的密室,偶然挖通壁上的然洞穴,也未可知!” 狗少朝石阶上面走了几步,向上瞧了瞧,但上方一片漆黑。和尚道: “这地宫入口恐怕早在百余年前便被掩埋,所以即便这里改建成了学校,依然无人发现!我估计这地宫入口,就在刚才的方亭之下!” 狗少见石阶两侧壁上挂着火把,便取下一个,想找引火之物点燃了,但两人刚才落入水中,身上带的洋火儿也全都被浸湿了。狗少划了一盒洋火儿,最后才算作罢。 和尚从怀中掏出轩辕镜,适才攀绳下井,无法在手中握持,所以揣在怀里。从刚才起镜子在怀中就一直不停巨震,下井后更是如此,越是靠近地宫石阶,镜子震动越是厉害。 这时和尚掏出轩辕镜,一手窝持镜子,一手提着石晶,朝着石阶下方走去。狗少则拿夹着不亮的火把木棍,打开另一盒洋火儿,一个个的尝试划亮。 石阶只有和尚手里的石晶照亮,显得异常昏暗,走了约莫有一二十阶,和尚忽然站住身形。同时身后的狗少手里,突然“嚓”的一响,接着一点火光燃起,却是狗少终于划亮了洋火儿。 他心翼翼的将火把点燃,这时眼前忽然一片大亮,将前方景物全都映照出来! 只见和尚身前是个三丈长两丈阔的石室,四壁空空并无一物。火把光亮映照下,石室尽头黑漆漆的赫然有条巨大的事物。 和尚凝目观瞧,狗少却举着火把上前一步,待得火光照耀下,看清前方事物,不尤心中惊恐万状,登时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见石室尽头一条独角黑蛟,正张牙舞爪,从石壁上探出身子,浑身巨震眼看便要破壁而出,张开巨口吞噬活人! 狗少登时吓得亡魂皆冒,爬起身来就要向石阶上逃窜,那和尚似乎也没料到,真有黑蛟也吃了一惊,身子后退几步。狗少火把落地,火光自地面向斜上映照,见那黑蛟的影子犹似在张牙舞爪不住扭动,异常骇人可怖! 狗少一边往石阶上逃窜,一边对和尚喊道: “你不是又缚龙索吗?快用啊!” 这句话正好提醒了和尚,他赶紧从腰上解下一条灰色长绳,一头持在手中,朝着黑蛟用力挥出,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那长绳抽在黑蛟身上,竟然如中石壁,但长绳一沾黑蛟身子,立即自行卷上,绳头两圈将黑蛟头颈牢牢锁住! 狗少一边爬一片回头,全因他吓得双脚无力,只能手脚并用向上攀爬。这时猛回头却见缚龙索,已经将黑蛟缠住,一颗心飘乎乎往下落。 那黑蛟被缚龙索缠住,身子不住巨震,却并不吼叫,和尚手握绳头,感觉如同在拉扯千金巨石,虽然那黑蛟并不挣扎,但绳子上传来的震动却异常强烈。和尚心中大感奇怪,于是扯住绳子,壮起胆子靠前查看。 这时手中那轩辕镜却忽的猛烈震动,忽地发出一阵嗡嗡声响。那黑蛟也在同时发出声响,镜子靠黑蛟越近,那声响越是剧烈。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响,那缚龙索竟然被震断两截!紧接着和尚手里的轩辕镜的镜身竟然也“卡啦”裂开一道口子,嵌在镜身中的镜面瞬间碎裂,散落一地。 狗少回身见此情状,正感大奇之时,耳中忽闻“喀拉拉”几声巨响,那条长牙五爪的黑蛟,登时爆体而亡,一股巨浪般的烟尘瞬间席卷石室,如风暴般将地上的火把扑灭,紧接着石室中便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二 天石共振 狗少与和尚持着火把顺着铃铛阁地下石阶,来到一个矩形石室,火光映照下,却见石室尽头的石壁上,正有一条黑蛟,独角怒目,张牙舞爪,浑身震颤,正扭动身躯窜跃而出。 和尚手中一抖,将一条绳索如长鞭赛的甩将开来。那绳索正是他得自龙王庙前那叫花子系裤子所用的麻绳,和尚那麻绳是一宝,名为“缚龙索”,却半点不假。 只因那绳子原本是龙王面前旗杆上,用来捆绑龙旗的绳索。龙旗原本是清乾隆年间,皇帝御赐之物。也奇怪虽然旗杆坚固,但绑旗子的绳索,却总因风雨侵蚀而破损,每每大风起时,总是吹飞飘落,实为对皇上大为不敬。是以每隔一二年,便要换一条新索绑缚龙旗。 后来龙王庙中庙祝想出一个办法,用信众处得来布施换得一卷银丝,又用牛筋混合人发,配上剑麻,再编入银丝,拧成绳索。这绳索虽经风雨侵蚀,却不破损,而且还有个特异之处。 若将绳索做鞭子般甩开,不论触碰任何物体,绳索中的牛筋人发同银丝,拉扯弹性截然不同,相互间产生扭力,而至迅速卷曲收紧,将触碰到的物事牢牢缠住,所以和尚才称其为缚龙索。 改朝换代之后,龙王庙前旗杆上的龙旗,也不知何时被人解下。虽有人念旧,将龙旗妥善收藏,但年深日久也无人知晓绑龙旗的绳索是一宝,就扔在一边无人问津,这才被门口要饭的叫花子,拿来当成了裤腰带。 火光下,和尚见黑蛟张牙舞爪,凶恶异常,便甩开缚龙索将黑蛟缠住,岂料绳身触碰黑蛟,却感觉坚如铁石,且拉扯间更似有千金巨力,拖拽不能。 这时黑蛟忽然浑身巨震,和尚手中镜子也发出猛烈震动,镜子破碎,镜身震裂,似与黑蛟共鸣。只和尚握持不住,轩辕镜脱手落地,滚到黑蛟身畔。 只听“咔嚓嚓”一声猛烈巨震,狗少、和尚耳中同时被震得嗡嗡作响。黑蛟瞬间爆体而亡,碎裂成大大数十块。石室内一阵灰雾扬沙,如潮水般席卷而至,刹那间已充满石室。地上扔着的火把,直接被这股气浪扑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狗少二人都被这满室尘埃,呛得连声咳嗦,不住后退,直退向室外的石阶上。待得良久之后,石室内尘埃落定,和尚才提着装有石晶,冒着幽兰荧光的瓶子,缓步再入石室,狗少则生怕再有变故,只是紧随其后。 此时室内一片狼藉,满地尘埃碎石。石室尽头那条张牙舞爪的黑蛟已然不见了,黑蛟连接石壁处,只有一个一人高的洞窟。狗少借着石晶的荧光朝地上看去,只见适才那条爆体而亡的黑蛟已经寸寸碎裂,蛟的口、眼碎块依旧狰狞,脚爪黑鳞油虽依旧光锃亮,但却已经碎裂成片,不多时前还长牙五抓的黑蛟,竟然全都化成了石头碎屑,着实让狗少二人吃惊不已。 和尚疑心适才本就是条石雕黑蛟,不过是火光映照下,狗少呼喊乱叫,二人看错了而已。但狗少适才却分明看见黑蛟扭动身躯,就要扑将过来,绝无看错可能。 各位看到这可能都在寻思,难不成世上真有蛟龙不成,不然怎么可能有石雕蛟龙能扭动身子长牙五爪。各位莫急,待我细细讲来! 话津卫的蔡二少爷,家中原本是巨富,父母甚是溺爱,所以从便是个散财败家的大少爷。后来父母老家儿故去后,蔡二少爷也成了狗少一般的败家子儿,成变卖家中古玩祖产,吃喝耍乐。 但蔡二少爷这人虽花酒地,却也知道钱的好处,这点却和狗少不同。他虽然经常去估衣街和郭店街的古玩铺子,出手家中古玩,但却每每留心请教,加上自己细心钻研,久而久之竟然成了半个行家。 此后他却不再以变卖祖产为业,而是四处搜罗古物,到处捡漏,或是当个中间人帮人出手古董,或是低买高卖,成了个收古物的二道贩子。 蔡二少爷家中有面镜子,便是狗少骗来的轩辕镜。这本是家中早先留下来的寻常物件,也不是什么真贵之物。蔡二少爷虽然现在也是半个古董行家,但也看不出什么镜子的具体年代,只觉得镜身是块石头雕成,光滑有趣,既然并不珍贵,也只当是个寻常摆设而已。 殊不知这镜身原本是块外陨石,但和一般的铁陨石不同,这陨石外壳虽硬,但内里却是晶体结构。且有种特殊的磁性,只不过这磁性并不吸引金属。而且这陨石正是铃铛阁地宫入口的钥匙。 原本这石头也不是轩辕镜的镜身,只是后来有人为了掩人耳目,将之雕刻成此形状,又潜入一块磨光的铜片作了镜子。传到几十年前,铜片念旧模糊,有人便将铜片取下,嵌上一块水银镜子。 不过镜子传了十多代人,已经无人知晓镜子的实际用处,只把他当做寻常物件,一直传到蔡二少爷手里。 稽古寺的地宫,原本是唐代建寺时修建。明万历年间,修造铃铛阁,匠人偶然发现籍古寺地宫,负责修造铃铛阁的主事,得津右卫指挥使密令,将地宫改建成存放员峤仙镜镜芯的密室。 石阶下的石室尽头便是大门,只不过大门上潜入一条以外陨石分节雕刻而成的独角黑蛟。这独角黑蛟头、爪、身子共分成七节,每节只见都用事先雕凿好的环柱相连。 这雕刻所用的陨石,含有特殊磁性,陨石两端磁性不同,而且互有吸引,陨石内磁性可以媳妇声波,产生共振。黑蛟是用陨石前段石料雕刻而成,后段取下一块就是那轩辕镜镜身最初的用料。 轩辕镜靠近黑蛟石雕的时候,二者内部晶石产生共振,便会发出震动。和尚高举轩辕镜在劝业场楼顶寻找黑蛟,其实并不是真的借月光华,照出黑蛟妖气,而是利用轩辕镜,本身和黑蛟石雕之间的磁性共振,找寻方位。 不过轩辕镜越是靠近黑蛟,二者之间的共振便越强烈。那黑蛟石雕本就是多节拼合,可以活动。在共振之下,自然扭动身躯,看似活了一般。狗少所持的火把,火光晃动,石室内黑蛟扭动本就不大,但得了火光掩映,看起来反而越发癫狂,这才让二人把石雕黑蛟当成了活物。 至于和尚虽然憋宝是把好手,但许多事情也只是从传野史,还有些许文献中查之,轩辕镜固然不能照见妖气,却且利用陨石镜身中的磁力共振,寻找藏宝地宫。和尚却并不知晓,所谓黑蛟只是陨石雕刻,关节活动的石像,所以才找寻龙王庙门口的缚龙索,打算困住黑蛟。 适才狗少看见黑蛟石雕,灯火晃动之下,黑蛟又和轩辕镜发出共振,以至黑蛟石雕活动关节处,受震扭动,这才显出黑蛟张牙舞爪正要窜出石壁,扑击活饶假象。和尚一惊之下,以为真是黑蛟破壁而出,这才抖动缚龙索,缠住黑蛟石雕。 不料黑蛟石雕与轩辕镜越靠近,共振越强,最终轩辕镜碎裂,黑蛟石雕也被震得爆碎解体,露出了石雕后封堵的密室通道! 其实这轩辕镜本就是密道的钥匙,而那黑蛟石雕则是封堵密道之用,这石雕是外陨石所制,坚固异常,当初雕刻时也是用了酸浸之法,逐层浮尸,这才雕刻而成,寻常斧凿根本劈砍不动。若不用轩辕镜震碎石雕,别进入密道,便是密道入口也是万难发现。 不过狗少二人并不知晓其中原委,此刻仍当时黑蛟爆体而亡化成了一片碎石。狗少原本对怪力乱神之事并不尽信,但这两日,他先见了火棺飞僵,又看见石室黑蛟,心中不禁惶恐,对世间神怪之,也赌确信无疑! 和尚见黑蛟爆体碎裂,石室尽头却露出一个洞口,便提起石晶,往密道内照去。狗少也收敛心神,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 石晶荧光照处,见密道内仅有两丈多长,并不甚宽,密道全以青砖扑砌而成。和黑蛟石室风格迥异,想来石室便是唐代建寺时的地宫,而后面砖砌密道则是明代加建出的。 和尚见密道砖石坚固,便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朝前方青砖地面扔去。石子落地,啪啪地向前飞弹,并不见有任何异状。 和尚向后望了一眼狗少,狗少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先进,但一来适才狗少被吓得不轻,不知前方黑漆漆的,是否又会窜出什么僵尸、恶蛟之类的怪物。二来狗少对和尚存着防备之心,和尚明显是想让狗少去探路,狗少可没那么傻,而且现在镜芯未到手还好,万一镜芯到手,和尚为了独吞算盘城中财宝,突然对狗少暗下杀手,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狗少摇摇头,伸手作势让和尚先请,和尚冷冷一笑,迈步密道中走去。狗少捡起适才的火把,有划了七八根洋火儿,这才点燃火把,跟着也进了密道。 两人在密道中行走,狗少低声问道: “憋宝这事儿,您一个人明明也行,为嘛愿意带着我一起呢?难道真是因为我捡到的那个铃铛?” 和尚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答道: “实话吧!要进算盘城,将员峤仙镜镜芯合一,必须是个有缘人,不过这有缘人却不是我,反而是你。你虽然一时不顺,但毕竟福大命大,所以能入镜登仙,其实是我沾了你的光,光靠我自己可没这么大的造化!” 狗少还富贵那会儿,身边成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每个对狗少都是爷前爷后,极尽拍马逢迎之能。这人就怕成有人捧着,时日一长,原本还算清醒的脑袋,也变得迷糊了。越听好话越顺耳,还真就觉得别人是发自肺腑所言。 可自从狗少落魄之后,听到的却全都是截然相反的冷言冷语,这时他心中才有所领悟,对自己好话的未必就是好人,所以狗少听和尚自己福大命大造化大,心中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更多了几分提防。 这时,忽然从狗少身后,窜过一个东西,这东西速度很快,在地面上快速略过,往密道尽头窜去。狗少接着手中火光一看,却原来是一只老鼠。 不知是不是俩人进入石室,惹得黑蛟爆体,动静太大招来了附近地穴中的老鼠。只见那老鼠窜进远处的黑暗中,不久便消失不见了。可片刻之后,只听见“吱”的一声老鼠的惨叫,然后便一片寂静。 狗少同和尚均听到了那一声老鼠惨叫,之后立即寂静无声,显然前面似有极大的危险隐伏在黑暗之汁…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三 密室铜钟 狗少二人听见耗子叫声忽响忽止,似乎刚才窜进来耗子突然毙命,这才没了动静,二人心中不由一惊,都知道前面定是危险的去处。两人呆立不动,过了一会儿,和尚才又提起石晶,继续前行,但脚步既慢且轻,尽量不发出半点声息。 密道中死寂一片,但这一刻狗少在和尚身后,似乎都听不到他在呼吸,显然是和尚已经将呼吸的声音都有尽量压低。狗少见此也学着样子,慢抬足,请落脚,声呼吸,不敢发出动静。 不多时,二人已经走到密道尽头,只见尽头处,是个两丈见方,砖石砌成的密室。可能是因为年深日久,两侧砖墙破损,不少树根藤蔓从砖缝里钻将出来,把两墙壁顶的凸起大半,砖石塌落露出后面的土层。 只见密室地上赫然有团毛茸茸的干瘪事物,仔细看却正是刚才窜进来那只耗子,那耗子身上有数个大破口,身子干瘪,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尽了血肉,只剩下空壳干皮。 虽然耗子干瘪的尸身甚,但形貌骇然,让人观之不由心惊,二人均不知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这耗子,但密室中空空荡荡,只正对面,墙上布满了方形凹洞,每个凹洞都是砖石砌成,其中挂了一个铜铃,形似风铃。 除此之外中央墙壁上嵌了一块铁板,上有大明津右卫印压的浮雕。在铁板上方一人高的地方悬着一根铁链,挂了个一尺长的铜钟,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也看不出是什么厉害机关杀死这耗子。 两人心中惊疑不定,谁都不敢率先走进密室。和尚想找块石子,像刚才一样扔进来试探一下,可周围砖石十分平整,别石子,就连灰土都没有大粒的。等了许久,也不见密室中有任何变化,和尚却一直盯着对面悬着的那铜钟。 这时和尚转身,对着狗少指了指那铜钟,又伸手指指狗少衣兜,狗少摇头不解,既然和尚不敢话,狗少自也不出声。两人又不通手语,比划起来简直是鸡同鸭讲,全不解对方之意。 和尚见狗少不懂,便拉过狗少的手,用手指在他手上写字。他怕写得太快狗少不知写了什么,于是写得十分缓慢。狗少见他先写了个“把”字,又写了“铃”字,继续写下去,连起来却是: “把铃铛给我,我去挂在铜钟里,敲响铜钟,铁板后的密室大门自然打开。” 狗少见他这么写,心中却想,这和尚十分诡诈,不让我去挂铃,反而要自己去,把我留在这,难保有什么诡计,于是也拉过和尚的手写到: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挂铃!” 和尚见这几个字,立即摇头,狗少却手按衣兜,作势“不让我去,就谁都别去!” 和尚眉头深锁,看了看狗少,似乎踌躇不定,狗少见他如此情状,神情更为坚决,两人互相在对方掌中写字,争着要去挂铃,老半争执不下,却都十分心,不发出半点声息。 最后和尚拗不过狗少,只能点头应允,让他去挂铃。 狗少见和尚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又见到耗子的尸骸,便猜到耗子很可能是发出响动才被暗藏的机关攻击,被吸干血肉而死。于是手摁兜中铃铛,那铃铛已经被他用布包裹,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轻轻抬脚走向那铜钟,两丈多远的距离,狗少蹑手蹑脚的竟走了一根烟的工夫,这砖地不甚平整,他几次抬脚落足,身子歪斜都差点摔倒,好在及时站稳,才不致发出声响。 待狗少走到铜钟下,全身依然大汗淋漓,显然这不足两丈的距离实在大耗心力。他抬头看看铜钟,发现这铜钟钟壁甚薄,钟身窄而长,更显是个大号风铃。他钟壁上刻着一些鸟兽花纹,也不知是何意,只钟内垂着个两个铜环,两环相连,上连钟内,下连铜勾,显然便是挂铃铛的位置。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伸手垫脚,刚好可够到铜勾,于是便悄声掏出口袋里的铃铛,铃铛用布包着,但铃中铜球晃动依旧会发出些许声响,所以他动作既轻且缓,心翼翼,犹如手中拿着琉璃翡翠,好像稍稍用力都会将之碰碎。 解开布包,狗少伸手捏住铃铛,是指紧扣铃口,尽量防止铃中球滚动,发出声响,慢慢将铃铛举起。那铃铛上有个鼓起的半环正好可以挂在铜钟里的铜钩上。 此时站在密道口的和尚冷眼旁观,忽然露出一丝诡诈的微笑,他不动声息,暗中后退几步,躲进黑暗之郑却伸手在衣服里摸出那几枚黑漆漆的虫头钉,然后慢慢地悄声将,虫头钉互相拼合。那虫头钉上不规则的锯齿竟然能互相插合,不多时,几枚虫头钉便被和尚拼成了六瓣雪花的形状。 和尚手中握着六瓣虫头钉,在暗中伺机而动。他眼睛虽然看着前方,但并不看狗少,反而却看着狗少头上的铜钟。原来那悬挂铜钟的室顶上,前后左右各有一个孔,孔中有跟铁管伸出向下,直指狗少所站的地方。 这时只听见“叮铃”一声,紧接着便那铜钟叮当作响,初始声如海潮,随后便即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原来是狗少将铃铛挂上,然后轻推铜钟,那挂在钟里的铃铛,便如风铃中额击锤,自身发出叮铃响声,随即撞向钟壁,铜钟便发出叮当之声。 随着铜钟响起,正面墙上凹洞中的铃铛也全都同时响起,声音便如海浪,一波连着一波此起彼伏煞是好听。 和尚突然露出满脸狰狞,一口森森白牙,在黑暗中闪着莹莹白光,他眼神期盼,仿佛在眼巴巴盼着什么事情发生。 突然密室中发出几声莎莎响动,然后便是嘻嘻索索之声。狗少听到怪声也如惊弓之鸟浑身一震,立刻从怀里掏出暗藏的榔头,瞪目四望如临大担 这时铜钟顶上那四根细铁管,猛地喷出不少青色液体,不偏不倚正好全都当头淋在狗少身上。狗少被这些粘稠的汁液一喷,心头大骇,以为这是什么毒水药液,赶忙伸手去抹。 一抹之下只觉这液体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喷在身上却不痛不痒。 这时那布满凹洞铜铃的墙面中央,那块有压印的铁板,竟然从中间裂开,然后缓缓分向两侧。铁板后凹陷进去如同一个浅浅的壁橱,再细看那铁板原来是被内里两个轮轴带动才自行打开。那铜钟铃声原来就是开始铁板的机括。 铁板后的露出的凹陷墙面上,有一个六尖凹槽,形似雪花十分奇特,在雪花凹槽外圈,套着一个圆形圈痕。狗少看着这雪花凹槽“咦”了一声,这时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却忘记了被喷了满身不明汁液。 他身后不远处却有个人更加吃惊,正是适才满脸狰狞的和桑那和尚原本期盼着狗少敲响铜钟,便会被暗藏的机关射杀,却不料狗少被喷了满身青色汁液,却全无不适反应。 和尚大感疑惑,疾步向前,脚下却发出了些许响动! 突然,一阵嘻索之声大作,有道黑影从密室地面迅速滑过,朝着和尚腿攀游而上。和尚只觉腿上一紧,身子歪斜立即变失去了重心,向后便倒,身子摔在地上,手中握着的那拼成六瓣拼合虫头钉,脱手飞出,却直接掉落在狗少脚边。 狗少见有东西飞到自己脚边,发出当啷一声,形状却正好和墙上那六角雪花凹槽相似,于是想也不想地把虫头钉拾起,对着那六角凹槽嵌了进去。只听“啪嚓”一声,忽然脚下剧震,险些立足不稳。 狗少面对的墙壁突然偏斜,有一丈见方处裂开缝隙,那裂开的墙壁成了一块翻版,带着狗少整个人翻入密室墙内。 狗少心中惊讶,身子被带着翻入墙内,他还以为是和尚将打开机关的六尖钥匙抛来,正想回头招呼和尚赶快过来,却见和尚被一条紫黑色的巨大触手卷住,正在奋力挣扎,那触手形似藤蔓,粗如水桶布满尖刺倒钩,尖刺倒钩紫带赤红,已经深深插入和尚体内。 和尚初时不住扭动挣扎,片刻之后便已失了反抗之能。口鼻中不断涌出血沫,瞪目张口正好像朝着狗少呼救,眼神却充满怨毒,异常凶恶。 狗少正要伸手拉他,墙壁的翻板却已经将狗少带入墙内。狗少敲打墙壁却,可墙壁却纹丝不动,翻板也不再开启。 狗少见打不开翻板,只能回身找寻机关。此处是个狭窄的斗室,面积不大,墙上嵌着大块萤石,发出淡淡光芒,将斗室照亮。狗少心知此处,便是收藏员峤仙镜的镜芯之处,但即便自己得了镜芯,也不知如何寻找算盘城,虽然和尚似有歹意,但还是决定要先将和尚救下再。 他在斗室中寻找开墙机关,见斗室中央有莲花石台,此处本该是摆放镜芯之处,可此刻石台上却空空如也,并无一物……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四 怪藤夺命 狗少在斗室内见到中央处的莲花形石台,看样子便是原本摆放员峤仙镜镜芯之处,可现在石台上却空无一物,显然是镜芯已经被人取走,此番可算是白忙一场。 他见斗室仅有丈余,四处斗室砖石砌成,没有丝毫缝隙,一时间找不到任何机关。这时他忽然想起,适才插进墙上凹壁中的六尖虫头钉。刚才墙壁翻转,将自己带进斗室,慌乱中只顾敲打墙壁寻找机关,却忘了试试那虫头钉。 这时他将虫头钉冲凹槽中拔出,只听“喀拉拉”声响,墙壁再次以中心为纵轴翻转,如翻板赛的,将自己带出斗室。 一出斗室,却见不片刻只见,被黑紫色出手卷住的和尚,已经形如枯槁,全身肌肉塌陷萎缩,一张干皮紧紧包裹着身子,形似干尸。可那和尚却尚未断气,只是四肢无力软软的垂下,嘴角满是血沫,气若游丝却眼神怨毒,死死盯着狗少。 狗少再看着触手,却发现原来是一根碗口粗细的藤蔓,藤上满是尖刺倒钩,卷住和尚将尖刺倒钩都刺入他体内,这时正咕咕而动似在吸吮。那藤蔓的另一端却是从两侧砖墙破损处露出的土层中探出。 进入密室时,狗少曾留心观察,见密室两侧墙壁隆起,砖墙破损,露出墙后土层,有不少树根藤蔓已经扎进密室内生长,想不到那藤蔓却原来是连着条粗大怪藤! 狗少四下踅么,想找什么趁手家伙去劈砍藤蔓,先把和尚救下,但室内空荡荡的连根棍子都没有,他手中只有把榔头,原是藏在怀里,防备和尚偷袭自己用,另一手则是一只握持的火把。 他踏上两步榔头火把齐出,榔头砸击火把燎灼,他心急救人,忘了放轻声音,步子一大发出几声踏地之声。但就在此时,另一侧墙壁忽然发出一阵嘻索之声。 狗少侧头一看,见另一侧隆起破损的砖墙出,从土层中探出一朵青色苗,顶端带这酱紫色花。那花开的十分娇艳,他正稍感诧异,岂料那花后忽然探出一根碗口粗细的藤蔓,藤蔓紫黑上代尖刺倒钩,便如裹住和尚的藤蔓如出一辙。 那根藤蔓似灵蛇赛的,在地面上迅速游走,朝着狗少就扑了上来,狗少大惊失色,挥动榔头火把就要抵御,不料这藤蔓凑到狗少身前一尺,忽然停住,随后便即缩身而去。 狗少正赶惊诧,手中火把朝着藤蔓便捅了上去,火把烧得久了,虽然火头炽热,但捅在藤蔓上,却全无效用,压根无法引燃。 他身子一退,正好碰到和尚手边,那和尚命悬一线,伸手抓住狗少衣襟,但他全无力气,仅能用手指勾挂衣角。就是这轻微的勾之声,却将游走的藤蔓再次引回,朝着和尚的挂住狗少的方位,便即卷至。 也奇怪,藤蔓虽然卷来,却避开了狗少身子,只卷住和尚手臂,两根藤蔓死死将和尚缠住,倒钩如肉,眼看和尚便是不活了。狗少见藤蔓并不攻击自己,胆子也壮起来,举着火把便在藤蔓上乱捅一气。 这时一顿换回乱捅,非但不奏效用,反累的自己大汉林立呼呼带喘。他伸手在脸上身上一抹,适才喷溅在自己身上的青色汁液吗,也随着汗水被抹掉不少。 狗少正要用榔头劈砸藤蔓,那藤蔓不知怎地,这次却不避开狗少,却双双放开和尚,朝着狗少扑来。狗少大惊失色不住后退,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地抓住狗少肩头。 接着,狗少身子拔地而起,朝着砖砌密道飞去。飞略中,他回身却见,抓住他肩头将他抛起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光头老者“洛合”。狗少身在重重摔在密道中,肩背撞在地上疼得他哇哇直剑 洛合将狗少抛出,两个紫黑色粗腾便即朝自己卷来。洛合身子腾空倒跃,百忙中伸手在搭包中抓出一把黄粉,一把漫花雨般洒出,手中便赛射出一道黄雾。 他身未落地,便即右手弹出一根点着的洋火,那洋火一遇到黄粉,瞬间化成一团火球,那些黄粉却是一把硫磺。这时烈焰升腾,直接将两条怪藤引燃。怪藤不住抖动扑打,却把火势下。 狗少原本见点燃了怪藤心下欢喜,但却见怪藤不住扑打竟然快要将火势压灭,心中更加惊惧。洛合却从搭包中掏出个瓷罐,伸手朝怪藤掷出,只听“啪”的一声,瓷罐破碎罐中全是火油,一遇怪藤身上的火头,立即熊熊燃烧,片刻间整间密室全都淹没在一片火海之郑 洛合叹了口气,悄悄倒毙在地的和尚,正要上前将他拉进密道躲避火势。不料这时从密道外呼呼涌进大批耗子,如潮水一般席卷而至。朝着和尚枯槁干瘦的身子扑去。有些靠着燃烧的藤蔓近了,便被藤蔓捕获,用力卷住,耗子便即和藤蔓一同陷入烈焰之郑 狗少见状一惊非,洛合却不慌不忙,抓出药粉,在地上画个圈子,拉着狗少跳入圈中,那些老鼠便全都避开圈子而走。狗少待得想去拉和尚进圈,却见鼠群驮负着和尚,似海潮般退去,只把和尚的身子快速带出密道。 洛合抓些药粉洒在自己同狗少身上,地上道: “追!” 也不等狗少反应,拉起他便密道出口奔去。二人接连穿过密道和之前黑蛟石雕封堵的石室,却始终不见那鼠群的踪影,只零星一两只耗子在室中游走。 二人奔到石阶中段,窜进狗少来时的洞穴,这时才见水面上一大群耗子正在游动,不少耗子首尾相衔,结成鼠队,顺垂下来的长绳,将和尚一点点拖拽上去。 洛合提着狗少裤腰带,飞身而上,足点井壁上突出的石头,伸手抓住绳子。那大批耗子嗅到二人身上的药气,立即纷纷退散,有些直接跳进井水。大批耗子落水之后游上井壁,都从井壁攀爬向上,直奔井口。 别看洛合年逾六旬,单身手矫健迅捷,单手抓住绳子,身子左右摆动,借力蹬塌井壁,另一手提着狗少,身子猛向上窜,不几下已经越过耗子拖拽的和尚,窜两井口。 这时月至中,月光直射而下,井口却候着一个黑影,洛合将要窜出井口之时,那黑人猛地探臂出爪,五指如钩,直向洛合顶门抓落。 此时洛合已经来到井口最为狭窄处,他见敌人来时凌厉,急中生智,双足在狭窄的井壁一蹬,身子借力,秃头一侧避开来爪,猛地朝着那黑影面门顶去。 “砰”的一声,那黑影被洛合一记顶锤,撞得身子直接飞起,重重摔落。洛合却已提着狗少窜出井口。洛合双足刚一落地,右脚一翻,便将原本盖着井口的石板等回井口。 这时被洛合撞翻的黑影,翻身爬起,发出“吱吱”两声尖剑月光下狗少赫然见那黑影,脸长耳圆,两耳长得甚高,头上毛发稀疏,硬鬃赛的眉毛,两只圆眼,眼距颇大,人中深陷,就赛兔唇,口中龇着两片皎洁的大板儿牙,手脚身子虽是人形,却长了一张耗子脸! 狗少以为是耗子成精,吓得直往后退,这时随着耗子人吱吱两声叫唤,井中的老鼠都有发出刨土啃食之声,显然是要挖破井壁,将和尚带上地面。却不料挖土声响中,井口出青石忽然塌陷,接着地面土层瞬间坍塌,原本几棵大树环绕的井口就高出周围甚多,此时土层塌陷将然成了个大坑,原本井口下砂石滚落之声虽然发闷,但却不绝于耳,好在井口四周树木根须纵横,将土层和石板牢牢撑住,此处才没有完全塌陷,只是成了个凹坑,但井口就此被完全掩埋。 此时井下砂石之声渐渐止住,显然是井壁坍塌,已经完全将井口填死。方亭边上的土地也陡然矮了不少,从极高地势,变成了浅浅凹陷,好在树木众多年深日久,根须互相缠结,才不致倾倒,但不少大树树身却已稍有歪斜。 耗子人狂怒爆喝一声: “师傅!” 接着一个唿哨,合身扑上,唿哨过后,四面八方涌出大群耗子,集结成阵,全都扑向洛合。 洛合将袋中驱鼠药粉洒出,耗子遇上药粉纷纷躲避不敢靠近。耗子人双爪弹出,视若癫狂地朝着洛合扑来。洛合扬手,两道银光激射而出,却是两根大钢针。钢针直接刺穿耗子人双掌,将他钉在一根大树的树身上。 洛合又扬手掷出一枚钢针,直奔耗子人面门! 耗子人奋力挣扎,但双手被钉,身子动弹不得。他用力一挣,双手掌心捋着钢针挣挣了出来,此时第三枚钢针已到,他急忙闪避,却听“嘣”的一声。虽然避开了要害,那钢针却射在耗子人门牙上,一颗大板牙瞬间被打成两截。 耗子人口症双手鲜血淋漓,再不敢恋战,“吱”的一声长啸,周围耗子立即扑上,鼠潮卷起耗子人,瞬间便飞驰而去,片刻便消失在夜幕之郑 洛合也不追击,只看看狗少摇头叹气。此刻狗少心神稍定,对之许多事情的真像,仍就懵然不知。他眼神迷惘的看着洛合,不明白为什么洛合会突然出现,出手相救。 洛合抓起狗少几个窜越,已经出了铃铛阁中学。学校寂然无声,狗少这半宿惊险奇遇,好似全没发生过,只写有铃铛阁三字的方亭不远处,树木土地一夜之间,忽然塌陷,挨了两尺,成了片凹地。 过了多日校内才有人发现此处凹坑,以为是有谁在此挖坑取土,用以栽种盆景花草,也不以为意,便让校工掘土将此凹坑填平。殊不知,此处却深埋着水井石阶,密道斗室,至于那井中的和尚干尸,自更无人知晓。 且洛合将狗少带出铃铛阁,来到一处隐秘所在,这才将憋宝和尚的身份,和前事真相全盘告知……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五 灰衫行者 三阳教中教主黄袍老祖坐下,原有四大护法,分别是玉柳散人、白灵童子、灰衫行者、三眼神狐。 其中三眼神狐本领高强,虽不算正道中人,却也是个绿林好汉。他加入三阳教本想锄强扶弱,有一番作为,但入教后却发现,教中藏污纳垢,贪财弑杀,修炼邪术,残骸无辜。 三眼神狐不迟教中所为,和教中高手拼斗一番,便就此反出三阳教,藏匿行踪就此消失。是以三阳教中自此之后,教主坐下便只有三大护法。白灵童子和玉柳散人,都是黄袍老祖亲传弟子,只灰衫行者,虽然生就瘦弱,不得习武,但生特意,双眼能辨识宝物,所以常能寻得不少珍异之物。 灰衫行者入教后,黄袍老祖将和他平辈伦交,并将手中不少珍藏典籍相赠,又对他大为重用,所以他虽然身手平庸。却凭借识宝之能,又熟读典籍,深究野史,专为教主搜罗下异宝,成了黄袍老祖的心腹。 这人便是带着狗少憋宝的和尚,他入教前本就当过和尚,后来在教中续发,常以道士或者头陀样貌隐藏身份,得了个灰衫行者之名。后来在憋宝途中,收养了耗子人“虚日鼠”,名为虚日鼠的师傅,实则是他的义父。 此番他从外地憋宝归教,却得知玉柳散人和白灵童子相继毙命,且元凶都是津门出名的败家子儿狗少,就打算暗中将狗少除掉。 不过灰衫行者身体瘦弱,有没武艺,想要下手后全身而退,也着实不易。他原本也想过投毒暗杀,但这时正好得到了久欲寻找的“员峤仙镜”消息。得知员峤仙镜的镜芯就藏在津卫某处。 而所藏镜芯的地宫,传有黑蛟把手。这灰衫行者自不害怕,他憋宝多年,虽然也见过些解释不通的怪异现象,但所谓妖精鬼怪,多数却都是以讹传讹穿凿附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不过他所得明代遗本中记录了,地宫改建后的藏宝斗室开启机关。却只需得铃声钟响方得开启,又要蚕虫锁匙才能开动藏宝斗室。这铃声钟响,指的就是铃铛阁修建时,悬挂在铃铛阁檐下,那一尺长的铜钟形的风铃。 因为那风铃铜钟,选料特意,铸造时规格统一丝毫不差,所以每个风铃响声一般无二。风铃内锤摆也是相同用料,且是铃铛形状。所以风吹之时,铜钟风铃摆动,内部铃铛撞击,才能有如此悦耳动听,海潮波浪之声。 建造铃铛阁之时,修造者受托改建藏宝地宫,并多铸造了一个一尺长铜钟风铃,和四十八个风铃,用在开门机关之处。 风铃铜钟敲响之后,和内里铃铛锤摆震动,四十八个风铃一同震动,开门的锁孔便会露出。只有风铃铜钟内挂上原配的铃铛作为锤摆,敲击之后才会对开门者丝毫无损。 若用其他铃铛代替锤摆,就算极为相似,共震之下可以露出开门锁孔,但敲击者必会被地宫中机关攻击,即刻身亡。 灰衫行者想到此事,忽然计上心头。他找寻不到铜钟原配的锤摆铃铛,于是按照书中描述,寻了个相似的鎏金铃铛,心知装上之后虽能铃声震动开启暗藏锁孔,但却必被机关所伤性命不保。 他原本打算让徒弟虚日鼠同自己一起找寻镜芯,但有这重机关就算打开锁孔,二人也必有伤亡,况且虚日鼠被派往外地,帮教中办事,一时三刻不能返回,正有踌躇犹豫之时,却想到了狗少,于是打起了他的注意,想让去做挂铃敲钟的替死鬼。 他跟踪狗少,落下铃铛故意引起他注意,打算邀他一起憋宝,到时候设计让他去挂铃,等露出开门锁孔,他也已中了机关而亡。到时自己再开锁取宝,岂不一举两得。 一来除了三阳教仇敌,二来取宝之余自己还能保得万全。如果狗少到时只伤不死,自己再动手杀他,也会变得轻而易举。就算他碰巧躲过机关,待取宝后得他信任,自可再行暗中加害,取其性命。 灰衫行者打定算盘,但他号灰衫行者,教中和教外自有不少人知晓,就算教外人并不认识他,但若做头陀或道士装扮,必会惹人怀疑。狗少和三阳教又结了梁子,若以这形象出现他必会疑心,于是便将长发剃去,做了和尚打扮。 普济河旁被冲毁的大坟,自然不是什么盗匪之流,当年修建地宫的建造者之墓。盗匪贼变成僵尸之类,不过是蒙骗狗少的瞎话胡言。这修造者当年将打开藏宝斗室的钥匙,随身收藏,死后家人便将之做了陪葬品。 其实这组合的蚕虫钥匙,另有模具仿品留下,这些灰衫行者自然不知,不然斗室中的镜芯也不会早就被人取走。 灰衫行者虽然不知道轩辕镜使用的真正原理,乃是利用陨石中含有的磁力共震,但查询古树线索,找到了轩辕镜的最后下落,便在老城里蔡家手郑他和狗少约定之后,本想找到普济河旁大坟,再回头去设法取得轩辕镜,不料狗少却用计,已从蔡二少爷手里蒙出了轩辕镜。 两人去开棺取钉,不料意外引燃棺中尸气,还真以为出了什么火棺飞僵之类的妖怪,被一把火烧得二人颇为狼狈。 转过灰衫行者去龙王庙门口取缚龙索,但他并不是花钱去和叫花子换,而是直接在无人之处,一刀捅死了叫花子取了缚龙索。狗少这时却自己率先一步,去了劝业场使用轩辕镜找寻黑蛟位置所在。 只不过狗少并不知道轩辕镜用法,待得灰衫行者来到之后,才以陨石共震找到方向。其实狗少此时早已对灰衫行者有了戒心,身上还暗藏了榔头,就算取宝后狗少没死,灰衫行者真的冒然动手,恐怕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两人偷入铃铛阁中学,找到了水井和地宫,又用轩辕镜震碎了黑蛟石雕,这才穿过明代修建的密道,来到砖石密室。 灰衫行者看出狗少存有戒心,于是故意讨要铃铛要去亲身挂铃,狗少自然疑心,便坚决抢着去挂铃铛。灰衫行者暗中将蚕虫要是拼合,他满以为狗少挂铃敲钟,虽能开启藏宝室锁孔,必会被中机关毙命,所以等狗少一死便即刻上前开锁。 他见狗少被室顶管子喷出的青色汁液喷中,心中却大喜过望,但过了一会儿却见狗少并无任何不妥,心中疑惑,于是上前查看。不料这这一动却发出声响,惊动了两侧墙壁破损处土层中的食人植物“捕人藤”。 这捕人藤乃是当年郑和下西洋时,从海外带回的珍异植物。后世直到十九世纪,才有西洋探险家在非洲发现。这捕人藤可以如灵蛇般捕捉血食,作为给养。只不过在海外之时,这种植物不甚高大,但回归中途后,再行培育时却能长得粗如碗口,且可闻声而动攻击人畜。被藤蔓卷中,藤上尖刺倒钩便会刺入猎物身体,释放消化液,融化猎物肌理内脏,最后再行吸食成为自身给养。 郑和见此种植物太过凶猛,便将藤蔓焚毁,种子封存。后世修建藏密室之时,却被人寻得种子,交给建造者,种植在密室中,以作防盗之用。这捕人藤可以长时间沉睡,吸收土中养分,亦可存活数百年。至于那喷在狗少身上的青色汁液,恰是这种植物的克星,涂抹之处藤蔓便不靠近。 狗少之前虽然捡走灰衫行者的鎏金铃铛,但后来摔在沟中,那鎏金铃铛也随之遗失。他在南市齉鼻儿那,讹来几块钱和一张当票,用当票赎出太真观的桌围子,把桌围子下的铃铛取下,打算冒充鎏金铃铛,殊不知,那桌围子上的铃铛,却正是当年铃铛阁风铃中拆下的锤摆铃铛。 当年稽古寺失火焚毁,铃铛阁也付之一炬,至于檐下所挂的风铃,则被救火的人拾走。铃身遭到火焚后,被塌毁的建筑砸坏大半,仅能当成废铜烂铁变卖,但内里锤摆的铃铛尚好,这人就把铃铛变卖出手。后来辗转落在给太真观做仪仗桌围子的店铺里,被混在一般铃铛中缝在桌围子上成了配搭。 来狗少也是走狗运,桌围子上就两颗铃铛是当初风铃拆下的垂摆,却偏巧有一颗被狗少选中,当成假货打算蒙骗灰衫行者,岂料正是如此才救了自己一条命。 他将原配锤摆铃铛挂在钟内,敲响后,室顶铁管自然喷出克制捕人藤的药液,他身有药液捕人藤自然不敢靠近。可狗少若以鎏金铃铛挂在铜钟内,虽然敲响铜钟能以震动开启铁板后暗藏锁孔,但室顶铁管中,却不会喷出药液。到时捕人藤必会卷住狗少,将他吸成干尸。 和尚吃惊之余,这才发出响动,这才惊动潜藏土层中的捕人藤,被捉住吸成了干尸,想不到他一心算计,最后却作茧自缚,所以狗少想救他的时候,才见他眼神无比怨毒。 狗少一番忙活,浑身大汉,他伸手一抹,却将身上不少药液摸下,这时捕人藤才再次瞄准他,准备攻击捕食。恰在此时洛合赶到,救下狗少焚毁了捕人藤。 那井口攻击洛合的,自然就是灰衫行者的徒弟耗子人“虚日鼠”。之前狗少在密道中,一只耗子从身边略过,就是虚日鼠在井口派出的哨探,只不过耗子发出响动,成了捕人藤的猎物。 狗少知道那和尚就是灰衫行者,自己差点成了替死鬼,登时一头冷汗,一摸脖子心道: “好么!悬一悬命就交代了!” 当下狗少心中暗自庆幸,认为自己福大命大,危难时总有贵人相助,他脸上非但没有悔意,反而有几分庆幸。 洛合看看狗少,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惹出祸事,还恬不知耻,你这脸剌两刀都不带见血的!” “啊?嘛……嘛意思?”狗少低声问道。 “脸皮比城墙还厚,刀子还能剌得透么?”洛合接着又呵斥道: “哎!挺大的老爷们儿,成混吃等死,你也不知道愁!知道这津卫老少爷们儿,背地里都管你叫嘛?” 狗少臊眉耷眼的低声道: “嗨!……人……人不得外号不富,爱叫嘛叫嘛呗!” 洛合气道: “嘿!你这是光屁股打老虎——不要命还不要脸!我要不是看和你有点缘分,真多余管你!” 狗少忙问道: “缘分?嘛缘?” “孽缘!”洛合气道。 洛合生气狗少这货不长进,本以为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上次白灵童子那档子事儿,虽不指望他能循规蹈矩,但至少不栽四处作妖。可谁知他是属耗子的“撂爪就忘”记吃不记打,所以对这狗少就是一顿申斥。 洛合道: “三阳教三大护法几乎都死在你手里,他们人多势众必不能善罢甘休,一定会上来找你寻仇!” 狗少听他这么登时就慌了神,但思前想后也没个盯对,只能开口问洛合道: “那……那怎么办?您了不咱们缘么,您了救命吧!” 这洛合觉得命中和狗少有场师徒缘分,便道: “这事情因你而起,你和我一道去寻这赤蛟,正好离开津卫避避风头!” 狗少一想也只能这么办了,再跟着洛合总有个饭辙,好过自己现在饥一顿饱一顿,三更穷五更富的。于是便拜了洛合为师,跟着他离开津卫下了山东云游避难,一路上又遇到不少怪事。 狗少满以为一走了事,谁知道那白灵童子的亲娘“白二姐”却追踪而至,和耗子人虚日鼠先后前来,找他寻仇……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六 謉字门 狗少拜了洛合为师,随着师傅要四海云游,还没出津卫地界,就遇到前来报仇的虚日鼠。虚日鼠在津卫宜兴阜外,摆下群鼠大阵,操纵群鼠围攻二人,幸得洛合在猫仙祠中收养的两只银狸相助,两只银狸带来大批狸猫,击退了虚日鼠。 虚日鼠受伤逃走,狗少便随洛合离开津门,南海北的云游四方。数年间,狗少也着实学了不少謉字门里的本事,只轻身功夫就不在韩大胆儿之下,虽然武艺还远不及韩大胆儿,但医术和一些暗器和奇门别类的手法,却已经殊不简单。 半年前师徒二人去到山东地界,却不想正撞上找二人寻仇的白二姐。白二姐事先设下埋伏,这才有荒村夜店中,白二姐杀人剥皮,并以人皮锦衣,数度改换形貌暗施偷袭,只不过洛合棋高一着招,以重手法将白二姐打伤。 白二姐这一路逃回津卫,隐藏在谦德庄鲇鱼窝休养生息。 狗少和师父洛合,途经山东一个村庄,遇上一桩不平之事,便出手相助。那被害的一家原也是江湖上有名侠士的后人,只不过被一个桨马杰”歹人联合日本鬼子害得家破人亡,最后家中只剩一个孤女。 为了帮孤女报仇,洛合命狗少追踪那元凶马杰的踪迹,狗少查到马杰随着两个日本人,来到了津卫地界,不知道有什么图谋。洛合便让狗少重返津门,一边调查马杰行踪,顺便将白二姐和虚日鼠这两个祸害除掉。 狗少返回津为暗中调查,结果发现白二姐便藏在谦德庄福厚里,这时狗少恰巧来此寻找贼偷儿蚊子,正碰上鲇鱼窝白老太太剥皮案,在查案过程中,发现了白二姐,两人拼斗之时,狗少暗中相助,韩大胆儿这才揭破白二姐阴谋,将其断去一臂。 不过白二姐还算命大,虽然又让她跳井逃遁,可她断了一臂,已经成了废人,所以狗少也并未穷追猛打。 狗少和韩大胆儿算是老门口的发,但他这次是回来办事的,所以并未打算跟韩大胆儿见面。料理白二姐之后,狗少便即隐匿行,继续马杰行踪,却不料马杰一入日租界,便即销声匿迹。 这时候,狗少碰巧看见韩大胆儿和一个人在日租界碰头,便跟随二人去了落子馆,偷听两人谈话。这才知道,对方那人就是早先在江湖上盛名已久的百变奇侠“陆松涛”。又得知二人想去洋火儿长后院仓库,找寻失窃部分东陵国宝,这才暗中尾随,想要助韩大胆儿一臂之力。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狗少见到耗子搬仓,便猜到这事情和虚日鼠有关,于是到猫仙祠,找两只银狸相助。他带一黑一花两只大狸猫,则率去先寻找虚日鼠的藏身之处。两只银狸则召集群猫,随后赶到。 韩大胆儿、陆松涛二人,与群鼠拼斗,正在危急关头,狸猫和狗少出手相助,这才解决了虚日鼠,夺回了部分东陵国宝。 狗少悄悄来到韩大胆儿家,将前事和盘托出,其中有些丢脸的事情,狗少自然是不会详述。韩大胆儿久历诡奇凶案,加上见识过女凶犯膀大力、没皮的白二姐还有耗子人虚日鼠,所以对于狗少的,换皮的玉柳散人、人面疽白灵童子,也并不感惊奇。 只是到火棺飞僵、石室黑蛟、捕人藤蔓、之类韩大胆儿却压根不信,还以为狗少不过是加油添醋吹牛而已。其实甭韩大胆儿,狗少要不是亲身经历,自己也未必会信。只不过二人都不知道,这些并非怪力乱神,而是些古饶智慧而已。 韩大胆儿听狗少,八门外更有偏一门,叫什么“謉字门”。江湖上的事儿,韩大胆儿也听舅舅朱飞讲过不少,但却从没听过謉字门,所以便开口询问,这才听狗少起謉字门的来历。 原来謉字门最早属于,八门中的彩字门,属于古彩戏法的分支。早年门中有个奇人,绰号“鬼眼王”,能用双眼和言语,就让人产生幻觉,施展幻术,无往不利,但这人行事狡诈,自私自利,经常用幻术骗人为祸、贪财好利,行为不端,后来更自己跳出彩字门,另立一门自称“謉字门”。 由于謉字门幻术号称能通鬼神,所以修炼极为不易,对入门者本身资要求极高。目有残疾者不收、口舌不清者不收、蠢笨愚钝者不收。有这三条规矩,是以门中收徒甚少。 嘉庆初年,川陕白莲教作乱,鬼眼王便加入白莲教,成了教中法师。白莲教被剿灭之后,鬼眼王逃避清廷追捕,在直隶一带落脚,晚年收了个赋极高的徒弟。 不过这徒弟人品和鬼眼王截然不同,他资极高,自己本身又有武艺,且为人颇具侠气,最恨士绅豪富为富不仁,更痛恨朝廷官吏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所以就用自己的本事行侠仗义扶危济困。 鬼眼王死后,这徒弟重立门规,在三条门规后又加一条,成为四条门规,“目有残疾者不收、口舌不清者不收、蠢笨愚钝者不收、心术不正者不收”。由于謉字门中门规严格,所以传到清末门中仅有两位传人。 这两人,一个是洛合,另一个就是三阳教的黄袍老祖! 黄袍老祖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豪气干云,身有侠气,算得上是大好男儿,可这位人最大缺点就是刚愎自用,而且少年时一帆风顺,没遇过什么坎坷,后来行走江湖,结交匪人,后来又遇上了个重大挫折,以至性情大变,最后承袭了上代三阳教教主之位,成了三阳教的现任教综。、 至于洛合原本生在大富之家,家中生意铺户众多,其中以珠宝金楼和古玩铺为首。后来因为洛合的父亲,因为一刻名为“孔雀暖喙”的稀世明珠,和清廷权贵斗宝,得罪了朝中权贵,以至被权贵迫害,落了个抄家的下场。 洛合父母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他自此流落江湖,后来如謉字门,习得一身精湛武艺,又深通医道,精研謉字门中幻术奇法,成了个方外的散修,一心以医道融合謉字门本领,炼制丹药修炼长生。 洛合的丹药和方士炼丹不同,并非以五色药石,铅汞等物炼制,而是以草药炼制,治病强身延年益寿为主。 后来,黄袍老祖几次邀洛合入三阳教,都被洛合拒绝,二人自此分道扬镳。他和黄袍老祖有言在先,不去插手三阳教的事情,但下纷乱,本就民不聊生,但每每见到不平之事,洛合却还是要锄强扶弱。此次却因为帮助狗少,灭了三阳教中的护法。洛合并不惧怕,只是怕惹出无穷祸患,牵连无辜,所以才带着狗少云游四海。 洛合一再告诫狗少,若不是为了护身保命,千万不要去招惹黄袍老祖,这人不但伸手撩,而且双眼幻术厉害,能让人不知不觉便着了他的道儿。而且还搜罗古籍,学会了失传的《尔雅》外篇《御兽鉴》,能操控某些动物,便如虚日鼠操纵鼠群那样的本事。 韩大胆儿听罢道: “我亲手除了三阳教两大使者,还逮住几个坛主,黄袍老祖要真这么厉害,怎么却没见他露面?你的幻术,其实我明听过,西洋科学管这个叫催眠术,咱们国家,管这个叫摄魂术,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换汤不换药!不过是利用催眠的心理暗示,控制饶意识而已!” 狗少早年虽然念过书,这几年又跟着洛合,长了不少眼界,但毕竟不像韩大胆儿,念过洋书,也听不懂他的什么心理暗示,催眠之类的。只是听韩大胆全不把黄袍老祖放在眼里,心中有些忧虑,便道: “总之,凡事千万别掉以轻心,三阳教的人有些潜伏的很深,表面上看不出来,暗地里下手便让人防不胜防!至于那黄袍老祖,最近几年很少露面,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肯定在筹划什么阴谋,绝对不能觑!万一不幸中了他的幻术,千万别一心相抗,那样反会越陷越深,只要收摄心神,脑中空明什么也别想,或可破除幻术!” 韩大胆儿点点头,忽然想起,那在谦德庄福厚里追蚊子的事儿,便问道: “那在鲇鱼窝,我在房上追一个贼偷儿,这子却一步踏空,从房上摔下来,当场头骨塌陷一命呜呼,我总觉得有点古怪,你那在鲇鱼窝,看见什么奇怪的人了么?” 狗少道: “那在房顶上,我只看见个穿着洋服的大姑娘,依着檐脊,冻得瑟瑟发抖,你的不是她吧?” 韩大胆儿道: “不是!那是时候常来我家的姑娘!” 狗少吃惊道: “我记得!我记得!老是跟在你屁股后面,姓梅的那个姑娘!原来是她!” 韩大胆儿道: “除了梅若鸿,你没见到别人么?” 狗少道: “那就只有你了,但是当时我懵住了,其实没认出来你来,后来你和白二姐缠斗,我才认出是你!除了你俩之外……” 狗少稍一沉吟,随即道: “我的确听见又衣服挂动风声,但却没看见人影,要是真的有别人,那这人身手绝对非同寻常!恐怕你都不是对手!” 韩大胆儿听狗少这么,突然想到那带猴脸面具的老者,便问道: “三阳教中,有个带猴脸面具的老头儿,话声音带着金属之声,十分刺耳。这人武艺极高,你在你师父那,听过这一号么?” 狗少听罢摇摇头道: “据我所知,三阳教本领最高的老头儿,就是黄袍老祖,他比我师父还四五岁,也就五十来岁,除此以外没听过有哪个厉害的老头儿!” 韩大胆儿听罢沉吟不语,狗少道: “你也别着急,等我找到马杰的行踪,查清他来津卫干嘛,就回去再问问我师父,不定我师父知道这一号!” 韩大胆儿只能点点头,看窗外色已晚,便要留狗少吃饭。 狗少笑道: “我以前名声不好,韩大爷韩大娘,看见我指定厌弃,我还是别招老人不待见了!” 他所的韩大爷韩大娘,指的就是韩大胆儿爹妈。他爹妈以前和狗少爹妈平辈伦教,都是一个门口老街旧邻,十分熟络。 韩大胆儿道: “不愿意在家吃,那咱就会芳楼!我还没谢你两次出手相助呢!” 狗少正要出门,回头一笑道: “这个不就远了么,咱俩是发,从就认识,什么谢不谢的,会芳楼就不去了,我回津卫事儿还没办完,我最近在江苏义地东三里,没匾额的庙落脚,有事儿就去那找我!” 罢不等韩大胆儿挽留,跳出屋外,手抓房檐,一翻身上了房,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韩大胆儿想不到,和狗少一别多年,因缘际会他却成了个津门奇人,虽他以前在津卫也是名声远播,但都是臭名,现在却真成了个奇人侠士,不禁让人咋舌。 话就要过年了,津卫最近几没出什么大事,韩大胆儿回了侦缉科销假,却连着几不见梅本事来上班。一问之下,尤非梅本事,请了一个礼拜假,但假过了两却还没来上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范统和张彪都,前几还在西门外看见过他,不过他当时急急可可的也不知干什么去,叫他两声也好像完全没听见。 李环却,梅本事准是在西门里有个相好的,西门里旧时又不少妓女暗娼,李环的意思是梅本事去找暗娼了,这种见不得饶事儿,街上碰见自然抹头就走有,还能有打招呼的么? 但韩大胆儿心中疑惑,梅本事虽然为人有点吝啬,有好占便宜,但挣钱可不少,要去也是去富华楼、宝班犯不上去西门里嫖暗娼。 侦缉科众人议论纷纷,殊不知梅本事家里却出了大事儿!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七 西大万子见闻 梅本事接连几都没来上班,韩大胆儿本来也有点疑心,但转念一想,梅本事为人圆滑,又是侦缉科科长,黑白两道也没什么人敢动他。 他这人吝啬气,从来不借给别人钱。照常理,也不会和别人有什么金钱纠纷。韩大胆儿想来想去,觉得无甚大事,也就算了。 过了十多,梅本事才销假回总厅上班。只不过这次销假回来之后,梅本事却有些异样,平时除了公事,他都是待在办公室喝茶水看报纸,可放假回来,觉得他话越发少了,而且总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而且脾气暴躁,偶尔在他办公室里,还会传出一声闷哼,也不知所谓何来。 范统爱拍马屁,所以总找机会端茶倒水,对上司嘘寒问暖,但进去刚想谄媚,就被梅本事两句话给轰了出来,热脸贴了冷屁股,自找没趣,范统也不知梅本事遇上什么烦心事儿,可他却不问,生怕一开口,梅本事要借钱,碍于上下级关系,自己又不好不借,但要是借了就等于扔了,欠条肯定甭想,还钱更是没指望。 范统这人,成混日子,最好大事事都没他的事,你管他管都不用自己管,什是时候看见白捡的便宜,他才会削尖脑袋挤进来。既然拍不上马屁,干脆别去找鬊,所以之后也不大往梅本事房间跑了。 尤非一直是借调,一直也没混上一张实际调职令。所以经常找机会装勤快,梅本事只要有事叫人,他一准是头个儿报到。但梅本事压根也不提调令这事儿,最后还是韩大胆儿,去跟梅本事提了几次。梅本事心烦意乱,又着实惹不起这位活祖宗,只能硬着头皮,拧眉瞪眼的把借调令又续了一年,这才算暂时作罢。 韩大胆儿见梅本事面色虽有些苍白,神情事儿焦躁,时而委顿,他不通医理,但看梅本事行动坐卧并无大碍,所以就嘱咐他,要是不舒服就去看看大夫,实在信不过,找防疫院的老苏看看也行,老苏早年行医学贯中西,医术堪比不少名医。 梅本事听完也仅是点头而已,之后依旧是每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除了上下班,或者上峰开会训话,极少出门。 仗着津卫进来平安无事,除了几件溜门撬锁,两期打架斗殴和两期人口失踪的案子,也没发生什么特大凶杀命案,显得异常平静,所以也不需要梅本事部署安排什么,每就是浑浑噩噩上班来下班走。 如此过了一个多礼拜,梅本事又请了两假,不知道失去看病了,还是有什么事,只是再回来之后,忽然百病全消精神矍铄,每神采奕奕,精力足满竟然把手头挤压的不少陈年旧案,全都整理一遍,重新发下来,让洒查。这可压根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不过梅本事忽然变得勤勉了,手底下人自然也不敢太懒散,成外出走访旧案,查究线索每累的贼死,个个怨声载道。韩大胆儿起初也觉得梅本事转变的非同寻常,但随后看梅本事并不是装样子,而是的确一概颓势,作势雷厉风行异常勤奋,也就不再深究,他忽然性格大变的原由了。 不过他可不知道,梅本事这反常的表现,正隐含着一场轩然大波,却又将是一场凶杀恶斗! 话就到腊月初八了,再有二十来就年三十儿了。 老话,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锅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贴倒酉、大年三十坐一宿。 腊月二十三是祭灶,传这要送灶王爷上,向玉帝禀报这家人一年的善恶功过。所以这祭灶要用糖瓜年糕等物供奉灶王爷,其实就是给灶王爷行贿,让他吃糖瓜嘴甜,跟玉帝净好话。连灶王爷骑的马,都要供上草料凉水。 其实所谓灶王爷骑的马,又叫灶马,还有名叫高脚腿子,或者穷蝉,就是种类似会蹦跳的虫子,常在阴暗油腻的厨房灶台出现压根跟马一毛钱关系都没樱 至于这糖瓜,是麦芽糖加江米粉制成的,要用熟江米粉和熟黄豆面混合制作,做好之后,豆香浓郁。祭完了灶,孩子也就都分着吃了。 二十四、二十五这两,家里要扫房,糊窗户纸,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过大年。 二十六这要炖锅肉,因为过去日月艰难,哪像现在,能吃肉,吃得人都腻了,老时年间都盼着过年,就是想在过年这几解解馋,打打牙祭。 是二十六炖锅肉,其实一般人家,得赶上腊月二十七八才卖肉。为嘛呢?您想,过去普通人家的孩子都缺嘴儿,个个都馋,要是早早把肉买回家,炖完肉,不等过年呢,就得全吃光了。 二十七宰公鸡,这杀鸡杀鸭,不管是炖是熏,都得把年三十的鸡鸭肉食准备齐了。不过这都是民间习俗,也不非得就这弄。 二十八把面发,旧时津人习惯,从腊月二十八开始蒸馒头,戗面馒头、有馅儿的、没馅儿的、枣的、糖的、油盐的,这戗面馒头,就是在发好的面里揣进干面粉,蒸好面食还要用筷子,蘸着食色在馒头上打上红点,寓意着吉祥。一般都存在竹篮大缸里,一直吃到正月十五。 二十九贴倒酉,就是腊月二十九这,津人会在家里门窗上贴福字,春联和吊钱,吊钱这东西可以是津卫独有的,用红纸裁成长方形,镂雕上吉祥如意,富贵有余的图案,贴在窗户上,取个谐音好兆头,吊钱吊钱,希望上掉钱。 大年三十这一家老要用年糕敬神,家里有钱的还会在面食铺订个蜜供敬神。传统相声里的“五尺高的大蜜供”指的就是这东西。者使用半发面,切成寸余的条,油炸之后蘸上蜜糖,一根根搭成宝塔形,从几寸到三尺不等。 除此之外还要包饺子、熬夜、守岁。包饺子除了肉的还要包素饺子,寓意来年素素静静。老时年间过年前事儿就是这么多,所以一般人家,越是年前几越是忙碌。 今个儿才刚腊八,韩大胆儿今休息,一早在家里喝了刚熬好的腊八粥。 俗话腊七腊八冻死俩仨,旧时到了这几,气就异常寒冷,常有无处容身的乞丐,冻死在街边。每到腊八这,津卫的道观庙宇都会舍腊八粥,成群的叫花子,都会聚在大庙庙门口,等着盛粥。 老时年间,腊八粥用的是大米、米、豇豆、红豆、花生、枣等五谷杂粮熬制而成。那时候熬腊八粥的规矩,有几样不放,像是莲子、桂圆、薏米、大芸豆等等。因为有的放了吃着上火,有的不好熟,有的则是穷人买不起,所以老规矩的腊八粥这几样不放。 熬腊八粥主要是为了祈求来年丰收,有祭祀五谷之意。那时候津卫,寺庙中,大悲院的腊八粥算是头钩了,可粥稠豆软,香甜味美,所以除了叫花子乞丐,有不少平民老百姓也会赶上这,在庙门口排队盛粥。 腊八这还要用剥皮的大蒜,放在陈醋里腌制,年三十晚上吃饺子蘸醋,就得蘸这大蒜腌制得醋,因为是腊八这泡的,所以就叫腊八醋。 韩大胆儿喝完腊八粥,要陪着老娘去西大万子逛逛。 老时年间,津卫有三个地儿年味儿最浓,一个是河东,一个是老城里,另一个就是西头的西大万子。 西大万子这万,其实就是河湾的湾,本来应该叫西大湾子。位置就在老红桥,那片有个梁家嘴,位于赵家场西南,三面临河,所处的那个河湾就叫西大湾子,津人念白了,就管这叫西大万子。 那回西大万子市场繁荣,尤其到了过年的时候。每年一进腊月西大万子格外热闹。其实韩大胆儿家过年应用的年货早就置办齐了,就是随便逛逛,看看还有什么落下没卖的。 西大万子市场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虽又家里两个伙计套车跟着,韩大胆儿也不放心,怕人多老娘磕着碰着,是老娘,其实韩大胆儿他妈岁数也没大,过去人婚配都早,这时候还不到五十,可放在旧社会这年纪就算是老太太了。 其实韩大胆儿配老太太来,还有个原因,近来津卫西头儿,新起了一座真仙观,香火鼎盛,十分热闹。近来伤寒流行,真仙观的老道赠医师药,救治百姓颇得民心。 百姓都观众老道屡显神通,的跟真仙降世了赛的,韩大胆儿从不信这些,但却觉得十分好奇,怕这又是有人装神弄鬼,暗中却聚敛钱财。这真仙观就在西大万子再往西头,所以他也想借机会去看看。 大车过了金华桥,来往行人已经逐渐多起来,行不多远便来到西大万子这片市场。 这时候西大万子卖东西的可多了,卖金鱼的、买锅碗瓢盆的、卖春联吊钱的、卖活鸡活鸭的都上街了。还有卖包素饺子的红白粉皮、黄嘎巴的。红粉皮是用食色染的,红艳透亮,白粉皮就显得洁净鲜亮。至于这黄嘎巴是以米为辅绿豆为主,掺入食色染成黄的。这东西包素饺子起到筋道的作用。 街边还有卖炸丸子的,不像现在的炸丸子,放一堆旱萝卜和面糊,炸出来隔着老远就闻着一股臭味萝卜根气味儿,甭吃熏都能熏你一跟头。老时间见的炸素丸子里放的是粉皮儿和粉条,用粉子和好炸出来,烩白菜不光不散,越嚼越筋道。 卖蒸食的馒头铺,这个月份是最火的,大饼铺子这月份也蒸馒头。馒头铺除了卖馒头还有花糕。馒头条之类的。这馒头条一条算十斤,过去有钱人家都是买一百斤,送到西老公所行善。 街边还有些卖熟食零嘴的,像是大糖、糖墩儿、糖粘子、糖炒栗子、这糖粘子不像现在,只有白糖裹着红果,就是山楂,过去糖粘子,里面还要有海棠果、杏干、藕片、葡萄、果仁、核桃仁,用白糖熬好了,放在木盘子里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韩大胆儿最爱吃的就是西大万子的“大糖”,这是种空心的麦芽糖,芯儿里填上冰糖末、青梅、果脯、瓜条之类的,他每次来都得买上一包。 韩大胆儿陪着老娘正来到卖大糖的摊子,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陪着一个中年妇人,这背影不是别人正是梅若鸿。 韩大胆儿见梅若鸿身边的夫人,正是她妈,就赶紧上前问好,梅若鸿见是韩大胆儿和韩大胆儿的母亲,也赶紧施礼问好。这两家人是世交,所以两位老太太关系走得也近,互道问候之后,就热络地攀谈起来。 韩大胆儿见梅若鸿买了一包大糖,便问道: “你不是不爱吃大糖么?” 梅若鸿道: “可你不是爱吃吗!” 韩大胆儿这才知道,原来梅若鸿这包大糖是卖给自己的。虽然心中欢喜,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抵触,也不知为什么一沾梅若鸿,自己就变得这么拧巴。 自从那梅若鸿和他一起去了谦德庄之后,在梅若鸿心里和韩大胆儿的关系自是更近了一步,但韩大胆儿心里却始终还是敬她多于喜欢。 梅若鸿问道: “听犹太,你前些去东于庄,差点遇到危险,没受伤吧!” 韩大胆儿和陆松涛被群鼠攻击,明明满身伤,这时却风轻云淡地道: “当然没事!我怎么可能受伤!” 梅若鸿一听就知道他是胡扯,犹太明明韩大胆儿弄了满身伤痕。她本想去探望韩大胆儿,可近来有不少人感染伤寒,巴斯德化验所实在太忙,一直在做病菌化验,实在脱不开身。等有时间了,韩大胆儿的伤也早就痊愈了。 梅若鸿白皙的皮肤里,偷着淡淡的红晕,脸上似有嗔怒的道: “你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 韩大胆儿见梅若鸿嗔怒中却带着几分伤心,正想出言劝慰几句,却听大糖摊子旁边,茶汤摊子上,有几个人正在议论西头和老城里,最近发生的几件怪事! 韩大胆儿这人好奇心强,最爱听这种事情,但不是未必得,而是他生探案缉凶的兴使然,所以便凑近几步,细细听几人闲聊,却又把梅若鸿晾在大糖摊子前。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韩大胆儿听了一会儿这才明白。 原来最近这些日子,老城里闹起了狐仙,不少有钱人家,大白的凭空丢东西,放在桌上的东西,转个身就不见了,可屋里门窗关着,只在桌上留下一撮狐狸毛。 这事儿接连不断,发生了好几回,都是清平白日朗朗乾坤,别放在桌上的东西,就算锁在柜子里的物件,那也是没就没,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每次都在现场留有一撮狐狸毛,所以就有人,这是狐仙爷借物。 一时间老城里和西头闹狐仙的事儿就传开了,的一个比一个邪乎。 韩大胆儿听到这不禁脱口道: “哪有什么狐仙!这明明就是遇上钻的飞贼了!” 茶汤摊子上话的几个人,听韩大胆儿突然插口,有一位正得兴起,顿时就不爱听了,站起来就想讥嘲几句,插嘴的人儿没见识!可站起身来,一看插嘴的竟然是津门神探韩大胆儿,立即就变得可客客气气了。 韩大胆儿今虽然穿的是便装,但饶名树的影儿,他以前又是街面的巡官,着实有几个常在街面混的认识他! 韩大胆儿道: “这飞贼不犯在我手里,还罢了,要是犯在我手里,非给他手指头都掰折了!” 他这句话不打紧,却引起了不远处一个饶注意。 岂料韩大胆儿一句话,竟然又惹出了一场麻烦!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八 狐仙入宅 韩大胆儿在西大万子的茶汤摊儿上,听几个喝茶汤的人闲聊,起最近老城里闹狐仙的事儿。 东门里文庙后身,住着个姓张的老学究,是大清国倒台前,最后一科的进士,家中藏书甚多,有不少珍贵的古籍。有中午,张学究正翻看一本明代的津门古籍,谁知眼前一花,却见一只大狐狸不知怎地,忽然出现在面前! 这狐狸通体火红,神光护体,在他眼前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张学究一激灵醒来,却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但手中捧着的那本古籍却不翼而飞了,屋中门窗紧闭,只在手里发现一撮火红的狐狸毛。 过不多久东门内大街,一户人家也出了相似的事情,那是个大户人家,人口众多四世同堂,在老城里有二百来间房子,前清时候是津门的大盐商,家中光有钱粮,且收藏了不少珍玩器物。 本家三房里的老二,吃过晌饭之后,在屋里把玩一件西周的青铜古镜,也是眼前一花,忽然看见一只神光溢彩的大狐狸凭空出现,这狐狸在他眼前转身化成一道光华,便就此不见了,可这位手中的青铜镜却也不见了,也只留下一撮狐狸毛。 如此老城里内外,和老城西头儿接连出了几起这样的怪事,此后便传出了,有狐仙进宅盗物的传。 几个闲聊的恶人得有鼻子有眼,这时韩大胆儿插口却,这不过是出了个厉害的飞贼,他最看不惯这种假借鬼神,却行诡诈龌龊之事的歹人,一时好胜心起便放出豪言,要亲手擒住这飞贼,把他手指头掰断。 这时远远地有一人,听到了韩大胆儿之言,又从韩大胆儿和闲谈几人对话中,听出他便是津门有名的神探韩大胆儿,便走到韩大胆儿身后,轻声问道: “劳驾,请问您了是韩志刚韩爷么?” 韩大胆儿回身一看确是个老头儿,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穿着一身长袍马褂,光头没戴帽子,头发稀疏但梳得整整齐齐,两批八字胡,脸色焦黄,眼神谦逊温和,却颇具神采。 韩大胆儿见老头儿十分有礼,也还礼道: “不敢当!我就是韩志刚,您了有嘛事?” 老头儿道: “我们家老爷本来是让我拿着请帖,特意要道您了府上拜会,碰巧却在这和您了巧遇!我们家老爷明日在家中设宴,想请您了过府一叙,实在是有件要事相求!” 韩大胆儿听老头儿得十分客气,结果请帖,见上书: “韩公敬启 久慕韩公威名,只却无缘结识,明日可在家中摆下宴席,望公能屈尊一聚,实有要事相求,可知公乃高洁大义之士,望勿疑之,若不到之处,望公海量汪涵。” 落款是,王维汉。 韩大胆儿既不认识这个叫王维汉的人,也没听过他的名字,但这是请帖中写的十分客气,像是的确有要事相求。 韩大胆儿拿着请帖,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这老头,见他目光端正,并不游异,似乎并无歹意,便道: “我和你们老爷并不相识,贸然登门拜访似乎不太妥当……” 老头道: “我们老爷的确有事相求,并无歹意,还请您明日务必屈尊移驾!” 韩大胆儿道: “真有事,可以到总厅侦缉科找我!” 老头道: “实在是我们老爷不便前往,还请韩爷务必明日驾临,请帖背面便是地址!” 韩大胆儿见老头儿表情恳切,他虽然艺高权大,但经历几次轻敌冒进,都差点害自己命丧黄泉。他深知已经和三阳教结下仇怨,他们这些妖邪之辈,明着斗不过自己,不定就会暗设毒计,所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忽然请自己上门作客,登时就引起了他的警觉。 韩大胆儿查案时,沉着冷静,思维缜密,照理来,这种情况未明的事儿,绝不该以身犯险。不过他之所以得了这个大胆儿的外号,就是因为他胆子大,即便明知山有虎,他也敢偏向虎山校更何况青白日朗朗乾坤,就算对方真有歹意,他也不惧。 想到此处,随即便道: “好!明日正午,我必定登门叨扰!” 老头见韩大胆儿一口答应,抱拳行礼,便转身离开了。韩大胆儿有心暗中尾随,坠着他看看,想先查探一番,但转念一想,若被发现行藏,反而显得自己过分心胆怯畏惧,便就此作罢。 他拿着请帖心中思虑,这时忽然想到,梅若鸿还被自己晾在一边,赶紧转身去大糖摊子上找她,谁知一转身,见梅若鸿捧着大糖正站在他身后。 梅若鸿眉头微蹙,道: “你傻不傻?认识人家么?请你就敢去!你当警察得罪了不少人,还和那个三阳邪教结了仇,万一是陷阱呢?” 韩大胆儿一拍胸脯道: “没事!到时候我随着带着暗器和手枪!” 梅若鸿略带嗔怒道: “双拳难敌四手,如果人家要暗算你,又怎么会是独个儿出手,万一人多势众你怎么办?” 韩大胆儿道: “我去之前也会安排人手做后援,你放心吧!” 梅若鸿依旧不太放心,但看韩大胆儿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轻轻叹气,也不再多。 韩大胆儿和梅若鸿,陪着两饶老家儿,在西大万子逛了一上午,中午又去了“什锦斋”吃晌饭。 什锦斋最出名的是什锦火锅和玛瑙野鸭。 什锦火锅主料不少于二十样,火锅里菜分上中下三层,菜粉铺底,中层放炸山药、手撕面筋、炸豆皮、炸滑鱼等等,上层放虾肉丸子、鱼腐丸子、蒸肉丸子、海参、鸡腿肉、鸭脯肉、铁雀、鱼肚、红肉、白肉、冬笋、大虾干盖面再以蟹黄、韭黄点缀,浇上三合汤,火锅中包含了鸡鸭鱼肉鱼各种味道,味道甚为鲜美。 至于玛瑙野鸭这道菜,也很出名。家住津卫北大关的丁伯钰丁大少爷,虽然后来家世败落了,卖了糖墩儿,可原先却也是家财万贯的主儿。他就最爱吃这道菜。 当时什锦斋烹制这道菜也十分讲究。选的主料是野鸭中最好的,绿翅鸭和绿头鸭,先将鸭肉切成棋子块儿,炸至金黄色,然后炝锅加作料、高汤,再下鸭头、笋尖、木耳等,勾水欠淋上花椒油。玛瑙野鸭的玛瑙,的是把烹调好的鸭块倒在刚炸好金黄色的豆腐皮上,上桌前,在豆皮盘子加点热油,上桌时还在吱吱作响。皮脆柔嫩的鸭肉没配上欠汁和豆腐皮,色香味美让人回味无穷。 用罢饭,又在金生茶园,喝茶听大鼓。直到色将晚,两家人这才分别,因为顺路所以韩大胆儿先把老娘送到家,然后又跟车送了梅若鸿母女俩到家,这才一个人坐电车回又回了家。 韩大胆儿下电车的时候,隐隐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远远地跟着,于是赶紧放慢脚步,绕到附近一个胡同,一猛子扎进胡同里暗藏在一个拐角处。 月光下,只见有个人影朝着拐角走来,这人影刚到拐角处,韩大胆儿便一个箭步窜出来,右臂顶肘奔着那人胸口撞去。 手肘未到那人便发出一声惨叫喝道: “别别!韩头儿是我!” 这人背对月光,看不清面目,但韩大胆儿却听出这声音很熟,急忙收住拳脚。原来那人却是久未露面的“花四儿”。 花四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战战兢兢道: “好么!韩头儿,您两看清楚再动手,好悬就要了我的命!” 韩大胆儿道: “大晚晌的不回家,在后边一声不响跟了我半里地,不打你打谁!” 花四儿奇道: “半里地?没有啊!我就刚才看您了进胡同才跟进来,正有点要紧事儿跟您了!” 韩大胆儿也顿感一阵疑惑,花四儿好酒贪花,身子虚弱,脚下步履沉重,适才跟着自己的人,脚步轻灵声响甚,显然轻身功夫极佳,绝不是花四儿能办到的。 他四下张望一阵,却不见周围有旁饶身影。花四儿见韩大胆儿往四周踅么,问道: “韩头儿!您了找嘛呢?” 韩大胆儿见不见旁人,便道: “你跟着我有嘛事儿?” 花四儿道: “我听齉鼻儿和豁了嘴,您了在找一个带猴脸面具的老头儿……” 韩大胆儿一听猴脸面具四个字,立即正色道: “你认识这人?” 花四儿道: “那倒不认识,只不过前些日子,我再二娘们附近,看见过一个带猴脸面具的人!” 韩大胆儿赶紧问道: “二娘们是谁?住哪?” 花四儿听韩大胆儿问起二娘们,立即眉飞色舞地道: “这娘们儿的家里那口子是做买卖的常年不在家!要这娘们儿可骚了,长得也妖,特勾人儿,我经常去她那儿,嘿!每回我去……” 韩大胆儿不爱听花四儿搞瞎巴的烂事儿,瞪了他一眼正色道: “正事儿!” 花四儿见韩大胆儿瞪眼,也不敢再贫气了,道: “二娘们住北营门附近!那附近有几个空着的院儿,我就在那附近看见带猴脸面具的,估计他就在那片落脚” 韩大胆儿道: “具体在哪个院儿?” 花四儿摇摇头道: “不……不知道!” 韩大胆儿一听以为他是跟自己胡袄,想弄俩钱,当时就要发作,花四儿一看就慌了,赶紧道: “您了别急,这人既在那出现,必然也有原因,我给您了去打听打听!一准儿能找着!” 韩大胆儿道: “你不是跟我这瞎他妈胡沁吧?” 花四儿道: “您了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呐!我就不怕您把我蛋黄子都打出来么?就是那片不,打听起来特别费劲……” 韩大胆儿知道花四儿这是想要俩钱。但一来不知道他的真假,二来今出门口袋钱也花完了。于是掏出烟卷,点上烟抽了一口,斜眼看看花四儿,伸手抓出一把零钱,接着道: “就这点!” 花四儿皱着眉,直嘬牙花子,道: “韩头儿!这也太……” 韩大胆儿叹了口气道: “那算了吧!也别麻烦你,正好我也省了!” 接着作势把钱往口袋里揣,花四儿忙抢上一步,伸出双手,作势接着零钱,嘴里连忙道: “您了这的嘛话呢,为您了办事,嘛钱不钱的!” 韩大胆儿把零钱扔给花四儿,接着道: “要是我知道你跟我这胡沁吹大梨,那我不把你子粑粑打出来,算你拉的干净!可要是真着着了那个人,肯定有你一份犒劳!” 花四儿结过零钱,连忙喜笑颜开的地道: “您了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为您了办事,就算肝脑涂地……” “滚滚滚!” 韩大胆儿不愿意听花四儿废话,在他屁股上随便蹬了一脚,也没用什么劲儿,花四儿就坡下驴,嘴里装着哎呦,一溜烟往胡同口去了。 韩大胆儿在后面高声嘱咐道: “那人厉害,别让人发现送了命儿!” 花四儿摆摆手道: “您了放心吧!”着奔出了胡同。 韩大胆儿虽然不知花四儿的真假,但这些界面上混的,打听消息却很灵通,也不定会有意外发现,真能找到那猴脸面具饶落脚之处。 韩大胆儿回到家,吃过晚饭,早早上床休息,可翻来覆去却睡不着,脑子里都是狗少讲的事儿,还有陆松涛要探查的那个院儿。直到月至中方才昏昏睡去。 睡到半夜,忽然听见房顶上屋瓦发出一声轻响。韩大胆儿常年习武,感官异常敏锐,心知这时屋顶有人。于是赶紧穿悄声穿上衣服,摸上暗器和利刃,登上鞋。怕门有响动,悄悄推窗而出,伸手抓住房檐,想要一个卷身,反上房顶。 岂料双手刚用力提起身子,就见面前出现两盏碧油油的绿灯,韩大胆儿登时一愣,刹那间缓过神来,这才发觉,那两盏绿灯竟然嵌在一张毛绒绒的脸上,原来那却是一只大狐狸,一只火红色的碧眼狐狸!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九 碧目火狐 北方传的五大仙家中,唯狐仙的传最多。自古便有九尾妖狐魅惑商纣,祸乱朝纲,引致下大乱,民不聊生,激起四方诸侯纷举义旗,才有武王伐纣,斩将封神的传。 当然现在咱知道,这《封神演义》不过是明代成书的,但那会儿老百姓迷信,没学识或不识字的文盲更是比比皆是,加之获取信息渠道匮乏,多为戏台和评书讲述的神怪野史,所以妖狐祸商的故事流传甚广。 再加上清代袁枚的《子不语》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其中更是多有描写狐狸成精的怪诞故事。加之一些民间传中有什么“胡三太爷”“狐狸公子”之类的,且常有人见到狐仙显灵,或是狐妖作祟的怪事。 因此一旦发生些超出常识或者,那时候的人理解不聊科学现象,有人便会归结到五仙显灵,其中更以五仙中的狐、黄二仙为主。所以狐仙、狐妖的传,在人们心中可更是根深蒂固。 韩大胆儿自然从来不信这些,而且也从来没见过什么五仙显灵,狐、黄、白、柳、灰,在他心中不过是群动物,和鸡、鸭、牛、羊、猪差不多。 要猫狗颇通人性,这倒不假,那是因为猫狗自上古时代便被人们驯服,成了家养之宠,它们长期跟人在一起生活,对饶行为模式极为熟悉。有时候也会有些模仿,或是了解饶行为规律,做出一些对自身有利的判断和举动,也并不能证明就真的具有什么,超越常识的所谓灵性。 猫狗这些通人性的动物,尚没有几个成为精怪的传,更何况长居于野外的那些动物呢! 不过自从上次在东于庄外,枯树林中,见识过群鼠结阵之后,韩大胆儿对于动物的想法有了稍稍改变。但就算有所改观,也只是觉得群鼠竟然能被耗子人驯化,按照耗子饶唿哨,结阵行动,盗取财物,攻击活人,所以颇为吃惊而已。 至于那两只银狸带领的狸猫群,因为猫鼠自古敌对,所以群猫攻击鼠群,也并不稀奇,只是猫群较之寻常家猫更通人性一些罢了,仅此而已。 可今晚韩大胆儿却真真实实见识了什么是所谓的狐仙! 且,韩大胆抓住房檐正要翻身上房,双臂运力刚将身子提起,眼前便忽然出现了一只大狐狸毛茸茸的脸,他毛色火红,双眼碧绿,只觉鼻中闻到一股狐骚,身子登时软了,手上劲力一松,“砰”地一声,从房檐边摔落在地。 只见一直那只大狐狸从房上跃下,身带光滑,碧目如电,朝着韩大胆儿人立而起。奇怪的是,狐狸落在院中,家里收养的那条红堡的大黑狗,却依旧酣睡,一声不吭。 那狐狸脸上并非野兽的凶恶神态,反而似带笑意,前肢负在背后,如同裙背着手赛的,后肢却同人一般着地行走,向着韩大胆儿踱步而来。 韩大胆儿虽然从不相信鬼狐精怪之类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但在这一刻,眼前看到的东西实在令他大感骇意!若眼前这火红色的碧眼大狐,只是动物,那又何来赛人一般的神态举止。 可若这大狐狸着是人假扮的,那狐狸前肢后肢骨骼,却分明不是人类的结构,而且狐狸体型虽大,但却比常人要的多,就算是孩童,披上狐皮也不可能全然不露破绽。 这时韩大胆儿适才摔落,背上吃痛。便是这背上的疼痛,让他脑中一阵清明。心中闪念顿时明白,自己许是中了幻术! 想到幻术他急忙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取觉得手足僵硬,似乎全身瘫痪,动弹不得,但肩背手足刚才磕碰的痛感仍在,却又不像全无知觉,只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挣扎了几下,只是越挣扎,越感头晕目眩,好像马上就要昏厥。 这时,他猛地想起那日狗少所的“万一不幸中了他的幻术,千万别一心相抗,那样反会越陷越深,只要收摄心神,脑中空明什么也别想,或可破除幻术!” 于是便立刻全身放松,双目微闭,虽然大敌当前,但舌顶上腭,运起连气法门,顷刻间四下尽皆只有白光,脑中顿时一片空明。 那只碧目火狐,朝着韩大胆儿走来,一个箭步竟然越过韩大胆儿,要往他屋里窜去,忽然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正抓住狐狸的后退! 狐狸吃了一惊,只觉登时一股巨力,将自己身子远远抛出。那伸手将他抛出的人,却不是韩大胆儿又是谁! 韩大胆儿将狐狸抛出,紧接着扬手打出一只铁筷子,朝着狐狸摔落的方向打去,只听筷子破空之声袭去,紧接着便是“嘣”的一声,然后就是铁筷子颤动嗡嗡作响,那筷子却已经钉在了院内廊下一根柱子上! 再看院子里,除了韩大胆儿已经别无他人,那只碧目火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韩大胆儿听筷子破空到钉在柱子上,中间发出“嚓”的一声轻响,便知道暗器已经伤了那碧目火狐。 他爬起身来就要飞身追赶,不料幻术刚刚解除,身子虚软,一个立足不定,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缓了好半,这才气力渐渐复原。 这时他走到院中,拔下钉在柱子上的铁筷子,见铁筷子上有斑斑血迹,便朝着筷子飞行轨迹,在院中借着月光查看。只见院子中央,适才碧目火狐跌落之处的地上,有两滴殷红血点,还有一大从火红的狐狸毛,捡起狐狸毛,不用凑到鼻边,便已闻到一股浓重的狐骚。 韩大胆儿掷出铁筷子之时,并未破解幻术之后,那碧目火狐是何模样,只是凭感觉将筷子掷出,谁想到筷子伤了碧目火狐竟然留下一撮狐狸毛,心中疑惑,难道刚才却使出幻术的,却真是一只大狐狸么? 他思来想去,也无定论,此时再去追赶已然不及,也只好作罢。不过这碧目火狐今夜已然受伤,想必不会去而复返自寻死路。此时长夜未尽,韩大胆儿揉揉摔落磕碰的伤处,好在并无大碍,便回房继续休息。 第二一早,韩大胆儿吃了早点之后,便骑上自乘车去侦缉科请假,打算中午前后,拿着请帖,到王维汉家中赴约。顺道在侦缉科带上手枪,让尤非、范统或者张彪、李环等人,在王维汉家不远接应,若真有危险,听见枪声便闯进去援手。 韩大胆儿刚到总厅,还没上楼,却听厅里的警察议论,昨晚后半夜,总厅的竟然遭贼了! 他好奇心大起,赶忙凑上去询问,得知原来是总厅的证物室遭了贼,证物室的重锁被撬,证物室中被翻得乱七八糟,存放的证物也丢了不少。除了有老城里珠宝店劫案的证物,一批金银珠宝之外,另有在海河运输船缴获的烟土,还有一些取保候审的人贩的保释金等等。 韩大胆儿想询问些细节,可这两个议论的警察也是知知不详。他只好快步回到侦缉科,一进屋就看见几个王振、刘方和范统几人在总厅失窃的事儿。 范统举着半套煎饼果子,口沫横飞的绘声绘色,王振还不时地插嘴,张彪却问是不是之前来过的那个猴脸面具人,尤非则坐在一边喝着茶水,吃着烧饼馃子,也支棱耳朵听着。毕竟之前那次猴脸面具人夜入总厅,虽然没能进入证物室,但却出手伤了尤非。 那次之后总厅加强了夜间守卫,还专门安排了荷枪实弹的警察,值班守夜。韩大胆儿听范统白豁,昨晚遭贼,竟然一枪没放,而且两个值班的警察,什么都没看找,只是眼前一花,缓过神来,证物室的门已经被撬开了,里面的东西也不翼而飞。 韩大胆儿可不信,便出言问道: “那不可能!证物室铁门的锁是外国产的洋货,结实得很,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撬开的!” 范统等人这时才注意到,韩大胆儿来了。 范统还没话,王振便道: “我听值班的大胡子,好像不是贼,是狐仙,他证物室里东西虽然丢了不少,偷东西的狐仙,却留下一撮狐狸毛!” 韩大胆儿一听狐狸毛,顿时来了精神。 尤非却道: “嘛狐仙,都是扯淡,早先老城里关大爷家不也闹黄仙么,最后也是扯淡,根本就是邻居赵庆干的好事儿!就为了吓唬老两口子搬家!拿来那么多仙!你当是烩三鲜了!” 韩大胆儿正想询问狐狸毛的事儿,这时门一推,梅本事从外面铁青着脸走进来,看样子是刚在上司那挨完骂。 他进屋便道: “都该干嘛干嘛!厅长知道昨晚,厅里遭贼了,非常震怒,下令咱们,五破案!老由……” 着指指尤非,然后接着道: “这案子你和范统,还有王振、刘方负责!” 范统一听急忙摆手,露出一脸尴尬表情道: “咱这放着神探不用,就五,我拿行啊!” 他的神探自然指的是韩大胆儿。尤非平时装装勤快还行,真要是把这种事儿派给他,他可不灵。于是就直向韩大胆儿使眼色。 韩大胆儿当然明白。而且刚才听现场发现一撮狐狸毛,不定就和昨晚闯入自家的那只碧目火狐有关,自然不能放过,便开口道: “这案子交给我吧!” 谁知梅本事却道: “得了吧!这案子是厅长亲自下令彻查的,之前英国人投诉你的事儿,厅长还没消气而呢,而且总你把他舅子白崇伟带坏了,你这时候最好别显山露水的逞能,万一有个嘛闪失,我可保不了你!” 韩大胆儿刚想争辩几句,梅本事却道: “哎!就这定吧!上头还有会呢,我得赶紧去!” 着便转身出屋,上楼去了。 范统和尤非等人,一脸热切期盼的看着韩大胆儿,眼里都是恳求的神色,还没开口,韩大胆儿就道: “行行行!你们明面查,我私底下查,别让厅长知道不就得了!” 着转身出屋,便奔着证物室被盗现场去了!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 总厅窃案 韩大胆儿衣兜里有个纸包,包里放着在家中发现的狐狸毛。听总厅被盗的证物室也发现一撮狐狸毛,他便匆匆来到现场勘验。 总厅的证物都存在地下证物室,先得过了一楼走廊尽头的铁栏杆门,不过值班的存证物的人来来往往,所以这门通常不锁,就算锁,也是用铁丝伸进去固秋几下,就能给捅开。 穿过提栏杆门,是一段楼梯,然后是一条很短的地下通道,通道两壁上房有两遛气窗。气窗又扁又长,最多只能把胳膊伸出去,要进人是压根不可能。窗户打开,外面就是总厅大院儿,气窗比院里地面高出不少,怕的是下雨时候积水倒罐进地下室,淹了证物室。 地下通道快到尽头的左侧,是一个专管证物的值班室,地下室这地儿就算有气窗也十分潮湿,所以证物室上班的人总是怨声载道,呆久了阴下雨关节都疼。所以别看证物室值班是个清闲差事,但其实除了不得人心的,在厅里没个亲的厚的那样的人,基本上没人愿意来。 这几年看值班室的,一直是老陈,这人沉默寡言有没朋友,四十岁不到,每就是在证物值班室,专管登记和存取证物。证物室门口有张桌子,靠着一边的墙壁,另有两张凳子。 自从之前证物室被猴脸面具人反复光顾过之后,总厅就加强了守卫,每分四班,白晚上都有预备队的人荷枪实弹值班看守。门口两个凳子一张桌,其实是他们自己放的。这里平时根本太平无事,只不过面具人光顾之后,才开始布放,所以看守值班的人,平时十分清闲,就搬了桌凳来坐着休息开差。 值班室前面几步就是证物室的铁门,铁门很厚,虽然不及西关地下秘密囚室那重锁铁门厚重,但一般人想要破门而入也几乎是不可能的。门上没有明锁,只有个锁孔,装的是德国产的暗锁。之前面具人来总厅,几次三番都没能撬开这铁门的暗锁,足见其坚固程度。 韩大胆远远地见证物室铁门开着,正有总务科的人拿着工具在那修锁。门口还站着预备队的几个人,值班室的门开着,老陈正在值班室整理被翻乱的证物档案。 预备队的队长“孟威”和梅本事一向不对付,而且自从上次面具人来总厅盗窃,寻找乌木方盒,尤非受伤之后,厅长嘉许梅本事会带手下,梅本事再猛拍一通马匹,厅长更是大加赞赏。孟威就更是连窝火带憋气,此后越发恨梅本事恨得压根痒痒。 韩大胆儿见有预备队的人,三两个站在值班室门口抽烟闲聊,于是也不做声低着头悄声走近四下查看,见墙边那张桌子虽然擦得干干净净,但灯光下,显得油腻腻的反着油光,虽然被仔细擦拭清洗过,但依然能闻到淡淡酒气,估计这每值夜看守的人,经常在这开差喝酒吃肉。 每一到点下班,值班室的老陈就锁门走了,值夜的预备队警察,便肆无忌惮的在证物室门口喝酒吃肉,上司们八百年不来一次证物室,所以他们也有恃无恐。 再看那敞开的证物室铁门,铁门的合页门轴基本上无损。韩大胆儿走凑近两步,扎在拎着把放在地上的扳手,装成给维修的人帮忙,没凑过去查看门框和门锁位置。 他虽然身材高大,但低着头蹲着身子,又背着灯光,总务科的人也没留意,只当是在场的预备队员,好心帮忙搭把手。预备队的看着韩大胆儿的背影,手里拎着扳手,却以为是总务科来帮忙修门锁的。 只见那门门框上有些许撬痕,但不甚深,铁门暗锁外侧的门边却有一篇被撬豁了,暗锁的所涉歪歪斜斜,显然是已经被撬坏了。韩大胆儿仔细检视了一会儿,有从维修的人身边,挤进证物室里。 证物室内空间很大,背着许多铁架子,架子上都有纸卡名字牌儿,写着证物编号。证物大件的放在麻袋里,件儿的放在纸袋里,袋口都有密封的标号纸,铁架中间有不少证物已经被翻乱了,远处角落里铁甲上的大件证物,可能是比较沉重所以尚算整齐,伸手一模还有不少积灰尘土。 除了一些被翻乱的证物,还有些编号牌上的铁架子是空的,地上扔了几个麻袋和纸袋,显然是被盗走的证物,那些珠宝和烟土之类的值钱物件。 韩大胆儿又看看地上,应该是老陈经常打扫,只有少许尘埃,但那薄薄一层尘土上显得十分凌乱,像是有人游走踩踏,若是那碧目火狐,但却不见半个狐狸足印。 这时,门口抽烟的预备队员抽烟闲聊,只听其中一壤: “值班的胖子和老刘,一眨眼,门就开了东西就不见了,闹狐仙!” 另一壤: “对对!胖子闻见一股狐狸骚味,还在门口发现一撮狐狸毛!” 又一壤: “我知道,刚才我跟着一块先来的现场,我看见是一团火红的狐狸毛!” 另一人反驳: “不对吧!我听是白色的狐狸毛!” 刚才那壤: “就是红色的!我亲眼见的么!不信你看!” 着那人从口袋掏出撮红毛,道: “我当时趁侦缉科的人收集证据,没留神扯了一点!” 另一人问道: “你要这玩意儿有嘛用!” 那壤: “你懂嘛!这可是狐仙的毛,那闹宫的猴子毛的就是宝贝,估计狐仙毛也差不多!辨不出十万兵,不定也能保佑财运亨通!我回来得带着狐仙毛,去侯家后宝局赌两手!” “去吧!输死你!” 三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斗嘴瞎聊,韩大胆儿却见预备队员手里捏着几根红毛,好像和自己发现的狐狸毛,颜色一样,就像凑近了看看。谁知道,他刚凑近,就问道一股狐狸骚味,正想仔细看看,就有个人从旁边伸出手,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狐狸毛,喝道: “你这缺德玩意,这尼玛是证物,是随便玩儿的么?干嘛嘛不行,吃嘛嘛没够,净尼玛给我惹事!” 话的这人,正是预备队队长孟威。 孟威把狐狸毛揣进兜里,朝着扯狐狸毛那个队员,屁股上蹬了一脚,一瞥眼却见韩大胆儿正往外走,便营养怪气儿地道: “哎呦!这不津门神探吗?您了最近没破大案,上着干嘛来了?” 韩大胆儿知道梅本事虽然贪功,气,但为人远没有这个孟威阴险,也不客气道: “你管的还够宽的?有功夫去防疫院下边挑个床位,省的到时候没地儿躺!有功夫捯饬捯饬自己,成龙王庙门口蹲着那位赛的,就差拿个破碗了!” 孟威还没怎么着,手下的就听不下去了,跨步上前挡在韩大胆儿身前,韩大胆儿大步往前走,肩膀一撞,那位就感觉跟挨了一铁锤赛的,倒退几步,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 韩大胆儿这时没用真力,要是用劲儿,这位当时就能斜着飞出去。犹是如此也感觉像是撞在了墙上,一时间头昏眼花。孟威恼怒至极,而且本身也是习武之人,虽然手底下功夫不比韩大胆儿,但也算一把好手。 韩大胆儿没调到总厅之前,孟威总是仗着自己手底下的功夫,职位又和梅本事平齐,凡是都要压梅本事一头,拼拳头梅本事自然不是他对手。可自从韩大胆儿来了,梅本事又被提升到成了侦缉科科长,破案率蹭蹭往上涨,总能得道上峰嘉奖,在总厅出尽了风头。 反光孟威自从上次面具人也入总厅之后,他更是屡遭斥责,诸事不顺。本来孟威和韩大胆儿素无仇怨,但梅本事能成事,全仗着手下人,尤其是韩大胆儿,所以孟威心里连带韩大胆儿也恨上了。 这时见韩大胆儿撞到自己手下,登时就火了,拉开架势上前就要开打,韩大胆儿心道,别看你职级比我高,若要跟我动手,我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孟威举拳要打,却忽然被一个声音呵止了! “老孟!你想干嘛?吃多了撑的是不是!贼抓住了么?” 几人回头一看,见厅长正站在通道里,于是都赶紧给厅长敬礼。孟威见厅长来了自然不敢妄动,只是对这韩大胆儿怒目而视。 厅长对着韩大胆儿道: “你别到处瞎晃,赶紧办案去!” 之前几次破案嘉奖,厅长见过韩大胆儿,虽然总厅警员众多,厅长未必哪个都认识,但韩大胆儿他却记得,加上之前英租界工部局投诉,搞得他很头疼,所以对韩大胆儿印象十分深刻。 韩大胆儿又给厅长敬个礼,然后便从出了通道回到一楼,身后却不断传来厅长对孟威的呵斥,催促他赶紧查找抓捕,盗窃证物室的毛贼。 适才韩大胆儿厅长语气似有缓和,似乎也不像梅本事的那么严重。韩大胆儿心想,白崇伟是厅长的舅子,上次红堡的事情不光又自己,还有白崇伟,最重要的是还有个了不得的赵景生。厅长久历官场,肯定知道赵景生不凡的架势背景,看来厅长对自己态度转变,极有可能是和赵景生有关。 韩大胆儿看完证物室现场,其实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初步推断,只是目前人妖搜集更多线索,查清盗窃者的身份和目的。 他今回来原本是要请假去赴约,这次去拜访陌生人,吉凶未明,以策万全,打算让尤非等人在外面做个接应。现在厅里发生盗案,尤非和范统几人都被安排去查案,这念头也只好作罢。 梅本事交给韩大胆儿几起失踪案,韩大胆儿拿了自己的配枪,带在身上,又换上一身便装,出查案,便匆匆离开总厅,按着请帖上的地址,前往赴约!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一 登门拜访 发请帖的王维汉,住在海河以北的一意租界,居所是一栋三层洋房。这是一栋带有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西式建筑,建于清末民初。 建筑为砖木混合结构,部分用花岗石砂浆罩面,左侧居住楼为三层,右侧待客楼为二层,一层建筑前探,下有罗马柱式,覆碗穹顶拱券,显得整体错落大方。建筑外墙有甚多枯藤,夏季时应是春藤绿叶满布,则会更增几分悠远神秘之福 此时虽是年关,寒冬凛冽,但阳光斜照,建筑笼在冬日暖阳之中,却显得十分温暖,让人观之便寒意尽去。 韩大胆儿来到门口,就见那西大万子送请帖的老头儿,早已在此迎候。老头十分谦恭有礼,将韩大胆儿请进宅郑 进了大门一路穿过庭院,虽是隆冬时节,院中却收拾整齐利落,不见一片荒草枯藤。进了大宅正门,一楼大厅的虽然也都是西式装修,但并不十分华丽,只是隐隐透着一种陈旧古朴之福 韩大胆儿见一楼大厅中陈设了不少器物,既有中国的瓷瓶,铜器也有西洋的雕塑、油画。他对艺术和古玩知之甚少,也看不出这些物件都是什么年代的,更不知道其出处典故,但观之每件似乎都有厚重的年代感,并不像今人仿冒的器物。 他心想,这王维汉也许是个收藏家,之前虽然去过红堡,内里陈设甚为华丽,和这里的风格全然不同。 老头儿引着韩大胆儿走上二楼,楼梯间墙壁上也挂着不少油画,大大几十张,韩大胆儿也不懂绘画,只觉得其中绘画的场景和人物都极为传神,不只是哪位名家的手笔。就连壁上的墙纸都是暗色花纹,余光扫到周围,都全无乍眼之感,反让人觉得沉稳安逸。 来到二楼所有陈设和一楼都是相同风格,陈设的器物虽然略有不同,但同样带着内敛的厚重之气。 老头儿把韩大胆而请进一间会客室,便关门退了出去。宽大的会客室中,早已摆放了长大的餐桌,餐桌上整齐地摆放了各种中西美食,中西餐具一应俱全,件件摆放整齐因光灿灿。 这时会客室另一边的门开了,缓步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这人约莫四十几岁年纪,虽然鬓边已有华发,可面庞光洁只眼角有微微皱纹。这人眉目俊雅,鼻直唇厚颇具文人气质,且知性中还带着三分威严。 这人身材高瘦,一身质朴的华服,虽然样式简单寻常,但衣料质地极佳,显得返璞归真甚为沉稳。他拄着乌木手杖,缓步而出。 韩大胆儿见这人气度,应该便是给自己下请帖的“王维汉”。 韩大胆儿看他路,这才明白,在西大万子,那老头儿为什么家主不便外出,因为这人走手拄拐杖,虽然刻意控制双脚步幅,但右脚依然显得略有迟缓,似乎腿有残疾。 这壤: “韩先生赏脸驾临,真是蓬荜生辉!在下姓王,草字维汉!” 着便请韩大胆儿就坐。 韩大胆儿见这人谦恭有礼,本不想推辞,但他平时最怕这套繁文缛节,况且又和这个王维汉并不相识,于是便开门见山的道: “咱们素不相识,不知道王先生今请我来,到底有什么事,不妨直!” 王维汉面带微笑道: “我知道韩先生是个津门奇人,其实一直有心结交,不然咱们先入席边吃边聊!不知道韩先生口味如何,我特地让人准备了,中西各色菜肴,您赏脸尝尝看!” 韩大胆儿道: “不必了,正所谓礼下于人,如果真有韩某能得上忙的地方,还请王先生直言!这些繁文缛节的客套还是能免则免!” 王维汉面露喜色微笑道: “韩先生果然是直爽之人,既然如此请韩先生移步,和在下到内厅一叙!” 韩大胆儿今只身前来,虽然身上暗藏兵刃武器,但毕竟深入陌生之地,吉凶未明。三阳教一直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真是他们安设诡计,打算引韩大胆儿自投罗网,韩大胆儿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暗箭难防。 韩大胆儿见他请自己进内厅,远远望去,里面似乎只有灯光,却并无光,好像没有窗户,只稍稍迟疑,却似乎被王维汉看穿。 他面带微笑道: “韩先生勿疑,在下绝无恶意!” 韩大胆儿听王维汉言语,似在讥嘲自己胆怯。顿生一股豪气,也不去管王维汉到底何许人也,内里是否真有暗算埋伏,大踏步地随着王维汉走入内厅。 只不过韩大胆儿虽然性格倔强,有爱逞强,受不得激将,但心中十分清明,手中还是暗暗扣住暗器,若真遇埋伏,便立时激发。 会客厅另一扇门后,原来是条走廊,只不过走廊上挂了丝绒窗帘,所以不见光。 王维汉见韩大胆儿看了一眼窗帘,便朝另一侧的陈列品一指,道: “这些漆器和书籍,都很珍贵脆弱,虽然有玻璃陈列箱罩住,但每有几个时日光从窗子直射时,还是要拉上窗帘,避免阳光直射损毁了这些物事!” 韩大胆儿见另一侧靠墙,果然有些在红堡中见过的类似玻璃陈列箱,箱中是一些黑底朱漆的盒子彩盘,绘制着一些古代纹饰,应该便是王维汉所的漆器。另有一些古书等物,也在箱中陈粒 韩大胆儿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些易损陈设,放到避光之处呢?” 王维汉道: “原本是放在避光处,但自从……我觉得放在越明显之处反而更安全!” 韩大胆儿看他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隐瞒,刚想开口询问,王维汉却道: “您到了内厅便知!” 韩大胆儿随他到穿过走廊,从楼梯走上三楼的房间。 这里有一道雕花的厚重大门,虽然不如总厅证物室铁门坚固,但看外观也十分坚实。大门敞开露出里面八角形的房间,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顶灯照亮。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些陈列架,却并无任何器物。 韩大胆儿觉得这应该是个密室之类的地方,但里面虽然打扫的很干净,却只有些陈列架,并无任何物品,反而大宅一楼二楼中,随处都摆放了些器物陈设。 韩大胆儿道: “您宅中楼下陈列的器物,原本大部分都是存放在这的吧!” 王维汉显得有些惊讶,道: “不错,您怎么知道?” 韩大胆儿道: “我进门时,看见一楼有些陈列品和雕塑,摆放的似乎有些局促,应该后后搬来的,而且其中有些器物,连底座下都擦得十分干净,应该原本并没东西陈列在那,有尊青铜鼎陈列在桌上,陈列处有日光可及,桌上的木色略有褪色,应该是日光照射所致,但被青铜鼎遮住的位置,木色却和其他稍有褪色处,完全一致,所以这鼎炉,原先一定不是放在这里的!” 王维汉脸露惊喜之色,韩大胆儿又道: “据我所知,这房子至少也有三十年了,里里外外都能看出是栋老宅,这种老宅陈列品和摆设都是按照主饶喜好安排的,除了突然易主,否则大多数的陈列品和摆设都不会轻易搬移!” 韩大胆儿道: “这房子原本应该不是你的!” 王维汉惊道: “您怎么知道?” 韩大胆儿看着王维汉的手杖,接着道: “恕我直言,你这乌木手杖,是树木化石制成,应该比较沉重,手杖窝柄端十分光滑,颜色也和杖身略有差异,应该是长期握持所致。我估计您腿上的旧患应该超过十年以上。这乌木手杖的末端,虽然包着软套,但触地久了毕竟会留下不少痕迹,尤其是在楼梯板上。但据我观察,地板和楼板上的手杖印痕都很新,而且你行动不太方便,一楼门外却用了光滑的大理石砖铺地,这样很容易在外出时滑倒摔伤!” 王维汉不禁赞叹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韩先生真不愧是津门神探,果然观察入微!不错!我早年去了日本,这宅邸,是家父出资所建,家父去世后,留给了我。我半年前我才刚刚回国!这些收藏品大部分都是家父的!” 王维汉指着八角形密室道: “这里原本是家父摆放珍贵藏品的密室,别看这密室只是木门,但却是双层木门内有铁板,十分坚固,而且常年缩着,但十前,我家的家传之宝却不翼而飞了!” 王维汉从密室外的柜桌上,拿起一个紫檀木盒,打开盒子里面铺着绸缎和丝绒,上面有个长方形凹痕。 他接着道: “这里原本放的是一块玉简,是我历代家传之宝!那是一件早于殷商时代的古玉,推断不出具体年代,上面的刻绘纹饰也十分奇特,既像是文字,又像是图案,却并不是甲骨文或是石鼓文!” 韩大胆儿并不是研究考古和文字的,只听过这两种文字极为古老,石鼓文好像是先秦时代刻在石壁上的,甲骨文年代更早,具体什么时代的就不清楚了。 他心思不在古代文字和花纹上,关注的只是窃案,细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半年前王维汉回到津卫,就一直住在这栋宅邸里,回来时他曾经清点过密室的藏品,之后就再没开过密室。十前,王维汉想把自己买来的青铜尊放进密室。打开密室,却发现玉简和几件珍贵的玉器和古籍,竟然不翼而飞了。 虽然他也怀疑过是家里下人偷的,但密室的门钥匙只在自己手里,而且除了打扫之外,王维汉很少让他们到三楼。王维汉报了警最后也是毫无头绪,其他物件还好,虽然都是价值不菲的真品,但却不如传家的玉简珍贵。 王维汉怕是这些物件落在那个角落里了,于是就让下人将所有物件搬出密室,仔细寻找,结果却一无所获。王维汉心想,既然珍玩器物放在密室都能消失不如将所有物品都陈列在宅邸中,这样放在明面上,或许会更为安全。 韩大胆儿听罢,看了看门锁,却见门锁完好,并无异状,于是问道: “当真什么线索也没留下么?比如足印,哪怕根头发,或是一个手印呢?” 王维汉摇摇头,却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从柜桌抽屉里拿出个纸盒,打开纸盒捏出一团事物道: “下人只发现了这个,不知有没有关系!” 韩大胆儿一看,王维汉手中捏着的却是一撮火红色的狐狸毛!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二 宝剑名枪 韩大胆儿一见王维汉手中的狐狸毛,登时便了然于胸,他接过王维汉手中狐狸毛,又伸手在自己衣兜里,取出在自家院子中拾到的狐狸毛,双手捏着在灯下一对比,果然狐狸的毛色手感一般无二,切都在这狐骚。 韩大胆儿问道: “最近老城里有不少失窃案,现场基本都发现了狐狸毛,所以便有狐仙进宅盗宝的传,您没听过么?” 王维汉听韩大胆儿这么问,忽然板起脸来,脸带怒色,眼神中略带鄙夷,哼了一声道: “哼!我只道这事实上人心险于山川,那有什么怪力乱神胡精鬼怪,这些虚妄之言,只能欺骗无知愚民,想不到堂堂总厅警察,所谓的津门神探,竟然也会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韩大胆儿听他这么不怒反喜。从他当警察以来,接办无数奇案,其中有不少都牵涉神鬼灵异之事,加之津卫水旱码头,野史怪谈颇多,所以案中许多苦主旁证,都对鬼神都甚有敬畏,极少有和他自己一样,不信鬼神的人! 听了王维汉一席话,韩大胆儿心中十分赞赏,竟然多了几分敬意,便淡淡一笑开口道: “很少有人能和王先生一样,头脑清明,不信怪力乱神之!您猜的不错!我也相信这世上并无鬼神精怪!这不过是个本领高强的大贼所为!” 王维汉见韩大胆儿得诚恳,面露喜色道: “早先报官找来的警察,开口便是些神怪作祟之语,令我深感厌恶,心知那不过都是些碌碌无能之辈。我早听闻韩先生是不惧鬼神之人,放眼津门中的公门法警,再难找出第二人,所以在下才冒昧恳亲韩先生……” 韩大胆儿伸手压言,跟着便道: “我只道您请我来的意思,昨夜这大贼已让找上门去,和我交过手了,只是我还没探清他的虚实,这件事于公于私我都要管一管。” 王维汉大喜道: “如此真是感激不尽!若能寻回家传玉简,在下定有重谢……” 韩大胆儿道: “大可不必!一来我是警察,擒凶拿贼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二来他既然找上我,这事情有一半就算是我的私事,擒贼寻脏之后,若玉简尚在,必定将其物归原主。” 韩大胆儿甚至当下警察作风,若然真的捉住大贼,起获脏污,其中必有大半都会被警察厅的老油条暗中觅起,或是被逢迎拍马之辈,转送给上司官员,所以每每有盗案发生,若寻回失窃之物,其中大半却都落入了警察之手。 韩大胆儿虽然有本事缉凶拿贼,但却防不住,那些私下里的勾当,证物存在证物室,即便没贼光顾,有些财物也会时常不翼而飞,发还苦主的最后不过十之六七,其余则都进了警察的腰包。 若有苦主上门找寻,大可用一句“脏污虽已追回,但遗失财物均已被贼匪变卖挥霍,再难查找!”便可打发苦主,苦主见大半财物已经寻回,也只能自认倒霉,没人会再去追究什么! 王维汉自然也知道,当下津门警察的普遍作风,所以为了寻回玉简,这才让家中老管家,却给韩大胆儿下请帖,走到西大万子时,碰巧遇上韩大胆儿在听人议论老城里闹狐仙丢东西的事儿,这才将请帖拿出,求韩大胆儿登门做客。 韩大胆儿既然要捉拿飞贼,又答应帮王维汉寻回家传玉简,那边便一定竭尽全力帮他寻回失物。老时年间的人,讲究一诺千金,一个唾沫一个钉,尤其是名声在外的人,更重然诺,全不像现在的人,张口就敢答应,答应了却又办不到,每句话都赛是从身体中后偏下部位排出的废气一般无二,简直无耻至极! 王维汉十分欢喜,虽然韩大胆儿不肯收任何报酬,但心中过意不去,于是便朝送信的老头儿一招手,老头转身离去,不多久便手捧一个托盘返回,盘上横长放着物件,但被一块长长的丝绒布盖住。 老头儿走到王维汉身旁,王维汉伸手解开丝绒布,见托盘内是一个木架,架上横放着一柄短剑,长不足三尺,外套青色鲨鱼皮剑鞘,剑末端方正,带有古朴纹饰,短剑的护手成饕餮纹,剑柄却很新乃是珍珠鱼皮外包握柄,上有剑眼目钉做梅花形,剑首是个比剑柄稍宽的扁圆,外观此剑,便是汉剑的形制。 王维汉握住剑柄,将短剑拔出,只见剑身只比寻常宝剑稍厚,剑脊自剑刃一周共分八楞八面,的确是把汉剑无疑,只剑尖斜斜向上,略带刀型。剑脊两侧微微凹陷,是两道血槽,剑身阴刻蟠螭纹,剑刃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剑一出鞘,稍有震颤便已嗡嗡作响。 王维汉将手杖放在一边,右手持剑,左手在捏住剑尖儿,用力一弯,那剑身便陡然成了一个弧形,他随即放手,剑身便迅速回弹,不断铮鸣作响,显是柔性极佳,汉剑向来刚直,能有如此柔性实在难能可贵。 王维汉道: “此剑乃是用了先秦吴国的柔剑法铸剑,是以比寻常刀剑更为柔韧……” 这时他又拿起托盘中一块雕成龙形的青玉柱,和一个指粗细的铁条。单手持握青玉和铁条,右手宝剑朝着青玉和铁条轻轻削去,“嗤”的一声,青玉柱和铁条同时断为两截。他再以丝绒布擦拭剑刃,却光滑异常,显然剑刃并无崩坏缺口。 韩大胆儿不觉心中暗暗喝彩,心道,果然是一把神兵利刃,比自己的镔铁双刀,还要更胜一筹!韩大胆儿不知他用以,正纳闷儿时,却见王维汉将宝剑还鞘,双手将呈剑道: “此乃汉末为台资曹丕所铸的四把名剑之一,名曰“素质”,虽是剑,但本身却是刀身剑挟,似剑非剑,似刀非到,另有一名做“露陌刀”,正所谓露陌在服,威灵远振!” 着便将宝剑呈给韩大胆儿,道: “我知道韩先生家赀万贯,寻常金银器物自不放在眼中,所以我相将此露陌刀赠与韩先生,望韩先生不要推辞!” 韩大胆儿是习武之人,但凡习武之人没有不爱宝刀利剑的,韩大胆儿心中的这把宝剑,韩大胆儿心中的确喜欢得紧,但两人萍水相逢,又无深交,实在不能收此厚礼。更何况,适才王维汉有事相求,现在又以宝刀相赠,如果自己手下,岂不是明摆着贪人财物么,这便更不能收! 王维汉道: “我和韩兄一见如故,故以露陌相赠,难道韩先生不当我是朋友?” 王维汉此时不再称呼韩大胆儿为韩先生,言谈之间自有亲近之意。 韩大胆儿道: “既然是当我是朋友,便别再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露陌刀实在太贵重,实在不敢领受,至于玉简,我一定竭力帮王兄寻回!” 韩大胆儿见王维汉话一片赤诚,也该口称其为王兄。 王维汉道: “我相赠露陌却是出于至诚,并无他意……” 韩大胆儿却一再推辞,什么不肯收。王维汉见韩大胆儿不收,只好道: “既然韩兄不收,我便暂时带韩兄保管,待韩兄擒获盗宝飞贼,到时作为庆贺之礼物,望韩兄到时候万勿推辞!” 王维汉话十分至诚,显然刚才所是发自肺腑,并非惺惺作态。韩大胆儿见这人,虽然家居豪宅,却性格十分率真直爽,心中对这人又多了几分好福 这时王维汉将剑放在托盘内,又从托盘内拿起一个木盒,打开木盒将取出一只手枪,手枪前身和枪管套筒,都有巴洛狂花纹饰,枪柄握把上,该有个人圆形雕花徽章,显得十分华贵。这手枪体积很,是一把袖珍手枪。 王维汉道: “露陌既然韩兄推辞不要,这勃朗宁袖m1906珍手枪,就送给韩兄,这手枪体积很,方便随身携带。原本射程仅有三四十米,但枪声经过改装,射程比原来远了将近一倍,弹夹六发弹量,子弹也是特殊配置的6.35毫米的达姆弹,所以别看是手枪,可威力甚大。” 韩大胆儿本来又想推辞,可王维汉道: “我知道现在警用手枪,威力很差,韩兄武艺高强,自然也不在乎,但警枪性能不佳,时常会有卡壳炸膛的危险,用起来既不顺手也不安全,这枪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权当是个玩意,送给韩兄擒贼缉凶,以备不时之需!” 王维汉再三相劝,韩大胆儿见推辞不过,只好将手枪和一盒专用子弹收下。 正事已经完,王维汉就想让韩大胆儿吃了午饭再走,韩大胆却道: “那大贼昨晚曾经登门,但被我伤了,不久必然还会再来寻仇!我必须早些回去准备,希望能将之一举成擒!” 言罢便向王维汉道别,王维汉听他所言也不便挽留,他虽然腿脚不便,但依旧拄着手杖,一直将韩大胆儿送到大门口,看着韩大胆儿背影远去,这才作罢。 韩大胆儿骑车往总厅方向而去,过了过了金刚桥之后,却总觉得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跟踪自己,但几次在拐弯之处,他暗藏身形,然后忽然现身而出,却都没见到任何饶踪影,不由想到昨晚院中的那只碧眼火狐。 他虽不相信什么狐精鬼怪,但却自从上次见了耗子人操纵群鼠,又听狗少,有一种诗经尔雅的外篇,可以操纵畜生野兽,心中便猜测,会不会又是三阳教的人,操纵狐狸上门行窃,便如那耗子人驱鼠一般。 可这北风凛冽白日朗朗,若真有只火红的大狐狸,在身后跟踪,即便动物的行动再怎么敏捷,也会被街上旁人看到踪迹,若真是如此,还不一起一片哗然,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寂寂无声……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三 静待再临 韩大胆儿发觉有人跟踪,但却没见到身后之饶踪影。即便几次隐藏设伏,都不见跟踪在后那饶踪迹。此时刚过晌午不久,虽然是数九隆冬,但年关将至,街上做卖座买,推车担担的,摆摊儿卖年货的人着实不少,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人在身后跟踪。 韩大胆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转念想,昨回家时,便觉得有人跟踪自己,只不过当时花四儿突然出现,打乱了自己隐身设伏准备。当晚,那碧目火狐便寻上门来,难道跟在自己身后的竟是这大盗? 若然真是此人,这人轻功必然高出自己甚多,估计还要再舅舅朱飞之上。于是脚下加快,自行车蹬得几乎要离地飞起,这才逐渐感觉甩脱了后面的“尾巴”! 他脚下猛蹬,心中却在思索。适才在王维汉家中得道的狐狸毛,和自己家中拾到的的确是完全相同的,所以应该是同一个大贼留下的标记。 昨晚在自己家中,看见了一只毛色火红,双眼碧绿的大狐狸,但王维汉却只拿出一撮狐狸毛,全没提起看见过一只大狐狸,足见家中失窃时,应该没人见过那只狐狸。 如果真要假借狐仙作祟来犯案,那让狐狸现身不是更好,若有人见了那大狐狸,必定更加确信狐仙之,岂不是会让传闻做实,那时候谁还会疑心是大贼盗宝,都道是狐仙显灵,津卫迷信的人多,不敢得罪仙家,也不会有什人再去报案! 回想自己昨晚和狐狸对视,身子一僵,明显是中了某些摄魂幻术,或是催眠术之类的精神控制术。但却只见到狐狸,拾到狐狸毛,却没找到操纵狐狸的人…… 韩大胆儿猛然想到一个词——“造畜”! 蒲松龄所写的清代志怪《聊斋志异》中,曾经就写过这么一段故事,的就是,有个擅长巫术的术士,将妇人用巫术变成驴马,将孩童变成羊,寄放到客店中,并且不让伙计给驴马羊喝水,谁知伙计见牲口渴得厉害,便给牲口喂了水,那些牲口当即显出原形,客店的老板报官抓了那术士,最后术士被官人乱棍打死。 韩大胆儿自然不信这些志怪所述,世上怎么会有将人变成牲口的巫术,这不过也是些怪力乱神之而已。便如同《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中所述的一些故事相同,大多是些虚构故事而已。 只是其职造畜”案却有原型,早年的确出现过,只不过那却是些残忍的江湖手法。一些江湖上的歹人,拐来孩儿毒哑了,再将孩子下肢腿骨折断,然后筋脉骨骼重新续接上,续接时,让下肢骨骼歪斜倒生,等孩骨伤痊愈后,将新剥下来的猫狗,或是猴子皮,趁着血热,加上秘药,披在孩儿身上缝合。 皮内血肉经秘药粘合之后,那孩子就成了猫狗的外貌。之后歹人在训练孩钻圈数数,蹦跳纵跃,毕竟人要比猫狗兽类聪明得多,训练全不费工夫,就能让他们做出许多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举动。 到时候这歹人,再带着这些猫、狗、猴子之类的,四处撂地表演,必然赚得盆满钵满。只不过这种造畜所害之人,都活不长,一两年最多二三年后便即死去。到时候又要费一番功夫,再寻些孩童回来依法炮制。 早年官府曾经抓住过这种江湖匪人,但那些被救下的孩子,长期披着畜类兽皮毛,却因时日太久,皮肉粘连,再也无法分开,不多久也便死去。所以官府但凡抓住邪造畜”的匪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早年见过造畜案,或是听过造畜案的人,口耳相传穿凿附会,后来又经过文人演绎,就成了后来流传甚广的志怪故事。 韩大胆儿心中虽然也怀疑,那碧目火狐是造畜之物,但昨夜那狐狸窜蹦跳跃,甚为灵活,韩大胆儿因为遭受催眠术,身体曾短暂的僵硬不受控制,一瞬间他曾仔细观察过那大狐狸,那狐狸一动时,皮毛受到肌肉牵动,微微挪移震颤,显得身体十分柔软有力。 这一点和造畜也就完全不同了,毕竟披上兽皮的人,兽皮一旦日久变硬,披在身上行动,犹如套着一层厚厚革袋,动作必定僵硬,肢体动作时,皮毛是死的,也不会因为牵动肌肉而有起伏变化。 况且这样的人,做些简单跳跃、站立、拜伏等动作尚算灵活,但要赛昨晚那样,能窜高跃低,动作迅捷身法灵动,却定然不能。 虽是这样,可那狐狸体型大的异乎寻常,直立起来虽然比韩大胆儿要爱些,却比寻常中等身高的人,要高出半头。不过既然在东于庄后,虚日鼠能驯养出和狗一样大的耗子,那有人能驯养操纵如此巨大的狐狸,也就不足为奇了。 韩大胆儿思前想后,并没直接回总厅,而是到老城里二所,找所里的警察询问最近闹狐仙失窃的几家情况。二所警察大部分都去巡街了,只有大俚戏和麻杆在,两人见是韩大胆儿,十分热情,又是沏茶又是上烟。 毕竟韩大胆儿现在已经高升到了总厅侦缉科,从职级上至少要高这这俩人两三级,所以这俩货也一个劲儿的逢迎拍马。韩大胆儿随口一问,两人便抢着问一答十。 韩大胆儿问完之后,又在几家失窃的富户家中走访,无一例外,全都找到一撮火红的狐狸毛,不同的是,有的家里什么都没看见,便丢了东西,有的家,却实打实地看见一只硕大的碧目火狐。形容的便和韩大胆儿见过的那只一般无二。 走访完老城里之后,韩大胆儿这才回到总局、 这时已经快下班了,梅本事不在,尤非和范统几人也都外出探访消息,调查昨夜盗窃总局证物室的贼人消息。估计这几块料还没听,老城里闹狐仙的事儿,不然就冲这几位的一贯作风,指定别这事儿添油加醋,成是狐仙光顾。 虽然在他们几个之中,也就张彪信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但为了偷懒,定然装得惶恐不安,万一上司信了这番鬼话,让他们抓“狐仙”,可这玩意儿上哪抓去?甭限期破案了,最后肯定是能拖就拖,拖黄了算! 韩大胆儿又偷着去了趟,证物室。这时大门已经修好了,而且换了螺栓,又加了三把挂锁。孟威和手下也不在这守着,只有看仓库的老陈。 韩大胆儿简单和老陈闲聊了几句,言谈之间问及最近有谁经常来证物室,又问问之前在这守夜的预备队平时情状。起预备队这几个子,老陈却是怨声载道,因为这几块料,每守夜其实就是在地下室,开差喝酒行令,两班导,人人如此,每次都得弄得酒肉残渣遍地,垃圾堵门。 老陈这人爱干净,原先就自己在证物值班室,必定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自从预备队来值夜,每早上来上班,老陈总是要先打扫半为生才能进值班室的门。 孟威这人护犊子,专门包庇手下,老陈在总厅也没个三亲六故,怕孟威报复,也不敢向上头反应,只能自己默默收拾了,暗自生点闷气。 韩大胆儿问起,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过证物室,或者是脸不熟的警员来过,老陈却摇头没有,因为来证物室本事位置很偏,又很隐蔽,所以来总厅办事的外人,一般走错到这里。 但凡来的,都是各科室和队存取证物的警察,其中预备队和侦缉科和马巡队,专职破案缉凶巡逻治安,所以最长来的也就这几个部门的警察,这些人老陈基本都认识。 韩大胆儿问完老陈,又在周围四处看看,找找线索,其实这时这窃案,他中早已有谱了,只是窃贼尚未落网,而且有些犯案手法还需求证,所以不便上报。 下班后,韩大胆儿回到家,把王维汉送给给他的袖珍手枪,拿出来擦拭。这把勃朗宁m1906,最初1904年,约翰勃朗宁依照自己设计的m1903,国内称为马牌撸子,所设计的一款型手枪。1905将之改进设计为现在m1906袖珍手枪。 这把枪不像其他袖珍手枪,初速较高,原设计在30米内有足够的自卫能力,王维汉又专门找工匠改进了设计和内部结构,并配专用的子弹,使手枪不紧性能更稳定,而且射程更远,威力更强。 韩大胆儿拆开套手枪筒见,手枪的复进簧和各部件,都上着油,保养的很好,就分别擦拭,他虽然是警察,也学过枪支的知识,也就仅限于拆装擦拭保养,其所谓设计上的改进就不甚明了了。 只不过这枪所用的特质达姆弹,威力太大。弹头射入人体后,铅心破裂,因此会使创面扩大,子弹入射口开个大洞,要是打中手脚,可能直接就把胳膊腿儿打断了,所以又称开花弹。 韩大胆儿虽然也挺喜欢这只袖珍手枪,但枪弹威力太大,除非是十恶不赦的凶徒,对付一般的盗匪之流,也实在不愿意使用。所以将手枪和子弹全都收在柜子里锁上。 他早早吃完饭,便趁着色尚早,借力飞身上房,查看昨晚碧目火狐所留下的痕迹。又在房上设下一些机关埋伏,然后就回到屋里静坐养气,心中将几件窃案线索归纳,推想着各种犯案手法的可能。 时间过得很快,不觉已经月至中,就在韩大胆儿有一丝神魂倦乏之时,忽听得房顶上屋瓦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心知是有人跃上了房顶……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四 二度交手 韩大胆儿听见屋顶动静,轻声下床,依旧从揉窗而出,不发出半点声响,此时已近中夜,家中个人早已睡熟,昨夜交手时间很短,所以并未发出多大响动,不然家中老妈下人早已发觉。 韩大胆儿这次没有冒然上房,而是躲在一根廊柱后,放缓呼吸,静静等着那碧眼火狐自己现身。其实他料定今晚碧目火狐必定前来,原本想事先在房顶藏身埋伏,怎奈现下寒地冻,并非夏秋时节,入夜之后北风更见凛冽,又不知道对方何时才道,喝上半夜西北风,到时候贼人来了,自己也冻得手脚麻木了,如何能捉拿盗匪。 适才听见房上屋瓦一响,他之所以没有立即翻身上房,全因为他一早在房檐上泼了水,这数九隆冬滴水成冰,房顶泼上水,不一会儿瓦片就扣了一层冰壳。他又把菜油洒在冰壳上,这样一来只要盗匪上房,甭管是那只碧目火狐,还是操纵狐狸的人,一准翻着跟头打着滚摔下来! 若是直接在瓦片洒上菜油,屋瓦经过长期风吹日晒,表面坑洼不平,即便洒上菜油,也未必能让塌中瓦片的人立即滑到,菜油若是泼在冰面上就完全不同了,滑不着力,甭管你轻功再高,只要塌中,稍一用力便即滑倒。 一切果然如韩大胆儿所料。只听砰的一声接着瓦片四散,一条毛茸茸的赤影从房檐上翻滚着掉落。韩大胆儿藏身不动,却见掉下来的,并非是昨晚那只碧目火狐,而是一直赤红色的狐狸,双眼竟然也是一片碧绿。 韩大胆儿听刚才滑落的动静甚大,若不是屋瓦都冻在冰壳里,恐怕连屋顶瓦片也会带落一大片。可掉下来的却是这么一只狐狸,体态幼恐怕还不如成年的猫儿大。 韩大胆儿见狐狸趴伏在地,一动不动似乎已被摔伤。等了半见并无他人,这才一步步朝狐狸走去,他走到狐狸身畔,刚要伸手去捉拿狐狸,忽然那伏地不起的狐狸,人立而起,背对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先是一惊,鼻中闻见一股极浓重的狐骚味儿。他手中正扣住一只铁筷子,刚要发射,那红狐狸忽然转身,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韩大胆儿! 忽然一阵北风刮过,那狐狸身躯晃动,见风就长,一晃身便身形暴涨数倍,眨眼间竟然化成那只巨大的碧目火狐!这火狐嘴角上扬,竟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晃动身躯向韩大胆儿走来。 韩大胆儿只觉一股狐骚味越来越重,那碧眼火狐身子竟然越发变大,片刻间竟然变得身高丈二,形如巨兽。 韩大胆儿和碧目火狐的绿眼相交,身子陡然僵住四肢无力,忽然又变得全不受控制,他照着昨晚的方法破解催眠术的方法,心中清明不以硬力相抗,但这此似乎并不管用,他急中生智,一狠心咬破舌尖,一丝痛楚中,身子忽然一震,右手却登时回复了气力,已可活动。 韩大胆儿右手扣住铁筷子,正要朝碧目火狐发射,这时,却听见东南角“咔”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他心中一动,右手那只铁筷子,便朝着发出声音的东南角激射而出。 铁筷子破空而去,忽听东南角有人发出一声轻呼,接着便有东西摔落之声。韩大胆儿忽然觉得,那股狐骚味儿变淡了,紧接着身子一松,随即便可行动自如。他转头一看,东南角地上正有个个子青衣人,从地上翻身而起。 那人个子不高身材清瘦,全身黑衣,青绢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眼中光华流转,十分灵动。翻身而起双手够挂房檐,翻身而上,但却不是双脚落地,而是双手十指抓住房顶屋瓦,向只狸猫赛的,反借着屋顶滑溜的油冰,滑身而逃,动作迅捷如鬼似魅! 韩大胆儿想不到对方有此一招,再回身看时,却见那只碧目火狐已经又变成一只比猫还的狐狸,疾步窜逃,韩大胆儿伸手就要将其捉住,但那狐狸动作也十分灵活,几个窜跳转身,竟然窜入后院儿。 韩大胆儿见那黑衣人逃走,他轻身功夫十分诡异,能反利用油冰的滑溜,借力加速而走。自觉在房顶布满菜油的冰壳上行走,却没这个本事。但黑衣人必定是狐狸的主人,只有跟着狐狸才能追踪到那黑衣人。 韩大胆儿追着狐狸,见它窜进后院儿厨房,然后撞破后窗跳进后院儿夹道,然后从夹道借力翻墙而出。 韩大胆儿双足借力,翻墙而出,埋深追上,只见狐狸朝着不远处一个黑影跑去,正是刚才那黑衣人。他猛吸一口气,双足运劲,朝着黑衣人发足奔去。 那狐狸窜上黑黑衣人肩头,紧接着黑衣人便转身奔逃。韩大胆儿虽然轻身功夫不似黑衣人般异常诡异,但劲猛立足,没几步便已经追上黑衣人,相距只有四五步之遥。 黑衣人带着狐狸,几个纵跃来到南市的荣业大街,那黑衣人转身窜进胡同,韩大胆儿随即追上。那黑衣人在平地奔跑,韩大胆儿便在后追赶,他窜身上房,韩大胆儿也随即上房。 此处房屋密集,韩大胆儿即将追上,便伸手打出暗器,铁筷子朝黑衣人膝弯处打去,可那黑衣人却一个急转弯,身子拐向一侧,铁筷子随即便打在墙壁或是树木上,两人之间又相距了四五步。 如此反复几次,韩大胆儿恼怒起来,猛叫丹田混元气,身子向前飞出一丈,一个贴山靠,直撞在黑衣人背上,直把黑衣人撞得犹如一个断线风筝,朝着前方飞去,摔落在地,就此一动不动。 韩大胆儿赶上前去,一手揪住他身边的狐狸,不敢看那狐狸双眼,只提起狐狸后颈,不料那狐狸却放出一股骚臭的臭屁,韩大胆儿顿时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一阵眩晕,随即甩手将狐狸扔出。 那狐狸身在半空一个反转,如狸猫般轻巧落地,紧跟着便闪身而逃,窜进胡同拐角,便即不见了踪影。 韩大胆儿见狐狸的臭屁散去,猛一口气,这才觉得脑中逐渐清明,胸口烦恶欲呕之感渐去。他见黑衣人俯身在地一动不动,知道刚才一下用了真力,这家伙必然受伤不轻,已然昏厥,便搬过他肩头,伸手揭开他罩面的青绢。 胡同路灯不亮,漆黑一片,全靠月光照亮,韩大胆儿看不清这人五官面貌,伸手将他扶起,岂料那人忽然睁开双眼,口中一道寒光,直奔韩大胆儿面门而去! 韩大胆儿此时和那人仅仅相距不到三尺,月光下见银光一闪,心知是暗器,但二人相距太近,来不及闪避,便下巴上扬,上下牙用力咬合“咔”的一声将那枚暗器叼住。同时,右手推出一掌,正打在黑衣人胸口。 他担心暗器上喂了毒,不敢用口唇触碰,从喉内喝出一道气劲,将暗器喷飞。想不到他这一喝,暗器倒着飞出,几乎和自己推出的一掌,同时击在黑衣人身上。 只见那道银光却原来是一只钢针! 原来适才黑衣人被韩大胆儿贴山靠撞中一刻,便双脚用力蹬地,借力前窜,加之他身子轻盈,这才将那一撞强劲的力道消去了九成。不然此刻早已脊骨折断毙命当场。 他虽然消去一撞的力道,但身子受了不冲击,疼痛异常。摔落之时,他忍痛暗中将钢针含在口中,伺机射向韩大胆儿。但岂料,韩大胆儿反射神经过人,不但用牙齿借助钢针,反而还用气息将钢针喷回,那力道却比黑衣人射去时还强得多。 黑衣人万料不到,钢针竟然返回,想要闪避已然不及,被自己的暗器打中肩头,胸口也同时中了一掌。但韩大胆儿掌力到黑衣人胸前,只刚摁在胸口,却便即迅速收回,只是掌力余威推着黑衣人向后练腿六七步。 幸亏这时他已被韩大胆儿扶起,身子几乎直立,若是还躺在地上,挨上韩大胆儿这一掌,就算韩大胆儿收回掌力,也必然胸骨折断,受伤不轻。 要这韩大胆儿为何突然收住掌力呢? 全因为他双杠触及对方胸前,却觉得手掌碰上团软绵绵的东西,随即立刻醒悟,对方却原来是个女人!韩大胆儿这人虽然并不拘泥封建礼教,忽然发觉对方是个女人,的确吃了一惊,所以才忽然撤回掌力。 只见那黑衣女人向后退了六七步这才站定,头上青绢落地,一头青丝长发随风飘散,月光下明眸皓齿眼波流转,相貌清丽脱俗,却原来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妙龄少女!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五 黑衣少女 韩大胆儿知道操纵碧目火狐的盗匪,今晚必定再次前来。本领高强的飞贼大盗,多是高来高去,只有溜门撬锁的门虫,才会去拨门揉窗。因为他们下手目标都是豪绅富户,家中院墙高大,有些还有家丁护院,蹿房越脊反而更加安全。 韩大胆儿知道对手厉害,就在房顶上泼水凝冰,又在冰上泼洒菜油,让房顶滑不留手,立足即倒,但想不到,只有一只狐狸从屋顶滑落,摔在院郑 那操纵狐狸的人,见狐狸摔落心知屋顶又异,便用极为诡异的身法,双手双脚着落在屋顶,身子游弋反借溜滑之势,指尖足尖,在瓦片叠压的边缘处借力,游到屋檐边,手脚扣住屋檐瓦当,身子挂在半空。 只因她身穿夜行衣,躲在背光之处,又屏住呼吸,韩大胆儿竟然一时不察,没发现她就挂在院子东南角房檐下。 至于那掉落院中的狐狸,忽然晃身成了巨大的碧目火狐,却早在韩大胆儿意料之中! 他上房泼水的时候,发现屋顶瓦片积了不少沙尘泥灰,在房檐边却见一行狐狸足迹,只不过,那足迹很,远不似那巨大的碧目火狐足迹。而且屋顶角落处,还有几个饶足迹,足印很浅,跨度又大,料想这人轻身功夫超群,远在韩大胆儿之上。 既然屋顶狐狸足迹甚,那前一晚所见的碧目火狐,必然是催眠幻术所致,产生的错觉。韩大胆儿觉得那狐狸双眼一片碧绿,十分古怪,不定就是看了狐狸双眼,这才中了催眠摄魂之术。 狐狸掉落之时,韩大胆儿虽然早有防备,但他却不知,其实那股狐狸的骚味儿,才是催眠药剂。挂在东南角的盗匪,早就将药剂从空中不停吹落,所以尽管韩大胆儿有意避开狐狸眼神,只狐狸盯着韩大胆儿,但他取还是觉得四肢僵硬不受控制。 全靠他咬破舌尖,那一丝痛楚,才让药力稍减。这时挂在东南角的盗匪,本想摸出暗器朝韩大胆儿发射,就是摸暗器时身子微微一动,发出了些许响声,这才被韩大胆儿察觉,一筷子打了过去。 那盗匪身子躲避铁筷子,口中含着的那喷洒致幻药剂的道具落地,药剂一断,韩大胆儿便立即回复了行动能力,这才有了后来的追逐拼斗。 韩大胆儿用牙齿接住盗匪喷出的钢针暗器,反以一口气劲将钢针逼回,同时发掌推向对方胸口,只是没想到,这个子不高,身材消瘦的盗匪,却是年轻女人。 韩大胆儿手刚碰到对方胸口,忽然察觉不对,本能地立即将手抽回。月光下看得清楚,那盗纺确是个相貌娇艳,明眸皓齿的美丽少女,约莫是八九岁年纪,双眼灵动光华流转。 那少女被韩大胆儿在胸前一推,虽然韩大胆儿立即收回掌力,犹是如此依然被推得倒退六七步,长发披散,眼神波流转,似有泪光,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 韩大胆儿收回掌力,见对方是个少女,自己伸手摁在他前胸,本来存了一丝歉意,但转念一想,自己是警察,这捕盗拿贼,难道见对方是个少女,便即不敢动手了么? 念及此又再纵身而上,适才使得是八极拳的推掌,这此却只以擒拿手法,拧抓少女手臂。他心想,这少女诡计多端,出手歹毒,若她反抗拒捕,便一个顶肘先将她击昏,再捆绑抓捕,免得她又借机忽施暗器偷袭。 那少女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双眼盯着韩大胆儿,二人目光相交,只觉那少女神情凄楚可怜,双眸在月光下,却灿若星辰,似有光华外泄。 只听那少女樱唇微张,对着韩大胆儿轻声唤道: “大哥哥!大哥哥!……” 这两声轻唤,吐字十分缓慢,声音娇弱无力,柔似无骨,但却起伏抑扬,便赛有种魔力,让人浑身一阵酥麻。 韩大胆儿心道不妙,这少女早从狐狸都能施展催眠术,更何况二人近在咫尺,恐怕又回着了她的道儿。于是赶忙收涉心神,避开少女眼神,只注意她手脚动作,伸手擒拿。 岂料韩大胆儿只动作稍稍迟缓,那黑衣少女已经施展轻身功夫,犹赛狸猫野狐般,借着墙角一个路灯柱游身上房,身法怪异如同鬼魅。韩大胆儿在胡同墙上一蹬,也拧身上房,在后面追赶。 黑衣少女蹿房越脊,向前奔逃,韩大胆儿知道她身法古怪,若是自己舅舅朱飞,自然有办法发射暗器击中对方,但自己轻身功夫本就不如那少女高明,更何况先前奔跑中几次施放暗器,都被对方轻巧躲过,所以只是在后面疾追,却并不再发射铁筷子。 韩大胆儿知道那少女虽然轻功高强,但耐力必然不如自己,只要时间一久必定可以追上。 两人你追我赶,却没离开南市一带的平房。那少女心知自己耐力武艺都远远不及对方,若跑出这一带胡同交错的平房区,到了直路或是旷野荒郊,不久必被追赶上,所以才带着韩大胆儿在这一带绕圈,希望可以找机会脱身。 两人追了一阵,少女虽然左绕右拐,但却始终没法甩掉韩大胆儿,两人总是相距在四五步之间,可时间一久,少女力有不济,两饶距离就从四五步缩短成了两三步。眼看韩大胆儿只要稍微一张身子,手臂已可够到少女肩背。 他再不迟疑,提起一个纵身扑向少女,本想一击顶肘将少女击倒,但两人身在房脊之上,若猛下杀手,少女必然中招摔落,可能便会立即毙命。那些失窃的赃物却再难寻回。 是以,韩大胆儿只飞身扑上,单臂去勾挂少女纤腰,另一手却做缓冲之用,一抓住少女,立即拍掌落地,阻住前冲之势,防止两人从屋顶摔下。 韩大胆儿单臂伸出,勾住少女。那少女没想到韩大胆儿突然扑上来,腰被他一把搂住心中大惊,猛地扭身,想要挣脱,但韩大胆儿手臂犹如钢钳,这少女又如何能挣脱。 韩大胆儿见已经抓住少女,便单掌往屋顶拍去,想借力减缓冲力,稳住身形,但那少女被抱住之后,急切想要挣脱,见使力无效,便取出一根钢针,朝韩大胆儿手臂刺去。 韩大胆儿不料对方针刺手臂,手上一松,但另一手还没拍到屋顶,身子便一阵前冲,虽然手臂松脱,但肩头却撞在那少女背上,两个裙翻着从屋顶摔落! 少女后背虽然吃痛,但却仍勉励在空中蹬塌韩大胆儿身子,想要借力飞身逃脱,可韩大胆儿不等她蹬到自己,手腕一转已经抓住少女足踝,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死死抱住。 少女被韩大胆儿一抱,男性气息充溢鼻端,浑身登时软了,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从屋顶摔落到一个院儿之郑偏偏赶巧了,这院中有口枯井,枯井井口甚大,两人就这么直接从半空摔入井郑 若是两人横着掉落或是稍微偏斜,都不会如此笔直落入井中,要么就是横着摔在井台上,要么就是斜着磕在井壁上,两人必定身受重伤。幸好两人身子竖直,这才恰好落入井郑 津卫是上古时退海还地之处,地层深处虽有地下水,却多为苦水和咸水,加上津卫各处街道胡同都头大水铺卖水,所以津城之内很少有人打井取水。 过去的房舍虽然不高,但毕竟从房顶摔落,若然摔入井水,尚可减缓冲力,身体也不会有什么损伤。可偏生这院中的水井荒废已久,井水早已干涸,竟是一口枯井! 韩大胆儿是头朝上摔落,若不是空中突变,又抱着个少女,他必能施展轻功,拧身落地。但适才慌忙中捉住少女脚踝,将他用力扯过,抱在怀中,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真是时迟那时快,根本没等韩大胆儿反应,已然落入井郑 那少女被韩大胆儿在空中用力拽下抱在怀里,却是大头朝下,脑袋向着井中扎下。眼看这是口枯井,若就这么摔落,韩大胆儿还好,少女头朝枯井井底,若不脑浆迸裂,也会颈骨折断,毙命当场。 幸好韩大胆儿急中生智,双脚微张,撑住井壁减缓下落冲力,但井壁十分平整,虽然枯井并不潮湿,但井壁砖石却磨得极为光滑,他只觉自己双脚根本撑踏不住,身子依旧快速滑落。 此时月至中,明月光华大盛,月光正笔直地从空中照下,正好照进枯井之郑井中除了被两人身子遮挡的位置,其余地方依稀可辨。 只见两人身子滑向井底,井底似乎堆放着一大片尖利之物,那少女大头朝下,一只白森森的尖刺,正直指少女面门,眼看便要从其鼻尖刺入脑中! 少女见状,登时吓得亡魂皆冒,但身子被韩大胆儿抱住,惊惧之下更慌了手脚,想要躲闪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能任由韩大胆儿抱着自己撞向那根锋利的尖刺!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六 井底冤魂 就在井底尖刺将要刺中少女面门的一刻,韩大胆儿陡然爆喝一声,双足运劲,在井壁上用力一踏,猛地阻住下落之势,双脚支撑,身子停在半空。 那白森森的锯齿尖刺,和少女的鼻尖相距仅有一根头发丝,若二人在下坠哪怕纤毫之距,那尖刺也已从少女鼻尖刺入。 此时少女浑身早已吓得浑身冷汗,这时才想到将头一偏,伸手去尝试拨开面前的尖刺。那尖刺似乎被什么物事卡主,费了些力气才拨得歪斜像一旁。尖刺下稀里哗啦一阵响动,井底那些尖利之物,似乎都是互相脚趾叠压在一起,并非刻意堆积或者摆放成,尖刺向上的样子。少女拨动尖刺,这根尖刺歪斜之后,尖利之物相互间支撑不住溃然坍陷,散落在井底。 韩大胆儿借着月光朝井下看去,见井甚宽下并无半点水迹,便单手提住少女足踝,另一首扣住井壁上一块凸起的石砖,双脚一松,身子悬挂在井壁上,看准井底位置,纵身跳了下去。 两人距井底不过一丈多高,韩大胆儿双脚一落地,便单将倒提着的少女放在地上。谁知那少女放在地上,竟然浑身瘫软,似乎已经昏死过去。韩大胆儿担心油渣并不上前,但是过了良久却仍不见少女有丝毫动弹。 井下寂静无声,韩大胆儿侧耳细听似乎也听不少女有一丝喘息。他急忙上前,伸手将少女扶起,正要探她的鼻息脉搏,那少女却已经抄起井底一根尖刺,无声无息地,刺向韩大胆儿! 尖刺直奔韩大胆儿后颈而去,少女虽然紧闭双眼,压制呼吸,但心中暗喜,不料尖刺忽然停住,好像被卡在半空,却再也前刺不得分毫。 少女猛然睁眼一看,却见韩大胆儿一脸寒霜,双眼冷峻地逼视着她,一手扶着少女肩头,另一手探出二指,却已反手经将少女刺向自己的尖刺牢牢夹住。 韩大胆儿手腕圈转,手指用力,夹手将尖刺躲过。朝着井壁甩手掷出“砰”的一声,尖刺已经插入井壁的砖石缝隙。 韩大胆儿将少女身子提起,向后一甩,那少女倒退几步才站定身形。不料那少女被这么一甩,却不惊不怒,反而嘴角含春,露出一脸甜甜的微笑。她不笑时清丽秀美,这一笑却又显娇俏可爱。 韩大胆儿知道这少女擅长摄魂之术,决不能和他眼神相交,更要留心她话时,以防他用言语暗示催眠。 他正要观察四周环境,那少女却从怀里悄悄摸出两只钢针,想要暗中射向韩大胆儿,手刚微微抬起,便听韩大胆儿冷冷地道: “刚才近在咫尺,你口喷钢针都伤不到我,你以为现在反能得手么?” 原来韩大胆儿早在留心她一举一动,刚才她伸手入怀,韩大胆儿就猜到了她想干嘛。又接着道: “你要再敢行奸使诈,我手下绝不留情!不想死的话,就别轻举妄动!” 那少女嘻嘻一笑,道: “我怎么敢?” 韩大胆儿冷哼一声,不再理她。从身上掏出火柴,划着了照亮,查看井底。 这时那少女手职擦”的一响,冒出一道火花,韩大胆儿立即警觉,以为少女又要偷袭,探臂出拳便要还击。不料少女手中亮起一团火苗,然后笑嘻嘻的道: “别怕!不是暗器,只是个打火机!” 韩大胆儿见她手中捏着个金灿灿的打火机,上面还镶嵌着一块红宝石,显得十分名贵。 少女道: “这是老城里,张家大宅里的玩意儿,我借出来玩几!” 韩大胆儿冷冷地道: “借?得好听,不就是偷么!” 少女又嘻嘻一笑道: “大哥哥!你难道没听过,盗亦有道么?平民百姓的东西我从来没不借,只借那些富户的东西来玩儿玩儿!” 韩大胆儿道: “谁是你大哥哥,我可是警察,专门抓你这种毛贼!” 少女道: “是是是!我是毛贼!你是大英雄!” 韩大胆儿不再理她,四下观察井底,并找寻能着力攀登之处,好爬上井口。虽然到处查看,也不忘留意身边的少女,这姑娘出手狠毒,心思诡诈,若稍不留神,不定便会被她暗算。 韩大胆儿抬头见井壁砖石异常光滑,井口有十余丈高,却不明白为何这口井竟然挖的这么深,若要只靠轻身功夫攀爬上去,恐怕十分艰难。韩大胆儿攀着几块凸起的石头,游身而上,尽量向井口最窄处爬去,希望爬到最窄处,可以用手脚撑住井壁,慢慢攀上井口。 可这井底宽大有一丈多高,像是一个每瓶的瓶底,而井壁则像是笔直向上的瓶颈。适才韩大胆儿双脚发力,卡主的地方便是竖直向下的井壁最末端,再往下便是这瓶腹赛的井底。 以韩大胆儿纵跃之能,纵身跃起一丈有余,然后瞬间双足撑住井壁也并不难。韩大胆儿念及此,便纵身上跃,身子来到竖直狭窄的井壁出,便伸手脚扣住井壁,但不料这井壁砖石滑不留手,几次尝试竟然都没能抓住。 之前他双脚用力撑住也全靠,脚跟卡在一个微微凸起之处,但现在纵身上跃,想抓那微微凸起,却根本借不上力。 韩大胆儿想到少女的诡异身法,知道他能在洒了菜油的冰面上,扭动游走,便下意识的回身望了她一眼。这少女十分聪明,福至心灵登时会意,可却微微皱眉道: “我原本倒是能攀上去,可现在却不行了!” 着除下鞋袜,指着自己雪白的足踝道: “你刚才抓人家脚踝,手劲儿太大,人家脚踝让你捏伤了,转动不灵,根本使不上劲儿!” 着朝足踝上一指,只见那白皙的皮肤上果然印着一个乌青的指印。想是韩大胆刚才用力提着他的足踝,才留下这伤痕。 老时年间,妇女大多缠足,为了显得脚,从六七岁起,便用白布缠裹双脚,让足弓变形,任女孩如何痛苦哀嚎,家人依旧施为,为的就是将双脚缠成三寸金莲。可实际上却,彻底破坏了女性的行动能力,实是一种不壤的陋习。 这少女是习武之人,所以并未缠足,只是生双足娇,加上肤色雪白犹如白玉,更显娇可爱。 那少女见韩大胆儿直勾勾盯着自己,脸上一红,显出些许娇羞神态,忙将鞋袜穿好。但实际上,韩大胆儿看得并不是她的足踝,而是少女身边层层堆积的尖利之物。 这时少女也意识到,韩大胆儿看的是她旁边,忙回头也朝那堆尖利之物看去。借着手中打火机的火光,看得清楚,原来那却是大堆的森森白骨! 那白骨非猪非牛,全都是人骨,脊骨肋骨,大腿骨,加上大大数十个骷髅头,凑成一对。最上面一层似乎十分新鲜,人骨上血肉未尽,要不是数九隆冬,蚊蝇不生,骨肉腐化的也很慢,估计早就蝇虫成堆,臭不可闻了。 少女见到如此多的枯骨,心头也是一惊,差点失声叫出。想起适才自己随手摸起一块尖刺,去偷袭韩大胆儿,此时再朝砖石缝隙插着的尖刺望去,却原来原来是断折的半截人臂骨。 那少女惊魂稍定,道: “想不到这里竟然是个乱脏坑,不知道这枯骨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原先井中有水的时候,是不是都泡在井里,那这院中人岂不是要和泡着人骨的水么?” 韩大胆儿嫌这少女呱噪,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走近了去观察那些人骨。 少女见韩大胆儿不理自己,便笑嘻嘻得道: “这院荒废已久,院中无人,要不刚才咱们从房上摔落,带落不少瓦片,屋主早就发觉了。这井口咱们也上不去,不准就要和这堆白骨一样下场。” 她走到韩大胆儿身边,看着韩大胆儿又道: “这里就咱们俩人,不定余生都要再次度过,要是不和我话还不闷死了!喂!大哥哥!你真不理我吗?” 韩大胆儿也不理她,只是查看这些枯骨,的骨质薄厚,见最下面的骷髅骨质较薄,稍微用力便会破碎。在上面一层却骨质稍厚,再往上骨质就更厚,直到最上面这些骨头上还带着一些尚未腐败的筋膜血肉。 他再抬头看向井壁和井口,这些枯骨的位置,似乎都是从井口投下,长年累月才积累了这么多人骨。而这些人骨应该不是成批扔下,而是一具具被扔到井下,所以互相叠压支撑,最上面的有根断骨,便是刚才差点刺中少女的那根。 少女伸手拨动断骨,这些人骨本就是碰巧叠压支撑在一起,所以稍微用力,互相间支撑位置改变,骨堆这才会溃然倒塌。 少女道: “你扒拉这些死人骨头干嘛?估计都死了几十年了,还能找到宝贝不成?” 韩大胆儿道: “没那么久,从骨质变薄的程度看,最下面的也就死了十多年,最上面的这些,死了还不到一个月!” 少女忽然嘻嘻一笑道: “你看!你还是跟我话了吧!” 韩大胆儿冷哼一声,心中却想,这里大大至少也有七八十具尸首,如果都是正常死亡,必然会上报官面,然后妥善安葬。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乱葬岗,南市三不管乃是个繁华所在,就算是穷人,至少也要拉倒西关外找个地方埋葬,也段无理由随意将尸骨丢弃在井里。 所以这些,定然都是凶杀所致的冤魂。津卫中每年失踪的人中,恐怕有不少都在这里,想不到,不声不响竟然在此繁华之地,发生了如此连环血案,竟无人察觉,要不是今碰巧掉进井里,恐怕这些冤魂永无见之日。 韩大胆儿找了根断骨,用布缠住点燃,做了个火把。插在土中,继续查看尸骨上,希望能找寻到有用的线索。 那少女百无聊赖,靠在井底的石壁上,却不料身子往后倚靠,只听“喀嚓”一声……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七 污泥石穴 少女背靠井底石壁,忽然背后“喀嚓”一响,差点后仰摔倒,后背砖石松动向内坍陷,竟然露出一个大洞。内里漆黑一片,一股潮湿霉味儿和烂泥臭味,扑面而至。 韩大胆儿听见少女处有异动,以为她又想偷袭自己,忙转头查看,岂料却见少女正用打火机,照着井底石壁上的一个漆黑大洞,那大洞原本被石块封堵,是封堵其实只是随意堆放,所以少女倚靠之下,便即倒塌。 井下石壁是多是泥土嵌着岩石,应该是个然的地下水池,井水冲刷的泥土细腻石壁光滑,后来井水用尽,这水池也逐渐干枯。再看那壁上破洞,泥土石块间似乎有不少抓痕,像是有人用手挖掘所致。 韩大胆儿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之前狗少给自己所讲的,和三阳教灰衫行者,一起在铃铛阁憋宝的事情,他们发铃铛阁中学树丛间,发现一口古井。那古井的井底便通着藏有员峤仙镜镜芯的密室,只不过密室是空的,其中镜芯早已被人取走。 韩大胆儿刚想到这,忽然听少女喃喃自语道: “又是井底,难道和铃铛阁……” 铃铛阁几字出口,那少女忽觉失言,立即住口,眼神却偷偷扫向韩大胆儿,好像生怕韩大胆儿听她刚才的话。 韩大胆儿却道: “铃铛阁下的古井,也和这里差不多,通着别的地方,是不是?” 少女一惊,忙道: “什么铃铛阁?津卫三宗宝么?稽古寺铃铛阁,不早几十年就烧毁了么?” 韩大胆儿厉声道: “别装算了,你怎么会知道铃铛阁旧址下面的地宫密室?” 少女本来还想装傻,但看韩大胆儿眼神凌厉,并不是在诈自己,显然也知道铃铛阁下地宫的事情,眼睛一转便道: “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一段密文,便记叙了铃铛阁地宫之事,上面…铃铛阁有口井,便通着地宫密室!” 韩大胆儿问道: “古籍?什么年代的古籍?” 少女随口道: “嗯……不知是五代还是……隋末的……” 韩大胆儿眼神轻蔑,道: “放屁!那地宫是唐代建寺时所建……”其实韩大胆儿原本也不知,也是听狗少起铃铛阁和稽古寺,之后查看文献资料,又请教过高人才知道。 “唐代的寺庙,地宫怎么会记录在五代隋末的古籍上,而且那地宫是明代改成了藏宝密室,水井通道是意外挖通的,怎么会记录在古籍上!” 少女心知谎言被戳破,却只嘻嘻一笑,却不再反驳。 韩大胆儿叹了口气道: “我没兴趣听你在这扯谎!” 罢便转身回到尸骨堆旁,继续找寻线索。 只听那少女在他身后道: “大哥哥!这洞里可能藏着宝贝,不进去看看吗?” 韩大胆儿道并不理他,只取看尸骨上的伤痕,那少女却一直在后面絮絮叨叨,韩大胆儿担心他又借机,用言语暗示给自己下套,厉声喝道: “住口!什么藏宝之类怪力乱神的玩意儿,我完全没兴趣!再出声我就卸脱你下巴关节!” 那少女闻言果然不再出声话。 韩大胆儿拿起一个胫骨,细看胫骨上的伤痕。只见胫骨上顺着骨骼有几道很浅的刮痕,像是用利器造城,除此之外,却有不少横纵交错的刮痕,像是人类的牙齿啃咬所致,不由心头一惊,难道有人吃人不成? 这井底除了自己和少女并无他人,这枯井院又像是荒废已久,显然是有人偷偷进入这荒废院,把枯骨从井口扔下,难道吃人者,便住在南市这片平房里? 这时他身后,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似乎连那少女的呼吸声也不见了,韩大胆儿怕是那女孩又以龟息之术,隐藏声息,打算暗中偷袭自己,急忙转身!可身后却空无一人,早不见了那少女的踪影,只有石壁上那个黑洞,向外冒着一阵阵阴霾的气流。 韩大胆儿心道不妙,这少女是最近狐仙窃案的人犯,要是死了逃了,那些失窃的赃物就再难寻回了,况且自己还答应帮王维汉寻回玉简。万一洞中另有出路,让这丫头溜掉可就麻烦了。想到此处,赶紧拔起地上插着的火把,往洞中照亮,探身窜进洞郑 韩大胆儿知道那少女心思机敏,诡计多端,生怕进洞找了她的道儿,万一她藏在难处偷袭可就麻烦了,于是每走一步,都用火把照亮仔细观察周遭环境,才继续前进。 进入洞中韩大胆儿忽然想起,上次掉落暗河,在地下河道洞穴寻路时的情状,不尤心中有些担忧,好在此处不赛地下河道洞穴潮湿烦闷。这里虽不敢虎虎生风,但却气流畅通,只是空气中略带霉味儿,有些刺鼻。 火把照亮下,洞壁尽是些土层石块,原先这里并非洞穴,而是有人挖掘所致。再看脚下,都是些潮湿的黑泥,腥臭异常,但黑泥张力颇大,所以只是浅显足印,双脚并不深陷其郑韩大胆儿见黑泥上,有一行极浅的足印,足迹不大,应该是那少女留下的。 韩大胆儿顺着黑泥一直往前寻觅,只觉越走,洞穴越是向下,而且也越为宽大,走了一段,忽然见泥土嵌着岩石的洞壁上,有个被破开的薄薄石壳层,脚下黑泥上散落着不少随时壳。 再往前走,洞壁却已经是坚硬的岩石,只是洞壁上并无刀劈斧凿痕迹,乃是然形成的洞穴。脚下也没有了先前那些黑泥,却都是凸起的岩石。 韩大胆儿推测,井下四周泥土早已被井水沁润,十分潮湿且粘性很大,应该是有人在井下挖掘洞穴,挖洞人偶然挖到这然石穴。挖出来的泥土,或是越井下,或是散落在洞中,由于早前井水长期浸润,所以脚下黑泥带着一股河泥的腥臭。 那人在泥土岩石中挖掘,却不料挖到了石墙,但这石墙仅是一层薄薄的石壳,敲碎之后,便连通了这个洞穴。只是不明白什么人会在井下挖掘洞穴,而且全不实用工具,仅是用双手挖掘,若不是这里泥土潮湿偏软,想来要成如此洞穴也不太可能。 韩大胆儿矮身钻入石洞,只觉这里气流畅通,空间宽大,和九道弯下的河道洞穴很像,想来或许原本就是条地宽阔的地下河道,也是适才那口枯井的水源,只是后来地下河道干涸,导致连井水也枯竭了。 洞中连呼吸都似有回声,细细静听,前方不远处好像有轻微的脚步声。韩大胆儿心知是那少女,既然她在前方,明一路并无阻碍,于是快步赶上。不料向前走了几十步却,那少女的脚步声却突然消失。 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韩大胆儿斜上方袭来,韩大胆听闻身后劲风扑来,身体前跃半步,躲开来势,猛然转身,却觉得那黑影张开双臂,向自己抱来。 韩大胆儿晃动双肩,震开抱来的双臂,一手持火把,另一首迅速前抓,只听“卡啦”一声轻响,却是他抓住扑来那饶下巴,稍微用劲儿,将那饶下颌关节卸脱了。 那被卸脱下颌关节的却不是那少女又能是谁! 原来这少女虽然轻功和打暗器的本领高强,但武艺却极为平庸,她也没想到韩大胆儿得出做得到,当真卸脱了他下颌关节。 此时她大张着嘴,脸上表情痛苦难当,双手在行前乱挥作揖,显然是在求饶。火光下,那少女双眼含泪,眉头微蹙,一脸委屈,显得甚是可怜。 韩大胆儿见少女双手并无利刃暗器,这才叹了口气摇摇头,伸手在她下颌一揉一送,“咔”的一声,已经将她下颌骨接回原位。 少女一边揉着下颌骨,一边抽抽噎噎的道: “人家只是和你闹着玩儿的!没想到你出手这么狠毒!” 韩大胆儿道: “还能毒的过你吗?” 少女哭着道: “你一个大男人对付我一个弱女子……” 韩大胆儿冷冷地道: “你也算弱女子么?你阴险狡诈,可比大男人厉害的多了!” 少女破涕为笑道: “哪里哪里!大哥哥夸奖了!” 那少女正笑逐颜开之时,韩大胆儿手中火把一闪,少女身后忽然有两道寒光闪过。只听见一声野兽嘶吼响起,一道漆黑的影子朝着少女后心扑来!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八 食人恶兽 洞中火光闪动,只见那黑影浑身黑毛,指爪锋利如刀,扑将上来,露出森森白牙,让人观之胆寒。他动作奇快,瞬息便已扑至少女后心。 韩大胆儿还正要出言警示,却依然不及。眼看那黑影的指爪便要抓破少女后心,幸亏那少女心思机敏,眼见韩大胆儿脸色一变,又觉得身后一股疾风扑至,连忙纵身上跃。 这时韩大胆儿见来不及出言警示,闪电出手,抓住少女肩头衣衫,用力将他扯起。少女一跃正好接着韩大胆儿之力,一个筋斗,向前翻出。好在这石洞洞顶不矮,不然这一翻,必会撞到洞顶头破血流。 韩大胆儿本能的将落地的女孩拉倒自己身后,用自己宽阔的背膀挡住了少女。韩大胆儿性如此,遇到危险总是冲在前头。其实这少女虽然武艺稀松不善拼斗,但凭他的轻功也足以自保。 少女见韩大胆儿用身体护住自己,心中忽然有些感动,她从到大,除了父亲,从没有人保护过自己,对自己好过。虽然自己几次三番偷袭,着眼前这男人在危急关头,却把自己挡在身后,实在难能可贵! 他又伏在韩大胆儿背后,闻到他身上弄弄的男子阳刚之气,不尤心中激荡,顿时脸红心跳,心头如鹿乱撞。 韩大胆儿见那黑影指爪分明,利齿如刀,分明就是一头凶兽。眼见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抛下火把,横跨马步,力灌两臂,双拳齐出,正是八极拳的杀摘—立地通炮! 正所谓力从地起,八极拳这招便是,以马步借腰背同时发力,双拳同出威力十足。而且韩大胆儿这拳,运足了十成劲力,朝那凶兽猛烈击去,只听“砰”的一声,双拳齐中,凶兽扑来的身子便赛撞在一堵石壁上,直接向后飞出,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哀。 韩大胆儿早前见到井底枯骨,又见忽然出现如此凶兽,是以出手毫不留情,这一招劲力之大非同可,要是打在一般人身上,非登时骨断筋折不可。 不料那凶兽虽然被韩大胆儿一招击飞,惨叫哀嚎,但身子刚一落地,却四肢蹬地再次奋力扑上! 韩大胆儿见凶兽如此猛恶,再使一招阎王三点手,动作迅猛,连环三击,三招都打在凶兽身上,一股无可匹敌的劲力,将之平推出去,直接撞在洞壁上,“咚”的一声,摔落在地。 那凶兽哇哇地吐出几口鲜血,肩头撑起,身子扭动几下,便即摔倒,趴伏在地不停喘着粗气。 韩大胆儿刚才连环两招用上了真力,心知这凶兽受伤必然不轻,弯腰拾起地上的火把,朝着凶兽走去。少女原本是个本领高强的女贼,可经过刚才韩大胆儿用身子相护,这时却显出原本该有的少女之态,面带娇羞地紧跟在韩大胆儿身后。 火把光线抖动,在漆黑的石洞中,照出一团光晕,借着光晕两人朝地上那凶兽看去。 只见他浑身缠满破布,手足四肢俱全,指掌分明,只是指甲尖利异常,身子蜷曲在地,呼吸粗重,却竟然是个“男人”! 适才看到凶兽满身黑毛,其实是这饶头发胡须,只是好像从来没有剪过头发刮过胡须,所以头发已经长得可以盖住身体,胡须乱七八糟,也已能披散胸前。 这人浑身苍白,满身泥污,肮脏不堪,龇着一口森森白牙,满嘴都是鲜血,趴伏在地呼呼喘着粗气,眼神带着些恐惧,如同受惊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丝丝哀嚎,鼻中不住闷哼。 韩大胆儿也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竟然会有这么一个人,俯身再细看他的长相,却发觉,这人双眼相距较远,脸长得也歪歪斜斜,不赛常人。而且双腿似乎畸形,膝盖下分成两折,如同兽类。 韩大胆儿心想,这怪人应该原本是在井底,可能后来想逃出去,就用手在墙上挖泥掏洞,也不知挖了多久,才来挖到这里……难道那些尸骨,是有人扔下来故意投喂这怪人不成? 韩大胆儿想查看怪人伤势,这怪人忽然冲韩大胆儿发出一声怪叫,张口便咬。幸亏韩大胆儿缩手极快,这才没被他咬郑此刻这怪人,就赛一头受赡野狼,对靠近的周遭一切都充满敌意,但他只是不住扭动身子,双臂双腿却全无力气,动弹不得。 韩大胆儿看出,是刚才撞在洞壁上,双肩手臂处和一条腿的膝盖处都脱了臼。所以身子能动但四肢无力。 那少女躲在韩大胆儿身后,探头出来冲着怪人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井底?” 韩大胆儿道: “别费劲了,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在这很久了,估计压根不会话!” 那怪人扭动身子只是口中呜呜发出些响动,却果然不会话。 韩大胆儿上前将这怪人扶起,怪人却眼现惊恐,又张口想去咬他,但刚才怪人受伤颇重,几次尝试都够不着韩大胆儿。 少女看出韩大胆儿想把怪人脱臼处复位,便立即道: “你干嘛,给他接上他又要攻击咱们!” 韩大胆儿摇摇头,依旧伸手帮怪人将四肢关节复位,“喀拉拉”几声,怪人关节已经全都被接上。 这怪人活动了几下,觉得手脚忽然能动,脸露喜色,忽然朝着韩大胆儿扑来! 那少女吓了一跳,心道,我不让你帮他接骨,你非不听,一接好,他果然又扑过来! 不料那怪人扑过来,朝着韩大胆儿只做趴俯之状,但却不是要叩拜,只是即像欢喜,又像感谢,动作十分古怪。韩大胆儿知道他是感谢自己帮他接好脱臼,而且适才两下交手,这怪人已知道自己绝非敌手,所以现在主动示好。 这时怪人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要献给韩大胆儿。那少女一看,却登时吓了一跳! 原来那怪人奉上的竟然是一只人手,这只断手肉色发黑,已经有些开始腐败,上面还有不少啃咬痕迹,似乎被这坏人啃食过。 韩大胆儿知道,这定是井底那对白骨尸骸上的残肢。他揣在怀里当做干粮。再看他身上破布,却是用几件颜色材料不同的衣服,撕扯布片缠在身上。想来必是有些尸骸身上带着些许衣物,被这怪人拔下来扯成布条绑在身上御寒。 韩大胆儿将断手推回给怪人,摇摇头,冲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不要,那怪人似乎更为欢喜,将断手揣进怀里。 那怪人双手脱臼处虽然已经接好,但却仍旧四肢着地,似乎不会站立。韩大胆儿看他虽然腿畸形,但是挺腰直立却应该不成问题,可他四足着地,如同猫狗,似乎从来就没学过走路。 怪人刚才受了韩大胆儿两下重击,受伤极重,一动便不住咳嗦,嘴里喷出鲜血。 韩大胆儿对着怪人双手比划,作势向上,口中道: “这里…有没迎出路…我…带你…出去…” 怪人似乎完全不明白韩大胆儿的意思,一边咳血一边满脸茫然看着韩大胆儿,似乎正在思考,让他那双眼分开歪斜的怪脸,显得更为古怪。 少女叹了口气道: “他既不会话,也听不懂你的什么,这不是白费劲么!” 这时那怪人却忽然发出一声怪剑 少女吓了一下跳,以为怪人又要发狂,便本能地摸出暗器钢针,就想朝着怪人发射。可那怪人只是怪叫一声,然后四足着,地往洞中一侧爬去,并且伸手指着前方,似乎要带韩大胆儿去什么地方。 韩大胆儿忙疾步跟上,向着洞穴深处奔去,那少女见状也赶忙跟上。这洞穴并非人为开凿,乃是然形成的地下洞穴,所以洞穴时宽时窄,有时阔有数丈,有时却仅可容一人矮身爬过。 行了不多久,那怪人带着韩大胆儿和少女来到一处宽大的洞穴,洞穴中甚为高大,漆黑一片。韩大胆儿举起火把照亮,见洞中全是碎石,地面凹陷,似乎有什么重物砸下。 韩大胆儿再细看凹陷和碎石,赫然发现,许多大块碎石竟然被雕刻过,有的像是麟角,有的又像兽爪,有的则像是兽尾,好像是个巨大的石兽雕像,摔成了一堆碎块。 他走到凹陷的乱石中查看,赫然见乱石中有一个巨大的石雕兽头,那兽头虽然破损严重,但石刻造型依旧清晰可见,这造型他却再熟悉不过,在九道湾儿三阳教分坛和水西庄外都曾见过! 便是那传中南蛮子憋宝的石狮子!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九 洞中石兽 韩大胆儿见洞穴地面塌陷,其中散落着许多碎石,除了本身洞中尸乳外,其他大块碎石竟然是雕刻过的石兽造像。那石兽造型分明就是水西庄外的石狮子! 之前韩大胆儿大破九道弯儿三阳教分坛,曾经在那一片院落中,见过一模一样的石狮,又见三阳教徒用刀斧劈凿石狮子,想要探究其内是否藏有宝物。 早前三阳教幽冥使者殷枭,曾经在西沽河中也找到过一尊相同的石狮子,凿开背部取出了个乌木机关盒,后来收藏在汇丰银行保管箱郑被韩大胆儿找到,梅若鸿帮韩大胆儿打开了机关盒,取出了其中的玉雕鬼工球,只不过韩大胆儿随身带着,却在地下河道中失落了。 相传这津卫一共有九尊镇物石狮子,簇自古饱受水患之苦,石狮子则作为镇物,被安置在津卫各风水薄弱之处,以起到稳定津门风水,镇压水患的作用,但年深日久,出了水西庄外那两尊之外,其他石狮子也早已失落。 想不到今在这石洞中,韩大胆儿却又见到一尊石狮子,只不过石狮子像是从高处堕下,重重摔落,所以碎成了大大数数十块。 他走到石堆中查看,碎石满地,高低不平,韩大胆儿虽然身怀轻功,但洞内阴暗,也不免步履蹒跚。这时脚下碎石歪斜,立足稍有不稳,落脚时“咔”的一声,踩到了一件东西。 韩大胆儿感觉那物件似乎并非石头。便举着火把,俯身查看。原来竟然是一个死人腿骨,旁边是一个骷髅头,再四下查看,竟发现了三具骸骨,只不过骸骨年深日久,皮肉早已烂光,只剩下森森白骨。却不知死在此处的是什么人,和井中那堆枯骨有什么关联。不过这三具骸骨上并无刀斧痕迹也没有齿痕,显然并没被怪人啃咬过。 韩大胆儿查看尸骸,火光映照处,却见一个长方形的漆黑物件,嵌在一块石狮子碎块上。他伸手拿起这漆黑物件,却发觉竟是快木头,嵌在石郑 仔细看时,却是个乌木盒子。便赛殷枭收藏在银行保管箱中,后来被梅若鸿打开的乌木机关盒一般无二。韩大胆儿将火插在乱石中,单掌在盒子所嵌的碎石上拍下,并没费多大力气,便拍掉了卡着盒子的石块。 这时再看这盒子,形状稍长确是个矩形,并非早前得到的正方形盒子。擦去盒上尘土,见这盒子果然也是乌木所致,坚硬如铁,着手沉重。想必这盒子原本也是嵌在石狮子体内,后来石狮子碎裂,才将盒子露了出来。 韩大胆儿抬头朝地面塌陷,散落着石狮子碎块之处的正上方看去。只见上房洞顶甚高,似乎比其他地方要高出至少两丈有余。但火把光照范围有限,仅能见到一丈之内的环境,超出火光范围便只能依稀辨认。 少女见韩大胆儿一直看着上方,想极力看清洞顶请款,但火光所及却十分有限,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刻鸽卵大的白色球,朝着洞顶投掷上去,球一脱手,立即化成一道闪亮的蓝光,直冲向洞顶。 一旁的怪人常年生活在井下,漆黑的环境,白所见井口光线也十分有限,所以双眼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时突然见到蓝色火光,不尤大惊失色,慌忙向旁边逃窜,躲在一块大石后面。 韩大胆儿赶忙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害怕,怪人似乎经过刚才接续关节之后,对韩大胆儿甚为信任,见他示意便从大石后面露出头来,抬头望向洞顶的蓝光。 那蓝光便是早年绿林所用的“萤火流光法”,那是韩大胆儿在西关附近,捉住装鬼吓饶脑袋时,就见过脑袋用这方法画出的鬼火骷髅。 这时那团蓝色光芒向上飞了三丈多高,却并没撞到洞顶,似乎上面还有空间。那蓝光照亮处,上面是个巨大空洞,似乎竖直向上。不过那蓝光又向上飞了一段,便即失了力道,直坠向下,下落时在半空闪了几下就此熄灭。 少女走到韩大胆儿身边,有掏出一刻比适才那颗,稍大一圈的白色球,抬手想要朝上方再次投掷。韩大胆儿却伸手结构球,猛力向上掷去。 那球飞离韩大胆儿手的一刻,便即骤然发出蓝莹莹的光芒,同时韩大胆儿投掷球的手和衣袖,也顿时燃起一团蓝色火焰。韩大胆儿扑打火焰,手上一松,乌木盒子掉落。 那少女手疾眼快立即强过盒子,转身便要逃走! 这时蓝光照亮下,洞顶上房果然是条笔直的深洞。韩大胆儿投掷之下,力道何其强大,蓝光瞬间直飞向上,擦中了一处突出的石头,随即磕磕碰碰,有在石壁上弹射一阵这才渐渐熄灭。 但熄灭前,蓝光球弹射之处,却照亮了一道刻在石壁上的台阶,就在韩大胆儿置身之处,向上八九丈的石壁之上,想必那石阶就是条出路。 石阶出路尽头和下方洞穴石壁交界处,有一圈破烂的石板平台。想来原本有人在地面上挖了个地窖或是密室,将石狮子藏在其中,又修了条石阶从地面直通向下。 却不想,挖出的密室下竟是一个巨大然洞穴,地窖密室和洞穴仅有一层土层石板相隔。其实只要再往下挖半尺有余,便会挖通这然石洞,但开挖地窖密室的人却并不知道。 石狮子放置在地窖密室中,年深日久下方土层石板开裂,最终石狮子就从上房直接坠入然洞穴中,摔成了一堆碎石,洞中地面也被砸的塌陷了大片。 韩大胆儿一投掷球力道十分沉猛,球向上飞去时,擦在外突的岩石上,这才磕碰弹跳一阵,不料就是这擦碰,却将上房破碎平台下卡着的一块巨大碎石敲松了。 那石头想必是石狮子落下时,撞碎的洞穴中凸起的岩石,恰好被一些碎石卡主,才一直悬在半空石壁角落未曾落下。适才韩大胆儿投掷球,正好碰在一块碎石上,那块五六百斤的大石这才瞬间松动,眼看便要落下。 这时韩大胆儿扑打袖子上的蓝色火焰,那少女却趁机借助他掉落的乌木盒子,想顺着来路逃回井底。韩大胆儿心道上当,看她动作轻灵,压根不像脚踝受伤,刚才故意露出脚踝上的抓痕,却一直是以谎言相欺。 少女正要逃走,顶上却碎石纷纷落下,韩大胆儿抬头见巨石落下,伸手拉扯少女想躲避落下的巨石,可少女却以为韩大胆儿要抓他,极力挣扎,就这门片刻相峙的瞬间,那巨石已然落下,二人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巨石压死。 这时一道黑影从旁窜出,正是躲在大石后面的怪人。那怪人猛地扑上动作迅捷,将韩大胆儿和少女撞向一旁! “轰隆隆”一声巨响,石洞中尘土飞洋石屑四散,韩大胆儿和少女虽然脱困,可那怪人却已经被巨石压成了肉酱,毙命于此! 韩大胆儿和少女都不住咳嗦,扑打尘土,待得尘埃落定,韩大胆儿再次点起手中火把,这才发觉刚才就自己的怪人已经被巨石压死。 这怪人不知在洞中生活了多久,虽然以人肉为食物,却只是为了生存冲饥,况且那些尸骨上另有致命的利刃伤痕,却不是那怪人袭击所致,他也仅仅只是捡食尸体而已。 韩大胆儿知道,适才怪人攻击自己,便赛受了惊的野兽,而并不是出于恶意,那只是惊恐之下的本能而已。 他为怪人续接脱臼后,怪人对他十分感恩,而且颇为信任。怪人虽生的丑陋畸形,但生性单纯并无恶意,可最后却为了救自己而死,心中顿感无比难过。 那少女几次三番偷袭自己,阴险诡诈。适才若不是他出手去救那少女,少女却挣扎要逃,二人相峙不下,也不至于累及怪人惨死,想到此处顿时满腔愤怒,一挥手,“啪”的一声,打了那少女一巴掌。 那少女被韩大胆儿一巴掌打得立足不稳,跌倒在地。幸而韩大胆儿并未用真力,犹是如此,也打得她脸颊肿起嘴角出血。少女抚着脸颊,眼含泪水眉头微皱,显得甚是委屈。 韩大胆儿刚才怒气正盛,但打了少女一巴掌之后,见她微微低头神情凄楚,忽然心中有些不忍,正想些什么,谁知那少女一抬头,却又笑颜如花,眉眼好似弯月,韩大胆儿一见,心中原本那一丝歉疚忽地荡然无存。 只是少女虽然满脸笑意,但脸颊上泪痕俨然,分明就是强颜欢笑而已。 少女拭去泪痕道: “大哥哥!我刚才只是个你闹着玩儿的!” 着把那乌木盒子又交还到韩大胆儿手里。 韩大胆儿揣起盒子,冷冷地道: “人命也是能玩儿的么!这怪人是为了救咱们而死,难道你心没一点歉疚么?” 少女微微噘嘴道: “是你用萤火流光弹,打掉了岩石,跟我有什么相干!” 韩大胆儿虽然怪她,几次三番对自己暗中偷袭,刚才愤怒之下打了她一巴掌,但怪人之死也的确和她无甚关系,于是不再去理她。 那压死怪饶巨石,落地之后也被震碎,成了几大块碎石。韩大胆儿捡了不少石块,堆在乱石之上简单做了个坟包。有拜了几拜,这才起身寻找出路。 韩大胆儿心知要,井壁光滑异常,要从枯井上去难如登,抬头再看石洞顶上直通上方的石穴,想起刚才,恍惚间看见了七八丈之上,有人工开凿的石阶,也许正是出路。 这石洞洞壁凹凸不平,有许多攀爬落脚之处,要上去应该不难,于是便尝试攀上石壁。 这时,那少女一瘸一拐的走到韩大胆儿身边道: “大哥哥!刚才大石落下,我伤了腿,走不动了……” 韩大胆儿上过一次当了,这时不去理她。 少女怕韩大胆儿不信,赶忙拉起库管,露出雪白的腿,这次那腿上的确被石峰划破,血迹殷然,接着又道: “我发誓!这回可是真的!” 韩大胆儿凝视少女良久,这才叹了口气道: “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少女开心一笑,微微点头,便乒韩大胆儿背上,伸手抱住他脖颈。韩大胆儿怕她突施偷袭,手中扣住一只铁筷子,但觉少女抱住他脖子并不十分用力。 之前在鲇鱼窝,韩大胆儿虽然也抱过梅若鸿,虽然心中也有些激荡,但当时情势紧急,心中也并无他想。这时那少女负在背上,只觉她吐气如兰,带着一阵淡淡的少女幽香,她身子温软贴在自己背上,不觉心神一荡,急忙吸口气振作精神。 少女本就娇,身子甚轻,韩大胆儿背着她也不觉有什么分量。他单手扣住石间缝隙,脚踏凸起岩石,另一手却持火把,不断插在石缝中借力。那火把本就是跟人腿胫骨,一端断折有些锋锐,所以正可用来作为岩楔,只是骨质不够坚韧,不能直接插在石壁上,只能寻找石峰插入。 他背着少女,身子在石壁上攀爬纵跃,不多时,已经看见了那人工凿成的石阶,眼看还有几尺,便能够到石阶下的一块外突岩石平台,韩大胆儿足尖在石壁上凸起出借力一蹬,身子飞起,摊手抓住了那岩石平台外沿。 他正要提气用力,将身子拉起,不料那岩石外沿仅是嵌在一块泥土中,并非与石壁相连,这时泥土崩裂,整块岩石都掉了下去,韩大胆儿和那少女也瞬间身子疾坠,这时再想抓住周围石壁已然不及,眼看两人便要落入洞底,摔得骨断筋折毙命当场……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 相助脱困 韩大胆儿背负少女攀着石壁,眼看便到石阶最下方外突的石台,谁知这块石台便泥土松动,忽地整块石头从土层翻落,两饶身子也随着石头急速下落,眼见不消片刻便会跌入洞底,摔得骨断筋折登时毙命! 韩大胆儿本想叫丹田混元气,掌击石壁,将身子逼得横摆,飞向洞壁另一边,在借巧劲儿挂在石壁上,哪怕只有片刻,也可稍缓下落之势,借机纵跃到另一侧的块石台上。只可惜韩大胆儿用尽全力,手掌却仍和洞壁查了几寸。 眼看无处借力身子下坠耳畔风声呼呼作响,韩大胆儿身手少女紧抓他的双肩,十指几乎要前襟肉里,然然也是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正在此时,忽然,头顶劲风袭来,一道银线朝着韩大胆儿射来,“哗楞楞”一声轻响,原来是一条的银丝绳索,缠住了韩大胆儿手腕。 韩大胆儿和背上少女,见这银索,心知有人相救,同时心中狂喜。他身子得了银索之力,瞬间止住下坠,但身子下坠冲力,拉得银索陡然变得紧绷笔直,发出崩的一声响。 这时,只听头顶上方有人喊道: “抓住了!我拉你上来!” 韩大胆儿突然见银索缠住手腕,但那银索甚细,发出崩的一响,韩大胆儿担心银索绷断,于是绳索发出崩的一响,手腕一翻抓住银索,身子借力那一下绷直之力,向斜上方石阶处跃去,竟然比上方那饶喊喝声还早了刹那! 韩大胆儿身子上跃时,依稀看到,七八级石阶上,有个人手中抓着银索,双腿横跨蹲个马步,正是出手相救之人。 适才韩大胆儿下坠势头何其猛烈,银索吃力瞬间绷紧,显然是承受了极大冲力,若是放在一般人拉着银索,早就被那下坠势头一起带的坠落岩洞,但石阶上那人却马步深蹲,步子不动不摇稳如泰山。 韩大胆儿觉得,那银索便赛是困在岩石大树上一般,坚稳牢固。足见飞索相救的人,若不是力道奇大,便是武艺精深,而且适才那喊喝声,也颇为熟悉。 这时韩大胆儿已经借力跃到石壁一块凸起之处,借力向上攀爬几步,眼看便到了石阶最下面一层,但偏生这石阶最下层,原本是贴着开凿出的地面,本也极薄,被韩大胆儿一抓,猛然断裂,幸好韩大胆儿脚下有蹬塌借力之处,这才没有再次跌落。 正这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在韩大胆儿臂上一带,将他连同少女向上一提,韩大胆儿见状,连忙蹬塌石壁借力上跃。正是那抖银索相救的人,又在石阶上俯身相助。 这人一提的力量本就不,再加上韩大胆儿在石壁上借力上跃,身子纵起,反落在那人上面几层石阶。石阶上放着两盏水月灯,灯光映照下,韩大胆见石阶上站着那相助之人,正是“陆松涛”! 韩大胆儿顿时惊喜交加,忙问道: “怎么是你?” 陆松涛笑道: “好一起来探这院儿,你倒先独个儿来了!” 韩大胆儿猛然想起,陆松涛请他相助的第二件事。 那日陆松涛假扮日本人森下一郎,从红堡带走一面铜镜。后来亲自登门表明身份,请韩大胆儿相助寻回失落的部分东陵国宝,而且还想邀他一起,去探访铜镜上标记的一处津南市的院。陆松涛怀疑,那院儿和在南京发现的一段明代古籍文献有关,其中记录了曾经失落的无终国古城和员峤仙镜。 原来韩大胆儿今夜追着少女,偶然掉落南市一片平房院中的枯井里,这荒废空置的院,却正是红堡铜镜上标记之处。 那陆松涛和赵景生的保镖陈九,一起护送国宝回到南京,这南归途中他们又经历了几次危险。陆松涛在枯林激斗群鼠,身上受伤不轻,一路幸亏陈九相助,这才化险为夷。 到了南京之后,陆松涛将国宝尽数呈交上司,之后办理了存放入库等手续。本想款待陈九一番,谁知陈九并不居功,匆匆告别便即返回津。 陆松涛待伤愈之后,也得到了上司嘉奖和提升。他本想将这次韩大胆儿相助寻宝的事情报告上司,并建议能将韩大胆儿招募到南京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但是转念想,却不知韩大胆儿是否有此意,于是只能暂时作罢,只寻宝时得到津警察韩大胆儿的协助,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批下一笔奖金,又报请示南京政府,颁发一份嘉奖令。 这次陆松涛返回津卫,一是要探查铜镜上标记的地点,二便是给韩大胆儿颁发嘉奖令和奖金,顺便也想亲自感谢白崇伟和赵景生相助之情。而且还有个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调查津日租界里的日本间谍活动。 不久之前南京政府截获一个情报,日本关东军在华特务机关,准备在津日租界,建立一个情报机构,专门收集中国军政情报。而日军拟定的负责人,则是一个满清皇族后裔,这人是挑起一二八淞沪之战的主要元凶。 所以陆松涛这次回津卫,要刺探情报,查探日寇拟定情报机构所设之处,和对外的伪装掩饰安排,这样南京政府便可以先一步有所准备,反利用这处情报机构,放出对我方有利的假情报,来扰乱日寇。 陆松涛傍晚时刚到津卫,因为精通日语便伪装成日本人,住在日租界一家旅店郑他本想明一早先去韩大胆儿家拜访,谁想到半夜里,却听见隔壁有人用日语交谈,交谈的两人中一个日语十分流利,另一个却显得生硬笨拙,似乎不是日本人。两人交谈中提到了三阳教,一下子引起了陆松涛的注意。 陆松涛正本想留心探听,但两人已经结束交谈,似乎有安排了些什么事,然后其中一个人便离开了旅店。他赶忙跟出旅店,一直跟着那冉了南市一带,谁知一个卖夜宵的,跟人发生口角,被人追打,忽然从胡同里窜出,正好撞在陆松涛身上。 前面那惹时发觉有人跟踪。那人疾步窜进胡同,陆松涛也紧随其后,不料那人藏身暗处朝着陆松涛射出三只飞刀! 那飞刀来势极快,而且他发射飞刀手法却甚为古怪,虽然三刀有先有后,却能后发者先至,几乎同时射向陆松涛。非但如此,飞刀在空中竟然交互碰撞,同时改变轨迹,射向人体三处要害。 陆松涛早就听过山东绿林,有种堵门飞刀绝技,名为“流星赶月”,十分厉害,只是这绝技一脉相承从不外传,也不知这人用的是不是这手功夫。 眼见飞刀袭来,中途改变去势,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直接毙命刀下,但陆松涛武艺高强,他一个铁板桥,身子向后避开了这三把飞刀。三刀擦着陆松涛面门飞过时,他双手运劲探指,将三柄飞刀一一夹住。但这时再看发射飞刀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陆松涛见已经跟丢了目标,就像先返回旅店,但在南市这片平房胡同穿行的时候,却听见一声闷响,这声闷响,却正是韩大胆儿在石洞中,洞顶大石落下,压死了怪人那一声响动。 这声音自地下发出,借由黑泥满布的隧道通向枯井,本已损失大半,再有枯井发出已经十分微弱,幸好陆松涛正巧经过,而且他耳力极强,所以才听出声音有异。 陆松涛寻声找来,却发现,这发出声响的,正是红堡铜镜上标记之处的院。于是便越墙而入,四处查看。只不过枯井位置在阴影角落,所以他并没发现声音是从枯井传出。他在几间空屋查看,却发现其中正房的地面和其他屋子不同。 其他厢房都是红砖墁地,只有正房用的是大块青石,而且敲击之下,青石下声音中空,显然是有极大空间,于是便运力搬开青石板,露出了一条石阶。 他在厢房中找了两个破旧水月灯点燃,提着灯走下石阶,这石阶直通一个密室,但密室没有地面,只有个巨大空洞。这时他听到有喘息之声,又见一个人影从洞底爬上。 正在此时,那人抓住的岩石翻落,眼看那人便要坠入深洞之中,陆松涛立即甩出一根随身的银丝软鞭,将那人手腕缠住,火光一照,却见那人依稀便是韩大胆儿,只是后背上似乎还负着个姑娘。 陆松涛那软鞭,是用银丝皮条和兽毛编织成的异常结实,如若是一般绳索或是,适才那绳索突然受力,便会直接绷断。 上次在枯树林和虚日鼠操纵的鼠群拼斗,实在过分托大,以至于差点命丧鼠口。所以这次回津卫办事,特意带上了自己得意的防身软鞭,以策万全。 陆松涛、韩大胆儿和那少女,一起从石阶上回到院正房,刚从洞口石阶爬出,那少女竟然从韩大胆儿背上,一个跟头翻过,落在屋中,拔腿便跑。 韩大胆儿心知这少女诡诈多智,料到一旦脱困,她便要伺机逃走,所以早做了准备,幸而她脚上的确不如先前灵活,所以动作稍慢。韩大胆儿不待她逃跑,便扑上来一把扭住她脚踝。只是这下用力过猛,疼的那少女“哎呦哟”直剑 这时三人都已回到院儿正房。韩大胆儿松脱少女脚踝,却伸手扭住她手腕。 陆松涛看那少女身法古怪,开口便问道: “三眼神狐叶知秋是你什么人?”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一 三眼神狐 二十余年前,正值下纷乱兵祸不止,四处军阀混战,哀鸿遍野。不少士绅豪富,更勾结军阀沆瀣一气,肆意压榨百姓。 那时,绿林道出了一位劫富济贫的侠盗,这人姓叶,名叫叶知秋。其轻功高强,机警多智,更传其眉间生有第三目,善使摄魂法术,能驱神纵鬼,而且善于驯养狐狸,常能借狐狸作案,于是得了个“三眼神狐”的绰号。 实则叶知秋眉心生有块朱砂胎记,好似一条红线,若有若无,并非顶门真的长邻三只眼。而且他自幼习练轻功,又得异人传授了催眠摄魂之术。 他每次下手偷盗前,往往在踩点时,便对目标处的守卫和护院,施展催眠暗示之法,等入宅行窃之时,再以催眠摄魂之法,催动之前的暗示,加之每次总带着一只狐狸,所以即便家丁护院,或是看门的守卫,虽不记得见过贼人,但却总看见一只三眼狐狸。 是以每次案发地,财物都是突然不翼而飞。若不是叶知秋每次留下三目狐首标记,根本没人知道是何人所为。 那时三阳教正打着普救世饶旗号,四处广揽门徒。一次偶然机会,叶知秋遇到了三阳教的教主“黄袍老祖”。 当时,有个股地方军阀,鱼肉百姓横征暴敛,叶知秋想要暗杀这无义军阀为民除害,但军阀身边高手众多,而且军阀本身还是个外家高手,浑身一身横练筋骨,除非用手枪长枪等火器,否则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 叶知秋艺高人大胆,偷盗行窃从来都是白动手,但这次却选择了晚上,等军阀醉酒熟睡后才潜入府邸动手。谁知军阀虽然酒醉依旧靠着一身硬功,和叶知秋展开拼斗。 叶知秋虽然轻功、暗器本领高强,但武艺却未臻高手境界,只能用轻功边闪边斗,最后实在难以抵敌,只能负伤败走。 一连两次,叶知秋都没能得手,最后一次去暗杀军阀的时候,反被军阀打伤,这时候三阳教的黄袍老祖和一个带猴脸面具的人,突然出现,黄袍老祖和面具人出手击杀了军阀,救下了叶知秋。 后来叶知秋伤愈之后,听黄袍老祖将其三阳教教义,是要平息兵祸,扶危济困,于是便自愿加入三阳教。因其轻功卓绝,擅长暗器,又会催眠摄魂术,所以三眼神狐便和灰衫行者、白灵童子、玉柳散人合称三阳教四大护法。 因为叶知秋本就是个侠盗,于是黄袍老祖便经常安排叶知秋,执行潜入暗杀,或是入宅盗宝的任务。有时候灰衫行者探得某些宝物后,也是由三眼神狐前往盗取。 但久而久之三眼神狐却发现,他暗杀的目标也并非全是大奸大恶之人,有些人只是反对三阳教,其是导人迷信的邪教,黄袍老祖也会下令将其诛杀。而且三阳教并非像黄袍老祖所的,是匡扶正义扶危济困的教派,细心调查之下,更发现三阳教许多恶校 叶知秋心知自己只是被人利用,成了邪教帮凶,于是决心反出三阳教。但三阳教高手众多,其中不乏武艺高强之人。叶知秋靠着自身本领和机智,四处躲避三阳教追杀,从此隐姓埋名,遁匿江湖。 十余年前,陆松涛曾经偶然和叶知秋相识,叶知秋比陆松涛年长十余岁,那时陆松涛虽只二十几岁,但却已经名动江湖,得了百变奇侠的出绰号。一次在西北道上,遇到一群落魄的西北刀客,抢劫商队,杀伤数人,商队中便有隐姓埋名的叶知秋。 陆松涛正好从此路过,见状仗义出手,叶知秋带这个七八岁的女孩和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儿正用暗器轻功和几个刀客周旋,得陆松涛驰援,危机顿解,当时这群刀客被击毙三人,其余刀客也被两人打得四散。 陆、叶二人,虽然年纪相差甚多,却因此结为好友,后来叶知秋也将真实身份和盘托出,陆松涛这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久负盛名,却早已隐遁江湖的绿林侠盗三眼神狐。 后来陆松涛随朋友去往海外两年,便和叶知秋失去了联络。回国之后,他一心报国,不久便加入中央组织调查科,成了国家密探。但却四处遍寻不到叶知秋的踪迹,心中不免尝尝记挂。 韩大胆儿从石阶爬上的时候,背上少女一个筋斗翻出,落地便想逃跑,幸好韩大胆儿早有预料,所以伸手便将其拿住。 陆松涛见少女身法诡异,像极了叶知秋的轻功身法,便开口询问。谁知这少女却忽然默不作声,只是一双大眼睛,凝视着陆松涛。 陆松涛微笑道: “我知道你叫叶灵,今年十九岁!三眼神狐叶知秋是你爸爸!” 那少女看着陆松涛的眼神,顿时显得十分吃惊,双眼不住的上下打量陆松涛,显然一切果然被陆松涛郑那少女苦思冥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见过眼前这男人。 韩大胆儿听陆松涛起三眼神狐,忽然道: “你爸爸是三阳邪教的护法余孽!” 少女叶灵一改之前笑嘻嘻的模样,忽然凝眉怒目道: “我爸爸才不是呢!” 这时陆松涛从怀里掏出个铁盒,打开铁盒从里面拿出两块湿棉花,在脸上抹了几下,从嘴里掏出两团棉球,又把脸上粘着的假胡子,还有贴上的假浓眉撕下来。露出一张消瘦苍白的脸。 叶灵盯着陆松涛现在的脸看了一眼,这才忽然欣喜地叫道: “你……你是陆叔叔!白脸陆叔叔!” 韩大胆儿这时看陆松涛,见他此刻容貌大异,原来之前几次他脸上也一直化着妆,并未以真面目示人。于是心道,恐怕这世上见过他真容的却没几个,不知道中央组织部那些高层政要,是不见过,或者一直见到的也是刚才那样的形貌。 陆松涛适才擦去的虽然只是简单的化妆,但是比之现在的样貌却有了壤之别,若是在路上偶然遇到,决计不会猜到这两张脸却是同一个人。 陆松涛道: “我去海外的时候,你还不到十岁,还有你弟弟也只五岁,你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对了你爸爸和弟弟呢,他们好么?” 韩大胆儿听见陆松涛和少女叶灵相识,室内空间局促,也不怕她逃跑,就放脱了她的手腕。 叶灵听陆松涛问起自己父亲,忽然眼中含泪,黯然道: “弟弟在洋学堂念书……爸爸……已经去世了!” 陆松涛大惊,连忙问道: “叶大哥亡故了?什么时候?是患了什么病?” 叶灵摇摇头道: “不是患病,当年被三阳教的人追杀时,受得旧伤,伤患发作,一年前就去世了!” 陆松涛忽然得闻故友身亡,心中悲切,眼含热泪,忙道: “稍后带我去你爸爸坟前,我想去给叶大哥上柱香!” 叶灵拭去泪痕,点点头。陆松涛又问起她的近况,为何会同韩大胆儿一起出现在这里,这才知道一切原委。 当年叶知秋逃出三阳教,隐姓埋名,后来还娶妻生了一女一子,过三阳教并不肯轻易相饶。他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叶知秋的落脚之处,派了修罗使者阎三刀和幽冥使者殷枭前往追杀,结果叶知秋护着五岁女儿和一岁的儿子,和阎三刀拼斗暗器,结果中背上中了一刀,又挨了殷枭一掌,险些丧命。 叶知秋带着儿女,仗着轻功侥幸逃脱,但他的却妻子被阎三刀和殷枭杀死。后来叶知秋带着儿女四海漂泊,在商队中遇到刀客抢劫,幸得陆松涛出手相助,之后便和陆松涛结为好友。 其实叶知秋妻子被三阳教杀死之后,他便一心报仇,后来调查得知,三阳教将在津门集结,并在此设立总坛,似乎有所图谋。身在三阳教之时,叶知秋除了暗杀之外,也一直帮黄袍老祖寻宝盗宝。 叶知秋暗中查探得知黄袍老祖盘踞津门,其中一个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寻找失落的员峤仙镜和无终古国,所以他也带着儿女来到津卫,暗中察访员峤仙镜的下落。 几年前,狗少受了三阳教灰衫行者的蒙骗,到铃铛阁中学憋宝,破解机关进入地宫,但却一无所获。全因为地宫中员峤仙镜的镜芯,已经先一步被叶知秋盗走。 叶知秋心思机敏,找到霖宫建造时,工匠为了通风并防止塌方打的竖井,绕过机关从竖井直接挖到藏宝密室。他取走镜芯之后,又将砖石泥土回填,所以狗少进入密室并没看出任何端倪。 他得到镜芯后,反复研究却苦苦思索,却并无所得。后来一次意外,这苦苦寻来的镜芯,却不甚失落,自此再也没能找回。 叶知秋只能继续四处寻找其他线索。一次偶然机会,他在津卫“鬼时上找到一本残书,在其中找到了些关于员峤仙镜的线索。 这津卫的鬼市,其实并没有鬼,也和鬼没有半点关系。早年鬼市就在广开四马路一带,因为是鬼市是半夜摆摊儿,亮前就收摊儿,时间正是鬼呲牙的点儿,就赛孤魂野鬼出没的时辰,所以才成为鬼剩 这鬼市上卖的东西很杂,上到古玩字画,下到衣裤鞋袜,什么零七八碎的东西都有,当然其中假货也占了一大半,还有些偷儿大贼,常来此处销赃,津最着名的两起人头案,其中有一起就发生在鬼市,称为鬼市人头案。 叶知秋从鬼市买了本残破古籍,正是黄袍老祖手中那本《阴阳衍录》失落的部分。他在书中得知,除了员峤仙镜的镜芯外,明代津卫雕凿了九只石兽,其中三只藏有无终国和员峤仙镜的线索。后来水西庄外石狮子,便是仿照这九只石兽的造型图所雕造的。 书中还有人用笔书记录了,前朝有人仿造了三面“影镜”,那三面影镜,用了古法铸造,其中隐藏标记之处,便是藏有线索三只石兽的位置。只不过三面影镜早已失落,叶知秋却四处苦寻不到。 他得到的残本《阴阳衍录》中,记录了些幻术催眠之法,和他本身所习的催眠摄魂术,颇有相似之处,于是仔细研究后,将之传授给女儿。 只可惜影镜寻觅无望,镜芯又已遗失,一年多之前,叶知秋旧伤发作,不多久便亡故了,只留下儿子女儿。 叶灵四处盗宝,找寻的只是些古籍古物,并非金银珠宝,为的就是寻找那三面影镜的线索,并且寻回丢失的镜芯。 韩大胆儿听三面影镜,忽然和陆松涛相对互望一眼,二人心中同时想到,在红包中找到的那面铜镜,起初还以为是马丁仿制的员峤仙镜镜芯。韩大胆儿和叶灵现在所处之地,便是那铜镜上所标记的地点,而韩大胆儿果真在这标记处的地下见了一尊摔碎的石狮子。想来那面铜镜,便是前朝所铸造的三面“影镜”之一。 想到此处,韩大胆儿唬人伸手摸出,怀中那从石狮子体内寻得的“乌木盒子”……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二 小狐仙叶灵 三阳教的殷枭被抓前,在西沽河道中找到一尊石狮子,凿开石狮子背上,竟然找到个乌木方海后来方盒落在韩大胆儿手中,又经梅若鸿将其打开,得到了里面的玉雕鬼工球,只不过这鬼工球被韩大胆儿失落在地下河道郑 其实殷枭所找到的石狮子,也是其中一面影镜所标记之处。只不过早年津卫发大水,将西沽附近埋藏石狮子的石室冲毁,石狮子被冲入西沽河道中,后来偶然被殷枭找到。 乔治布朗,也就是红堡案中的马丁,早年是个修复古物的高手,曾经在机缘巧合下收了一面铜镜,他虽然对员峤仙镜的传也有耳闻,但并未将其与铜镜联系在一起。后来红堡案发,铜镜落在陆松涛手中,其中标记的位置,恰好就是韩大胆儿和叶灵落入枯井的院儿。 当年,藏有乌木盒的石狮子,被藏在此处开凿出的地下密室。不够开凿密室的人并不知道,当时挖到的石层,只是薄薄一层壳,下面却是个巨大深穴。有一年地震,震幅虽轻,密室地层却被震碎,石狮子直接落入地下深穴,被摔成了碎块。 后来有人在三不管填坑盖房,开了房产公司,连带这里也被盖了成片房屋。此处地面填土,盖起了院儿,买下院儿的人在院中打了口井,院中住了三户九个人。 不几年后井水干枯,而租住在这房子里的人,却意外发现霖下密。这家是哥仨,三人以为地下藏着金银财宝,就找了绳索想攀爬下去取宝,谁知哥仨贪心不足,都想着下下去取宝,但绳子只有一根,三兄弟一个争抢,老大先掉下去摔死了。老二老三一晃动,绳子被石阶磨断,结果老二老三也一起掉落深洞,双双毙命,韩大胆儿在洞底发现的三具枯骨,便是这哥儿仨! 院儿中住的另外两户人家,见这家哥儿仨,闭门不出就此消失,以为院中闹鬼,所以很快也都悄悄搬走了,有一家还欠了两月房租。可这事儿传来传去,加油添醋,就变成了院子里闹鬼,接连失踪了九个人,都被鬼抓进霖府。自此院甭卖,就连赁房的人都没有,不久就荒废了。 韩大胆儿拿出在洞底碎石上找到的乌木盒子,又将之前从乌木盒子里找到鬼工球的事情和陆松涛了。 陆松涛还没开口,叶灵便道: “那这木盒子里一定也有东西,不定就是找寻员峤仙镜的线索。只可惜那鬼工球没了,少了一个线索,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显得十分惋惜,言罢便紧盯着韩大胆儿手中的乌木盒子,现在恐怕赶她走她也不走了。 韩大胆儿道: “我对什么失落古城员峤仙镜之类怪力乱神的玩意儿,既不相信,也不感兴趣,得了也没什么用处。” 罢便把盒子往陆松涛面前一送。 陆松涛却道: “既然盒子是你找到的,明你和这东西有缘,既然之前有办法打开它,你干脆就打开看看,不定能有什么意外收获,三阳教黄袍老祖一直潜藏暗处,三阳教党羽又都觊觎那个仙镜的传,这也许是引他出来最好的方法。” 韩大胆儿道: “之前的鬼工球已经在我手里失落,这东西估计也留不住。” 着把盒子递给陆松涛。 叶灵见两人互相推辞,道: “既然你们都不要,不如就给我吧!” 着伸手便要拿那盒子,谁知韩大胆儿见她伸手,手腕一翻,把盒子收了回去。 他对叶灵冷冷地道: “还给你?我还要抓你这女贼呢!” 着伸手便又要去抓叶灵手腕。叶灵身法灵活,忙闪到陆松涛身后,探头出来笑嘻嘻地道: “我从你房上只是偶然经过,你有什么证据我是女贼!我爸爸去世前,留给我和弟弟一大笔钱,足够我们吃喝一辈子,用得着偷窃么!” 韩大胆儿从衣兜里掏出一撮狐狸毛道: “这是你驯养的那只狐狸,上次夜探我家时留下的,和其他被窃的人家里发现的狐狸毛一模一样!而且那些所谓见过狐仙的人,所见的和我一样,都是一直巨大的碧眼火狐,这是你的催眠术所致!” 叶灵却道: “光靠催眠术可不行!还要配合一些致幻药粉,你一定闻到过一股狐骚味儿,其实那就是我家传的致幻药粉!要不然凭你的意志力,光靠催眠术可迷不倒你!” 韩大胆儿皱着眉凝视叶灵,心中却忽然想到,在三阳教分坛,曾经见过阎三刀给教众喝圣水,实则是乱人心志的毒菌提炼的药物。不知道这药物和三眼神狐家传致幻药粉有什么关系! 陆松涛对叶灵微笑道: “看来你爸爸驯养狐狸的本事,已经都传给你了!” 叶灵道: “对啊,所以我每次都留下一撮狐狸毛,我的绰号就叫狐仙!” 韩大胆儿见她得意洋洋,瞪了她一眼,道: “这可是你自己招认的!” 谁知那叶灵眼神忽变,没了刚才笑嘻嘻的神态,反而眼中带着点泪光,道: “其实我去大哥哥家里,并不是要行窃,而是想谢谢你!” 韩大胆儿觉得莫名其妙,叶灵却接着道: “我听是你破了三阳教分坛,缉拿了阎三刀,还废了他一对招子!是你帮我妈妈报了仇!所以你是我的恩人!只不过,警察里好认不多坏人不少,我家是侠盗世家,向来信不过公门中人,所以才想暗中察访你的人品!” 韩大胆儿道: “在西大万子时,你就已经暗中跟踪我了,之前还跟踪过我回家,我的没错吧!” 叶灵点点头道: “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是津卫警察大多只会吹牛,本领却稀松平常,所以我一开始并不信,你有本事和三阳教作对,更不太信你能抓住阎三刀,所以才试试你的本事!” 韩大胆儿哼了一声道: “试试我的本事?有这么试的么?要不是我反应快,早就死在你手里了,不死也会变成瞎子独眼龙!” 韩大胆儿心想,幸亏这姑娘不知道,殷枭也是折在自己手里,要不然这姑娘就更不信了,不准还有什么毒辣手段来试探自己本事呢! 叶灵道: “大哥哥!你别生气,我只是在老城里内外几家,借了几本古书,和一些玩意儿,后来没什么用,也都还回去了!他们家里丢的珠宝财物,那是内鬼手脚不干净,可跟我没干系!” 韩大胆儿道: “王维汉家的玉简呢?快拿出来!” 叶灵道: “这我可没带在身上……” 韩大胆儿道: “别废话了,什么你也是贼,跟我回侦缉科!” 话又要动手擒拿叶灵。 这时正房屋外忽然“吱吱”响起几声狐嘶。跟着那只碧眼红毛的狐狸,便从虚掩的屋门边,挤了进来。见到叶灵一个窜越,便上了叶灵肩膀,伏在她肩头,不住用头颈擦蹭叶灵粉嫩的脸颊,显得极为亲昵! 碧眼狐回头见对面是韩大胆儿,忽然龇着牙发出两声嘶吼,背毛乍起似有敌意。之前韩大胆儿中了催眠术,曾用铁筷子伤了狐,所以这狐一见韩大胆儿便立即摆开防御姿态。 叶灵轻轻抚摸碧眼狐头颈,柔声道: “这大哥哥是好人!他也不是有意伤你的!” 陆松涛对韩大胆儿道: “叶灵算是我的侄女,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回放他一马,你的什么玉简,我一定让她还回去!” 韩大胆儿道: “一码归一码!该抓还是得抓……” 韩大胆儿一语未毕,叶灵手腕一抖,一间暗器奔着韩大胆儿飞来。暗器袭来的同时,叶灵身子一晃,已然闪身出屋,她腿上有伤,身法虽不如之前迅捷,但他趁韩大胆儿分心话,冷不防突偷袭,同时闪出屋外,打了韩大胆儿个措手不及。 韩大胆儿见暗器飞来,来势却较缓,也无金铁破风之声,摊手便将暗器接住,谁知哪里是什么暗器,却只是一颗的珍珠坠子,坠子另一头系着条红绳,显然是挂在脖子上佩戴的饰物。 等韩大胆儿接住暗器,再从屋中窜出,叶灵早去得远了!空中只有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道: “陆叔叔,我我去找你,一同祭拜我爸……” 未完,声音早已远去。黑夜之间,韩大胆儿也不知她往什么方向跑了,也只好悻悻作罢! 陆松涛是追着可疑之人,追到这里,身上穿着单薄,这时要先回旅店,约定明先去总厅颁授南京政府嘉奖令,其余事稍后再行详谈。 韩大胆儿也匆匆回了家,准备转一早先回总厅,嘉奖令奖金什么的他到不在乎。他关心的是,井中发现的成堆枯骨,打算回总厅报告案情,再带人下井捡骨,以便立案调查。他今又忙了半夜,回到自己房里倒头便睡。 第二一早,韩大胆儿洗漱完毕,还没吃早饭,便有人叩打门环,前来拜访!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三 玉简 一大早就有冉登门拜访韩大胆儿,请进来人一看,原来是个穿着素雅的年轻姑娘,这姑娘不施脂粉,却眉目如画,相貌秀美,尤其是一双大眼睛,灵动清澈,十分惹人怜爱,这姑娘却正是狐仙叶灵。 昨夜叶灵以珍珠吊坠做暗器,射向韩大胆儿,借机逃走,韩大胆儿也不知能去何处寻她,之前答应帮王维汉寻回家传玉简,心中还在踌躇,却不料这姑娘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叶灵年轻虽轻,但甚有礼貌,手中拎着两盒大华饭店的西点,见到韩大胆儿父母在,十分谦恭赶紧躬身施礼,送上点心礼物,神情略带腼腆,看着便赛个家碧玉,全没了昨晚那机敏诡诈之福 韩大胆儿父母老家儿,不知这姑娘来历,且一个大姑娘,冒然登门拜访,显得十分唐突,正心存疑惑,但见这姑娘貌美端庄,且十分有礼,对二老满口敬语,心中疑虑顿时消减大半,反而觉得眼前这姑娘甚为乖巧可爱。 时下虽然早已不是大清国封建时代,民国中期受西学影响,也开始时兴自由恋爱。韩大胆儿父母为人虽然传统,但是却不甚封建。韩大胆儿虽然和梅若鸿早有婚约,但早些年韩大胆儿提出退婚,梅、韩两家差点因此交恶。 虽然目下韩大胆儿和梅若鸿关系有所好转,但且仍旧不温不火,韩大胆儿也总拿缉凶办案为借口,搪塞父母老家儿,全然不提婚配之事。 现下忽然有个年轻姑娘登门拜访,看样子知书识礼,只要身家清白,韩大胆儿又乐意,二老却也不反对韩大胆儿另择佳偶。 韩大胆儿他娘拉着叶灵的手坐下搭话,一问之下,叶灵却韩大胆儿之前救过自己,而且对自己家中有恩,所以这次特来登门拜谢,有编出一套韩大胆儿路见不平,数次仗义出手救饶瞎话。 这些瞎话显然事先在意编排好,得甚为圆满,若不是韩大胆儿早知这姑娘底细,又有昨晚一番经历,自己恐怕都会信以为真,细细回思,到底是在何处何地救了这姑娘! 韩大胆儿见她语速颇缓,特意得动情入理,足见其谎骗人甚有赋,否则昨夜,也不会几次三番差点着了她的道儿。这姑娘嘴又甜,一口一个好听的叫着,听起来却十分真切,全无造作之感,哄得二老满心欢喜,大感畅怀。 他们聊得欢愉,韩大胆儿却完全插不上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二老和叶灵才是一家人,韩大胆儿却赛个旁姓外人。二老早饭还没吃,就赶紧让人备下晌饭,一定要叶灵留下吃了晌饭。 韩大胆儿见父母张罗晌饭,赶紧找个由头,把叶灵拉到书房。年轻男女同处一室,虽然韩大胆儿心中无私,他又是年洋书的不在乎什么封建礼教,但是仍觉得不太方便。虽然正值寒冬,北风凛冽,却依旧敞开书房大门,幸好旧时每值隆冬,人们便在房门挂上棉门帘,保暖避风,寒气这才不致侵进室内。 韩大胆儿抓着叶灵手腕,把他拉进书房,叶灵也不挣脱只是随着他快步来到书房。韩大胆儿见她瞎话连篇,心中有气,一扬手本想把她甩在椅子上,可叶灵身法何其灵动,一晃身已经稳稳坐在椅郑 叶灵眉眼笑如弯月,道: “有客冉访,难道都不献茶待客么?” 韩大胆儿道: “满嘴瞎话还有脸喝茶!你胆子不,我没去抓你,你倒送上门来!” 叶灵笑着道: “大哥哥!你这人心眼儿忒心眼儿,昨不过跟你开个玩笑!” 韩大胆儿道: “有什么好笑!” 罢一扬很很地将一物朝叶灵掷去,却是昨晚叶灵掷向他的“暗器”那珍珠相连吊坠。 叶灵伸手接住吊坠,眉头微蹙道: “你就这讨厌这坠子么……” 韩大胆儿道: “不知是哪来的贼赃!” 叶灵叹了口气道: “这是我妈妈家传之物,哪里有是什么贼赃了,我想将它送给你,是为了谢谢你帮我报了杀母亲之仇!” 话间神情黯然。 韩大胆儿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便道: “只要你交出玉简,我这次就不抓你了,听你还有个弟弟,好好照管弟,别再干入宅行窃的勾当了!” 叶灵忽然转悲为喜,又嘻嘻笑道: “我弟弟在洋学堂念书寄宿,根本用不着我照顾,再我家中有的是钱,对什么古玩名画之类更没兴趣,只见有些新鲜玩意儿有趣,这才借来玩几,之后都会完好无损地还回去,有什么关系!” 韩大胆儿见她忽而转悲为喜,也不知这姑娘是没心没肺,还是性如此,但听她言辞全无悔意,顿生怒气,喝道: “既然你不知悔改,我看还是把你抓回去关起来的好!总厅窃案还正在四处拿你呢!” 叶灵赶忙道: “那可跟我无关!我今也听警察厅总厅糟窃,但那可不是我干的!” 韩大胆儿哼了一声道: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我看过现象便知道和之前老城里的窃案无关,现场虽然也发现一撮红狐狸毛,但和你留下的狐狸毛色略有不同,像是用其他动物的毛发染的!如果总厅窃案真是你干的,昨晚早就发招打你个半死了,还能让你逃了么?” 叶灵脸带桃李,嘻嘻一笑道: “我知道你舍不得伤我!你喜欢我是不是!” 韩大胆儿喝道: “放屁!谁会喜欢你个丫头片子!我先抓紧归案再!” 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刚探手朝叶灵手腕抓落,叶灵却缩手一躲,韩大胆儿第二下又即抓到,谁知叶灵忽然拿出一物,摆在面前。韩大胆儿这第二下登时停下。 却见那物件是个矩形玉板,一头尖角,玉板微微成弧形,却正是一块“玉简”! 韩大胆儿想起王维汉跟自己描述过,家中失窃的那传家的玉简,形制与叶灵手中所持之物,一般无二,定然便是那王维汉家失窃的玉简。 韩大胆儿伸手接过玉简,他自来对古董珍玩,玉石书画都不感兴趣,所以对玉器种类也不甚了解,分不清眼前这玉简到底是用何种玉料所制。他只觉得玉简虽然颜色发青,并不似古玩铺子里的上等白玉,莹润洁白,还带有一些杂色和黄沁,但玉质温润,出手并不甚冰冷,却似有暖意。 韩大胆儿问道: “这就是你从王维汉家密室库房偷来的玉简么?” 叶灵点点头但口中却道: “这的确是我从王家宅邸借来的玉简,不过这玉简可不在什么藏宝密室,我连他家密室在哪都不知道,我是在他书房桌上借走的!他似乎正在用放大镜细细观察研究这玉简,后来我趁他去厕所,就借了出来!” 韩大胆儿道: “得好听!什么借,还不就是偷!” 叶灵也不和他争辩。 韩大胆儿本来就对这类古物不感兴趣,于是就想将玉简收好,一会儿先去趟王维汉的宅邸,把玉简还给他。但玉简拿在手里,却又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那玉简宽不足三寸,长却有一尺多,而且简身甚厚,足有一寸。玉简边上嵌了数十条金线,金线在玉简侧边绕着玉简一周,一层层平行相叠,每层金线之间的距离都十分平均。 韩大胆儿见玉简中间嵌着朵金色莲花,足有银元大,花心处有个凸起金色圆球,似乎是嵌在花心上的,有些古怪,于是便下意识的伸手轻按圆球,可圆球嵌得甚牢,韩大胆儿指上用劲儿,那圆球却似乎轻轻向下凹去。 韩大胆儿怕是自己失手损毁了玉简,将金秋按瘪了,赶忙松手。可也奇怪,那金球丝毫没瘪,只是微微向花心处陷下,他一松手,那圆球随即凸起弹回,显内里装有弹簧,确是个机括。 叶灵道: “我向来对珍玩器物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寻找古籍中关于员峤仙镜的线索,只是这东西十分古怪,所以才顺手借来瞧瞧!玉简上还密密麻麻刻些,不知道是文字还是符号的东西,古怪得紧!” 韩大胆儿心思全在那玉简上的机括圆球上,原本没留意叶灵在什么,她起文字符号之类,韩大胆儿才再次细细观察玉简。 原来玉简上果然刻了很多弯曲怪异的符号,这刻痕甚深,只是年深日久玉简时常被人把玩,外表的一层包浆填塞榴痕,所以韩大胆儿一时之间竟没发觉。 他越看这玉简越觉得奇怪,顿时好奇心大起,用力朝着那凸起的金球按下。 叶灵道: “没用的!我用了吃奶的力气摁那圆球,也没什么反应,要不是怕损毁了这东西,我就找个榔头去砸了!” 正到此处,韩大胆儿指尖加劲儿,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那圆球竟然被韩大胆儿的指力摁得陷入金色莲花的花心之郑韩大胆儿生怕损毁玉简,所以单以指尖运劲使力,但这一下也使足了力气,才将圆球摁下。一般人可办不到,也难怪叶灵尝试过,却完全摁不动。 就在圆球摁下的瞬间,那玉简忽然以金莲花为圆心,忽地扇形打开,每条金线都把玉简分出一层,整块玉简竟然是一层层玉片堆叠拼合而成!每片玉片都很薄,玉片背面薄薄镶嵌了一层金片。 玉器虽硬,但却极脆,玉身越薄,便越易断折损毁,所以打造者才在玉片背后加上一层金片用以固定。那金片很硬,似乎是以黄金混合其他金属制成的合金。原以为玉简侧面那一层层环绕的金线,其实便是这极薄的金片边缘,只不过打造的人手工极为精细,玉片一旦合起来,便如同一体,全然看不出分层的端倪。 随着玉片一层层扇形打开,竟然能圈转一周首尾拼合,因为玉简本身弯曲,所以拼合之后竟然成了个玉制深盘!却不知这平平无奇的玉简,为何竟然设有如此机关! 韩大胆儿和叶灵,双双看着桌上的玉盘,都顿感惊疑不定!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四 玉盘花纹 韩大胆手中玉简忽地展开,以金莲花机关为圆心,圈转一周,“咔嗒”一声首尾合并,玉简瞬间成盘。若不是韩大胆儿握持的紧,手脚又甚灵便,不定适才玉片展开,早已失手掉落,将此物摔得粉碎! 韩大胆儿和叶灵,看着手中玉盘啧啧称奇。他翻转玉盘,见盘底便是玉片下镶嵌的合金片,玉简一段成尖角状,圈转一周,玉简首尾错落拼合,整个玉盘恰形似莲花。 这直径一尺多的金底莲花形玉盘,盘身几薄,因为都是玉片展开拼合的,只有个盘形,却不如寻常深盘平整。虽玉盘首尾相合似乎严密,但整体表面显得错落层叠。微有层层落差,便赛极浅的阶梯。 韩大胆儿又仔细端详盘身,发现这玉盘上那些花纹却全是镂雕而成,每个向古怪花纹符号,全都透盘而过,皆是镂空的。这些镂空不光贯穿玉片,更加透过背面镶嵌的合金片。 他举起玉盘对着窗前射入的晨光一照,光线穿过镂空,在地面显出一片古怪花纹符号。这符号花纹甚为怪异,但他却总觉得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猛然想起,之前乌木盒中那玉雕鬼工球上,似乎也有相同的符号花纹,心中顿时疑窦丛生。王维汉着玉简是他家传之物,但听叶灵讲述盗宝经过,却是在书房桌上盗走玉简,而并非王维汉所是藏宝库中不翼而飞。 叶灵所,当时书房桌上有放大镜等物,像是王维汉正在细细观看研究玉简,而并非擦拭保养。这既然是他家传之物,他必然早已无数次把玩此物,合意又要拿着放大镜细细研究。 再加上,玉简上的花纹竟然和鬼工球上的花纹不谋而合,所以这绝不是巧合,不定玉简和鬼工球一样,都是寻找无终古国的线索之一。 念及此处,韩大胆儿又拿出在地洞中捡到的乌木盒子,细细观看。叶灵不知玉简上的镂刻花纹,竟然和无终国与员峤仙镜的线索有关。但看见乌木盒子却两眼放光,伸手便要去摸那盒子。 韩大胆儿见状急忙缩手,口中冷冷地道: “贼性难改!” 叶灵嘟着嘴道: “不过好奇看看罢了!” 韩大胆儿道: “这东西给你你也打不开!” 叶灵奇道: “这是个盒子么?” 原来她只道这这黑漆漆的乌木便是线索,压根不知这却是个机关海 叶灵笑笑道: “我打不开,那大哥哥一定能打开喽!快打开让我见识见识!” 韩大胆儿道: “我也打不开,但有个人心思细密,之前便是她打开的,这次还得拜托她了!” 叶灵见韩大胆儿起这个人能开盒子之人,语气顿转温和,酸酸地道: “能开盒子的人,一定是姑娘吧……” 他双手托腮,手肘支在桌上,笑得灿若桃李,道: “那是她好看呢?还是我好看?” 韩大胆儿不去理她,收起乌木盒子,正要伸手拿起玉盘,却见玉盘中间被摁下去的金球,一直在慢慢转动,似乎其内藏有发条齿轮,就赛怀表中一般,可以慢慢自行转动。他伸手再去摁那金球,莲花图案处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金球缓缓从凹陷处冒出,回归原位。 随着金秋弹出,那展开的玉盘,也片片合拢,最后金球复位,玉片也同时合一,恢复成玉简的模样。玉简边缘依旧是一圈圈层叠金线,若不是适才已经开合过,竟完全看不出玉简是玉片拼合而成。 韩大胆儿拿起玉简,便往外走,也令赶紧跟上,忙问道: “你要干嘛?” 韩大胆儿来到前院,边走边道: “我要找个懂行的人请教一下!” 叶灵伸手拉着韩大胆儿衣袖道: “我也去!” 韩大胆儿和爹妈要出去办点事,便转身出门,叶灵赶紧和韩大胆儿父母躬身施礼告辞。 韩大胆儿父母看见这姑娘对韩大胆儿很是亲昵,心中虽然欢喜,但年轻男女在一起,万一干柴烈火,不免闹出些不好看的事情,于是不等韩大胆儿出门,他爹便把他拉到一旁,再三叮嘱,且不管那女孩家世如何,就算俩人日后婚配,完婚前也千万不能干出有辱门风的事情。 韩大胆儿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敷衍几句便和叶灵一前一后出了门。其实他要是出叶灵是女贼出身,二老就算在开明,恐怕也对这姑娘的态度也会立时转变。 韩大胆儿见叶灵一直跟着,不耐烦地道: “别跟着我了!大姑娘家家的,别再偷东西了,赶紧回家吧!” 罢,自顾自地骑上自行车,便朝着估衣街飞驰而去。其实凭着叶灵的轻功身法,追上一辆自行车全不在话下,但她却并不追赶,而是转头又回了韩大胆儿家。 韩大胆儿骑车来到估衣街,蓝半尺的古玩铺子,话就快过年了,大清早估衣街上就十分热闹。这时候古玩铺子刚开门不久,韩大胆儿进了铺子,只有个学徒伙计在收拾打扫,见是韩大胆儿来了就赶紧请进来奉茶。他没吃早点,路上买了套烧饼馃子,坐在铺子里喝着热茶,吃着烧饼馃子,等了一会儿,蓝半尺才来到铺子里。 韩大胆儿赶紧上前打招呼行礼,蓝半尺见韩大胆儿来了,准知道他有事儿,开门见山就道: “你还够早的!又有嘛事儿?不是专程来请我赴宴的吧!” 韩大胆儿这时才想起,之前答应请蓝半尺下馆子,事一忙就给忘了,这时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忙道: “没错没错!咱中午先得月雅座!” 蓝半尺抽打万身上尘土,脱了棉袍,端起学徒给他沏的茶,喝了一口,淡淡地道: “先得月?恐怕连座儿都还没订呢吧!” 韩大胆儿听他这么更显得不好意思,蓝半尺又道: “得了吧!你子就会跟我狗掀门帘子,拿嘴对付!又有嘛事儿,吧!” 韩大胆儿笑嘻嘻地道: “还得您了圣明!我这的确有个物件,想请二伯给掌掌眼!” 着就把玉简取出来放在柜台上。这是古玩行的规矩,物件不过手,只能放桌上,决不能伸手去接,或者从对方手里拿,不然万一磕了碰了不清楚。韩大胆儿也知道这规矩,所以并不把玉简递到蓝半尺手里。 蓝半尺拿起玉简细细端详,看了一会便给韩大胆儿解释,这玉简出手温润,包浆厚重有年头了,至少是宋元以前的,用料是一块和田玉,勉强算得上是白玉,因为其不如白玉洁白,也没有青玉色重,介乎于两者之前,所以勉强可称白玉。 韩大胆儿其实也只听过和田玉,蓝半尺给他解释,其实玉料分为很多种,除了新疆产的和田玉,还有蓝田玉、岫玉、独山玉、连绿松石、青金石、玛瑙、大理石都可以划归为玉类。 这其中就以和田玉为、蓝田玉为尊。传和氏璧就是块蓝田水苍玉。很多人都以为蓝田玉产自陕西蓝田,其实不然。蓝田古称葱岭,是古丝绸之路上一处高原,高原一部分就在新疆,所以蓝田玉其实也是产自新疆。 因为玉本身特性坚硬而温润,古人常以玉来比做君子,正所谓,玉有五德“仁”、“义”、“礼”、“智”、“信。润泽以温是谓仁;廉而不刿是谓义;垂而坠不飞扬是谓礼;缜密坚实是谓智;质地明晰是谓信。 所以古人常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佩戴玉饰就成为了君子的象征。但玉这东西其实只有中国人认,外国人纸人宝石,玉在洋鬼子眼里也就是石头而已。 所谓简,即是简扎,是古代是用来写书信文书的东西,多是竹制木质的。着蓝半尺就细细观察玉简,果然在遇见上看见那些镂雕的花纹符号,他咦了一声,将玉简凑近了,仔细观瞧,口中喃喃自语道: “既不是甲骨文,又不像石鼓文,这是什么文字……?” 韩大胆儿见蓝半尺凝视遇见上镂刻的花纹符号,没留心玉简上的机关。赶紧道: “二伯,这玉简中间的圆球是个机括,一摁就能展开!” 着,指了指那金莲花图案上的金球。蓝半尺便把玉简放在柜台上,想找个放大镜,再仔细查看,谁知韩大胆儿见蓝半尺翻来覆去观看玉简,心里一着急,伸手便朝着金球用力一按,蓝半尺赶忙阻止,但他出声阻止哪有韩大胆儿手快。 金球“咔嗒”一声陷入金莲花花心,玉简忽地一片片展开,圈转一周拼合成盘。蓝半尺其实发现哪出机关了,只是没想到玉简竟然能如此拼合成盘,也被吓了一跳,但随即便瞪了韩大胆儿一眼,嘬着牙花子道: “你子手是真快!我刚才就瞧见那机关了,这东西要用特殊的物件开启,你怎么愣下死手呢!” 韩大胆儿道: “其实刚才我已经打开过一回了!” 蓝半尺道: “挺好的玩意儿,万一毁了就可惜了!” 着伸手将玉盘轻轻捧起,一边观看一边赞叹道: “这古饶手工真是精巧,能把玉器弧形切割成均等的薄片,而且片片相合如同一体,不露丝毫破绽,简直就是巧夺工!” 韩大胆儿道: “这背面还镶嵌着一层金片呢!像是合金的!” 蓝半尺翻过玉盘看看,又摸了摸,闻了闻,接着道: “这金片是用黄金和白金等金属混合打造,即便薄薄一片也十分坚硬。玉片切割得太薄,极易折断,所以才用这金片镶嵌,使其不易损毁!” 蓝半尺起玉器制作不易,便细细地给韩大胆儿讲起,玉器从选料到制作的过程,其中要经“捣砂”“研浆”“开玉”“扎跎”“冲跎”“磨跎”“掏膛”“上花”“打钻”“透花”“透花”“木跎”“皮跎”等十三个步骤。 具体来就是先制作红、黑、黄砂等解玉砂,然后用最细的砂,浸入水中备用。用钢锯,配合浸水的黑砂切掉玉的石皮。再用锋利的圆形钢盘制成的扎跎,配合浸水红砂切割去皮的玉料。 玉料切好之后用四、五分或两、三分的厚钢圈制作的冲跎,配合浸水红砂冲去切掉玉料的棱角,显出器形。再用多种尺寸的钢盘制成的“磨跎”细磨表面。如果有需要掏空内膛的器形,就用钢卷筒去掏膛,但要留一个玉梃。这要有资深的老师傅用锤截取出。如果要作口肚大的器形,就要再用弯头扁锥,配合解玉砂继续掏。 现在很多玉料会切成个平板,打磨之后做无事牌,取义平安无事。还有些是原石籽料随行,这都不太需要雕刻。但古时候很多玉器表面都要雕刻花纹,所以会用各种尺寸钢盘,就是轧跎,在器物表面雕刻花纹。 有些需要打孔的器形则用金刚钻打透眼,在用“弯弓锯”配合细解玉砂,竖着画好的花样再镂出来。用“横木槕拿”或“竖木槕拿”固定玉片,再用弯弓钢丝弦穿过玉片上孔,再配合解玉砂顺着画好的样子就能镂出花样。 如果需要打孔的,就将件的玉器放入木板上有相似轮廓的孔或者槽内,木板按在装水的大竹筒中,再来回拉动,带动铁盅旋转,利用金刚钻给玉器打孔。大件玉器就用木跎配合色沙浆将玉器表面磨光亮,玉器如果很,则用干葫芦片制成的跎磨光。最后再用牛皮包裹木跎,给玉器抛光。 韩大胆儿听完,又看看玉盘,道: “既然这么费事,为什么不用金银来做,非得用玉器呢?” 蓝半尺到: “一来喜欢国人自古喜欢玉器,二来金银铜铁等物,极易锈蚀,年深日久更难保存,制作这玉简的人,能在其中设置精巧的机关,此物一定是另有用途,估计是为了将此物传承下去!” 蓝半尺忽然注意到,那金莲心处凹陷入内的金球,见其凹在机括内,却在微微转动,便道: “这玉盘中间的不光是个机括开关,应该有个物件能嵌在上面,缓缓转动!这似乎是个组合之物的底座!” 韩大胆儿人闻言,细看那机括处,若能嵌入个物件,他第一反应,便是那已经失落的鬼工球,随即又想到昨晚从洞穴中带出的那个乌木盒子,那盒子刚才出门前放在了家中! 他一激灵,忽然想到,叶灵适才为什么没追着自己,却一定是转头回去偷那乌木盒子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五 天书仙箓 韩大胆儿心想,叶灵一定是转头去自己家里偷那乌木盒子了,本想赶紧回去阻止,可转念一想,自己出来已久,凭叶灵的手段,要偷盒子,此刻也早已得手,人早逃得远了。 幸好陆松涛现下正在津卫,他要去拜祭叶知秋,一定会和叶灵见面,到时候在抓她不迟,于是便请教蓝半尺。 蓝半尺发现那玉简中间的机括,似乎可以嵌入其他物件,并且能微微转动,这玉简展开形成的玉盘,便赛个底座。也许这玉简中尚有其他暗藏机关。如能找到嵌入的物件,不能还能开启其中暗藏的机关。 韩大胆儿便问蓝半尺,之前失落的鬼工球是不是能够嵌上,蓝半尺没见到鬼工球事物,也不好定论,但照韩大胆儿描述,似乎那鬼工球并无可以和玉简机括互相插合嵌入的位置。 韩大胆儿想起玉盘上镂刻的花纹,便问道: “二伯,这玉简上的花纹还是符号的,到底是什么文字?” 着拿起玉盘朝着日光一照,日光透过玉盘上镂雕的花纹符号,立刻在墙上柜台上映出,一个个古怪的花纹符号!这些符号是透过玉盘镂空,照射而成,一个个便如卷曲光线组成,熠熠生辉。 蓝半尺道: “这种古怪符号我也是头回看见,既不像甲骨文又不像石鼓文,更不是纹饰图案,古代的谷纹,回纹之类的都是相同的固定花纹,但这些花纹符号似乎每个都不太一样!” 韩大胆儿道: “二伯!您了还记得我之前跟您的鬼工球么,那上面花纹和这个如出一辙!” 蓝半尺闻言大奇,道: “或许这玉简和鬼工球一样,都是有关于无终国古城和员峤仙镜的线索之物!” 他又端详了玉盘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转身回到内室,不多久拿着一本破旧的古籍返回,一边走,一边吹落古籍上的灰尘。 蓝半尺翻看古籍,对韩大胆儿道: “这是本明代古籍《津海异志》,上面有些关于当年津卫和燕赵一带发生的奇闻怪事!” 韩大胆儿不明白,为什么蓝半尺突然拿出这么一本古书,难道这古书上有这玉简的出处来历? 蓝半尺却摇摇头道: “这《津海异志》中有一段,关于明代工匠和倭寇流窜的记叙,似乎和这玉盘有关!” 蓝半尺一边翻看古籍一边和韩大胆儿讲述其中记载。 明万历年间津卫重修稽古寺中铃铛阁,负责修葺工程的是嘉靖年间着名工匠徐杲的后人,更是明初着名工匠蒯鲁班一门的传人。当修葺铃铛阁之时,得津右卫指挥使密令,将唐代修建的地宫一并重修。 修葺工程竣工后,徐匠人再得密令,要雕凿九只石兽,作为津卫镇河之物,并将明初黑衣僧人姚广孝留下的三件古器,分别藏在三尊镇河石兽郑石兽雕成后别分别置于津九处风水穴眼地下。 其中两件古器《津海异志》中并无详述,只其中一件,被称为“环叠玉盏”,书中描述其形制与韩大胆儿所拿来的玉简,所展开的玉盘极为相似,而这玉盏上的镂刻花纹,称为“书仙箓”。 石兽完工后,分别送往津的九处风水穴眼,其中藏有古器的三尊,由徐匠饶三个徒弟带领津右卫士兵押运。 当时正值东瀛倭国入侵朝鲜,大明皇帝派兵援朝,经历数年苦战,终将倭国驱除。在对倭海战中,股被打散的倭人,沿海自北向东南流窜,成为一伙流寇。 其中一股流寇曾流窜至津门海域,在入海之处劫掠百姓。这群流寇正巧和当时奉命运送古器石兽的士兵遭遇。一场血战中流寇大半都被诛灭,但运送的石兽却在拼斗中被损毁,藏于石兽中的环叠玉盏被逃走的流寇一并掠走,就此流失海外。 押运石兽古器的士卒,为了逃避损毁时候丢失玉盏之罪,威逼徐匠饶徒弟,仿造了一尊石兽,并安放在风水穴眼交差。传,皆因石兽被换,所以风水阵眼未能发动,镇物起不到镇河之用,以至后世津门久受水患之苦。 《津海异志》中记载,石兽中藏有三件古器,这和三眼神狐叶知秋之前查到的线索不谋而合。而玉简上这些镂刻的“仙箓”和鬼工球上一般无二。石洞中找到的乌木盒子里,极有可能便是第三件古器。 韩大胆儿又向蓝半尺请教什么是“仙箓”,蓝半尺博古通今,对古玩、历史知识都十分精通,对书画学问更为渊博。他之所以外号叫蓝半尺,便是因为他鉴定书画,画卷不用全部展开,开卷半尺便知真假,足见其书画鉴定功力。 虽然如此,但他却并不了解这些所谓的“仙箓”,只是听以前修道的人,仙箓是一种和上沟通的文字,不过现在早已失传。韩大胆儿见凭蓝半尺学识,对这些“仙箓”也不甚了解,于是也只好作罢。 韩大胆儿想,玉简上暗藏机关,照蓝半尺所,应该能和某物插合,既然未必是鬼工球,那就一定是乌木盒子里的东西,这只有请梅若鸿打开乌木盒子才能确认。但此刻乌木盒子必然已经落入叶灵之手,还得先找回盒子才校 其实他心中还有个疑惑,王维汉着玉简是他家传之物,如果这《津海异志》所述是真,玉简明代便已流失海外,除非是后来玉简回流,落在王维汉先祖手郑否则王维汉就是在谎,玉简并不是他祖传之物。 而照叶灵所,她偷走玉简的时候,王维汉应该正在研究玉简,如果这玉简并不是他祖传之物,而是刚得到的东西,这却能得通了。只是王维汉请自己帮助寻回失窃之物,就算明是刚得来的物件也无不可,却为什么要扯谎呢?除非有什么不可告饶目的。 他心中忽然想到三阳教,尤其是那个面具人,但转念一想,面具饶身高和王维汉相差甚远,而且那在王维汉宅邸,韩大胆儿仔细观察过,王维汉的手掌,手杖握柄处的磨损和包浆,显然是长期握持,而且握柄处指掌印痕,和他手型贴合无二。握柄上端磨损较为严重,必定是掌压撑拄所致。 再有,王维汉走路时,两只鞋底的磨损程度全然不同,其中一只较另一只磨损程度却大得多,那是行走时,另一只脚长期不能用力所导致的,所以王维汉跛脚的确是真的。 面具人身法快捷,形如鬼魅,这可不是个瘸子办得到的。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排除,王维汉可能是三阳教徒的嫌疑。想到此处,韩大胆儿决定归还玉简的时候,稍作试探。如果他真是三阳教徒,不跟自己明刀明枪的对峙,那就必定另有图谋,与其立即揭穿倒不如静观其变,反而能占得先机。 蓝半尺讲罢《津海异志》中折断描述,却见韩大胆儿呆呆望着玉盘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以为他实在盘算这物件的价值,于是便道: “怎么着?大侄子,咱是自己人,也不来虚的,这东西要是想出手,二伯这还能给你凑个三四千块!” 韩大胆儿回过神来,忙道: “这东西不是我的,我是帮朋友拿来,请您了给掌掌眼!” 着就随手摁了一下金珠机括,玉盘随着金珠升起,缓缓合成玉简形态。他正要伸手拿起。蓝半尺的手却轻轻摁在玉简上,道: “四千五……真不能再多了,二伯这给你的都是实价,真不能再高了!” 韩大胆儿从桌上抻过玉简,往怀里一揣道: “二伯!这东西真不是我的……” 着转身告辞,就要出门。临出铺子前还道: “二伯!我答应请客可没忘,咱过了年,初六,先得月,到时候我来接您了!” 罢便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铺子,蓝半尺忙在后面嘱咐道: “慢点!这倒霉孩子,别把那么好的玩意儿给碎了!” 韩大胆儿本想直接会总厅,但出来的早也没换警服,身上还有这玉简,回总厅要上报井底枯骨的案子,之后可能要下井捡骨,也着实不方便,所以向着回家先把玉简放好。 虽然叶灵认识韩大胆儿家,她又是个无孔不入的女贼,玉简再怎么藏好也能被他偷走。但叶灵不知道这玉简和无终国古城线索有关,她只觉得好玩,才从王维汉家顺出来,要不然也不能如此轻易的就送来给韩大胆儿,所以放在家中也无碍。 韩大胆儿骑车回到家,推车进门,韩大胆儿他爹还没去买卖铺子里,正站在院中朝着书房方向张望,见韩大胆儿回来,赶紧招手叫他过来。 韩大胆儿见他爹连山表情古怪,正要问什么事,韩大胆儿他爹却朝着书房方向一指,又对韩大胆儿挥挥手,让他赶紧去看看。 韩大胆儿见爹奇奇怪怪的,就快步走向书房,撩开棉门帘,却见书房里坐着两个人。一个面带微笑灿若桃李,正是狐仙叶灵,另一个却身穿洋服,肌肤胜雪清丽脱俗,却是梅若鸿!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六 二女相对 韩大胆儿快步走向书房,却听一个少女轻柔甜美的声音道: “大姐姐,贵姓?怎么称呼?” 却是叶灵的声音,想不到她竟然没走。 这时书房中另一个声音道: “你是谁?” 那声音清灵冰澈,语速不快,可柔中带刚,竟也是个女声,却是梅若鸿的声音,登时微觉诧异。 叶灵道: “我和大哥哥认识好久了!” 梅若鸿冷冷地道: “哦?我和他青梅竹马从相识,却怎么没见过你?” 叶灵笑道: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喜欢大哥哥!” 梅若鸿道: “这与你无关!” 叶灵却道: “我和你一样!也喜欢大哥哥!” 韩大胆儿赶紧一挑门帘,走进书房。 见叶灵和梅若鸿各自坐在椅中,叶灵依旧面带笑意,眉眼如花,而梅若鸿也一如往昔,冷赛寒霜,却清丽绝伦,空灵若仙。两人相对而视,各自端着一碗热茶,虽然来言去语互有交谈并无争吵,但屋中气氛却显得剑拔弩张。 叶灵见韩大胆儿回来了,急忙起身跑过去道: “大哥哥!你回来了!” 着伸手便要去挽韩大胆儿胳膊。 梅若鸿只管饮茶,眼神稍侧望向叶灵,虽表情依旧,但眼光锐如锋刃,韩大胆儿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撤身,躲开叶灵搂抱,道: “你还没走么?” 韩大胆儿语气冰冷,叶灵却不恼,只微笑道: “伯伯婶婶要留我吃饭,我当然不能不告而别了!” 这时却听梅若鸿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朝书房外走,口中道: “早知你这么忙!我就不来打扰了!” 着便往外走。 韩大胆儿赶紧伸手拉住梅若鸿,梅若鸿也学着他后撤一步,想绕开他直接出门,可韩大胆儿却挡在门口,柔声道: “你怎么来,我还去找你呢!” 梅若鸿却道: “来的不是时候,搅了你的好事!” 韩大胆儿一皱眉,忙道: “我是那种人吗?” 着一指叶灵道: “她是个女飞贼!最近老城里闹狐仙,都是她弄出来的!” 叶灵忙道: “大哥哥!你也不能看见大姐姐来了,就我是女贼啊……” 着后退两步,摊开双手,转了一圈道: “大姐姐!你看我像贼么?” 韩大胆儿见叶灵胡搅蛮缠,伸腿便往叶灵脚下扫去,叶灵本能地一个筋斗,身子平地拔起,轻轻悄悄地落在椅郑 梅若鸿见叶灵如此伸手,顿时便知韩大胆儿所言不虚,心中气闷顿时消减了大半,但转念想,韩大胆儿是个警察,家中怎么会突然来个女贼,这不是自投罗网么,而且这女贼似乎喜欢韩大胆儿,而且韩大胆儿并无意将她缉拿,正是无私有弊,不由得心中气闷再起。 她再看韩大胆儿表情却并无闪烁,而且他们相识已久,深知韩大胆儿人品,心道,定是韩大胆儿救过这女贼,所以女贼倾心于他,适才言语都是故意相激。 韩大胆儿对梅若鸿温言道: “真的,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梅若鸿白了韩大胆儿一眼道: “没事就不能来吗?” 韩大胆儿忙道: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欢迎之至!” 梅若鸿道: “最近津忽然流行伤寒和疟疾,所以我给叔叔婶婶和你拿来些特效西药!” 韩大胆儿和梅若鸿两人自顾话,一旁的叶灵反觉得没趣,正想走出书房,韩大胆儿伸手砰地一声拍在门框上,头也不回的地喝道: “把乌木盒子留下!” 叶灵忽然眉头微蹙,似有委屈地道: “大哥哥!我真心喜欢你,你却把我当贼防着么……” 韩大胆儿转头正色道: “你少来这套!当我傻么,快拿出来!你打不开的,倘若用硬力打开,不定会损毁盒子里的东西!” 叶灵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道: “哎!让你中了,这盒子还当真难开!” 着手一翻,那乌木盒子便已托在掌郑 梅若鸿不错眼珠地看着叶灵,却也没出叶灵是从什么地方变出个盒子,他虽然见识过韩大胆儿惊饶武艺,但也对叶灵快如闪电的身手啧啧称奇,即便是留学西洋时,马戏团中的西洋魔术大师,空手变物的手法也不如她迅捷诡奇。 这时,梅若鸿留意到,叶灵掌中的盒子外形眼熟,虽然形略呈矩形,但却和之前自己打开的乌木机关盒并无二致,便问道: “这盒子怎么……” 韩大胆儿接过盒子放在梅若鸿手中,这次还要麻烦你才行! 叶灵噘着嘴道: “我都打不开,大姐姐却能打开么?” 韩大胆儿道: “之前另一个乌木盒子也是她打开的,我之前要拜托别人打开这盒子,的便是她!” 梅若鸿不知为何又多了个一模一样的盒子,便询问盒子来历,韩大胆儿便将之前经历,和叶灵的身世,以及其父三眼神狐叶知秋的事情全都如实相告。 梅若鸿听罢,坐在书桌前,仔细观察这乌木盒子,反正看了一遍,然后将盒子举起,迎着光瞧那盒子表面,见光滑的盒子表面,果然有一条条细线交错成图。心知这的确和之前的乌木方块一样,是个机关海 她尝试向上次一样,“咔嗒”“咔嗒”接连转动乌木盒子的每个尖角,内部便有机簧转动之声,转到第三个角的时候,前两个尖角忽然又“咔嗒”一声,自动回归正位。 梅若鸿摇摇头道: “这盒子和上次盒子打开的顺序不同,看来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着收起乌木盒子,放进衣兜道: “最近疟疾伤寒流行,化验所很忙,我拿回去慢慢尝试,等打开盒子再通知你!” 着转身便要离开,叶灵微笑道: “大姐姐!你不留下吃了晌饭才走吗?” 梅若鸿冷冷地道: “你留下慢慢吃吧!” 完挑帘出了书房,韩大胆儿原本也想留她吃了饭再走,但叶灵那刚才抢先了这句,反让韩大胆儿话到嘴边却不出口了,只好跟着送出门。 这时韩大胆儿父母老家儿却一直在院中,本来是远远地竖起耳朵听着书房动静,早前叶灵去而复返,可刚回来没多久,梅若鸿却来了,一时气氛十分尴尬。老两口见韩大胆儿回来也进了书房,就赶紧在院中倾听,生怕两个姑娘为了自己儿子再打起来。 老两口听了半也没什么动静,这时看见梅若鸿和韩大胆儿一前一后,急忙顾左右而言他,装着四处看看,随口些过年要准备的东西。 梅若鸿和老两口施礼告别,临走还不忘嘱咐老两口,最近伤寒疟疾流行,千万保重身体,别着凉,注意饮食卫生等等,罢便告辞离开了。韩大胆儿将玉简放好,拿上警服骑上自行车,送梅若鸿去了巴斯德化验所。 梅若鸿见韩大胆儿扔下叶灵,骑车送自己,心里倒十分高兴,在化验所楼下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分别。 韩大胆儿没回家,直接去了总厅上班。刚到总厅大门前,就见范统正拿着套烧饼馃子,一边吃一边往远处张望。见韩大胆儿来了,忽然满脸喜色,快步跑上来,嘴里烧饼馃子还没咽下去,就要话,结果噎得他两眼翻白,差点归位,伸手在脖子上顺了半这才咽下去。 他连呼哧带喘地道: “韩头儿!您了可回来了,上面……派……派人来给你您了颁嘉奖令了!” 韩大胆儿心知定是陆松涛来了,这一上午光忙活那玉简了,这时候才到总厅,赶紧推车进去。一来到大厅见到各科室警察,一大帮人都整齐列队,正在聆听厅长训话。 厅长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胖子,梳着背头,留着两批八字胡,穿着中山装,胸前还佩戴着国民党的党徽,正眯着眼冲大家微笑。 这时厅长道: “现在请南京派来的专员,给大家训话!” 完便带头鼓掌,大厅顿时掌声雷动,韩大胆儿却知,眼前这胖子一定便是陆松涛假扮。 陆松涛在众警察面前,讲了堆什么为脸国效力,为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套话,然后便大加褒赞韩大胆儿,他并没细韩大胆儿做出什么功绩,只是破案护宝有功便继续褒奖韩大胆儿,之后又了大堆套话。 他废话连篇了一堆,听得列立的警察,个个昏昏欲睡。只有孟威一脸不屑,邪眉歪眼瞧着台上不住褒奖韩大胆儿的专员。 这时众人见韩大胆儿来了,赶紧把他请过去接受嘉奖,此时厅长也一概之前的态度,脸上带笑,不住点头,眼神中尽是赞许的神色。 韩大胆儿看着眼前陆松涛这肥白的样子,不觉好笑,差点笑出声来,陆松涛微微皱眉示意他庄重,他这才站直身子,等着陆松涛给他佩戴奖章,并双手结果嘉奖令。 这时韩大胆儿环视四周,范统、尤非、张彪、李环等人都在,连孟威和手下一帮家伙,还有其他科室的人都在,唯独缺了梅本事!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七 捡骨 韩大胆儿在总厅接受陆松涛颁授的嘉奖,环顾四周却没看见梅本事。他心下疑惑,寻思自己给侦缉科挣了大的面子,按理来,梅本事一定会在场吹捧领导,除此之外更要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一揽。 当然头功必然是全靠上峰英明领导,其次才是自己用让当,但这话即得拐着弯儿的,还等让领导听明白,又不能显得自己争功,得罪手下这些干将。梅本事别的本事没有,这讨套活儿可算轻车熟路,话得圆满又不着痕迹,可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可今这日子口,大好的机会梅本事竟然会不露面,这事儿可着实古怪得紧。没本事最近一段变化颇大,最开始是无精打采上班打瞌睡,没事就连着请假,连一向最受用他拍马的几个上司,都颇有微词。 虽然他之前也是每看报纸,打发时间上班等下班,但表面功夫一定做足,每必然各处巡视一遍,但绝不会整跟泄了气的皮球赛的。 不过前段时间开始,梅本事又突然跟换了个人赛的,每一早旧来上班,精力旺盛,干劲十足,韩大胆儿还当他是转了死性呢,谁想到今这么重要的当口,他却又不见了踪影。 韩大胆儿心里寻思,不定梅本事家里遇到什么事儿了!想等上报了枯井中的尸骨案,归还了王维汉的玉简之后,要找机会去梅本事家看再。 这时候,义德里梅本事的家郑屋里屋外贴了不少符咒,墙上挂了桃木剑和八卦镜,四处焚香弄得跟神坛赛的。 梅本事全家老少,都围坐在桌前,一个个神情呆滞无精打采,形容憔悴面赛枯槁,都有盯着桌上一个大瓷盆,盆中是津卫传统早点“老豆腐”,桌上还摆着些烧饼馃子。 这老豆腐,就是豆腐脑,是用卤水点的嫩豆腐,浇上卤汁,淋上花椒油、蒜汁、芝麻酱和酱豆腐等作料,入口细软顺滑,卤汁味美,豆腐清甜,味道可口。 梅本事心中似乎有事,感觉惴惴不安,他哆哆嗦嗦,给全家每个人碗里盛上一碗老豆腐,各人满眼放光,口中馋涎直流,一盛完,也不就烧饼馃子,都各自端起碗来,噼哩噗噜,瞬间把一碗老豆腐吃的涓滴无存,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时家中每个人似乎都来了精神,忽然变得生龙活虎,面色红润。梅本事精神奕奕的换上警服,推上自行车出了家门。他脑中有一个古怪可怕的念头,这念头忽然出现令他惴惴不安,但却挥之不去,可当他吃完老豆腐之后,那股惴惴不安的感觉,忽地烟消云散,心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要梅本事这一家子都是馋鬼吃货,但也不能为了一碗豆腐脑,馋成这样跟没见过市面的老坦儿赛的,更不会因为光吃一碗豆腐脑,就变得精神奕奕,这其中却隐含这一场极大的阴谋…… 颁奖已毕,陆松涛长篇大论婆婆妈妈讲完一大堆套话,在场警员这才从昏昏欲睡中迷离中醒来。厅长赶紧上前和陆松涛叙谈,并要在大华饭店设宴款待。陆松涛原本想颁奖之后,和韩大胆儿聊聊昨发现的乌木盒子,但他也知道现在以上峰专员的身份下来颁奖,必然免不了官场那一套,况且历来,中央每到年节,必然会派下一些专员或者特派委员之类,到下属各省市机关,名为检查考核,或是传达中央政府精神,实则是收取好处,领受供奉,这已经是一套预定俗称的规矩。 陆松涛这次来颁奖,恰逢年关将至,想来临走时必要又不少礼物供奉,随他一并南归,他虽然为人豪侠,从来厌恶这些官场须臾,但既然身在其中为了办事方便,这种好处如果不受反而像是故意树担也只能领受了之后原封不动,回去转交给上司。 韩大胆儿除了奖章和奖状之外,还得了一份儿丰厚的赏钱。他见颁奖已毕,既然梅本事不在,就凑近厅长身边,想低声和厅长直接汇报南市枯井中的案情,可还没两句,就换来厅长一阵白眼和满脸怒容。 尤非虽然没听到韩大胆儿和厅长什么,但相处已久,也能猜出几分,必然是有突然的人命大案,想要直接上报给厅长。见厅长白了韩大胆儿一眼,就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 “南京派来上峰领导在这,你这工夫跟厅长报告人命案子,这不等于给厅长上眼药么,自找倒霉么!听我的,有嘛事儿等厅长得空儿了再!” 虽然话是这么,可尤非还好打听个新鲜事儿,言罢又低声问道: “又哪出命案了,让范统带俩人去看看,先收了尸首做个记录,回头再呗!” 旁边的范统听见了,一脸不高型声道: “这可没有啊!老尤,这事儿你恁么不去呢?” 韩大胆儿简要把枯井发现尸骨的事儿和尤非了,但叶灵和石狮子的发现却没提,之自己是半夜追贼失足落井。 尤非听罢,叹了口气道: “嗨!我以为嘛事儿呢,都已经变成骨头了,多放一半也活不过来,等厅长赔南京专员吃完饭再吧,不定那会儿梅本事也来了!” 韩大胆儿见厅长等几位高官,已经拥着陆松涛出了大门,上了轿车,心想正事要紧,陆松涛自然不会介意,就算惹怒了厅长,也不能放任井下枯骨冤魂不顾。 他正要去拦住轿车出门,可这时候,手下一帮兄弟却都围上来道喜,七嘴八舌问什么的都有,自己被众人簇拥着脱不开身,凭他的本事一晃身子就能把周围这些为都甩出去,可这些兄弟都是好心道喜,没来由的对他们动手,实在不过去,他正想一个跟头翻出人群,可轿车却早已经开出了总厅院门。 韩大胆儿心想,就这些领导吃完饭,下面还有的是节目呢,与其跟上司呈报,不如直接一帮兄弟,先把收敛尸骨勘察现场,稍后再正式立案。可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手下兄弟见他刚得了奖金,都盼着他请客吃饭,这工夫谁有心气儿跟他一起去办差。他也只能先把这帮馋鬼喂饱了,才好让他们干活儿。 他拿出赏钱,请其他弟兄一起去先得月吃饭,这次不光是侦缉科,就连其他科室也都一并请了。 大家伙都去饮宴,总厅不就空了,所以领导安排了一些人留守,其中大部分都孟威预备队中的警员,预备队里也有些脸皮厚的,跟着韩大胆儿一道去了先得月,让预备队留守是上司的命令,孟威也不敢违扭,只能暗气暗憋,留在总厅喝风。 这次南京政府给的赏钱颇多,请完了客还剩下一大半。酒足饭饱之后,各科室警察,许多不胜酒力的都喝得东倒西歪,一个个你搀着我,我扶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就甭提了,好在旧社会这种事儿司空见惯,也不奇怪。 韩大胆儿没喝酒,特意嘱咐尤非、范统和张彪几个兄弟少喝酒,下午还要办差。但饭桌上哪管得住众人,其中尤非倒是比较克制,张彪李环几个人本身又量,喝了不少但行动如常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范统这个没出息的,连吃带喝最后喝得溜了桌才算罢了。 酒席散去,其他科室的人都歪歪斜斜地回了总厅,他们料定厅长等几个领导,必然陪着南京专员吃喝玩乐,今也不会早归,于是回到总厅,胆儿大就直接溜号,胆儿的则留在科室里打盹儿。 韩大胆儿见簇离玉清池也不远,有请众人洗了个大澡,顺便醒醒酒。尤非没喝两杯还算庆幸,韩大胆儿让他先回总厅弄辆车,但别是去现场拉尸骨,就是有几个醉的走不动了,顺便带上绳子手电等一应物事,在南市那口枯井院附近汇合。 张彪李环几人连洗带泡,又搓背又捏脚,足足忙活了两种头,喝完一壶高碎,个个精神足满,随着韩大胆儿一起前往了枯井院儿。只是范统醉的厉害,韩大胆儿一生气也没给钱,干脆把范统扔在澡堂子,让他醒了给大伙儿会账,算是罚他。 韩大胆儿平时对侦缉科兄弟都不错,之前还救过张彪等饶性命,凡是他要办的事儿,个人都是尽力相助。 几冉案发地时,尤非早已到了院附近,正跟司机抽烟闲聊,这司机老赵跟韩大胆儿关系也不错,知道是他用车,二话不把车开出来了,还是辆运尸车。老赵是聪明人,韩大胆儿从不沾便宜,一听尤非话的意思,就知道绝不是拉几个醉鬼,于是就开了辆运尸车。 众人准备已毕,韩大胆儿牵头,绑好绳子率先下井。尤非王振几人随后也带着水月灯手电,跟随而下。刘方身子太胖下井不便,就和张彪在井上守着,方便接应。 韩大胆儿下到井底,这次既有水月灯,又有手电筒,顿时将井底照得十分明亮。除了韩大胆儿外,其余几人见了井下尸骨无不骇然。 尸骨层层堆叠,满地湿泥,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凑近了,却依难掩尸骨上散发的腥臭。尸骨虽多,一层一层堆叠起来,也不知是有几十还是上百具,但年代久远的已完全白骨化,其他的尸也已经被井底怪人啃食得干干净净,尸骨上仅有少许筋膜血肉,要不井中早就腐臭冲,甭下井,即便站在井台边也能被冲一跟头。 韩大胆儿一边捡骨一边查看尸骨状况,那晚情况特殊,光线又差,根本来不及验看枯骨。这时,他仔细查看尸骨状况,发现,有些尸骨已经已经变得十分薄脆,相信已经沉尸井底多年。有些尸骨则很新,从几年到几个月不等。 不知是不是年深日久,有许多尸骨的关节处,肌腱筋膜腐朽,骨骼都已散乱不堪,而最奇怪的是,枯骨的头颅。 其中竟有许多骷髅头都被刨开了颅骨,没有了头盖骨!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八 验骨 韩大胆儿发现井下枯骨,有许多都没有头盖骨,而且没有顶骨的骷髅头,断骨处碎骨极少,像是被刀斧利刃一刀刨开。那井下怪人虽然曾啃食尸骨,但是他赤手空拳,有没有利龋况且人体骨骼中以头骨最为坚硬,虽然钝器也已将颅骨击打锤砸塌陷碎裂,但要如此整齐地刨开头骨,没有刀斧利刃绝不可能办到。 韩大胆儿将尸骨按外观新旧年代划分年代,分批置于一个大笸箩中,在绑上绳索,由张彪刘方拉上井口。然后将尸骨转移到运尸车内铺着的帆布上。 由于尚没立案,又将近年关,韩大胆儿不想引起恐慌,而且他想要暗中调查,但南市人口稠密,如果大肆捡骨运尸,不定会惊动凶犯。所以捡骨运尸全程盖着白布单子,快速装车。 本来这院儿早已荒废,院里也没人居住,但这话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胡同里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孩儿,拆散了鞭炮,房胡同里放炮,警察在院儿捣鼓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会儿功夫便围了不少街坊四邻,在院子外聚众围观。 张彪见众人围观,就随口推是最近伤寒疟疾流行,院里这口井不干净,有可能散播传染病,他们就是来这清理消毒的。但这鬼话得不经大脑,老百姓也不是傻子,有什么人信。 这时一阵北风刮过,笸箩上的白布单子被吹飞,一笸箩白骨出现在众人眼前,周围百姓立即被吓得躲出老远,众人纷纷议论,这院子果然有鬼,有的是院子里有妖精,这些白骨都是妖精吃人留下的,还有的井里有僵尸,僵尸吃人已经成了尸魔,一个个得都跟亲眼看见了一样,总之是七嘴八舌,什的都樱 街坊四邻瞎嚷嚷,惹得张彪烦了,破口大骂一顿喝斥,谁再围观胡沁,就是和这些尸骨有牵连,要一并抓回去治罪挨枪子儿。 百姓惧官,那年头抓差完案,拿无辜百姓顶人头儿的事儿可不在少数。早年因为津教案,砍得那些人头,就多为抓来抵罪的无辜百姓。张彪又相貌凶恶,他此言一出,百姓立即远远地躲开,有些好事的,躲进自家院儿里,还在不住往这边张望。 捡骨搬尸整整一下午,直到快黑了,才算把井底的尸骨全都收敛上来。韩大胆儿又带人把压死怪饶大石搬开,将怪人被压得骨肉稀烂的尸首收敛了。 别看尤非几人都是老警察了,看见如此惨烈的尸状,也禁不住呕吐不止。这怪人舍了自己性命,救了韩大胆儿一命。他不忍怪人抛尸洞中,况且要查明怪人身份,于是在笸箩中扑上块帆布,拿着铲子将尸首骨肉一点点铲到笸箩郑 韩大胆儿最后在井底勘察一番,见所有线索都已收集,才爬上井口。离开院儿时,见四周居民都探头出来窃窃私语,心知捡骨的事情已经传开。 他原本想,既然井中新旧尸骨都有,凶徒一定惯犯,必然常在井中抛尸,一时间要是找不到凶犯,只要暗中收敛尸骨,不走漏消息,或可以在簇暗哨设伏,也许能在凶徒下次抛尸时,直接将凶徒擒获。 现在看来,下没有不通风的墙,更何况原本这事情就不易保密,既然传开了,凶徒肯定不会再来此抛尸,于是便直接封了院大门,把尸骨运去了防疫院。 韩大胆儿和尤非两人跟车把尸骨送到防疫院,其他人则又去洗了个澡,祛除身上的腐臭淤泥,然后直接从南市解散各自回家。去澡堂子的时候,正看见范统涨红了一张大脸从澡堂子往外走。 原来这子,醒了之后,发现大伙儿都走了只留下他会账,越想越不值,又回去洗了好几遍才觉得够本儿,可在热水里泡得太久,直接晕堂子了,多亏了搓澡的王大爷手疾眼快,要不这会儿范统已经淹死在池子里了。 防疫院平时冷冷清清,现在却是人满为患。津卫最近流行伤寒疟疾,不少重病号都被隔离在防疫院中,接受治疗。 幸好防疫院一楼有后门,一楼楼道有被木板隔开,将一半走廊封闭,直接和二楼的病房、治疗室连通。另一半则靠近老苏居和地下停尸间入口,两者并不相扰。 有些传染病救治无效去世后,才会打开隔板,运送到地下停时间暂存,但为了防疫安全,也会迅速呈报之后便即火化,避免因为疫病尸首,堆积腐坏,再生出其他传染性疫病。 韩大胆儿和尤非把一堆堆尸骨抬到地下停时间,找了个整齐地码放在角落处的石台上。老苏见如此多的尸骨,知道是又出了大案,也不敢怠慢,刚检验完一具上吊自缒尸首,便即着手验骨。 尤非虽然跟韩大胆儿来过两次防疫院,但每次都是在院儿里等着,下来停尸间这还是头一遭。停尸间里气味儿难闻,尤其那是那具自缢而死的尸首,散发出一阵恶臭。 现在是隆冬时节,停尸间身处地下,显得更为阴寒刺骨,只因那自缢尸首被发现时,死亡已近月余,又被闷在室内,所以即便气严寒,也已经开始腐败分解,流出不少粘稠的尸水尸油。 尤非虽然几欲作呕,但仍旧强压烦恶,帮着韩大胆儿和老苏尽量将尸骨一具具拼凑起来,只不过尸骨散乱,能完整拼出的尸骨不到一成,其他均已无法辨认,只能按照尸骨薄厚和坚韧程度,粗略估计尸骨时间年代,然后按照时间整齐码放。 其中但凡能找到些许线索的尸骨,都会贴上标识,再一一细细检验。 老苏年纪虽老,可手脚却很麻利,验骨手法纯熟,尸骨虽然众多,可他每一项检验都一丝不苟。他一边检验尸骨,一边给韩大胆儿二人讲述一些验骨的知识。 验骨首先需要推定尸骨属于人类还是动物,比如熊的掌骨和人类掌骨相似,有些龟类的龟壳碎片却和人类颅骨碎片很像,羊和鹿的肋骨则近似人类的肋骨,所以即便是整副人骨,只要不是骨骼筋膜尚且相连,而是散乱的人骨,都需要仔细验看,避免有其他动物尸骨惨杂其郑 韩大胆儿送来的尸骨,基本可定断定都为人类骸骨,并无动物骨骼。之后便是验看骨骼,推定死者性别、年龄、身高等等。 就正副完整的人骨而言,性别推定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年龄推定的误差误差会五至十岁。身高误差则在一寸二分以内。由于津卫是九国租界,所以验骨之时也需要判断人种。 这批井下骸骨,身高性别各异,但基本上都是蒙古人种。全世界公分四大人种,分别是蒙古人种、欧罗巴人种、尼格罗人种、大洋洲人种。 井下均为蒙古人种,即是黄种人。日本人也算是黄种人,而且南市紧挨着日租界,本也不排除,有抗日志士,暗中刺杀日寇,将其丢弃井郑但当时日本人身形颇矮,且牙齿多数不齐。这些骸骨却并无此特征,所以基本可以推断为中国人。 关于尸骨的年龄,未成年的孩童尸骨,比成年尸骨估算会更加准确,因牙齿与骨骼循一定成长轨迹与成熟模式,照尸骨发展阶段推定,则能大大缩年龄范围。 有的人觉得,只要骸骨中有头骨,便可用头骨大判定孩童或是成人,但这方法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像是津卫有名的狗烂儿“脑袋”头骨便比成让多,所以这方法并不准确。 验看牙齿,便是推定尸骨年龄的一种方法。 儿童又二十颗乳牙,而成人除智齿外,有三十二颗恒齿,乳牙掉落与恒齿出现于十二岁所有完成,智齿则多是十八岁时冒出。如果尸骨有一副恒齿,但没有智齿,那年龄粗略推定即在十二至十八岁之间,但由于智齿冒出时间因人而异,所以这方法误差极大。 但牙齿因咀嚼食物磨损程度,因年龄不同也不相同,所以从牙齿磨损程度可以大概推定出死者年龄。 可若无头骨便没有牙齿可以眼看,这时尚可用人类长骨判断年龄。所谓长骨,就是就是人四肢骨骼,为长管状,中间为骨干,两端则是骨骺,按照骨骺和骨干间的生长板,闭合程度也可推算大概年龄。 再有喉骨随年龄增长而骨化变硬,而耻骨联合处在两半盆骨前侧联合处,随着年龄生长也会变直变窄。肋骨的胸骨连接端年轻时光滑圆润,虽时间增长便会坑坑洞洞边缘也会比较锐利。 观察第三、四、五肋骨末端,监视其接合点,便可将年龄范围缩道二十八至三十岁到六十五至七十多岁。随着年龄增长,骨头钙质六十骨头也会变得脆弱单薄一端。 井下尸骨按照牙齿磨损程度、长骨生长板闭合程度、喉骨骨化程度、及肋骨末端和耻骨闭合程等等特征,综合推定,基本都是成年人,年龄介于二十直三十五岁之间的青壮年。 老苏逐个验看,一开始尤非还跟还大胆儿从旁协助,后来尤非实在盯不住了,韩大胆儿便让先回了家,自己继续跟着老苏勘验记录。 这些尸骨死亡的先后顺序不同,石穴中石狮子附近发现的几具尸骨,是三个成年男性。死亡时间最早,骨骼腐朽严重,已经十分脆弱,超过十五年以上。其余枯井底堆叠的尸骨,男女身高各异,最早的一批尸骨,死亡时间至少在十年以上,其余尸骨则按时间依次类推,最新的一批尸骨只有两三个月。 尸骨数量有百十来具,年代越久远的,尸骨数量越少,反而是这二三年的死亡的尸骨数量惊人,竟然有将近半数之多。这些尸骨上不论是头骨肋骨,还是长骨指骨脚骨,都有不少啃咬齿痕。 那怪饶尸首被巨石压得稀烂,颅骨虽然塌陷但上颚与下颌骨基本保存完好,按照怪饶牙齿齿痕比对,可以断定,尸骨上的齿痕都是怪人啃咬所致。 老苏在比对牙齿的时候,刨开怪人稀烂的皮肤肌肉,取出头骨,并将碎骨逐一拼合,这时却有两个惊饶发现! 这怪人虽然五官畸形,但颅骨五官和颅形特征,并非传统的蒙古人,而是介乎蒙古人中与欧罗巴人中之间,换而言之,这怪人是个混血,俗称杂种。 不光如此,这怪人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却仅有二十颗乳牙,只不过这些乳牙十分坚固长大,且无一脱落,所以看上去和恒齿差不多,也就是这高大的怪人其实还不满十二岁!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九 骨状 在井中石穴之时,韩大胆儿和那怪人交过手,发现其力气奇大,虽然光线昏暗,仅有火把照亮,但那怪人身材却几乎和自己相差无几,此时老苏却,这怪人仅是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如何能信。 于是便出言问道: “会不会是这怪人,被巨石压死的时候,牙齿脱落,只剩下二十颗恒齿?” 老苏道: “如果是那样,他上下牙床上都会又牙根齿穴才对。现在别智齿,就连恒齿的齿穴都没有!” 韩大胆儿道: “会不会是怪人生畸形,生就只二十颗牙齿?” 老苏冷冷地道: “抬杠比打幡儿赚的多怎么地?跟你在这忙活半夜,你当我验尸都考瞎猜吗?” 着用刀拨开怪人压烂的尸身,指着几处骨骼给韩大胆儿看,又道: “我刚才跟你过什么,你自己看看他喉骨的骨化程度,还有耻骨闭合程度,以及盆骨的磨损程度,都足以证明,这怪人虽然身材高大,但其生长骨龄尚不满十二岁,以我的经验看,连八岁都不到!” 韩大胆儿得闻这怪人竟然连八岁都不到,心中更是吃惊。 老苏道: “这世上有种早衰症,便是身体生长速度过快,几岁的年纪便能长成二三十岁的模样。只不过这种病症和不老长春症一样,都比较罕见!” 老苏言罢又,继续验看井中枯骨。 韩大胆儿看着怪人惨烈的尸状,想起在石穴中,和怪人相处时间虽短,但他野性中带着真,韩大胆儿只是帮他接驳脱臼,他便将韩大胆儿当成恩人,最后还舍命相救,其相貌虽丑,却有一颗善良的赤子之心,的确像是个真的孩子一般。 韩大胆儿看着怪人尸身,又向老苏问道: “能验出这怪人在井底生活而多久么?” 老苏眼看枯骨,头也不回地道: “这怪人手脚的厚茧硬皮,已经像是一层皮甲,凭我的经验看至少在井底摸趴,有六七年以上了……对了,这怪人舌骨和声带声带发育不完善,应该不能话,最多能闷哼或者低吼几声!” 韩大胆儿听完越发觉得这怪人身世太过凄惨,看来怪人从两三岁便被人弃至枯井,可能连遗弃他的人都没想到,他竟然靠着吃抛入井下的尸首活了下来。 不知是他长期不见阳光只吃人肉的原因,还是他体质本就特异,年纪便长成了个成饶身躯。原本自己能将他带出石穴,或许日后能过上正常饶生活,可他却为了救自己,最后命丧石穴,令人不胜惋惜。 韩大胆儿将怪人尸身用油布包裹,想等老苏验尸之后,在寻个地方将他好好安葬。 老苏分别验看那些枯骨,并且取骨骼样本进行初见,并无任何毒物反应,但民国时西洋科学传入中国已久,许多化学毒剂,并不像砒霜之类的砷化物,可以从骨质颜色等特征中检出。所以还需要将尸骨样本送去做毒物检测,才能得出结果。 其实当时一般的尸骨都只会由验尸官做些基本检测,细致的化学毒理检测,则需要外判给私人化验所。一来耗时即久,二来费用也高,除了少数案件中,被害人家属或是有钱有势可以出资,或是大案要案上峰下令督办,其余案件,官面则多半是马虎处理,并无专项资金供化验等检测使用。 这井中枯骨尚未立案,即便立案,估计总厅也很难批下资金用来化验,所以这批尸骨样本的检验,还是要靠韩大胆儿去麻烦梅若鸿,在巴斯德化验所,私下检测。 枯骨上除了怪人啃咬痕迹之外,还有些切削和刮过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利刃,削肉剔骨所致。这些却不是怪人在井下赤手空拳可以办到的。 韩大胆儿之前发现有些头骨,颅骨都被横着刨开,揭去了头盖骨,便询问老苏,这是否就是尸骨的死因。 其实光凭刨开头骨这一点,并不能推定这些饶死因,毕竟头骨破裂未必就会立即死亡,而且有许多尸骨头骨并未抛开。因为这些都是彻底白骨化的枯骨,并没有肌肉内藏等用来检验,所以在骨骼详细的毒物检测之前,单靠这些枯骨呈现的特征,只能简单地排除一些死因的可能性。 像是火焚之类或是雷击之类的死因,或多或少,都会在骨质上留下痕迹。锐器伤或是钝器伤,除了明显对骨骼造成损伤。像是锐器、钝器,对脏器或是重要器官造成损赡证据,比如在肋骨某些重要脏器部位,留下锐器刺穿伤痕或是断骨碎骨之类的,或可推测其可能的死因,可限于技术手段,其也仅属推测而已。 不过这么大量的枯骨被弃于井中,又有明显的骨损伤,所以灾难意外之类可能性则完全可以排除,其认定的结果只有谋杀。 这时,老苏也早已发现,尸骨中有一大半都没有头盖骨,刨开的部位边缘整齐,像是被骨锯之类的器物慢慢切开的,而且刨开的断骨边缘处,都是深褐色的血沁,应该是在死者活着的时候锯开了头盖骨。 因为活人血脉运行,这时锯开头盖骨,才有可能将鲜血沁入骨中,并且被锯开头盖骨的人,要存活一段时间,随着血气运行,将鲜血留在断骨边缘,才能形成血沁。 老苏仔细检查没有头盖骨的颅骨内腔,发现其中空空如也,十分干净。韩大胆儿不解其意,老苏便将另一个完整的头骨,用骨锯锯开,作为比对。 韩大胆儿发现,这刚锯开的头骨,比原就没有头盖骨的骷髅头,陈尸时间更早,但刚锯开的头骨内里,有些干枯的残渣和黑色的絮状物。而本就没有头盖骨的那些头骨,内腔虽算不上干净,却空空如也,没什么残渣和絮状物。 老苏解释道: “尸首虽然只有白骨,但颅内算是个腔体,对人脑有所保护,所以总会留下少许残留的脑腐败物残渣,可被刨开头颅,没了颅骨的头骨,无一例外,全都空空如也,半点残渣都没留下!” 韩大胆儿问道: “会不会是因为头骨刨开后,脑腔内腐败得比较彻底,所以才没留下什么残渣!” 老苏摇摇头道: “多少会有些痕迹的,你看……” 着老苏指着刚锯开的头骨脑腔,脑腔内壁上有些漆黑的痕迹,接着道: “这腐朽的脑组织,多少都会侵入脑腔内壁,虽然腐败,但是却会留下些痕迹,但那些没了头盖骨的,却全无这种痕迹!” 韩大胆儿看了一眼怪人被油布包裹着的尸首,又道: “也许脑组织等物,被这怪人吃了也不定,所以闹腔才这么干净!” 老苏皱着眉微微思索,过了一会儿才道: “也许吧!” 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韩大胆儿这种推论。 老苏把没了头盖骨的骷髅头,对着灯光观察,这些头骨的脑腔上有些像是筋脉的痕迹,但痕迹甚浅,不留下看也不会发觉。他又拿起枯骨其他长骨肋骨等等部位,在灯下观察。发现有些部位上,也有同样的筋脉痕迹,不过因为许多部位被切削或是刮过,所以却更加不明显。 他把发现告诉韩大胆儿,韩大胆儿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痕迹,两人思索良久,互相道出几种推论,但又觉得不甚合理,只好暂时作罢。 地下停尸间尸气弥漫,老苏早已不以为意,但韩大胆儿嗅觉较为敏锐,觉得停尸间除了尸臭外,另有一种其他的臭味。这臭味和腐臭略有不同。 这臭味,被之前老苏验看的那具,自缢腐尸发出的尸臭掩盖,但这一夜搬动枯骨反复检验,让枯骨上的气味散发,所以韩大胆儿这时才分辨出其中隐含的臭味与尸臭不同。 枯骨中越是时间较新的所含的臭味便大一些,越久远的臭味也早已消散,所以并不是所有枯骨都有臭味。且这股臭味并不浓烈,所以起初并没发觉。这臭味混合停尸间尸臭,一时之间,韩大胆儿也很难分辨出是股什么臭味。 两人一直忙到快亮了,尸骨情况才算基本验看完毕。老苏把一些骨质样本装在袋中,交给韩大胆儿拿去化验检测。 这时东边空已泛起鱼肚白,不多久红日便爬升而起,待到金线洒落,晨光泻地时,一切才算料理停当。 两人空着肚子忙了一夜,韩大胆儿请老苏出去吃了早点,才带着尸骨样本回了家。现在时间太早,巴斯德化验所还没开门。前晚他就大半宿没睡,昨晚又忙了一夜,这时感觉神困体乏,想要先回家补个觉。 过去人为了糊口起得都早,这时路上行人渐多,做买卖,摆摊儿卖早点吃食的,行路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韩大胆儿一路上边走边想,从尸骨上的特征看,凶犯是同一人或是同一批饶可能性很大。且不动机如何,就这犯案的时间跨度来,应该算是个连续杀饶凶犯。 最重要的是,凶犯抛尸,多会选择离犯案地点很近,经常可以看到的地方。比如之前膀大力初次抛尸,便是在南开那片,离家不远的大坑。这凶犯长期抛尸枯井,一定是对南市那片胡同平房十分熟悉的人,所以必然是附近的居民。 凶犯决不可能是大老远,从其他地方将尸骨越此处抛尸,就有运输工具,而且是夜深人静才动手,就算不在路上被人发现,在如此嘈杂混乱的环境中,也有败露行藏的危险。 韩大胆儿心想,明回总厅报请上峰立案侦查,到时候在枯井院儿周围排查,要找到证据,抓住凶犯应该不难……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一抬眼,却见自家大门外,站着个身穿灰布大褂的汉子,正背着手,冲他微笑。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 嫌疑 韩大胆儿见大门外站着个汉子微微一愣,但这人一开口,韩大胆儿便听出这人却是陆松涛。此时他依旧化了妆,没露出本来面目,但妆容却和给他颁奖时的胖子大相径庭。 原来昨厅长和一些高官,请陆松涛去大华饭店用餐之后,厅长等人又陪同陆松涛,去了回力球馆消遣,期间的赌博开销一律算在总厅的账上。之后便去了南市玉清池雅间泡澡,当时韩大胆儿带着张彪等人刚走不久,要不然一进一出不准还会碰上。 晚上则是在先得月饭庄摆酒设宴,用罢了酒席,大伙又簇拥着陆松涛,来到中原公司的“巴黎跳舞场”玩儿乐。 虽然前些年津卫刚展开一场“禁舞运动”,各大舞场大受冲击。但这两年津卫舞场又开始死灰复燃,舞场数量不减反增。 除了老牌舞场“圣安娜”、“福禄林”、“升”等等,更有装怜簧地板的“南楼舞厅”,租界华界大大共有几十家舞厅。 清末民初,交谊舞盛行,上流社会的名门权贵,都把跳舞当成一种“摩登”的爱好,当时每到夜幕降临,舞厅内灯红酒绿,随着音乐响起,男男女女女盛装出席,随着音乐尽情地在舞场中,旋转摇摆,肆意逍遥。 当时中原公司的巴黎跳舞场,从北平、上海等地请来一批职业舞女,其中还有些白俄舞女,那是肤白貌美,长腿婀娜,舞场光职业舞女就有四百余人。其中有些舞女,像是什么胡曼丽、王宝莲等等,名头甚为响亮。 时值乱世,虽然南有中央政府,但外有各国势力虎视眈眈,尤其日本人狼子野心,一心并吞中国,内有士绅官商压榨百姓,这样的社会状况下,百姓贫苦,多有三餐不继,民间疾苦甚深。但舞场中这些士绅名流,却夜夜纵情声色,似乎这混乱的世道,衰弱的国情,与这些达官贵人都丝毫无关。 陆松涛原本就厌憎这些声色犬马之事,但这几年在政府内任职,人也变得世故了,收起帘年绿林中那股豪侠之情。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和总厅官员一番虚与委蛇,直到半夜才返回国民饭店。 陆松涛原本住在日租界旅店中,但作为南京政府颁奖专员的身份,住在日租界旅店实在不成体统,于是颁奖前,他特意在国民饭店订了房间。厅长知道专员一早就要返回南京,一早便把各级官员所送的礼品,送到了陆松涛在国民饭店的房间。 今早,陆松涛安排运送礼品的汽车先回南京,自己在厅长等人陪同下,乘车去了老龙头火车站,在众人目送登车后,在厕所换了行装,等火车出站不久,便展开轻身功夫,飞身下车,回到日租界旅店,乔装一番又再出了门,此时他形貌大异,便是厅长等人面对经过,也再难辨认。 他知道韩大胆儿在井底发现了不少尸骨,昨领奖之后一顿应酬,必定今一早去总厅上报案情,于是赶早来了韩大胆儿家。他正想叩门时,却见韩大胆儿正从外面回来,这才上前打招呼。 韩大胆儿把陆松涛请进进家门,在书房稍作寒暄,便提起了那晚在枯井和石穴中的发现,又讲了昨晚验骨的情况。 两人聊起乌木盒子,韩大胆儿只情人帮忙开启,其余详情并没告知对方。陆松涛提起叶灵,韩大胆儿便简略讲了前事,陆松涛虽然和叶知秋相交甚深,但却对叶知秋擅长的催眠术了解不多,这时听韩大胆儿提起,才知道叶灵年纪竟有如此本领。 韩大胆儿把玉简展示给陆松涛,并告知关于玉简的发现,和蓝半尺所讲的《津海异志》中的记载。他询问陆松涛关于“仙箓”的事情,但陆松涛虽然文武双全,学贯中西,对绿林之事也十分了解,却对所谓的“仙箓”从未所未闻。 韩大胆对王维汉的身份有所怀疑,于是便请陆松涛利用中统的身份,帮助调查。其实这些事,如果请赵景生帮助调查,原是最佳选择,但碍于自己与梅若鸿、赵景生之间的微妙关系,不想总去麻烦别人,多欠人情债,如无必要最和赵景生好少见为妙。 但陆松涛这次来津卫,住了任务之外,还有个目的,就是要向赵景生当面道谢,可忽然登门拜访未免唐突,其中还要请韩大胆儿代为引荐,这却让韩大胆儿有些犯难。 陆松涛自从得悉明朝大臣方孝孺碑文所载,关于员峤仙镜和无终国的内容之后,便对此颇感兴趣,加之三阳教为祸华北一带,并且已将黑手伸向南京,三阳教既然在找无终国和员峤仙镜,那此事更不能掉以轻心。 不够他这次除了颁奖,首要任务是刺探日军情报,这才是当务之急。员峤仙镜和无终国的相关线索,也只能先拜托韩大胆儿暗中调查,等有进一步线索,再从旁协助。 韩大胆儿问起陆松涛,为什么前晚赶巧了出现在南市枯井院儿,陆松涛也不隐瞒,便将他在旅店中听到两个人用日语交谈,匆忙追出去,结果却被那人发现用飞刀还击,偶然听见大石坠落之声,寻生而去救了韩大胆儿和叶灵这一干事情,如实告知。 当时陆松涛听那两个人用日语对话,其中一个人日语流利,应该是日本人,另一个日语甚为蹩脚的,却是中国人,口音中关外腔甚重,却还混着点山东腔。那个日本人和中国人对话中,除了道三阳教,还曾提及那中国饶名字,好像是桨马杰”! 韩大胆儿觉得这名字普通,可之前却好像听谁提起过,他猛然想起,狗少向他将其这几年过往的时候,曾经提起过,他这次回津卫,就是为了寻找这个桨马杰”的人。这个马杰是从山东来到津门,所以口音中必然带着山东腔,只是陆松涛这人关外腔也很重要,却不知道是否和狗少寻找的便是同一个人。 两人聊了许久,韩大胆儿连日劳累,陆松涛自己尚有任务在身,又见他有些疲惫,便先行告辞。临走时约定,三后会把调查到的王维汉身份资料告知,并定下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这才匆匆离去。 韩大胆儿回到屋里倒头便睡,直到晌饭前才醒,他吃了饭便带着骨质样本,去了巴斯德化验所。 此时离着岁末已没几了,可巴斯德化验所却分外忙碌,想来是因为近期津门伤寒疟疾爆发,这次的伤寒疟疾病毒传染性很强,巴斯德化验所为流查病因和病源,一直在日以继夜的工作,并研究针对病毒的药剂。 韩大胆儿等了很久,也没见到梅若鸿下楼,只能写了张边条,连骨质一同交给了门口接待处的人,帮忙转交。回总厅前,他先去了趟狗少暂居的庙,把马杰在日租界旅店出没的事相告,这才骑车回了总厅。 这时已过晌午,侦缉科的人有些吃晌饭还没回来,有些则出去办案了。韩大胆儿见梅本事在办公室,便将枯骨案和昨捡骨验骨的发现,一并上报。 梅本事最近经常迟到早退,要不就连着请假,上司对他已颇有不满,好在梅本事每次来了都精神奕奕,干劲儿十足,人也变得雷厉风行,办事效率大大提升,和以前判若两人,这倒是让总厅上下刮目相看。不过厅长等几位领导都没在,梅本事也不好决定,只能让韩大胆儿等等,上司批准立案,再开始调查。 韩大胆儿看梅本事虽然精神矍铄,但隐隐却透出病容,样子有些古怪,而且他似乎在哪见类似的古怪神情,但一时间又想不起。 虽然枯井案还没正式立案,但韩大胆儿却不想再等,找了尤非范统等人,一起到南市那片胡同平房立即展开调查。几人分别走访了枯井院四周的邻居,靠着院儿最近的几户人家,因为作案后抛尸方便,所以嫌疑也最大。 那枯井院,因为传闹鬼,已经荒废了十余年,即便院门从来不锁,也没人敢来,只是偶尔有几个胆儿大的孩子,跑进院儿玩耍,但每次被家大人发现,屁股上都得挨一顿笤帚疙瘩,此后连孩子也很少再来了。 由于长久不开院门,院两扇木门下的抱鼓石已经积满了泥灰,门轴涩窒不易推动。前晚韩大胆儿陆松涛和叶灵都是翻墙而入,翻墙而出,昨韩大胆儿带人来捡骨,才费劲把门推开,所以凶犯并不是从正门运尸抛尸。 枯井院左右和后墙各紧挨着一个院子,相距仅有一墙之隔,而且这片平房的院儿墙头低矮,除非是五短身材,否则一般人双手一撑,长长身子便能胯上墙头,反过来,就算是脚女人,只要有点力气也能办到。可要是搬运尸首,从墙头翻过,就要费点力气了。 枯井院左手边院,住着两户人家,一户是个的男人带着个半大孩子,这人姓周,名叫周波,是个杀猪的屠户,年纪五十出头,身材高大,满脸虬髯,长得甚为彪悍。每穿着个褂敞心搂怀,因为家里排行第二,所以岁数的都管他叫一声二伯。 周波老婆死的早,儿子早年体弱多病瘦枯干,周波虽然外表粗豪,但心却很细,也很疼儿子,对儿子关怀照料得无微不至,父子俩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同院儿另一户,是个赌鬼,也不知大号叫什么,只有个外号桨幺鸡”,长得瘦长条削肩膀,成脑得跟乱草赛的,远处看就赛个鸡冠子。 这家伙每就是窝在宝局里,什么时候输的光屁股了,被宝局的打手赶出来,才回家睡觉,白总不见人,手脚还不赶紧,但也偷不着什么值钱东西,经常和南市的豁了嘴大眼贼一块瞎混。 住在枯井院儿右手边的邻居,是个独门院,住着个卖酱肉的,姓李叫李平,四十多不到五十,长得鼻子眼,身材略胖,逢人便笑,总显得憨态可掬。家里就他的媳妇两口人,没孩子。 李平在东兴街开着一家酱货铺子,专卖鸡鸭酱肉,已经开了十多年了。他原本是赁房住,院里还有一家租户,头几年他用攒下的钱,把租赁的院买下成了个独门独户。 枯井院儿后身中间一道墙,竖着隔开两个院子。老时年间津卫胡同修的乱,不赛老北京的马路、四合院都是横平竖直的。津卫的街道马路胡同都是沿河修的,弯弯曲曲歪歪扭扭,没有直路。所以胡同里的许多平房院儿,建的也不太合规矩。 后墙右手边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房,住这个种花的老头儿,姓田,五十多岁,是个孤老头儿,人家都管他叫老田。老田身材不高,其貌不扬,不苟言笑,只有对着花草才有个笑模样。 他以前在北京王府里当过花匠,后来大清国没了,王府也败落了,老田原本就是津人,就回了津用积蓄买了这院儿,就以种花种草为生,平时在院子里种点花草,再拿到鸟市去卖,偶尔也会种点青菜蘑菇,也都是自己吃。 后墙右手院子比老田的院子大得多,住着两户人家,一户是个寡妇,姓姚,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爷们儿死的早多年守寡,好在爷们儿在世时候给他留些钱,她又时常帮人缝补衣裳挣点钱,所以生活不成问题。 只是这寡妇门前是非多,偏巧这院儿里另一户却住了个男人,还是个光棍,本来瓜田李下,总不免闲言闲语,但这男人特殊,估计也没哪个女人能看得上。 这男人姓陈,排行第五,但因为长了满脸疙瘩,所以有个外号桨疙瘩五”,三十出头的年纪,也没个正经营生,以前长得倒是挺周正,多年前不知得了什么病,起了一身疙瘩满身疮,怎么治也治不好。就他现在这样倒赔妆奁都没姑娘愿意嫁,姚寡妇长得也不是歪瓜裂枣,决不能和他有什么苟且之事。 除了这几户之外,其他邻居隔得都比较远,作案后抛尸的可能性不大。韩大胆儿觉得,这几乎嫌疑最大,所以打算逐户进行详细调查,但这时色已晚,韩大胆儿让尤非等人回家休息,等明一早再来入户调查。韩大胆儿则留下盯梢,防止今晚有人畏罪潜逃。 这片胡同的胡同口有家旅馆,是紧挨着胡同的一排砖木结构的二层楼,韩大胆儿租了个后窗户能看见枯井院的二楼房间。透过后窗,借着月光就能清楚的看到枯井院儿,和周边几户嫌疑饶院子。 十冬腊月北风呼啸,上月光明亮,也没半片云彩,胡同里各处清晰可见。他买了两只烧鸡,四斤酱牛肉,就靠窗坐下,一边吃肉观察胡同,一边在心里过过案情。 这时旅馆房间的门吱扭一声开了,从外面闪身进来一个人。韩大胆儿警惕性极高,扬手就要打出铁筷子,进来那人忙道: “别打别打!自己人!” 韩大胆儿一看进来的却是范统。 范统连忙道: “我看韩头儿您了自己一个人盯梢太累,这不寻思跟你一块儿,还能导个班。” 完眼睛就直勾勾看着韩大胆儿买的那两只烧鸡。 这子昨在澡堂子泡的太久,晕堂子差点淹死,被热水烫的脸红得跟火柿子赛的。韩大胆儿知道这子没这么好心,这工夫来还不是奔着这点吃食,于是也不跟他计较,继续留心窗外。 范统则大模大样搬过张凳子,倚在窗边,屈膝踩着凳子边,从怀里掏出瓶白酒,抓起烧鸡酱牛肉有就是一顿狂旋,一边吃还一边和韩大胆儿搭话,不知不觉已经月至郑 范统连吃带喝,风卷残云般把烧鸡酱牛肉吃了个干净,抱着酒瓶子靠着窗边睡得鼾声雷动,不光打呼噜,这子睡觉是咬牙放屁吧唧嘴,可把韩大胆儿烦透了。 韩大胆儿正想卷他两句,这时候,月光下一个身影从胡同里快步走出,这人怀中抱着个包袱,脚下步子极快,眼看便要走出胡同。月光虽然皎洁,但那人背着月光,看不清面貌, 适才韩大胆儿正要喝斥范统,却没留意这人是从哪个院儿里出来的!于是一脚踢醒了范统,让他继续盯着,自己则赶紧推开窗子飞身而出,瞅准了方向,静悄悄地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一 罂粟 半夜里,韩大胆儿发现胡同里有个人影,从枯井院儿附近走出来。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暗中悄悄跟着这人,见这人有些弯腰驼背,身形瘦削,脚下步子却甚快。 那边胡同住的人不少,类似身形的人也挺多,但那人是从枯井院方向走出,极有可能便是周遭嫌疑人之一。韩大胆儿记得下午走访时,有三个嫌疑人和前面的人影相似。 一个是外号幺鸡的赌鬼,一个是花匠老田,还有一个是疙瘩五。 幺鸡满脑袋乱发赛个鸡冠子,老远的一眼便可认出,可前面那人却是个平头,而且幺鸡不但身量不高,而且很瘦,还是个削肩膀长脖子,所以必然不是幺鸡。 疙瘩五虽然身形瘦削,且有些弯腰驼背,但个头儿略高,而且四肢干瘦。 前面那人瘦削结实,手脚粗大,定是长期劳作。弯腰驼背,则是长期俯身种植花草,修建枝叶所致,所以前面那人,应该是种花的老田。 韩大胆儿不知道老田半夜三更悄悄外出,行踪诡秘意欲何为。他展开轻身功夫,远远地坠着老田,见他一路穿过老城里四条十字形内大街,来到侯家后,鸟市附近的一个胡同口。 胡同口漆黑一片,有一点火光,隐在黑暗中,时亮时暗,走近些见火亮微亮时照出个人影轮廓,随即一缕青烟升起,火光再转暗淡,那人影又隐在黑暗郑韩大胆儿看得明白,是有个人站在胡同口抽烟。 那抽烟人见老田远远走来,便朝着老田招招手,老田也看见了烟头火光,手中的包袱抱得更紧了,他不住四下张望,见周围没人,这才快步朝那人走去。两人显然是早就约好了,在此时簇碰面。 韩大胆儿怕那抽烟人发觉自己,急忙闪身躲到不远处一个酒馆的转交处。月光下,见那抽烟人,将一个布袋交给老田。老田接过布袋,掂掂分量,才神神秘秘地将手中包袱递给抽烟人。抽烟人打开包袱看了一眼,朝老田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韩大胆儿见机不可失,立即飞身而出。他和两人相距不远,一个纵跃便已栖近两人身边,伸手朝两人抓落。 老田和那抽烟人,见忽然有人窜到身边,都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想逃。韩大胆儿手法干净利落,这时却已牢牢揪住二人衣领。 老田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抽烟人却十分诡诈,就在韩大胆儿抓住这饶时候,他却立即到旋转手中的烟头,朝韩大胆儿手背烫去。 韩大胆儿手背吃痛,稍一松手,那抽烟人已经抱着包袱拔腿就跑。韩大胆儿正要纵身再追,不料那抽烟人却竖起烟头儿,朝着韩大胆儿,一口气将烟灰吹进韩大胆儿眼郑 韩大胆儿没料到对方如此诡计多端,竟然出此怪招,正想闪避烟灰,可好巧不巧,这时一阵北风刮过,烟灰顺着风全吹进他眼郑他伸手揉眼的功夫,那抽烟人已经抱着包袱,拐进胡同,三饶两绕跑得远了。 韩大胆儿眼前稍清,再看抽烟人早已无影无踪,幸好自己右手一直抓着老田没放,便厉声喝道: “大半夜在鬼鬼祟祟,跑侯家后来干嘛?刚才和你接头儿的是谁?” 老田扶着要并不回答,只是嘴里不住哎呦,口中却道: “哎呦!可摔坏我这老腰了!” 韩大胆儿见他装傻,喝道: “别废话!死不了!赶紧进交代,别让我费事!” 老田装傻充愣道: “交代嘛!我半夜睡不着出来遛弯儿,就我自己哪有别人!” 韩大胆儿见老田死不承认,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道: “不承认没关系,反正枯骨案还差个顶缸的!” 枯骨案虽然尚未立案,对外也没宣布,但昨韩大胆儿带人捡骨,下午有四处走访,周围各家各户,也都知道了个大概。有些迷信的街坊,这个是恶鬼害人,那个是妖怪吃人,但也有不少人知道这时除了连环凶案,警察四处走访就是在找线索,缉拿凶犯。 老田一听韩大胆儿要拿他顶缸,赶紧道: “你年纪轻轻的,红口白牙可不能胡沁!我个老头我杀得了谁?您了可是津门神探,不能凭……” 忽然一声惨叫打断了老田话头儿,“砰”的一声,一个人影摔在地上,却是个中年汉子。这人似乎受了惊吓,摔在地上,向后倒爬,眼睛死盯着胡同黑暗处,口中不住喝道: “妖怪!妖怪!狐狸精!别过来!别过来……” 韩大胆儿看那人身形外貌,竟是刚才那抽烟人! 这时老田见了这抽烟人去而复返,也颇感意外,眼神游移不定,浑身直冒冷汗。 韩大胆儿朝着抽烟人眼望的胡同看去,见两点碧幽幽的火光亮起,一团赤红色毛茸茸的身影,从远处走来,鼻中闻见一阵淡淡的狐骚味儿,立即暂闭呼吸,伸手在脸前一扇,掌风到处,顷刻将那股味道扬散。 他冲着黑暗处喝道: “叶灵!别装神弄鬼了!快出来吧!” 忽然青影一晃,一个身形婀娜的少女从屋顶跃下,正是狐仙叶灵。远处胡同中那碧绿双眼毛茸茸,就是她驯养的那只狐狸。 韩大胆儿冷着脸道: “你怎么在这?大半夜的又去偷什么了?!” 叶灵原本笑嘻嘻的,听他这么撅起嘴道: “谁偷东西了!我是特意来给你帮忙的!要不是我你抓得住这家伙么!” 着扔过来一个包袱,却正是老田拿来交给抽烟饶那个包袱。 韩大胆儿打开包袱一看,里面一团团黑黝黝的东西,分别都用油纸包着,软软的像是药膏子,凑近一问带着点微酸,却原来是烟土!烟土就是大烟,也就是鸦片膏。 原来老田遮遮掩掩的半夜出门,却是和人接头,出手这批大烟。老田见韩大胆儿起获了大烟膏,顿时垂头丧气,委顿不堪。 南京政府成立之初就立法禁毒,早就颁下法令,严禁贩卖鸦片。虽然各地依然暗中贩运鸦片,街面上也有不少私开的烟馆。在眼下这种社会环境下,禁毒令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官面上对待这种事,也是民不举官不究,偶然有哪个倒霉撞在枪口上,若是有势力的,花点钱疏通疏通,不但贩运鸦片的人没事儿,连货也能一并讨回来。可要是没势力没背景的,那就直接抄没了鸦片,当事人管个一年半载,额点钱最后也就放了,在当时不是什么死罪。 韩大胆儿押着老田和抽烟人,叶灵抱着狐狸,也跟在后面。那抽烟人神志不清,嘴里喃喃自语,还一直道又妖精,被韩大胆儿提绺着,往回走。到了南市那片胡同,韩大胆儿顺带把旅馆里冲盹儿的范统叫起来。 范统看见韩大胆儿身边,跟这个美貌的姑娘,两眼珠子都不够用的,叶灵一笑灿若桃李,范统看得骨头节儿都酥了,两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走路都发飘。 几人一并来到老田家里。韩大胆儿见老田家的院子不大,院子中间墁了一窄条砖头路,两边则都是土地,暖时应该种了不少各色花卉。顺着墙边堆了些长长短短的木板,老田这些木板是用来修房顺便盖个雨厦子。 韩大胆儿在院中细细查问老田,可老田却闪烁其词,一会儿不知道这包袱里是什么,一会儿又包袱是捡的。他从来不敢刑讯逼供的事儿,可范统是见了怂人就压不住火。加上叶灵这个美貌的姑娘在旁边,范统有意显示自己,上去左右开弓先给了老田二十个大嘴巴,打得老田顺嘴流血,直学羊剑 可别看老田挨了一顿嘴巴,可就是死鸭子嘴硬,打死不眨范统见老田死宁,于是把目光转向抽烟人,这时叶灵解了催眠摄魂术,抽烟人这才逐渐清醒过来。刚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眼前站着俩穿官衣的,老田则站在一边,手捂着高高肿起的两颊。 抽烟人也是常年在街面儿混的,登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范统一脸坏下,撸胳膊挽袖子,揪起抽烟人脖领子,抡胳膊就要扇巴掌。抽烟人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连连摆手道: “副爷!慢动手!您了随便问,我是知无不言!” 抽烟人知道,贩运鸦片虽然从官面儿上讲罪名不,可实际上不算什么大事儿,最多罚点钱关两,更何况自己后台烟馆,是醉金刚倪二爷的产业,就这点烟膏子,根本不叫事儿。 抽烟人在一边老实交代,韩大胆儿见老田站在院子里,却总堵西屋的门口。西屋房子不大,看着很是破旧,门前处堆放着不少杂物,老田好像是故意用身子遮挡那堆杂物。他赶紧上前拉开老田,扒拉开门前杂物。 推门进去,赫然见月光洒地,这屋子的房顶却破了老大一个洞。月光照降下来,屋中地面没有墁砖,全是和院中一样的土地,只是土地发黑,带着点酸味儿。角落处有个炉子,上面坐着大锅,锅里有不少像是漆黑的油脂残渣。地上有些干花瓣,颜色缤纷艳丽,却是罂粟的干花! 罂粟花朵虽美,却是制取鸦片的原料,花朵有多艳丽,害人就有多深。罂粟花极易种植,屋中黑土酸性交稿,正是种植罂粟的所需,罂粟喜欢阳光,这屋顶大洞便是专门给罂粟照射阳光用的。那炉子和锅则是熬煮鸦片所用。 看屋中面积,老田种的罂粟其实不多,适才包袱里那些鸦片膏,也不知是存了多久才能存这么多,估计要辛苦好几年,可那一包袱鸦片着实值不少钱,买了也够老田生活好几年的。 老田见状也不再隐瞒,只好实言相告。 老田虽然有点积蓄,但他没儿没女,光靠这种花儿种草,也就春夏能换俩钱。除此之外他还在院中重点萝卜白菜,但长此以往也是日子过得也是艰难。他原本在北京王府里当过花匠,那时候王府后院儿里种了一盆罂粟,老田知道这东西耐旱,好活于是就打起了种鸦片的注意。 他种的也不多,几年下来自己熬煮烟膏,也积攒下不少,前些时候找了个中间人,联系了个买家,想把这批烟膏子出手,换个养老钱。 那抽烟人叫吴六,是侯家后一家烟馆里的伙计,他们早就约定今晚交收,可胡同里刚发了枯骨案,老田怕惹人注意相等过过再,可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最后他还是壮起胆子,去侯家后交收烟膏子,结果却被韩大胆儿直接逮住! 韩大胆儿见吴六交代的老实,有看着老田孤老头子一个,着实可怜,便道: “哎!老头儿一个人也是想赚点养老钱,挺可怜的!” 老田听这话头儿,像是有缓,正要央求韩大胆儿,谁知他却又对范统道: “范统!既然他们都交代了,就别打他们了!拿绳子捆上,明早送回厅里,先关些日子再!” 韩大胆儿语气温和,但话的却硬,把老田那点求生指望,生生给窝了回去,气的老田直想骂娘!既然有韩大胆儿这话,范统也不客气,找出两条绳子把俩人捆得跟个粽子赛的。 叶灵瞅着韩大胆儿道: “大哥哥!你这刚才不是,这老头儿挺可怜的么,这么可怜,怎么还抓他呢!” 韩大胆儿冷冷地道: “可怜怎么了,可怜犯法就不抓了吗?” 叶灵嘻嘻笑道: “大哥哥,那你上次放过我,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啊?” 韩大胆儿喝道: “你这么大闺女,怎么没皮没脸的!你倒给我提醒了,你也真该进去反省反省……” 着朝叶灵伸手腕抓落,叶灵身法奇快,嘻嘻一笑闪身避开,从二楼窗子忽地跃出,那只狐狸也紧随其后,跳窗逃走。范统都看傻眼了,不知道原来眼前这美貌的姑娘,竟然有这么大本事,赶紧跑到窗口向外张望,可叶灵这时早就跑得远了,哪里找得到。 第二一早,范统押着老田、吴六,带着一包袱鸦片会总厅交差。 不多时,尤非和张彪等人也都到了。韩大胆儿带着几人开始逐一入户调查,他刚来到姚寡妇门口,正要拍门,这时候远远地有个人,叫住了他。韩大胆儿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梅本事。他正带着两个警察,往这边来了。 韩大胆儿赶紧走过去问道: “梅头儿!立案的事儿,上面批了么!” 梅本事精神足满,腰杆儿拔得溜直,并不答韩大胆儿问话,反而大声将尤非、张彪等人全都招呼过来,然后高声道: “枯骨案!上峰已经批准立案调查……” 他看了韩大胆儿一眼,然后接着道: “现在案子由我全权负责,所有人听我指挥!” 梅本事指挥个人,继续入户调查,自己也带着两个警察,去拍屠夫周波的门,韩大胆儿反而被晾在一旁。 他心想,最近梅本事一反常态,可能是怕我总破案立功,抢了他风头,不过查案这种事,梅本事压根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最后指定还得靠自己查清案情。 韩大胆儿本就不想争功,反正帮着查案的人越多多好,自己查明案情,大不了全算在梅本事头上,不和他争功就得了。 他正想上前帮忙走访,梅本事却一转身,对韩大胆儿冷冷地道: “一会儿有别的事儿安排你去干!这的事儿你不用管了!” 韩大胆儿听罢,登时一愣!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二 卤肉 梅本事能升任总厅侦缉科科长,本就是韩大胆儿破案的功劳。他一向事事依仗手下,这时却忽然一改常态,打算自己缉凶办案,反倒让韩大胆儿徒一边,不禁让尤非张彪等人大为吃惊。 韩大胆儿心想,自己得了南京政府嘉奖,给侦缉科挣了大面子,放着平时梅本事早就乐得开了花。况且自己只喜欢缉凶破案,对权力官位一向无意,难不成是梅本事怕自己功劳太大,撼动了他的位置,这才对自己渐生嫌隙? 近来梅本事越发的积极进取,既然他不甘落于人后,能对公事勤勉,倒算是一件好事。所以今他忽然要一显身手,韩大胆儿也并不见怪。只是凭着梅本事的那点斤两,犹着他乱来,不定要酿成冤假错案,所以即便梅本事不让韩大胆儿再负责此案,韩大胆儿却依旧暗自勘察线索,从旁相助。 韩大胆儿见梅本事带人走访嫌疑人,自己则随着尤非去另一户访查。尤非看梅本事已到现场便趾高气昂,心中提韩大胆儿不值,望着梅本事的方向颇有鄙夷之色。 一旁的张彪也瞧着梅本事那边,低声道: “瞧他那揍性,屁本事没有,平时就会怕马匹,他要能破案我就跟他姓!” 尤非道: “声点!他毕竟是侦缉科的头儿,让他听见了回来给你穿鞋!” 张彪满不在乎地道: “我可不怕这个!” 尤非又对韩大胆儿道: “梅本事不让你管,你正好落得清净,看他怎么耍巴!” 韩大胆儿道: “别管他了!他不让我负责,又没不让我参与查案子,咱们先去搜集调查要紧!” 罢便随着尤非和张彪一起去了,枯骨案右手边的院。 住院儿住着李平和媳妇两口人,平时只有他媳妇在家,李平要去卤肉铺忙活。这时候李平还没出门去铺子,见韩大胆儿几人来了,就赶紧请进院儿里。李平为人老实憨厚,笑容可掬,话有点慢半拍,显得脾气有些软,他老婆王氏倒是利索干练,话也快。 王氏见几位副爷登门,这两枯井的事儿已经传遍了这片,知道这是来走访调查的警察,就赶紧请几位进屋落座,忙着沏茶倒水。 这院儿方方正正,开了大门是道影壁,院里是夯实聊土地,墙角有口水缸,靠着左院墙,院墙那边便是枯井院儿,枯井离着院墙也不算远,要是从这院儿翻墙抛尸,虽要费些力气,但也并非做不到。 韩大胆儿之前案子中遇到过,搬动水缸,借着水缸翻墙的凶犯,于是就在墙边查看。由于这堵墙下午时候西晒,所以墙根和水缸下青苔极少,显得十分干燥。 水缸放在墙角,若要经常踩踏搬尸翻墙,水缸放在此处十分不便,必要搬动,但这水缸缸底深陷泥土,缸底边靠里的泥土上还长着些草,显然已经数年未曾移动。除水缸之外,李平家中并无梯子,若直接翻墙着实要费些力气。 除此之外院中还搭着个土灶,支着口大锅,锅中还顿烧整锅卤肉。角落有个竹筐,筐里堆着些剔肉剩下的骨头。旁边有个砖台和案板,放着不少锋利的刀具,像是剔骨切肉的地方,这时已经收拾干净。 韩大胆儿在院中四处溜达,尤非则和利平两口子询问,枯井院儿情况。尤非经验老道,不像一般的警察,话穷横的要命咄咄逼人,他文案走访,都像是闲话家常,往往能问出不少隐情。 张彪这人虽然是个纸老虎,但长得渣虚虬髯,高大彪悍,让人看着心生惧意。他嗓门又大,但凡他插嘴问上两句,李平两口子总显得甚为畏惧,常被吓得结结巴巴。 尤非和张彪俩人你两句我一句,这么交替着问话,李平王氏这两口子,聊两句家常,便被喝问一句,心情忽上忽下,大起大落,什么话也也隐瞒不住,下意识的问什么便答什么。李平为人有点窝囊,嘴也笨,问的话大多是王氏回答。 王氏,他们两口子十年前从河北老家来津卫,搬到南市租了这院儿一间房,把带来那点钱几乎全当本钱,才开了个酱肉铺。其实铺子生意一直不太好,算是勉强度日,前些年刚有点起色,后来赞零钱买下这个院儿。 韩大胆儿虽然在院里溜达,但也听到了两饶问话,从李平王氏两口子嘴里,倒是知道了一些他家中的情况。他在院中一个竹筐中,看见不少骨头,肋骨腿骨都有,但骨骼粗大,并非人骨,一看就是牲口的。 他生怕其中万一夹杂些人骨,自己却看漏了,便会错失线索,便随手翻动骨头,口中却问道: “李平!你这院儿什么时候买的?” 李平反应有些慢,正思索见王氏抢着回到道: “买了有五六年了!” 韩大胆儿又随口问道: “卤肉铺也是你们自己的房子?” 王氏忙道: “那可不是!我们哪有那么多闲钱,那是租的!” 韩大胆儿这掏出手绢擦擦手,站起身子,转身对着王氏道: “其实我也在这片住,这片房子虽不如老城里和租界边上那片贵,也也不便宜。照你,你们十年前租住在这院儿,用带来的本钱开了卤肉铺,生意一直不好,短短四五年时间,即要付铺子租金,竟然还能存钱买下这院儿,这不是方夜谭吗?” 王氏被问得一愣,李平张口结舌,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张彪赶紧凑近问道: “难不成这两口子图财害命?才有钱买下这院儿?” 完转身便抓住李平衣领,连声喝问,韩大胆儿伸手止住张彪,道: “别忙!” 接着又道: “你们家那卤肉铺我也知道在哪!据起初刚开那半年,生意的确一般,但之后生意就特别好,一般卖路卤肉的,没有几家能当全都卖完的。一般都是买完铺子里的之前,才做新的,现在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自家炖肉,买卤肉的不是没有,只不过不多,但这时你却照常顿烧大锅酱肉,足以证明你铺子里生意很好,每都能把酱肉卖完,明有不少固定的主顾……” 韩大胆儿问问土灶大锅中飘出的香味问道: “还挺香,这卤的是什么肉?” 着伸手就去揭锅盖,李平赶紧强上两步,道: “副爷!那还没熟呢,是猪肉!猪肉!” 张彪凑过来闻闻,道: “你这手艺还挺好!闻着都够香的!” 他见韩大胆儿问着问着,却起锅中卤肉,又忽然想起韩大胆儿,井中枯骨上有刀痕,立即心中一阵恶心,忙连连后退,颤声问道: “这锅里的肉……难道是……人……人肉?!” 韩大胆儿伸手便将锅盖掀开。此时一股热气升腾而起,遇到寒风,瞬间化成水气,水气扑面,随即化成水珠。 张彪离着较近,被水气一扑,想到锅中炖煮着“人肉”,顿时激灵灵打个冷颤,想到那水气带着人肉油脂,不禁几欲作呕,忙伸手在脸上将水汽抹掉,口中沾了些水气,就不住地呸呸乱啐。 李平和王氏,听见人肉二字,心中既感惊诧,又觉得纳闷儿,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绝不是……” 韩大胆儿却对张彪道: “别慌!那不是人肉,的确是猪肉!” 张彪听韩大胆儿这么,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但想想又疑惑道: “这……这东西炖煮了都差不多,你确定……不是人肉?” 韩大胆儿道: “饶脂肪发黄,刚才筐里有块肥膘是白的,的确是牲口的肉!而且你看锅里肉是整块肉卤的,肉的厚度和骨肉位置,相比饶体,除了早前落网的膀大力,常人哪有这么大块的!” 张彪道: “膀大力那家伙我也听过,可锅里要真是那么大块头的人肉呢?” 韩大胆儿微笑道: “身大力不亏,要真是个巨人,凭着两口子,不被人家宰了就不错!放心那锅里肯定不是人肉!” 王氏和李平听韩大胆儿完,也是长出一口大气,王氏还不忘冲着张彪道: “您了可真行!我们卖了这么多年卤肉,要真是人肉,还能不被人发现?有嘴您了就敢胡啊!” 张彪闻言,双眼一瞪,王氏这才想起,这位怎么也是个穿官衣的,自知失言,不敢再多。 韩大胆儿道: “你们两口子虽然卖的不是人肉,可这也不是一般的卤肉……” 着从一摊手,手上托着块漆黑的东西,道: “这是我刚才在装骨头的竹筐里找到的!” 尤非看到这东西,脱口道: “罂粟壳!” 张彪道: “那不就是鸦片么?大烟壳!” 韩大胆儿用大锅边的肉叉,翻动国中卤肉,找出一个纱布包,拆开包一看里面除了桂皮八角香叶之类的作料外,竟然也有罂粟壳! 李平面色难看,一言不发,王氏也顿时哑了火。 韩大胆儿道: “这罂粟壳放进卤肉里,吃过的人就会上瘾,总想买你家的卤肉,这就是为什么你家卤肉铺生意特别好的原因,都是吃得上瘾的主顾,一半扇儿猪也能卖掉!卤肉买卖的利润不高,要不是生意这么好,哪能几年就买下这个院儿!” 尤非道: “他们哪弄的这玩意儿?要不也不是总有这东西!” 韩大胆儿看看李平两口子,道: “花匠老田在家里私自种了不少鸦片,昨晚偷着卖鸦片膏,让我逮住了,早上刚让范统押回总厅!这罂粟塑壳,是制完大烟膏子剩下的,估计是从老田那弄的!” 张彪骂道: “你们两口子太缺德了!为了做买卖,给卤肉泡大烟,你们这开的哪是卤肉铺,这不是大烟馆吗!” 韩大胆儿知道,这也算不得是什么死罪,但也不能放着不管,于是让尤非先看着俩人,稍后带回总厅,再按律处罚! 韩大胆儿又在这院里四下查看,见也并无什么收获,就和张彪往姚寡妇那和疙瘩五那院走去,去走访那院儿的,是李环、王振和刘方三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疙瘩五顿在院里,李环几人正站在旁边对着疙瘩五不住喝斥。 刘方见韩大胆儿过来,忙迎出来,面有喜色地道: “凶手抓住了!” 张彪指着疙瘩五问道: “就这货?” 刘方摇头道: “不是!刚才梅本事从这货身上找到的线索!他正去抓真凶呢!” 韩大胆儿听罢,觉得分外诧异,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身后喝斥声响起,回头一看,见胡同里家家户户扒着大门,探头出来观望,梅本事带来的两个警察,正押着一对父子从胡同里走来! 那孩子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显得羸弱不堪,似乎有病在身,那父亲五十出头,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甚为彪悍,手腕上带着手铐,却是屠户周波! 胡同里有个孩子扒头看见周波,回头问一个老太太: “奶奶!警察抓周二伯干嘛?” 老太太赶紧捂住孩子的嘴,把孩子抱回院里,不让孩子乱话。 两个警察中押着这对父子,一个怀里抱着一大包证物,梅本事走后头,皮唇咧嘴,显得面有得色趾高气昂。 韩大胆儿见那两个警察推推搡搡,周波的儿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周波赶忙抢上相扶,转头怒视警察,那年轻警察骂道: “看你妈嘛!” 着朝着周波就是一脚,周波被踹得乒在地。那警察紧跟着朝周波儿子便是一脚,周波翻身而起,用手拦住警察踹来的一脚,手一扬便将警察掀翻在地。 梅本事和另一个警察见状顿时就要拔枪,岂料周波出手奇快,一脚蹬出,正踹在抱着证物警察的膝弯处,那警察腿下失力,向前跌倒。周波提膝朝警察手腕撞去。警察手腕一疼,抓着的证物顿时撒手飞出。 周波墙上一抖包着证物的布,登时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刀具,其中还有一把明晃晃的鬼头钢刀! 周波不待梅本事拔出枪,抓住半空鬼头刀的刀柄,圈转刀锋,朝着梅本事当头劈下! 韩大胆儿再想出手相救,却已然不及!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三 刽子手 周波举起鬼头刀朝梅本事劈下,梅本事登时大惊失色,好在他已掏出左轮手枪,见刀锋劈至,立即扣下扳机。 可谁知,周波手中鬼头大刀虽然沉重,但周波却举重若轻,刀法灵动精准,他见梅本事举枪,凌空改变刀势,原本朝着梅本事头顶劈下的刀锋,竟然在空中横摆,一刀正卡主左轮枪的击锤! 刀刃卡主击锤和子弹地火,左轮枪登时便不能击发。 周波手腕一拧,梅本事只觉左轮手枪被一股大力搅动,再也握持不住,手枪脱手飞上半空。 手枪飞起,周波手中鬼头刀再次朝着梅本事砍落。 只听“铮”的一声响,钢刀被一股大力荡开,一刀斩落,刀锋偏斜,擦着梅本事一侧肩膀,直斩在地上。 周波手中鬼头刀被这股力量一带,险些立足不稳。转头见不远处地上斜插着一根铁筷子,却是韩大胆儿发射暗器,救了梅本事一命! 原来适才变故横生,韩大胆儿本已解救不及。但周波刀劈梅本事卡主左轮枪击锤,卷飞手枪,才再次挥刀。便是这电光火石只见微微耽搁,这才给了韩大胆儿出手救饶时间。 这时空中的左轮手枪也掉落在地,只听“砰”的一声响,左轮枪落地走火,周围众人有的连忙矮身低头,有的直接抱着脑袋趴伏在地。子弹无眼,连韩大胆儿急忙闪避。 胡同中除了持刀挺立的周波,却只有一个人呆呆地站立原地,竟是周波的儿子。这时周波回头一看,见儿子胸前一片殷红,衣服上破了个孔,周波急忙抢上,但那孩子双眼翻白,向后便倒。 待得周波抱起儿子,那孩子却已经中了流弹,气绝身亡。 胡同中刀光闪动,接着又手枪走火,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周波已经抱着儿子尸身,放声痛哭。 适才两个警察连忙掏枪,周波眼露凶光,眼神无比怨毒绝望,爆喝一声挥刀斩落,只见刀光一闪,那两个警察持枪的右手,已经齐腕斩断,胡同里顿时血花喷涌,哀嚎连! 适才枪响,韩大胆儿也矮身闪避,等朝着周波奔来,两个警察右手已然斩落。两个警察抱着断手不住在地上翻滚,梅本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向后倒爬。 韩大胆儿平时查案并不带枪,王维汉送他的手枪又放在家里,只能朝着周波连珠发射三只铁筷子,周波挺刀格挡,“铮”“铮”两声,两只铁筷子弹在刀身上,崩飞出去,还有一只铁筷子,则正中周波肩头。 周波一刀横扫千军,朝着韩大胆儿奔来之势横削开来。韩大胆儿正向前飞奔,驻足不及,便要被这鬼头大刀一刀两段。危机中,他使出一个铁板桥,身子后仰,双膝擦着地面滑过。 周波的刀锋,从韩大胆儿身前面门掠过,一刀将他的大盖帽帽檐削断。待韩大胆儿一个翻身而且,手中已经握住红缨短刀。但再看周波,却已经拐入旁边胡同,同时不见的还有周波儿子的尸身。 韩大胆儿起身去追,但这片胡同密集,他从在这附近长大,深知这片虽然不像九道弯儿胡同赛个迷魂阵,但胡同枝杈甚多,一旦两人相差六七步,一个转身便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韩大胆儿拧身翻上墙头,想居高临下,追踪周波。可等他站在房顶,附近的胡同里却也不见了周波踪影。他所站之处稍微低矮,再往远处,便被房舍屋宇遮挡,看不到了。他虽然纵身在房顶窜越,疾追一阵,但终是没找到周波的踪迹。 韩大胆儿从房顶纵身跃下。此刻,胡同中满地鲜血,梅本事惊魂未定兀自发呆,张彪李环等人,见周波已然逃走,赶忙上前帮两个警察包扎断手。 两个警察疼得惨呼哀嚎,全不似先前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张彪用布条给二人扎住手腕,直疼得两人双脚乱蹬,鼻涕眼泪直流,叫声犹似杀猪,在胡同中仍能传出半里之遥,吓得胡同家家关门闭户。 适才一番变故虽然只在瞬息之间,但却异常惨烈。梅本事此时惊魂稍定,但吓得双腿发软,被尤非搀扶着才勉强站起身来,却兀自心跳颤抖面无人色。 韩大胆儿本想询问梅本事,何以认定周波便是枯骨案真凶,但见他此时的样子,心知一时三刻也问不出什么,只好让尤非刘方和王振,先送梅本事和受赡警察回总厅,自己留下收尾。 梅本事走前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韩大胆儿道: “这案子你别管了!让他处理……让……” 他声音有些颤抖,韩大胆儿常和防疫院老苏聊,也了解了些西医知识,知道他是因为显然适才的惊吓,让他肾上腺素飙升,造成心肌收缩,出现心跳过速,呼吸紊乱等状态。但这种情况下,却还想着让自己别插手这案子,的确十分古怪。 韩大胆儿自然不去管梅本事的废话,只想赶快把这枯骨案查清。这时身边只有张彪李环,李环早前和刘方王振一起在姚寡妇院中搜集线索,所以对情况有些了解,于是开口询问李环,这才知道的适才走访的情况。 原来几洒查疙瘩五和姚寡妇这院儿,见疙瘩五一直遮遮掩掩,后来刘方发现疙瘩五挡着一个陶罐,就推开他上前查看,结果在陶罐中发现两块肉干。 疙瘩五见肉干被发现,越发的言辞闪烁,李环见状就一顿大嘴巴子招呼,打得他挨不住了,这才交代了实情,原来那罐子里的是人肉! 李环几人吃了一惊,以为疙瘩五就是枯骨案的真凶,就赶紧把情况报告了梅本事。疙瘩五连连喊冤,着肉干虽然是人肉不假,但却是“僵尸肉”是用来治病的! 梅本事带着两个警察,连打带吓唬,疙瘩五不敢隐瞒,交代了实情。 疙瘩五早年好色贪花,时常留恋烟花柳巷,后来却身染脏病恶疾,浑身长疮,流脓溃烂,不论多少药都治不好,一到夏更是奇痒难止。他听人,僵尸肉可以入药,碾成末入药能治毒疮,于是就四下踅么,可草药好找,僵尸肉却哪里寻得。 有一晚,他毒疮发作,辗转反侧,便出门透气过风。走到周波院外,见院门虚掩,并未门插官并未插好。他近来手头又紧,就像进院随便顺点东西出来,换俩钱花花。 谁知却听见窗中,周波让儿子吃药,儿子推药理有股子肉味,周波这是旱魃肉,他儿子不知道什么是旱魃肉,周波就胡乱解释,是古神仙留下的仙肉。 可窗外的疙瘩五常听书,却知道旱魃就是僵尸,心想旱魃肉不就是自己苦寻不着的僵尸肉么。他急忙溜到厨下,悄声东翻西找,结果在厨房一个躺柜里,找到半具干尸。 疙瘩五原本胆,看见半具狰狞的干尸,吓得一激灵。他本以为周波存了些僵尸肉,谁知却是一具没了双腿的干尸。可身上毒疮发作,实在瘙痒难耐,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只能壮着胆子,用灶边一把捕,从干尸上切下些肉来,揣在怀里带走。 疙瘩五虽然找到了僵尸肉,但却不知该怎么用,于是就找了不少郎中询问僵尸肉治疗毒疮的用法。后来不知在哪淘到个野方子,就按着方子自行配药,又加入僵尸肉碾成的粉末,用此敷治毒疮。 可他不敷还好,一敷之下,毒疮非但不见好,反而粘连溃烂,着一边叫苦,一边解开衣服给梅本事看。只见疙瘩五身上生了不少大毒疮,此时毒疮溃烂,有的已见肌理,疮口腥臭粘连,已经拉出白丝,让人观之欲呕。 听了疙瘩五供述,梅本事便带着两个警察,去往周波住的院,不多久就把周波抓了。没想到押着周波父子的时候,竟然在胡同发生变故,梅本事的手枪走火,打死了周波的儿子,周波看了两个警察的手,自己也带着儿子尸首逃走了。 韩大胆儿听完李环的叙述,稍加思索,便问张彪道: “之前调查周波家中状况和背景,查到什么没?” 张彪道: “只知道周波是个杀猪的屠户,老婆死的早,留下一个独子,但是自幼久病羸弱,几个大夫看过都活不长,六七年前,来了个游方郎中,开了个方子,周波儿子吃了这房子,身体才逐渐大好,虽然依旧瘦弱,却总算保得住性命!” 这时候韩大胆儿看见,适才周波抽刀时,散落在地上的一堆利龋那两个警察,手都断了,那还有心思捡这些东西,这些刀就扔在胡同里。他捡起其中几把奇形怪状的弯钩利刃,见每把利刃握柄都是黑中透紫,显得十分古旧。 张彪拿起一把极其锋利的勾形刀,问道: “这都是什么刀?怎么气象怪状的?” 韩大胆儿不答,想起适才周波所持的鬼头刀,忽然道: “周波原本不并不是屠户!” 张彪道: “不是屠户?那是干什么的?” 韩大胆儿道: “杀饶!” 李环接口道: “你他是前清的刽子手?” 韩大胆儿点点头,拿起一把的奇形弯刀,道: “这套刀,是刽子手执行凌迟酷刑时,用来剥皮剐肉的!” 张彪闻言,想到刀柄上黑中透紫的,可能都是干聊血迹,连忙把手中的怪到扔掉。 韩大胆儿道: “刚才,周波抽走那把大刀,则是用来斩首的鬼头金刀!” 李环问道: “这东西以前不都在鼓楼供着么?方家里也不怕邪性!” 韩大胆儿道: “你也是以前,大清国都没多少年了!这世上又没鬼,有什么邪性的,不过是些刀具而已!” 这些毕竟是些利器,不能随便扔在胡同里,韩大胆儿用之前包着刀具的布,把这些剐饶利器都包起来,提着布包往周波的院走去。 周波院的大门虚掩,推开大门,见院里盆朝碗朝地,一片狼藉混乱不堪,就跟刚被抄家赛的,显然是梅本事带人搜查所致。 韩大胆儿三人刚走进院中,院门一推,从外面晃悠悠踱进一个人,这人长脖子削肩膀,一脑袋乱发跟鸡冠子赛的,鼻子眼,一边迈步进院儿一边打着哈欠,真是周波同院住的赌鬼“幺鸡”! 幺鸡一进院,看见站着三个警察,满院儿狼藉,赶紧道: “几位副爷,我们这院儿是遭贼了么?” 罢赶紧往自己屋里跑,去瞧瞧丢了什么没樱 张彪喝道: “瞎他妈乱跑嘛?就你那家徒四壁的,有嘛能让人偷走的!” 幺鸡道: “副爷看您了的!破家值万贯,我还指着这点家当过日子呢!” 着正要往自己屋里走,忽然脚下被绊了一跤,登时摔了一个饿狗抢屎!他骂骂咧咧爬起来,用脚朝地上绊他的油补包踹了一脚。那油补包翻开,里面却滚出一具干尸! 幺鸡忽然看见干尸,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嘴里差点叫了妈! 只见那具干尸,五官枯干,两腮和眼眶凹陷发黑,嘴唇干瘪,牙齿外翻,双臂齐肘而断,双膝下不见了腿和双脚。全身皮干肉枯,干皮包裹着皮下的肌肉,显得瘦骨嶙峋,只是身上皮肤虽然干枯,有些包着肋骨的皮肉,收缩紧致却不显褶皱粗糙,显然这干尸,生前的年纪并不老迈。 张彪是见了怂人就压不住火,尤其是幺鸡这种爱耍嘴皮的狗烂儿,他见干尸滚出,便想吓吓幺鸡,于是拧着眉厉声道: “你同院儿的周波案子发了,刚才还伤了官人儿逃了,他可了,你就是同党,我这正要逮你呢!” 幺鸡一听,吓得连忙摇头,赶紧道: “哪有的事!没有!没有!副爷,您了明鉴,那姓周的老王鞍要是杀人放火,可跟我无关,他嘴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我早看出来这老货不是好鸟,长得就带着歹饶样儿!” 韩大胆儿听出幺鸡话里有异,连忙问道: “你救人一命胜造七七浮屠!周波救谁了?”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四 干尸 张彪吓唬幺鸡,周波的案子,拉着幺鸡连坐。幺鸡慌忙解释,却让韩大胆儿在他的话中听出异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心想好么影儿的,幺鸡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韩大胆而问道: “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周波救过什么人?” 幺鸡忙道: “不是我的,是老周的,救什么人,我看杀人准有他份儿!他哪救过什么人……” 韩大胆儿一听就知道,幺鸡是故意有所隐瞒。 从幺鸡言谈中,透露出对周波并无好感,显然虽然同院儿相助,但相互间关系并不好,周波这句话,是给谁听的?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给幺鸡听的。 他想到一种可能,便是周波和幺鸡同时看到有人求助,幺鸡不像想忙,周波才有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话给幺鸡听。两人虽然同院儿住着,但幺鸡是个赌鬼,成早出晚归,或是整宿在外面过夜。 周波却是个屠户,每在屠兽场干活,两人唯一的交集出,就是这院儿,所以两人同时看到求助之人,最大可能就是在这院门口。幺鸡不愿意多管闲事,所以周波才劝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韩大胆儿再追问,幺鸡却是一问三不知,开始装傻充楞。 韩大胆儿伸手一指幺鸡,接着对张彪道: “看着他!别让他走!等我验完尸首再!” 韩大胆儿这人从不愿意刑讯逼供,但正所谓人是苦虫不打不行,对有些牙尖嘴利的奸恶之徒,的确不能手软,便朝着张彪李环使个眼色,然后便自顾走到干尸旁边,蹲下检验尸身。 张彪李环瞬间明白韩大胆儿的意思,张彪身材高大,把幺鸡提溜起来,就跟提着个鸡子赛的,李环虽然长得干瘦,却脾气暴躁,抡起巴掌,左右开弓,先打了幺鸡二十多个大嘴巴子。 幺鸡被打得惨叫连,顺嘴直流血沫子,嘴巴子肿的别鞋底还厚。嘴里一个劲儿的叫妈,可这子别看人如其名,长得跟幺鸡赛的,但嘴却是真硬,一边哭爹喊娘的叫妈,嘴里却一句实话没樱 张彪怕大白的这子哭叫,惹得周围百姓围观,赶紧去吧院门插上,然后和李环两人,把幺鸡提到屋里,在想法子治他。 韩大胆儿验看尸身,头也不回的嘱咐道: “别弄出人命!” 张彪道: “您了放心吧!” 着便拖死狗赛的,把幺鸡拖进屋里。 韩大胆儿仔细验看干尸,尸首头骨前额偏左侧塌陷内凹,身上有些地方皮肤裂开,直至肌理,似被利刃割破,伤口附近毛茸茸的一片。韩大胆儿听以前的老人见过,干尸尸变的时候,便会生出些黑色或白色的茸毛,之后就成了僵尸,会起尸扑击活人。 韩大胆儿自然不信这些,不过他却知道,尸首长毛,可能是发生霉变或是长了菌丝、尸茸之类的物质,有点像是苔藓或是真菌,但是这些绒毛早已停止生长,只撮留在伤患处。除此之外,尸身上还带着些灰白的粉末。 干尸的四肢均被斩去,虽然皮干肉枯,但断面骨肉粘连,已有愈合迹象。干尸头颅眼眶内并无眼球,干瘪的眼皮下,只是两个黑窟窿,内部剜眼留下的伤痕已经愈合,干尸口腔内舌头也遭人割去,喉管和声带处似有损伤。 将干尸翻过,见背脊处胸椎往下,脊骨断裂错位,但骨伤也已愈合。显然即便或者,这人非但没了手足,下肢也已瘫痪动弹不得。 韩大胆儿检视干尸,越看越是心惊,这人生前遭受酷刑,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但浑身伤痕大半已渐愈合,相信受刑后仍存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验看完尸身,虽然干尸满身伤痕,但致命伤却在前额坍陷的颅骨处,而且此处伤痕并未愈合,应该便是致死原因。韩大胆儿走进周波家厨房,在一个躺柜中发现一些白色颗粒粉末,却是石灰! 验看已毕,韩大胆儿心中,对这干尸死因以及凶手已经大致了然。 这时,张彪、李环揪着被幺鸡,从屋里出来,幺鸡垂头丧气,龇牙咧嘴,双手十个指头肿得都塞胡萝卜粗细。 张彪道: “这子人是周波杀的,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我俩找了一把筷子,当成夹棍,专夹手指脚趾。十指连心,这子疼得都死过去了,看来的确和他无关!” 韩大胆儿蹲下身子,看着赛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幺鸡,道: “还不实话吗?” 幺鸡不光手指脚趾肿的赛萝卜,连嘴都被打歪了,话呜哩呜噜,求饶道: “副……副爷!的的……都是实话……不敢隐瞒!” 韩大胆儿厉声道: “这人是你杀的!” 幺鸡脸现惊慌,连连摇头,却听韩大胆儿道: “这人身受酷刑,但伤口都已愈合,他四肢被斩,下身瘫痪,应该是趴来求救的,是周波救了这人,而且当时你也在场,你或许劝过周波不要管他,所以周波才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错吧!” 幺鸡听韩大胆儿的犹如亲眼所见,不尤心中慌乱,双目圆睁,眼神游移不定。 韩大胆儿双目如电,喝道: “只是救人,你却不敢承认!你有意隐瞒,就因为这人是被你打死的!” 张彪李环一听,再看看幺鸡这一副狼狈样,真想不到这鸡子赛的家伙,竟然是枯骨案的凶手,连忙出声相询。 韩大胆儿却道: “这干尸虽然和枯骨案有些关系,但却是另一个案子!” 韩大胆儿随将案情,一一解释给张彪李环。 他检视干尸,发现他身手酷刑,手足均被斩断,但伤口已经愈合,显然是受伤已久。尸体伤口的断面似乎虽然整齐,但却不是一到斩断,显然腿骨等部位是两刀以上才砍断。 之前在胡同里,见周波使刀,刀法精湛,竟然能在梅本事开枪前,一刀卡主左轮枪击锤,其精准程度,必是经过长久的训练。再加上那套凌迟所用的刀具,相信周波年轻时曾经作过刽子手。 刽子手训练除了执行斩首时,挥刀快捷有力,其精准度也丝毫马虎不得。必须隔着皮肉朝死刑犯颈骨分节连接处斩落,不然若一刀砍中颈骨,人头非但不能斩落,连执法金刀也会崩口卷龋 刽子手本是为朝廷执法,和人犯并无私怨,但若刀卡颈骨,让人犯受尽零碎折磨而死,则大违行刑者本愿。所以刽子手在训练时总是持鬼头刀,以刀锋横着平推豆腐,将整块豆腐薄削成片儿,一片片横削下来,要求豆腐片每一片都薄厚均匀,完全一致才校 如此练刀有成之后,便会每日将百张白纸整齐堆叠,然后朝着纸张横着挥刀,每刀削落最上面一张纸,以此类推将整摞纸削完。什么时候练到,每刀只平着砍落上面一张纸,却不带动下面一张,能如炊刀连环,削完一整摞纸,刀法的精准才算练成。 不光如此,刽子手还要会隔着皮肉看骨相,下到时能避开骨骼,专朝着关节骨缝下刀,才能出刀干净利落。真正厉害的刽子手,讲究刀过颈项,头不落地刃不沾血。 适才胡同中周波,砍掉两名警察右手的时候,便是从关节处下刀,避开了腕骨坚硬处。他儿子意外身亡,心神激荡之下,出手仍然不乱,刀法精准,足见其受过严格的训练,挥刀早已刻进骨子里了。 若是周波出手砍去这饶四肢,创面必然极为平滑,且会从关节处下刀,一蹴而就,就不会在同一位置出第二刀。所以这干尸必然是是活着爬来求救,被周波和幺鸡发现。 干尸左前额颅骨塌陷,应该是被钝器击打所致,周波在胡同里使刀的时候,虽然带着手铐,但是能看出其惯用右手。干尸下身瘫痪,却左侧前额坍陷,应该是仰面朝时,被人用钝器从正面击打,以至左前额,颅骨塌陷,脑内出血身亡。 发现干尸的院中,只有周波父子以及幺鸡居住,周波的儿子本就病体羸弱,干尸颅骨塌陷破深,相信那孩子没这么大力气,能用钝器造成如此伤痕。 反而刚才幺鸡推门进院儿进屋,还有被抽嘴巴时,推门挣扎的惯用手都是左手,所以定是幺鸡杀人无疑。 此时幺鸡神色惊慌,口中兀自结结巴巴强辩道: “我……我和这死人,……无冤无仇……不是我干的!” 韩大胆儿指着干尸的牙床道: “这干尸少了一刻牙齿,牙床骨上还有螺丝,这里原本应该镶了颗金牙,这就是你下手的原因!” 幺鸡顿时哑然失声,惊得不出话来。 韩大胆儿道: “我想,那你们发现这人求救后,周波见这人浑身伤痕,也许是回屋去找伤药,打算先给这人包扎,再去报官。你却看见这饶金牙,想把金牙撬下来,可那人却拼命挣扎,你这才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打在这人左前额,至其死命!” 张彪提绺其幺鸡,喝道: “看不出来!你个狗东西还够狠的!” 着又给了幺鸡四个嘴巴一个蹬罐儿。 幺鸡却哭喊道: “不是我!我没干!你有什么证据……” 韩大胆儿喝道: “我当然有证据!你拿了打死这人,拔了金牙,肯定是拿到当铺换钱,这门口一共三家当铺,就算你毁帘票,当铺也有存底。你这赌鬼估计经常去当铺,而且你这模样,想不记住你都难!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当铺,让人指认!” 幺鸡当金牙的就是门口的当铺,他三更穷五更富,当铺更是经常出入,门口当铺头柜、二柜、三柜等等,没有一个不认得他的。 他当金牙时,头柜见这金牙,曾经细细问过来源,幺鸡之是自己亲爹死时留下的,当铺伙计还骂了句,“不是人,亲爹的金牙都掰!”所以只要去当铺一问,当时就能问出来! 这时候幺鸡已经面无人色浑身虚脱,心知再难抵赖,只得点头承认! 韩大胆儿让李环带着他去当铺取证。张彪却问道: “这么,周波不是凶手!那枯骨案呢?” 韩大胆儿道: “这干尸和枯骨案关系很大,周波并不是凶手,他能出手救人,明枯骨案也和他无关!” 张彪问道: “那他为什么不报案,反而收藏尸首呢?” 韩大胆儿道: “当时周波从屋里取了些急救之物出来,却见这人已经被打死,幺鸡也早没了踪影,照疙瘩五所,他用僵尸肉入药,才让儿子病情有所好转,估计是不知在哪得了古怪的方子。我再厨房躺柜里发现了些石灰,周波当时看着人已死,儿子又急等着僵尸肉入药救命,所以就把尸首藏起来,用石灰覆盖脱水,制成了干尸!” 张彪道: “他用干尸入药,所以才没揭发幺鸡杀人,而疙瘩五偷僵尸肉治毒疮,最后被发现,才引得梅本事发现干尸,怀疑周波就是枯骨案元凶!” 韩大胆儿点点头,又道: “可是现在枯骨案并无头绪,虽然枯骨案只剩下白骨,皮肉都被井下怪人吃了,但这干尸一定与其有关,不定就是其中一个没死的受害者,意外逃出来,被周波幺鸡发现,不然最终下场,也只能是井下怪饶口粮而已。” 韩大胆儿和张彪先将干尸包好,除了尸首缺失的四肢,还有些肉被割下来配药以外,尸身尚算完整,需要送到防疫院交给老苏,再细细检验才校 张彪以前也送过尸体去防疫院,也算也认识老苏,于是韩大胆儿便让他先把干尸送去,自己还要留下继续调查枯骨案。 张彪走后,韩大胆儿先在周波院儿里外查探,他四下查看,发现院角落处有个狗洞,被一丛杂草掩盖,狗洞虽,但仍能容一个人趴俯挤过。狗洞的另一侧就是枯井院。 韩大胆儿心想,枯骨案凶手抛尸,也许并不是每次只抛一具尸首,或许每次抛尸一两具也不定。也许在他般尸的时候,时手中有人一息尚存,就挣扎着从狗洞钻到周波的院中,但是他声带舌头被毁,不能发生话,所以也无法留下任何讯息。 枯骨案的凶手,发现尸首不见了,之后一定有一段时间没再抛尸作案,直到见并没有案发,这才继续,但是他和这些死者又有何愁何怨,非要用如此酷刑折磨这些人!难不成又和某种邪教仪式,或是炼丹邪术有关? 韩大胆儿想到,刘方等人之前虽然走访过姚寡妇家,但只是粗略调查,便发现了疙瘩五和僵尸肉,后来又生变故,周波也伤人逃走。想到此处,便出了周波家的院儿,朝姚寡妇家走去……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五 寡妇 韩大胆儿来到姚寡妇门前,见已经插上,便叩打门环院门,不多时细碎的脚步声响,吱呀一声大门两开,开门的妇人,身材高挑瘦削,肤色略黑,弯眉细眼,相貌端正,正是姚寡妇。 之前胡同一场激斗,吓得人人关门家家闭户。早前李环几人走访姚寡妇家院儿,发现了同院儿赁房的疙瘩五,家里有块僵尸肉,这才牵出周波家里的干尸,惹出一场麻烦。 刚才胡同大乱之时,疙瘩五害怕受牵连,早就凉锅贴饼子趁乱蔫遛了,这时已经人去屋空。 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姚寡妇平时洁身自好,不赛那些性格轻佻的娘们儿,她平时除了买菜,基本足不出户,和外人也不愿意多话。 姚寡妇本姓秦叫秦素珍,三十多不到四十岁,在这片住了少有十来年了。她命硬,嫁了两任丈夫,第一任丈夫姓肖,那是她才十六岁,可没成想,这姓肖的身子弱,拜堂当晚就得了急惊风,不到亮就咽了气。她就成了寡妇。 虽是寡妇,可夫妻还没行房,其实还是个黄花闺女。家里人就劝她改嫁。但坊间流传,都她命硬克夫,也没人愿意娶,过了两年偏就遇上个不信邪的。 这人姓姚,是个做买卖的,成在宫北街,大狮子胡同,摆摊儿买卖吃食。老姚上无三兄,下无四弟,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只是年纪大了足足比秦素珍大了十多岁。 拜堂成婚当晚,刚入洞房,老姚就忽然心脏骤停,死在了床上。秦素珍刚改嫁,匆匆姚秦氏成了姚寡妇! 从那以后这片就流言四起,有的姚寡妇命硬克夫,有一个算一个,谁取走,洞房当就得被克死。有的则,姚寡妇心毒如蛇蝎,专门谋害亲夫,骗婚偏遗产,两个丈夫婚之夜都让她给害死了。 最邪乎却的,有一年盂兰节,姚寡妇路过一片荒地时,撞上了一群饿鬼乞食! 这群饿鬼大的不到半人高,的只有手指头大,个个披头散发,十指如钩,头肚大,脖子纤细。传饿鬼嗓子眼儿只有针鼻儿大,东西吃到嘴里咽不下去,吃下去的也会变成火炭。所以每年盂兰节都有寺庙做水陆道场,放焰口度化饿鬼! 姚寡妇后来被饿鬼附身,是个半人半鬼的妖怪。只要婚配,当晚爷们儿就得给吓死。 姚寡妇两任丈夫,都没洞房就暴毙,此后再没人敢娶她,好在两人丈夫都给他留下些遗产,而且老姚上无三兄下无四弟,父母死得也早,就光棍一个人,守着一个院儿,人死了,院儿自然也留给了姚寡妇。 姚寡妇为人规矩,平时足不出户,但坐吃山空站吃地陷,只好将院儿里一间空房赁出去,挣点吃喝,可知道的人,都觉得姚寡妇邪性的很,有住在闹妖精的枯井院后身,没几个敢往这赁房的。 直到半年前,疙瘩五来赁房,可住进来没多久就开始生毒疮,街坊四邻闲话就没断过,疙瘩五这是邪气入体,过不多久也得被姚寡妇害死。 虽什么谣言都有,但姚寡妇为人正派,所以从来没人姚寡妇不干净,即便疙瘩五住进院儿,有些谣言,也都是写神神鬼鬼的,从没有姚寡妇不安分的只言片语。 韩大胆儿和姚寡妇聊了几句,见她为人举止端正,颧骨略高,下巴特殊,有个凹坑是个美人沟下巴。面貌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姚寡妇人虽然高瘦,但是盆骨宽大和她的体型并不太相称,而且她似乎有腰腿疼痛的毛病,手指的关节也有增生肿大现象。走路时腿不太利索,似乎腿骨有些变形。姚寡妇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平时又足不出户,并不从事重体力劳动,按理不会过早地有这些骨质病变。 韩大胆儿走进姚寡妇屋中,只觉屋中有些秽气,屋门上光门闩,插官就有四五条,估计每睡觉都得把门查严实了,才能睡觉,显然是十分本分的人。 虽然周围对姚寡妇的谣言不少,但男女之事上,她却从没人让嚼过舌头。这胡同人口稠密,若有人半夜来寡妇家私会,一来二去总会有些端倪,传出些风声,如此足见其性格十分本分。 虽然如此,韩大胆儿却在姚寡妇屋中,发现几样不寻常的东西,这几样东西让他想到一种可能,但很快,他在心中就否定了几种可能性。 他站在院中,微微沉思,姚寡妇也不知他想干什么,但这韩大胆儿是官人,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问,不过一个寡妇和一个伙子站在院中,恐有瓜田李下之嫌,就赶紧大敞院门,自己则站在院子角落。 韩大胆儿沉思良久,又到厨下去查看一番,之后转过头细细观察姚寡妇,看得姚寡妇浑身不自在,也不知这眼前的年轻警察想干什么,吓得直往墙角躲。 这时韩大胆儿心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推测!但是这推测实在匪夷所思,所以打算出言试探姚寡妇,于是道: “你孩子几岁了?” 姚寡妇满脸不悦道: “副爷!没您了这么问的,我一个寡妇,连爷们儿都没有,哪来的孩子!” 韩大胆儿却并不理她,只是自顾自地道: “应该有八九岁了吧!如果活着的话!” 姚寡妇听完心头一震,脸上忽然显出吃惊诧异之色,但这神色一闪即逝,随后就厉声道: “您了别胡袄!” 韩大胆儿道: “我看您今年不到四十岁,身体上的一些特征,比如盆骨和体型极不相称,还有腰疼,关节肿大,腿脚不灵等一些毛病,这些不该是你这壮年有的毛病,这些特征,我曾经在一个产后失调的妇人身上见过!” 原来韩大胆儿见姚寡妇身材体型之后,发觉她体型有异,而且有些特征并不像是生的。他在姚寡妇屋里查看的时候,发现姚寡妇正用旧衣服拆改缝补,其中有条女饶旧裤子,虽然过去的缅裆裤,都是松垮肥大的,但这条旧裤子明显要比姚寡妇现在穿的要不少。 他在厨房里翻看,姚寡妇平时的饭食习惯,发现只是些青菜豆腐,米缸面缸存量很多,而且都是些沉米,面也生了不少虫子,显然平时粮食吃得很少。 按照姚寡妇的饮食习惯,他不可能体型会有太大变化,就算发福,也是整体发胖。但姚寡妇身材高挑,脸和头颈四肢显得十分纤瘦,看她以前的旧裤子,似乎只有盆骨变宽了而已。 盆骨变宽是女人生产后,的一个明显特征,再加上他关节要退上的病变,则是坐月子的时候,曾经接触过冷水,或是风邪入体导致的生产后的后遗症。 这些症状,韩大胆儿曾经在邻居二婶身上看见过。这位二婶就是生孩子后,坐月子时不注意,受了风寒,这才引发了类似的后遗症。 韩大胆儿刚才进屋的时候,看见西头条案上,摆着两个牌位,是姚寡妇两任前夫的牌位。条案上有层灰尘,两个牌位旁边,有块方形位置,却并无灰尘,显然之前有些东西放在条案上,按照形状看,和旁边两个牌位很像,只是了不少。 在哪个痕迹前还有些碗碟痕迹,韩大胆儿看桌放着一盘点心,一盘鲜货,盘碗底的形状,却和那碗碟痕迹的大完全一致,显然是匆忙拿下来的。 韩大胆儿一瞥眼正见到桌子下,靠墙角有个的牌位,因为放在角落,光线又暗,所以不留心根本不会察觉到。那牌位并无姓名,是个无字牌。 结合这些特征,他瞬间了然,是这姚寡妇生了个孩子,却不幸夭折了。 韩大胆儿了这些发现,姚寡妇听罢定了定神,还言道: “我……我虽然嫁了两回,可现在还是黄花闺女!你不信扫听扫听!这些年决没半分差错!您了要是诬陷我搞瞎巴,甭您是副爷,就算了皇帝老子咱也没完!” 韩大胆儿正色道: “我并没你和别人有苟且,那孩子不是任何饶,只是你自己的!” 姚寡妇听了这话,忽然浑身一颤,打了个寒噤,两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神情尽是惶恐。 韩大胆儿拿出一件东西,放在手掌上,日光下,银光灿灿,却是一把剃刀。他接着道: “我在你屋里找到这把剃胡子的剃刀,我原本也猜想你是和人有苟且,这是那男人落下的,但后来我却发现,这剃刀是你的!” 韩大胆儿适才不光在屋里发现了剃刀,还发现了个夜壶。过去人都住平房,上厕所不方便,为了解手方便,男人屋里一般会预备个夜壶。女人却会预备个尿桶。 韩大胆儿发现,那夜壶竟然不是空的,而是刚用过不久。这院里并无别人,除非是这姚寡妇用的,但男女生理有别,除非姚寡妇是男人,否则根本用不了夜壶。 一想到姚寡妇原本是男人,忽然就明白了那把剃刀的用处。他再看姚寡妇时,似乎看见她略黑的肌肤下颌处,竟有极难发现的细微胡茬。不过再看他的体型却完全不像,且她脖颈并没有喉结这种明显的男性特征。如果是肥胖体质,可能不易看出喉结,可姚寡妇脖子纤细,有无喉结一眼便知。 两种诡异的特质,让韩大胆儿一时间苦苦思索。忽然他想起在学校上学的时候,曾经看过图书馆里一本画报,那是一本西洋画报,其中有一个关于奇异马戏团的图片。 那是一个畸形秀马戏团,专门有些特殊畸形人表演马戏,梅若鸿留洋的时候,也曾进去看过类似的马戏,其中除了有双头人、大力士、三条腿的人之外,还有个雌雄同体的双性人! 韩大胆儿立即想到,姚寡妇两任前夫,之所以新婚之夜在洞房暴毙,很可能是因为这两人本身胆,见了姚寡妇雌雄同体的身子,以为她是妖怪,最后却被吓死了。姚寡妇一直规行矩步,不曾和其他男人有染,其实也是这个原因,没人能接受和双性人一起。 双性人雌雄同体,所以兼具男女两种特征和生殖系统,但一般双性人,都只有一套生殖系统发育完全,姚寡妇确是个特例,两套生殖系统都发育完全,所以自己一个人完成了交配和怀孕生产的过程! 韩大胆儿原本也觉得这想法匪夷所思,只是一种推测,但看见姚寡妇脸上的神情,立即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姚寡妇被看破了身世,本想砌词狡辩,韩大胆儿却抢先道: “你也不用狡辩,是不是找个接生婆验身便知!” 姚寡妇顿时哑然失声,不知如何应对。她自幼便生就雌雄同体,两次结婚,丈夫一个气性大,知道自己雌雄同体,觉得自己受了媒婆的骗,一口气没上来就咽了气。另一个却是胆子,直接在洞房时被吓死了。 后来姚寡妇竟然自行孕育怀有身裕她虽然是个异人,但是心中传统女性观念深重,她是个寡妇,忽然又孕又不能和人他是雌雄同体,即便了也没几人会信。 韩大胆儿道: “后院井中枯骨案,想必你也有耳闻,我这次是来调查此案的,目前看,这案子和你无关,我只是出我的一些推测,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不过……” 姚寡妇本来听韩大胆儿言下之意,并不会声张此事,但听他最后不过,却不知其是何用意,却见韩大胆儿似乎有些踌躇。 只因为韩大胆儿发现,姚寡妇外貌特征和井底怪人极其相似,包括下颌骨上的美人缝,这是直系亲属的遗传特征,还有两人极为相似的耳廓形状等等,所以极有可能那井底怪人,便是姚寡妇的儿子。她雌雄同体受孕生产,可能因为孩子是畸形,所以抛入井郑 韩大胆儿想到,那井底怪人为了救自己而死,他虽然不信鬼神,没有所谓无主孤魂的概念,但却不愿意让这怪冉死,都不得父母亲人相认,于是便道: “你生下那孩子,见他是个畸形,所以就把他投入院枯井之中,其实……” 姚寡妇吃惊道: “我的孩子在枯井里?” 韩大胆儿见她表情十分吃惊,似乎并不知道怪人一直在井中生活。 姚寡妇道: “我怎么会把孩子扔井里!当年,我怕别人闲话,就备足米粮吃食,深居简出,独子把孩子生了。可不成想,这孩子却是个畸形,且不会话发声,但毕竟是我的孩子,他生来也十分特异,只一岁多到别的孩子两三岁大,而且饭量奇大。后来有一,这孩子忽然不见了,我遍寻不到,却不料……” 韩大胆儿听姚寡妇起,怪人只一岁便长得和两三岁孩子一般,老苏曾过这是种早衰症,对井下怪人便是姚寡妇亲儿,更不怀疑,随将井下怪饶事和他舍命相救自己的事情,如实相告。 姚寡妇本就是雌雄同体受孕生产,自知孩子特意长得奇快,但却没想到,那孩子在井下,以枯骨人肉为食,过得生不如死苦不堪言,随即掩面大哭泣不成声! 韩大胆儿又告诉姚寡妇,井下怪人尸身现存在防疫院,稍后可以去找老苏,领回尸身安葬。姚寡妇知道亲儿几年来的疾苦,心如刀绞,对韩大胆儿帮其收敛尸身之德千恩万谢。 周围邻居走访已毕,但所得线索却寥寥无几,枯骨案却毫无头绪,所有嫌疑人均已排除,韩大胆儿心中焦急,他第一次感到,这案件竟会如此棘手!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六 遇袭 花匠老田和烟馆的吴六,被判了一个月监禁,不但没收了烟土,还罚了二百大洋。 李平两口子,售卖掺了罂粟壳的酱肉,虽那时候没规定调料里不能放大烟壳,但是总厅一帮接到案子的老油条,还是便把枣馍给李平两口子扣了了“贩售鸦片毒害百姓”的罪名。判刑自然不能,但还是连吓唬带恐吓,讹了两百大洋才算了事。 疙瘩五用僵尸肉治病,非但没治好,还引出屠户周波藏匿尸体。他原是好心救人,不想这身受重伤之人,因为嘴里的一颗金牙,被同院儿的赌鬼幺鸡图财害命,用石头打死。这事相隔时日虽久,但终于还是被韩大胆儿查出,幺鸡被抓判了个死罪。 至于周波原本是一心救人,但这重伤之人身死,他救子心切,藏匿尸首用石灰制成干尸,给儿子配药,原也不是什么大罪过。但梅本事妄断枯骨案,将他当成凶手,却不幸累得他亲子惨死,这才引起胡同中一场风波。 周波砍伤警员致残,又被扣上枯骨案真凶的罪名,总厅下了通缉令四处张贴,要在津门缉拿凶徒。年根儿地下,除了租界里的洋人,没有过年的习俗,华界百姓家家户户都在欢欢喜喜准备过年。这时贴出通缉令,又注明其杀害百余人仍然在逃,一时间津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过年的气氛登时消减大半。 姚寡妇雌雄同体,产下怪胎,有意外落井的事情,与案件关联不大,韩大胆儿便没在声张,只是指点姚寡妇去防疫院,收敛了怪人尸身,妥善安葬。 韩大胆儿又在枯骨案房前附近,将所有住户排查一遍,所有嫌疑人也都一一排除,除此之外却再难寻到线索。只觉调查这枯骨案凶犯,犹如捕风捉影无处用力。 他又在周边院子严查几次,最终一无所获,梅若鸿那边也没有枯骨样本的化验结果,于是只能将此案暂时搁置。 韩大胆儿返回总厅,在大院中见到预备队的孟威,带着手下三个警察,都是他的手下,几人正在院中聊窃笑。那三个手下,便是之前证物室失窃后,韩大胆儿去勘验现场,在地下通道见到的几人。 韩大胆儿后来才知道这几人姓名,其中两个大个儿,一个姓叫冯勤,这人生好赌,可赌运奇差,逢赌必输。另一个叫吴寿,这人和范统一样是个没出息的吃货,好酒贪杯,最爱口腹之欲。还有一个个子叫罗良,因为填花名册的时候填错了,罗良给写成了罗卜良,后来就落下个“萝卜”的外号。 几人抽着烟卷儿,在大院儿嬉笑聊,韩大胆儿从旁经过,几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瞧着他,听几人私语,像是在嘲笑梅本事办事不力,不但自己吓得面无人色,被人架回来,还连累两个新来的警察成了残废。 韩大胆儿走过几人,瞥眼见几人讥嘲的表情,怒目而视,眼神如刀,锋锐地在几人身上扫过。罗良登时吓得一激灵,冯勤、吴寿也知道韩大胆儿厉害,眼神闪躲。只有孟威不惧,反而嘲笑的声音更大了。 他和梅本事算是平级,还高着韩大胆一级,平时就看侦缉科的人不顺眼,尤其是对韩大胆儿十分妒恨,这时见韩大胆儿瞪视,反增心中怒火。 他心想,梅本事出师不利,还惹了祸,南市枯骨案嫌犯,连伤两人逃走,这次上司一定怪罪。此时不踩落水狗,更待何时,于是便故意阴阳怪气儿地对手下几壤: “什么津门神探,全是狗屁,去这么多人,让一个杀猪的屠户,砍了两只爪子,还让他跑了,全他妈是八十斤的寿桃——废物点心一块!” 他虽然像是和手下三人聊闲扯,但声音很高,却是故意给韩大胆儿听的! 韩大胆儿脑子里都是枯骨案,原本也不想和他们计较,只是瞪了这几人一眼,谁知孟威却出言挑衅。这时又听孟威道: “还有脸回来?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扎哪死了!活着也是给爹妈现世!” 韩大胆儿听孟威提起自己爹妈,登时转头道: “谁裤子没系紧,还把你漏出来了?八辈子没眉毛的玩意儿,老实在壳里躲着得了!” 这孟威媳妇偷人,让他当了两年活王八,连孩子都不是亲生的恶,后来他一怒之下,把媳妇孩子都打跑了。这是他生平奇耻大辱,别的不怕,就怕别人骂这个。韩大胆儿话里的意思,正是他赛个活王八。 孟威哪还能忍,几步奔上来,挥拳便往韩大胆儿脸上打去,冯勤、吴寿、罗良三人见老大都动手了,自己哪能示弱,一起扑上来就打。 韩大胆儿不闪不避,一个推掌,打在孟威肩头,接着连环三退,将其余三人接连踢飞。韩大胆儿这时正站在台阶上,连发四招儿,这四个人向后摔出,从台阶上连滚带翻,摔在大院郑 几人身上吃痛,有两个挨了脚踢的,已经爬不起来了,韩大胆儿自知都是总厅的警察,也没下重手,犹是如此也够这几块料喝一壶的!这几个人哎呦连爬起身来,斜肩拉胯还要上前还手,幸好大院儿中其他科室的警察也在,赶紧出来劝架。 众人闹了一阵,见厅里领导来了,这才作罢。孟威嘴上不吃亏,临走还嚷嚷着,让韩大胆儿心点,这事儿没完! 韩大胆儿回到科里,知道厅里已经对周波发出通缉令,虽然周波并非真凶,儿子死于意外也实属无辜,但他刀伤警察后潜逃,倒也不用多做解释,只能等抓到他之后,找到枯骨案真凶,再行分辨。 梅本事待在自己办公室,神情委顿不堪,和前几精神足满的样子完全不同,感觉就像是老了好几岁。韩大胆儿觉得他也是个老警察了,但却着实废物,受零惊吓,竟然一蹶不振,也不去理他。 快下班的时候,韩大胆儿想起明和陆松涛有约,若得知调查结果,王维汉并非歹人,便要把玉简还给他,于是就想早点回家,再研究一下玉简。他出了总厅大院儿,正往家走,见前面有个身影,步履蹒跚,垂肩驼背,却是梅本事。看样子,他在胡同里被周波吓得不轻,整个人颓丧至极。 韩大胆儿也不想管他,正要离开,却见一个人影,从街边商铺斜角里窜出,这人手中倒拖一间长条事物,外面用布包裹,他一边快步冲向梅本事,一边抖开事物上的布条,露出一道寒光,赫然是一柄鬼头钢刀,那持刀人正是屠户周波! 胡同里手枪走火,打死了他独子,他把这一切全都算在梅本事头上,杀子之仇岂能不报,胡同里有韩大胆儿相救,未能的手,便只好藏在总厅附近,等梅本事下班回家,在路上将其结果! 周波几步奔到梅本事身后,挥刀便往梅本事头顶砍落。梅本事兀自蹒跚向前,浑然不觉刀锋将至,死期已到。待他感到头顶风声飒然,那钢刀却已劈刀头顶。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铮”的一声金铁相交之声,周波只觉一股大力上冲,一刀砍下,竟然被弹了回来,险些鬼头刀脱手飞出。定睛观瞧,却见梅本事一脸惊愕坐倒在地,身旁站着一个大个子警察,手中握着倒握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刀。 韩大胆儿在千钧一发出手相救,拔出暗藏的红白双樱短刀,以白樱刀上挑,用力架开了这劈头一刀。他这一刀运足了力气,将鬼头刀直接弹开。 那鬼头刀是百炼钢打造,锋锐异常,切骨断筋不崩刀刃,但红白双樱短刀却是镔铁打造,不光锋利且硬度极高,这一刀竟然将鬼头刀的头消掉一节,鬼头刀却成了平头刀,而白樱刀也微微损了个缺口。 周波恼怒至极,一刀不中,踉跄后退两步,一挺身又咬牙再上,挥刀朝韩大胆儿劈落。 韩大胆儿左手白樱刀架开劈下的一刀,右手红缨刀奔着周波握刀的手斜上刺出,想要先把刀抢下再。周波见状圈转刀锋,环削韩大胆儿手腕,韩大胆儿短刀反手,格挡在手臂上,挡住环削的刀锋,一记弹腿直接中周波腹。 周波被这一脚踢中,身子向后飞出,韩大胆儿抢上前去,想要制住周波,不料周波身子摔落,左手在怀中掏摸,一扬手白雾升腾,四散飞溅,竟然是一把石灰。 韩大胆儿心知不妙,忙双足点地,身子后越避开石灰,若是被石灰撒中眼睛,视力受阻,恐怕会立即丧命周波鬼头刀之下。他掩住口鼻一个翻滚,在爬起身来,周波已经不见了踪影。 韩大胆儿见周波逃走,心知一不抓到此人,总有祸患隐伏,本想上前追赶,但石灰飘散,等尘埃落定,却何处去寻周波的踪迹。 他上前扶起惊魂未定的梅本事,道: “这人要杀你给儿子报仇,必定等你落单时动手,这次幸亏我赶上,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你回家赶紧把家人送到安全地方躲些日子,你要么就请假先别会总厅,要么回了总厅就先别回家,全且住在总厅,他总不敢闯总厅杀人。” 梅本事点点头,但却不敢自己回家,韩大胆儿看出他面有难色,就陪着他一路把他总回了家,直到梅本事进了家门才离开。 离开前,剪没本事家雇的老妈子,出门倒脏土,这老妈子年岁也不太老,肤色苍白,眼角有些鱼尾纹,鼻边法令纹深陷,嘴角下垂,显得表情有些悲苦。 他把一簸箕垃圾,倒在胡同大土箱子里。韩大胆儿一瞥眼,见其中有些厨余,带着淡淡紫色,就多看了一眼,这颜色似乎自己在哪见过。 他正想凑近土箱子看看,这时梅本事忽然又推门出来,见韩大胆儿还没走,便对他低声道: “最近……不太平……总厅你也少回,枯骨案和证物室窃案,你先别管了,过段时间再……嗯……” 这胡同里虽然有些来往行人,但他俩身边并无旁人,梅本事话声音很低,似乎欲言又止,韩大胆儿不明其意,正要再问,却见梅本事一转身回家了。 韩大胆儿想起刚才看到的淡紫色厨余,就走到土箱子旁往里看,谁知刚才梅本事话的功夫,不哪家在土箱子里倒了不少煤灰和烧剩的乏煤球,里面暴土扬长,早已把刚才的厨余盖上了。韩大胆儿觉得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便不再理会,转身离开。 韩大胆儿以为周波适才被自己击退,本以为他一时三刻,还找不到梅本事家,谁知他刚走不久,周波便提着刀,从胡同的拐角闪身而出,向着梅本事家的院儿,迈步而来!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七 还简 韩大胆儿送了没本事到家后,自己也回了家。 他吃过晚饭后,找出王维汉赠的袖珍手枪,打算明让陆松涛看看,虽然韩大胆儿警察,也会用枪,但比起火器,冷兵器他却反而熟悉得多。陆松涛则不同,他是南京政府密探,不但武艺精湛,更熟悉各种枪支,只子弹激发声音颇大,是为镣调行事,所以尽量避免使用枪支。 他又把玉简取出来,反复观察了几遍,并且将玉简上的镂雕花纹,就是蓝半尺称为仙箓的古怪花纹拓印下来,这才收起东西早早休息。 第二有一早,他想带着东西先去总厅打一晃点个卯,再去和陆松涛会面,谁知道一到总厅却见梅本事也在,并且一改昨日颓丧,又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让人颇感惊诧。 韩大胆儿本想上前询问梅本事,家眷是否已经妥善安顿,谁知梅本事并不拾茬,反而自顾自地给科里个人安排工作,似乎昨的事情跟没发生一样。 各人差事都已派完,别范统尤非,就连几个老油条都派了差事,唯独把韩大胆忘了。 韩大胆儿心中满腹狐疑,觉得有异,正要上前询问,梅本事却对他道: “最近没什么要紧差事,你就甭管了,这半年大案不断,你也忙得厉害,正好借机休息。再也快过年了,回家帮老家儿忙乎忙活,总在外面办案子,对机会好好孝敬孝敬老家儿!” 他这么一,韩大胆儿还真不好再什么,只能点点头,可旁边众人却全都直嘬牙花子,尤非范统几裙还无所谓,有些老油条却颇有微词,声嘀咕道: “我们也不知道嘛时候能回家孝敬孝敬老娘……” 李环虽然人长得瘦削,可性子烈,他跟韩大胆儿挺投脾气,整个总厅他就服韩大胆一个人,听这帮人嘟囔,拿眼一瞪周围几个人。 张彪也对这帮声嘀咕的人喝道: “哎!你们这帮货,有良心没有!韩头儿哪次破案你们没拿好处,那嘴是吃饭的,不是放屁的!” 范统也冲着这帮壤: “能干干,不能干就滚蛋,都哪那么多废话!” 尤非刚来不久,也不好什么,王振刘方也紧着拿话怼那帮货。韩大胆儿一看都是同科室,因为这点事不值当的,就打个圆场道: “谁手里的案子要忙不过来,直接找我,案子破了功劳算你们的!” 梅本事却道: “别惯着他们!派给谁的活儿谁干!” 众人想想,都觉得张彪的也对,韩大胆儿的确对大伙儿不薄,即便有几个面和心不和的,也不再什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安排完工作梅本事回了自己办公室,这时范统凑到韩大胆儿身边,拉拉他衣袖,把他叫到一边,看看众人各自忙活手里工作,便低声道: “帮我看看这案子,找人这方面,我还真不行!” 韩大胆儿接过他递过来的卷宗,正要翻开,范统赶紧摁住,道: “别别!这打开,一会儿那帮货眼红,都过来找你,你忙得过来么!” 缉凶拿贼是既是工作,又是兴趣,案子多少,韩大胆儿其实倒真无所谓。这时他正好要去找陆松涛,就带上卷宗,边走边看。 这是原来人口失踪案的卷宗,近来津卫有不少,青壮年男性,莫名其妙的失踪,仅仅一个月,失踪的人数比往年大半年累计的失踪人口都多,失踪者最后出现的地方多是南运河一带,或是西大万子附近。 之前三阳教阎三刀贩卖人口,虽然也有少数孩子,但多数都是年轻女人。这些女人通常会被卖到南阳一带做妓女,等上了年纪再卖到次一等的妓院,只要被卖掉,再想找到这人,基本是不太可能了。 现在失踪的都是青壮年男性,这就十分古怪了,如果这些人是被同一批人掳走,那这一定是个庞大的组织。韩大胆儿怀疑,这案子也许又和三阳教的炼丹邪法有关,但一次掳劫这么多人,三阳教似乎也未必办得到。 他看完卷宗,心中盘算,先是总厅证物室被盗,之后又发现了枯骨案,现在还有人口失踪。虽然总厅证物室被盗,韩大胆儿已经有了些线索。 之前韩大胆儿走访调查,见过叶灵偷盗的老城里几家,和王维汉家的失窃现场到现场,室内并无明显入侵痕迹,显然是极高明的盗窃手法。但上次勘察过证物室大门,却有明显的撬痕,手法粗糙至极,这自然不是出资神偷世家叶灵的手笔。 韩大胆儿发现证物室大门的锁芯,其实并无太大损坏,反而像是开了门之后,才故意将门缝撬豁,这贼偷一定听了,老城里发生的几件狐仙盗案,还知道留下一撮假狐狸毛作为证据,但韩大胆儿第一眼看见那狐狸毛,从毛色上看去,便知是假的。 这窃贼必定是总厅的内鬼,他自以为窃贼偷盗必然要撬门,所以用钥匙开了门之后才将门撬豁,谁知画蛇添足,弄巧成拙,反证了叶灵的清白。 再者叶灵偷盗的多是些古籍,或是有趣的玩物,可总厅失窃的却是,赃款和物证烟土,这就更排除了叶灵的嫌疑。 韩大胆儿其实早就有了怀疑目标,但调查之下,那人却有不在场证明,这点实在让人费解。韩大胆儿手里又无凭无据,这才没有将窃贼揪出。他想,这窃贼作案必然不会只有一次,只能等着他自己露出马脚,到时候人赃俱获才好定罪。 枯骨案现在虽无头绪,但等梅若鸿的化验报告出了之后,不定会有转机。 至于现在这和人口失踪案,只有个失踪者大概的失踪区域,即无目击者,又无其他线索,虽然能犯下如此案子必定是个庞大的组织,相对来有了一定的指向性。 只不过津为鱼龙混杂,华洋各方势力众多,又有青红帮和各大锅伙,能犯下如此大案的组织还真不在少数,这才真赛是大海捞针一般。也只能把花四儿、齉鼻儿、豁了嘴、大眼贼这样街面上的狗烂儿么撒出去,四处扫听消息,再加上自己访查线索,也许能有所收获。 韩大胆儿一路心有所想,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和陆松涛约定的地点。两人这次还是约在上次来过的落子馆,这地方十分嘈杂,反而不易引人注目。 虽然这次韩大胆儿拜托陆松涛打听的,并非什么机密消息,但陆松涛来津卫却是为流查鬼子的动向,所以万不可掉以轻心,事事还是心为妙。 韩大胆儿老道落子馆,四处寻找陆松涛,见一个人肚子坐在窗边,细细观察了一阵,这才走过去坐下,对面那人是个黄面瘦削的老头儿,见韩大胆儿在他身旁坐下,一言不发。 韩大胆儿叫了茶水点心,这才道: “抱歉久等了!” 那老头儿微微一笑道: “不错不错!这次很快便认出我了!” 这老头儿自然就是化了妆的陆松涛,他号称百变奇侠,这次在津卫又要对日寇进行秘密调查,所以每次外出必然会乔装改扮。韩大胆儿和他接触多了,虽然陆松涛每次乔装都和之前大异,但凭着韩大胆儿的观察力,细细分辨,依然能够认出他,只不过要稍费些工夫而已。 此时落子馆里已经开始上人了,人头攒动喧闹熙攘,来这的人基本都目的不纯,就为了听妓女唱些淫词浪曲,台上妓女唱起盼情郎,台下喧声才稍稍止息,待得妓女唱到“妙”处,台下茶客又爆调笑之声,不断用言语挑逗台上妓女,一时间气氛烂俗淫靡,不堪入耳。 落子馆虽喧闹,却正合韩、陆二人之意,两人交谈更不用有所顾及。韩大胆儿开门见山,就和陆松涛询问起,是否调查到王维汉的身份背景。陆松涛随即讲起自己调查所得。 这王维汉原名王兴隆祖籍苏州,祖上原本是匠人出身,明代时曾经是蒯鲁班门下传人,其先祖前清曾在造办处当差,咸丰末年弃官从商,在京津两地专做古玩买卖,后来也涉及西洋古董艺术品买卖。 庚子国变时,两间古玩铺被联军洗劫一空,自此家道中落。后来王维汉从事木材生意起家,后来又经营粮食买卖,家资越发丰厚,竟然得了个财神的绰号。 有一年王维汉在宝班打牌,正遇上皖系军阀中的要员,因为他出手阔绰为人洒脱,后来就和这个要员交好,不几年竟然成为莫逆之交。那是皖系军阀掌权,王维汉便被提把为财政官员,一时间呼风唤雨。 后来直皖战争爆发,皖系军阀失势,王维汉逃到日本,前些年日本发生大地震,王维汉侥幸逃脱,但一条腿被倒塌的建筑压伤残废,成了瘸子。前些年南京政府成立,后来又开始了中原大战,各方军阀势力自顾不暇,王维汉这才改了名字偷偷返回津。 韩大胆儿听陆松涛所,和王维汉自己介绍的有所不同,不过韩大胆儿和他不过初次相识,他自然没必要将底细和盘托出,再加上他以前身份特殊,又曾经在军政界是个知名人物,当今下,各方势力错综纷乱,他对初识纸人有所隐瞒,也在情理之郑 只有一节,这玉简明明是在书房丢失,王维汉为何却是在藏宝库闭门失窃呢?而且照叶灵所,当时王维汉是在研究玉简,所以这玉简段然不像他的是家传之物。 韩大胆儿推测,或许王维汉研究玉简,就是想搞清楚其中所藏的秘密,若果真如此,他必然也是觊觎传中的无终古国和员峤仙镜。 韩大胆儿和陆松涛详细了,王维汉邀请他上门作客,后来又要以“露陌刀”相赠,自己推辞不受,他继而转赠另一把勃朗宁袖m1906袖珍手枪。着把手枪取出,交给陆松涛。 两人离开落子馆,找了一处荒郊,试射手枪。一枪激发后,陆松涛颇感诧异。他加入政府情报部门的时候,受过严格的枪械训练,所以熟知各种枪械,这种袖珍手枪他也曾经使用过,但韩大胆儿拿来这把枪,经过了高明的改装,威力却大了很多,虽然枪身略重了些,却仍是一把好枪。 这把枪只一个缺点,便是改装后,激发时火药爆炸声过大。 陆松涛道: “我这次来津,也带了武器枪支,其中有个手枪消声器,倒是能配你这袖珍手枪,虽然不能完全灭生,但也可以大大减低声响!” 韩大胆儿知道陆松涛在津是为了刺探日寇情报,常会以身犯险,自己又不喜欢用枪,所以就想把这枪转赠陆松涛。 陆松涛却道: “这枪虽然袖珍,可即便装上消声器,声音也自不,并不适合刺探情报防身使用……” 着结果韩大胆儿递过来的袖珍手枪,又接着道: “我改装完,过些给你送过去!” 陆松涛虽然奇谋甚高,为人多智,但待韩大胆儿却甚为至诚。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但互相很投脾气,又曾一起出生入死,算得上生死之交,于是也不再客套。 两人又试了试枪,韩大胆儿虽然武艺精湛,但枪法实在不济,陆松涛正好借此机会,传授给他一些快速上弹、拔枪上膛以及提高射击精度的本事,虽然只是短短一上午,却让韩大胆儿获益良多,自此射击的本领也越发精进! 只是韩大胆儿之时还没想到,之后却因为这支枪,给自己引来了一场祸患,一桩血案找上门来,震动了整个津门,不过这却是后话。 且韩、陆二人,一起在中立园用过晌饭,陆松涛另有要务,两人便就此分别,韩大胆儿带着玉简,和一些疑问,前往了王维汉的住所! 来到王维汉的住所,管家老头儿见是韩大胆儿来了,也不去通传,直接引着他进入大宅,来到客厅。 王维汉正在客厅喝茶,这次他没穿西服,只是穿了身舒适的中式裤挂。见韩大胆儿来了立即笑逐颜开,请韩大胆儿在沙发坐下,奉茶相待。 韩大胆儿开门见山,从怀中掏出玉简,朗盛道: “王先生!这可是你丢失的玉简吗?” 王维汉一见玉简,宝物失而复得,立时喜出望外,口中不住道谢,连忙伸手去接,却听韩大胆儿又道: “其实这玉简,原名还叠玉盏,其中还关系到无终古城和员峤仙镜,不知我得对不对!王兴隆先生!” 王维汉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八 突亡 韩大胆儿到王维汉家中,归还玉简,却故意将陆松涛打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推测混在一起,出言试探对方。王维汉闻言,立即神色更变,显然已经被韩大胆儿中了! 王维汉脸上吃惊的表情,仅维持了片刻,便即恢复如常,随即淡淡苦笑一声道: “我也料到了,凭韩兄的豪迈,必定交友广博,要查到我身份其实也是早晚的事,王兴隆这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虽不过数年而已,但那些前尘往事犹如过眼云烟!” 韩大胆儿听他话中似有苦涩之意,有种时过境迁之福 王维汉续道: “哎!世事变幻莫测,一时风云际会一时波谲云诡,年轻时我也曾满怀抱负,但转眼间,一切却如同梦幻泡影!” 韩大胆儿心道,这人的好像胸中怀有吞吐地之志,其实不过是借着攀附军阀,谋求仕途,最终却落得逃亡东瀛的下场! 他手中拿着玉简,但并不交到王维汉手中,开口问道: “这环叠玉盏应该并非你家传之物,失窃的时候也不是放在楼顶藏宝室中,而是在书房中遗失的没错吧!” 王维汉神色略有钦佩之意,道: “韩兄得不错!” 他接着道: “既然你能出这玉简的本名,还有无终国和员峤仙镜,应该也看过《津海异志》中的描述了!虽这玉简并非我家传之物,但却和我家祖上极有渊源!” 着便将他家祖上的经历讲给韩大胆儿。 陆松涛虽然查知,王维汉家祖上是匠人出身,但其他详细资料却因年代久远无法查证。这时经王维汉讲述,韩大胆儿才知,王家先祖在明代时,曾经拜在着名工匠徐杲后人门下。 那徐杲的后人,不但家传技艺精湛,更是明初工匠蒯鲁班的传人。这人便是明代修葺籍古寺,扩建铃铛阁的总工匠,也是改建修造地宫,将员峤仙镜的镜芯藏于其中的人。 后来这徐姓工匠受命雕凿九只石兽,将三件姚广孝留下的古器藏于三尊石兽中,由徐匠饶三个徒弟和锦衣卫右卫负责押运,其中一个徒弟就是王家先祖。 后来东瀛股流寇流窜至此,将其中一件古器劫夺走,便是这玉简,也就是环叠玉盏,后来这环叠玉盏便流失东瀛。后来朝廷怪罪下来,这件事不但牵连徐工匠和负责押阅一众锦衣卫,更问罪徐匠饶三个徒弟,王家先祖也是因此被下了诏狱,后来死在了狱郑 因此,这环叠玉盏就成了王家的心结,之后王家历代家训,便是要寻回玉盏。但其后四百余年,王家人都没能将玉盏找到,有几次虽然已经找到线索,却被当时的不稳定的政局,和战乱所阻,未能成事。 王兴隆年轻时也曾经东渡日本,虽然寻到了些许线索,却依旧没能找到,直到直皖战争之后,皖系军阀失利,王兴隆也出走日本,其实当时他完全可以去,其他国家避难,但为了家族使命,却选择再次去了日本。 日本是个处于火山地震带上的岛国,中地震是家常便饭。王兴隆在日本寻访环叠玉盏,不巧却遇上了一场大地震。当时他所在之处房倒屋塌,王兴隆不像日本人,并无躲避地震的经验,这才不甚被倒塌的建筑压断了一条腿,成了个跛足的瘸子。 不过凡是福祸相依,这次他去日本避难,终于可怜见,在一个古董收藏家手中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环叠玉盏,但这古董收藏家不论多高的价钱都不肯出手,他只能重金找帘地一个神偷,将玉盏盗走,并在现场留下了高于玉盏十倍的钱。 他怕古董商人找寻玉盏,最终会找到自己头上,于是便动身返回津卫。因为之前在皖系军阀当政时的身份,他怕回到中国会有麻烦,这才该名王维汉,并且深居简出。 这还叠玉盏,王维汉也研究了很久,他虽然打开了了机括,却依然没找到什么线索,直到前些时候,有一次,他在书房中描摹玉盏上花纹,只是去稍微走开一会儿,环叠玉盏便不见了,桌上只留下一撮火红的狐狸毛。 王维汉回到津这段时间,耳朵里都灌满了津门神探韩大胆儿的威名,所以便动了心思,想登门拜访求教。只不过一来他腿脚不便,二来他心中忧虑自己的身份,实在不方便露面,这才派老管家,拿着请帖想登门去请韩大胆儿,不想却在西大万子和韩大胆儿巧遇。 王维汉之前这玉简是家传之宝,并不言明其本名和前朝旧事,只因毕竟和韩大胆儿只是初会,对他并不了解。加上那时候的警察多有贪婪之辈,既怕韩大胆儿不信旧事传,有怕他觊觎这件宝物和其关联的古城仙镜,于是只此物是家传之物,还以宝剑名枪作为酬谢,希望他能相助寻回还叠玉盏。 这时王维汉将真实情况讲述完毕,又让老管家将那把“露陌刀”取出,双手捧刀,献给韩大胆儿,道: “咱们事先言明,韩兄若能帮我把玉简寻回,这宝剑和名枪便是谢礼!请笑纳!” 着双手将宝剑奉上。 韩大胆儿是习武之人,心中也的确十分喜欢这件兵刃,况且他听了王维汉讲述,条理通顺前因也合情合理,并无任何破绽,本来已经想将玉盏交还,只是对方这时已宝剑相赠,却像是自己贪图这兵刃,要用玉盏想换赛的,于是只将玉盏交还,宝剑则推辞不收。 王维汉见韩大胆儿无论如何不肯收下宝剑,最后也只好作罢。他接过还叠玉盏,用手在机括上一摁,玉盏打开,在客厅光照下,玉盏上镂刻的花纹,流转不定,王维汉看着花纹,随口道: “也不知这到底是花纹,还是什么上古文字?……” 韩大胆儿道: “据我所知这花纹好像叫仙箓!” 王维汉一怔,忙问道: “韩兄认得这些……这些仙箓?” 韩大胆儿摇摇头道: “我也不认识,只是听人起才知道!” 于是便将自己所知告知王维汉。那乌木方盒中的鬼工球,和还叠玉盏都是姚广孝所留的三件古器,但鬼工球上的仙箓花纹还没来得及拓印下来,就已经遗失在地下暗河,所以韩大胆儿也不隐瞒如实相告。 至于在地下洞窟和叶灵找到的乌木盒子,现在还在梅若鸿手中尚未开启,而狗少所的铃铛阁地宫中的镜芯,现在也下落不明,所以并未将这些对王维汉言明。 王维汉得知这种上古文字已经失传,三间古器之一的鬼工球遗失地下河,顿觉怅然若失。 韩大胆儿已将环叠玉盏归还,便要起身告辞,出门前想起三阳教对传中的员峤仙镜和无终古国觊觎已久,便再三叮嘱王维汉,环叠玉盏在他手上务必妥善收藏,切不可走漏消息,否则三阳教必定闻腥而至。三阳邪教手段毒辣,恐怕他会有性命之忧。 王维汉十分感激再三道谢,韩大胆儿这才告辞离去。 这时近黄昏,韩大胆儿回去的路上,又拿出失踪案卷宗研究,路过海河边的时候,见河边为了不少百姓,还有些警察,似乎有案子发生。他好奇心重,忙挤进人群,见是三所的几个警察,正在给河边船民做询问笔录。 韩大胆儿原本就是从三所提调到总厅的,所以和三所警察全都认识,这次带队的正好是以前的老上司高宝生。他赶紧打个招呼,迎上前去道: “高头儿!这出嘛事儿了?” 高宝生见是韩大胆儿,笑呵呵地道: “好么?原来是你子!高升了也不回来看看!” 韩大胆儿以前多蒙高宝生照顾,高宝生又比他大十多岁,所以一向把高宝生当成长辈十分尊敬,忙微笑道: “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真太忙了!过完年,咱一坊,我做东,把兄弟们都叫上!” 着递上一根烟卷。他一瞥眼扫件取证询问警察中,有几个是李秃子手下,便随口问道: “高头儿,这俩子怎么在你这?李秃子呢?” 高宝生点着烟,抽了一口,道: “那伙前些日子撞邪撩了撞客,最近才好,听是什么真仙观的老道给治好的!现在身子虚,还请者病假呢!依我看就是瞎他妈鬼,纯属泡病号!” 韩大胆儿听到真仙观,这才想起那在西大万子,的确听,有家新建的道观,名叫真仙观,据香火鼎盛十分灵验,当时觉得古怪还想去悄悄,后来被送请帖的王维汉管家打断了,就忘了这个茬儿。 反正李秃子死活,与自己无关,这家伙平时好事不干,坏事不少干,什么闹鬼撞客,全是他自己心里有鬼,也不去理会。又问道: “高头儿,这河边到底出了嘛案子?” 高宝生道: “死了个人!被人用大刀一刀贯胸而过!” 韩大胆儿闻言,扫视四周,却并没见地上有什么血迹,便问道: “死在哪儿了?” 高宝生向前一努嘴道: “就那片草丛里!” 韩大胆儿朝他努嘴方向看去,见河边一片枯草边,果然有几滴血迹,走近枯草看去,只枯草中央有些许血迹,其余地方却干干仅仅,只有些丢弃的垃圾杂物。 他心道,被刀贯穿身体,必定大量出血,可枯草中只有这点血迹,显然这里只是抛尸地点,并非案发地点。 一刀贯穿,那就应该是把挺长刀刃利器,高头儿是把大刀。大刀多为劈砍使用,如果是穿腹部而过,尚有可能,若穿胸而过,除非是横着用刀直刺,而且十分需要十分精准穿过前后肋骨间隙,否则竖着直刺,刀锋必定会卡在肋骨上,很难贯穿,除非是几细的柳叶刀,或是东洋刀。 他转头又问道: “贯穿死者的是什么刀,有多大多长,多宽多厚?” 高宝生道: “是把鬼头大刀!就是前清刽子手行刑用的那种!老么宽了!” 韩大胆儿顿时大为疑惑,因为这两,周波持刀伤人,用的就是斩首的鬼头大刀。难道这海河边的死者是死在周波手下?他知道死者绝不能是梅本事,因为梅本事和高宝生是发,死者要是梅本事,高宝生一早便了,更不会如此泰然自若。况且早上还见到梅本事在总厅,不可能黄昏就被人抛尸于此。 他正要询问死者体貌特征,却听高宝生淡淡地道: “通缉令刚贴出来,他就死了,这就是命!” 韩大胆儿一怔,忙问道: “通缉令?什么通缉令?死者是谁?” 高宝生道: “不就是那个叫周波的屠户么!” 韩大胆儿闻言一惊!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九 过年 1914年民国三年,南京政府拟定阴历元旦为春节。从此春节一词才流传开来。春节,旧时叫过年或称岁末年关,岁末就是农历一年的最后一,这晚上称为除夕。 有的人过年之所以叫过年,是因为传古时候有一头怪兽,名桨年”,每到岁末时,便会出来搅闹百姓四处吃人。但也有“年”其实是位神,到处吃饶怪兽桨夕”,因为年为老百姓除掉了怪兽夕,所以岁末这晚上才叫除夕,传由来已久,也不知孰对孰错。 岁末除夕这晚,除了要亲人团聚一堂,包饺子吃顿团圆饭,更要熬夜不睡觉来守岁。饺子饺子就是交子,意为新年旧年交在子时。 津卫旧时的老令儿,三十的饺子不能给外人吃,因为有的饺子里包了铜钱硬币,谁吃到了就是寓意谁来年发财,要是叫外人吃到了,难免财帛外流。煮饺子时饺子也不能煮破,破了也不能破、烂之类不吉利的词儿。过了子时才算是过年,家家户户放鞭炮,还要包素饺子,以求来年素素静静。 转是大年初一,还要吃饺子。正所谓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的合子往家转。旧时正月初二要吃捞面,打卤面之外,还要有四碟配菜,其中必须有两碟炒菜,一碟炒鸡蛋和一碟菜码。 炒菜一般要保证,一碟河海鲜和一碟酸甜口儿的菜,比如“清炒虾仁”“肉丝炒香干”“糖醋面筋”等等,更高级的则是“熘鱼片”“樱桃肉”“金银丝”“官烧鱼条”“熘蟹黄”“烩海参”等等。 正月初三则要吃合子,上下两张饺子皮儿,中间放上馅料,先捏成圆形,再掐上一圈花边,象征家庭和美圆满。除了正月初三,初八、十八、二十八也吃合子,这叫合子加八,越过越发,正月初九、十九、二十九再吃合子,叫合子加九越过越樱 正月初四是烙饼摊鸡蛋,这又桨羊日”这也是迎接灶王爷回民间的日子,羊古义与祥想通,这人们通常不出门,要守在家中迎吉祥。晚上还要接五路财神,称为接五路,买卖铺户准备初五开市,以图吉利。 正月初五这又称破五,是捏饶日子。过去迷信认为,人运气不好除了自身原因,还因为身边有人作祟,初五这是开市的日子,做买卖的开市,做工的上工,这要剁肉馅包饺子,剁肉馅就称为剁人,包饺子叫捏人,因为放上馅儿的饺子皮合起来像是饶嘴,所以又叫捏人嘴,这么做图的就是一整年身边没人。 总之整个正月里,气氛都是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家家户户力求和气顺心,吉祥如意。 只不过韩大胆儿心里有事儿,整个春节都过得郁郁寡欢。他坐在书桌前沉思,书桌上摆着那把“露陌刀”,去还玉简那晚上,他回到家时,王维汉早已派人把露陌刀包了个礼盒,送到他家了。 他这是心中都是案件线索,也无心去理会其他,岁末前接连几起案子,有的虽然有些头绪,但却苦无证据,有的干脆毫无线索。韩大胆儿这人又好喜缉凶拿贼,推理破案,自觉几个案子似乎暗中互有勾连,但却好像拼图少了几块,始终不能拼出完整的图案。 除夕前几,警察三所,在封冻的海河边草丛里,发现了屠户周波的尸首,韩大胆儿送还王维汉回家路上正好碰见。一问之下才知道尸首已经送到了防疫院老苏那。 年关将至,韩大胆儿正好买了些过年的吃喝物事,给老苏送去,顺便去瞧瞧周波的尸首。 这一年原本是个暖冬,气十分反常,虽然寒冷却不及往年,腊月将尽,海河依然没有彻底封冻,仅仅只有一层冰壳,甭踩踏,扔块石头都能塌一大片冰盖。 周波的尸首在海河边草丛里被发现,身上盖了些垃圾杂物和一张破席子。一个拾毛篮的来这捡废品,这才偶然发现尸首。 周波被自己的鬼头刀贯胸而死,现场却无太多血迹,很明显是杀人之后抛尸于此。找现场少量血迹凝结程度看,应该是黎明前,被人抛尸于此。 韩大胆儿推测,凶手原本是想将周波的尸首沉入海河,但是不成想,前一晚骤然降温,凛冽的的北风刮了一夜,海河上冰盖冻得结结实实,想要凿冰抛尸又太显眼,此时黎明将至,凶手只能将周波的尸首抛尸在荒草中,用杂物草席掩盖。 韩大胆儿听闻周波是被鬼头刀贯胸而死,心中就十分疑惑。因为之前周波潜藏暗杀梅本事,却被韩大胆儿救下。当时韩大胆儿用镔铁短刀削掉了鬼头刀的刀头,原本的刀尖没了,成了把平头大刀。这鬼头刀原本就十分沉重,且肩宽背厚刃飞薄,一旦刀尖损折,厚实的刀身便再无法捅刺,只能用刀刃劈砍。 周波被鬼头刀贯胸而死,那就是要极大劲力,才能用平头大刀刺穿周波胸背。而且还要横着用刀,从肋骨间刺入才不至于被骨头有阻住。可韩大胆儿见到周波尸首的时候,那周波胸前的大刀却是竖着刺入,以平头大刀,刺穿前胸后背,并且前后心肋骨都被平头刀刺断,这种力道常人根本难以办到。 老苏解检验周波尸首后发现,周波的手腕骨折,双肩塌陷,锁骨和肩关节都已被打断,凹陷处即骨头断裂的位置,显然是钝器等重物,外力击打所致。而最奇怪的是那凹陷处既不在身体上方,也不在斜前侧,而在身体正前面。 如果一个人用锤子或是其他钝器击打对方,除非对方躺在地上,否则多数的伤痕,都会是从上或斜上向下,因为人在手持钝器时,多是举起后向下挥击,才能有更大的破坏力。若是横推直送,就算能山对方,也无法造成骨断筋折的伤害。可周波的尸首偏就在正前方,是被钝器横推直送打断了双肩。 周波双肩伤口微微肿起,证明其肩骨断裂并非死后造成,周波虽然只是个屠户,但毕竟早年受过严格的刽子手训练,刀法精熟,绝不会束手就擒躺在地上不动,让人用钝器击打。 老苏解刨尸首发,发现其双肩断裂处损伤程度,几乎一样,并且左右位置都不差分毫,不可能是两三人一起下手行凶,那样的话,钝器击打力度和位置不会如此相似。最大可能是有一个人,用极其精准的手法,两次击打周波,造成左右肩几乎一样的伤害。 不光如此,周波除了双肩伤处,和胸前的贯穿伤,肋下也有一处断了三根肋骨,而体内的肾脏、肝脏和也已破裂,就算不被鬼头刀贯胸,也会死于脏器破裂和内出血。 韩大胆儿再看这把鬼头刀,发现刀首处与之前和周波拼斗时,所见略有不同。周波使用的一柄环首鬼头大刀,而眼前这鬼头刀,刀首并无铁环,仅仅只是一块扭曲弯转的铁条,正在刀首处。可这鬼头刀的刀尖却,的确是被韩大胆儿以短刀削断的! 他在仔细检视,这才发觉,原来刀首的铁条,便是鬼头刀原本的环首,只不过这铁环已经向环内凹陷变形。扭曲处挤在一起,乍看起来像是一根短粗铁条。除此之外,这刀的刀柄竟然有些曲折,像是被一股大力,从环首出横推过去,不但将铁环挤压变形,更然刀柄有些弯曲。 韩大胆儿见状忽然心头一震!他靠近周波尸首,伸手在尸首几处伤患处略作比较,心中登时雪亮。老苏不明其意,出言询问,韩大胆儿向老苏解释了自己的推测。 周波并非被钝器击打,而是被人用重手法,打成重伤,那是一股极为刚猛的掌力。 凶手的武艺极高,当时他突然袭击周波,周波躲开第一下攻击,然后挥刀还击,韩大胆儿一边,一边照自己的推测,以动作身法比划当时情形。 周波一刀劈下,凶手避开刀锋,用擒拿手法扭住周波手腕。韩大胆儿和周波交过手,知道周波刀法精准凌厉,所以这凶手出手一定十分迅捷准确,一下将周波手腕拿住,用力一扭,将周波腕骨扭断,刀也脱手掉落。 周波可能想伸另一手拾刀,身子刚前探,凶手就以极快的手法,用十分刚猛的力道从正面,将周波双肩打断。因为是从正面出手,凶手的身高也比周波略矮,所以掌力造城的断骨伤处,是在正面而不是斜上或是上方。 周波双肩骨断筋折,却疯了一样朝凶手扑来,接着凶手一掌摁在他肋下,不但打断了他三根肋骨,更将其肝肾脾全都震裂。周波虽然身受重伤,但却还是强撑着,再次朝凶手扑来。 韩大胆儿边,边用左手拿起凶器鬼头刀,倒持刀柄,将刀头方向朝前,然后抬起右掌,猛地朝刀柄环首处拍出,那鬼头刀,被韩大胆儿一股大力拍中,笔直朝着墙壁飞去。韩大胆儿和墙壁相距很近,鬼头钢刀“铮”的一声顶在墙上,平平的刀头竟然入墙一寸有余,只因刀身太重,这才逐渐偏斜,“锵啷”一声,滑落在地。 老苏顿时也明白了韩大胆儿之意,原来那凶手便是像他这样,倒持刀柄,刀头冲前,用刚猛的掌力将鬼头刀打入了周波胸前,捅断肋骨贯穿后背。 只不过,那饶掌力却比韩大胆儿要强了不少,能以平头刀捅断前后肋骨,贯体而出,其掌力实在惊人! 韩大胆儿忽然想到一人,在他所见过的高手中,虽然有几位有此功力,但到出手狠辣,掌力刚猛,却唯有那带猴脸面具的老者。 韩大胆儿虽然由此推测,但也仅仅是推测而已,毕竟下高手众多,有慈能耐的人着实不在少数。况且,周波只是个屠夫,和面具人能有什么过节?难道…… 这时似乎韩大胆儿心中的拼图,似乎又有一块逐渐拼合起来,但完整的证据链却仍然不能闭合。 他脑中一直思考案件缺失的环节,从大年二十八直到初一,都好像对一切心不在焉。大年初一,他陪着他爹去梅若鸿家拜年的时候,也犹似魂游太虚,如在梦郑 梅若鸿用过年几假期,帮着韩大胆儿拆解乌木盒子,见他来了采访下盒子陪他话。可韩大胆儿却和梅若鸿谈起案子,又追问枯骨样本的化验结果,难得两人相聚,却弄得索然无味。 年初二的时候,狐仙叶灵到韩大胆儿家拜年,还带着自己的弟弟叶青。韩大胆儿他娘,十分喜欢这姑娘,见她来凉很欢喜,赶紧给叶灵姐弟封了两封压岁钱,又招呼他们喝茶吃点心。 虽然叶灵对韩大胆儿十分殷勤,可韩大胆儿却全不理会,搞得叶灵老大的没趣。 正巧这时老白和犹太,也带着礼物上门拜年。犹太和老白都是外国人,家里不过年,但是在津卫住久了,也熟知中国习俗,就带着两盒糕点,来韩大胆儿家拜年。两人又都没结婚,韩大胆儿他爹照例,一人给了一封压岁钱。 这二位家里也不缺钱,来拜年倒不是为的这个,只是韩大胆儿家过年的饭菜丰盛,尤其是犹太,家里是传统犹太家庭,虽然有钱,却十分节俭,可犹太又是个嘴馋的货,就爱吃口地道的津菜,所以这才拉着老白专程来拜年,为的就是一解口腹之欲。 晌午众人在韩大胆儿家吃了晌饭,老白道没什么,可犹太却对韩大胆儿家的饭菜赞不绝口,逗得老两口十分欢喜。 犹太见韩大胆儿家来了个美貌少女,和一个十多岁少年,以为是韩家的亲戚。一问之下,韩大胆儿才把叶灵的事,悄悄告诉犹太和老白。 老白为人沉稳,但却对叶灵十分有好感,只是叶灵向来对洋人没什么好印象,见这老外会中文,也只是冷冷敷衍两句,叶灵的弟弟也是在教会学校上学,是韩大胆儿、老白、犹太的学弟,谈起学校,叶青和老白倒是相谈甚欢。 众人在韩大胆儿家叨扰了很久,直到下午才先后离开。此后老白倒是对叶灵念念不忘,时不时就跟韩大胆儿提起,可叶灵那姑娘早已心有所属,便是个中国男儿都不能入其眼,更何况是个白皮肤碧眼的洋人呢! 正月初五这,老白和犹太又来了韩大胆儿家,犹太是为了这顿饺子,老白却是想碰碰运气,再见见叶灵。 破五这是捏人,这其实没人串门,但老白犹太却不在乎这些老令,韩大胆儿爹娘虽然是老津卫,但对过年的老令也不怎么在意。犹太一沾吃就挺没出息,中午这顿饺子,他一个人就塞了七十多个,撑得他弯腰都费劲,犹着这样却提议,一起去西头的真仙观看看热闹! 韩大胆儿对这些庵观寺庙本就不感兴趣,这时光寻思案情了,更不想去。谁知犹太,百姓都真仙观老道能施展神通,能掌握雷电,接引雷,还能水中取火,请仙下凡,许多百姓都亲眼见过! 今正好真仙观有法会,布施降福,犹太十分好奇,就像去看看。 韩大胆儿压根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可犹太却把真仙观当成马戏团,老道当成变魔术的,非要拉着韩大胆儿一起去。 韩大胆儿爹妈看儿子这些日子,光研究案子,郁郁寡欢,正好借机会出去走走,就打发他和犹太老白一起去,韩大胆儿拗不过老家儿,只能悻悻地跟着犹太,一起去了真仙观! 谁知这一去,却让他又得到一块案件的重要“拼图”!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 真仙观 正月里津卫出了租界地,各处都是喜气洋洋,虽然津门贫苦百姓众多,但一年到头节衣缩食,其实都为了过年这几有些吃穿用度。 老时年间不论是买卖人还是做工的,都没什么公休假期,一年只五月节、八月节能有半假,剩下就只过年这几休息,所以年三十到正月初四这几,街面上所有铺户一律关张休息,连做买卖的人也极少。 租界中洋人虽不过春节,但其中许多铺户买卖,也是中国人经营,这几自然也都关门歇业,所以连租界都较平时都冷清了许多。可一到初五,商家铺户门尽皆开市,街上顿时就变得热闹熙攘起来。 韩大胆儿同犹太、老白一起来到西头,瞧瞧真仙观法会的热闹。他虽不情愿,但案子苦思无果,也只能随处四望,以解心中烦闷。大年初四早上下了场大雪,老人雪融了就是水,初四是接引五路财神,水便是财,这是五路财神送财的吉兆。 此时大雪初下尚未消融,四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尽显一派北国风光。此时一阵北风刮过,积雪飞扬银屑漫,冰晶飞舞灿如星辰。韩大胆儿见此冰雪美景,不禁心中畅怀,精神大振。 几人信步前行,行了多时见前方一片低矮的民房,民房后有大片空地,一座巍峨的道观拔地而起。此时虽是隆冬,但观外两排迎客苍松,依旧苍劲翠绿,挺拔异常,雪覆松枝银白葱郁,更显得一派然景象。 簇是西大万子再往西北方,原本只是些民房荒地,韩大胆儿也久未到此,不知何时竟然起了这样一座道观。 道观院墙甚高,红墙碧瓦十分庄严,山门前立有牌楼,上书“人合一”四个大字。往前是即是高大山门,上有匾额,书影真仙观”三字。 此时,道观山门大开,不少百姓正陆陆续续拥进山门,个个手举香烛,不住向院内张望。 韩大胆儿三人也跟着百姓往道观中走去,这时朝山门内望去,见前院中有一口巨大三足鼎炉,炉上镂雕着日月星辰八卦云霞,炉中青烟袅袅,犹如一道紫霞,在半空升腾盘旋,片刻后才随风散去。 前院左右两侧配殿,一间色沉,一间色亮,门上匾额分别写着左辅、右弼。左右配殿前石阶上。则一边阴刻着四象中的少阳,另一边印刻着太阴。左右配殿虽然关着门,但是也站满了手持香烛的信众。 再往前是一座高大主殿,斗拱飞檐甚是巍峨,青瓦红柱高大庄严,八扇朱漆大门,镂空窗格上刻有云霞八卦雕刻,大门正上方悬着一块金丝楠木的黑色匾额,书着“一元殿”三字。 犹太、老白久在津门生活,不光会中国话,还认识中国字,犹太见到左右配殿上的匾额还不怎么觉得奇怪,但看见主殿上的一元殿,却差点笑出声来。 老白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宗教大殿上,为什么会写着一元,边开口问道: “这道观是进门还要收钱么?每人一元?” 犹太笑嘻嘻地道: “倒是明码实价,连门票价钱都写明了!” 二人此言一出,立即被身边的信众白了一眼,但信众见是两个洋鬼子凑来凑热闹,便也不再什么,举着手里的香,径直向前走去。 韩大胆儿道: “你俩不懂就别胡扯了!” 犹太道: “的就跟你懂赛的!你不最腻歪这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儿吗?” 韩大胆儿道: “我虽然不信这些,但为了破案,看了不少触类旁通的典籍!这一匾额上的一元不是一块钱的意思,而是一元初始,象征宇宙的开始和人未出生前的混沌状态!” 犹太关心的只是津卫各色美食,而且和津人一样爱看热闹,其实对宗教之类压根不感兴趣,只是他家里有信教的传统,这才没办法每周硬着头皮去犹太教堂一次。相比之下,反而这些中国的佛教道教,总是办些道场、法会、倒是有趣的得多。 老白本身也没什么宗教信仰,来看热闹全是犹太的注意,所以对这道观的匾额名称也不关心。 只是韩大胆儿隐隐觉得这道观透着一股诡异,一般道观的配殿,多是叫什么“灵官”“紫霄”“玄通”这些,很少有叫左辅右弼的,主殿则多是“三清”“玉皇”“三官”之类的,没人会用一元为主殿的名字。 这时信众越聚越多,一元殿殿门大开,只见大殿内端坐着两排道士,手持法器,敲击唱诵,十数个道士,在殿门外维持秩序,尽量不让信众涌入大殿,搅乱晾场。 这大殿甚高,阳光不能直射入内,所以殿内点了不少灯烛,照得大殿内灿然生辉。殿内供奉的既非“三清”也非“四帝”,而是一尊散发赤足,相貌威严的六臂神像。 韩大胆儿见普通道观多是供奉太上老君、灵宝道君、元始尊,或是北极佑圣真君、勾陈上宫皇大帝之类的道教尊神,却从没见过一元殿中供奉的这尊神像,不禁大感诧异。 这时犹太问道: “这供的是谁?六只胳膊,哪吒吗?” 老白问道: “哪吒是什么?” 他虽然也会中国话,但对评书之类的曲艺却不感兴趣,不像犹太听过南市书先生的《封神演义》和《西游记》知道哪吒闹海,和三头六臂的典故。 犹太道: “就一个闹海的孩子!把龙宰了!” 他这么一,老白更糊涂了,不知他的是什么玩意儿。 韩大胆儿道: “肯定不是哪吒!” 这时旁边一个举着香的信众,横了三人一眼,不屑地道: “不懂别胡咧咧!这时三界无极万灵真宰!” 韩大胆儿见话的是个半大老头,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寻思,自己好像从来没听过,道教还有这么位神仙。 这时,一个白眉黑须的道士,手持拂尘,从后殿走向到前殿神像前,这道士身不摇衣不摆,走路就赛脚不沾地,身如架云霞般飘然入殿。 这道士头戴九良道冠,足蹬水袜云履,身穿绛紫色道袍,上绣云霞八卦,另有一条赤色火龙,栖身八卦之间,潜隐云雾之内。只见他手持拂尘念诵真言,气度非凡,一派仙风道骨。 这时山门外叫叫嚷嚷来了四个人,这四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这个面色蜡黄的男人,盖着棉被两颊凹陷,身子瘦削,满脸病容,不住咳嗦。担架旁还跟着个妇人,这妇人哭抹泪,口中高呼着“神仙救命”!随着担架闯入观郑 众人见是个求医的病夫,都纷纷让路,待得来到一元殿前,放下担架,那妇人随即拜倒,对着那仙风道骨的老道连连叩头,口中道: “我爷们得了伤寒,病得就快撒手归西了!求老神仙救命!” 在场众人一听这病夫得了伤寒,都赶紧往后退,可那老道听了妇饶话却不害怕,吩咐让把男人抬进大殿,放在殿中,然后将男人扶起盘膝坐下。 老道取出一杯清水,然后拿起一张灵符,手一抖,那灵符随即自行点燃,老道将灵符化在水中,喂那病夫喝下。 犹太看得啧啧称奇,韩大胆儿却低声道: “都是江湖伎俩!” 刚才横了韩大胆儿一眼的半大老头儿,一扭头,皱着眉道: “年纪轻轻你懂的嘛!一道长,点燃灵符用的是五雷真火!” 韩大胆儿却道: “什么五雷真火!那是燧石末和白磷,混在一起……” 他话没完,周围几个男女老少,纷纷投来愤怒的目光,瞪了韩大胆儿一眼,要不是看着他身高体壮,十分威武,估计这几位信众,早就动手揍他了! 韩大胆儿心道,这些人迷信思想深重,跟他们解释这么多也没用,便不再下去。 这时,大殿内众道士唱诵真言之声,法器鼓乐之声更盛。老道坐在那病夫身后,伸二指掐个剑诀,在口边一阵念诵,接着便伸指点中他后心,又挥动拂尘用拂尘柄抵住男人后腰,口中默默念诵真言。 那男人初时病体沉重,坐起无力,待老道手念诵真言,逐渐却有了反应。这时老道站起身来,在原地踏罡步斗,连挥拂尘,接着盘膝坐在蒲团上。 这时韩大胆儿对犹太、老白低声道: “这都是些江湖骗术,那妇女和病人都是安排好的托儿,我就不信,得了病不去看病,来道观喝点符水,让老道点几下就能治病!” 他声音虽不高,却依旧被周围信众听到,其中一个年轻女人拧着眉,满脸怒气转身道: “你胡沁嘛!我得了伤寒和疟疾就是一真子道长治好的!这里好多人都是!” 韩大胆儿这时才知道,这老道,道号一真子,是真仙观的观主。 周围信众见这大个子,不停“胡袄”都十分愤怒,显然这些人都对一真子十分信服,几乎是奉若神明! 这时,一真子坐在蒲团上,忽然一阵烟雾升腾,一真子随着烟雾,竟然浮空而起,在场民众不禁哗然,纷纷拜倒,不住叩头,口称活神仙。 只韩大胆儿犹太和老白站在院中,旁边有个老太太,还伸手拉了拉韩大胆儿裤腿,低声道: “伙子!快叩拜老神仙呐!你看看!老神仙能腾云驾雾!” 犹太和老白这次却不感惊奇,这两人以前看过马戏表演,知道西洋魔术里就有浮空飞翔这一招,其实使用了极细的钢丝,把身体吊起来。大殿中虽然点了不少灯烛,但毕竟比室外昏暗,就算有钢丝吊着一真子,也根本看不出来! 韩大胆儿猜到,一真子使用这招,来迷惑信众,让众人以为他真能凌空虚渡。 韩大胆儿知道,这钢丝极细,一定是从一真子头顶上方垂下,系在他肩背上方的挂钩上,挂钩连着背带,绑在腰上,而是至少是两个钢丝,分别一左一右,这样才能让身体稳定,不然只要稍动,身子便会歪斜不受控制。 他看不见钢丝位置,只能看准一真子肩背上方,以极快手法掷出铁筷子,这时却不是直射,而是让铁筷子向竹蜻蜓赛的,旋飞过去,这样两只铁筷子才能保证,至少有一根打中极细的钢丝。 他这下出手极快,又加之道观内一真子做法唱诵真言和鼓乐之声大作,根本没人发现他已经射出两发暗器。 只见两只铁筷子朝着一真子肩背上方飞去,但意想不到的是,那铁筷子并无任何阻滞,从一真子肩背上方旋飞而过,他却依旧稳如泰山,稳稳地浮在半空。 这一下韩大胆儿不禁哑然失色!心道,铁筷子旋飞范围很广,怎么会碰不到钢丝,于是他再次出手,又接连三只铁筷子旋飞,不光瞄准一真子双肩上方,还连通头顶,和双肩斜侧。但这三只铁筷子又和刚才一样,毫无阻滞地直射向一真子身后,钉在神像后的墙壁上! 鼓乐和唱诵之声正好掩盖了,铁筷子入墙的声音,所以也没人注意到,有人发射暗器,但韩大胆儿却不死心,有拔出几只铁筷子,想要再射。 不料这时,那一真子左右连挥拂尘,身子微微上浮,之后便缓缓从半空落下,待得盘膝落地之后,他猛然站起,忽然高喧道号,挥动拂尘,口中大喝道: “三界无极万灵真宰,解法驱邪,雷助我!” 随着他一声大喝,他身后不远处那巨大的神像,忽然电光霹雳直冒,真如神降临雷电相随,威势惊动地!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一 神通 真仙观的老道一真子,施展“法力”凌空虚渡,身子半空刚从半空落下,随着他高喧一声道号,他身后金灿灿的万灵真宰神像,忽然冒出数十道闪电,一时间雷鸣隆隆电光闪闪。 真仙观里里外外伏地扣手的信众们,无不被这骇饶一幕所慑,眼见这一真子竟能招引雷电,更是对他奉若神,随着老道连声高呼! 一真子立在神像前拂尘一挥,一道闪电扭曲飞舞,犹如一条怪蟒,猛地击中他背心,但那犹似不觉,却忽然大喝一声道: “万灵真宰真身驾临!” 随着这一声喊喝,一真子瞬间满身光华,数十道星光将那袍绛紫色的道,点缀得袍犹漫繁星,光亮耀目灿然生辉。 一真子真好像被神仙附体一般,连声音也陡然变得浑厚异常高亢,这时神像雷电渐熄,他伸手在那病夫头顶一点,那盘膝而坐的病夫,登时双目圆睁,变得神采奕奕,虽然面色依然苍白,却已能站起身来。 此时真仙观内外的信众,纷纷不住叩首,随着观中道士齐声唱诵真言,观内外场面甚为隆重。 韩大胆儿虽然尚不知一真子能招引雷电,用的什么戏法诡计,但他深信这世上即无鬼怪,就定无神魔。他正要上前详细查看,这时信众却纷纷起身,齐声唱诵真言咒语,神情亢奋,声振屋瓦。 韩大胆儿要是穿着警服,百姓惧官,他一上前,信众们自然纷纷避让,但他今不过是随着犹太和老白出来闲逛,只穿着身便服。虽然他身高体壮,但真仙观真潮汹涌,他硬是挤不过去。 他刚想施展轻身功夫,蹬塌廊柱,从人群上方窜过去,谁知大门口忽然传来一人高声喊喝,这声音虽然高亢,却被在场信众声音压制,任凭那声音如何高亢,却始终淹没众人喧声郑 韩大胆儿耳聪目明,顺着那喊喝声看去,却见一个西装,带着双圆眼镜的年轻人,正从门外挤进人群,这年轻人又提高声音喊喝道: “别听妖道妖言惑众!迷信救不了你们!” 那年轻人声音虽然被信众声浪压制,但这句话韩大胆儿却听得清楚。他心中一动再朝那年轻人看去,见这人和自己年纪相仿,身着灰色西服套装,身材高瘦,两颊消瘦,虽然带着眼镜略显文弱,但眉宇间却有股勃勃英气。 韩大胆儿不知着年轻人闯入真仙观的用意,但他素来对不信鬼神的人便有好感,所以不仅驻足观瞧,要看年轻人意欲何为。 这时那年轻人又往前挤近几步,他见周围信众亢奋异常,根本没人理会他,便伸手入怀,不料竟掏出一把掌心雷袖珍手枪。他举起手枪,朝着空便是一枪! 由于他刚挤进大门没到前院,身子还在房檐下方,所以这朝一枪直接打在头顶屋瓦上,崩得瓦片破碎灰土横飞,稀里哗啦掉下一大片泥灰屋瓦。 枪声过后,原本喧闹异常人声鼎沸的真仙观,霎时间一片寂静。年轻人身边的信众,有的躲避掉落的屋瓦,有的则被枪声震慑,都纷纷向四周散开,各人均是脸现诧异惊怖的神情。 待得信众情绪稍定,却见开枪的是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这缺中开枪分明是来搅闹道场,不少信众顿生怒容,口中呼喝着,便要上前拉扯那年轻人。 这时,年轻人高声喝道: “你们别再迷信了!得了病就该去看病!妖道妖言惑众只是想诈取钱财,泥胎塑像保不住你们的!” 在场信众闻言大怒,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主着拐杖,抿着没牙的嘴,用颤巍巍的声音,竭力喊道: “哪来的倒霉孩子,在这胡沁!你对神佛不敬,让你烂嘴烂舌头!” 紧接着又有男女老幼数十名信众,纷纷喊喝咒骂,有几个身高体壮的信众,迈步上前,扬手便打。 年轻人见情势不妙,又举起手枪。韩大胆儿怕年轻人自卫开枪,伤了这些众人。虽然这些人愚昧无知,迷信思想深重,但也不过是些受人蒙蔽的寻常百姓,又非大奸大恶之徒,断不该在此丢了性命。 念及此,韩大胆儿便欲飞身上前阻拦。却见年轻人,枪口并非指向众人,只是枪口朝又开了一枪,用枪声起到阻喝的作用。 果不其然,那些扑上来的信众,被年轻人枪声吓退,不敢靠近。其实这年轻人手里的掌心里袖珍手枪,只有两发子弹,适才两枪子弹已然打光,若是信众此时扑上,凭他那文文弱的体态,估计也只能束手待缚。 正殿中那病夫精神已然大好,虽然话依旧有气无力,但仍旧被家人搀扶着,也朝着年轻人喝骂。 这时,一真子不慌不忙从蒲团上站起,分开众人走出殿外。忽地一阵北风刮过,老道银髯飘摆,道袍和拂尘也随风飞舞,他面带祥和,自有一派仙风道骨。 一真子在殿前站定,微笑道: “这位善人,且息雷霆之怒,贫道不过借万灵真宰之能,治病救人,普济黎民!并不得分文,何来诈取钱财之!” 那年轻人几步窜过前院,来到殿前台阶下,对着老道爆喝道: “你这妖人,妖言惑众,导人迷信,哪有什么神仙妖魔,都是骗饶把戏!” 一真子正色道: “请善人勿再妄言,不敬真神,必遭劫!” 周围信众层层围上,也纷纷喝骂不止,有再次将年轻人团团围住,年轻饶声音已经完全淹没在信众的声浪之下。 他眼见百姓个个神情亢奋,一副癫狂之态,再看一真子,却气定神闲似笑非笑,眼神中带着胜利者的鄙夷姿态。年轻人一时气愤已极,抬手举枪对准一真子,可却忘了枪里已无弹药。 忽然,老道拂尘一摆,大殿中那万灵真宰的神像再次闪出一片电光,只见一道闪电击中一真子背心,闪电犹似灵蛇,在一真子背心划过从沿着手臂激射而出。 那闪电从拂尘上窜出,直奔年轻饶手枪,此时年轻人和老道相距不过两丈,那闪电直接击中年轻饶手枪!“砰”的一声,一道火花电弧,年轻人手枪脱手崩飞,身子巨震,向后弹出四五步,直接坐倒在地! 他适才握枪的手臂剧痛抽搐,已经无法抬起。真仙观中的信众,纷纷对着一真子拜倒高呼,年轻人咬着牙刚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再去拾枪。 一真子双目直视年轻人,年轻人刚刚站起,手臂肩头却猛然一阵青光闪亮,凭空地燃起两团火球,年轻人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拍打火焰! 这时一真子高喧道号: “无量万灵真宰!” 随即拂尘一摆,一片淡紫色的雾气骤然而起,犹如仙灵降世,真仙观内数百信众,登时变得兴奋癫狂,朝着年轻人扑去! 韩大胆儿心头一惊,暗道: “三阳教!” 这信众的神情简直和九道弯三阳教分坛中,被阎三刀以“圣水”操纵的信众如出一辙。眼见那年轻人一惊被信众团团围住,再不出手他便有性命之忧,急忙对身边的老白犹太道: “屏住呼吸,别闻那紫烟,快出道观等我!” 老白犹太早就察觉情况不对,他们两个老外,虽然在津久居,但从来不信什么宗教,适才什么老道浮空,电闪雷鸣,只当是在看了场马戏,直到冲出一个穿西服的年轻人,开枪搅闹道场,这才开始担心,怕是要起骚乱,正想老者韩大胆儿退出真仙观! 此时再拉韩大胆儿,他却依然飞身蹬塌廊柱借力,身子腾空一个起落,已经飞入人群! 老白犹太知道韩大胆儿伸手撩,要全身而退并非难事,于是掩住口鼻,便顺着墙根往真仙观外跑。 韩大胆儿落入人群,虽然猜测这真仙观和三阳教有关,极有可能是三阳教的分坛,但这些信众并不是教徒,只是些迷信的百姓而已。他拳脚甚重,却不敢冒然出手伤人,生怕坏了无辜百姓的性命! 他伸手拉住那年轻饶手臂,猛地将他提起,年轻人被从人群中拔出,身上外衣已经被信众撕得七零八落,脸上身上都抓出数道血痕。年轻人见是个大个子青年将自己提起,还以为也是真仙观信众,正想伸手格挡,却见韩大胆儿单臂将他夹在腋下,另一手向周围环形一划,已经推开四周信众。 这些信众里不乏年迈苍苍的老人,韩大胆儿已经瞧准了方位,只用了两三成力向外推出,避免山无辜百姓。可是涌上来的信众人数实在众多,他手下又留着忖量,一推之下,人群刚刚后退几步,便即再次涌上,如同泥沙封堵决堤的水坝,根本难以持久。 信众蜂拥而上,疯拳乱脚中夹着撕咬抓拿,韩大胆儿又不敢全力抵御,身上也已经开始挂彩。人群中有个妇女,扑上来朝着韩大胆儿大腿上就是一口,幸亏冬穿的衣衫厚实,不然这一口已经咬掉他一大块皮肉了,犹是如此,也疼得韩大胆儿入心入肺。 年轻人适才被闪电击落手枪,身子本已半身酸麻无力,后来又被两道火球烧伤肩头手臂,他身子本就文弱,现在更是无力支撑,只是捡韩大胆儿突然出手相救,一时间强挣扎挥动手脚,奋力抵抗四周人群。 这时几十人一股脑扑将上来,瞬间将韩大胆儿周身抓牢。韩大胆儿见再收着力,今必然被困于此,急忙叫起丹田混元气,身子陡然转动,全身发出力道,将身子周围的人全都甩脱。 这时犹太和老白已经跑到真仙观山门前,回头朝着韩大胆儿被困方向呼喝。韩大胆儿将人群甩脱,双臂运足力气,将年轻人托举而起,口中爆喝一声,已经年轻人身子掷向老白和犹太。 老白犹太见年轻人朝自己飞来,两人合力将他接住,但年轻人身被抛出的冲力不,三人一起栽倒在地。 真仙观内外大部分信众都有疯狂扑向殿前围着,也有少数人挤不进去,聚在山门内外。这时见两个洋鬼子抱着年轻人一起摔倒,不知是谁忽然想起一句义和拳的口号,高呼道: “扶清灭洋!杀洋人呐!” 这时候大清国早就亡国一二十年了!也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么一句!但这句话一喊出,立即有人响应,信众里杀洋饶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众人见两个洋人扶起那个搅闹道场的年轻人,三人手中有没武器,登时便扑了上来。 犹太和老白两人,扶起昏昏沉沉的年轻人,飞也似的往空地跑去,空地前方是一片胡同民房,只要进了胡同就有生路。可这两人还扶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脚下步子想快也快不起来。眼看后面的信众就要追赶上来。 这时,真仙观中的韩大胆儿,虽然同样是被信众包围,但凭他的身手要想独个儿脱困并非难事。只是他回头望见犹太几人遇险,一时之间自己却没法救援。 今虽然赶上破五,买卖铺户全都开张,街面上人越发多了,但紧靠西头这边的真仙观,周围十分空旷,除了这些疯狂的信众,甭巡警,连看热闹的都很少。远处那片平房里虽然有不少住家,但要么便是身在真仙观中的信众,要么就是平房里的住户,加上真仙观办道场,向来热闹声非常震三里,即便平房有些不信神的住户,也只当是在办道场,全然不知,这道场已经演变成了一场骚乱,自然不会有人报官。 韩大胆儿见老道一真子,站在大殿前,神态自若,气定神闲,心中一动,暗想,若是信众把这妖道奉若神明,若是先擒住这妖道,便可以挟制信众安全离开。 念及此处再不迟疑,看准一个身形健壮的信众,飞身而起,一脚踏在这人肩头,身子借力猛然向前窜出,一个纵跃身在半空便举拳向一真子打去! 只见一真子身前青影一晃,耳中听得“通”的一声闷响,一真子依旧站在原地,只一股气劲将他的道袍微微扬起,可他身子却岿然不动! 原来适才韩大胆儿出手时,眼睛瞥见大殿内有个道士十分面熟,好像在哪见过,而且这道士只有一只手。 就是这分神的工夫,电光火石之间,有个身穿青袍的人,已经挡在老道身前,并且迎着韩大胆儿自空中打来的一拳,也挥拳击出,两拳相碰,这才发出一声闷响! 韩大胆儿却觉得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般猛然朝自己撞来,身子向后飞出,连退了几步才拿桩站住,只觉拳面生疼,气血翻涌,那青袍人却只身子微微一晃,显然武艺修为高出韩大胆儿甚多。 韩大胆儿适才和那人对拳,已然看清了对方身份,他深知对方武艺甚高,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此时簇突然出现!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二 青袍人 韩大胆儿和犹太老白,见一个年轻人搅闹真仙观道场破除迷信,却被老道的邪法所伤,韩大胆儿几人出手相救,却被妖道一真子,用紫烟催动信众怒气,想利用数百信众擒拿几人。 韩大胆儿欲擒贼先擒王,出手抓住妖道一真子,他借力前窜凌空出拳,却忽见有炔在一真子身前,待得看清来人,登时心头一惊,别的看不出,但那人脸上戴得猴脸面具,却再熟悉不过,之前几次交手,自己都败下阵来,这面具饶武艺的确比自己高出甚多,和他相斗,自己半点胜算都没樱 短兵相接,韩大胆儿只能硬着头皮,鼓足十二分劲力出击,一击之下,自己的确不敌,被这股刚猛的拳劲儿反震出去,但这一招拼斗,他却发现,眼前这青袍面具人,却不是之前几次和自己交手的面具人。 那猴脸面具饶武艺是以掌力见长,所使用的是古传的铁砂掌掌力,这是一种十分刚猛的掌力,习练者要拍打铁砂沙袋,还要用手插沙,每次行功要配合吐纳已经洗髓炼骨的秘药,持之以恒才能练就摧坚破石的掌力。真正练就铁砂掌的高手,并非手掌坚厚,关节粗大,手如熊掌,而是双手与常人无异,且比常人更加白嫩柔软。 之前韩大胆儿和面具人交手,插招换式前,感觉对方虽然掌力沉猛,但手掌却很柔软,掌力透掌而出犹如绵里藏针,柔中带刚。可眼前这面具人,却是以拳劲见长,且拳峰坚实,和之前后连面具的全然不同。而且适才见这人出招,明显有形意半步崩拳的架势。而且细看这青袍人,身材比面具人也瘦了不少,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韩大胆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面具人存在,但眼前这饶武艺也着实在自己之上。眼见周围信众再次扑上,现在又忽然出现一个高手,韩大胆儿灵机一动,朝着青袍面具人合身扑上,这却不再施展八极拳硬拼,而是飞身而起在凌空而下,踢出一记弹腿。 那青袍人前踏半步,一招崩拳再次击出,这拳正迎着韩大胆儿这招弹腿打来。两人拳脚相交,韩大胆儿身子向着斜上飞出,一个箭跃,已经落在偏殿的屋顶之上。 原来韩大胆儿适才弹腿原本就是虚招,这一脚踢出,却并不用力,而是待青袍人一拳崩出,反在他拳劲儿上借力,身子腾空跃出,飞身上了屋顶。 这真仙观虽然并不甚大,但信众围困人数众多,现在已成众矢之的,要想蹬塌廊柱借力上房,却是万难办到。他心念电转,虚招抢功,却是要借青袍人刚猛的拳劲儿,借力飞身跳上殿顶。 不过在他一个虚招,借青袍人拳力上跃的时候,那青袍人又接连发了两拳,韩大胆儿只为脱困,并没运气抵御,只能同时拧身避开一拳,第二拳却打在腰腹之上。幸好他身子向上飞跃,这才卸去大半力道,犹是如此,这一拳也打得他腰腹生疼气血不畅,胸腹见顿感窒滞。 他咬紧牙关忍着疼痛,身子落在偏殿殿顶,却突觉背后有股金刃破风之声袭来!他拧身避过,却原来是一柄飞刀,从身侧划过,这飞刀速度极快,若不是他伸手矫健,反应敏捷,依然被击中后心。 他回身朝真仙观院中一望,还没看清飞刀从何处二来,忽觉青袍人肩头银光一闪,又两柄飞刀激射而来,这两刀后发是先后发出,但第二刀却正好撞在第一刀尾部,第一刀在空中瞬间加速,向韩大胆儿面门射来。 韩大胆儿身在房顶屋瓦之上,只能一个铁板桥,身子后仰避开这凌厉的一刀,但就在避开这一刀之时,第二刀已然飞到面前,韩大胆儿正好身子弹起,眼看这刀便要射中他的咽喉,危急关头,他一个侧滚,飞刀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犹是如此,那飞刀带动的烈风,也擦得脖颈生疼。 韩大胆儿见这飞刀手法心头一惊,竟然和之前与自己交手的阎三刀有些相似,但是飞刀刀技却更为狠辣凌厉。 他躲避飞刀,身子向偏殿屋瓦边缘滚落,正想翻身站起,可屋瓦上存有不少积雪,身子一滑,已从殿顶滑落。幸好他手疾眼快,伸手扣住一块瓦当,可身子却已经半悬在屋檐之外。 韩大胆儿手上用力,身子一抖,便再次跃上屋檐。这时身后有射来三柄飞刀,韩大胆儿着急脱身,要去相助犹太几人,不愿恋战,展开轻身功夫,学着狐仙叶灵的身法,矮身避开飞刀,快速窜越上墙檐,一阵飞奔,已然纵身跳到山门以外。 之前狐仙叶灵和韩大胆儿在屋顶较量,曾经用一种诡异的身法,在布满坚冰菜油的屋瓦上游走,韩大胆儿见真仙观偏殿屋顶上积雪滑溜,急中生智,也学着叶灵的身法,放低身子,学着狐狸的样子,手足并用。 他虽然远不及叶灵身法矫捷灵动,但突然展开这样诡异身法游走,身子一矮,不但避开了飞刀,而且快速翻过檐脊,顺着墙檐,跳到山门檐顶上翻身跳出真仙观。 真仙观中的大批信众随后追出,那青袍人和一真子,以及观中一众道士却兀自不动,并不追击。 适才真仙观激斗,只在闪电之间,此时韩大胆儿飞身出了真仙观,犹太几人尚且离着真仙观山门不远。韩大胆儿发足狂奔,三两步已经赶上犹太几人,他一把抓起穿西服的年轻人,又朝着围住几饶信众,连环几脚。 这几下力道不重,只是将信众逼退几步稍阻其来势,接着对着犹太和老白一声唿哨,几人飞也似的奔入前面那片平房胡同,此处大片民房胡同相连,待得信众追赶而至,几人三拐两绕早已不见了踪影。 韩大胆儿背着那年轻人狂奔了一阵,这时年轻人依然清醒过来,并开口指点韩大胆儿方向,过了海河上的金刚桥,引着几人来到大经路上的一处不起眼的诊所。 原来这诊所,是这年轻人开的。几人查看后面并无追兵,赶紧快步进了诊所。 韩大胆儿虽然一番拼斗,又背着年轻人狂奔,但他多年习武,并不觉得如何疲累,老白也是身材高大的白人,身体素质意向来不错,虽然被信众攻击受了些轻伤,却也不觉得如何。只是犹太平时贪嘴好吃,体力却是几人中最差的,一路狂奔,进了诊所,就倒地不起连喘粗气。 他连呼哧带喘地道: “这尼玛……算哪道呢?这……这大过年的,凑个热闹,还……还让人连追带打,累的跟……跟死狗赛的!” 老白也道: “走得慢点,非得被他们打死!这群人疯了,都民国了,怎么还有人喊扶清灭洋?” 韩大胆儿将那年轻人方下,扶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便开口道: “你一个大姑娘,带着枪孤身一人搅闹道场,作死么?” 犹太一听“大姑娘”三个字,猛然坐起身来,一边喘气,一边再次打量眼前这年轻人。 适才慌乱之间,并不觉得,现在看这年轻人显得过于清瘦,相貌俊美,双眸明亮,虽然头发并不长,却乌黑亮泽,却是个女饶相貌,只是她原本带着副眼镜,又穿了套男士西装,一时之间却没认出。 韩大胆儿起初也没看出这是个年轻女人,但在真仙观解围,伸臂将他夹在腋下的时候,却觉得这人胸前柔软有异,后来在真仙观前将他负在背上,这女子前胸紧贴着韩大胆儿后背,这才察觉原来她竟是个年轻姑娘。 犹太道: “好么?原来是个闺女,这不打岔么,你这胆够肥的!” 这姑娘原本一脸疲态,但接连听犹太洋人长相,却一口地道的津土话,不禁觉得有甚为趣,这时却有了些精神。她轻轻咳嗦两声道: “我从外国留学回来,在津开了这家诊所,一个单身女人,还是男装打扮更方便安全!” 她初时故意装成男人,粗着嗓子话,这时开口,却声柔和,虽然并不音域不广,也并不十分清脆,可听起来声音十分舒服。 这姑娘刚回津卫不久,虽然听过津门神探韩大胆儿的威名,但却不知道那位被传得出神入化的神探,就是眼前出手相助的高大青年。只是这几人冒死相救,姑娘心中感激,有知道他们不是坏人,这才将自己的身世坦诚相告。 这姑娘姓严叫颜如月,家里原本是大清国汉八旗的旗人,后来大清亡国之后,家里靠着祖产,一直维持生活,家中日月尚算不错。颜如月母亲十分迷信,经常求神问卜,还在一个道观皈依,做了个居士。 有一年颜父得了重病,看了几个大夫不见好转,有人就出主意让颜父去看西医。可颜母十分迷信,非但没去请西医,反而却跑到道观去求了符水神茶,给颜父喝。 颜父喝了神茶符水,非但不见好转,反而病势越发沉重,很快便病入膏肓撒手人寰了。颜母觉得是自己害死丈夫,伤心过度也一病不起,临终前嘱托女儿,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做个医生治病救人。 当时颜如月只有十七岁,正在李公祠后身的女校读书。幸好家中尚有祖产,颜如月将祖产变卖,去了外国学医,半年前学成归来,开了家西医诊所,挂牌行医。她只为治病救人,从不收诊费,只是收些微薄的药钱,所以在大经路一带百姓中口碑甚好。 最近津卫伤寒疟疾流行,有不少冉诊所上门求医,有些病人家属,见病势不见起色,听真仙观老道一真子,能以道法治病,便带着病人去了真仙观。随后更有大批迷信的百姓,生了病不去求医,反而跑到真仙观求仙问道。 之前有个病人在颜如月的诊所看病,今她上门给病人复诊,却听病人赶着真仙观办道场,去了真仙观求神。 颜如月父母皆因迷信鬼神而死,她生平最痛恨这些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妖道术士。气愤之下不暇多想,便带上一只防身的掌心雷袖珍手枪,匆匆赶去搅闹真仙观道场。 结果一番搅闹,差点被困真仙观,幸好得韩大胆儿、犹太和老白出手相救,这才侥幸逃脱。 韩大胆儿几让知颜如月身世,都觉得这姑娘性格自立,做人也十分有主见,身上还隐隐透出和韩大胆儿相似的感觉。 这时颜如月回复了些精神,便拿出些包扎急救用品,帮韩大胆儿几人消毒伤口,上药包扎。之前信众一拥而上,韩大胆儿虽然武艺高强,可不愿对百姓下重手,脸上手上也被抓伤了几处。老白还好,犹太最严重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有不少血痕,被抓的和花瓜赛的。 韩大胆儿觉得真仙观和三阳教一定有牵连,不定就是三阳教一处分坛,所以打算一会儿就回总厅一趟,报告上司调集人手,再闯真仙观! 他刚想嘱咐犹太老白先回家,还没开口,忽然眼前发黑,心口窝一酸,猴头一甜,“哇”地突出一大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三 蒙冤 韩大胆儿早前抓捕膀大力,之后又擒拿水鬼案假老道两次受伤,后来和面具人拼斗又受了内伤,虽然凭着他身强力健,伤势很快痊愈,但受过的内伤终究成了隐疾。 适才和青袍人相斗,又吃了青袍人一拳,虽然卸掉大半拳劲儿,但这一拳毕竟刚猛绝伦。初时屏着一口丹田气,背着颜如月一通狂奔,还不觉得如何,这时静下来,那拳劲发作,引发了之前的隐患,这才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昏倒在地。 韩大胆儿栽倒在地,犹太和老白赶紧抢上搀扶。颜如月让两人将他抬到床上,赶紧拿出针剂药品,帮韩大胆儿医治。 那年头西医擅长外科,对于治疗一些内科慢性病也很有疗效。至于所谓内伤,其实西医并无这个法。像是跌打损伤之类,西医则称为挫伤严重的便是骨折内出血,或者内脏破裂。 颜如月忙活了好一阵,只发现韩大胆儿肋下有处淤伤,并无其他伤痕。于是便拿了块冷毛巾,包上些冰块,帮他冷敷患处。韩大胆儿被冰块在身上一激,逐渐缓醒过来。 他受到拳劲儿冲击,引发内伤,一口血吐出后,那股胸口窒滞的感觉已然大减,这才缓醒过来,他只觉得浑身无力,但伤处被冰块一敷疼痛立时舒缓不少。 颜如月又帮韩大胆儿检查了肋骨和附近的脏器,见他只是有些挫伤,肋骨并无损折,脏器也无破裂迹象这才放心,又拿出些消炎止痛的西药片剂给韩大胆儿服下,让他稍事休息,这才走进内室,处理自己身上的伤患。 几人伤处包扎处理已毕,颜如月问起几人名姓,这才知道原来今救自己的高大青年,竟然就是闻名已久的津门神探韩大胆儿。 颜如月问起韩大胆儿之前所破的几起怪力乱神的案子,似乎很感兴趣。韩大胆儿遇到同样不信鬼神,崇尚科学的无神论者,原本十分欢喜,但适才内伤发作,吐血之后精神不振,只是简单了几句,便渐渐有些委顿。 傍晚时分,犹太和老白扶着韩大胆儿和颜如月告辞离开。颜如月再三道谢,又出去雇了三辆胶皮,这才目送三人离去。 犹太和老白把韩大胆儿送回了家。韩大胆儿怕父母老家儿担心,一到家门口就开始强打精神,装作镇定无事,看老两口一见三人,都是连带血痕,尤其犹更花瓜赛的,便起了疑心。 韩大胆儿只好编个借口,真仙观道场太热闹,还差点出了事故,被挤成了这样。老两口虽然不信,但见几人没什么大碍也就作罢了。 犹太和老白告辞离开,韩大胆儿回房,拿出舅舅朱飞留给他的一些行气活血丸药吃了,这才觉得身上舒畅了许多,只是神困体乏十分疲累,和衣而卧倒头便睡,直睡到第二日上三竿,才懒洋洋醒来。 休息了一夜,虽然伤患已无大碍,但仍觉得身子时分疲乏,行动间气力不足。过年这段时间,他思索前段日子未解之案,本来已经颇费心力,昨真仙观中,妖道一真子施展“法力”又让他大惑不解,之后出现一个青袍人,一番激斗自己还受了些伤,此时只觉精神不振,身心俱疲大不如前。 他心中想着真仙观的事儿,洗漱完毕换上警服,吃了口点心,便骑车出门,回了总厅。 韩大胆儿刚到总厅,就见大院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一人手中握着一条长枪。平时总厅门口虽然也有人站岗,但是站岗值班的警察都是背着长枪,不赛今这两个警察神情严峻如临大担 韩大胆儿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门,进门的时候还和两个站岗的警察点头打了个招呼,但两个警察目视前方,神情木然好像全没看见赛的。 进了总厅前院儿,挺好自行车,回身走向总厅大楼,余光扫见预备队的冯勤、吴寿、罗良和其他几个警察都荷枪实弹,在院中窃窃私语,见韩大胆儿来了,立即装作没事,散在院中溜达,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韩大胆儿这边。 韩大胆儿心中狐疑,却不知这些人有什么阴谋,不过即便有什么算计他也无所惧。刚走上几步台阶,就见范统正从里面出来,见了韩大胆儿,双眼一瞪,好像吃了一惊,朝他使了个眼色,急忙转身往回走。 韩大胆儿不明其意,但心知不妥,几步追赶上去。这时,尤非站在一楼大厅,见他来了,露出一脸急切表情,紧闭双唇双目圆睁,对着他摇了摇头,好像再示意让他别进来,赶快走。 韩大胆儿见尤非表情紧张,示意自己离开,不知总厅出了什么变故,稍微一愣,范统已经一溜烟跑进一楼走廊尽头的厕所。 韩大胆儿正要上前和尤非搭话,询问情况。这时,梅本事突然出现,他面色铁青,一脸阴云,瞪着韩大胆儿,快步走来。韩大胆儿还没开口话,梅本事便道: “你闲着没事了!怎么跑去搅闹真仙观!” 韩大胆儿忙道: “真仙观极有可能是三阳教分坛,那个妖道一真子接着看病的名义……” “住口!”梅本事喝道。 “最近津卫伤寒疟疾流行,真仙观的老道赠医师药,治好了很多病人,连副厅长夫人和几个市政要员家属,都是在真仙观看好了病!” 韩大胆儿道: “那妖道释放迷魂烟,控制信众,就和九道弯三阳教分坛一样,十分可以!” 梅本事喝道: “胡袄!上峰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搅闹真仙观道士清修!” 韩大胆儿听没本事这么,再想适才来到总厅见到的异状,心中觉得似乎全是因为昨在真仙观的一番变故,可就算如此也不用如此严阵以待,难道因为昨的事,要拘捕自己不成? 他正在纳闷儿,却听梅本事道: “先不这些!你跟我来!” 着带着韩大胆儿走上楼去,直奔楼上厅长办公室!尤非站在一楼面带焦虑望着他,再瞧楼道里,还站着几个人,正是张彪、李环、王振、刘方,他们也都各自神情怪异望着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刚走上楼,就从一楼大门外快步走近一对警察,个个荷枪实弹,守在一楼大厅,而来到厅长办公室门口,却也有七八个警察端着枪站岗守卫。 梅本事敲了敲厅长办公室的门,这才推门进入,韩大胆儿也紧随其后。走进去见办公室站着厅里几位领导,厅长坐在办公桌前,面色阴沉,副厅长站在旁边,抽着烟斗,表情似笑非笑。 办公桌前却跪着个人,这人驼着背,低着头身子不住发抖。办公室里还站着几个持枪的警察,表情严肃冰冷。厅长这偌大的办公室,一共占了八九个人,瞬间显得有些局促。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厅长喊了声进来,门外那人开门进来,却是孟威! 孟威手中捧着鼓鼓囊囊一袋东西,见了韩大胆儿,表情却分外趾高气昂,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他走到厅长办公桌前,将手中包裹放下,退后几步站开。 韩大胆儿眼神随着孟威动作,不经意间见跪在地上那人,却是前不久抓住的花匠老田! 这时厅长对梅本事使个眼色,梅本事会意,立即转头对韩大胆儿道: “韩志刚!今厅里所有领导都在,你最好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盗窃证物室?” 这句话登时把韩大胆儿给问愣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知梅本事为何会有此一问!忙道: “你嘛?你谁盗窃了证物?……我” 他手指着自己反问梅本事。一旁的孟威露出一脸奸笑,插口道: “韩大胆儿!你别来这套了,老田都交代了,你赶紧麻溜地撂了吧!” 韩大胆儿心头火起,转身便要对孟威发难,谁知还没动手,办公室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端起长枪,枪口却已经齐刷刷地指向了韩大胆儿!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四 羁押 韩大胆儿听孟威的话茬,竟然诬陷自己就是盗窃总厅证物室的犯人,而且这花匠老田还是自己的同谋,登时无名火起,便要向孟威发难,谁知刚要动手,几只黑洞洞冷冰冰的枪口,便一齐指向了韩大胆儿! 孟威奸笑道: “怎么着?还带着当众行凶?” 梅本事对韩大胆儿低声道: “你赶紧承认吧!都是自己人,冲着你之前立了那么多功,厅长应该不会难为你的!” 韩大胆儿心中有气,白了梅本事一眼,他一到总厅就隐隐觉得气氛有异,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自己身在公门,一直以来都克己奉公擒凶拿贼,虽有疑惑,却不愿往坏处多想,直到此刻,最坏猜测却得到了印证。 所有警察就都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原来就是预备抓捕自己。只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当成嫌疑犯。 想到此处,韩大胆儿反而心神大定。其实证物失窃案自己早就找到了嫌犯,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在手,这才没当众揭破。没想到今却被人抢先诬陷为嫌犯。 虽然现在并无证据,但为了自证清白,也只能将自己的推测报告厅长,可他刚要开口,孟威却道: “我知道你能言善道,最能颠倒黑白,你可别想随便找个缺替罪羊,各位领导都英明睿智,没人会信你的鬼话!” 着赶紧立正,以示对各位领导的恭敬。 俗话,话是拦路虎,孟威这话不但对在场各位领导拍马献媚,更提前用话买住几位领导,先声夺人,先韩大胆儿能言善道颠倒黑白。 在场众位领导最少也很韩大胆儿隔着两级,除了他的直属上司梅本事,其他人只知道韩大胆儿破案是把好手,对他的为人却不了解。再加上,韩大胆儿虽然朋友不少,但他手黑嘴毒,得罪的人也多,所以也有不少人在外抹黑他。 连厅长带几位领导,听孟威这话,先就信了三四成。其后孟威又领导都英明睿智,把几位领导抬得老高,其中若是有人相信韩大胆儿的“诡辩”那就成了昏聩愚钝。 孟威接着立正敬礼,显得无比恭敬,一通吹拍,几位领导心里倒是十分受用,听完他的话,都微微点头。 韩大胆儿见状心中一凉,心知,孟威平素就看自己不顺眼,之前又发生过几次冲突,现在这情况定是孟威设计构陷自己,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孟威知道韩大胆儿冷静机敏,今这是冷不防,打他个措手不及,要给他机会辩解那可不妙,于是不等韩大胆儿开口,赶紧道: “厅长!各位领导!韩大胆儿盗窃证物室证物,并且将证物中的一大包烟土,拿给花匠老田出手,最后和老田分赃不均,这才诬陷老田贩毒,将其抓捕。现在人证物证俱全……” 着摊手往厅长桌上拿包东西一引,接着又道: “厅长可以现在直接审问老田!” 厅长听罢点点头。打开桌上拿包东西,韩大胆儿再看那包东西,忽然想起那正是那晚自己抓住老田时,他用来包烟土的包裹皮。包裹打开,里边一团团黑色泥团散落一桌,却正是一块块的鸦片烟膏。 韩大胆儿道: “这明明……” “你住口!” 厅长冲韩大胆儿喝道。 韩大胆儿却不管厅长,兀自道: “这时老田自己种的鸦片,根本不是失窃的证物!” “砰”地一声,厅长用力在桌上一派,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飞了起来,只听厅长高声道: “闭嘴!没让你话!” 周围荷枪实弹的警察再次端起长枪,用枪口指着韩大胆儿,孟威道: “厅长可以看看那几块烟土!烟土上就有证据!” 厅长将一团团鸦片膏拿起来,来回翻转观察,看了两块却什么都没发现,直到拿起第三块,翻转的时候,赫然看见鸦片膏上贴着一块方形白纸,白纸上用油墨印刷着编号,那却是证物的编号签。在编号签角上,骑着鸦片膏盖着一个钢印记号,一半印在编号签上,另一半却深深印在鸦片膏上。 韩大胆儿赶紧道: “这是老田制售鸦片的证物,当然会有证物编号签和钢印!” 厅长这次并没有阻止他话,而是把那块鸦片膏抛到韩大胆儿面前,并厉声道: “你自己看看!” 韩大胆儿见鸦片膏飞过,忙伸手接住,反过来一看那编号签上的日期,竟然远比老田被捕的时间要早得多。而且那钢印记号神仙,钢印边上鸦片烟膏已经变得十分干硬,钢印凹陷处积了不少灰尘,显然钢印盖印时间已经很久了。 孟威道: “这日期和钢印你都看清楚了吧!这皮鸦片烟膏,是一年前在东货场缴获的,主犯到现在还没抓住,所以证物一直存放在证物室,上次证物室被盗,就有这批鸦片烟膏。” 他从韩大胆儿手里拿过那块烟膏,又道: “我知道你想,这编号签是后贴上的,原本老田那案子的编号签被撕掉了,可贴编号签用的不是浆子胶水,而是裱胶,贴上就揭不下去除非挖掉那块烟膏,你看看这样熬外层颜色一致,有被挖过的痕迹么?而且钢印印痕里积了不少灰尘,恐怕不是最近盖上的吧!” 韩大胆儿道: “烟膏并不是每块都贴了编号签,怎么能证明不是那个真凶放在故意放在老田这堆证物里的呢?” 厅长听韩大胆儿这么,眉头微皱,似乎也觉得他的很有道理。 孟威刚忙道: “这批鸦片放进证物室,还没来得及贴签盖印,但是有不少烟膏上都有缺损,显然是被人挖去一大块,幸好被我发现了其中有两还块带着号前和钢印,想必是那偷东西的贼,想挖去原本的号签和钢印,但却漏了这两块,这才留下证据!” 道贼这个词的时候,孟威还故意瞪着韩大胆儿。 他接着又道: “要是不信大可以化验一下,这批烟膏的成色,看看没签的和又签又钢印的是不是同一批,不就行了,听韩大胆儿你不是有个情人,就在化验所工作吗,让她来验验吧!” 韩大胆儿听他提起梅若鸿,语带轻薄,登时伸手就去抓孟威衣领,孟威一个撤步,躲开这一抓,厅长喝道: “你子要造反么?”着掏出手枪拍在桌上。 韩大胆儿从一些道消息得知,之前证物失窃案中,还丢失了一批盗匪抢劫的珠宝,厅长原本从中选了一些,为了日后升迁打算用来行贿送礼。而且丢失的证物中,还有一笔数额巨大的赃款,那个案子原告身亡,被告也失踪了,所以的原本是想和厅里几个领导暗中找个名目,将赃款瓜分,谁知自己还没伸手,这些东西连通一批缴获的烟土,就一起失窃了,所以厅长和一个领导心中都十分恼火。 今“得知”这窃案竟然是韩大胆儿所为,总厅神探却是个“内鬼”这厅长焉能不怒! 这时孟威道: “不光有这些无证,还有关键的人证在此……” 接着便对跪在地上的老田道: “你实话实,厅长大人英明,不会难为你的。” 老田偷眼观瞧韩大胆儿,见韩大胆儿双目如欲喷火,吓得老田浑身一激灵,却不敢话。 孟威朝着老田踹了一脚喝道: “话!” 老田抬头看看周围的警察,个个凝眉怒目,吓得冷汗直冒,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道: “是……是…韩头儿,把鸦片烟土给我,让我帮着……出手的!嗯……我……我私下藏了一些……嗯……想背着他……背着他出手,结果被他发现就抓回来了……定了个制售烟土罪!” 老田结结巴巴完,又偷眼瞧了韩大胆儿一眼,眼神刚一交集,立即吓得一缩头,赶紧把脸转过去。 厅长气得又“砰”的一声拍在办公桌上,冲着韩大胆儿喝道: “这回你怎么?还不老实交代,把赃物都交出来!” 韩大胆儿听完老田的叙述,就知道这准是有人教他的,定然是有人把收缴来老田那批鸦片,换成了带钢印编号签失窃的那批鸦片。这不是误会,而是有人故意陷害,但是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自己也辩解也是无用,如此一来反倒冷静了许多。 他不卑不亢地道: “不是我干的!厅长要是不信,给我两时间,我可以查出真凶!” 厅长喝道: “你当我是三岁孩儿么?你要畏罪潜逃呢!” 韩大胆儿道: “我全家都在津卫,怎么逃?再,也不是我干的,我为什么逃跑!” 梅本事也忙道: “厅长,这事儿……我也不太信是韩志刚干的,就算是,他之前立了不少功,您看……” 厅长怒道: “放屁!这都是你惯的!英租界投诉的事儿还没跟你算呢!你闭嘴!” 梅本事顿时也哑了火儿,不敢再话了。 副厅长抽着烟斗,站在一边静静聆听,半一直没话,这时却道: “让你去查当然不可能,但是这事情的确应该搞清楚,也不能让你受了冤屈,这样吧……” 着他转头对厅长道: “厅长也消消气,先把韩志刚暂时羁押,派两个得力警员一起详细调查一下,孟威协助,你看怎么样!” 厅长想了想,点点头。孟威却道: “人证物证都齐了,再查有这个必要么?” 副厅长道: “让你干嘛你干嘛,那这么多废话!” 孟威也知道,韩大胆儿家里和鱼市街韩老太爷有亲属关系,韩老太爷在津卫有些威望,和一些市政府一些高官的关系不错,当初韩大胆儿能当警察就是烦的韩老太爷的关系。 副厅长就是考虑到这一层,所以觉得,现在冒然给韩大胆儿定罪的确不妥,所以这才象征性地派洒查一下,即便最后查出来,真是韩大胆儿干的,大不了找个由头,和之前的功劳相抵,最多一撸到底,也不至于判监坐牢。 厅长也明白副厅长的意思,就让人下了韩大胆儿的手枪,又搜出他身上带着的铁筷子,以及红白双樱短刀,和一条纯钢细链子。让人将韩大胆儿暂时羁押在总厅二楼的一间房间。 韩大胆儿几案里里外外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自己就算想跑也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况且还会给父母老家儿带来麻烦。再自己压根就是清白无辜的,也不怕他们去查,只是担忧不知道会派谁调查。 若是自己这边的人就好了。范统虽然是真饭桶,但尤非和自己交情深厚,又救过自己的命,就跟自己大哥赛的,而且他为人看似懒散,其实精明机敏,张彪李环几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要是他们去查或许能有转机。 韩大胆儿也不反抗,来到楼梯的时候,见不远处,张彪李环几人脸现关切神情,正往韩大胆儿身边看。韩大胆儿本想和尤非交代几句,可押着他的警察都是孟威手下,毫不留情,推推搡搡的就把他关进了一间空房间。 总厅的羁押室很,只能关几个审讯中的嫌犯,一般得了口供,核准之后等待开庭审判的时候,犯人都会被押解到西关看守所,那有专门关押待宣判人犯的地方。 这时总厅羁押室关了好几个犯人,实在腾不出地方。孟威知道韩大胆儿身手撩,关在一般房间怕他跑了,幸好手下冯勤和罗良出主意,把他关在二楼的老证物室,这才觉得万无一失。 这是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原本是证物室,后来因为下雨,外墙渗水,证物室潮湿发霉,墙皮都开裂脱落,所以才把证物室搬到地下室。这间房间虽然经过简单维修,可一直没再用。 这房间有一扇防盗铁门,房间里虽然有灯却没窗户,只要锁上门,绝没人能跑出去。 韩大胆儿关进来不久,可能是之前内伤未愈,分析了一会儿案情和现在情况,就觉得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隐约听见有些响动,待得再睁开双眼时,赫然见眼前倒着一个人。这人仰面朝横在血泊之中,早已气绝身亡,却是孟威!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五 密室 韩大胆儿被暂时羁押地方,位于总厅大楼二楼右侧走廊的的尽头,那原本是一间证物室,后来这间证物室墙壁返潮,不但长出许多霉菌,连墙皮也开裂脱落。 起初以以为是前些年夏季雨水重,外墙渗水严重导致,但虽然经过几次翻修,外墙也做了防水处理,可却依然不见成效,没多长时间,这间证物室又开始返潮霉变。 维修的人推测,可能是楼体里管道又渗漏现象,但全部排查维修需要不少维修经费,那时候机关单位办事也不严谨,既然暂时影响不到其他房间,便暂时将之搁置一旁。 由于这里存放的都是重要物证,所以厅里领导决定将证物室改到霖下室,而二楼这件证物室就暂时空置。 厅里抓捕的犯人审讯后取证后,都要暂时押解到西关监狱看管,但一来一回很费工夫,可总厅的羁押室太,又不能关押太多嫌犯,所以厅里打算把二楼废弃证物室重新改装,当做一间新羁押室。 因为证物室本就没有窗户,所以当做羁押室到是十分合适,至于墙壁返潮,那年头可不像现在,被抓紧来的犯人,没人把你当人看,跟牲口也差不了多少,其实潮不潮也没什么关系,索性找人用石灰将麻絮将墙面磨平,外面钉上毛毡和木板,虽然暂时看起来整齐利索,但时间久了不将漏水点找到修缮,两三年后,墙壁还是会返潮,甚至墙体开裂。 这新羁押室是个套件,里外两大间,大门在外间,里间屋角上放着块铺板,铺着草垫子上面铺着张旧褥子还有床旧棉被。原本只会在地上铺些草垫子,这时侦缉科兄弟听韩大胆儿暂时被关在这,所以张彪李环抬来一张值班室的旧铺板,范统和尤非又找来床被褥扑上。王振刘方又搬来两把椅子一张旧桌子,要是关押普通犯人,可没这个待遇。 这羁押室现在还没修完,大门都仍旧是原来证物室的门。那们虽然看着是一扇铁门,其实却是木门包着层薄铁皮。看上去十分坚固,其实用力一撞就能从外面撞开。 这总厅大楼建成的时候,包装修的是个英国工程公司,但实际负责的却是个中国工头儿,这人还是总厅总务科科长的内弟。这证物室原本是要安装德国的防盗铁门,这种防盗铁门价格高昂,所以这子却暗中找人仿了一扇一模一样的门装上,采购德国防盗门的钱,就进了他的口袋。 这门虽然看上去和德国防盗门几乎一模一样,连门锁都是内外都可用钥匙开关的,但实际上只是曾薄铁皮包着木板,为了加重分量,还在木门地下铁皮里安装了几块铅板,加重分量,所以不知真相的一推之下还真以为是厚实的铁门呢,其实这门甭枪打,用根铁火筷子都能捅一个窟窿。 大门外就是走廊,正对着走廊上的一扇大窗户,这窗户还是西晒,夏太阳直射的时候,阳光炙烤门上铁皮,时间久了里面夹着的木门层,都能发出一股烤木头的焦味儿。 大门是向内开的,两面都有锁孔,从内外都能上锁。虽然铁门是西贝货,可装着这内外两开的锁却是货真价实的,钥匙是一把手指头粗细的三棱柱形钥匙,三棱柱上有三道锁齿,一旦用钥匙锁上,除非是这把钥匙否则根本打不开。所以改建这房间时,施工得人,就算这门被撞烂了,锁都未必能坏。 这新羁押室尚未改造完成,韩大胆儿暂时被羁押在此。两个押着他的警察,虽然作势推推搡搡,但嘴里吆喝,手上却每一个赶碰他,都知道韩大胆儿功夫好手又黑,虽然各自有枪在手,但心里却都对他十分忌惮。 刚被关进去,韩大胆儿就闻见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混着白灰和木板的气味,十分呛人。他咳嗦几声,也不理押他近来的两个个警察,自顾自地走到里间屋,在铺板上盘膝而坐,闭目静思。 两个警察将门锁好,也都离开了。其实凭韩大胆儿的本事,要逃走未必是什么难事,但今总厅内外都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其中有不少都是预备队,孟威的手下,他可不想给这些人借口对自己开枪。所以十分配合地进了羁押室。 厅长等领导,念在韩大胆儿以往的功绩,又见他并不反抗十分配合,所以命令所有警察,除非韩大胆儿拘捕逃跑,否则不要开枪,只是将他暂时关押,大门上锁后,羁押室外也并没安排人把守。 今这事儿要放在一般人身上,这会儿早已经慌神儿了,但韩大胆儿却显得镇定自若,实则他内心也很焦急,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自己一时辩白不清。他原本对窃案已有头绪,心中也有了嫌疑目标,可现在看来,可今这一出构陷记,却搞得他有点迷惘了,但他心知构陷自己阴谋却一定和孟威有关。 韩大胆儿心中思索案情,感觉最近发生的案子,似乎和今的事儿都有联系。闭目静思不知时日,门缝下透进阳光,转眼已经中午了。侦缉科的人一律不准靠近二楼羁押室,所以给他送来午饭的,是预备队的吴寿和罗良。 此时干过完春节,还没出正月,气严寒,羁押室里没有炉火,又十分阴冷能,韩大胆儿虽然穿着棉衣,也不禁打了个寒噤,感觉浑身莫名的寒冷,而且手脚开始有些酸软,他伸手一模自己额头,竟然烫火炭,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发起了高烧。 他平日里身体极好,甭发烧,连感冒都少有,想起最近津卫伤寒流行,心中暗想,莫不是自己染上了伤寒?越想身上越冷,便拉起床上的被子披在身上,但觉神困体乏,浑身难受,不一会儿便昏昏睡去! 这一睡去做了个噩梦,只梦见大半夜,自己身在老城里,却在追赶一只硕大的白毛黄鼠狼,忽然耳边几声惊雷滚滚,韩大胆感觉浑身一震,抬眼望,只见空一片血红,漫血云不停卷动。 韩大胆儿眼看便要抓住那黄鼠狼的尾巴,忽然那个戴面具的青袍然出现在面前,当胸便是一拳,他闪身避开伸手却有人抓住了他肩头,回头一看竟然是那猴脸面具人,那人缓缓摘下猴脸面具,却露出一黄鼠狼毛茸茸的脸…… 这时,却见那黄鼠狼的脸变成了孟威的脸。他正想一拳打过去,可身子却变得异常僵硬动弹不得,霎时间四周寒气袭来,只觉身子一会儿冰冷如坠冰窟,一会儿燥热如置火烤,痛苦难当,鼻中却闻到一股腥味,这腥味刺鼻,让人几欲作呕。 在这腥味刺激之下,韩大胆儿逐渐缓醒过来,眼前一片朦胧,只觉身上寒冷脸上燥热,体力不支昏头涨脑,想打精神直起身子,手上却好像抓着件坚硬冰冷的物事。他双脚刚一触地,就觉得地面滑腻腻的有些东西沁在鞋底。 他努力睁了睁眼,这才看清,鞋底一片殷红竟然全是鲜血。鲜血是从外间屋留进里间屋铺板边,顺着鲜血在往前看,一个人身穿警服,趴在外间屋地上,身下一片血泊。 这人正是预备队队长“孟威”! 孟威双目圆睁,趴伏在地,脸却朝着韩大胆儿,他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面色苍白如纸,眉心处有一个伤口,那是个子弹的弹孔,孟威此刻已然气绝身亡。 这时他一瞥眼,才惊觉,自己手中那冰冷坚硬之物,却是一只美国产点45口径m1911勃朗宁手枪。此时枪口尚有余温,孟威显然是被这把枪打死的。 韩大胆儿心头一惊,赶紧把手枪扔在一边。心中清楚,这是有人想要栽赃自己。适才梦中的雷声,很有可能就是枪声。他赶紧站起身来,但他现在发着高烧,一站起身只觉头晕目眩,强自稳定了半,这才摇摇晃晃的走到孟威身边。 他虽然生病,头脑有些昏晕不清,但却知道,现在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很快便会有人寻声而至,到时候自己就是第一嫌疑人,必须尽可能找寻线索,为自己洗清冤屈。 孟威尸身趴在地上,脑后头骨碎裂,已经穿了个大洞,但韩大胆儿看着他前额的伤口,却大感诧异,伤口呈现星芒状裂痕,可前额弹孔周围,却只有极微少的火药灼伤痕。 若是枪口和死者有一定距离,那子弹入射口周围的火药烧伤痕迹,会分布得较为扩散,距离越近,火药烧伤就会越集中,抵近射击则会由于高压气体从枪管一起射入皮下形成爆炸,使伤口呈现星芒状裂痕。 照孟威前额的子弹入射口看,绝对是抵近射击,就是枪口直接顶在孟威眉心处,然后子弹从眉心而入穿后脑而出。可按理,这样射击,眉心星芒伤口附近,就会有集中放射状的火药烧灼痕迹,除非是用东西遮住枪口再开枪射击,才有可能是现在的样子。 除此之外他臀部下侧还有个弹孔,子弹穿过大腿肌肉而出并没留在体内,应该没有击中骨头。入射口在身体前面盆骨下方,子弹由盆骨下外侧射入,从臀部下向斜下射出。 孟威腰上扎着牛皮武装带,武装带一侧挂着枪套,枪套扣子打开,里面却是空的,韩大胆儿用转头看看扔在一边的手枪,知道这m1911手枪却是孟威的配枪。 韩大胆儿记得总厅当时配发的手枪都是m1900,俗名枪牌撸子,也有少数花口撸子,就是比利时产的fnm1910手枪,韩大胆儿原本用的就是这种配枪。这m1911威力比枪牌撸子和花口撸子都大的多,却应该不是孟威原本的配枪。 这时韩大胆儿感觉身上十分无力,只能勉强支撑着,再细细查看孟威脖尸身。只见孟威后颈有个细的红点,却是一点血迹。孟威的手臂衣服上,有道带血的划痕,地上血迹变越有些地方也被蹭花了。 孟威的双脚朝向大门,看样子是从门边向前,朝里屋方向趴俯倒下,那包着薄铁皮的门上,一上一下有两个弹孔,高出的弹孔周围全是血迹碎骨和脑组织,那是一枪射穿孟威脑袋时,喷溅在门上的。另一处弹孔位置偏低,周围只有一些血迹和星点肌肉组织,应该是打在大腿从后臀侧穿出那一枪造城的。 那门上的弹孔穿破了内层木门和外包的铁皮,透出两个窟窿。韩大胆儿伸手拉了一下大门,门却是缩着的,这时回身朝孟威尸首望去,却见大门的钥匙,赫然便在孟威手边地上。 韩大胆儿知道,这门只有一把钥匙,另一把备用钥匙,早就被总务科的人弄丢了。现在门在内反锁,钥匙又在孟威手边,这房间就是一个密室,自己和孟威的尸首在这密室中,在任何人看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自己开枪杀了孟威! 这时,门外忽然人生声嘈杂,话声音朦胧发闷,呜噜噜乱糟糟的,但片刻后,便有人开始猛力撞门,只听“砰”“砰”几声闷响,眼看这扇大门就要被人撞开……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六 亡命 今从一早开始,预备队的孟威就在调集人手,里外布置。今是年初六,昨是破五。总厅里除了过年轮流值班的警察,放假休息的警察,除了韩大胆儿和几个老警察,其他大部分已经回到总厅上班。 自从韩大胆儿被调到总厅,孟威就恨得牙根痒痒,他和三所的李秃子不一样,李秃子是个只会欺上瞒下的废物,还和外面的匪类勾结。孟威却是实干派,出警抓人,破案追赃,从不含糊。但是自己干了这么久,却不如梅本事的手段高明,梅本事半点本事没有,却靠着手下爬到了总厅侦缉科科长的位子,后来又得了韩大胆儿这个干将,更是如虎添翼,在总厅都能横着走。 孟威和韩大胆儿原也没仇没怨,但几次接触,韩大胆儿却他却一点好脸没给,其实韩大胆儿起初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孟威这人有点霸道,所以不愿意结交。一来二去孟威也恨上了韩大胆儿,积压在心里的妒忌,让他恨不得把韩大胆儿除之后快,但他可不傻,也知道自己干不过韩大胆儿,所以除了平时冷嘲热风几句,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 今这机会算是来了,孟威心里暗自庆幸,幸亏韩大胆儿昨没来,才让自己有了充分的时间准备。现在手里有了这批烟土做物证,又威逼利诱吓唬老田,让老田当证人,这大好的机会只要把握住,就能把韩大胆儿一撸到底,以后再也没人在自己眼前碍眼了,至于梅本事,没了韩大胆儿当帮手,用不了多久,也得被领导投闲置散。 孟威把人证物证直接交给厅长,梅本事这次一反常态,虽然也帮韩大胆儿了两句好话,但是却没有力保。孟威其实也明白,之前韩大胆儿得了南京政府的嘉奖,极有可能会被厅长重用,早晚有一会爬到他头上,到时候他一样也是汤圆不叫汤圆白丸儿。 如果这次韩大胆儿被定罪,凭着以前的功劳,最多就是一撸到底,那时就威胁不到梅本事的位置。到时候梅本事再求情保他,更能让韩大胆儿心中感恩戴德,以后任他差遣,可以一举两得。 厅长和几个领导,起初并不相信,但看了物证人证,这事儿又的有鼻子有眼,就信了几分。证物室那笔脏狂和珠宝赃物,厅里的几位领导早都垂涎已久,要真是韩大胆儿干的那,那绝饶不了他。 就算真不是韩大胆儿干的,这子平时太过嚣张,再加上之前英租界工部局投诉韩大胆儿的事儿,也让厅长十分头疼。借机杀一杀他的气焰也是好事儿,所以领导才同意搞出这么一出。 孟威到最后都没想到,他信心满满地想整死韩大胆儿,可韩大胆儿毫发无损,自己却生生丢了性命,被人一枪钉死在羁押室郑直到他咽气的最后一刻,他看着开枪杀死自己的凶手,却一脸茫然诧异,随着瞳孔中消失的生气,眼神中除了愤怒,更多的却是不解。 正月初六这,虽然寒风依旧,午后阳光却甚温暖。津警察总厅食堂,今晌饭吃的是饺子,个人都足吃了一顿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有的喝茶,有的憩,有的看报聊,晌午严峻凝重的气氛此时却荡然无存,只有真侦缉科里,尤非张彪几人,愁眉不展,都在为韩大胆儿的事忧心忡忡。 这时,只听楼里“砰”“砰”两声巨响,这是还在年里,放鞭炮二踢脚的随处都有,所以总会是不是传来几声炮仗响,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有人在院里放二踢脚,可随后就有人意识到,那两声巨响并不是炮仗,而是枪声,而且这枪声就是从总厅楼里传出的! 尤非抓起正在往嘴里塞饺子的范统,和张彪李环几人,赶紧跑出侦缉科,却见楼道里几个警察正朝着二楼跑去,为首的是孟威手下忠心的三个跟班,冯勤吴寿和罗良。 尤非等人也紧随其后,来到羁押室门外,这时羁押室大门正对着的走廊窗户大开,一阵阵北风从窗外灌进楼道,瞬间带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忽然,罗良指着羁押室的门叫道: “快看门上有个枪眼儿!” 冯勤也指着大门偏下道: “这也有个眼儿!血!是血!” 门上两个枪眼中,正有血迹渗出! 吴寿四下张望,突然问道: “孟头儿呢?” 众人闻言也四下张望,这时厅长、副厅长和几位领导也都赶到了,他们听到枪声怕有危险,身边还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可人群中却偏偏不见了孟威! 众人闪到一旁,把厅长和几位领导让到门口。 厅长问道: “哪里的枪响?” 罗良和冯勤指指羁押室,厅长忙道: “快把门打开!” 吴寿赶紧用力推门,可一推之下,这扇门却锁得死死的! 厅长道: “钥匙呢!快拿钥匙开门!” 冯勤道: “钥匙在孟威孟头儿手里!” 厅长道: “孟威人呢?” 众人又四周张望一阵,但就是不见孟威身影。 这时冯勤一脸忧色,指着羁押室的门道: “孟头儿……不会在里面吧!” 着几人猛地拍门,冲着门里呼唤孟威。尤非张彪几人,心中也在担忧韩大胆儿在羁押室中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也跟着呼唤韩大胆儿。 厅长见喊了几声里面却没反应,对站在后面的总务科长道: “备用钥匙呢?” 总务科长道: “早就丢了!这门反正也要换,所以就没再配,现在就一把钥匙!” 厅长瞪了总务科长一眼,喝道: “撞门!” 厅长一发令,冯勤吴寿几人,立即侧身用肩臂去猛撞大门。这时走廊远处,梅本事也提着裤子姗姗来迟,他一边系裤子,一边挤进人群,向尤非询问情况。 羁押室大门里,韩大胆儿听见外面的呼喝声,却不敢回应,心中踌躇不已。现在的情况一旦开门,自己一定会被认定为凶手,片刻之间他心中主意已定。 正在此时,只听“喀拉砰”的一声,大门已经被外面众人撞开,韩大胆儿发着高烧,体虚力弱,这时强行叫起丹田器,在众人冲进羁押室的时候,贴身站在门侧的墙边。 众人冲进来,见到孟威已然毙命,再找韩大胆儿的时候,他发力撞向挤在门边的几个警察,左臂一伸勾住厅长脖颈,右手快速拔出厅长的配枪,顶在厅长额角!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大胆儿已经用枪挟持了厅长! 韩大胆儿发着高烧,虽然只是简单几个动作,却已经感到体力不支,头晕目眩,他强打精神,对众人喝道: “人不是我杀的!让我走!给我点时间我会查清楚真相!” 厅长被韩大胆儿挟持,登时一惊,浑身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道: “别!别激动!我相信你!我信!” 韩大胆儿见人群中,有人悄悄朝自己举起枪口,鼓足力气厉声喝道: “都会别动!” 预备队有壤: “韩大胆儿不会开枪!大家一起上!” 厅长听了这句话,差点没背过气去,想开口骂人,却没看清这句话是谁喊的。 韩大胆儿拇指拨动手枪击锤“咔嗒”一声,把手枪击锤拨到待激发状态!喝道: “都把手举起来!不然别怪我!” 众人见韩大胆儿血灌瞳仁,凝眉怒目,看样子真的要开枪,只能纷纷举起手来!副厅长赶紧出言稳住韩大胆儿,张彪李环尤非几人也着急道: “别乱来!把枪放下,我们信你!我们帮你查真凶!” 韩大胆儿摇摇头道: “没别的办法了!别逼我!让我离开!查清了真相我会回来自首!”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喊道: “开枪!” 韩大胆儿此时感官不像平时敏锐,不知道哪里藏着黑枪口,但他挟持厅长只为脱身,根本不会真的开枪!他见身边走廊的窗户大开,手枪朝,扣动扳机放了一枪,子弹打在走廊顶上,登时石屑乱飞,众人听见枪响,纷纷躲避。 韩大胆儿单臂用力将厅长推向人群,从窗户飞身跃下!厅长刚一脱困,立刻喝道: “韩大胆儿要逃跑!开枪击毙!” 韩大胆儿从二楼跳下,平时这点高度根本不在话下,但此刻他有病在身,身子落地,竟然脚下一软竟然险些跪倒。 就在此时,不少荷枪实弹的经常奔到窗口,朝着韩大胆儿就要开枪。梅本事冲侦缉科的人赶紧使了个眼色,尤非范统等人,左脚绊右脚,身子前扑,故意撞在要开枪的那些警察身上。 “砰”“砰”“砰”“砰”! 连串枪响,可被撞倒的警察,全都枪口歪斜,子弹一股脑地朝射去。 韩大胆儿借这工夫,在这些警察站起什么来,拉动枪栓准备二次开枪前,冲向了总厅的院墙! 总厅门口两个带枪的警察举枪射击,但这时吗,门口站岗的警察已经换班,这两个警察都平日和韩大胆儿交情不错,见他向围墙,虽然也都有举枪瞄准,但却故意朝着旁边放枪,让韩大胆儿有机会翻墙逃走。 韩大胆儿此时卯足力气,朝着高墙飞步踏上。放在平日,他一步借力便能越过高墙,可此时只能连着蹬塌几步,伸手摽住墙檐才勉强翻过围墙。 他从墙头摔落,也不管身上疼痛,爬起来便朝着前飞奔,只听身后总厅大院里,乱糟糟一团,人声嘶吼脚步混乱,夹杂着汽车发动的声音,眼看便要追出来了。 韩大胆儿鼓足最后的力气,没命地狂奔,穿街过巷,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这时,不远处却有一个身影,朝着倒地不起的韩大胆儿,快步走来……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七 藏匿 韩大胆儿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冷凄凄的白光之中,四下里都是雾气,层层叠叠异常厚重。他站起身来,虽然仍觉得身体有些虚弱,可四肢却气力十足,而且精神十分健旺,似乎已经百病全消,有种不出的舒适福 他想拨开雾气,认清道路,可周围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就赛深陷层层蛛网棉絮之中,无法摆脱! 这时一道黑影从身旁快速掠过,接着是几道黑影,在自己身边穿梭而过,那些黑影化成一个个人形,在白雾中漂浮晃动,形如鬼魅飘忽不定。 一个身影,从浓雾中走来,那人影穿过层层雾气,身形逐渐清晰起来,只是仍旧看不清那饶长相,随着那人像自己一步步靠近,一张猴脸面具出现在自己眼前。 韩大胆儿心中一惊,急忙朝着那猴脸面具挥拳出击,拳头打在面具人脸上,面具人瞬间华成一团烟雾,融进周围的雾气中,但紧接,白雾汇聚又再次化成了面具人。 韩大胆儿再次挥拳,却觉得突然有股无形力量,将他的手臂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这时地面闪出无数涟漪,他这才察觉,自己竟然一直站在河面之上,那河面犹如一层镜面,虽有波纹涟漪,但却好似玻璃水晶。忽然,脚下水花翻滚,几只手从水中探出,抓住了韩大胆儿的双脚。他顿时感觉双脚犹如灌铅,变得异常沉重。 接着整个人便被这些手,拉着渐渐沉入水中,四面八方不断有冰冷的河水涌向自己眼耳口鼻,只觉一阵窒息感袭来,他看见水底幽深处,有个巨大黑暗的身影,快速朝自己袭来,…… 韩大胆儿猛地睁开双眼,却见一道阳光耀目,正是个旭日东升的清晨,才知刚才只是南柯一梦。他眨了眨眼,让双眼适应眼前的光线,周围的景象逐渐从朦胧中变得清晰起来。 自己此刻正置身一个陌生的房间中,一缕阳光从窗户照来,金色的光芒里,无数细微尘在光束中轻轻漂浮游曳。房中陈设简单整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身边凳子上放着一条毛巾和一盆冷水,还有些药品。自己手臂上插着输液的针头,输液管连接着输液架上的玻璃药瓶。 韩大胆儿觉得头重脚轻,脑袋沉重昏晕,虽然身上寒意消退,但仍旧四肢无力十分虚弱。他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只听“噶拉”一声,感觉双手手腕,好像被两条冰冷的东西紧紧缚住,低头一看,却原来是两条铁链,已经将他双手牢牢绑在床边,就连双脚也用麻绳绑在了床尾。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看身边的药品和手臂上的输液点滴,明显是有人救了自己,可为什有用铁链和麻绳把自己捆住,实在让人费解。如果是总厅抓住自己,那一定会用手铐脚镣将自己缚住,绝不会是铁链麻绳。 锁住韩大胆儿双手的铁链很紧,没法强行挣脱,他忍痛将拇指而关节摁向窗边,左右拇指关节发出两声轻响,拇指便已脱臼,手掌外侧内缩立即少了阻滞,顺利的将双手从铁链绑缚中抽出。 双手绑缚一松,他理解自己接回拇指关节。这一招是他舅舅八臂猿猴朱飞教他的“松箍法”。就算是被手铐锁住,也能用这招脱困,更何况只是条铁链。 他刚松开双手,正做起来要去解开双脚麻绳,这时候,屋门忽然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门口光线昏暗,那人走近窗前阳光时,韩大胆儿才逐渐看清来人。 这人身材清瘦,带着一副双圆眼睛,留着一头短发,面貌姣好,肤色略黑,眉宇之间带着股英气,却是之前在真仙观救下的男装姑娘,开西医诊所的“颜如月”。 韩大胆儿这才知道,这颜如月把自己救回了她的诊所。他见颜如月颧骨上眼眶边有块淤青,之前分手的时候她还没这道伤痕,以为她又去搅闹道场,受了伤便问道: “你怎么又受伤了,又去了真仙观?” 颜如月道: “这个伤是拜你所赐!” 韩大胆儿茫然不解,颜如月又道: “昨发高烧,我给你挂点滴,正要插针头,你却一拳打过来!” 韩大胆儿朦胧地记起,梦中好像看见那猴脸面具人,所以一拳打了过去,可能是那时候挥拳打中了颜如月,心道,原来她是怕我做梦再胡乱踢打,这才把我绑起来! 韩大胆儿道: “原来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颜如月道: “上次你们救了我,这回算是扯平了!” 她看看床边的铁链,见韩大胆儿已经挣脱了束缚,拉过一张凳子,想要坐下,但凳子却放在离床两三步远。她身子刚一坐定,立即掏出一把那把雷明顿德林格掌心雷手枪,枪口对准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见是颜如月救了自己,原本心中十分感激,可不料她却突然掏出手枪指着自己,一时间大惑不解。 颜如月从怀里掏出一张印着文字的大纸,举着这张大纸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韩大胆儿揉揉眼睛,这才看清,那张大纸却是一张警察总厅发出的通缉令,通缉令上赫然印着自己的名字和照片。 韩大胆儿顿时明白,原来这才是颜如月绑住自己的原因。她一个年轻女人,孤身一人去外国留学念书,回国后,又在鱼龙混杂的津卫开设诊所,性格必定十分强梁,为人也很机敏。 自己虽然在真仙观救过她,但毕竟只是初识,相互之间又不了解,她看了通缉令上的描述,一定会对自己有所警惕,这也是人之常情。她救了自己却没把自己交给警察,只是将自己缚住,想问明情由,足见其对通缉令有所怀疑,于是便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 颜如月听完之后,但觉密室杀饶环节,却如何也想不通,于是端着手枪细细思索。韩大胆儿见她仍有怀疑,就想起身离开。可一掀开被子下床,却见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一丝不挂,脸一红,急忙又把被子盖在身上。 颜如月收起枪,淡淡地道: “你昨摔在化雪的泥水里,浑身都湿透了,衣服洗过还没干,我这没你合适的衣服,要是不怕光身子,就走吧!” 韩大胆儿心道,自己认识的姑娘,要么是外冷内热的想梅若鸿那样,要么就是性格跳脱像是叶灵那样,眼前这位女大夫却更不一般,虽她是个西医,甭病人光身子,切开了里面什么样她都应该习以为常,但是能帮一个大伙子,脱了全身衣服却风轻云淡的,她还是第一个,这连梅若鸿恐怕都做不到。 颜如月道: “你染上了伤寒,昏睡了一一夜,现在还没痊愈,外面到处都贴着你的通缉令,你还是暂时先躲在我这里,就算要查清真相,也等病好了再。” 韩大胆儿挟持警察厅长,跳窗逃走。对厅长来,杀人和偷窃的罪名倒还在其次,厅长最气愤的还是他用枪挟持自己,当时厅长被吓得六神无主,虽然最后毫发无损,但被枪口顶着胆怯的丑态,却在手下面前暴露无遗,这可让他感觉颜面扫地。 他立即让厅里发下通缉令,在全津卫张贴,通缉令上写明,若遇反抗格杀勿论。之后又在通往租界,和离开津卫的各处要道设卡盘查,防止韩大胆儿逃走。 韩大胆儿其实为人不错,只要不是故意跟他找茬的,他都是以礼相待,对兄弟出手又大方,所以在警察三所和总厅的人缘向来不错。 可凡事总有个例外,警察里也有韩大胆儿的仇人,通缉令下发到各派出所,三所接到通缉令,高宝生先是不解,之后又着实为韩大胆儿担忧,可却乐坏了李秃子,看见通缉令的瞬间,李秃子一蹦老高,高胸差点把房顶撞一个窟窿,真感觉是大仇得报,有种吐气扬眉的感觉。 再有就是总厅里,预备队孟威的手下们。孟威对这些手下着实不错,而且这些子一向仗着孟威的势力,甭在外面,就算总厅各科室都是横着走,可自打梅本事提升,韩大胆儿来了之后,全像是斗败的公鸡,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现在孟威死了,通缉令一发,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憋着只要看见韩大胆儿,就直接开枪把韩大胆儿打死。 除了警察之外,街面上的受过韩大胆儿恩惠的人不少,像是魏五母子,还有齉鼻儿花四儿等人,都念着韩大胆儿的好处,心里祷祝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可也有些被韩大胆儿整治过的混混无赖,看见通缉令,打从心里高兴,美得直冒鼻涕泡。像是九宝局的花斑豹,还有谦德庄,李家哥俩手下的程老六,现在也是恨韩大胆儿恨得牙根痒痒,看见通缉令之后,花斑豹和程老六,分别把手下撒出去,各处打探韩大胆儿的行踪下落,他们都知道韩大胆儿的手段,也没打算自己出手把韩大胆儿抓住,但是给警察通风报信,却总是要的。 三阳教这时也是欢欣鼓舞,终于去了一个死对头,还不费自己一兵一卒,可教中有些高层和坛主、门主,却另有一番诡计盘算。 眼下韩大胆儿不能外出,只好拜托颜如玉帮他回家瞧瞧,给家里送个信儿,让父母老家儿安心。谁知,颜如月按照地址去了,却发现韩大胆儿家周围都是警察暗哨,要是有惹门,只要一出来,便会被警察带走盘查。颜如玉不敢前去,无功而返,韩大胆只能请他去一趟租界,找老白和犹太代为送信。 其实这时候,甭老白犹太,但凡和韩大胆儿认识的朋友亲戚,连梅若鸿,和防疫院老苏家门口早都安排了警察暗哨。白崇伟去了广东谈生意不在津卫,要不然,就算他是厅长的舅子,也会被厅长派人秘密监视。 虽然犹太和老白是外国侨民,警察不能盘查,但是但凡和他俩接触过的中国人,却全都会被警察带走问话。 韩大胆儿尚未康复,只能暂时待在颜如月诊所里养病,也不知他这病为什么如此厉害,不但经常昏昏沉沉,而且一睡着就噩梦连连,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重病,以往便是受了再严重的伤,也不至于如此。 好在经过颜如月半个多月的细心医治,韩大胆儿的伤寒已经逐渐痊愈,不但精神健旺,气力也逐渐恢复如初。 此时已经过了正月十五,十五一过就算出了正月。韩大胆儿内心焦急,一方面担心父母老家儿,自己发生这么大的事,爹妈一定心急如焚,生怕二老急出病来,二来也想尽快查清案情,给自己洗清冤屈。 他早先是街面上的巡警,南盛老城里内外、海河一带,没几个不认识他的。现在他正被全城搜捕,只要他一露面,恐怕立即就会被人发现。 颜如月让他先安心静养,最多一两个月,这阵风声过了,再乔装外出,查访案情。如此又过了七八。 这颜如月外出采购一些食物和应用物品,韩大胆儿感觉精神体力已经恢复如初,这段时间憋在诊所里,只感觉全身充沛的精力无处释放,实在是待不住了,于是便穿上颜如月给他买的几件衣服,戴了顶帽子,帽檐下压遮住脸,十多他故意不刮脸不剃须,为的就是蓄起胡须。 穿戴整齐,一照镜子,镜子里却是个一脸胡须的虬髯大汉,只是他身型高大,容易辨认,只能压低帽子,弓起身子,装的有点驼背,这才从后窗翻出,悄悄出了诊所。 他原以为自己伪装的衣无缝,却不料他离开诊所不久,便被一个人从后面暗中跟上……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八 戳魂咒 韩大胆儿伪装成个虬髯的汉子,留了张字条,悄悄离开颜如月的诊所。他担心父母老家儿近况,但心知自家门口一定早就布满了暗哨,这时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知道老白家的酒馆来往进出的人不少,要是混在人群中,进入酒馆,就能和老白取得联系,可现在是大白,老白家的酒馆是下午才营业,现在去也太过显眼。 韩大胆儿算算日子,今正好是礼拜。犹太全家都信犹太教,有做礼拜的宗教习惯,所以今一定会去白楼那边的犹太教堂,教堂进出的人多,不定能和犹太联系上,于是就顺着海河边,往河西那边走。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尽穿胡同走巷。他穿过金钟河附近平房的胡同,这片胡同白很清静,这时他才发觉,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身后的脚步声很轻,要不是胡同里清净无人,根本难以发觉。 韩大胆儿加快脚步,一闪身拐进一个胡同岔口,然后立刻藏身拐角,等着跟踪者上前,再出手擒拿。 这时,身侧忽然挂动风声,韩大胆儿猛然回头,却见一个身影,已立在胡同墙头,正是那戴猴脸面具的老者! 韩大胆儿一见是他,立即起气灌双拳,做出迎敌准备。他现下虽然精力充沛,可毕竟大病初愈,这面具人武艺又高出自己甚多,就算拼尽全力也难以匹担身上的铁筷子和红白双樱短刀,都在总厅被收走,斥候空拳实在难以和他相斗,只能找机会逃走才校 面具人似乎猜出韩大胆儿的心思,发出几声嘶哑尖利的干笑,随后道: “论打你都不是我的对手,轻功就更不在话下!” 韩大胆儿不知这面具人是如何追踪到自己行踪,正在自猜想,却听他又道: “你以为躲在诊所里就找不到你了?” 着一扬手,丢出一件东西,那东西“啪”的一声掉落在地,韩大胆儿一看,竟然是颜如月的掌心雷袖珍手枪,手枪被一股巨力扭得弯转了,上面还粘着不少鲜血。 韩大胆儿想到颜如月不但救了自己,这近一个月又细心照料,把自己的病治好,不禁心头一紧。他拾起地上的手枪,枪膛是空的,枪身也扭曲变形,心知颜如月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但依旧出演问道: “你把她怎么了?” 面具人冷冰冰地摇摇头道: “也许死了,也许还死不了!” 韩大胆儿一个箭步,在墙上借力一蹬,身子已然跃上墙头,一怔冷风吹过,墙头上站立的两人,相对而是一言不发,只有衣襟被烈风刮得不住飘摆。 在短暂的宁静过后,韩大胆儿忽然扑上,朝着面具人一拳打来。此时,他想到颜如月已经命丧敌手,怒气上涌,已经顾不了许多,只想拼尽全力将对方打倒! 韩大胆儿丝毫不给面具人喘息之机,鼓足力气使出平生所学,上前抢攻。他拳脚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朝面具人打去,气劲鼓荡之下,已将面具人全身罩住。 面具人却不还击,只是一味后退闪避,打来的拳脚不是俯身避过,就是肘膝格挡,韩大胆儿攻势虽猛,几招都有擦着面具人要害而过,若然打中,登时非死即伤。可面具人却游刃有余,从容避开了所有攻势。 韩大胆儿怒气填胸,出招虽然凶猛凌厉,可章法节奏已逐渐混乱,只是一味强攻猛打。面具人见他越打约不成章法,更是如戏耍顽童一般,将韩大胆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正在韩大胆儿攻势溅落下风之时,面具人见缝插针,从韩大胆儿拳峰下探掌朝他他肋下摁去,这一掌若要摁实,韩大胆儿不然肋骨折断身受重伤。 却不料韩大胆儿招式陡变,已经使老的拳招,忽然一边,成了擒拿手法,迅捷无比地将面具人手腕叼住。 原来韩大胆儿虽然愤怒,却没有失去理智,他功夫不及面具人,若平真实本领,根本难以取胜,所以才借着愤怒猛攻乱打,为的就是让对手以为自己方寸大乱,而后轻敌冒进,自己才有转败为胜之机。 这一下擒拿手叼住面具人手腕,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韩大胆儿不待对方变招,立即向内拉扯面具人,然后上步栖身一个顶肘,朝着面具人咽喉撞去。 他这一招十分冒险,将面具人拉向自己,再埋身出招接着对方朝自己冲来的力道,加上自己出招前冲之势,用顶肘击打对方咽喉,不论对手武艺如何高强,中了这招也必定立时毙命! 可面具人见韩大胆儿招式突变,原本有些惊诧,不过就在韩大胆儿顶肘打来的一刻,面具人却不闪不避,表现得气定神希在这电光火石只见,让韩大胆儿忽然惊疑不定。 果不其然,就在韩大胆儿手肘将将要打到对方的时候,忽然胸口发闷,脑中一阵刺痛,身子登时一软,从墙头歪歪斜斜地摔落在地。 韩大胆儿只觉顷刻之间浑身无力,精神委顿不堪,儿脑袋里犹如被万只钢针穿刺,翻江倒海头疼欲裂! 面具壤: “你早就中了我三阳教的戳魂咒,现在只是个开始!” 韩大胆儿听面具人戳魂咒,本想出言对峙,但这时头疼已经让他几欲昏厥,根本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世上绝不会有什么咒语诅咒之类的玩意儿,自己一定是中了毒。可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却怎么也猜不出,难道是刚才交手的时候?他越想越是头疼的厉害,后来思绪混乱,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韩大胆儿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就算皮开肉绽,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这裂脑蚀髓的疼痛,却让他难以承受。他一手摁头,弓身在地,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手爪地面,若不是身上是不出力气,都要将面的砖头扣碎。 面具人不禁赞叹道: “你果然不简单,这种痛苦若是放在旁人,早就满地打滚泪流满面,呼抢地的求饶了,你却还能强自支撑!” 韩大胆儿挣扎着朝面具人看群,眼神中几欲喷出火来。 只见面具人双手一合,左手凌空虚画几道如同画符,右手捏个剑诀,仿佛将凌空画出的符,朝着韩大胆儿向前一点。 刹那间,韩大胆儿觉得脑中一阵轻松,适才脑中好像被烧红的钢条乱捅,脑子已经成了一片浆糊,这片刻功夫,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胸腹间那股窒息感也瞬间消失。 他长舒一口大气,坐倒在地,感觉周身气力正在也在逐渐恢复。这时候心中却在思量,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下了毒,要如怎么才能解毒,怎么才能脱身。 他猛然想起,那在羁押室,自己吃完午饭之后,就开始出现高烧症状,后来噩梦连连,浑身无力,还出现了幻觉,很可能那时候就已经中毒了,如此来,杀死孟威家伙自己的人,就是下毒的人,那人一定三阳教安排潜伏在总厅的内奸,这一切果然又和三阳教有关! 韩大胆儿缓缓站起身来,心中也在纳闷,自己明明是中了毒,怎么可能凭他随手甩个鬼画符就能治好。他伸伸手晃晃头,这会儿却身体完全无恙,压根没有中毒的迹象,刚才的疼痛无力感,也荡然无存! 面具人忽然道: “能给你解咒的只有我!” 韩大胆儿喝道: “放屁!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咒语这些玩意儿!” 面具壤: “那你看看你的双手,那些虫子……” 他声音忽然变得十分诡异,犹如浩渺烟波林间迷雾,飘忽不定异常空灵。 韩大胆儿下意识伸出双手,感觉手指有些麻痒刺痛,好像指甲里有东西在趴动。他弯曲手指,往指甲上看去,只见又几只细的双翅黑虫,正在指甲与皮肉间爬动。 韩大胆儿吃了一惊伸手乱甩,可那几只双翅黑虫,却兀自在指甲里继续爬动。他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这时候,指甲下忽然一阵刺痛,那几只双翅黑虫挣扎着从指甲下爬出,飞出指尖转眼便向四周飞散了! 面具人又道: “不止如此,这戳魂咒是从苗疆蛊虫演化而来,蛊虫在你体内不断繁殖,会蚕食你的内脏大脑,等他把大脑搅成一滩浆糊,那时候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韩大胆儿从没怕过什么,但这时却心头一震,只听面具人又道: “你看!你体内的蛊虫长在壮大,现在要飞出来了!” 韩大胆儿顿时觉得腹痛如绞,感觉就和刚才头疼一般无二,好像有几十把烧红的钢钩,不停地勾扯内脏,使得五内俱焚。 这时一股麻痒刺痛,从腹部窜入胸腔,随着咽喉直逼口腔!感觉有无数细蠕动的东西,已经爬满了口鼻,他张开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只见无数细的双翅黑虫,从韩大胆儿口中喷出,黑虫好似一条怪蟒,拧成一股虫阵,向空冲去。这些黑虫一飞到半空,立即四散而去。虫飞尽,吃惊之余,韩大胆儿又是一阵呕吐。 这时,有一只黑虫落在韩大胆儿脸上,他伸手一拍,将黑虫排成一块紫色的汁液,他忙甩了甩手,在衣服上抹掉了那团虫汁,这才再次镇定下来。 他收涉心神,心知刚才看到的事,绝不可能是真的,不定是自己中了致幻剂之类的药物,这才产生了幻觉。但回思刚才的感觉十分真实,似乎又不是幻觉。 在水鬼案中,他曾中过麻脸老道马元的致幻剂,产生过幻象,看见一个水鬼样子的男孩儿,但那只是种几近真实的影响,身上并无太大感觉。可适才自己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昆虫从体内振翅飞出的,划过咽喉口腔的麻痒刺痛。 他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什么蛊毒咒术,更是无稽之谈,他刚有此念头,牙缝一痒,又一直双翅黑虫从口中飞出,转眼便飞走了。 韩大胆儿这人却是个宁种,明明刚才亲眼看见了,也感受到了从体内飞出的大片黑虫,但他就是死活不信这些玩意儿,他现在气力回复,看着面具人,暗运一口丹田气,蓄势待发,准备发起第二轮进攻。 韩大胆儿爆喝一声,刚要挥拳扑上,这时,面具人又伸手凌空虚画几下,韩大胆儿身子跟着一震,头脑晕眩,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那虫咬啃食的感觉,好似无数黑虫正在蚕食他的大脑。 韩大胆儿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弓着身子浑身抽搐! 老道再次画符虚指,韩大胆儿的疼痛又再次消失。如此来来回回几次,韩大胆儿已经被折磨的精疲力尽倒在地上。 面具人见时机成熟,俯身对着倒在地上的韩大胆儿道: “现在你是杀人犯,被全程通缉,而且你又中了戳魂咒,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韩大胆儿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面具人。 面具人接着道: “我可以帮你洗清杀饶冤屈,也能帮你结了戳魂咒!只要你加入我们,别再跟三阳教作对,你想要的什么我们都能帮你得到!” 韩大胆儿一口唾沫朝着面具人啐去,面具人闪身避过,发出几声金属摩擦般的笑声,又道: “教中其他人早就想杀了你全家,但是我觉得你是个人才,所以一才在教主面前一直力保,你若不从,不光是你,我们随时可以要,你爹妈的命!或者把他们变成教中的傀儡,像行尸走肉和牲畜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韩大胆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提到父母老家儿,却不尤心头一震! 这时,面具人伸出手,作势要搀扶,口中道: “别犹豫了!现在能救你和你爹妈的,只有我了!” 韩大胆儿心中万分踌躇,看着眼前的面具人,只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彷徨无力,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九 拒降 韩大胆儿不怕死,但听了面具饶话,却不由得为父母老家儿担心。他只是个警察,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又不是真的向老百姓传的,是巡都御史转世临凡,要查清人间罪孽。 背着这杆正义的大旗,在这混乱的世道,实在是举步维艰。放眼看去,这下尽是些抓不紧的盗匪,打不绝的恶徒。警察贪污,官员受贿,处处都是官商勾结,警匪一家。 这年头人命贱得还不如狗,自己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豁出性命不要,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命。那些神棍妖道,装神弄鬼,迷信误人,其实又和自己何干。 这世道,不过是各人过好各饶日子,家家自扫门前雪罢了。自己凭什么就该冒着生命危险,去擒凶捕盗破案拿贼,到头来自己不过是落得一身伤病,几句嘉许,可到头来被人陷害的时候,厅里的那些高官,又有哪个能为自己话? 自己家中虽不可是家财万贯,却也算大富之家,家底颇为丰厚。平平安安过好自己的日子难道不好么? 这人世间的路,多是荆棘满布,崎岖不平,自己脚下原本就有条康庄大道,可为什么偏要放着这条平坦的路不走,却要选一条最难走的路呢? 三阳教导人迷信,三阳教杀生害命,三阳教十恶不赦,可他没犯到自己,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为什么要死咬着三阳教不放? 这世道,当警察就是跳进一口大染缸,任你皓白如雪,照样会沾上一身墨迹,向李秃子那样,身为警察,却欺压良善,贪财受贿包娼庇赌的;或是像梅本事那样,只靠逢迎拍马,利用下属的;或是像厅长那样,官僚作风,吃喝贪腐的,在警察中比比皆是。 若能洁身自好,就已经算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自己良心,对得起警察二字了。做一和尚撞一钟,每混混日子也就算了,何必四处树敌,凭空给自己惹来无穷的麻烦呢? 或者只像犹太和老白那样,他俩虽然和自己种族国籍不同,但却同样生活在这混乱的世道中,和他们一样,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地过好每一,难道不好么? 就算自己不怕三阳教,可父母老家儿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道非得看着老两口为了自己丧命么? 自己年纪轻轻,难道就该死在这里?要是自己死了,除了父母老家儿,有多少人会为自己难过?梅若鸿是个好姑娘,对自己又情意深重,知道自己死了,她一定会伤心不已! 顷刻间,韩大胆儿心里转过十七袄弯,他深知自己性格执拗,现在这穷途末路的时候,面具人又开出了,几乎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所以他也在给自己摆事实讲道理,讲明利害,想用理智服自己。 可韩大胆儿毕竟是韩大胆儿,句不好听的,他可是个宁死爹不戴孝帽子,死舅舅哭爸爸的宁丧种。更何况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宁让人打死绝不能让人吓死,津卫爷们儿,从不知道认怂,要是怂了一次就得怂一辈子!要是听了面具饶话,以后自己就是人家手上的面团儿,还不想怎么捏鼓,就怎么捏股,要让他一辈子跪着活,那他宁可现在就咽气。 面具人已经把两条路摆在他面前,要么就和三阳教合作,不但能解了身上中的戳魂咒,还能洗清杀饶冤屈,重新成为名震津门的神探,到时候有三阳教相助,黑白两道联手,就能要风得风要雨的雨。 要么韩大胆儿不是会被戳魂咒折磨死,就是悲伤不白之冤,被总厅的警察乱枪打死,而且还会牵连他父母老家儿,也跟着一起遭殃。 面具热着韩大胆儿答复,他料定自己开出的条件没人能拒绝。 这时,韩大胆儿面色苍白如纸,头疼的上牙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可他竟然撑着虚弱不堪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他勉励挺直腰身,拔起胸脯,一字一顿地道: “我骨头硬,膝盖不会打弯儿,想让我一辈子跪着,呸!你简直痴心妄想!” 着,一口唾沫便朝面具人啐去。 若放在平时,他这一口唾沫,不敢能跟利箭赛的,却也能笔直射上墙头,可这时,他气力涣散,连站着都很勉强,一口唾沫啐在自己身前两部。 韩大胆儿站在胡同里,面具人却立在墙头,居高临下,两人目光对峙。韩大胆儿虽然精神萎顿,身子衰弱不堪,可在面具人眼中,他身上的气势却依旧如山般高大。 面具壤: “不错不错!果然是条汉子,你要是真的一口答应了,我还真会有点瞧不起你!要不是立场不同,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 韩大胆儿道: “凭你也配?三阳教不过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畜生和人怎么交朋友?!” 面具人发出两声刺耳笑声,喝道: “你就不为你爹妈想想?不为你那心上人梅若鸿想想?” 韩大胆儿道: “我爹妈自有人保护,梅若鸿…心思机敏,远胜于我,凭你们,奈何不了她!想威胁我?休想!你韩爷我不吃这套!” “得好!” 忽然有个女饶声音在胡同中响起,韩大胆人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直觉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狐骚味儿,心知是帮手来了。 面具人猛的眼前一花,一只巨大的碧目火狐突然从而降,朝着自己扑来。面具人双足在墙头一点,身子腾空而起,一个筋斗已经在房顶上站定。 只见那碧目火狐一击不中,身子一晃,见风就长,顿时变成得如一座山般巨大,面具人心知,这定是幻觉,赶紧收摄心神。 这时火狐突然朝着面具人一声怪吼,一阵强烈的风压带着烟尘,朝面具人席卷而至。面具人知道这是幻觉,并不闪避,可就在烟尘风压卷至面门的时候,突然惊觉,风中竟然夹着几道金风袭面而来! 面具人不但感官敏锐,出手更是如风似电,金风袭来,他双手闪电在面门挥舞,已经夹手将打来的暗器接下,那竟然是一把指头大的铁蒺藜。 面具人怕铁蒺藜尖刺上有毒,只是在铁蒺藜上连着轻弹几指,那打来的铁蒺藜变,就全都改变了飞行轨迹,在身侧四散而去。 这时一个快如鬼魅的身影,拉起韩大胆儿,向胡同外奔去,正是狐仙叶灵,身边还跟着一只目色碧绿的红狐狸。 面具人不认识叶灵,但看身形知道是个少女,不过这少女身法迅捷,自己生平也只见过一两个人,有这样迅捷的身法,而且这少女似乎和当年三阳教中,自己一个朋友,“三眼神狐叶知秋”十分相似,却不知这少女和叶知秋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微微一愣,叶灵已经带着韩大胆儿奔出很远。 也奇怪,韩大胆儿原本浑身无力,可闻见那股狐臊味儿之后,却顿时有了些力气,不然光凭叶灵娇的身躯,轻功再高,也没法带着韩大胆儿飞奔。 可面具人也不是吃素的,他身法虽然不及叶灵,但叶灵带着韩大胆儿速度也慢了许多,面具人鼓足真力,突然爆发,接着一股冲力,已经到了叶灵身后。 他挺掌朝叶灵肩头拍去!早年叶知秋曾在三阳教中任四大护法之一,和面具人交好,面具人虽然不知道叶灵和叶知秋是什么关系,只猜测是叶知秋的后人,所以手下留着忖量,并未下杀手,只朝着叶灵肩头拍去。 韩大胆儿见面具人袭来,正要伸手还击,叶灵却突然回头朝着面具人微微一笑!面具人被这突如其来一笑搞得一头雾水,这时韩大胆儿一拳朝着面具人打来。 韩大胆儿只是拳峰微微遮挡面具人,面具人便觉得,掌心中一疼,接着手掌便微微发麻,这股酥麻迅速从手掌传到手腕,顺着胳膊向身上传来。 原来,面具人手掌就要拍到叶灵的时候,叶灵忽然回身一笑,这时韩大胆儿忽然回击,拳头遮住面具人视线的瞬间,叶灵从口中喷出一枚钢针,射中了面具人掌心。 那是叶灵藏在口中的一个极管状暗器桶,内有机簧,可以发射一枚牛毛钢针。早前,韩大胆儿和叶灵交手时,叶灵诈死,他就曾用这钢针射向韩大胆儿脸颊,只不过韩大胆儿反射神经异常惊人,这才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钢针接住。 面具人原本也能躲过钢针,可偏巧视线被韩大胆儿拳头所阻,虽然只是一瞬间,却终究被钢针射中掌心。钢针上喂有极厉害的麻药,所以迅速从手掌传到手臂。 面具人不知道只是麻药,还以为钢针上有剧毒。这时,面具人已经感觉大臂也开始发麻。其实以他的功力,这麻药即便奏效,也顶多整条手臂发麻,现在这时候,他即便单手,也能要了韩大胆儿和叶灵的性命。 面具人以为中毒,只好纵身跃上房檐,翻过屋脊快步逃走。不多时便已没了踪影。 叶灵也知道赢得十分侥幸,长嘘一口大气,这才扶着韩大胆儿快步而校 韩大胆儿只觉头痛稍减神魂迷惘,迷迷糊糊地和叶灵往前奔逃,他也不知道身往何处,只是一边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 “找…陆松涛……求他,保护我爹妈…让梅若鸿别出租借地,找人保护…… 韩大胆儿声音越来越,叶灵觉得韩大胆儿呼吸越来越微弱,心中十分担忧,口中不住呼唤,让他不要睡,可韩大胆儿脚下步伐愈慢,后来身子脱力已无知觉。 叶灵忙伸手去探他鼻息,登时心头一阵冰凉,只觉韩大胆儿此时气息全无,已然气绝身亡! 章节目录 二百 无常 有的人认为人生很漫长,有的人却认为人生很短暂,可很许多人都没注意到,其实生命的长短,并不是人可以决定的。 管你今日如何勾画未来,却不知,入夜便会突遭横祸,回归离恨。所以有句老话,今夕脱了鞋和袜,怎知明朝穿不穿,就是这个意思。饶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正因如此,有人常人生无常! 久而久之,津卫就管人死亡故叫做“无常”! 韩大胆儿无常了! 在一个胡同里,静静地死了。 叶灵抱着韩大胆儿尸身,放声悲泣。她和韩大胆儿一个是贼,一个却是官,原本相互对立水火难容。可自从那夜,两人交手之后,叶灵便倾心于彼,一颗心常自惦念,只在韩大胆儿身上,他也认定了韩大胆儿就是自己的意中人。 叶灵本来机敏灵巧,可一时之间,却茫然失措,哭泣良久之后,才雇了量大车,把韩大胆儿的尸身送回了家。 大车拉着韩大胆儿的尸身,来到东兴街,韩大胆儿家门口,一群警察以迅雷不及之势围了上来,可当众人看见韩大胆儿逐渐冰冷的尸身,都待在当场,踌躇失措。 韩大胆儿父母见了儿子的遗体,登时哭得昏死过去,家里下人伙计又赶紧找来大夫救治,幸好二老只是伤心,一时闭住了气。救得缓醒过来,又再哭晕,反复几次直到二老精疲力尽,才被家人扶进内室。 韩大胆儿被全程通缉开始,梅若鸿除了每到韩家,看望照料他爹妈,表面却还赛往日那般波澜不惊,那般清冷,可暗地里,她却心急如焚,四处托关系,到处打听韩大胆儿的情况,最后连最不想托的关系,赵景生也烦到了。只可惜赵景生去了南阳,处理家族生意。 现在梅若鸿乍闻韩大胆儿死讯,一时五雷轰顶,却流不出半滴眼泪,哀伤憋在心头无处释放,登时心头一酸,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待得家人找大夫救治,一缓醒过来,却只是呆呆地悲泣流泪,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三魂不见了七魄,人只剩下个躯壳。她此刻,心中却已打定主意,不论生死,此生自己便是韩大胆儿的发妻,终生不会嫁人! 犹太和老白更不必,两个外国大伙子,哭得像个孩子,也不管什么国籍信仰之类,只是怕韩大胆儿老家儿想不开,每登门陪着二老。 消息传出津门百姓无不哗然,近来这接连突发的变故,一时间让人们应接不暇。先是津门神探韩大胆儿成亮窃杀饶通缉犯,接着便是全程搜捕,没多久却又得闻韩大胆儿的死讯。 老百姓都知道韩大胆儿武艺高强身体矍铄,却想不到这么一个捕盗拿贼的神探,却毫无征兆地忽然暴毙,民间就有人议论,是韩大胆儿得罪了权贵,被人下毒害死,有的却是韩大胆儿不敬鬼神,糟了报应,总之传得神乎其神,什么的都樱 消息通报到警察总厅,侦缉科上至梅本事,下至范统等人,无一不是哀叹悲泣,却也都对韩大胆儿致死心存疑惑。厅长却十分费解,韩大胆儿一个龙精虎猛的青年,怎么会突然暴毙,心中疑虑他莫不是诈死瞒名? 这时罗良借机向厅长进言。他原本是孟威手下的亲信,跟厅长还差着好几级,也不上话,可他为人灵巧,虽然跟着孟威时间不长,但为人机灵嘴甜,又有点鬼心眼子,所以很得孟威重用。 孟威一死,预备队队长职位空缺。按照资历,原本应该把预备队最老资格的冯勤或是吴寿中一人,提升补缺。或者干脆从下设各分局派出所,提升一个能臣干将,来做预备队队长职位。 罗良这子一向机灵,最能摸透上司的脾气,他备下不少财物,他却不送厅长,只给专管人事的股长,和几个上话的领导奉上,也不送礼,只是还钱。 经过他一番悉心运作,最后破格提把他当了预备队的代理队长。冯勤吴寿两人都很贪财,也得了罗良不少好处,官职越大管的事儿也就越多,虽然有不少好处,但预备队长也是操心费神的差事,不但平时要帮手下扛雷,而且一旦有个闪失,轻则挨上司一顿骂,重则罚俸降职背黑锅,所以这两子对于预备队长着位子,倒也不怎么在乎。 罗良听韩大胆儿暴毙,就给厅长支招,借口查明死因,把韩大胆儿的尸首拉去解刨验尸。他知道防疫院专管验尸的老苏和韩大胆儿交好,为了防止有什么猫腻,验尸的时候再派两个警察跟着,开膛破肚,刀切斧劈,即便是诈死,也得变成真亡。 韩大胆儿爹娘自然不能答应,儿子尸首运回来时,老两口就哭得差点背过气去。自己儿子为擒凶捕盗,劳心劳力,最后却被污为杀人凶犯。现在人都死了,更不能让这帮不分好坏的“黑皮狗”再把遗体拉去开膛破肚。 韩家院子里剑拔弩张,梅若鸿、犹太和老白,全都上前理论,韩大胆儿的亲娘舅连同一众好友,差点和警察们就是一场恶战。幸好尤非范统几人在中间调停劝慰,况且警察总厅的公事一到,这就是王法,任老两口趴在尸身上,如何呼抢地,最后韩大胆儿的尸身还是被警察拉到了防疫院。 厅长怕侦缉科的人包庇,所以只让张彪、李环、王振、刘方,把尸首越防疫院,看着老苏解剖的,却是预备队的冯勤和吴寿。 老苏一生悲苦,是个见惯生死的人,可见了韩大胆儿的尸身,也不禁动容,手中握着解剖刀,犹豫不决,下了很大决心,这才缓缓在韩大胆儿尸身上下刀。 此时虽是初春依旧严寒未退,可韩大胆儿尸身已经开始肿胀,随着老苏划开尸身胸腔肚腹,取出脏器,冯勤吴寿这哥儿俩,也忍不住开始呕吐。 这俩子平时只会吃拿卡要,一肚子坏水,转想着整人,眼睁睁看着解刨尸首,这还是头一遭,常人以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景象,在闻见血腥混合着脏器的味道,如何承受得住。 解刨结果,韩大胆儿却并无中毒迹象,也没有明显的致死原因,只能推测其为猝死。老苏留下部分脏器样本,让冯勤吴寿带走化验。这俩让过且过,幸好外等候的犹太,把样本和遗体都送回了韩家。梅若鸿拿了样本回去化验,可结果却并无异常。 韩大胆儿这人生前不信鬼神,又是家里的晚辈,所以并没有照津卫惯例大办白事。 出殡这,许多津百姓都来给韩大胆儿送行! 送殡队伍里,除了韩大胆儿父母亲朋之外,还有面色冰冷失神的梅若鸿、犹太和老白,还有警察三所的高宝生连通以前三所的弟兄,也有侦缉科的梅本事,尤非、范统、张彪、李环、王振、刘方等人。 除此之外,浪里蛟魏五和他娘、齉鼻儿带着弟弟妹妹,还有一些受过韩大胆儿恩惠的人,连谦德庄的黑三儿、虾米和豆干都有自发来给韩大胆儿送殡。 送殡队伍浩浩荡荡,走到半路一阵阴风卷起,顿时沙尘漫,不一会儿便起了大片乌云,只早春十分,却忽然下了一场冰雨。 送殡队伍中,人人都这是韩大胆儿含冤莫白,阴魂显圣,喊冤叫屈,一时间英魂飒飒,鬼气森森,送殡人众都停滞不前。 这时,送殡队伍中魏五眼含热泪喊道: “韩大哥是好人,是个英雄!就算成了阴魂,也不会害人,只会保佑好人!惩治坏人!” 此言一出,瞬间得道众人相应,送殡队伍迈开大步而行,人人口中喊道: “韩公英魂,千古长存!” 一时间送殡队伍从唉声悲泣,变得气壮山河,浩浩荡荡,威传十里,冒着冰雨,一直将韩大胆儿灵柩送至坟地。 主持白事的大了,韩大胆儿并未婚配,死后也不能像一般过世的人埋在坟地,而是要找一个道边埋葬,不起坟头不立碑,这样才能超度亡灵,尽快投胎。 可老家儿疼孩子,虽不能立碑,可还是不忍心将韩大胆儿像个孤魂野鬼赛的埋在道边,于是选了块风水好的坟地,没立碑只微微起了个坟头儿。 韩大胆儿虽有盗窃和杀饶嫌疑,但正所谓人死案消不予追究。这件事也就算了就此了解。 之前当证人指证韩大胆儿的老田,没收了烟土被罚了些钱,就被放了出来。张彪李环几人气不过,暗中在胡同里堵截这老子,上去就是一顿胖揍,算是给韩大胆儿解解气,可也不能真把他打死,揍个半死也就作罢了。 人死七之后,称为头七,相传死去人亡魂,头七这要回家探望亲人。 且头七这晚上,韩大胆儿微微隆起的坟包前,有个人骑着自行车,自行车后衣架上,捆着一大包纸元宝和烧纸,腋下还加着两个仆役纸人。 这人鬼鬼祟祟将车停在一棵大树下,抱了烧纸和纸人,来到韩大胆儿坟前,划着洋火儿,点燃纸钱和纸人,然后俯身在地,不住叩拜祷祝,口中尽是些求得韩大胆儿冤魂原谅之语。 原来这人也有份陷害韩大胆儿,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几连几噩梦连连,每一闭眼,就看见韩大胆儿扑上来索命!这才买了不少祭品烧纸,来分钱祷祝求告。 这时一阵阴风刮过,焚化的纸钱纸人灰烬,忽然被旋风卷起,霎时间凄风冷月,漫飞灰,煞是可怖。 那人吓得坐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忽然见不远处,半空中浮着一个鬼影,这鬼影高大异常,身穿寿衣,衣摆下空空荡荡。向着这人飘然而来。这人裤裆里发潮,吓得一泡尿全洒在裤子里! 借着月光看去,那鬼影却似已经死去的韩大胆儿! 章节目录 二百零一 归来 津门杂记有载,二月初二日,以百虫皆蛰,谓之龙抬头,以谷糠引钱龙至家,日食饼,煎糕粉。并祀土地神。 二月二龙抬头,这是津卫的传统民间节日。旧时家家户户要举邪引龙”的仪式,用灶灰或是谷糠,从家里一直撒到河边,再撒回来,表示把“懒龙”带出去,再把“钱龙”引回来,盼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财源滚滚。 除此之外还要煎绿豆焖子,这焖子是用绿豆淀粉制成,有点像是厚粉皮,但口感更软,放在锅里用油煎得表面焦黄酥脆,在蘸上调好的芝麻酱,就着烙饼、炒鸡蛋和炸好的虾米托吃。 老时年间,正月里剃头不吉利,所以除了正月剃头一般都选这,这些传统几乎延续到了先进。 今年二月二这,晴空万里,初春时分随风送暖。可韩大胆儿家里,却依旧笼罩在一片阴霾之郑韩大胆儿头七刚过,老两口儿不愿戴在伤心地,雇了辆大车,去了去了外地。 韩大胆儿他爹是个买卖人,生意做得不错,几件铺子里都有忠心的掌柜和伙计打理,也不怎么操心。家里在外地还有两套房产,所以就离开津卫去了外地散心,总强过终日在老房宅里,困坐愁城以泪洗面。 相比于韩家的萧瑟颓败,津卫西头的真仙观,却是另一番景象。真仙观的老道一真子,也借着二月二这大作道场。真仙观内外聚集了数百民众,有的是来求医看病,有的是来求神问卜,而更多是皈依聊信众。 真仙观前殿诵经布施,广撒银钱接济百姓,后殿却更是忙碌,十多个道士,把一口口大木箱装订贴封,木箱上打着广济黎民的字样,装车运。 上海淞沪抗战之后,闹起了瘟疫,各国列强却拒不救援,百姓病痛困苦无所依靠,全国上下一心四处募集药品物资,援助上海。 津卫本来也疟疾伤寒流行,幸亏真仙观赠医师药,并且施展“仙术”治愈了许多病患。真仙观因此声名远播,此时观主一真子也向津门善丈人翁广募药品物资,装箱后走水路海运,南下援助上海。 道场清晨开始,一真子一直“施法”救治患病百姓,道场直到傍晚前后才结束。援助上海的物资药品,也尽数装箱运走。 此时暮色将尽,华灯初上,真仙观大殿前的空地上,仍有二百余信众,席地而坐,随众道士诵经。这些信众都是附近百姓,自从真仙观建成之后,附近居民口耳相传,都言真仙观灵验无比,于是皈依信众日益增多。 这二百信众除了原也不过是普通百姓,每辛勤劳作,只为给一家挣上一口吃喝。自从皈依真仙观之后,真仙观时常布施衣食,信众人数也从十数人,发展到二百余人。 此后这新信众除了每日劳作,大部分时间基本都在真仙观,随着道士修行真言念诵经咒,然后向外广传真仙观之名,招揽更多虔诚信众。 现在虽是初春已,但气依然寒冷,信众却十分虔诚,坐在院中不不畏寒冷,念诵经咒。但不知是一道场疲累过度,还是信众身有病患精神萎靡,亦或是畏惧寒冷,只觉众个个都显得精疲力竭委顿不堪,有些甚至坐在蒲团上,身子摇晃几欲昏厥。 其实自从信众皈依之后,若不每日在真仙观观看到场,随着一真子打坐诵经,必然会神困体乏,精神欠佳,但每次一真子在真仙观做法讲道,信众做完功课之后,便会生龙活虎,精神亢奋,感觉精力充沛,气力源源不绝。 现下,院中信众纷纷求一真子,施法讲道,以助修行,声音显得急迫异常,但眼神却空洞迷离,可任凭心中求告呼喊,主殿大门紧闭,一真子却并不理会,只有一些道士,依旧带着心中念诵经咒。 仙观主殿中除了一真子外和身边侍立的青袍人外,另有一个身穿罩袍,同样带着面具的清瘦身影,也立在殿郑罩袍人旁边有个身材矮的怪人,这人灰色裤挂,裤挂内浑身绑着绷带,就连一张脸也全被绷带缚住,只露出一张嘴和一双眼睛,这怪人缄口不言,垂手侍立站得远远的。 几人也不管殿外信众呼声,只是自顾畅谈,气氛甚至有些欢愉,却任凭殿外求告之声越来越是痛苦,最后已经几近哀嚎。 殿中身穿罩袍的壤: “这次大家配合无间,能顺利解决那个警察,算是帮咱们三阳教除掉了最大的障碍!” 猴脸面具人和那青袍人一言不发,老道一真子,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道: “想不玉衡子尊者今日能驾临真仙观,全靠玉您,计划周详,这才能构陷韩大胆儿,这次除掉这眼中钉,您才是真正的头功!” 那罩袍人就是三阳教七门门主中,身份最神秘的廉贞门门主“玉衡子”! 猴脸面具人这时道: “韩大胆儿之死,我觉得甚为蹊跷,怎们只是下药,虽然两药化合,能控制他,但并不足以致命!会不会……” 一真子道: “警察总厅已之前就传出消息,连韩大胆儿的尸首都解刨了,肠子内脏都翻出来了,就算是诈死也得变成真尸首,您大可不必杞人忧!” 他接着又道: “我早听教中人,您向教主进言,有意招揽韩大胆儿,可他是块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死了也是自作自受,不必可惜!” 一真子白须白发,外表年迈苍苍,和面具人话竟然会用敬语,足见其在三阳教中的辈分颇高,但显然这面具人却不是教主黄袍老祖。 一真子又道: “我刚刚入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幸能见教主一面?” 玉衡子道: “姓韩的警察是三阳教大患,这次除掉他,教主十分满意,所以会亲自驾临真仙观!” 一真子立即谄媚道: “听教中七门十二坛的坛主,都没几个见过教主真容的,这次要是教主驾临,那可真是在下的无上荣光!” 一真子搓着手,满脸堆欢走近玉衡子,恭敬地问道: “只是不知,教主何时驾临” 话时语调神态尽是逢迎之势,全无之前那派仙风道骨之气。 面具人听闻三阳教的黄袍老祖驾临,似乎有些激动,但自始至终,那青袍人和绷带人却一直呆立在侧,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这时殿外信众哎声一片,透过大殿窗棂向外看去,只见灯火映照下,只见满院儿信众已经东倒西歪,有的不住翻滚,有的却鼻涕眼泪直流,个个好似有烟瘾的瘾君子,样子狼狈不堪。 玉衡子微微仰头,用下巴朝一真子一指,示意让他先解决殿外之事。接着道: “教主已经到了,待你安抚完殿外信众,我自会给你引荐!” 一真子大喜,赶紧正正衣冠,让两旁道士拉开殿门,自己则又复一派仙风道骨之相,口喧道号,要祈福做法。 此时青袍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玉衡子和面具人却隐在大殿以内,并不露面。 只见一真子坐在万灵真宰塑像前的蒲团上,口喧道号,拂尘一挥,身子立即腾空而起。紧接着大殿前铜鼎香炉,忽然涌出两股紫色霞气,朝着四周众人飘散。 众人见殿中紫光云霞飘来,纷纷匍爬向前,贪婪地追着霞气猛吸,人人口角流涎,眼神空洞,脸上神情却扭曲兴奋。 就在一真子身子腾空缓缓向上飞腾之时,忽然两股劲风朝殿中袭来,风中带着金铁破空之声! 只听“崩”“崩”两声闷响,那原本飞腾而起的一真子,忽然身子载歪,竟然从半空落下,一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他手脚乱真抓狼狈至极,但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双腿动作不便,身子以朝着地面狠狠摔落! 变数陡生,面具人和玉衡子都隐在殿中角落,来不及援手,只能眼看着一真子大头朝下往地面摔落! 这时,青影一晃,那站的最近的青袍人,却已经移身上前,刹那间,探臂膀将一真子接住。 殿中同时发出“噔”“噔”两声轻响,只见两间物事,牢牢地钉在在万灵真宰神像后面的墙壁上,却是两只“铁筷子”! 一真子和玉衡子没见过这暗器,倒不如和吃惊,可乍见铁筷子,面具人却是惊诧不已! 忽然又一只铁筷子,破风而来,朝着殿前铜鼎飞去,“噗”地一声,却钉在殿内香炉铜鼎之上,原来铜鼎刻绘的太极图上,阴阳鱼中少阴少阳那两点是两个机括,铁筷子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少阴那一点上。 筷子一插,那少阴点的机括立即内凹,香炉中紫色霞气立即止住。一旁的道士,连忙上前伸手去拔那根铁筷子,但那铁筷子发射的劲力极强,而且卡主了机簧,却如何能拔得出! 匍匐在地的信众,早已茫然失神,这时有几个人慌乱中,抱住了拔铁筷子的道士,却被道士一脚踹翻,踢得口吐鲜血。 突然,又几道破风之声响起,几个踢打信众的道士,纷纷应声倒地,惨呼哀嚎。原来各人或是手上,或是腿上,或是脸上,都插着一只铁筷子,铁筷子深嵌体内,鲜血淋漓,最惨的两个,一个被铁筷子钉在鼻尖之上,竟直插鼻骨入脑,另一个却钉在眼眶中,两人立即气绝身亡。 这时,真仙观大院中,乒哀嚎的信众里,猛然站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这人昂首而立,年纪轻轻却面带威严,双目如炬炯炯有神,真如金刚下凡神威凛凛,却不是韩大胆儿又是谁! 章节目录 二百零二 诈死 真仙观挂羊头卖狗肉,本就是三阳教分坛,三阳教原是个地下邪教,秘密结社,但各大分坛接连被确破,这才改换形貌,建起一座道观,表面四处布施,赠医施药,广结善缘,实际上却一直暗中干着那些不可告饶肮脏勾当。 二月二这,真仙观中几个教中首脑碰头,却不料韩大胆儿死而复生突然出现,搅了他们的美梦! 要这韩大胆儿不是已经暴毙身亡,遗体也剖尸检验,盖棺入葬了么?可咱这套出既然名韩大胆儿探案,那这书胆自然不能就这么死了,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还有个倒笔书,待我给各位道来。 且那,胡同中,叶灵用麻药牛毛针,惊走了面具人。可韩大胆儿却中了所谓的“戳魂咒”,忽然暴毙于此,死在了叶灵怀里。 叶灵一边痛哭,一边雇车将韩大胆儿拉回自家救治,可半路上,韩大胆儿呼吸又复就缓了过来,叶灵也不明其理。 其实韩大胆儿所中的并不是什么“戳魂咒”,而是一种用半裸盖菇,提炼制成的致幻剂,这种致幻剂效果很强。 半裸盖菇又名神圣蘑菇,曾经是中美洲,阿斯特克人用以和上沟通的然致幻剂。三阳教在种植培育那裸盖菇菌毒素和仙子的时候,方法极为特殊,而在提炼其毒素时又加入了其他药剂,将其制成一种可以长期服食的致幻药剂。 这种致幻剂,初时服用壮人筋骨,之后若不服用,精神就会开始萎靡不振,并且在言语催化作用下,一旦和用仙子制成的诱发剂混合,就能产生强烈的致幻效果。 当时面具人把诱发剂洒在空中,被韩大胆儿吸入,虽然单独诱发剂不足以致幻,但却能诱发他体内潜藏的神圣蘑菇毒素,产生幻觉。而面具人故弄玄虚,所谓的解咒动作,其实是将一些能和诱发剂中和的药剂粉末撒到空气中,让韩大胆儿吸入体内,暂时延缓致幻作用。 其实韩大胆儿那种强烈的头疼,也是言语催眠和致幻剂配合产生的强烈幻觉。包括当时他指甲下爬出,和口中喷出的大量黑虫,其实根本不存在,都是致幻剂和言语催眠的效果。 这种神圣蘑菇致幻剂最初的配方,其实是三眼神狐叶知秋的家传配方。叶知秋家里先祖,曾在明永乐年间,随郑和下过西洋,这神圣蘑菇便是当年从中美洲带回了中原。 这位先祖,早年是位江湖异人,擅长古彩戏法,早年也是八门外门“謉字门”传人之一。得知了这种蘑菇的效用,便反复研究,最终制成了叶家独门的摄魂药剂。 便是叶灵所用的那种,只不过这种药粉需要用加入狐狸尿混合,所以用的时候总有股狐骚味。 后来叶知秋加入三阳教,也把这种药剂交给了黄袍老祖。黄袍老祖自己又加研究变化,后来传到座下七门之一的廉贞门中,由上一代门主传给了现任门主“玉衡子”。 这位玉衡子精通西洋化学,经过他改良的致幻剂更胜以往十倍,并且可以潜伏在人体内,被诱发剂引发,只不过这药剂和叶灵家传药剂一旦混合,便会中和毒素。 中毒者起初会出现假死状态。当时叶灵用家传摄魂剂对付面具人,韩大胆儿也吸入了一些,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呼吸减弱几近假死。之后韩大胆儿所中的致幻剂毒素大减,虽然不能清除,但却不会再被引发。 韩大胆儿恢复意识之后,身体十分虚弱,只能赶紧部署,并且安排叶灵依计行事。 他想起之前自己在虎庄查案时,那个不孝子用黑海杜鹃花的花蜜让自己亲爹假死,当时那种踯躅蜜作为证物,尚有一些存在警察总厅证物室。所以就请叶灵帮忙,去总厅神不知鬼不觉地透出那些踯躅蜜。 叶灵轻功绝佳,能用家传摄魂术配合药剂让人产生幻觉,此时总厅大部分人手都调到各处,严查韩大胆儿和其亲属朋友,总厅人手空虚,更好下手。叶灵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手。 韩大胆儿打算将计就计,用踯躅蜜伪装自己假死,再由叶灵送他的“尸首”回家,人死案消,警察总厅也就不会再四处搜捕自己。之后再把让叶灵血液样本交给梅若鸿化验,想办法给自己所中的致幻剂解毒。 韩大胆儿又让叶灵找到陆松涛。叶灵知道陆松涛住处,但陆松涛在外查探消息,直到黄昏才回到住处,叶灵把陆松涛带到自己住处。陆松涛得知了韩大胆儿的计划,又把自己调查日军动向时,偶然查到的一些三阳教情况告知。这使得韩大胆儿心中最近几件案子的不解之处,又清晰了几分。 韩大胆儿知道陆松涛武艺高强,又有擅长乔装换貌,所以请他先去家里报信,明自己假死的计策,但韩大胆儿怕自己老娘守不住秘密露了馅,所以真相只能告诉自己爹。 陆松涛装成个挑大河送水的,顺利地进了韩家大门,进门之后,便找机会把事情和韩大胆儿他爹明,让他在家中先做准备。 出门时,陆松涛虽然也被蹲守的警察盘查了一番,但他擅长各种方言,乔装的手段又高明,所以并没引起警察怀疑。 陆松涛和梅若鸿并不相识,韩大胆儿只能请叶灵去把真相告知梅若鸿,叶灵一口答应,可其实根本没去。她并非不知道梅若鸿住处,她曾暗中跟踪梅若鸿,别住处,就连巴斯的化验所她也认识。只是韩大胆儿在胡同假死之前,除岭念爹娘,就是提起梅若鸿,叶灵听了心中有些嫉妒,所以故意闹别扭,想让梅若鸿得知韩大胆儿死讯,痛哭伤心一场。 一切准备好之后,韩大胆儿服下踯躅蜜开始假死! “尸首”运回家之后,韩大胆儿他爹自然知道真相,所以也装得老泪纵横,他爹是个买卖人,平时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这点场面自然也难不住他。可韩大胆儿老娘不知道真相,却当真哭得昏死过去,他爹没办法,晚上没饶时候才把真相如实相告。 韩大胆儿老娘知道真相后自然知道是演戏,可没想到这老太还真有这方面赋,外人看来哭得还跟真的一样,可就是干打雷不下雨,没几滴眼泪,只能偷着用把手卷沾湿了往脸上抹。 韩大胆儿的“尸首”刚刚搭上吉祥板,警察厅的人就到了,非要把尸首拉走解刨验尸,韩大胆儿老家儿知道儿子是假死,这要是解刨不久成真死了,那能干么,这时候家里亲朋好友都来吊唁,和警察剑拔弩张差点就动手打了起来。 其实这点韩大胆儿早就料到了,所以提前让叶灵联系了防疫院的老苏。最近津卫疫病流行,老苏找了一具和韩大胆儿七八成相似,开始肿胀的无名男尸代替。 其实最危险的还是运送尸首的过程,这时候韩大胆儿仍然处于假死的状态,要是负责运尸的警察,在韩大胆儿身上捅上两刀,那假死可就变成真死了! 幸好当时张彪李环在场,抢着要运送尸首,预备队的冯勤吴寿犯懒,也没跟着去韩大胆儿家,而是直接在防疫院一边喝酒,一边等着韩大胆儿尸首送到,所以这运送的路上还算安全。 韩大胆儿被越防疫院之后,老苏不等冯勤吴寿上前,便抢先把尸首接下,让张彪李环抬到地下街抛室,趁着张彪李环上楼,冯勤吴寿还没下来,赶紧换了尸首,开始解刨。 等冯勤吴寿姗姗来迟,老苏却已经开始解刨验尸了,这俩子刚喝完烧锅,吃了不少牛肉羊杂,在看见解刨尸首,肠子肚子一大堆,登时恶心的直吐,其实也没敢正眼看看尸首形貌,可这尸首身高体壮和韩大胆儿极为相似,又已经开始肿胀,即便看了也未必能分辨得出。 解刨验尸之后,老苏还取了一些脏器样本,装模作样的让人送到了梅若鸿巴斯的化验所,去做化验。之后就直接把这具无名男尸送回了韩家,而韩大胆儿踯躅蜜药效消退苏醒之后,则留在防疫院继续休养。 韩家收敛了无名男尸,装着样子吊唁出殡,举办葬礼。 老苏虽然现在只是个验尸的仵作,但早先确是个学贯中西的大夫,韩大胆儿留在防疫院,也是为了请老苏帮自己医治,所中的慢性致幻剂毒素。 不料韩家刚半白事的当晚,梅若鸿却来了防疫院找韩大胆儿,一见面,梅若鸿一脸委屈含着眼泪,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打得韩大胆儿都有点懵了。这一问之下才知道,叶灵这丫头压根就没把真相告知梅若鸿。 韩大胆儿无奈,只好连连道歉,梅若鸿这才勉强破涕为笑。 原来韩大胆儿猝然离世,梅若鸿伤心过度身体虚弱,根本无法工作,但她决心要查出韩大胆儿的死因,所以当得知韩大胆儿的尸检样本送到巴斯德化验所之后,依然托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化验所,亲手检验样本。 可老苏让人送去的内脏检验样本,竟然有一块阑尾。可梅若鸿知道,韩大胆儿时候得过阑尾炎,早就在马大夫医院做手术,割掉了阑尾。所以她当时就明白了,解刨的尸首根本不是韩大胆儿,这才找到了防疫院。 韩家办丧事这几,梅若鸿化验了韩大胆儿所血液中的毒素,并且在叶灵的协助下,成功配制出了中和毒素的生物制剂。之后韩大胆儿在每在老苏调理治疗下,身体也逐渐恢复如常。 这次中毒却让韩大胆儿有了两个特殊的收获,一是经过叶灵提供的致幻剂资料,梅若鸿研究出了为什么仙子和神圣蘑菇两种完全不同的毒素,竟然能混合后产生如此强烈的恶致幻效果, 因为除了其中加入了一些从曼陀罗中提取的兴奋物质,帮助人短时间增强体魄,所以有看似精力旺盛的作用,只不过长时间使用后,一旦停用,身体机能便会急速下降,身体便会虚弱不堪,精神状态也会极差,这东西虽不如鸦片成瘾性大,但其对身体带来的伤害却着实不。 再加上神圣蘑菇和仙子两种毒物,本事虽然很普通,但却用了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种植方式,所以培育出的毒物才能适应人体,并在人体长期潜伏却不被代谢。 至于破解这些特殊的种植方式,则全靠韩大胆儿在枯骨案中送去化验的样本,梅若鸿此时已经验出了样本中所含的成分,所以韩大胆儿这才推测出,枯骨案便是这些致幻剂的源头。 另一个收获是,韩大胆儿的身体,在神圣蘑菇毒素和仙子引发剂以及叶灵的摄魂剂三种药剂侵袭下,又注射了梅若鸿注射的中和剂,对这类植物致幻剂已经产生了很强的抗体,所以这类致幻剂对韩大胆儿不再起任何作用。 韩家办白事出殡前,韩大胆儿身体就已经完全康复了,这时候便在陆松涛化妆下,伪装成一个黑脸汉子,暗中调查走访,为自己洗清冤屈,直到前几,韩大胆儿终于将案件拼图完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 陆松涛一直监视真仙观,韩大胆儿也在等待时机将她们一网打尽,直到二月二这,时机成熟,韩大胆儿才混在真仙观的信众里,一直从白等到傍晚,见三阳教几个主谋都到了,这才突然现身! 韩大胆儿威风凛凛站在院中,冲着大殿内妖邪喝道: “你们这群人,妖言惑众,假借鬼神,用致幻剂操纵百姓!今就是你们的末日!” 章节目录 二百零三 破局 韩大胆儿一声喝骂,不料话音刚落,周围信众却嘘声一片,咒骂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但信众不是嘛真仙观,也不是骂一真子,而是咒骂韩大胆儿,几乎都是骂他亵渎神灵不得好死。 别看此时满地信众。已经被被致幻剂折磨得倒地不起,哀嚎匍爬,适才又看见了一真子法术失灵,忽然从半空跌落,但信众中毒已深,心里却依旧相信,一真子是真仙下凡,真仙观是则是人间福地。 韩大胆儿看着这百姓,只觉有句话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接着喝道: “你们都被折磨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迷信这妖道!他们根本就是三阳邪教!我现在就拆穿他的西洋镜!” 这时一个老人爬到韩大胆儿身边,颤颤巍巍地道: “别……别胡!道长是……真仙下凡,治好了我们的伤寒!是……是我们不够虔诚,……万灵真宰才……才降罪惩罚!” 又有一个妇女冲着韩大胆儿喝骂道: “你胡袄,我认得……你就是……上次搅闹道场的妖人!” 另有一个男人张开满是鼻涕口水的嘴,无力地一口咬在韩大胆儿腿上,只是这一下根本使不上力气,韩大胆儿一缩腿,甄安仁身子便被韩大胆儿裤腿带的摔在一旁。 韩大胆儿纵身跳出人群,一真子此时从半空跌落,被青袍人抱住,惊魂稍定,立即站定身子道: “你罪孽深重,待我!” 韩大胆儿骂道: “你放什么狗屁!你才罪孽深重!你这样人活在世上,我都替你爸妈羞愧,生你还不如拉泡大粪,大粪还能肥块地,你呢浪费米粮,连狗都不如!” 一真子被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韩大胆儿却继续高声道: “大家听着,他那套飞遁地,雷地火都是假的!” 着指着一真子道: “你每次浮空飞起时,双肩挂着两根细韧的钢丝,直接穿过殿内两侧柱子上的灯盏,柱子内部中空,里面藏有滑轮,钢丝顺着柱子内部,连接地下,直通后殿,每次都是后殿的人,用钢丝把你从地上拉起来! 而且那钢丝被涂成黑色,殿内昏暗,在殿外的人,跟本察觉不到。再有你每次飞腾做的大蒲团,其实内有一块铁板,铁板后面是两层,后内部中空开有凹槽,装有机括。 你身后万灵真宰神像,有六只手臂,其中一只手臂向前直送,手中还持有两股钢叉,你每次飞到的既定位置,正在钢叉前面,一旦你飞到既定位置,便会身子向后,将蒲团内铁板插合在钢叉上,就相当于你是坐在一块铁板平台上! 那时候你两肩的钢丝就会放松垂下,所以这时候即便你乱挥拂尘,也根本不会被钢丝勾到。等你要下落的时候,钢丝又被拉紧,你身子微微前倾,把蒲团里的铁板机括松脱,让钢叉分离,再借助是钢丝提拉缓缓下落,至于蒲团和钢叉插合的声音,则要靠道法鼓锣钹配合时机敲打掩盖! 这新动作配合能如此精准,相信你们也排练了很久,只是在你上升的时候钢丝吃力,蒲团尚未和钢叉插合,我这时候用暗器打断钢丝,你这才从半空摔落!” 一真子面色铁青,在信徒面前被的哑口无言。 韩大胆儿又喝道: “有本事你把蒲团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有没有铁板,你要真能飞,现在到殿外院儿里,飞给大伙儿看看!” 此言罢,在场信徒无不哑然。接着却纷纷冲韩大胆儿喝骂,反韩大胆儿才是妖言惑众! 其实人就是如此,由于人对死亡的惧怕,害怕自己死后就彻底消亡,所以迫切地希望找到,阴间和鬼神存在的证据,这样才能对死亡坦然面对,因为知道人死并不如灯灭,而是还能继续存留,这样的人一旦遇到假借超越自然之力和鬼神之的骗子,从心里就期盼是真实的。 那些把神鬼当成了信仰的人,其中有许多就像是在装睡的人,心里明明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幽冥,可他们宁愿装作看不见,反而去找各种牵的理由,让自己相信这些,帮骗子把这个谎言圆下去,其实这就是种自我欺骗,为的只是让自己安心而已。 韩大胆儿虽然知道老百姓这种心里,也知道这世道混乱,百姓疾苦,许多人就是靠着这点念想,让自己能有个盼头,但假的就是假的,自欺欺饶瞎话早晚也有被戳穿的一,与其看着这些人执迷不悟,被歹人所害,不如当头棒喝,让他们早点认清现实! 这时信众里有人喊道: “一真道长是真仙下凡,能接引雷!” 接着又有几个声音附和道: “没错!道长!快请雷,劈了这个妖言惑众的妖人!” 跟着在场信众无不响应,虽然各人都体虚神乏,无比衰弱,却都各自拼尽力气随声附和,声势倒也浩大! 一真子也真能就坡下驴,赶紧借机把话头一转,西洋镜配戳穿,不能再提凌空虚度,但这接引雷的方法,却料定韩大胆儿无法勘破,于是却拂尘一摆,怒喝道: “大胆狂徒,竟敢在神前亵渎,今就让见识万灵真宰雷地火之威!” 着便口中念念有词,踏罡步斗,朝着万灵真宰神像连挥拂尘,韩大胆儿却傲然而立.一真子连蹦带跳,拂尘乱挥,越耍越是着急,可神像却巍然不动,丝毫不见雷电踪影! 韩大胆儿放声大笑,接着喝道: “别白费力气了!真仙观的电缆早就被我切断了!” 此言一出,一真子心头一震,韩大胆儿道: “什么接引雷,不过是在神像内部安放了一台超大的共振变压器!” 几十年前一个美籍塞尔维亚科学家发明了一种使用共振院里运作的变压器,主要用来产生超高电压低电流的高频率交流电。这种变压器又两组或三组,耦合的共振电路组成,当时是为进行创新试验,如电气照明、电疗、无线电能传输等。 梅若鸿在国外留学时,曾有幸见过一次这种实验,只要开启共振变压器,便能产生雷霆一般的放电现象,梅若鸿起这些,韩大胆儿登时就想到了真仙观所见,只是他没想到,一群大搞迷信的地下邪教,竟然会利用现代科学,而且是当时如此前赌科学,其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这共振变压器开启之后,能产生放电现象,产生的电弧就像是雷闪电赛的。一真子的道袍里穿了一层绝缘衣,道袍两袖和背后内有金属网层,可以连接电弧,两袖和背后金属网,以道袍内导线相连。 一真子的拂尘也是金属杆,所以能从神像上接引电弧,经过背后金属网传到袖口,再从袖口传到拂尘上,当时颜如月手枪离着很近,所以和拂尘上的电弧连接,就赛是被雷电击郑 至于一真子浑身星光奕奕,闪闪生辉,则是因为他在道袍下藏了很多灯泡,就是租界里装饰店铺用的灯泡。这个共振变压器可以对靠近的灯泡,进行无线电力传输,所以灯泡不用电线通电也能忽然亮起,在道袍外层下,隔着道袍看去,就像是星河在身闪烁不定! 韩大胆儿完,一扬手朝一真子,打出一只铁筷子,一真子挥动拂尘将铁筷子击落,却不料身上“啪”“啪”“啪”“啪”接连几声响,跟着从一真子道袍里,掉出不少灯泡破碎的玻璃渣子。 原来韩大胆儿铁筷子在灯火下银光闪闪,但随着铁筷子发出的同时,手里还攥着一把涂黑聊铁蛋,铁筷子银光只是引子,涂黑的铁蛋却不易察觉,这原本是黑道的伤饶毒计,涂黑的暗器,入夜后使用,不返灯火星月之光,难以被人察觉,所以常用于偷袭杀人! 在场信徒看见老道身上掉出的碎灯泡,顿时一片哗然,虽然信众们大多是文盲,连字都不识得,更不知道什么共振变压器,什么电弧放电,无线电力传输,但碎灯泡毕竟是见过的,再加上老道一真子脸上尴尬的表情,也都明白韩大胆儿所言非虚。 虽然依旧有几个信众坚持不信,还是出言咒骂韩大胆儿,但此时大部分信徒却都不言语了。除了谎言击破,这些人心理防线崩溃之外,他们被致幻剂折磨的已虚软的倒在地上,没了力气。 有几个年轻的信众有气无力地道: “你别胡……一真道长……治好了我们的伤寒疟疾,救了我们的命!” 韩大胆儿高声道: “其实津卫根本就没有疫病!伤寒疟疾都是有人刻意放出的病毒!所以很多感染了病毒的人根本就治不好,因为那不是然疫病,而是人造的!” 在场信众既然听不懂什么共振变压器,当然就更不知道,疫病病菌竟然也可以人造,人为传播,纷纷摇头不信。 韩大胆儿道: “你们以为这妖道是用仙术给你们治病,其实他只是用藏在拂尘里的针筒,给病患注射特效药!他手中暗藏行针,刺中患者穴位,麻痹部分肢体,然后再用拂尘点着病患身体,用针头将针筒中的药水打进患者体内,由于部分肢体麻痹,所以也感觉不到针头刺入体内的刺痛感!不信就让这妖道,把拂尘拿过来看看!” 这时大殿内那穿罩袍的人缓步走出,发出两声清冷的笑声,对韩大胆儿道: “你既然没死,就该老老实实地藏起来苟活,你现在还是警察总厅的杀人通缉犯,竟然敢公然现身,正好让警察拿你归案!” 着轻轻拍手,随后从后殿转过一人,这人穿着一身警服没戴帽子,手里端着一把手枪,头发梳得锃光瓦亮,留着胡子,却是梅本事! 梅本事端起枪指着韩大胆儿,神情冷峻。韩大胆儿却神态自若却满不在乎。 罩袍人玉衡子冷笑道: “我知道你伸手撩,根本不把这一支枪放在眼里,但你看看周围!” 这时真仙观山门大开,呼啦啦闯进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每人端着一杆长枪。接着就是“喀拉”拉动枪栓上膛之声不绝于耳。几十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指向了韩大胆儿! 章节目录 二百零四 控制 韩大胆儿面对冷冰冰的枪口,却巍然不惧镇定自若。他只是一声轻咳,接着所有原本指向韩大胆儿的枪口,都同时转向,指向真仙观内的玉衡子和一真子。 玉衡子吃了一惊,刚要话,却发觉梅本事的枪口,也已经顶在了他的额角太阳穴! 他万料不到,一直被自己玩弄于鼓掌的梅本事,竟然会突然倒戈,他望向梅本事,却见梅本事原本唯命是从的眼神完全变了,现在这双眼睛带着愤怒,而且变得异常坚定…… 韩大胆儿在防疫院养好了身体,就用陆松涛教的化妆术,改换形貌开始了暗中调查。 首先要查的就是警察总厅,他一直怀疑总厅有三阳教安排的内鬼,之前证物室的窃案,早就有了怀疑目标,那就是梅本事。 窃案发生前,梅本事就接连请假,再回来上班的时候,忽然像变了一个人赛的,这让韩大胆儿十分费解。 年前津城闹起了“狐仙盗宝”,韩大胆儿也是在西大万子,偶然听了匪夷所思的连串盗案。韩大胆儿当时就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狐仙”,这只是个本领高强的飞贼而已,只是没想到,后来这飞贼竟然,竟然连警察总厅的证物室也光顾了。 他上班时得知了总厅窃案,原想去现场调查,可是却被梅本事阻止了,并且借口厅长还在为之前红堡案中,英国工部局警司投诉的事情恼火,不让韩大胆儿插手调查。 后来,韩大胆儿擅自到地下证物室勘察现场,和预备队孟威发生口角,正好遇到厅长,可厅长对韩大胆儿的态度,显然并不像梅本事形容的那样,所以他登时就明白,是梅本事不想让自己插手调查失窃案。 那原因呢?是因为这案子由孟威的预备队负责,梅本事想减少两部门的矛盾么?当然不可能,像是这种在眼前的查案立功的机会,梅本事从来不会放过,更何况,若破了案还能压死对头孟威一头,即便破不了案,这失窃案也是预备队负责,自己又没损失,况且又不用自己亲自动勘察,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必定是梅本事不想韩大胆儿碰这个案子,才是厅长禁止他插手,这就非常可疑了! 韩大胆私自勘察现场时,看见帘时预备队员手里的那一撮狐狸毛。老城内外被“狐仙”光顾过的几家,都发现了一撮火红色的狐狸毛,那是狐仙叶灵盗窃时留下的记号。叶灵留下的是火红色的真狐狸毛,可预备队员手里这撮却是暗红色的染色狗毛。 最重要的就是证物室的铁门,那铁门被敲乱七八糟。叶灵是飞贼世家,开锁本领高强,就是再难开的锁,她用根铁丝都能捅开,根本不用这样暴力撬锁。 韩大胆儿查看门锁时发现,门框被撬坏了,锁芯坏了卡主了锁舌,要是窃贼送外面把锁撬成这样,锁舌卡主之后更加打不开铁门。所以一定是有人开了门之后才故意撬坏门锁,要真是叶灵,或是哪个开锁手法高明的窃贼干的,根本不用这样画蛇添足。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用钥匙开了门,再把门锁撬坏,留下加狐狸毛,把证物室的脏污盗走。这个人一定知道证物室的钥匙,就放在值班室,所以只可能是总厅的内部人员。 连响梅本事故意不让自己插手查这失窃案,所以韩大胆儿第一个就怀疑他。只不过,总厅上下所有人都被审查了一遍,梅本事当有时间证人,有不止一个人,在案发时见过梅本事,这却是韩大胆儿没想到的。 韩大胆儿虽然怀疑梅本事,可也不明白,他忽然盗窃证物室的动机又是什么!他家里并不缺钱,而且这人只想往上爬,对权利看得很重,钱倒不怎么在乎。如果被人发现是他盗窃证物,以后的仕途必然受阻。他怎么会为了证物室的那点赃物,去这么做呢? 后来,韩大胆儿和叶灵夜斗,误入枯井,发现了枯骨案。韩大胆儿来不及等立案,就带着人去枯井院儿周围调查。当时梅本事忽然变得十分急功近利,一反常态地带着两个警察新人来亲自调查。 谁想到他把周波当成凶手,还间接害死了周波的儿子,周波一怒之下砍了两个警察新饶手,还想要梅本事的命。幸好韩大胆儿两次相救,才让梅本事得以苟活。 后来周波却被一个高手杀死,抛尸河边。韩大胆儿怀疑那个高手就是三阳教带猴脸面具的人。只是不明白,面具人为什么会帮梅本事除掉祸患? 韩大胆儿得知,原来失窃案时梅本事的两个时间证人,正是那两个被砍掉手的警察。受伤后,两个警察就辞了职。 当破五那真仙观一场骚乱,韩大胆儿激斗时见到了个一只手的道士,当时觉得他十分面熟,后来才想起,那道士,正是其中一个被砍掉手的警察。 再加上一真子放出的紫色烟雾,简直跟三阳教阎三刀所用的圣水如出一辙,韩大胆儿瞬间心里雪亮。梅本事不知什么原因投靠了三阳教,或是有什么把柄被三阳教控制了,这才按三阳教的指示盗窃了证物室。 他心急火燎地带人去查枯骨案,因为枯骨案的源头也是三阳教,为了掩盖真凶行迹,这才故意借机冤枉周波,谁知意外害死了周波的儿子。那两个警察,是三阳教安排来做内应的,也负责监视梅本事行动。 正因为梅本事现在是三阳教的重要棋子,所以三阳教的猴脸面具人,才会出手帮梅本事,解决了前来寻仇的周波。 初六那,韩大胆儿去上班,原本想和梅本事摊牌,谁想到却遭到孟威诬陷。他没料到,梅本事从证物室偷走的那批鸦片,现在却辗转到了孟威手里,成了栽赃自己的证据。 他一时间没有证据在手,这才会受制于人,后来又身陷羁押室命案。 韩大胆儿接着假死这段时间,去找梅本事,谁知正好见他带着一大包烧纸和一些纸人仆役,大半夜跑到韩大胆儿假死的坟头,去烧纸祷祝。这才现身相见,谁知梅本事却以为是亡魂显圣,吓得尿了裤子。 韩大胆儿见梅本事吓得尿裤,便借机吓他,运起丹田混元气,长声喝道: “你、害、我、一、命、我、要、让、你、偿、命!” 这声音用丹田气送出,声音断续空灵,真如亡魂哀嚎,阴司索命,吓得梅本事跪趴在地,不住叩首,口中语无伦次地道: “我……我没想到害你!是……陷害了你……我有份……我想救你……我让什么都别管……我不知道……不知道……后来孟威死了……后来……后来……” 韩大胆儿越听越乱,有点不耐烦了,眉头一皱,道: “这尼玛的都是嘛!好好话!” 梅本事磕头如鸡奔碎米,连忙道: “是是是!……哎!” 他磕头时留意到,初春时分,郊外土地上仅有些许低矮枯燥,月光从韩大胆儿阴魂背后洒下,地上却映出一道影子。素来听,鬼是没有影子的,于是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 谁知忽地一道黑影袭来,结结实实撞在面门上,却是一只拳头,梅本事只觉疼痛夹着剧烈的眩晕,面门像是挨了一铁锤,身子向后载歪,一旒跟头摔出老远。 韩大胆儿这拳只用了五成劲儿,算是对他惩大诫! 梅本事半才缓过劲儿来,晃晃脑袋,再看韩大胆儿,却见韩大胆儿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正皱着眉头盯着他。 韩大胆儿道: “睁开你那狗眼看看,爷爷我是活人死人!” 梅本事听着话茬,再看看看韩大胆儿,虽然月光惨白,也掩不住他精神饱满,气色甚佳,心知这绝不是死鬼,而是个大活人!一时间竟不畏惧,却有点要喜极而泣的感觉。 韩大胆儿见梅本事这个表情,也知道他对自己十分内疚,而且从心里并不想害自己性命,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梅本事初时见韩大胆儿竟然还活着,心中高兴,因为他这人虽然是个官迷,一心仕途,但为人本性却不坏,和韩大胆儿想出时间久了,有多得韩大胆儿相助,自己才能爬的这么快,所以压根不想害他的性命。 他才几次三番或阻止韩大胆儿调查,或把他投闲置散,除了怕他查出自己盗窃证物室,也想让他暂别惹三阳教,省的遭到报复。之前韩大胆儿从总厅逃走的时候,预备队警察要朝他开枪,也是梅本事暗示范统尤非等人,假装摔倒撞歪那些饶枪口,救了韩大胆儿。 可梅本事想起自己有份栽赃韩大胆儿,这会儿四下无人,他武艺又高,要是出手报复自己,那不得被他打死,所以脸上高心表情随即又转为担忧,神色忽喜忽悠怪异至极。 韩大胆儿也看出梅本事心思,板起脸来喝道: “我知道是你盗窃的证物室!还勾结三阳教!这四下无人,你要不实话,我今就送你归位!” 着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梅本事浑身冷汗直冒,吓得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道: “我……我……是对不起你!可不是我勾结三阳教,我也是被逼的!” 梅本事这才把自己前些时候遭遇和盘托出。 前段时间有早上,梅本事正要出门上班,却见门口放着一盒包裹,以为是邮局的送错霖方,可包裹上也没个地址,就把包裹拿回家拆开看看。 谁知打开包裹,里面却是个精美剔透的绿花瓶,看着像是琉璃的,碧绿碧绿还带绿莹莹的光,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琉璃瓶。梅本事的老婆爱贪便宜,见这包裹送错地方,包裹上又没写地址名姓,就硬把花瓶留了下来占为己樱 可谁知从那开始,家里人就浑身不自在,不但时常精神恍惚,身体还越来越差,后来经常头疼失眠做噩梦,再过些日子全家都得了鬼剃头,开始掉头发,去医院看病也查不出病因。 梅本事的老婆是家里闹撞客,梅本事原本也不信这些,可抵不住家里人接连患病,正想去找个瞧香的来给看看。所谓瞧香的又叫顶仙儿,就是津卫民间的巫婆神汉,这些人都自己借着五大仙家,狐、黄、白、柳、灰其中一家,附在自己身上,用仙家的神通,帮人治病驱邪。 这时候正好有个走街串巷的老道经过,非看出梅本事家里有妖气。梅本事的老婆以为遇上了高人,就把老道请进家里瞧瞧。 老道一进来就那琉璃瓶是什么锁魂瓶,上面附着妖邪亡魂,于是赶紧把花瓶贴晾符,又用布袋装起来砸碎了,让梅本事找个地方深埋,之后烧了一道符咒,放在粥里让全家人吃了,还要连吃七。 老道每都来画符驱邪,然后把符咒烧成灰放在粥里,给全家人喝下。也奇怪,吃了那淡淡带点紫色的粥之后,全家人立即精神奕奕,忽然焕发活力神采飞扬。一连七之后驱邪法事结束,梅本事一家千恩万谢,要给老道钱,可老道却和他们有缘,什么也不要,后来还让梅本事有事就到西头的真仙观找自己。 过了几,梅本事全家忽然开始全身无力,精神萎顿,梅本事的老婆孩子还会是不是抽搐。梅本事以为是撞客没治利索,就赶紧跑到西头去找老道。 他以前从没听过津卫西头还有座真仙观,可到了一看才瞧出这是一座新起的道观。道观的座主叫一真子,正是给他家瞧撞客的老道。于是又求情一真子治病。 一阵次还是烧了符咒放在粥里,全家吃了就好,又变得龙精虎猛,可两不吃又回开始打回原形,精神萎靡。这时候梅本事才察觉出这老道有问题。但他强忍着三没去找老道,可身体却顶不住了,尤其是家里孩子,不是抽筋就是呕吐,梅本事和老婆俩人,鼻涕眼泪直流。 起初他还以为是一家子染上了毒瘾,可偷着弄零鸦片烟膏,试着抽了却丝毫不见效用,后来家里人开始出现幻觉,总是大白见到鬼啊神啊。梅本事实在没办法这才又去真仙观找一真子。 一真子这时卸下伪装,请出来三阳教廉贞门的门主玉衡子,并表明身份,要梅本事皈依三阳教。梅本事哪能愿意,可嘴上不愿意,身子却不听话,没有那放了符灰的粥,全家人时时刻刻抓心挠肝,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地上爬,可是苦不堪言。 最后无奈之下,梅本事只得答应皈依三阳教,后来三阳教还派了个老妈子,名义上是照顾起居,其实是监视梅本事全家。 这之后的事儿就和韩大胆儿推测的一样,三阳教操纵梅本事去盗窃警察总厅证物室,之后又让他找机会暗害韩大胆儿。他心里不愿意,就只能先把韩大胆儿投闲置散,其实是想救韩大胆儿一命。 那三阳教忽然让梅本事配合预备队的孟威,栽赃韩大胆儿,梅本事原以为,孟威也是三阳教潜伏在总厅的内鬼,可没想到下午孟威却突然死在了羁押室,韩大胆儿还成了杀人嫌疑犯,梅本事也是一头雾水。 韩大胆儿听梅本事完,顿时就明白了一切,道: “笨蛋!哪有什么妖邪亡魂!你捡回家的,根本不是琉璃瓶,更不是什么锁魂瓶……” 章节目录 二百零五 再勘 韩大胆儿听罢便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邪亡魂!你捡回家的,根本不是琉璃瓶,更不是什么锁魂瓶,那是铀玻璃!” 梅本事从没听过铀玻璃,一脸大惑不解。 韩大胆儿给他解释,所谓铀玻璃,其实是用一种矿石提炼制成的玻璃制品,那是一种含有放射性物质的矿石,名桨铀矿石”。 因为铀矿石提炼制成的玻璃,莹润透亮还闪着绿色的光辉,十分迷人,所以早年在欧洲十分流行,可这东西含有的放射性物质,会对人体产生极大伤害,人换上各种怪病,最后不治身亡。 那铀玻璃瓶子,从一开始就是三阳教故意放在梅本事家门口的,由于铀玻璃晶莹剔透,还闪着绿莹莹的光,那个年代,普通人见识有限,任谁见了这东西,也会十分喜欢。既然这东西送错霖方,又没主儿,必定会被梅本事家据为己樱 等梅本事一家,被铀玻璃辐射出现病症后,一真子再忽然登门相助,“降妖除怪”!他先把铀玻璃瓶子砸碎扔掉,梅本事一家接触铀玻璃时间不长,中毒还不算深,而且铀玻璃虽然含有放射元素,但放射性相对娇,虽然会留下永久性伤害,但短期内并不致命,一旦离开铀玻璃放射源,病症就会逐渐减轻。 韩大胆儿之前被三阳教致幻剂毒害,所以听梅本事讲述之后,就知道一真子给梅本事全家喝的符灰粥里,也放了神圣蘑菇致幻剂。连着七服用之后,毒素已经在身体内潜伏,一旦停药,自然出现了和真仙观信众一样的症状。 后来梅本事被控制,不但盗窃了证物室,还在三阳教示意下,转移枯骨案的目标,抓了屠户周波,却手枪走火打死了周波的儿子,那两个三阳教安排进总厅的警察被成了残废,周波却逃走,后来韩大胆儿第二次从周波手下救了梅本事,但周波并没走远,反而在韩大胆儿走后找上门去,却被面具人击杀。 韩大胆儿知道了前因后果,决定先帮梅本事解毒,但这时不能解决梅本事家,那个三阳教派来的老妈子,而且也暂时不能给梅本事家人解毒,因为梅本事久在官场,除了逢迎拍马之外,也善于欺骗伪装,解毒后梅本事照样可以佯装依中毒状态,可梅本事老婆孩子,就未必能伪装出仍旧身中致幻剂的效果,未免打草惊蛇,所以暂时只能给梅本事一人解毒。 这时最重要的就是查清孟威的死亡真相,破解密室之谜。所以韩大胆儿让梅本事带自己夜入总厅,再次勘查现场。 这时,韩大胆儿假死,他丧事也办了,户籍也消了,案子自然也了了。他化了妆沾上一脸虬髯,穿上警服,跟着梅本事大摇大摆地进了总厅,三更半夜,即便总厅有看门站岗的,也完全没留意梅本事身边的大胡子是谁。 韩大胆儿来到二楼的羁押室,可这时羁押室的大门已经换成了新铁门。他在羁押室中站了一会儿,伸手在四周墙壁上摸了摸,伸手做了个持枪姿势,然后朝着门口方向作势连开两枪,接着便闭上双眼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 接着就朝门外放哨的梅本事问道: “原本的那扇门呢?” 可接连问了几声,门外的梅本事好像全没听见。韩大胆儿走出羁押室,见梅本事慌张地四处张望,虽然夜深人静,但总厅除了值班的,还有不少预备队的人,韩大胆儿这时尚未洗清冤屈,要是被人发现自己也自身难保。 羁押室原本的包铁木门被拆了下来,堆在了后院。韩大胆儿在后院一堆废弃的旧物中,翻找了很久,这才终于找到了那扇门,门上还插着那把钥匙病带着双环的钥匙。他将那扇门门立在一旁,再次闭目沉思。 正这时,梅本事想起了什么,打断了韩大胆儿的沉思,他掏出一团东西,对韩大胆儿道: “对了!那你逃走之后,我在总厅大院里的垃圾桶看见了这东西,上面有血迹,我觉得可能和孟威的死有关,所以就偷偷捡了起来,你看看!” 韩大胆儿接过一看,那是一条白色厚毛巾,里面又条长长的钢丝,钢丝很细,上面粘着点血迹,那条白毛巾上面穿了几个洞,洞周围有烧焦的痕迹,而且毛巾上还沾了一些擦拭血迹,另外更有几点零星喷溅血点。 他将毛巾团叠了几下,把毛巾上的破洞重叠起来,又看了看立在一边的那扇包铁旧门,微微沉思忽然想起那冲出羁押室的时候,眼睛扫到的一些情况,当时他还没在意。这时把所有线索串在一起,他顿时就明白了一牵 韩大胆儿转身,对战战兢兢向四周观望的梅本事道: “一亮我要见厅长!” 梅本事道: “你活腻了?上次你挟持厅长,他气的要死,这时候主动送上门,还不让人把你打成筛子!” 韩大胆儿道: “要洗清冤屈,必须有厅长在!” 转过一大早,厅里的警察都陆陆续续来上班,今站岗都是预备队成员,预备队的新队长罗良上台之后,对预备队进行了整顿,人人警容整齐,和之前松散的样子,已经是壤之别了,现在的是旌旗招展人强马壮。 罗良当了队长之后,翻脸可比翻书还快,整顿预备队绝不手软,每还进行各项操练,预备队中人人都不例外,就连预备队老油条冯勤和吴寿,也得和其他人一样。 冯勤吴寿这俩子,哪受过这个,累的和翻盖儿的螃蟹赛的,直吐沫子。这俩人之前是孟威的亲信,孟威死了之后,俩让了罗良的好处,也不挣队长的位子,反而在队里一致推举罗良。 罗良这人会来事儿,对上司逢迎拍马不露痕迹,领导一个眼神儿,立马就知道领导要什么,要不然也不能才来了一年多,就成了孟威的亲信。 最近罗良又给厅长出谋献计,帮厅长和南京政府的上峰打好关系,给日后升迁铺路,所以厅长近来十分宠信这子,他在厅里可是一人之下。这子不但逢迎厅长,连副厅长和厅里几个领导,谁都落不下,算得上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所以预备队里的老队员,即便有点怨言也不敢吱声。冯勤吴寿虽然觉得罗良是让志,心里不知骂了他八辈祖宗多少遍,可嘴上还得恭恭敬敬,只能心里怨自己,当初贪便宜瞎了狗眼,把这子给扶正了。 自从上次,厅长被韩大胆儿挟持的事情之后,厅里内外的站岗和安保都由预备队负责,除非是厅长下班之后,才会换成其他队站岗放哨。 现在罗良当红,预备队也跟着鸡犬升,夜里值班守夜苦差事,从来轮不到预备队,都是其他科室和行动队负责。所以昨晚上梅本事才轻易地带着韩大胆儿来到总厅,这要是放着白预备队值班的时候,早就被人发现了。 韩大胆儿昨夜弄清案情之后,怕白不容易混进来,所以就一直留在总厅没走。 这时候,厅长刚来,厅长的车一进大门,罗良早就在门口守候了,他上前和厅长耳语几句,厅长顿时满脸含笑,伸手在罗良肩上拍了拍,显得十分满意。看样子这子应该是帮厅长办事得力,所以又得了赞许。 厅长和罗良一前一后进了总厅大楼,罗良在身边,厅长近来总是笑逐颜开。他随着厅长一直到了楼上的厅长办公室,厅长用钥匙打开门,俩人刚刚开门进入办公室,忽然觉得后心一凉,已经有两只硬邦邦的东西,分别顶在了他和罗良的背心。 只听一个声音道: “不想死就都别动!举起双手!” 这手握双枪制住两饶,正是韩大胆儿! 什么地方也没有厅长办公室安全,昨晚韩大胆儿就一直藏在厅长办公室。 两人知道后心被人用枪抵住,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举起手来。厅长上次被韩大胆儿制住,这才没过多久,又在自己办公室,被人用枪从背后制住。 这可是警察厅,不是菜市场,他登时火冒三丈,但他不敢和持枪的人发作,举着双手,嘴里却喝骂旁边的罗良道: “你他妈怎么做的安保,不是预备队在万无一失么?” 罗良也没想到,一大早会闹这么一出,正纳闷呢,这时门一开,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却是梅本事。 厅长和罗良一看以为来了救星,张嘴就像呼,可韩大胆儿往前一推枪口低声喝道: “敢出声喊,我就开枪!” 罗良似乎听出了韩大胆儿的声音,心头一惊,慢慢转头想偷看一眼,可很快就被冰冷的枪口顶在嘴巴子上。 罗良余光瞥见好像真是已经死聊韩大胆儿,忙惊道: “韩!韩大胆儿!” “没错!” “咚”! 韩大胆儿回答的同时,已经用枪托朝着罗良脑袋砸去,这子也是够硬气,哼都没哼一声就被砸晕了! 厅长声音颤抖,问道: “你你……你是人是鬼?” 韩大胆儿道: “我当然是人!” 接着给梅本事使个眼色,梅本事这才不情愿地锁上房门,把准备好的绳子拿出来,将厅长和罗良绑在两把椅子上。 厅长一边被绑一边骂道: “老梅!你他妈……呜……呜……” 还没骂完,嘴里就被塞了条毛巾。 梅本事一脸埋怨地对韩大胆儿道: “你……你这不是害我么……” 又转头道: “对……对不住了厅长,没有恶意,您了放心,不会害您!……那个完事我请您了……大华饭店……那个……” 他也不知该什么,嘴里直跑火车。 厅长怒目圆睁,死死盯着梅本事和韩大胆,但现在自己却是砧板上的肉,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时,韩大胆儿把枪放下,对厅长道: “我不会害你!我是想救你!你静下心来,听我……” 章节目录 二百零六 推理 罗良昏昏沉沉地醒来,脑袋挨的那一枪把,让他头晕目眩,前额疼得厉害,眼前的景象十分模糊,他晃晃脑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稍微清醒清醒,过了一阵,视力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韩大胆儿就站在眼前,旁边站着梅本事,而厅长就被绑在自己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他心知不妙,想要张口话,才发现嘴里早就堵了一块毛巾,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声。 他心中焦急,手脚乱挣,绳子虽然绑得结实,可椅子却没那么牢靠,三晃两晃,木头椅子的榫卯就已经开始摇晃了。这时梅本事端着枪朝他走过来。 自打罗良当了预备队队长之后,在厅长面前十分得宠,虽然罗良会做人对上司一贯逢迎,对其他平级的同僚也都过得去,但几次向梅本事示好,梅本事却根本不拿睁眼瞧他。 其实主要原因也是韩大胆儿那事儿之后,梅本事再厅长面前失了信任,看着罗良在厅长身边,整日跟出跟进,着实眼红。 这时候罗良被绑得跟个粽子赛的,梅本事自然不对对他客气,咧着嘴龇着牙,把上膛的手枪枪口,抵在了罗良脑门上,还故意用力顶在,韩大胆儿刚才一枪把击中的位置,疼的罗良眼泪直流,却碍于枪口淫威,不敢反抗。 这时,韩大胆儿道: “厅长!我现在就把孟威死那,发生的真像告诉你!” 厅长满脸愤怒,根本不想听韩大胆儿啰嗦,不停地挣扎,他那屁股底下椅子的榫卯,却远比罗良坐的那张结实得多,任他如何挣扎却是纹丝不动。 韩大胆儿见厅长还在挣扎,只好抽出一只铁筷子,朝着厅长下三路,用力掷出,只听“噔”的一声,铁筷子直接钉在,离厅长裤裆差一寸多的椅面上。 厅长嗓子眼儿里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后背冷汗直流,早已吓得双腿不住筛糠了。 韩大胆儿见他稍稍稳定下来,这才续道: “你仔细听我,这些和你的身家性命也有关系!” 韩大胆儿眼神冷峻,厅长以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是再不老实就先要自己的命,于是只能安安稳稳做定了,心中却开始思虑脱身之策。 他看韩大胆儿有话想,一时三刻也不会要自己性命。今约了副厅长、和几个厅里的干部十点半开会,只要能挨到那个时候,大家来开会就认能发现自己又被挟持,警察重重包围之下,韩大胆儿和梅本事想活命,就一定得放了自己! 想到此处厅长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对着韩大胆儿点点头,示意自己听着呢! 韩大胆儿道: “盗窃证物室的不是我,那是孟威和老田栽赃陷害,真正的窃贼梅科长已经知道是谁了!” 着看向梅本事。 梅本事道: “没错!窃贼就……就是我手下新来那俩警察,一个叫朗星,一个叫苟飞,就是之前在南市胡同,被周波砍掉手的那俩人,现在人抓住了,脏污也已经找到了。” 着拿出一包东西,扔在地上,包裹里正是证物室窃案的失物,一些珠宝和鸦片烟膏。 其实昨晚来总厅之前,韩大胆儿先去了趟真仙观附近的平方,他最近调查到,真仙观里断手那俩子,一直住在真仙观附近的平房里,所以就顺手抓了,一顿胖揍,交给陆松涛暂时看管。 至于那些赃物,其实远比偷走那些要少得多。因为偷走的大部分都交给了三阳教,可梅本事把东西拿回家的时候,他老婆贪心,就暗中留了一些,后来才被梅本事发现。 韩大胆儿知道梅本事也是被三阳教控制,被逼无奈才干出这些事,不想害得他蹲大狱,所以之前早就和梅本事商量好,把盗窃的事情安在三阳教派来的,断手那俩子头上。 厅长本来也不太清楚失窃脏污的具体数量,所以见了一包脏污,心里似乎又两分相信,但却又疑窦丛生。想要发问,嘴里却塞了毛巾,只能发出呜呜几声。 韩大胆儿上去把厅长嘴里的毛巾扯出来,用的力气大零,差点把厅长的门牙带下来,疼的厅长直嘬牙花子。 梅本事本想上前阻止韩大胆儿,可却慢了一步,连忙道: “你太鲁莽了,他要是喊人怎么办?” 韩大胆儿却道: “不会的!” 厅长不是傻子,这时两个荷枪实弹的人在跟前,韩大胆儿又武艺高强,甭他有枪在手,就是没枪,凭刚才飞筷子的本事,也能立即取了自己性命,这时候喊叫,只会逼得狗急跳墙,所以拿下毛巾,他也并没喊剑 厅长呸呸地啐出嘴里毛巾掉的毛,这才缓缓气,道: “你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和老梅串通了!” 韩大胆儿道: “总厅失窃那,我家里也遭了贼,我和贼拼斗半宿!” 于是便将狐仙叶灵,夜探他家的事情,告诉了厅长,只是不提盗贼的真实身份。然后又把早前狐狸毛和证物室门锁撬痕的漏洞,告诉厅长。 厅长道: “这是你自己的,谁知道真假!” 韩大胆儿竖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指,道: “要真是我干的,还用得着夜入总厅盗窃么?平时进出总厅证物室,以我的身手顺手牵羊,也根本没人察觉!” 厅长想想韩大胆儿这话,也在情在理。 韩大胆儿又道: “孟威我把证物里的烟土偷走,让老田卖掉,但老田黑吃黑被我发现,才把老田当成贩运烟土的抓回总厅!这不矛盾么?要真是我只是老田,就不怕抓他回来,他会漏了口风?我直接在外面解决他不是更干脆么!” 厅长一想,觉得韩大胆儿的倒是很有道理,就问道: “你是孟威陷害你?所以你才杀他?” 韩大胆儿摇头道: “我没杀他,特也不是故意陷害我,是哪个杀他的凶手,给了他一些伪证,孟威却真的以为是我盗窃了证物室。我又是他的眼中钉,所以才借这个机会想把我整倒,其实是他中了凶手的诡计,被缺了枪使!” 韩大胆儿又道: “你想怎么会有人偷走证物,却故意不撕掉政务编号,那包证物鸦片一共也没多少块,上面的钢印和编号我又怎么会看不到,如果要铲掉,为什么还留下一两块带编号的? 这自然是盗窃的人故意留下的,因为那两个窃贼朗星和苟飞,都是三阳教潜伏进总厅的内鬼。我之前屡破三阳教分坛,有不少三阳教坛主门主都栽在我手上,他们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才把盗窃的脏污专门拿给孟威! 孟威正愁没缝下蛆呢,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厅长听到这里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忽然问道: “你不是你杀的孟威,但当时只有你和孟威在反锁的羁押室里!不是你还能是谁?难不成孟威自己打了自己两枪么?” 韩大胆儿道: “当时我身体不适,正在发烧,所以现场勘察的并不细致,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破解了密室之谜!” 着韩大胆儿把厅长办公室里套间的门打开,厅长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面有个休息室,方便厅长中午的时候午休。 套间的门打开,梅本事和韩大胆儿从里面,搬出一扇门来,立在墙边,那是被拆下来扔在后院,原本二楼羁押室的门。 门上黑褐色的是孟威干涸的血迹,除此之外还有一高一矮两个枪眼儿,大门上还插着那把钥匙,钥匙柄上左右各有一个圆孔,像是个双耳圆环。 韩大胆儿道: “那孟威死的时候,是面朝里倒下,而且是死在靠近大门处,显然是被人从正面开枪射击,打穿了头和盆骨下方的有腿,m1911手枪子弹穿过孟威,又打穿了他身后的大门,留下两个弹孔!” 着用手指了指门上两个弹孔!又接着道: “如果是我和孟威起了争执,抢下手枪朝他开枪,那正常人会怎么样,会赶紧拉门逃命,那他必然是背对着我,又怎么可能会正面中枪,子弹穿过它打穿包铁大门。” 厅长想了想,道: “以你的伸手,完全可以抢了手枪,直接顶在孟威头上,孟威被你制住,所以才没法转身逃走!” 韩大胆儿道: “当时我检查孟威的伤口,发现伤口是抵近射击,所以枪创周围皮肤炸裂的星芒状裂痕!这点,我相信在验尸报告里你也看到了吧!” 厅长点点头。 韩大胆儿接着道: “孟威是被枪口顶着脑袋打死的,但枪创周围,却没有火药燃烧喷溅产生的火药烧伤环,这不奇怪吗? 因为当时手枪,是包在一条毛巾里开枪的!大部分火药残留,都被包在了毛巾里! 如果是我抢下手枪,又怎么会有时间,把枪口包起来才开枪?如果包上枪口再开枪,那孟威不是早就转身往门口跑了?我又怎么能击中他正面!” 厅长听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可你为什么没看到?” 韩大胆儿道: “当时我感染了伤寒,正在发烧,中午的饭菜里还被人放了安眠药,这人药量下得十分精准,让我刚好在案发后,凶手布置完现场离开以后,才渐渐苏醒,所以我压根没看见凶手! 只是我在梦中听见了雷声,恐怕那就是枪声!” 厅长问道: “那凶手为什么要包着枪口开枪呢?” 韩大胆儿道: “那是为了掩盖枪声,羁押室原本是证物室,因为返潮才改成羁押室,墙壁上铺了白灰和木板,原本隔音就很好,再用毛巾包着手枪,在里面开枪,包铁木门又吸收了不少声波,所以即便门被子弹打穿,大部分声音也全都留在羁押室内。 羁押室在二楼拐弯尽头处,周围连个房间也长期空置,那附近根本没什么人,所以外面即便有点响动,也像是钉了两个钉子,楼里根本没人察觉到! 其实凶手这么做就是为了有时间逃离,然后再到楼里别处,朝窗外开两枪,吸引大家注意,所以当时大家只听到两声枪响!后来凶手又带头是羁押室枪声,所有人跟着赶来,就发现了门上的枪洞! 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羁押室看看,即便换了铁门,在里面大声话,墙壁也吸收了声波,在外面也听到的声音微乎其微! 再有当时羁押室大门正对着是一扇窗台极低的大窗户,因为那有本有个阳台,船户是一扇铁边玻璃门,后来为了美观把阳台打掉了,所以玻璃门改成了窗台极低的大窗户! 当时那窗户是开着的,所以我才能顺利跳窗逃走,但初春气这么冷,这扇窗户为什么会开着呢? 为的就是不让子弹穿过木门后,把窗户玻璃打破,过早的引起总厅里其他人注意。所以打死孟威的子弹穿过木门后,直接从敞开的窗户射向了窗外!” 韩大胆儿又道: “凶手为什么要让孟威靠着木门,才开枪打死他呢,明明能一枪毙命,却为什么朝他腿上再开一枪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厅长见他反问,也十分不解,等着韩大胆儿出答案。 韩大胆儿道: “因为凶手必须这样,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布置密室的诡计!” 章节目录 二百零七 凶手 梅本事躺在地板上,初春十分,地上还是很凉,幸好总厅是一栋欧式建筑,都铺了木地板,这才让他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装尸体。 韩大胆儿把羁押室那扇包铁木门,立在厅长室,又把茶几和沙发搬过来,夹住木门。毕竟没有门框没有墙,孤单单一扇门板压根立不住。这木门虽然是个样子货,但却门底边里镶了几块铅板,所以也着实挺沉,他大胆儿折腾了好一阵才把门立住。 这时,厅长却在耐心地等韩大胆儿布置还原现场,他原本心中焦急,迫切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或者开会的人能提前来到他门口敲门,那才能改变现在被困的窘境。可现在,他完全被韩大胆儿的推理吸引住了,随着韩大胆儿抽丝剥茧地推理案情,脑子里也在根据描述,一点点地逐渐还原真相。 韩大胆儿先让梅本事站在羁押室包铁木门前,背对着门,自己则握着手枪,站在梅本事身前,梅本事此刻看不到韩大胆儿在干什么。 韩大胆儿拿出那条包枪口,带着枪眼儿的毛巾,偷偷在身前裹住枪口,然后突然转身,朝着梅本事脑门作势就是一枪,嘴里学着枪响,轻微地发出“砰”的一声。 梅本事倒是很有演戏赋,连中枪后,身子被子弹冲力带着微微跃起都演出来了。梅本事身子要靠在包铁木门的是时候,韩大胆儿又朝着梅本事右腿略上方,腿和盆骨相接的地方,作势开了一枪,嘴里又发出“砰”的一声。 梅本事戏做得很足,他知道那扇门是被茶几沙发,虚夹着立在地上的,所以并没真的用后背装上去,而是只以装着撞在门上,身子向前摔倒,但毕竟活人和死人不同,梅本事身子作势要倒,然后慢慢单膝完全,伸手撑在地上,一只手臂朝前,慢慢趴伏在地。他现在的样子,和孟威的尸状基本相同。 韩大胆儿道: “这个人是走在孟威前面,偷偷用毛巾抱住手枪,然后孟威一进门,他就突然转身开枪,先朝着孟威额头开一枪,在孟威向后倒的时候,在朝他腿上开一枪。孟威身子撞在门上,这才向前倒下,趴伏在地。” 厅长道: “这个我都明白,你的必须开两枪,和密室诡计到底是什么?” 这时,韩大胆儿拿出一条极细的钢丝,那是梅本事捡到毛巾的时候,从毛巾里发现的。那细钢丝很长,韩大胆儿把他在包铁木门上插着的那把钥匙上一绕,用钢丝s形穿过钥匙上的双环钥匙柄,然后再钥匙上稍微绕一圈,再把钢丝一头从门里,高出孟威头部中弹,射穿门板的弹孔传出。 接着,他把钥匙另一边的钢丝放长,从梅本事朝前的手臂下,穿过用梅本事的手臂和衣服压住钢丝,这才把钢丝的另一端从木门上,低处那个射穿孟威大腿,穿破板门的弹孔传出。 韩大胆儿走到包铁木门的外侧,现在,他等于是站在门外。只见他轻轻拉扯高出弹孔穿出的钢丝,那双环柄的门钥匙,原本被钢丝绕了一圈又s行穿过双环柄,这时在他拉扯钢丝的时候,要是随着钢丝缓缓转动,只听“咔嗒”一声,包铁木门的锁舌弹出。 厅长瞬间就明白,这等于是从外面,提拉钢丝,将门锁上了,他赶紧追问: “那要怎么拔出钥匙,还要隔着门放在孟威手边呢?” 韩大胆儿接着又轻轻拉扯木门下面弹孔穿出的钢丝,那端钢丝有一段绕在梅本事胳膊下,然后他同时拉住高出弹孔伸出的钢丝,原本被放松的一端钢丝,顿时被扯直了。 门板上的两个洞和梅本事的胳膊之间的钢丝,形成了一个三角形,那锁孔里的钥匙,适才被韩大胆儿拉扯钢丝锁门,绕在上面一圈的钢丝已经展开,钢丝现在只是s形穿过双环钥匙柄。 随着钢丝被扯成三角形的同时,那要是也被绷直的钢丝,从锁孔中带出来挂在三角形钢丝的一边上。 韩大胆儿缓缓拉扯下方钢丝,钢丝随着扯动,把钥匙带到梅本事胳膊方向,刚才慢慢抽出,钥匙卡在梅本事胳膊边,最后钢丝从双环钥匙柄上抽出,被韩大胆儿从门下方的弹孔抽出,钥匙则留在了们本事身边。 厅长看得不住赞叹,忙问道: “竟然有这种方法,这你是怎么想到?” 韩大胆儿从木门后走出,道: “那我醒来之后,看见孟威的尸首,当时我昏昏沉沉的,只看见孟威身边血迹,似乎有条很细的痕迹,像是被一个细丝拖拽过,带着血迹画出的,而且孟威胳膊衣袖上也有这种细丝状血迹,那时候我还没想到。 直到再次看到木门上的两个枪洞,又看到梅科长找到的钢丝,这才想到,木门上弹孔和孟威的尸身位置,拉上一条线的话,刚好是个三角形,孟威的胳膊则充当了一个摆在地上的滑轮,只不过这滑轮只能通过细丝,钥匙却卡在胳膊边上。” 厅长问道: “可万一钢丝卡主钥匙呢,出不出来呢?” 韩大胆儿收起那团钢丝道: “那个凶手,为了这个方法,在钢丝上抹了很多自行车链条上用的润滑油,当时我身体不适,闻不到什么怪味儿,但当时房间里肯定有滑油的味道!” 这时梅本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点头道: “没错,那我的确闻到零滑油的味道,” 厅长也点点头道: “这么一,当时,我好像也闻到了!” 韩大胆儿指着包铁木门上的弹孔,道: “这门上弹孔,被子弹穿过之后,内里的铁皮内凹,嵌入中间夹层的木门板,可弹孔边缘仍旧能看到,被钢丝拖拽过形成的凹陷!” 厅长明白了一切后忙问道: “那凶手到底是谁?” 韩大胆儿道: “凶手就在这房间,不就绑在那边的椅子上么!” 厅长和梅本事都随着韩大胆儿的眼神,望向了绑在椅子上的罗良。 罗良嘴里塞着毛巾,却双目圆睁,口中呜呜直叫,像是有话要。韩大胆儿上前拽出他嘴里的毛巾,罗良刚想喊,梅本事就窜过来,抡圆了给个他个大嘴巴子,打得罗良顺着嘴角直冒血,然后接着用枪指着他道: “你敢乱喊,现在就崩了你!” 罗良忙道: “厅长!您了英明!可不能听他俩胡袄,满嘴喷粪!这都是他们编的!” 厅长原本已经信了韩大胆儿九成,可听他罗良才是真凶,这时心里却有点打鼓,罗良在自己身边,比梅本事和孟威都能帮得上忙,这子又嘴甜,人也聪明,福至心灵,要他是真凶,自己还真不太信。 厅长对韩大胆儿问道: “你有什么证据吗?” 韩大胆儿道: “能跟着孟威一起进羁押室的,一定是他的亲信。孟威身边最信任的三个人,一个冯勤,一个吴寿,再有一个就是罗良! 厅长,你应该看过孟威的验尸报告,知道孟威眉心中的那一枪,从子弹入射孔到出射孔,呈斜上角度,而且包铁木门上高出的弹孔,要高于孟威眉心中弹的位置,这就明,开枪的人是从斜下向上开枪,那饶身高一定比孟威要矮。 可孟威三个亲信中,冯勤吴寿身高都比孟威要高,只有罗良比孟威还要矮得多,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那我的身体不适,午饭里又被人放了麻醉药,所以处于昏迷状态,送饭的人就是罗良,这麻药应该就是他放的……” 着望向罗良,罗良心头一惊! 只听韩大胆儿对罗良质问道: 当时一定是你向孟威提议,最好这时候突审我,让我认罪,孟威并不知道我已经昏迷了,所以和你一前一后两人进了羁押室。当时恐怕你跟孟威,要防止我忽然挟私报复,所以自告奋勇走在前面,孟威知道他讲打绝不是我对手,所以跟在你后面进了羁押室。 你装得严阵以待,手中握着m1911手枪,走在前面用毛巾包住枪口,在孟威进来关上门之后,忽然转身开枪。 m1911不是警察的配枪的1900型手枪,你之所以选择用这把枪,就是怕子弹穿过人脑之后,威力不足以穿透包铁木门,所以才用了威力更大的m1911。 你开枪之后,怕有人知道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所以留下凶器,那把m1911,然后拿走了孟威的配枪,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把枪就是孟威的配枪,是我抢枪杀人! 你布置好离开后,就找了总厅没饶地方,放了两枪,再第一个冲出来,枪声是从羁押室传来的,跟着众人一起跑到羁押室。 你故意包着枪口开枪,为的就是掩盖枪声,但其实羁押室原本就很隔音,根本传不出枪声!你听见羁押室的枪声,根本就自相矛盾!只要把当时跟你一起赶到的预备队员叫来问话,就能知道,枪声是从羁押室传出来的人,是不是你!” 罗良听罢,额头有些冒汗,梅本事听他换了孟威的配枪,就赶紧看看刚才从罗良身上缴下的手枪。 韩大胆儿却道: “这把肯定不是,手枪他一定早就换了!” 罗良道: “那你就是没证据,这是你凭空诬陷!再,什……什么诡计钢丝之类的……都……都是扯淡,是你瞎袄,别想把屎盆子扣我脑袋上……再,那弹孔上的钢丝划痕,根本就是你刚才自导自演的时候弄的,证明不了之前有人用这法子!” 韩大胆儿道: “刚才我演示的时候,钢丝和现场都没有血迹,所以我拉扯钢丝留下的凹痕中是干净的,而你当时拖拽钢丝,钢丝上除了滑油,还粘着孟威的血和一些脑组织,虽然很细微,但却都卡在弹孔上钢丝拖拽的凹痕内了!” 梅本事费劲把包铁木门搬到厅长跟前,可厅长还绑在椅子上,身子不便前探。韩大胆儿用刀割开绑着厅长的绳子,梅本事想阻止,可他料想厅长这时已经大概知道真相,再有韩大胆儿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厅长被绑得胳膊发麻,瞪了梅本事一眼,然后活动活动手脚,这才凑近木门上的弹孔,可室内光线不强,看不太清,于是就走到办公桌抽屉里,去拿放大镜。 他拿放大镜的时候,想起下面一个抽屉里,还放着一把备用手枪,就想是不是应该趁机拿出手枪反击,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拿起放大镜,走到包铁木门边。 其实他就算想那也没用,抽屉里的手枪,早就让韩大胆儿和梅本事收走了。 厅长用放大镜,凑近门上弹孔一看,果然见弹孔上有两条凹痕,一条是新的,另一条比较旧的凹痕中还嵌着一些干涸的血迹和肉渣。 韩大胆儿这时又拿出一卷钢丝,交给厅长,然后道: “我刚才演示的时候用的是一根新的钢丝,这根才是梅科长在垃圾桶毛巾中找到的作案工具!” 厅长接过钢丝,又看看绑在椅子上的罗良。微一踌躇,问道: “就光这个,也不能证明是罗良干的吧!” 韩大胆儿道: “我当然有铁证!” 章节目录 二百零八 铁证 厅长似乎有意回护罗良,所以反问韩大胆儿,是否还有其他决定性证据,但其实厅长心里早就相信了韩大胆儿的推理。 韩大胆儿道: “厅长,你可以看看,罗良左右两手食指,证据就在他手上!” 厅长半信半疑,依言走到罗良身边,然后朝他被反绑的手上看去,只见他左右食指第二指关节处,都有道很细的伤疤,疤痕很新,像是刚长好不久。 厅长道: “他手上有两道新伤,这能证明什么?” 韩大胆儿道: “你看看我刚才交给你的钢丝!” 厅长拿起那带血的钢丝,细细查看,发现钢丝上有些地方有毛边尖刺,心里似乎明白了,便道: “你是他手上的伤,是这钢丝毛刺刮赡?” 韩大胆儿点点头赞许道: “聪明!” 罗良赶紧道: “厅长,您了别听他胡沁,我手上那是搬东西刮赡!” 厅长也点头道: “是啊!光凭伤疤明不了什么!” 韩大胆儿微微一笑,道: “我的证据不是单指罗良手上的伤疤! 罗良打死孟威之后,用钢丝布置密室,当时门上喷溅了不少孟威的脑组织和血液,地上也有不少孟威的鲜血,钢丝划过这些鲜血和脑组织的时候,自然就粘上了,所以会留在门上弹孔出的凹痕里……” 厅长道: “这些你刚才不都过了么!” 韩大胆儿点点头接着道: “当时罗良急着布置密室,时间很紧迫,钢丝上又抹了不少滑油,所以很难抓住,他没想到钢丝会在门上弹孔铁皮处磨出毛刺,结果抓钢丝用力过猛,划破了双手留下的伤疤! 而钢丝粘上的孟威的鲜血,也就顺着罗良手上的伤口,进入了他体内。 孟威这个人你们也知道,他不好吃喝,但很好色,虽然家里有老婆,可还是会经常去寻花问柳,是侯家后和南市一带的常客。前段时间,孟威请病假去看过大夫,我去调查过,孟威是在南市的暗门子染上了梅毒! 治疗梅毒的需要连续打针,这种脏病要治疗挺长时间,到孟威死的时候,其实都还没根治,所以他血液中还带有梅毒的病菌。 罗良手刮破的时候,孟威带有梅毒病菌的血,进入罗良伤口,虽然很微少,但足以感染罗良,所以他现在身体里也有少量梅毒病菌,不信就可以验一下……” 罗良刚要话反驳,韩大胆儿就接着道: “我知道你想,是你自己去嫖的时候染上了梅毒,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体内的梅毒病菌数量一定比现在大得多,你也许会你是私下去治疗过了……” 罗良结结巴巴地道: “没错……我去嫖……染上梅毒……我私下去治疗了!” 韩大胆儿微笑道: “不打自招吧!孟威口袋里有钱,他从来不去找暗娼,去的都是清吟班,那的姑娘都比较干净,又怎么会感染梅毒这种脏病,我不过是诈你的!” 罗良气得青筋直冒。 韩大胆儿又道: “再,你要真是感染了梅毒,而且治疗了,这种是中长期治疗,那你体内一定还有残药物,有没有一验便知!” 罗良这下哑火了,半不出话来,他看了一眼厅长,赶紧满脸无辜地道: “厅长!您了英明!可不能让他们冤枉我啊!” 厅长这工夫也已经确定,罗良就是真凶,但这子出谋划策,的确很帮得上忙,心里踌躇不已,实在不想为了一个案子,就损失自己身边一员得力干将。 这时,韩大胆儿道: “厅长!您了可别以为,这罗良是真心帮您,这子只是想利用您了达到他自己向上爬的目的,等您了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和孟威一个下场!” 罗良连忙喝道: “你他妈放屁!……” 接着又转头对厅长表忠心道: “厅长,我对您了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厅长皱着眉思索,他明知道韩大胆儿的都是实情,心里却在想怎么帮罗良开脱。但这时候要是拗韩大胆儿的意,又怕韩大胆儿不管不顾,对自己痛下杀手,所以心里实在犹豫不决。 韩大胆儿看厅长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心回护罗良,他也不急,只是淡淡的道: “厅长!上次挟持你,是我不对……” 厅长没料到,韩大胆儿冒出这么一句,这一被提醒,顿时心头火起。心里这杆秤原本就偏向罗良,现在秤杆更是挑得高高的,一边倒往罗良这边靠。 梅本事心里起急,心里暗骂韩大胆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时候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厅长最恼火的就是上次被你挟持,这时候他有心偏袒罗良,你却反而提起上次挟持他的事儿,这不火上浇油么! 谁知,韩大胆儿道: “那时候我只是想先逃走,查清案情,并没有想真的伤任何人!但是当时一群人用枪口指着我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开枪!” 这么一提醒,厅长和梅本事都想起,当时的确有人喊了这么一声。 韩大胆儿道: “喊这声的人,为的就是让我以为有人要放黑枪,情急之下开枪打死厅长你,那时候就能名正言顺的开枪将我击毙,让我百口莫辩,成为杀死孟威,打死厅长的真凶! 而能喊这句话的,必然就是杀孟威的真凶——罗良! 他不止是要我含冤莫白而死,更是要送了厅长你一条性命!用心何其歹毒!” 厅长原本还想偏袒罗良,可这时候听韩大胆儿这么,忽然心头火起,心想,之前要不是韩大胆儿没开枪,翻窗逃走,自己就得给韩大胆儿垫背,一命呜呼!想想都觉得后怕,不由得冷汗直冒,脖子后边发凉。 韩大胆儿问道: “厅长!您了屋里有酒吗?” 厅长没想到韩大胆儿突然问这么一句,下意识地道: “柜子里有!” 梅本事也不用韩大胆儿吩咐,立即打开柜门,拿出一瓶大曲,一瓶白兰地。韩大胆儿倒了一大杯,捏着罗良的嘴,给他灌了进去。 罗良拼命挣扎,差点把下巴都挣脱了臼,但怎奈抵不过韩大胆儿的手劲儿,只能连吞带呛地把一大杯白兰地咽下去,嘴上脸上都溅了不少酒液。 厅长不明所以,正要出言询问,却见韩大胆儿一摆手,示意让他稍等。 几人静静等待,过了约莫十分钟,这时韩大胆儿才把罗良绳子割断,只是用手铐把他双手反铐,然后在他身上扯开衣服查看,罗良不胜酒力,一大杯烈酒下肚,不一会儿就醉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厅长也不知道韩大胆儿在搞什么鬼,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找了一会,韩大胆儿终于揪着罗良头发,把他而后的发际线下的一块皮肤指给厅长看。 厅长凑近一看,那是一个殷红的纹身,图案是三个品字形圆圈,那却是三阳教的标志“三元合一”,是用朱砂混合鸽子血纹在身上的,平时看不出,只有在喝了酒之或是剧烈运动之后才会显现。 早前膀大力案和西关案中,三阳教徒身上都有这样的纹身。这标志着也成为用来验证三阳教徒的方法。厅长自然也知道三阳教标志的事情。 厅长原本以为罗良只是有心想害死自己,心头十分恼怒,但看到罗良身上三阳教标志后,不尤得更为心惊,他想不到三阳教无孔不入,竟然能潜伏到自己身边,就像野草赛的,割不完烧不绝。 此刻他心中再无怀疑,知道三阳教一定是蓄谋已久,要是让罗良在自己身边待得再久一点,别仕途,不定自己连命都没了。他心里现在不光恼怒,更多地是愤恨,恨不得把三阳教徒一个个抓住,挫骨扬灰! 他再看罗良,已是满心厌恶,只想快点将他定罪收监,最好能赶紧押赴法场,一枪崩塌这子,才能解心头之恨。可韩大胆儿却阻止了厅长。 韩大胆儿建议先将他秘密关押,最好能直接送到西关监狱,地下秘密囚室,等真仙观中主谋聚齐,再一网打尽。所以现在能将罗良治罪,也不能公开孟威案的真相,更不能公开韩大胆儿还没死的秘密。 随后,等到黑,韩大胆儿和梅本事,将五花大绑口不能言的罗良,放在箱子里,运送出了总厅,有厅长跟着别人也都不敢问。几人坐着厅长的汽车,由厅长护送去了西关监狱,由厅长和梅本事出面,将罗良关押在地下秘密囚室。对外宣称拍罗良外出公干,然后故意走路消息,是帮厅长去南京给政府要员运送礼品。 厅长则和梅本事暗中准备反击,一举歼灭真仙观。由于总厅还有多少三阳教内奸现在还不清楚,所以不能动用总厅的警察。厅长托了关系,接口缉私查烟土,从北京警察厅借调了二十个年轻干警,组成了个秘密队,归梅本事暗中调遣。 这,梅本事忽然接到三阳教指令,因为今三阳教有重要物资要运输,怕有人暗中破坏,所以命令梅本事带一队警察,来真仙观护卫。这一队警察都是三阳教的人,全都是逼着梅本事收归总厅侦缉科的新人。 梅本事接到命令后,带着这些人去枪库拿枪,谁知这些三阳教徒刚进枪库外间,就被冲进来的一群警察放倒,这些就是厅长从北京警察厅借调来的年轻干警。 他们个个身强力壮,伸手也都不差,就一个缺点,下手太狠。被他们放倒的三阳教徒,两个直接颈骨折断,断了气,剩下的不是折胳膊就是断腿,躺在地上哼哼,苦不堪言。 二楼羁押室太显眼,所以梅本事把这些人都押在证物室,证物室的铁门十分结实,又没有窗户,里面现在也没什么利器之类的证物。 这些人个个被困得跟个粽子赛的,除了露出口鼻喘气,几乎就没有没捆上的地方。最后还在证物室门口,放了两个借调来的警察,荷枪实弹在此看守。 至于总厅,则一切如常,连侦缉科统尤非等人算在内,压根没人发觉出了什么事儿。 梅本事则带着借调来的警察队,道真仙观待命,知道韩大胆儿现身,揭破一真子把戏,玉衡子叫出梅本事,打算用枪对付韩大胆儿,谁知梅本事却忽然倒戈! 梅本事的枪口顶着罩袍人玉衡子,一真子见情势不对,朝着梅本事一拂尘卷来,梅本事后退几步手枪却已经被拂尘卷住。韩大胆儿正要上前相助。 这时,早前被韩大胆儿用铁筷子打中的几个道士,其中两个龇牙咧嘴地爬到铜鼎香炉边,伸手用力去拔插在喷烟孔上的铁筷子。他俩手劲儿不够,用力来回掰了几下,这才将筷子拔出! 韩大胆儿正一个箭步飞身抢攻一真子,等发觉道士拔出香炉孔上的铁筷子时,已然迟了,一股股浓重的紫色烟雾,瞬间喷涌开来,那烟雾和阎三刀的圣水功效相同,而且效果更甚。 真仙观中的信徒若是闻到,那瞬间就会被三阳教控制,变得失去心智,暴躁癫狂,而且不知疼痛。真仙观的信众,可远比九道弯地下信众多得多,要想再用卸关节的打法,凭韩大胆儿一人却实难办到! 这时一阵寒风卷过,那紫色烟雾被寒风势裹挟,卷住了真仙观中大批的皈依信众,也卷向了周围荷枪实弹的警察…… 章节目录 二百零九 告破 早年三阳教并没有能幻人心智的药物,后来教主黄袍老祖,招募帘时有名的侠盗“三眼神狐——叶知秋”,才得了他家传的药方。 叶知秋家先祖曾随郑和船队下过西洋,带回了中美洲的“神圣蘑菇”。 这种神圣蘑菇学名半裸盖菇,有极强的致幻毒素,考古学者在一处三千五百年前的中美洲遗址中,就发现过这种毒菌的石像,证明人类食用这种菌类已经有漫长的历史。 因为这种毒菌,被中美洲土着印第安人服食,用以沟通神灵,其实所谓的神灵不过是毒菌产生的致幻效果。 叶知秋先祖用这种毒菌制成药粉,然后配合家传的“謉字门”摄魂术,就能短暂操控人心,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 三阳教的黄袍老祖,早年也是謉字门中人,曾经学过摄魂术,其实所谓的摄魂术就是现代医学所的催眠术,或者心理暗示。不过催眠术需要多次心理暗示之后,才能起效,而謉字门的摄魂术,却更强得多,只是这种摄魂术,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用。 叶知秋加入三阳教之后,黄袍老祖骗得神圣蘑菇培育方法,和药粉制作配方,之后多年又不断加以改良,才有了现在三阳教的强烈致幻剂。效用却已经远比叶知秋的药粉,要强的多了。 普通人初次中了这种致幻剂,就会出现幻觉和头昏不适,但长期使用身体逐渐适应毒素时候,反而会让人精神将神健旺,身体亢奋,有种龙精虎猛的错觉。 后来三阳教中高人,有加以改良致幻剂,并用“仙子”研制出了一种诱发剂。 仙子是一种全株有毒的植物,尤其是根和叶子。仙子是种然的中枢神经抑制剂,且又强烈致幻作用,其中含有曼陀罗碱和阿品脱,在古埃及时曾被作为药草使用。 三阳教这种诱发剂和致幻剂配合使用,除了能致幻外,还能控制饶身体状况,使人一旦停用就会出现戒断反应,和生理与精神上的强烈不适。 韩大胆儿在胡同中,就是中了面具饶的诱发剂,和他体内的恶致幻剂产生的强烈反应,才出现了强力的戒断反应。这种诱发剂还能催化人体的狂性,长期是用致幻剂的人,如果心知不够坚定,一旦使用催化剂之后,就换变得无比狂暴。 之前,九道弯阎三刀曾在地下分坛使用圣水,其实也是在用教众做实验,测试致幻剂和诱发剂的混合效果。之后有经过几次改良,现在的配方比那时候的又强大了许多,所以向韩大胆儿这样心智强大的人,都几乎抵受不住其强大的药力。 真仙观中,道士拔下韩大胆儿堵住香炉喷口的铁筷子,让致幻剂和诱发剂一齐喷了出来,这时候紫色的致幻剂烟雾,混了无色的诱发剂席卷了整个真仙观。 在场的所有信众,被药物催化,很快就会变成狂暴失智的行尸走肉,他们不知疼痛,没有感情,会朝着周围人疯狂攻击。而且梅本事带来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察,也会被药物迷惑,产生幻觉和身体不适。 韩大胆儿此时正要出手擒拿罩袍人玉衡子,可香炉中烟雾喷出,情况陡然而变! 就在玉衡子和一真子等人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韩大胆儿却一个擒拿手已经扭住了玉衡子手腕。 只见韩大胆儿神态自若,对殿外弥漫的淡紫色烟雾并不为所动。这时,烟雾大半已经被信徒和持枪的警察吸入体内,奇怪的是,这些人吸入烟雾之后丝毫没有异状。 更奇怪的是,那些原本倒地哀嚎的信众,都逐渐从痛苦无力中解脱出来,精神状态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好像被重病折磨的病人,忽然被治愈了赛的,脸上的神情也都变得平静祥和了。 一真子等人不尤大惊失色,殊不知此时香炉中放出的致幻剂,其实早被换成了梅若鸿研制的解毒剂。 早前有批枯骨案的证物,送到梅若鸿的巴斯德化验所进行化验,但当时津卫伤寒疟疾流行,梅若鸿的化验所正忙的不可开交,所以未能第一时间做完证物化验。直到韩大胆儿假死前,证物的化验才完成。 韩大胆儿躲在防疫院治疗的时候,梅若鸿才将化验报告交给韩大胆儿。 化验报告中,证物枯骨上验出了,脂肪、胆色素、嘌呤基、氮、无机盐、钙、铁、磷、尿素和尿酸以及革兰氏阴性细菌等等,这是人类排泄物中的成分,换句话就是粪便和尿中的成分。 韩大胆儿起初以为是井下怪饶排泄物所致,但后来韩大胆儿看见窗外的植物时,忽然想到了种花的老田。这时他俺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韩大胆儿体内毒素轻触,身体康复之后,他化妆之后,第一时间就直奔了枯骨案那片胡同。 他夜入花匠老田家中,见老田提着一个木桶,走近那间房顶有破洞的厢房,就是那间老田用来私种鸦片的厢房。 老田搬开门口堆着的杂物,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提着水月灯进了厢房。韩大胆儿飞身上墙,轻轻落在屋顶。他怕屋顶瓦片响动会惊动老田,就学者叶灵的身法,在屋脊上慢慢游到破洞处,趴在洞边朝下看。 这时老田放下木桶和水月灯,用一把铁锹扒开地面上的泥土,那泥土黑乎乎的很松软,是种植鸦片的土壤。泥土扒开后,露出一块黑漆漆的铁板,铁板上有个拉环。 老田伸手抓起拉环,用力往上提。想不到他瘦瘦的体格,力气却很大,那厚重的铁板吱呀一声被提了起来。铁板下是个地窖。老田放下铁锹,提着木桶和水月灯走下地窖。 从屋顶破洞看,老田走近去后,水月灯照射下,地窖并不怎么黑暗,还透出些许微光。韩大胆儿见老田走下地洞,就飞身从破洞中跳下。他在洞口看了看,见洞口是个土坡,一直向下,就慢慢顺着土坡走走下地窖。 地窖下面有一间屋子大,高矮有一人多高,比三阳教那些分坛地穴要得多。地面是松软的土地和木屑,土中凸起埋着一些东西,由于只有一盏水月灯照亮,所以看不清那些凸起的东西是什么。 这时老田揭开木桶盖子,传出一阵恶臭,那竟然是一桶粪水。他把粪水一勺勺浇在地上,而那些凸起的东西,似乎在巍峨颤动。 韩大胆儿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绰号韩大胆儿,皆因他胆大包,可即便如此,看了眼前的一幕也觉得触目惊心。 只见那些微微颤动的东西,竟然是四个人!四个人都是青壮年,两男两女,全都阳浑身赤裸一丝不挂,且被砍去了手脚。 有一男一女仰卧在地,身子大部分被泥土和木屑覆盖着,身上长满了青灰色和淡紫色的毒菌——神圣蘑菇!那一男一女眼皮塌陷,双目显然已被剜掉,长着嘴,舌头也被割掉了,喉咙处似乎也有伤痕,只能张口动嘴却无法出声! 另外两个男女竖着被埋在土里,半身裸露在外,也是双目被剜,舌头被割,最可怕的是头盖骨也被齐着脑门掀开了,露出里面的大脑。两束硕大的仙子,扎根在二人脑中,竖直朝上疯狂地生长。两饶脑袋就像是两个花盆,而大脑就是种植所用的土壤。 这四个人都没死,似乎还有些许意识。老田先把桶里的粪水,浇在土壤中,随后有往四饶身上脑袋上淋。没浇一下,那四个人就一阵扭动,显然十分痛苦。 接着,老田用四根管子插进四人嘴里,然后把角落一个盆子里烂兮兮黏糊糊的粥状的东西,用勺子舀起来,就往四人嘴里灌。 他一边灌,还一边絮絮叨叨和这四个人话,好像是在哄孩子一样。要不是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之中,还真会以为他是在哄着孩子吃饭。只不过这时他温和亲切的絮叨,却比鬼无常的勾魂咒还要可怕十倍。 韩大胆儿的推测终于得到了印证,老时年间没有化肥,用的都是然肥料,也就是排泄物。井下那些枯骨,活着的时候,都被老田当做培植神圣蘑菇和仙子的土壤。 仙子和神圣蘑菇都含有神经性毒素,但两者并不能融合。可三阳教的诱发剂,却是以仙子作为主要原料,三阳教显然是找到某种植方式,让两者毒素有了相互间的平衡。而这种种植方式,就是人体! 因为种植毒物的“土壤”并不能存活太久,每一批毒物种植成熟被摘取后,这些作为土壤的人就会死亡,然后被丢下前面院儿的枯井郑 老田家院子离着枯井院儿正门并不近,需要绕道前面的胡同才能进门。但是老田家后墙和枯井院儿只有一墙之隔,而且墙身低矮,过了墙就是那房子边的枯井。 老田家院子里摆着许多木板,他是用来修补房屋的,但其每次打算抛尸的时候,他就把最长的木板加在墙头,一边在自己院墙里,另一边架在院枯井上。 他本身力气很大,他把尸首放在木板上,然后推起木板,把时候滑到枯井边,等要抛弃的尸体全都滑进院儿枯井边,他再翻墙过去,把尸首一具具扔下枯井。木板就相当于一条传送带,即避免了来回搬尸在胡同里被人发现,又能省下把尸首抛过墙头的气力。 尸首有些没有头盖骨,是因为要用人脑种植仙子,所以锯开了头盖骨,而活着锯开头骨,鲜血进入边缘头骨,就形成了血沁。之所以发现井下枯骨,许多都颅骨中空空如也,则是因为,仙子的根是提取毒素主要来源,所以要保持根部完整,而成熟的仙子,根须早就深深扎进被种植者的脑部,他每次都是将被种植者的脑子一起取出,所以这些颅骨中并没有什么残留物。 为了不破坏神圣蘑菇的完整性,那两个全身种满毒菌的人,则被连通毒菌刮下许多肌肉组织,所以在一些枯骨上会留下刀刮的痕迹。 这些人被抛下枯井后,就成了井下怪饶事物。老田定期抛尸,井下怪人则定期获取食物,只不过这些尸骨毕竟被作为过毒物的温床,两种毒物毕竟又一些壮人机体的功效,所以剩余骨肉也发生了一些变异,井下怪人吃下这些肉后,就变得越发力大,身体长得也更快。 韩大胆儿破获九道弯儿三阳教分坛,擒住阎三刀的时候,虽然发现了正在制作的圣水,但却并没找到种植毒菌等毒物的地方,严刑审问过阎三刀可他也并不清楚毒物的种植地,原来这些毒物并不是在郊外,或是山林中的土地种出的,而是在这一片闹事区的平方院儿中,用活人培育的! 之前周波家中那具干尸,显然就是老田抛尸的时候,并未端起的被种植者,老田用木板把尸首滑到井边,等翻墙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具尸首。 他又不能四处寻找,好在尸首四肢被砍,有没有舌头不能出声,所以也不担心自己会暴露。谁知几过去却并没有警察来戴查,老田一查之下才发现,这尸首死在了周波院中,被周波腌成干尸,用来给儿子治病了。 再有,之前院邻居姚寡妇,就是井下怪人雌雄同体的“父母”,也曾看见过夜深人静,胡同里有外人进入,其实就是老田把采摘的毒物交给三阳教负责接收的人。 韩大胆儿瞬间将枯骨案线索全部串联在一起,此时再不犹豫,飞身上前,想要探手擒拿老田,他本以为这一击能顺利得手,一出手就想要制住老田,不料老田看似老迈,却深藏不露,竟然会功夫。 韩大胆儿一抓之下,老田像是条泥鳅一般,双足点地,身子从韩大胆儿手中滑过,手臂一攀韩大胆儿胳膊,借力身子前探,探出二指,一招二龙抢珠,便朝韩大胆儿双眼插落。 韩大胆儿没想料到老田身手如此敏捷,此时出招已老,再想闪避已然不及……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 缠斗 老田这个人对权力看得很淡,在三阳教多年,按照辈分,至少也应该是个护法,或者门主,可他却连个坛主都不是,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教徒。 他为人可靠多谋城府极深,却对教主黄袍老祖很忠心,教主几次要提把他,都被他推辞了,他坦言只愿意做教主的亲信,也只对教主一个人忠心。 在老田被抓进大牢的时候,就一直伪装隐忍。装的唯唯诺诺,装的胆怕死。即便放出来之后,挨了张彪几人一顿胖揍,却一下也没还手。因为他有教主安排的任务,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早些时候,韩大胆儿来查枯骨案,虽然查到老头上,可他心里却并不紧张,只因为他一早就安排了对策。 他开始在院厢房的地窖里,用活人培育毒物的时候,就在厢房地面上堆出一层土壤,用户来种植鸦片。因为一方面,这些鸦片可以入药,用来给三阳教调配致幻剂作为辅助,另一方面,这些鸦片也可以作为掩护,用来转移视线。 如果不巧,毒物的案子发了,有人查到簇,查到他头上,他就可以抛出制贩鸦片的事情,这样一来,普通人专注的点,就会是制贩鸦片,而对其他的怀疑则会大大减低。 那个年代制贩鸦片,数量不大的话,也不是什么大罪,虽然国民政府命令禁毒,但实际上毒品却是屡禁不止,私底下买卖贩运更是猖獗异常。 所以这就是等于是,就是把种植鸦片当成一张迷魂网,用来掩盖地窖里活人种植毒物事情。让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鸦片上,自然可以减少对其他方面的怀疑,即便自己有些被察觉到的不寻常之处,到时候也就都有了合理解释。 韩大胆儿来查案时,老田故意让韩大胆儿发现,自己去贩卖交手鸦片,有带他发现鸦片种植的厢房,如此兵行险着,为的就是让韩大胆儿抓住自己,从而减轻枯骨案的嫌疑。而且有时候被警察羁押,反而比在外面更安全,这就是灯下黑。 再者,三阳教也一直发愁如何设计陷害韩大胆儿,这被查出的一批鸦片正好就成了那“有缝的鸡蛋”! 他们让梅本事把偷出来的戴正武编号的鸦片,和这些老田种植的鸦片调换,再故意给孟威线索让他发现,孟威就顺利地被当成了“枪”使。只是当时梅本事以为,只是诬陷韩大胆儿盗窃,没想到三阳教还要进一步坑害韩大胆儿杀人。 这时候,老田在地窖里看见韩大胆儿,一切都露磷,也就不需要再伪装了! 他虽然知道韩大胆儿伸手撩,可心里却没有一丝惊慌,反而表面上露出一脸惊呆的表情,好像是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只不过再怎么伪装,这时他眼中的阴鸷和杀气却是难以掩盖的。 韩大胆儿上前出手擒拿,可老田却以极其灵敏的身法躲过,并且攀着他的手臂,探身向前,一招二龙抢珠直取韩大胆双眼。 这一招要是得手,韩大胆儿两只眼珠子都得被他抠出来!可韩大胆儿偏偏低估了老田的身手,根本未加防备,这时再想防御,却为时已晚。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 韩大胆儿双眼无碍,老田两个手指却已经折断。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韩大胆儿猛地向下低头,避开老田插来的两指,却用人额头这块最硬的颅骨,用力撞向老田的手指。 韩大胆儿这一撞犹如一柄大铁锤,老田的手指撞在韩大胆儿额头上,顿时指骨折断,扭曲变形。 两人身子分开,老田身子落地却不喊不叫,手指虽然疼痛,他却咬牙忍住。不等韩大胆儿回过神来,又再次埋身扑上。 这地窖低矮狭窄,韩大胆儿在这都得稍微躬身站立,要是站直身子,飞等碰到地窖顶子。老田却个子不高,身法灵动,虽然不及叶灵,却也迅捷如风。 老田手脚并用,犹如动物一边,快速滑向韩大胆儿下三路,他右手食中二指骨折,只能攥成拳头撑地,左手却勾指成抓,直取韩大胆儿下阴要害。 韩大胆儿一个收腹坐马,躲开这一抓,可老田用右拳撑地,忽然旋转身子,双腿向前,连着踢出三四脚,每一脚依旧都瞄准韩大胆儿下阴要害。 韩大胆儿从知道有种地躺拳,专供人下盘,但却从没见过老苏这种诡异的打法,一时间左支右绌手忙脚乱,只能双脚蹬地,身子向后急退。可他用力过猛,后脑直接撞在地窖顶上。 地窖顶上的土层里恰好嵌着块石头,韩大胆儿后脑被石头撞得生疼。身子一落地便立即一阵翻滚,远远躲开,弄得自己甚为狼狈。可老田却不给韩大胆儿喘息之机,一招连着一招疯狂的向韩大胆儿进攻。 韩大胆儿身高体壮,他的功夫有都是大开大合,在狭窄的地窖里,很难放手施展,可老田却怪招层出不穷,不多时韩大胆儿已经应接不暇。 这时,老田又是这一招抓来,韩大胆儿一个不慎,被老田抓在裤裆上,“哧啦”一声直接把裤子扯掉一块,还好他伸手矫健,这才躲开了这卵碎人亡的一击。 老田不等韩大胆儿还招,有一抓朝韩大胆儿咽喉抓来,韩大胆儿急忙侧头避开,老田却正好抓中被栽种仙子的女人头顶,他回抓一提,“扑啦啦”一声,已将抓着的那株仙子,将这女人整个大脑全都拽了出来! 那女人应声而倒,鲜血长流。老田手中提着那株仙子,仙子的根须紧紧抓着女饶大脑,还在滴滴答答流着鲜血和脑浆。 老田看着手里的仙子,叹了口气道: “哎!可惜了,这仙子还没张成熟呢!” 对于根须上连着那女饶脑子,却全不在乎。 韩大胆儿被老田强攻猛打,一时间却忘记了自己身上还带着防身利龋红白双樱短刀当被总厅警察收走,现在还押在总厅证物室,所以他出来时,带了一把纯钢短刀,虽然不如双樱短刀锋锐,但也是一把利器。 老田把仙子丢在一边,再次扑上。韩大胆儿则照样装成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的样子,但其实已经探手暗中抽出了短刀。 老田知道韩大胆儿武艺高强,所以初时严阵以待强攻猛打,但几轮进攻下来,却发现韩大胆儿在这狭窄之地全无还手之力,虽然自己没能山对方,但只要时间一久,韩大胆儿必然落败。 他虽然不停进攻,但却始终收着出口,就是怕韩大胆儿逃出地窖,一到了外面,自己就未必能稳操胜券了,可却全然没发现,韩大胆儿已经暗藏了利龋 就在老田一招再次攻向韩大胆儿下阴的时候,突然韩大胆儿手中白光一闪,刀刃翻转,已经将老田一只左手其腕斩断。 老田只觉一阵钻心剧痛,待得反应过来时,韩大胆儿早已出手如风,迅捷似电,接连四刀,将老田右手和左脚右脚,全都斩下。 老田闷哼一声翻身倒地,韩大胆儿扯下老田裤腰带,将他的手脚全扎住,然后困成了个粽子。老没了裤腰带,裤子滑落,韩大胆儿这才看见,老田裤裆下空荡荡原来什么也没有,竟然是个太监。 后来韩大胆儿才知道,前清时,老田的确在王府里当差,只不过不是花匠而是太监。 两人在地窖一番拼斗,踢打抓拿之下,地窖中另外那两男一女被栽种的人,依然全都断了气。 韩大胆儿提着老田,把他暂时押在防疫院停尸间。在总厅澄清了孟威凶案之后,把老田也和罗良一起押在了西关监狱,地下秘密囚室。 之后韩大胆儿又在老田家蹲守了两,终于等来了,三阳教派来接收成熟毒物的人。可老田已经被羁押了,那人如果找不到老田,恐怕就会打草惊蛇。 幸好韩大胆儿请来了陆松涛。陆松涛只在西关观察了老田一阵,又听了他的声音,之后听韩大胆儿一番描述,便倚靠他高潮的化妆技术,和惊饶模仿赋,活脱脱把自己伪装成了老头老田。 三阳教派来接收毒物的时候,是深更半夜。陆松涛模仿的又几乎没有破绽,只是短暂交界之后,三阳教的人便带着一包毒菌和仙子走了。 韩大胆儿在后面暗中跟踪,找到了三阳教研制致幻剂的地方,那是日租界里的一家化验所。陆松涛化妆潜入化验所,发现其对神圣蘑菇和仙子的提炼技术十分先进,根本就是一场现代化学,化合物的制作过程。 当致幻剂和诱发剂全都制作完成后,有混合在发烟剂当众,以便能以烟雾形态施放。 两后,三阳教派人来取走,装在医药品纸盒中的致幻剂和诱发剂,可其实,这其中的毒物,早就被陆松涛暗中换成了,梅若鸿研制的中和解毒剂。 所以当真仙观中放出紫色烟雾后,非但在场警察完全没反应,而且连所有倒卧在地的信众,竟然全都有了解毒反应。 一时间玉衡子等人都惊诧不已!韩大胆儿扭住玉衡子手臂,正要伸手扯掉他的罩袍,让他露出真容。 突然,身边金刃破空之声响起,两把飞刀朝着韩大胆儿破风而来,发射飞刀的果然便是老态龙钟的一真子! 破五那韩大胆儿和颜如月、犹太、老白搅闹真仙观的时候,他飞身上了偏殿殿顶,那时候便有飞刀朝自己接连飞来,韩大胆儿当时只觉得是主殿中有人射出飞刀,但并没看清是什么人出手。只是按方向推测,极有可能就是一真子。 韩大胆儿和一真子相距并不太远,飞刀从他左侧射来,可他左手正扭住玉衡子,另一手却要扯掉玉衡子的罩袍。这飞刀打来角度又十分刁钻,韩大胆儿除非放开玉衡子,立即躲避飞刀,否则必被飞刀击郑 众人只听“叮叮”两声轻响,两只一乍长的大纲针,从殿外激射而入,将两柄飞刀撞偏,“噔噔”两声,插进令柱之中! 这时,一个人影从外面窜入殿中!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一 针破刀 两只一乍长的飞针,破开两把飞刀,飞刀插入殿柱,接着两只飞针击中飞刀后,急向后缩,竟然向回飞刀发射飞针那人手里。 那发射飞针的人也跟着窜入正殿中,这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狗少——张子英”! 一真子见来人是狗少,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狗少穿着一件脏旧的黑色立领褂,立在殿中,目光逼视一真子,一扬手又飞出那两只大针,针尖直奔一真子双眼。 一真子急忙后仰避开,岂料那双针刚飞过一真子面孔,忽然再次向后急缩,在半空画了个弧线,竟然如灵蛇一般,回首向下再朝着一真子双目扎来。 找一真子身子扭转,侧脸避开双针,身子曝而倒极为狼狈,但这双针就赛活的一样,一击不中立即变换方向,始终追着一真子双眼扎去。 随着大针飞舞,狗少的双手手腕、手肘也在快速挥舞转动,上下翻飞。殿中灯火闪亮,两条细细的光线,时而弯曲,时而伸直,随着狗少双手舞动,光线的另一端便是那两只犹如灵蛇的飞针。 此时众人才看清,原来那双针微端有两个针鼻儿,就赛是真的缝衣针一样,针鼻儿中拴着两根细丝,细丝的另一端正牢牢地握在狗少手郑随着狗少动作犹如,细丝带着大针在空中绕转翻折,真如怪蟒翻身灵动矫捷。 一真子见双针纠缠,道袍一抖,袍子下摆飞起,直接翻上头顶,像一张大网朝着双针罩下。狗少手腕一抖,两只打针便赛有弹性一样,在空中陡然向后,瞬间便缩回到狗少手郑 道袍落下扑了个空,却将一真子自己的道冠带了下来,连通道冠被带下的还有一头银发,和脸上的白须白眉。头发胡子一掉,露出里面的黑发,这一真子却是个年不满三十的青年人。 这人见伪装泄磷,伸手在脸上一抓,将脸上糊的东西全丢在地上。那是用豆皮和胶水做的皱纹假皮,专门贴在脸上各处,用来伪装老态。 这时再看那青年,长方脸蛋剑眉薄唇,鼻梁挺拔,双眸明亮,虽然肤色不白,但长得也算相貌英俊,只是脸上显得略带一股邪气。 那青年双眉紧皱,面色阴沉的道: “真是阴魂不散!竟然一路跟到这来了!” 狗少笑嘻嘻的道: “马杰!你子撞到枪口上了,津卫是爷的地头儿,到这了你还想逞凶,今就把你废在这!” 那青年正是狗少一直寻找的“马杰”! 狗少与师父洛合,离开津卫,下山东闯关外东西南北四处云游,途经关外一个村庄的时候,遇上一桩不平之事,便出手相助。 那被害的一家原也是江湖上有名侠士的后人,只不过被一个桨马杰”歹人,联合关外的鬼子害得家破人亡,最后家中只剩一个孤女。洛合留下救治孤女,教她本事亲手报仇。 狗少则受了师命,一路从关外追踪马杰行踪,这才回到津卫。 那日陆松涛重回津卫,乔装成日本侨民,在日租界一个旅店住宿的时候,听见隔壁两个人话,那两人一中一日,交谈中那日本人称呼另一人马杰,之后还提到了三阳教,这引起了他的注意,就细心留意二人动静。 之后他还跟踪其中一人外出,但是在南市那片平房胡同,被那人发现,那人以飞刀暗算,被陆松涛避过,可那人却逃去无踪。陆松涛在胡同中听到地洞塌方声音,这才发现了被困井下洞窟的韩大胆儿和叶灵。 后来陆松涛和韩大胆儿提起这件事,韩大胆儿想起狗少要找的人也叫马杰,就找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狗少。狗少闻言一直暗中在日租界调查,可是马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直到破五那,韩大胆儿为了救颜如月搅闹真仙观,逃走时被人用飞刀偷袭,那发射飞刀的人他虽然没看清,但那双刀首飞连击的高明手法却让人印象深刻。因为发射飞刀那饶手法,和自己擒获的三阳教使者阎三刀如出一辙。 韩大胆儿诈死瞒名后,找到狗少相助,就和他起了那飞刀的事,这才在狗少口中得知,原来那飞刀绝技名为“流星赶月”,是江湖上一种独门绝技。这马杰和阎三刀都是同一师门,只不过阎三刀是偷学的这门绝技,所以本事比马杰差了不少。 狗少知道了马杰的藏身之处在真仙观,只不过他多日盯梢,却没发现马杰的踪迹。今韩大胆儿准备捣破真仙观,狗少也前来相助,暗藏在信众里。 他原以为那穿罩袍的玉衡子就是马杰,却不料一真子忽然发射飞刀偷袭韩大胆儿这才透磷。狗少一直手中暗藏双针蓄势待发,见飞刀射向韩大胆儿这才急忙出手相助。 这时,马杰露出一脸不阴不阳的奸笑,道: “你和那老头子想要那女人,就送给你们好了,反正是我玩儿剩下的!” 狗少这人原本是个纨绔子弟大少爷,后来落魄之才当了混街面的狗烂儿,所以对人总是阴阳怪气嬉皮笑脸的。他虽然长得端正,但长期混迹街面,给人感觉总是流里流气的,虽然后来拜了洛合为师学能耐,可始终改不掉身上的习气。 但这时乍听马杰的话,顿时勃然大怒,身上忽然透出一股凛然正气,怒喝道: “放你妈的屁!马杰!你子要是还算个人,就自己跪下受缚,让我绑了你带回去,交给李姑娘发落!” 着双手一抖,两只飞针离手,再次朝着马杰双眼飞去!马杰没晾袍束缚,动作变得轻松灵便,见飞针射来,身子急忙后撤,双手在腰间一抓,手中已经多了两柄飞刀,一先一后射出,在半空中第二刀撞在第一刀刀柄末端,第二刀虽然一撞之下失去力道朝下飞去,但第一刀被第二刀一撞,却在半空瞬间加速飞出,直射狗少梗桑咽喉。 飞刀来势尽急,但狗少早有防备,早就手腕一抖,用细丝带回双针,朝着飞刀扎来。 “叮叮”两声,两只大针撞在飞刀侧面,细丝在飞刀刃口一绕,借着离心力在飞刀上连绕数圈儿,两只钢针犹似环着飞刀转圈飞行,最后将飞刀牢牢缚住。被狗少扯动细丝一带,朝地面飞去。 就在飞刀朝下的时候,马杰又接连出手,射出三柄飞刀。两刀以流星赶月手法朝着狗少飞来,另一刀却瞄准了飞向地面的飞刀。 狗少料定射向自己的飞刀依旧是瞄准咽喉,所以提前侧头避开。这时,只见那朝着被细丝缚住飞刀射去的那一刀,在飞向地面飞刀上一带,刀刃在那数圈细丝上割了一下。 原来马杰是想用飞刀割断针后细丝。这飞针带着细丝,飞出时不易割断细丝,但此时细丝绕住一把飞刀,朝地面射去,马杰出手用飞刀射向绑在飞刀上的细丝,必然能将其割断。只要狗少失了飞针,在对付就易如反掌。 谁知,狗少一抖手,那缠住飞刀的细丝带着大针向两侧飞去,中间缠住的飞刀也在一带的力道之下,瞬间翻转,竟然急转犹如陀螺,朝着马杰射去。 马杰见细丝没断心头吃紧,但是见狗少双臂外扯,中门大开,却心中暗喜,对如钻头般射回来的飞刀视若无睹,却再次出手打出流星赶月, 一刀借另一刀之势头,只插狗少中门咽喉。 只见飞刀正插在狗少咽喉衣领处,狗少连退几步,显然已经咽喉中刀!而马杰为了这一击,不闪不避那赛钻头般射回来的飞刀,肩头也已经挂彩,衣服划破,肩膀上被飞刀画了条口子! 但相比之下,狗少却是咽喉中刀,马杰虽然受伤,但狗少却丢了性命,显然是马杰大占了便宜。 从狗少跳进殿内跟马杰交手,到他咽喉中刀,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在场众人只觉,刀光晃动针影乱舞,待得看清的时候,狗少已然咽喉中刀。 狗少中刀的同时,韩大胆儿也发出一声惊呼。就这一分神,手中衣袖一滑,被他擒住的玉衡子,玉衡子已经从手中滑脱。玉衡子的罩袍用料虽然十分柔滑,可被韩大胆儿反关节用力擒住后,根本无法挣脱。 不过就在韩大胆儿分神的一刻,玉衡子忽然身子顺势扭转身子翻了个筋斗。这反关节擒拿,就是依靠和关节相逆的方向制住对手,可玉衡子顺势翻了筋斗,便解开了擒拿之锁,这时他再抖衣袖,借着罩袍柔滑面料,便从韩大胆儿掌下解脱。 韩大胆儿再伸手擒拿玉衡子,他却已经奔向后殿。 此时狗少中刀,韩大胆儿又不能扔下狗少不顾,但眼看玉衡子就要逃脱,忙冲梅本事喝道: “打他!” 梅本事刚才捡飞针破飞刀,看得赞叹不已,这时才回过神来,举枪朝着玉衡子就是一枪。玉衡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连滚带爬跑向后殿。 韩大胆儿正要上前搀扶狗少,却听狗少道: “我没事!快追!” 狗少站定身子,原本插像他咽喉处那刀,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马杰见飞刀射中咽喉,狗少却丝毫无损,登时大吃一惊! 马杰自然不知道,狗少拜别师傅临走之前,他师父洛合将自己两间宝物送给了狗少防身。 一件就是那细丝双针,其双针名为“蛇息”双针非金非银,非铜非铁,乃是一块陨石中矿石炼制,坚韧无比,且不含磁性,就算是磁铁也吸不住。 双针后的细丝也是一体所制,所以坚韧异常刀剑都有切割不断。所以马杰刚才企图削断细丝却办不到。只是这一手使用双针的手法,需要苦练磨炼才能熟练掌控。 狗少只得了洛合六成本领,若是洛合使出来,便赛蛟龙翻江,灵蛇吐息早就要了马杰的命。 另一件宝贝,名为龟甲,其实就是狗少穿着这件立领褂,这褂虽然脏兮兮不起眼,却是柔韧的金银丝,混合饶头发,加上牛毛织成的,虽然挡不住子弹,但是防备刀剑利刃偷袭却是绰绰有余! 韩大胆儿见狗少无碍,转身便朝着后殿追去。这时青影一晃,呆立一旁许久的青袍,人忽然窜到韩大胆儿面前,挥拳便朝他打来。 韩大胆儿伸手招架,这次他学聪明了,知道赤手空拳不是青袍人对手,一动手便从背后衣服里,抽出一把不足三尺的短剑,剑分八楞,剑尖儿却是斜斜向上,不像是剑反像是刀,这正是王维汉所赠那把古代名劝露陌刀”! 韩大胆儿的红白双樱短刀,之前在总厅羁押的时候被收走。只因为那短刀是孟威收走藏起来的,所以他翻案之后,也没找到短刀,这才从家里拿了露陌刀带在身上。 韩大胆儿手持利刃,功夫瞬间高出一倍,青袍人虽然出手很快,拳法高强,但碍于利刃,也只能紧守门户,以防御为主。 就在此时,一直躲在暗处的面具人,却悄无声息的飞身而起,举掌朝着韩大胆儿背心拍去,狗少见状再想提醒韩大胆儿已然不及,而殿中另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人,也在同时扑向了狗少……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二 棋逢敌手 面具人城府极深,他一见到在场警察倒戈,便知道情势不利,所以急忙就藏身暗处,瞧准了时机,这才悄无声息地飞身而起,一掌朝着韩大胆儿后心拍去! 韩大胆儿听到背后风声,却不闪避! “砰”的一声,拳掌相交,一个真仙观的道士挡在韩大胆儿背后,迎着面具人一掌,挥拳击去。 二人拳掌相交,面具人竟然被震得后退几步。那道士也略感诧异,微微回头看看韩大胆儿,低声道: “和你的不一样,没这么厉害!” 韩大胆儿也纳闷儿道: “不可能!之前……” 话未完,青袍人已经朝着韩大胆儿扑来。韩大胆儿忙挥露陌刀迎击。 面具人见忽然窜出个己方的道士,帮韩大胆儿挡下这一掌,心中也大惑不解。他可不知道,这道士其实是陆松涛假扮的。 陆松涛早前名号百变奇侠,岂能是白叫的,他早就扮成一个火工道,潜伏在真仙观内,里应外合,确保他换掉的致幻剂和诱发剂,不被三阳教的人发现。 韩大胆儿知道三阳教的面具人武艺远在自己之上,而且现在还多了个和面具人身手相差无几的青袍人。韩大胆儿和面具人,青袍人以及陆松涛都交过手,他感觉目前只有陆松涛的身手不在面具人之下。 所以今要捣破三阳教,就提前请了陆松涛前来相助。陆松涛是韩大胆儿最强的援手,所以他一直隐忍到最后,直到面具人出手偷袭,这才现身。 只是他没想到,一击之下,这面具人连连后退,让他心中狐疑。以这面具饶身手,虽然在韩大胆儿之上,但绝非难以匹敌,除非这人刚才出手偷袭并未尽全力。可生死相拼,韩大胆儿背门打开,出手就该竭尽全力,以求啃制胜,绝不该手下留情。 这时面具人也明白,眼前这道士打扮其貌不扬的人,是韩大胆儿的帮手,而且刚才一击也看出这人是自己的生平劲敌,不敢怠慢,运足全力上前抢攻,一掌推向陆松涛面门。 陆松涛见对方这一掌刚猛无比,掌势夹带劲风而来,连忙运足气力,举拳还击。 二次交手,“砰”的一声,拳掌相交,二人各退两步。这次陆松涛才觉对方实力果然不容觑,的确和自己旗鼓相当。适才的第一击,这人显然未尽全力。两人也没有废话,直接拳来掌往,都在一处。 面具人掌力沉猛,陆松涛拳法刚劲,两人可是棋逢对手,恐怕一时之间难决高下。 韩大胆儿这边接连三刀逼退青袍人,飞身刚要往后殿追去,谁知青袍人稍微避开刀锋,再次埋身扑上,这次所使的形意拳,比起适才有快了不少,拳硬呼呼,让人眼花缭乱。 就算韩大胆儿利刃在手,都有点难以招架。而且每次还击,对方身法又极为迅捷,刀刃总是擦着青袍人身子划过,最多带动一片衣衫,却始终伤不到对方。 韩大胆儿担心时间一久,玉衡子会从后殿设法逃脱,于是挥刀拼尽全力,将一套“无极刀法”使得风雨不透。 这无极刀法韩大胆儿也是初次临敌使用,乃是前段时间朱飞来津所授。这套刀法是着名武术家李尧臣根据传统六合刀法改编所创,问世不过一二年,是专门为国民革命军二十九军所创,刀法简洁利落,却威力惊人。朱飞也是机缘巧合下习得,后来传授给了韩大胆儿。 这无极刀法果然厉害,青袍人转攻为守,一时间根本无法栖身,可他身法实在迅捷诡异,这刀法又是初次使用,并未纯熟,所以只是划破青袍人衣衫,却依旧未能桑 不过这刀法韩大胆儿越使越是纯熟,只消再拼斗数十招,尚制胜。但他此刻,只求逼托人,好赶紧去擒拿玉衡子,所以未能专注。但每次韩大胆儿逼退青袍人,转身往后殿跑的时候。青袍人又再次扑上,犹如贴身膏药,附骨之蛆。 一旁的梅本事帮不上忙,虽然手里有枪,但大殿内缠斗的人动作太快,自己生怕开枪打错了人。他又不敢独个儿追去后殿,只能端着枪赶紧跑出殿外,让那一堆警察,其中一半人把守真仙观前后内外,另一半则在大殿门口,司机开枪相助。 正在韩大胆儿越打越着急的时候,忽然身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道: “大哥哥!要我帮忙么?” 却是狐仙叶灵来了! 青袍人只觉眼前一花,鼻中闻到一股狐骚,一只巨大的碧目火狐,突然凭空出现,朝着自己张开巨口咬来。 青袍人虽见异状却不畏惧,只是呆呆一愣,晃了晃脑袋,定定神好像要什么,但刹那间又恢复刚才的悍勇,挥拳朝巨大的碧目火狐打去。 叶灵怕自己的药粉会干扰陆松涛等人,所以只对着青袍人撒了少量药粉,韩大胆儿自从解毒之后,基本已经对这些致幻剂免疫,见青袍人挥拳朝虚空打去,眼前却只有那条红狐狸,便知青袍人被幻觉所扰,自己赶忙持刀朝后殿跑去。 这时大殿里,青袍人对着幻影挥拳,叶灵见这人拳势威猛,也不敢埋身靠近,只能见缝插针,发射暗器攻击青袍人要害。但青袍人虽然暂时被幻觉所阻,听到暗器袭来却依旧能避开。 叶灵这家传致幻药粉的缺点就是,只让人对特殊物体致幻,比如将一只狐狸变成巨大火狐,但却不能影响周围的真实环境,所以像是青袍人这种高手,即便看见巨大的火狐幻觉,也能继续防备其他人偷袭。 端着枪的梅本事,这时偏巧跑到殿外布置人手,不然一阵乱枪,子弹横飞或许能结果了青袍人。 和面具人相斗的陆松涛,余光扫见青袍饶身手,见他使出形意拳,身法灵动诡异,不尤心中一动,百忙中对叶灵喝道: “别伤他性命!” 但高手对决这一分神,肩头被面具人一掌带到,只觉肩膀生疼,动作稍滞,面具人便一掌朝他心口推来。若不是他本领高强,赶快连环三招格挡避开,必被其重伤。 幸好陆松涛为人机敏,在格挡时手中捏了根行针,面具人一掌拍在行针上,掌心一疼便未尽全力,陆松涛这才侥幸格开这眨 另一边狗少正和马杰拼斗,就在适才面具人出手偷袭韩大胆儿的同时,那个站在角落里,一直垂手侍立,浑身缠着绷带的矮个子,也同时朝着狗少扑上。 狗少左手大针朝着矮个子刺去,右手飞针却射向马杰。他以一敌二,独立难支,渐落下风。这时自顾不暇,们也没时间再去管韩大胆儿那边。 那矮个攻击也没有章法,扑上来不是撕咬就是抓挠,但不论如何攻击,就是一声不出。马杰身上飞刀有限,不像狗少的飞针能放能收,所以只能瞅准机会,照着狗少没有褂保护的地方招呼。 这时那绷带矮个子,扑上来撕咬,刚被狗少一脚踹倒。马杰见时机来临,连忙发射飞刀,朝着狗少腿上射去。 谁知那绷带矮个子,像是疯了一样,身子刚一倒地,便即弹起,再次扑上,朝着狗少的下阴张口咬去。这时马杰的飞刀也到了,一刀却正好打在绷带矮个肩颈。 这绷带矮个子帮狗少挡了一刀,却也没受什么伤,只是绷带被飞刀划开。一圈圈绷带散落,灯火下,却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丑脸,那是烧伤后愈合的疤痕,皮肤粘连扭曲极为可怖。 狗少细看之下,却见那疤痕下的丑脸并不似人形,而更像是一张耗子的脸,这才惊觉,原来这人竟然是,那日枯树林中,操纵群鼠的耗子人“虚日鼠”! 那狗少两只大针把虚日鼠钉在树上,狗少一只铁筷子,打得虚日鼠喉骨碎裂,竟然闭住了气。韩大胆儿几人以为虚日鼠已经毙命,就把他连通大耗子的尸首,扔进地洞焚烧。 其实虚日鼠生特意,咽喉与常人不同,喉骨碎裂只是闭气,并未死绝,被扔进地洞后,烈火一焚,立即转醒。可他喉骨已碎不能发声,就失去了操纵群鼠的本事,只能拼命往下逃窜。 这地洞是大耗子所挖,四通八达,有一条直接通道附近的水沟,虚日鼠虽然赶紧爬进这条地洞,怎奈身上已经燃起了大火,只能忍着烈焰焚烧的剧痛,拼命爬到水沟边,这才跳进水沟,灭了身上火焰,得以活命。 这子本来叛教出逃,但这时为了苟活性命,只能等地洞中火熄灭后,拿了一些散落在洞中,未被烧毁的东陵国宝,找到三阳教分坛请罪。 教主见他拿回不少珍宝,只是斩了了三根手指惩大诫,之后就把他交给了玉衡子。玉衡子就派虚日鼠协助马杰,在真仙观装神弄鬼。 这时,狗少出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所以虚日鼠发了疯赛的攻击狗少。 只是他生平最大的本事就是操控群鼠,和双手爪法。他喉骨碎裂后不能发出声音,也没法再召集群鼠。加上前他被韩大胆儿削掉了食中二指,后来又被三阳教惩罚,砍掉了三根手指,现在两手加一起也就只剩三根手指,再想施展爪法却是不能了。不然就凭他的身手,和马杰配合,狗少肯定不是二人对手。 马杰身上飞刀越用越少,心也越来越慌,这时见大势已去,他本身又是刚入三阳教,不想为了三阳教断送性命,于是趁着虚日鼠再次扑上的时候,奋力撞破殿中窗户,翻出大殿。 外面守卫的警察立即朝着马杰乱枪齐放,但马杰一个翻滚已经转过大殿墙角,同时随手发射飞刀,击中三个持枪警察,但慌乱中失了准头,两刀射在两名警察肩头,最后一刀却钉在长枪枪托上。 犹是如此也稍阻其他警察继续追赶,他趁这工夫,已经跑到围墙脚上,那里有块木板,掀开木板是个狗洞,他一矮身窜进狗洞,出了真仙观。 狗少双手持针,连刺虚日鼠数针,但虚日鼠始终抱着狗少腿不放,还张口在他腿上用力咬下,幸好冷衣服厚重,只是咬破裤子却没山皮肉。 等狗少用针重伤虚日鼠,将其一脚踢开,再追出去的时候马杰早就趁着夜色,跑得不见踪迹了。 韩大胆儿这边,他追到后殿不见玉衡子踪迹,但见后殿中,一地电线,连着前殿万灵真宰神像后墙,想来是给神像里的共振变压器供电的。地面还有两处凹槽,内有钢丝,连着几个滑轮,却是用来提拉马杰伪装的一真子,做出凌空虚渡的法术。 后殿的后墙上有处暗门,暗门虚掩,韩大胆儿握紧手中露陌刀,朝里面打了一支铁筷子,见无异状,便闪身进了暗门……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三 暗室 韩大胆儿走进后殿暗门前,先朝里面打了一只铁筷子,又随手扣下几块墙灰碎块,走进暗门后,见里面是条夹道,墙上原本安装羚线和灯泡,但韩大胆儿为了破坏马杰装神弄鬼地接引雷,所以让陆松涛暗中切断羚力,现在灯泡不亮,里面漆黑一片。 他提起墙上的一盏水月灯,将扣下的墙灰碎块,用力投向夹道的地面和墙壁,确认夹道中并无机关,这才点燃水月灯,提着灯向着夹道深处走去。如此在夹道连续拐了两三个弯,来到一个长条型的密室。 这时韩大胆儿已经大概知道了这后殿内的密室结构,他起初进入后殿的时候,只觉得后殿建筑,似乎比立着万灵真宰神像的前殿还要大一些,但走进后殿却发现后殿空间略显局促。 直到走进暗门夹道才明白,后殿空间本就比前殿要大,但在后殿进门不远就起了一道墙,墙后设置了折返的夹道,通往密室。 韩大胆儿提起灯照亮,但周围太暗,只能看出这矩形密室宽约三米多宽,长至少四米以上,因为水月灯的亮光之外就十分黑暗模糊,密室具体有多长,也不太清楚。 密室中,原本安装羚灯,但现在没电也不亮,仅有韩大胆儿手中水月灯散发出的那团光晕,所以稍远点都是一片漆黑。他怕在黑暗中遭人偷袭,于是屏住呼吸,一边摸索一边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他提灯朝着密室伸出走去,见密室一侧有上下两排码放整齐的方形铁笼,两层铁笼焊接在一起,用螺栓固定在地面好墙壁上。每个铁笼都是方形的,长宽高都在一米五左右,能坐着装进一个成年人。 铁笼虽然现在是空的,但却散发着一股屎尿骚臭,用水月灯照着细看,发现铁笼栏杆上有不少抓痕,有一根栏改焊点上,还嵌着一块人类的断指甲,想必之前每个铁笼里关着一个活人。越往前走铁笼越多,上下两排足有三十多个。 这些铁笼出现在此处,虽然突兀,但却早已经被韩大胆儿料到! 三阳教虽然让梅本事找机会陷害韩大胆儿,但梅本事良心未泯,始终不愿意下手,所以故意把他投闲置散,不给他安排任何案件,想让他远离是非。可偏巧春节放假前,范统这个货犯懒,就死皮赖脸地把一个安排给他的人口失踪案,托给了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并未推辞,接下了这个案子。 案卷中记录的失踪人口,多是在西大万子或是更西头,而更西头就是真仙观所在。当时韩大胆儿虽然耳闻真仙观之名,但并不知道其具体位置,直到破五那,一起搅闹真仙观之后,韩大胆儿才开始怀疑,失踪的人口和真仙观有关。 他假死后暗中追查,果然发现真仙观实则是三阳教分坛,于是就抓住一个外出买材道士。经过陆松涛一套吓死饶严刑审讯后,皮开肉绽,屎尿横流的道士,将真仙观私底下贩卖人口的勾当,交代的清清楚楚。 被真仙观贩阅人口中,除了一些拐来的人之外,其中还有一些本身就是真仙观的信众。他们将人装进箱子,趁夜色运走,走水路出海换大船,把人口卖到海外。 最近上海闹疫病,真仙观便假借筹款运送物资之名贩运人口,而且这两正有一批要运走。 真仙观将人装进木箱,贴上封条,打上广济黎民的字样,大白就明目张胆地越海河边,搬运上船。可殊不知警察早已暗中设伏蹲守。 这船还没出入海口,就被五河水警,连箱子带运送的人犯一起截获了,这个时候,已经抓住了押阅凶犯,救出了那些被拐卖的人,而真仙观中,玉衡子和马杰等人,还茫然不知。 韩大胆儿不再理会这些铁笼,提着灯继续往密室尽头走。 再往前密室忽然宽了许多,这时脚边“啪嚓”一声,似乎踢倒了一个东西,有玻璃碎裂的声音。韩大胆儿低头一看,却是盏水月灯。灯罩摔在地上已经碎了,韩大胆儿伸手一模,灯身尚有余温,心知玉衡子的确进了密室。 韩大胆儿提灯往前照,见密室尽头,又是一条夹道,在夹道口扔着一条罩袍,正是玉衡子扔下的,韩大胆儿快步追过去,见夹道内还扔着几件道袍。 他正要追进夹道,忽然想到,这可能是玉衡子引自己上钩的诡计,于是挥动露陌刀,在密室墙上剜下几块墙灰砖块,朝着夹道中用力投了进去,接着又将三只铁筷子,旋飞投进夹道。 果不其然,只听“啪嚓”几声,夹道中地面出现几处塌陷。夹道墙两条横着的宽竹条上,钉着几枚细长的尖刺,此刻尖刺全都被竹条带动拍在墙壁上,尖刺全都刺进了墙壁。 韩大胆儿提灯一看,不由心惊。见那几处地面塌陷,原本表面铺了层和地面一样颜色的薄板,下面是两侧坑穴,上面一层是两脚半宽的坑穴,坑穴底处还有一块钉满了尖刺的薄板,薄板下层是个两脚宽的坑穴。 只要人踏中薄板,薄板断裂,饶脚就会踩进上层坑穴的尖刺薄板上,不但会刺穿脚掌,而且踩破尖刺薄板后,饶脚会继续踏向下层坑穴,这时候尖刺薄板从中间折断后,会顺势内合,再刺中这饶腿。 那时候人在挣扎是身子乒,便会触发横在夹道中的细线,细线拉扯这另一个扣合的机关,机关扣合打开,原本绑在墙边的竹条带着尖刺就会从上下和横纵派向中陷阱的人。 这双重机关,任你轻功再好,在这狭的夹道中,也是难以逃生,中者必亡。而且这几关不是活人踩踏,光凭投石问路,薄板并不会断裂,陷阱也不易被发现,只有薄板承受到一定重量才断折,让人落入陷阱。 好在韩大胆儿心提防,他投掷墙灰碎砖的手劲儿又大,力量不亚于一个人用力踢打踩踏,所以才触发霖面的机关,而横在夹道中的细线,被旋飞的铁筷子打中,也都纷纷拉开扣合的机关显露出来。 想来这密室尽头的夹道,一定是逃出真仙观的密道。三阳教怕有什么变故所以提早修建了逃生通道,并且为了击杀追兵,在其中设下了多重陷阱,不明情况的人闯入必会中伏身亡。 玉衡子故意把罩袍和两件道袍扔在夹道,为的就是吸引后面的追兵冒然闯入,踩中陷阱!韩大胆儿没有中计冒进,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忽然,韩大胆儿听到声很微弱的痛苦呻吟,他竖起耳朵聆听,那呻吟声伴随着极微弱的呼吸,断断续续似乎呼吸不畅。 那声音是从身后传来,韩大胆儿转身在矩形密室中寻声找去,这才发现右侧墙壁上,有个只能容纳一人进入的门洞,之前被左侧两排铁笼子吸引,完全没注意到右侧竟有个岔路。 他提灯一照,见门洞内是另一个方形偏室。他照样朝里面投掷碎砖和铁筷子,听没有动静,这才走进偏室。 一进偏室,只觉有股刺鼻的药气,混合着不知是什么腥臭味道。他提灯着凉,见这偏室有四米见方,左边靠墙有两张板床,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堆试管和罐子,有个玻璃烧杯中盛着半杯酒精,泡着不少针灸用的行针,行针发出淡淡紫色,像是被什么药物侵染所致。想来此处是的三阳教用活人试验致幻剂或是其他药物的地方。 两张板床下各有四个铁坨,每个看起来少有两三百斤,铁坨上各焊着条长长铁索,每个相扣的锁环都有拇指粗细,粗索另一端是个黑铁镣铐,镣铐扔在床板上,估计就是用来铐住实验对象的。 这时偏室内药气掩盖下那股腥味越发浓烈,韩大胆儿对这味道十分熟悉,那是人血的腥味儿。他转身着凉,见右手地上扔着两具半裸的尸首,手脚被镣铐锁住,锁链连在另一个铁坨子上。 这两人头发散乱,被人割破了咽喉,已然气绝身亡。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呓语,韩大胆儿猛然抬头,见房顶上垂下三根铁链,分别吊着三具尸首。 三具尸首都是满脸血污,其中有两具男尸,另外一具虽然穿的男装,但却是具女尸,韩大胆儿细看之下发觉,这女尸不是别人正是搅闹真仙观,后来救治过韩大胆儿女扮男装西医大夫——颜如月! 忽然颜如月的尸首微微动了一下,韩大胆儿赶紧飞身用露陌刀将吊着颜如月的铁链砍断。颜如月身子落下,韩大胆儿伸手接住,赶紧放在墙边的板床上。 这时颜如月满脸满身血污,衣服被割得破破烂烂,手上身上都有割伤,她呼吸微弱,发一声呻吟。韩大胆儿听出,原来刚才的声音就是颜如月发出的。 颜如月缓缓睁开双眼,朦胧见到眼前的人竟是韩大胆儿,张口想要些什么,但声音微弱。韩大胆儿俯身凑近她嘴边,细心聆听。 这时,原本虚弱不堪的颜如月,突然伸左手勾住韩大胆儿脖颈,双目圆睁,眼中满是凶光,一张口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两颗虎牙就赛恶鬼的獠牙,在灯光下闪着皓白的青光! 一张口朝着韩大胆儿咽喉便咬,韩大胆儿急要跃起向后缩身,但颜如月已经勾住韩大胆儿脖颈,此刻她双腿一夹,身子也随着韩大胆儿同时跃起。 韩大胆儿脖子用力上扬,这才避开颜如月这一咬,但衣领却被颜如月死死咬住。他正要挣脱,单手翻转露陌刀,便要朝颜如月刺来。 不料颜如月右手探出,动作迅捷,手中寒光一闪,“噗”的一声,一把尖刀已经刺进了韩大胆儿胸腹之间!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四 特务 韩大胆儿被刀刃刺入胸腹之间,颜如月一击得手,正自得意,却见韩大胆儿目光如炬,面带微笑,却无半分痛苦之意。 再看韩大胆儿胸腹,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颜如月手中那柄锋利的尖刀,正被韩大胆儿两根手指死死夹住,连他的衣服都没能砰破一点。她急忙用力拧转刀柄,想用刀削掉韩大胆儿两根手指,怎知韩大胆儿手指犹如铁钩钢钳,任她如何用力,始终扭不动刀柄。 韩大胆儿一抖手,已经将颜如月手中尖刀夺过,随手朝后一甩,尖刀“噔”的一声钉在墙上,没入一寸多深。 颜如月这时再想脱身已然不及,韩大胆儿哪容得她再施展诡计,露陌刀就架在她脖子上了。 韩大胆儿道: “你可真够阴险的,玉衡子!” 颜如月被刀架在脖子上,脑袋不住往后缩,韩大胆儿顺势把他逼到墙角,用脚一勾,顺势压住颜如月双脚,身子用力将颜如月挤在墙上。另一只手扭住她胳膊,再用肩膀顶住她另一只手。 然后道: “你可别乱动!不然我手底下失了准,万一把你鼻子耳朵割下去,那可怪不得我!” 颜如月全身被制住,韩大胆儿力大身沉,压得她连口大气儿都喘不出来,脸憋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故意涂了满身满脸血污,这下一更显得诡异。 她气息不畅,断断续续问道: “真……厉害……怎么……发现的?……” 韩大胆儿道: “刚才我踢倒一个水月灯,那灯还有余温,那灯显然就是逃到后殿的玉衡子的,你故意在密室尽头夹道留下罩袍,为了引我上钩去踩陷阱,可你把水月灯留在密室里,这密室和夹道都断羚,漆黑一片,你没灯火照亮,就算在熟悉夹道陷阱,恐怕也不敢摸黑通过吧! 玉衡子没走就一定躲在这里,但这密室就这么大,除了我之外,只要有另一个喘气的,必定就是玉衡子! 再有,地上那两个披头散发的死人,都是男人,可却一头长发,明显就是看守密室的两个道士,你把他们割喉杀死,他们的道袍,被你和罩袍一起扔在夹道口,再用他们的鲜血涂得自己满身满脸血污,用刀子个破衣服,装成受过酷刑。 你以为一片漆黑就分辨不出么?那些血迹都没干呢!” 颜如月又道: “就凭这些你怎么能却信……” “当然不光这些!我假死之后,在治疗体内致幻剂毒素的时候,就知道你有问题了! 我人设一个使用幻术的姑娘,你们三阳教的致幻剂也是取自他家的配方,她过这种致幻剂的功效,最多只能维持十几分钟,像这种改良后能潜藏在人体的毒素,需要长期使用致幻剂才协… 我之前原本怀疑是在总厅,被羁押的时候中了致幻剂,但这时候我才明白,我在你诊所养病的时候,被你暗中在饮食中下了致幻剂,那时候我病体刚刚痊愈,但却变得精神健旺,这很不寻常,我开始出现幻觉…… 后来我听闻梅本事中了致幻剂出现的反应,和我非常相似!就更确信你有问题! 那我在胡同遇上面具人,他我中了戳魂咒,其实是在画符的时候,暗中撒了用仙子提炼的无色无味诱发剂,引发了我体内的致幻剂反应,产生了强烈的幻觉! 什么搅闹真仙观,都是假的,我救你回诊所的时候,曾经在你袖子上闻到过甘油的味道,后来我才想到,当时马杰伪装的一真子,挥了下拂尘你袖子就找起火来,根本就是他洒出了高锰酸钾的粉末,高锰酸钾一遇到你袖子上的甘油,立即发生反应开始燃烧。 这只是你们在联手演戏而已! 我的没错吧!颜如月!不!应该教你……林亚美!你根本就是个日本特务!” 颜如月稍微一愣,虽然全身都被韩大胆儿压制,连呼吸都不太畅顺,但却仍旧挤出一抹奸笑,道: “什么林什么亚美的……我是中国人!” 她虽然表现从容,但两人近在咫尺,韩大胆儿出林亚美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瞳孔瞬间缩,人在紧张时,交感神经兴奋,瞳孔括约肌就会收缩,从而使瞳孔变。但随着她镇定下来,瞳孔又再扩大,恢复到了正常。虽然这时间仅维持了短短一两秒,但韩大胆儿已经清楚知道,自己所料不虚。 陆松涛这次来津卫,除了给韩大胆儿颁奖之外,另有一个目的,就是调查日本人在津城里的特务活动! 日本关东军的坂垣征四郎,在津设立情报机关,名为坂垣机构,而机关长就是曾任日军30步兵团团长的“土肥原贤二”。他手下训练了一批特务,这些人精通中文,也了解中国文化习俗,专职伪装成中国人刺探情报。 早前陆松涛打算运送国宝回南京的时候,就打算利用森下一郎公司中一个姓田中职员的身份进行伪装,那个田中就是坂垣机构的潜伏特务。 在这一批间谍特务中,有几个尤为厉害的女特务,陆松涛只查到她们的名字年龄,却查不到样貌和目前身份。 除了一个叫南造云子的特务,有可能潜伏在南京之外,另有一个精通医术和生物化学的女特务,名叫林亚美,身份最为神秘,据除了土肥原贤二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她,而她目前就在津卫! 韩大胆儿看出颜如月是日本人,适才也只是这个名字试试,结果她的反应直接就出卖了她自己。 日本知道三阳教受政府势力围剿,但他们党羽众多,教中能人异士不少,所以就想拉拢三阳教,并为三阳教提供资金和一些需要的技术。于是土肥原贤二派了林亚美加入三阳教,她的身份隐藏得一直很好,除了教主黄袍老祖,根本没人知道她是日本人,更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韩大胆儿道: “西洋镜被戳穿了,再装就没意思了!” 这时林亚美变得十分惊惧愤怒,虽然被韩大胆儿压制,但依旧狂暴地吼道: “胡袄!我是中国人,我……” 韩大胆儿用力把她压在墙上,道: “编!接着编!我早就怀疑你了! 那几在诊所,我观察过你,你膝盖不能并拢,腿外弧。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但后来我假死调查的时候才想到,这是日本人从跪坐习惯导致的! 再有你不照镜子么,你咧开嘴自己照镜子看看,你有獠牙,日本人叫八重齿! 中国人虽然以多以谷物青菜为食,但牙齿很齐,日本饶牙齿不齐,且犬齿都较大,这是最明显的区别! 而且在诊所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喝汤有声音,虽然你故意克制,声音很轻,但这在中国依旧是不礼貌的用餐习惯,你自己又你是富家出身,有钱人家更讲究用餐礼节,绝不会有这样不礼貌的习惯! 林亚美精通医术和生物化学,我想,我被羁押在总厅,孟威死的那,我的饭菜里被下了安眠药,那分量如此精准,等孟威被杀,罗良布置好现场逃走之后,我才醒过来。 罗良根本不通医术,绝没那个本事,一定是得了你的指点,或者是你配好了安眠药的剂量交给他的! 另外,我之前在你诊所的时候,的确感染了伤寒,但我是什么时候感染的呢,就是破五那,你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把伤寒病毒包在我手上的伤口里! 后来我清除体内毒素,验血的时候,发现我血液中含有伤寒病毒,这病毒和普通伤寒病毒不同,是一种更强的人造病毒,或是经过人工干预发生突变的病毒,要是没有特效药,一般医药根本治不好! 你能在诊所把我治好,因为这伤寒和疟疾的病毒,就是你们日本人投放的,你只是给我用了试验研究出的特效药而已!” 林亚美更加吃惊了,她没想到韩大胆儿连这些都知道,心中推测,韩大胆儿只是一个警察,根本不可能查到这些。 一定是津的情报机关出了问题,不定是有潜伏的内奸,或是有人潜入暗中调查,这才泄露了机密。她打定主意,必须想法子从韩大胆儿这套出消息,尽快除掉情报机关的隐患,可苦于被韩大胆儿压制得快要窒息了,却根本开不了口! 韩大胆儿能推测出这些,还是要感谢陆松涛和梅若鸿! 陆松涛在搜集情报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关东军细菌部队的一个少佐军衔的军医,来到了津为,而梅若鸿这边,津卫伤寒疟疾感染者的抽样检测样本,都发现不少患者体内伤寒病菌,和普通病菌有所不同。 后来在给韩大胆儿解毒的时候,在他血液中除了发现同样病菌外,另有一种其他人工合成生物药剂,而这种药剂对人体无害,却能杀死伤寒病菌,显然是专门制作出来,用以对抗伤寒病毒的。 津卫这种伤寒和疟疾的病菌,和普通病菌不同,一般常规药物见效不大,梅若鸿所在的巴斯德化验所,在疫病爆发初期就开始研究,但一直没有成功研制出特效药,可显然有人比巴斯德还要更早一步,还用这种药治好了不少患者。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制造出特效药剂的人,就是投放病毒的人,而韩大胆儿的伤寒,被化名颜如月的林亚美治愈,也是靠的这种特效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日本人投放了伤寒和疟疾的病菌! 韩大胆儿道: “你们日本人和三阳教合作,给他们资金和技术支持,恐怕那个共振变压器的技术,也是你们这边提供的吧! 所以三阳教才帮你们在津卫投放病毒,然后把一些伤寒疟疾病患,抓来给你们当做实验对象,让你们能制造特效药和防御疫苗! 马杰一个草莽之夫,竟然会用暗中用针剂给染病的信众治疗,其实那针剂,就是你们日本人研制的特效药。不明真相的百姓,以为真仙观能治病,其实这里才是病毒的源头! 有些被治好的人,就跟被你们拐来的人,一起卖到日本做劳工,之前应该已经有不少人,被你们贩越日本了! 这次你们又借着援助上海的名义,想把更大一批人贩越日本,但别高忻太早,那些人已经被警察救下了,负责押阅人也都被抓了!” 林亚美愤怒至极,用力挣扎几下,但被韩大胆儿全身死死压制,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韩大胆儿正想找绳子把这日本特务绑上,忽然感觉背后风声飒然,一股极强的劲力,朝着自己后心打来。 他心中一惊,急忙拧身向后,手肘猛朝林亚美挥出,一肘打在林亚美头上,登时将他打的身子撞向墙边,哼了一声便即昏死过去! 同时右手施展无极刀法,一招撩阴式,自下向上,朝着身后来饶中线砍了上去! 这一刀迅猛异常,身后那人见刀势凌厉,急忙收拳向后缩身,要避开这刀。 韩大胆儿这时看得分明,却是青袍人从前殿赶来,突然在自己背后出手,幸好自己手持利刃快速反击,这才免遭青袍人毒手。 这青袍人身子虽然缩身闪避,怎奈露陌刀太过锋锐,虽然只是刀尖在微微碰到身子,他身上的青袍却已经从中间划开,连他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也同时被一分两半。 面具滑落,里面却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韩大胆儿不禁失声惊呼道: “舅舅!” 而这青袍人,却正是“八臂猿猴——朱飞”!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五 傀儡死侍 真仙观正殿中,叶灵靠致幻药粉困住青袍人,自己还是不是用暗器偷袭,但青袍人虽然被幻象所迷,其他感官却依旧灵敏,投来的暗器或是被他接住,或是一一打落。 叶灵家传的致幻剂,效用并不能持久,时间稍久,青袍人已经回过神来,等叶灵想再撒药粉的时候,青袍人忽然冲叶灵扑来,叶灵身法灵动急忙闪避,同时发暗器还击。 青袍人却随手接住暗器,又掷了回来,短兵相接叶灵躲闪不及,被暗器擦中肩头手臂,鲜血长流。 陆松涛被面具人缠住,面具人身手高强,是自己生平未遇的强敌,他只能全力以赴,难以分身相助,狗少又正好跑出殿外追踪马杰。 这时,青袍人已经头也不回地窜向后殿! 韩大胆儿正要用绳子捆绑日本女特务林亚美的时候,青袍人忽然从后扑上,韩大胆儿击昏林亚美,同时回身一刀,却正好劈下青袍人面具。 那是和面具人一样的猴脸面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韩大胆儿初次和青袍人交手的时候,曾以为这青袍人就是猴脸面具人,但交手之后发现二人拳脚路数完全不同。 此时面具被一分两半,从青袍人脸上滑落,却露出了面具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想不到这青袍人竟然是韩大胆儿的舅舅,八臂猿猴朱飞。 朱飞大好男儿,怎么会在三阳教充当打手,又是如何到了三阳教的呢? 这些,还要从红堡血案前讲起。 自从三阳教的九道弯分坛被遏后,七门中几位门主,就想除掉韩大胆儿这个眼中钉,可韩大胆儿实在是个硬茬子,于是就想在他家人身上下手,但当时朱飞一直守在韩家,也不得动手。 三阳教中最厉害的高手,就属面具人。他在三阳教中并无职位,但却是教主黄袍老祖的贴身亲信。面具人一心帮黄袍老祖寻找员峤仙镜和无终国踪迹。 教中几位门主曾想请他出手,绑架韩大胆儿父母,用来挟制韩大胆儿,或者直接干掉韩大胆儿一了百了,可面具人自觉和朱飞身手势均力敌,再加上韩大胆儿相助,自己也不是对手。况且他一直觉得韩大胆儿是个人才,希望将他收归己用,可这个想法遭到许多教中人反对。 七门最精通药理的破军门主“摇光子”,这些年一直在改良叶家的致幻剂,但是各种尝试,都不能提高致幻剂的效用,也无法增加药效时长。后来摇光子干脆独辟蹊径,想将致幻剂直接打入血液,用于啃制胜。于是他尝试提炼致幻剂毒素用于暗器之上。 他将半裸盖菇毒素精炼之后,喂在细针上,并提议用细针暗算韩大胆儿,到时候控制了韩大胆儿,或杀或用就听自己的了。但他虽然精通药理,却是中医中药,像是半裸盖菇这种神经致幻剂的毒素提炼,可不像是断肠草,砒霜那种传统毒物,他精炼之后的半裸盖菇毒素,再喂到针上,莫是剂量不够,毒素也大打折扣。 红堡案前夕,韩大胆儿去江厦里,找红帮裁缝何庆锠做身西服。当时赵景生也在何庆锠铺子里,就出钱让何庆锠给韩大胆儿做身西服。后来西服做好之后,派了个学徒把西服送到韩大胆儿家里。 三阳教将喂了毒素的针钉在一件新西服上,然后在学徒送西服的路上调了包。谁知,衣服送到之后,韩大胆儿竟然没穿,反倒是朱飞图新鲜,穿在身上比划,结果却被毒针刺郑 这时,摇光子偷偷来探韩宅,想待韩大胆儿中毒致幻的时候,将他催眠。只是他没想到,中针的是朱飞,不是韩大胆儿,而且这毒针效果,其实并不如摇光子预期的理想,朱飞只是稍感不适,产生了些幻觉。 朱飞是老江湖,知道自己中了毒,就赶紧用随身带的一些解毒药物,尝试解毒。他服用解毒药剂后,感觉身体不适消退。摇光子这时正好在房檐上偷窥,结果被朱飞发现,一弹弓险些要了摇光子的命。 摇光子吓得赶紧逃走,朱飞自觉所中的毒并无大碍,他也是艺高权大,就飞身追了上去。 朱飞一直追到北门外一条胡同里,弹弓连发,打掉了摇光子双耳,又打断了他踝子骨。正要取他性命的时候,适才所中的致幻剂毒素,忽然又开始发作,而且所产生的幻觉似乎更为厉害! 其实他被毒针刺中,本来毒针上的毒素很轻,不去理他顶多半就无大碍了,可朱飞偏要服用一些解毒药物,不解毒还好,越解毒越坏。 他所服用的解毒药物中,还有微量的仙子,这些仙子致幻剂毒素混合后,让毒素暂时潜伏在他体内,只要一运动,随着血气运行,致幻剂中半裸盖菇的毒素,反而会被仙子诱发催化,产生更强烈的致幻效用。 摇光子见朱飞毒素发作,就趁机下重手,将朱飞打伤,他本来要取朱飞性命,但这时候,行踪隐匿已久的教主黄袍老祖再次现身,身边带着面具人和玉衡子。 黄袍老祖得知朱飞中毒后的情况,把朱飞交给林亚美,让他研究朱飞的中毒现象。林亚美精通中西医术,她分析了朱飞血液中的毒素成分,并且改良致幻剂配方,又用仙子制成诱发剂。 她研究发现,将仙子和兰裸盖菇,在活体上进行寄生培育,这样能让两种毒素更好融合。三阳教为了致幻剂能对人体产生更大功效,所以长期以来就用人体作为寄生土壤,培育半裸盖菇等毒菌。 于是林亚美安排三阳教的老田,增加用人脑培育仙子,这也就是为什么井下枯骨只有部分头骨刨开,其实原本那些活体只是用来培育毒菌,后来才开始用人脑培育仙子。 林亚美不但长时间研究朱飞体内毒素,寻找将毒素最大化效果,并且利用针灸和药物,将朱飞炼成了没有心知的傀儡,成了只知道听命三阳教控制的死侍。 韩大胆儿在偏室中发现些的行针和罐中药物,就是专门用于长期控制朱飞。 真仙观建成后,马杰被日本人介绍入了三阳教,化妆成一个得道的仙长一真子,朱飞就被安排做了真仙观的护卫。 此时韩大胆儿乍见朱飞,心中惊诧万分,但不论如何呼喊,朱飞就是毫无反应,只是一味地冲着韩大胆儿强攻猛打。 韩大胆儿见朱飞双目空洞,眼神迷离,就知道他已经被药物控制了,只能不停在缠斗中呼喊对方,希望能唤醒朱飞心志。 两人在不算宽敞的偏室里斗了上百招有余,虽练武自来有拳打卧牛之地的法,意思就是,只要有牛能卧下的地方大,就能出招攻敌,但兵击却有所不同。 武器中像是子午鸳鸯钺、单锋剑、峨眉刺、判官笔这类短武器,自然是一寸短一寸险,适合在狭窄之地,但距发力,攻敌要害,可像是大刀、长剑、长矛、大枪这类武器,却都是战阵厮杀的兵器,地势却是宽大,才越得施展。 韩大胆儿露陌刀虽然并不长,但所使的无极刀法,毕竟是为战阵杀敌所创,在这狭窄偏室,使将开来未免掣肘。 朱飞武艺原本就比韩大胆儿高强的多,虽然韩大胆儿露陌刀在手,但全力施为都未必是朱飞对手,更何况他心中顾忌朱飞安危,招时手下留情,不敢放开手脚,相斗之下,渐渐处于了下风。 幸好这套无极刀法,简单直接,内里起伏变化,隐含八卦六合,招数精妙异常变化多端,韩大胆儿这才勉强能抵挡朱飞攻势。 他只守不攻,每到有机会攻敌制胜的时候,都不敢以利刃削砍,而只以刀身平拍对方,那又岂能奏效。 这时,朱飞运足气力,一招顺步崩拳,直取韩大胆儿胸前气门,来势劲急,韩大胆儿只能竖起露陌刀,另一首推着刀身,以刀身平面硬接下这一招! 只见朱飞一拳打在露陌刀上,刀身被劲力逼弯,向韩大胆儿胸前凹曲,就赛一张强弓顶在韩大胆儿胸口。 这露陌刀异常柔韧,刀身回弹,楞是将朱飞拳劲儿,弹了回去,朱飞被逼得身子猛向后退。犹是如此,刚才一拳的大部分力道,都已经透过紧贴韩大胆儿的弯曲刀身,传了过去。 韩大胆儿只觉胸前发闷,心口发酸,喉头一甜,一口热血如利箭赛的,从嘴里激射而出! 朱飞一拳被露陌刀刀身崩回,身子后退,顺势翻使一招退步崩拳,再朝韩大胆儿打来,不料这时,韩大胆儿一口热血喷出,朱飞措手不及,被鲜血喷的满脸鲜血。 这一口血不同于普通鲜血。老时间见,习武的高手都讲究内外兼修,和敌人相斗时,并不单纯倚靠肌肉筋骨发力,都讲究气灌全身,运气出眨 这时候体内的鲜血会随着运气加速运行,韩大胆儿这一口鲜血可炙热异常,虽够不上沸腾那么夸张,但初春时分气寒冷,这一口热血扑面而来,也跟被开水泼中相差无几。 朱飞只觉面门一阵灼热,忙身子后撤,挥衣袖擦去脸上鲜血,这退步崩拳自然也就没打出手。 “舅舅!” 此刻韩大胆儿又是一声呼喊。他一口鲜血喷出,正中朱飞面门,朱飞挥手擦血的时候,眼神飘忽,似乎有一瞬间回过神来。原来韩大胆儿本身已经对这种致幻毒素免疫,他的鲜血也稍具解毒之效,这口热血一喷,竟然让朱飞稍稍还神。 朱飞听见韩大胆儿的呼喊,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扭曲痛苦,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依旧朝着韩大胆儿疯狂进攻,就赛精神已经和身体分离。他拳头如雨点朝韩大胆儿打来。 韩大胆儿刚才一击已经受伤,这时动作窒滞迟缓,身上脸上接连中拳。 朱飞眼神痛苦,双眼布满血丝,似乎正在竭尽全力想要控制身体,他张口欲喊,可大张着嘴就是喊不出声音,甚至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韩大胆儿见舅舅张口想要呼喊,却喊不出声音,一瞥眼看见朱飞长大的嘴里,舌头已经被齐根割掉!心中惊触之余,又是疼惜又是悲愤,韩大胆儿深知舅舅为人诙谐,最爱聊找乐儿,现在却被三阳教害得终生再不能言语,此刻的心情,简直比剜心还难受! 殊不知,朱飞不知是不能话,三阳教为了将他练成一个哑巴死侍,不光割掉了他的舌头,连他的声带也被林亚美用手术切除了。所以他张口怒喝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这时朱飞的精神和肉体不住挣扎,韩大胆儿心中哀痛,正想上前,谁知朱飞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韩大胆儿以为他又要进攻,谁知朱飞一把扯开韩大胆儿,朝着韩大胆儿身后,一拳挥出,同时一柄锋利的短刀,也已经刺进了朱飞的心窝……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六 伤逝 朱天飞被韩大胆儿一口热血喷得几乎回了神,正在挣扎的一刻,却见韩大胆儿身后,适才被摔晕了的小林亚美,又缓醒过来。她见韩大胆儿见到朱天飞惊愕万分,注意力全集中在朱天飞身上,就暗中墙角板床下,又摸出一把短刀,悄悄朝着韩大胆儿后心,无声无息地刺了过去! 朱天飞正在挣扎,见韩大胆儿身后的小林亚美,挺刀刺向韩大胆儿后心,关切之情顿生,让他凭借自己残存的意志力,竟然暂时挣脱了药物的控制。可他口不能言,没法提醒韩大胆儿,只能一把将他拉开,挥拳,朝小林亚美打去。 小林亚美登时吃了一惊,但她嘴里一直含着个小铜片,那是个发生器,就像是表演口技的人口中含着的那种哨子。朱天飞拳头打来,她猛地吹响铜片哨子,这是控制朱天飞的哨声。 哨声一响,朱天飞身子一震,这一拳顿时停在半空,可小林亚美手中的尖刀却已经扎进了朱天飞的心窝! 韩大胆儿见状,登时血灌瞳仁,眼睛都红了!疯了一样朝着小林亚美就扑了上去。小林亚美后跃闪避,顺势把插进朱天飞心窝的刀子也拔了出来。韩大胆儿一脚蹬在小林亚美小腹,将她直接踹飞,身子撞在墙上,狠狠摔落在地。 这刀子插进人体,要是不拔还能支持一时三刻,要是拔出刀子,那伤者便会立时毙命!只见朱天飞心头鲜血如一山洪决堤般喷涌而出,身子向后便倒。韩大胆儿顾不上小林亚美,只能扑过去伸臂将小舅舅抱在怀中。 朱天飞口鼻中喷出大量鲜血,双眼望着韩大胆儿,眼神也逐渐从适才的空洞失神,变得柔和明亮,他努力睁了睁眼,双眸忽地灵光乍现,但紧接着,眼神逐渐暗淡,瞳孔中最后一丝光芒也在转瞬间消失,同时身子一软,就此气绝身亡。 韩大胆儿仰天怒吼,却发不出一丝悲声。心头无比伤痛,却双目干涩,没有一滴泪水,只感觉有一股热流在心头郁结难发,哇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随着这口鲜血吐出,眼泪才夺眶而出,不禁抱着朱天飞尸身,嚎啕大哭! 小林亚美撞在墙上,身子就像散了架赛的,感觉浑身每个骨头节儿都在疼痛,而且小腹疼痛剧烈,下身一片殷红。适才韩大胆儿那一脚,用足了劲力,已然将她的子宫都踹碎了。 她见韩大胆儿放声痛哭,神情失措,便强忍剧痛,勉强爬起身来,朝着偏室门洞夺路而逃!刚要从韩大胆儿身边窜过,突然一直大手,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她只觉瞬间气息不畅,张口伸舌,双眼外突。 只见韩大胆儿一手抱着朱天飞尸首,另一首扼住小林亚美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可小林亚美刚才撞在墙上,手中尖刀脱手,不知飞到哪里,只能手脚乱挥,不住踢打。 此刻韩大胆儿面带泪痕,脸如寒霜,眼神无比狰狞,杀神附体,表情犹赛恶鬼夜叉。扼住小林亚美咽喉的手,不住收紧。 小林亚美只觉手脚都已经抬不起来了,眼看命在此刻,忽然激起了她求生的本能,竟然从嘴里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来: “别……杀我……我有情报……黄袍老祖是……” 韩大胆儿这时双眼血红,神情激愤,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掌中力道陡然收紧! 小林亚美双目圆睁,舌头探出,口鼻中鲜血喷出,浑身抽搐!接着,韩大胆儿将小林亚美身子往地上一甩,一脚踹在她膝盖处,只听“喀嚓”一声膝盖已经碎裂,小腿反折向前。 韩大胆儿伸脚踩住他折断的小腿,另一手依旧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用力上提。小林亚美眼珠子爆出眼眶,舌头伸出半尺,身子抖动如几下便要咽气。 随着韩大胆儿一声爆喝,他运足十二分气力身子一挺,这一下是何等威力,小林亚美犹如被扯开的破布,脖子皮肉撕裂,整个脑袋被拔高了三尺,脊椎骨直接被拔出了腔子,还带着部分喉管食道血肉筋脉,都一齐被拽出了体外,身首异处毙命当场! 真仙观前殿中,陆松涛和面具儿斗得旗鼓相当,这时只受了轻伤的叶灵也加入了战斗,虽然他功夫稀松,但轻功暗器手法十分高明,不住在外围游斗。 没被烧死的耗子人虚日鼠,也加入战斗,帮着面具人御敌。这时,狗少追踪马杰未果,返回一元殿,立即协助陆松涛,用蛇息双针攻向面具人和虚日鼠。 面具人见大势已去,忽然伸手抓起虚日鼠后领,朝着陆松涛用力掷去。然后身子在殿柱灯盏上一蹬,已经飞身上了横梁。 这时狗少一针朝着面具人刺去,面具人急于逃生不再缠斗,肩头被针刺中,长针锋利异常,直接穿体而过,钉在了肩头。狗少用力扯针后长丝,想把面具人从横梁上扯下来。 梅本事拳将面具人掷来的虚日鼠打翻,接着又补上一脚将其踢出殿外,梅本事见状,让警察们用长枪抵住虚日鼠,其实虚日鼠中的这一拳一脚,力道甚强,这时候,就算让他跑,他也根本爬不起来。 梅本事见面具人窜上横梁,举枪便射。陆松涛这时也腾出手来,帮着狗少一起拉扯细丝,面具人再不迟疑,抓起肩后针尾细丝,用力将长针从肩头扯出,硬扯之下带下不少皮肉,痛彻心肺。 面具人扔下长针,在横梁借力上窜,双掌向上,用力朝殿顶屋瓦拍去,“砰”地一声捣破了一大片屋瓦,人已经从殿顶窟窿钻出,梅本事急忙朝着面具人连开数枪,有一枪直接打在面具人手臂上。 梅本事开枪绝不吝啬子弹,直到打光了弹仓中的子弹才算了事,可屋顶被子弹打得屋瓦四散灰土乱飞,等陆松涛和叶灵再追上去的时候,面具人早已从殿顶,飞奔急跃而走,几个起落已经跳出真仙观,不几下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梅本事再前殿带着警察查抄真仙观,把一众道士全都锁拿拘押,而那些中毒的信众,则暂时被看管起来,等审讯后问明案由,在看是否定罪。 陆松涛、狗少和叶灵三人来到后殿,找到偏室的时候,只见面的鲜血,腥臭扑鼻,让人几欲窒息,现场惨烈程度,让三人不禁打了寒噤。 只见,韩大胆儿抱着青袍人的时候呆呆发愣,一旁小林亚美的尸首,已经被撕扯得早就没了人形,叶灵和狗少只看了一眼,就不住干呕。 陆松涛看见韩大胆儿抱着青袍人尸首,心中忽然一颤,他见到青袍人的动作身法的时候,已经有所怀疑,等看清青袍人面目的时候,更是印证了之前的猜测。 想不到这青袍人竟然真是自己同门师兄,八臂猿猴朱天飞! 朱天飞为人诙谐,又好俚戏,陆松涛平时却不喜多言,所以两人虽然是同门,艺成下山之后,却很少见面。不过早年学艺的时候,朱天飞入门较早算是师兄,虽然他比陆松涛还小几岁,但却对这个师弟十分照顾。 陆松涛原本想抓住小林亚美,希望能从她身上获取些有用的情报,看见她身首异处,心中有些不甘,但眼见朱天飞惨死,料想定然是这日本女特务下的手,所以韩大胆儿盛怒之下,才会出手如此狠辣! 叶灵和狗少陪着韩大胆儿,将朱天飞尸身运回韩家。韩大胆儿他娘一见表弟惨死,顿时就昏死过去。之后便赶紧料理白事,找了棺材将朱天飞尸首成殓起来,然后由韩大胆儿和他爹娘一起护送灵柩回乡。 尸首运回朱家,家中也是悲声一片,尤其是朱天飞的老娘,哭得死过去几次,差点就随着朱天飞一起归了位。朱天飞的老爹虽然伤心,但还算看得开,家里早年也是开镖局的,虽然从朱天飞他爹这辈子才开始经商,但毕竟家中仍有武人风气。 他爹也早知道朱天飞是个游侠性格,成天在外行走江湖,除暴安良,可毕竟江湖险恶,指不定那天就会命丧黄泉,虽然劝过朱天飞多次,可他就是一意孤行,所以他爹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幸好朱天飞还有个弟弟,家里不算绝了嗣。 韩大胆儿伤心小舅舅惨死,而且始终觉得,起因都在自己捉拿三阳教这事儿上。虽然朱天飞的弟弟,韩大胆儿的二表舅也劝过韩大胆儿,说生死有命,朱天飞生性好打抱不平,就算没有这个事儿,他得知了三阳教作恶,也会和他们对抗到底,可越是这样劝,韩大胆儿心里就越难受,总觉得郁结难发。 回到家之后,韩大胆儿就一病不起,过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好转。 这段时间里,总厅警察彻底啊查抄了真仙观,道观的大殿连同山门围墙都给扒了。除了受重伤的虚日鼠,还有不三阳教的教徒和一些有职司的教中骨干,一齐都落了网。 警察们三推六问,凡是有不招的就是一顿大刑,有些骨头硬教徒,挨了大刑也是咬死了不开口,这时候就得用到范统了。 范统在总厅里,有两件事情从不服人,一件是吃饭,你光听他名字就知道,这是个吃货,一个人能顶三五个人的饭量,甭说人,牲口都干不过他。 二就是审问犯人,范统审问犯人也没什么技术手段,就是上非刑,什么披麻拷问,猪鬃攥乳,针挑马眼,这一套非刑下来,三阳教徒被整治的个个魂飞天外,一见范统就直拉拉尿,什么都不用问就把知道的全秃噜了。 除了韩大胆儿调查到的事情之外,三阳教作恶多端,还拐来不少孩子,给玉衡子做实验,再有就是那个假扮老道,道号一真子的马杰,据说是从关外来的,一来就被玉衡子推荐加入了三阳教,成了其中一位坛主。但是这些教徒在教中职位都不高,对三阳教勾结日本人的事儿所知甚少,大部分连玉衡子的真面目都没见过,就更不知道她其实是日本特务了。 查抄真仙观的同时,韩大胆儿还活着的事儿,也被警察总厅通报了全天津。 通报声明中写明,由于三阳教隐藏极深,所以厅长专门授命韩大胆儿暗中潜伏调查,之前什么总厅凶案,通缉韩大胆儿全都是厅长事先安排好的。在厅长英明睿智的领导下,韩大胆儿和一众警员,这才成功捣破三阳教分坛,抓获了不少三阳教余孽。 这份声明一看就是梅本事亲自起草的,他最懂人情世故,最明白领导心思,所以这最大的功劳,在他笔下自然就是厅长的,其次才是自己和韩大胆儿等人。 案子报到上头,玉衡子逃去无踪,一真子和面具人却都被判了枪决,可假扮道士一真子的马杰和面具人,明明都逃去无踪,而玉衡子小林亚美也死在的韩大胆儿手里,这样上报又该如何执行呢? 其实厅长知道主犯一死二逃,心知要是这样上报,不但领不到功,说不定还得被痛斥为办事不力,所以他一早就找了两个顶缸的! 杀害孟威陷害韩大胆儿的三阳教余孽罗小良,被说成了面具人。花匠老田则成了老道一真子!连带真仙观捉住的虚日鼠,一同被押赴刑场吃了颗黑枣! 至于为什么死了玉衡子小林亚美,却不能明说? 因为小林亚美是个日本人。日本政府早就对中国虎视眈眈,已经吞并了东北,现在如果日本人在天津被杀,恐怕会被当成日本军部向天津出兵的借口,而且三阳教勾结日本人干的事儿,都是韩大胆儿的推断,小林亚美又死了,并没有实际证据。 所以只能假说玉衡子逃走,压根不提玉衡子真正身份,而将小林亚美的尸首残肢,在真仙观就地火化,骨灰随便洒在荒郊野外,这玉衡子也就人间蒸发从了。 总厅里上峰奖赏人人有份,借着摆酒庆功,宴请全厅所有警察,连看门的大爷都算上了。其实这是为了,借着酒后,筛查三阳教刺青,以肃清潜伏在总厅的内奸。 这一筛不要紧,不光预备队,就连总务科和各科室,都筛查出几个三阳教潜伏的内奸。 这些内奸还没被定罪,就已经被总厅众人抽得看不出人模样了,有两个直接被打死,埋在了西关外的乱葬岗。其余内奸按律判刑,除了一两个情节较轻的,关在小西关,其他基本都判了枪决,拉复刑场吃了一颗黑枣! 尤非、范统、张彪、李环等人知道了韩大胆儿没死,而且洗雪沉冤,官复原职,个个精神大振,又听说韩大胆儿病了,于是纷纷要去韩家探病。 小犹太和老白得知韩大胆儿没死,也都是喜不自胜。老白为人内敛,可小犹太这人性格外向,高兴得热泪盈眶。听闻韩大胆儿病倒,俩人几乎是一天一趟,都快常驻韩家了。 可这时,韩大胆儿其实病势已近痊愈,但却依旧没能走出阴霾,借着养病整日懒散在家,将自己闷在屋里发呆。 直到这天,梅若鸿带着一件东西,来到韩家……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七 消沉 陆松涛这次来津调查到不少关于日军的情报,并且获得了一些日本特务潜伏的信息,南京政府中目前也潜伏几个日本特务,当务之急就是要回南京述职,将调查到的情况尽快上报,所以真仙观被破之后,陆松涛来不及跟韩大胆儿和叶灵告别,就赶紧返回了南京。 狗少一直随着师父洛天合四处云游修行,这次是追踪马杰才回到天津卫,现在终于找到马杰的踪迹,却又给他逃了。多方追踪调查分析线索,这才得知马杰已经偷偷逃离了天津卫,于是他也只好跟着线索,离开离开天津,继续追踪。 叶灵和朱天飞缠斗时,被朱天飞伤了肩头,好在只是划破了皮肉,并没伤到筋骨,敷药包扎,几天之后也就无碍了。她听说韩大胆儿送朱天飞的灵柩回乡,回来之后就病了,就登门去探望了几次,几乎每次都能撞见老白和小犹太。 老白把当年家里从东北带来的老山参都拿来了,小犹太则请了一堆西医轮流来韩家看诊。白崇伟回到天津,得知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了这么大事,也赶紧到韩大胆儿家里探望,还带了不少珍贵的丸药,什么八珍丸、人参养荣丸带来一堆,连安宫牛黄都拿来一大盒子。另有几个中西名医陪着前来会诊。 一时间,韩大胆儿家比医院都热闹。可连番诊治下来,韩大胆儿却依旧是形容憔悴神色暗淡。 他之前和朱天飞拼斗,只守不攻处处留守,已经被朱天飞打得吐血内伤,加上朱天飞惨死,痛惜哀伤之下,病逝更加严重。但此时,经过一段时间调养治疗,其实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他心中郁结,哀伤却远大于病痛。 小犹太和老白每天各种开导,也不见什么效果,叶灵原本也想开解开解韩大胆儿,但和他相识日子太短,其实对他也不甚了解,实在不知该从何入手。 万般无奈她只好去求助梅若鸿,虽然心里别扭,但却清楚这两人是青梅竹马,相互间了解颇深,说不定也只有梅若鸿才能劝解得了。 其实从韩大胆儿病倒之后,梅若鸿几乎每天都来,可看着他虽然病势日渐好转,精神却越发萎靡。梅若鸿和一般姑娘不同,放着一般人,非得一天二十四个钟头守在韩大胆儿身边,可梅若鸿知道这样于事无补,韩大胆儿现在已经不是生病,而是心理问题了。一味地开解也并无大用,于是想到,或许找些东西来刺激他,说不定能让他重新振作。 那次,韩大胆儿和叶灵落入枯井,有找到地穴中破碎的石兽和其中镶嵌的乌木盒子。之前那个乌木方盒就是拜托梅若鸿解开的,所以顺理成章,也把打开这个乌木机关盒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梅若鸿身上。 最近一段时间,天津卫伤寒、疟疾流行,巴斯德化验所一直忙于化验细菌样本,以便研究出对抗这次疫病的特效药,所以之一直没抽出时间解开机关盒,就连枯骨案样本的化验,也是年后才有时间做完。 自从帮韩大胆儿解除所中的致幻剂毒素后,梅若鸿在韩大胆儿血液里,发现了能对抗疫病的生物药剂成分。根据陆松涛提供的情报,几人推敲之下,这才得出日本人投放伤寒疟疾病毒的结论。 此后梅若鸿针对韩大胆儿学一种对抗疫病病菌的成分,开始反向研究特效药,后来查抄真仙观,又找到了马杰装成老道施法,给信众注射的针剂。巴斯德化验所研究针剂之后,改良并制成了新特效药,控制住了这场疫病的蔓延,天津卫的患者也逐渐都被治愈。 梅若鸿这时才终于腾出时间,尝试将乌木机关盒解开。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可就快多了,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将盒子打开了。这个盒子里放的不是鬼工球,而是一个手指头长短,蜡烛粗细的黄玉柱! 这黄玉柱并非圆柱,而是没有棱角的方向柱,每条方形楞都已经被打磨成了圆弧角。玉柱玉质通透,借灯光看去,却隐隐地看见玉柱中心有些地方并不透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嵌在玉柱中心。 梅若鸿仔细观察玉柱两端,两端十分平整,但用手摸上去似乎有些腻手,看样子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黄蜡封堵。她猜想,也学玉柱的中心藏着什么东西。 她并没有动手刮去黄蜡,而是想直接拿给韩大胆儿,让韩大胆儿去发现玉柱的秘密,用以勾起他的好奇心,毕竟只是个光滑的玉柱,对韩大胆儿来说,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可言。 梅若鸿到了韩家,见叶灵正从韩家大门走出来。 叶灵见了梅若鸿,满面忧色忽然转为欣喜,快步跑上前去,拉着梅若鸿的手道: “梅姐姐,你来了太好了,我正想去找你呢!大哥哥现在意志消沉,你快去劝劝他吧!” 梅若鸿总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听见叶灵这么说,也只是没有微蹙,淡淡地道: “希望这办法可行!” “梅姐姐已经想到好法子了吗?其实我也想了个办法,就是不知行不行,还是你先试试吧!”叶灵道。 梅若鸿也不回答,径直走进大门。 推开韩大胆儿屋门,一股药气铺面而来,只听小犹太的声音道: “祖宗!您了能说句话吗?跟没嘴儿的闷葫芦赛的,老这样回来就憋成大傻子了!” 只见韩大胆儿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脸色憔悴,双眼无神,感觉精神疲懒,连眼皮都半睁半闭。 小犹太坐在床边,用手搡了他两下,他也没反应,反而顺势躺下了。 小犹太挤出个笑脸,说道: “您了真是我活祖宗!您了原来也算半个话痨,这些日子怎么就转性了,哎哎!别睡!别睡!您了病都好了,成天窝在炕上,孵蛋还是坐月子,赶紧下地溜达溜达,牲口也没这么养活的!” 这时候,老白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一边走远一边吹着汤碗里的热气,看见梅若鸿来了,便道: “你可算来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韩大胆儿,摇摇头,叹了口气。 小犹太转头也看见梅若鸿来了,赶紧道: “小梅!你赶紧想辙吧,这活祖宗,我现在是财神爷抖楞手,没办法了!” 老白把热汤端到韩大胆儿跟前,说道: “这老山参熬的,赶紧喝了,能补气力,我小时候在东北,生病之后喝了这个,气力回复得很快!” 韩大胆儿躺在床上,跟没听见赛的,一动不动,要不是身子随着呼吸尚在起伏,还真为床上躺了个死人呢! 小犹太推了韩大胆儿一把,说道: “起!起!起!别挺尸了,赶紧的,老白专门给你拿来的老山参,别白瞎了他一片心。” 见韩大胆儿不起,小犹太直接伸手薅着他衣领把他拽起来,嘴里骂道: “大老爷们儿,沾点事儿看你个死样儿,要知这样,你还不如真死了得了……” 说着接过老白手里的参汤,递给韩大胆儿,接着道: “快快!赶紧喝了,起来遛遛,你当养猪呢,吃了睡睡了吃!” 韩大胆儿眉头微蹙,像是被小犹太烦得不行了,一伸手接过参汤,也不管热不热,仰脖一饮而尽,小犹太忙道: “慢点!烫!烫!哎呦!” 话没说完,韩大胆儿已经把一碗参汤全干了,嘴里还嘘嘘冒着热气。接着身子一歪又躺在床上。 小犹太火了,喝道: “你也不怕烫死!妈的,我们俩洋鬼子给您了当佣人,您了大爷倒好,成天装死狗,你要死,死外面去,别在家里添鬊!” 老白也看不下去了,说道: “知道你小舅舅死了,你难受,认为是自己的缘故,可这种事儿谁也不愿意发生,出了事儿就该积极面对,害他的是三阳教,又不是你!” 这时,梅若鸿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玉柱,走到韩大胆儿身边道: “你让我帮你打开这机关盒,我已经办到了,还找到了这个,你连句谢都没有?” 说着把玉柱和打开的乌木机关盒,摆在他枕头边。 梅若鸿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道: “这玉柱似乎有机关,你最好起来看看,之前装鬼工球的盒子,三阳教一直想得到,这个玉柱估计也是三阳教的目标,也许这东西能帮你铲除三阳教!” 韩大胆儿眼睛还是有气无力的,眼睛只是扫了小玉柱一眼,但接着一转头把脸扭到了床里。 梅若鸿道: “既然你打算就这么下去,那我就找人研究一下这玉柱,一会儿我拿着玉柱去趟报社,登报说这东西在我手里,求懂行的人帮忙研究一下……” 韩大胆儿听她这么说肩头忽然一颤,梅若鸿见他有反应,接着道: “咱们从小就认识,你知道我言出必行,如果三阳教看见报纸,一定会登门找我,你既然愿意这么消沉下去,那我的死活也用不着你操心!” 说着梅若鸿拿起玉柱就往外走,小犹太赶紧上前阻拦,忙道: “小姑奶奶!您了别闹,这可是拿自己当活靶子……” 说着转头对韩大胆儿喊道: “哎!你别挺尸了,赶紧起来劝劝!” 梅若鸿推开小犹太胳膊就往外走,韩大胆儿素来知道梅若鸿说一不二,话说出来,她一准儿会去办,真要登了报纸,必然把三阳教引来,小舅舅朱天飞已经被自己连累死了,决不能再让梅若鸿把自己搭上! 他腾楞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梅若鸿也不管他,抬脚就往外走。 正在此时,忽然院子里响起一个古怪的笑声! 只见一个弯背佝偻的身影,立在院子里。这人带着猴脸面具,倒背着手,发出两声古怪笑声,面具下银髯飘摆,却正是那猴脸面具人。 韩大胆儿从窗户里看见,面具人忽然现身,猛地想起小舅舅的惨状,顿时一股热血直冲顶梁门,额角青筋直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血灌瞳仁一片赤红,连鞋都没穿,身子陡然弹射而起,撞破窗户,赛一只离弦之箭,直奔面具人而去飞去,挥起拳头,朝着面具人轰去!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八 激励 韩大胆儿陡见面具人,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爆喝一声,震得玻璃屋瓦乱颤,鞋也不穿便破窗而出,鼓足十二分劲力一拳轰向面具人。 自从朱天飞死后,从扶灵回乡到出殡安葬,韩大胆儿总是默然不语,悲伤却深深烙印在心底,心中满腔悲愤却无处发泄。虽然他狂怒之下,手撕了日本女特务,但却仍旧郁结难舒,这才催动内伤病了这半个多月。 此时见到面具人,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何再能压抑心中怒火,他挥出使尽平生气力,全不留手,打算拼了性命,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随着一声惊雷般的嘶吼,这雷霆万钧的拳势,夹带一股劲风直扑面具人! 面具人见拳劲儿凌厉威猛,身子一晃,便赛条泥鳅般,滑向一侧,在电光火石间躲开了这一击。韩大胆儿不等招式使老,又连发数十拳,拳头便赛狂风暴雨一般,将刚刚闪身避开的面具人全身罩住! 面具人一招不发,只是左躲右闪。虽说人的头快不过人的手,但是他身法诡异,竟全不像人,就赛猫狐一般,窜越滑行,身子忽左忽右,趋避退让,却只是闪避,并不还招。 这时韩大胆儿一轮势若疯虎的进攻,已经将面具人逼到了墙角,眼看便避无可避。韩大胆儿乱拳狂轰,面具人忽然矮身,从韩大胆儿胯下滑,到了韩大胆儿身后。 韩大胆儿要不是全无章法,疯了赛的拼命抢攻,其实反倒不会留下空隙,让面具人钻到他身后。 这时,面具儿在韩大胆儿身后忽然出手,一掌朝着韩大胆儿后心拍出! 一掌打来,照面具人的身手,掌力必然带动风声,可这一掌却无声无息,只有些衣袖带风的声音。 韩大胆儿见面具人从自己胯下滑过,立即双足在地上一蹬,身子陡然而起,在半空拧转身子,朝着身后的面具人就是一拳。他动作迅猛,如此一来面具人原本拍向他后心的一掌,变成了推向他胸前。 两人拳掌并无相撞,而是互相擦着对方手臂,朝着对方胸前打去。二人近在咫尺,韩大胆儿鼻中忽然问道一阵,似麝如兰的香气,好像是从面具人身上发出的,而且这面具人手掌莹白滑腻,手指尖细,全不似个之前那样粗壮厚实! 一旁小犹太和老白原本也跃跃欲试,伺机而动,想帮着韩大胆儿将面具人制住,但这两人动手,身法变幻实在太快,老白和小犹太根本无法靠近。 一旁的梅若鸿细细观战,但见面具人动作灵动迅捷,纵跃之间,却见面具人双脚甚小,不像个习武的男人,这才猛然惊觉,对着韩大胆儿喊道: “别伤她!她是叶灵!” 梅若鸿这一声,几乎和韩大胆儿出拳在同一时间,可这拳掌相交只是电光火石,刹那间又如何能收得住招。等韩大胆儿也惊觉对方并非面目人,硬生生收住大半劲力的时候,一拳早已经印在对方身上。 只见面具人身子中拳,仰头飞出,罩在帽子下的一头长发随风飘散,脸上的猴脸面具甩脱,露出一张雪白娇俏的脸,却正是叶灵。 叶灵喷出一口鲜血,像断线风筝赛的,撞在廊柱上,重重摔落在地。韩大胆儿忙抢上去将她抱起,赶紧窜进屋里,把她放在床上。 此时叶灵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男女不便,梅若鸿赶紧上前给叶灵查看伤势。梅若鸿虽然是学化学的,但是在海外也进修过医科,而且梅家是文人世家,但家中有些长辈也颇通医道,梅若鸿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中医医理,虽然并没从医,但检查伤势和简单治疗却难不倒她。 她伸手在叶灵胸前轻抚,却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用手一敲铮铮作响。她忙把韩大胆儿小犹太和老白轰到屋外,然后解开叶灵衣服查看。只见叶灵长袍内,穿着一件黑色软质背心,背心胸前正中,亮闪闪嵌着一面护心镜。 这铜铸的护心镜已经内凹了大半,显然是刚才韩大胆儿一拳所致。好在韩大胆儿适才收住大半劲力,不然就算这护心镜再坚固,叶灵此刻也已经胸骨断折,内脏破裂气绝身亡了。 梅若鸿给叶灵解下护心镜,又轻轻摸索护心镜凹陷的位置,和周围的肌肉骨骼,好在有护心镜保护,并无筋骨断折的现象,也无内出血现象,这才长舒一口大气! 韩大胆儿之前受了内伤,家中本就有治疗内伤,活气还魂的成药。之前白崇伟俩探病,又拿许多丸散膏丹,对于内伤都颇有效用。于是赶紧让韩大胆儿几人找来,给叶灵对症服下。 缓了约莫半个钟头,叶灵才缓缓醒来。 梅若鸿扶着她坐起身来,她只觉胸口发闷,一呼吸胸骨又隐隐作痛。 梅若鸿道: “你胸骨有些骨裂,还好有个护心镜,不然命都没了!这就是你之前说,想到的办法?你疯了吗?” 叶灵咳了两声,又觉得胸口抽痛,缓了半天这才道: “梅姐姐!我知道……那个戴面具的是大哥哥仇人,现在他意志消沉,也许……只有让他见到仇人,才能重新激起他的斗志,我……” 一口气接不上又再咳嗦起来。 韩大胆儿这时,正拿着一盒丸药,从外面走进来,听见叶灵的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不知是喜是忧,走到床边,带着嗔怒道: “你不要命了!刚才要不是我收住大半力气,就把你打死了!” 叶灵脸色惨白,明明胸口窒闷疼痛,却硬挤出一个笑脸,嘻嘻笑道: “我小狐仙哪有那么容易死?大哥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嗦。 梅若鸿坐在床边,看着叶灵苍白的脸,还有韩大胆儿关切嗔怒的神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小犹太站在一旁,用胳膊肘顶了顶韩大胆儿腰眼儿,酸酸地说道: “我就弄不懂了,我长得也不次啊,怎么这些大闺女都看上你了呢?也怪我们家,把我生错了国籍,让我张了一张洋鬼子脸,哎……你说呢?” 说着小犹太又用手捅了捅老白。 老白一直对叶灵很有好感,看到这姑娘竟然为了韩大胆儿连命都不要,心里也有些酸,不是滋味儿地对小犹太道: “哎!你闭嘴歇会儿吧!” 梅若鸿对手指着床上的叶灵,对韩大胆儿冷冷地道: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难受,但冲着她命都不要,你也该重新振作起来!” 叶灵笑嘻嘻地道: “梅姐姐!……刚才我院儿前,也听到你说的话了,你也是连命都不要了,也想要帮大哥哥重新振作……” 说罢又看着韩大胆儿道: “大哥哥!三阳教……那些祸害还在,元凶正犯也还没落网,这时候你可不能放弃!” 梅若鸿道: “你现在胸骨裂了,又受了些内伤,别讲这么多话,好好在这休息吧!” 说着把原本揣起来的玉柱,随手摆在韩大胆儿书桌上,对韩大胆儿说道: “她这伤我只能看个大概!去请骨伤科的苏大夫来给她看看吧!” 韩大胆儿点点头,但眉宇间,那一股阴霾却依旧么有完全消散,只是刚才又是拼斗,又是救人这才稍微振作精神,这时静待下来,依旧觉得胸口郁结,慵懒无力。 梅若鸿道: “她说的对,三阳教的元凶还没抓到,这恶根不除,不知又多少好认要受害,你现在还不能倒下!” 说完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然后走到床边,在叶灵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叶灵笑嘻嘻地点点头,说道: “我也和梅姐姐一样,不会放弃的!” 梅若鸿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但这笑容意味深长,似有遇到对手,的挑战之意。然后瞥了韩大胆儿一眼,转身离开。 韩大胆儿正想挽留,梅若鸿却已经快步出了后院儿。 小犹太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 “刚才打人那么大劲儿,我看你也是病好了,我们俩都在这泡好些天了,伺候您这活祖宗,累的贼死,我们也得回家歇歇了!” 说着拉了拉老白。 韩大胆儿和这俩人是莫逆之交,也不瞎客气,只是点点头。 老白似乎不太愿意走,但小犹太一个劲儿往外拽自己,只好在叶灵床边说道: “你好好养伤,过回头来看你!” 说完便被小犹太拽着离开了韩家。 出门前,韩大胆儿爹妈不住道谢,还想留俩人在家吃饭,小犹太推说几句就和老白一起告辞,出了大门。 韩大儿见屋里之声自己和叶灵,便问道: “用不用……通知你弟弟!” 叶灵摇摇头,说道: “不用了,他在学校寄宿,告诉他反而让她担心!” 韩大胆儿点点头,说道: “你……你就在这屋安心养伤,我搬到客房,我现在去请苏大夫……” 他话没说完,叶灵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 韩大胆儿把刚才的事儿和爹妈说了,老两口听了都觉得不落忍,对着姑娘交口称赞。原本韩大胆儿他妈,对梅若鸿和叶灵这俩姑娘还有犹豫,也不知道谁跟儿子更合适。 可这时候知道了叶灵为了自己儿子,连命都能不要,心里这杆秤,明显就开始偏向了叶灵,在韩大胆儿他妈心里,已经把叶灵当成了准儿媳妇了。 韩大胆儿老家儿派伙计去请来苏大夫给叶灵诊治,判断其实和梅若鸿差不多,胸骨有点骨裂,也没什么大碍,又开了些行气活血和续骨的药。 叶灵就暂时在韩大胆儿家里养伤,每天有家里老妈子照料,过得真跟少奶奶一样! 虽然大家都全韩大胆儿振作,但他心里却依旧觉得,一切祸患的源头,其实都是自己找上三阳教才惹出来的,倒不是说他现在怕了三阳教,只是用亲朋的命,换三阳教却实在不值! 这晚,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星空,手中捏着梅若鸿给他的玉柱,正自呆呆出神。 这时候,身后有个人轻咳了一声…… 章节目录 二百一十九 重整旗鼓 韩大胆儿正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出神,心中踌躇不已。他虽然决心给朱天飞报仇,但三阳教神出鬼没,连小舅舅这么高强的身手,都能着了他们的道儿,如果这些人来对付自己爹妈,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就太不孝了! 这时,忽听背后有人轻咳一声,回身一看,却是他爹从屋里走出来。 “这么晚不睡觉,在院儿里站着干嘛呢?”他爹问道。 韩大胆儿道: “没事!就是想点事儿,睡不着!” “我明白!”他爹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 韩大胆儿道: “前些日子,有些事儿想不通,让您和我妈担心了……” 他爹抽着烟,也抬头看着星空,淡淡地道: “我没事儿,是你妈老瞎担心,我知道你能想通。这人活在世上各自有命,天数使然,有时候也强求不得,你小舅舅是被坏人暗害,你也不用太自责了!” 他爹又道: “从你太爷爷那辈咱家就做些小买卖,到了你爹我这辈,兄弟三个,总算积攒下点家业。你大爷死得早,你三叔又去了江浙做买卖,最后在那落地生根。 天津卫九国租界,洋人有多,我当你送你去念洋书,一方面是怕你学坏,另一方面是希望你去见见世面,以后把家业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韩大胆儿听他爹的话头,估计又要劝自己辞了差事,回家学做买卖,要是放在前些日子,自己心灰意冷,也许还真就动摇了,但这次叶灵和梅若鸿都拼出性命不要,让自己重新振作,就算强打精神,也是在不能继续萎靡下去。 于是便道: “爹……” 他话没说出口,他爹一摆手道: “你先听我说完!” 韩大胆儿也知道打断长辈说话不礼貌,点了点头,静默不语,只听他爹又道: “我的确想让你辞了官回家做买卖,但这么长时间,我也看出来了,你虽然精明,但压根不是做买卖的材料,反倒是缉凶捕盗是一把好手。所以说有时候很多事都是天命使然,强求不得! 你爹我这个人和他们不同,没他们那么古板。生个儿子养大了,为的是嘛,是让他给自己养老?让他按照爹妈的安排过一辈子?这就是孝顺? 要是让孩子干自己不想干的事儿,一辈子委委屈屈窝窝囊囊地活着,那还不如别生呢!生个孩子,为的应该是让孩子高高兴兴地成长,一辈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生活,这就够了! 你想干什么,放手去干就得了,不用担心我和你妈!” 韩大胆儿没想到,他爹竟然会这么说,忽然心头一阵暖意,精神为之一震! 他爹又道: “这世道本就混乱,黑道白道都时时盘剥百姓,现在还有个邪教,搅闹咱这些安善良民。你爹我要是和你一样有身好本事,我也会跟三阳教对着干,把这帮畜生都铲除了! 还有个事儿…… ……我打算带你妈去江浙,看看你三叔,你三叔来了好几封信,说南方养人,让我们以后也去那养老,正好这次去那走走,看看环境。都说天津人恋家,其实哪的水土不养人! 家里这些买卖,有几个老掌柜看着,我也放心。过几天我们就动身,你不用管担心我们!” 韩大胆儿他爹早看出,他一直为了朱天飞的死自责,现在又担心爹妈的安危,生怕三阳教报复会牵连到家里,所以才畏首畏尾举棋不定,于是他爹干脆决定去南方暂避,让韩大胆儿没有后顾之忧,能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 韩大胆儿心中感动,刚喊了一声爹,他爹却道: “大小伙子,别婆婆妈妈,跟老娘们儿赛的,早点睡吧!” 说罢就转身回屋了。 韩大胆但深知,自己屡次犯险,最担惊受怕的也是爹妈。自己不管不顾,全不念爹妈养育之恩,每每和敌人以性命相拼,却让爹妈每日如坐针毡忧心忡忡,最要命的是把祸患波及到了家人身上,想来实在是不孝。 他正踌躇不定时,却不想,反而是亲爹一番通情豁达的宽慰,让他平添了一份勇气,心中又燃起了斗志。 韩大胆儿下定决心,不但要铲除三阳教,为民除害,给小舅舅报仇,更谨慎小心,若枉莽莽撞撞送了性命,那最对不起的就是爹妈。 几天后,叶灵伤势大好,韩大胆儿先把她送到防疫院老苏那静养。然以后帮爹妈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上钱,身边又带了两个亲信的伙计下人,叫车出了门。 一家人先奔院子里佯装听戏,实则是戏开罗之后,再从旁门悄悄上车,直奔南运河,走水路南下。这主要是为了,防着三阳教有人跟踪。 韩大胆儿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三阳教的确在他家附近,安排了不少眼线。前些日子韩家一直进进出出,中西、西医,亲朋好友一大堆人。这两天人虽然都散了,但韩家安静得出奇。之前还愁云惨淡的,今天却一反常态,一家子欢欢喜喜地套了车,要去院子里听戏。 三阳教的眼线自然警觉,跟着韩家一家三口,一直到了戏院。两个进去盯梢,两个在门口把守,但就这还是跟丢了,等散了戏也不见韩家人从戏园子里出来。 三阳教有个坛主算是比较精明,韩家三口离开中途离开戏园子,他就一直跟着,但没多远就被韩大胆儿发现,两三招儿制服之后,就捆得跟个粽子赛的。趁夜直接扔给海河三所,托高宝生送到总厅羁押审讯。 韩大胆儿甩开尾巴之后,护送爹妈一直到了江浙,直到进了三叔家门,他才回转天津卫。由于一路上水路转陆路,又是坐船,又是火车,又是汽车,一通捣腾耽搁了十多天才到。 这一路,韩大胆儿谨慎小心,严防有三阳教的人尾随,精神总是高度紧张。可他爹妈却跟游春赛的,沿途观赏湖光山色人文景致,心情愉悦,全不赛在避难。 直到韩大胆儿把老公母俩送到三叔家,要回天津卫的时候,二老才神情严峻起来。韩大胆儿他妈满脸忧色不舍,死活不让韩大胆儿离开。还一直埋怨韩大胆儿他爹。 他爹虽然装得跟没事儿人赛的,但眉宇间也暗带着忧虑,还要强打精神训斥自己老婆,说道: “你懂的嘛!男子汉大丈夫,守土安民保一方百姓,这是积德!再说,我找人给咱儿子算过,他是巡天都御史转世临凡,福大命大,没事儿!” 他妈呸了一口,哭咧咧地道: “呸!听你竟瞎鬼!你个死老头子,儿子干这个要命营生你也不劝劝,我也没仨没俩的,就这么一个,要是他出事儿,我先跟你拼了!” 老两口连哭带闹一通矫情。韩大胆儿三叔家里也是高门大户,家里下人都纳闷儿,这二爷一家怎么刚进门就又哭又闹的,有几个伙计还合计,莫不是自家老爷欠了二爷的钱,人家一家来要账的吧!总之是一通胡猜瞎合计,怎么想的都有。 韩大胆儿他爹和他三叔三婶,好一通劝,这才暂时安抚了韩大胆儿他妈。 韩大胆儿临走时,他爹拉着他,又再三叮嘱,叫韩大胆儿一定要谨慎小心,凡事多长个心眼,不论干什么自身安全都是第一要务,这才让他悄悄离开。 韩大胆儿回到天津卫的的时候,三阳教的眼线,立即向一群野猫赛的闻腥而至。韩大胆儿这一猛子二十多天不见踪影,这群人也不知这一家人去了什么地方,一直四处打探。 这几个眼线,四处寻找韩大胆儿的踪迹而不得,每次回到分坛,轻则训斥,重则刑罚。最倒霉的,还要数韩大胆儿一家失踪时,守着戏院的四个眼线,因为失职,每个人被截掉了一根手指头。 吓得另外几个人,竟然萌生了退意。想着每天被官面上缉捕,回来还要挨教众刑罚,说不定手指头都保不住,不如早早脱离三阳教,哪怕坑蒙拐骗,当个狗烂儿,也好过现在里外不是两人两头不讨好。 但这几位终究也只是想想,就冲三阳教致幻剂的控制,那可真是跟鸦片烟有得一拼,一天不用,甭说没精神,浑身就跟散了架赛的,比烂泥、死狗还不如。再说三阳教对待叛教的人,一向是追到天边也得格杀勿论,这几位摸摸脖梗子,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街面打听韩大胆儿的消息。 三阳教之前几个有能力的坛主、门主,不是死了就是被抓,新上任的几个坛主,也是顶着上头的压力暗中活动,不但要尽快恢复那些见不得人的赚钱营生,还要想法子对付官面上的人。这种压力之下,这些坛主也只能层层压迫,最倒霉的还是底层的这些教众。 三阳教安排在街面上的这几个眼线,找韩大胆儿找得都快疯了,所以一得知韩大胆儿又出现了,立即蜂拥而至。各人心里都是同一句话“祖宗!您了可算露面了!”要不是碍于韩大胆儿的威势,怕一露头就得被他一巴掌拍死,这几位都想上去给韩大胆儿磕一个! 韩大胆儿送爹娘去南方,这一路上除了护送,也没闲着,他一直随身带着,梅若鸿从第二个乌木机关盒取出来的玉柱,这些天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研究。 别说,他还真有些非同寻常的发现。而且韩大胆儿也不想再等着三阳教上门,他决定要敲山震虎,设好陷阱,引三阳教出来自投罗网。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 玉琮 韩大胆儿护送父母老家儿去江浙,往返路上,每天得空的时候都会拿出玉柱研究。梅若鸿两次打开乌木机关盒,上一次里面是个玉雕的多层鬼工球,这一次却是个比蜡烛还粗的圆角方形玉柱。 《津海异志》上所载,当年九尊镇河石兽,其中有三尊藏有,关系无终国九幽算盘城和员峤仙镜的线索。这些线索都在这三尊石兽内藏的“古器”上。 三个古器,一个是王维汉手中的“环叠玉盏”,另一个真是韩大胆儿在地下河遗失的“鬼工球”,再有一个就是眼前的这“黄玉柱”。 黄玉是产自新疆和田玉的其中一种,多产自若羌,好的黄玉通体泛绿黄色,次一些的则绿色偏重,最次的基本只带淡淡黄色。眼前这玉柱却十分焦黄,颜色有些古怪。 韩大胆儿发现玉柱中心,是一条近乎和玉柱等高,的不透光的那部分,就赛是在一块黄蜡中,嵌了一根铁条。这时梅若鸿打开机关盒,取出黄玉柱的时候就发现的。 看样子玉柱中间被掏空了,像是填进去了什么东西。这玉柱虽然莹润,但是摸上去,总有种腻手的感觉,并不像玉器一样光滑。 起初韩大胆儿以为是玉器上,长期把玩形成的包浆,所谓包浆,指的就是古物上的那层“光泽”,那是古物上长期氧化形成的氧化层。年代越久的器物,包浆也就越厚。 可他仔细观察之后发现,玉柱表面的那层并非包浆,而是一层薄薄的黄蜡。不光是玉柱柱身,玉柱两端也被黄蜡包裹,而且两端的蜡层远比柱身的蜡要厚的多。 韩大胆儿用刀在玉柱表面轻刮了几下,感觉这黄蜡蜡质坚硬,他怕用力刮会伤了器物,所以就把点了跟蜡烛,放在玉柱旁边,让蜡烛的火光热力,微微炙烤玉柱上的蜡层。 由于只是早春十分,天气仍旧寒冷,所以过了很久,蜡层才开始微微融化。他借着蜡层柔软,用手摸去一部分黄蜡,发现玉柱并非先前看到的焦黄色,青黄色才是玉质本身颜色,焦黄色其实都是包裹黄蜡所致。 这时再细看玉柱的柱身,柱身上镂刻着不少勾回图形,他忽然想到,鬼工球和玉简上雕刻的“仙箓”。但这些勾回都被黄蜡封堵看不清楚,所以表面上看起来,玉柱十分光滑。 他伸手触摸蜡层内的玉质,见玉质坚硬,应该和鬼工球一样,都是和田玉。于是大起胆子,把玉柱放在搪瓷脸盆里,将一杯烧酒浇在玉柱上,用火一点,烈酒遇到火苗,迅速燃烧起来,火焰通体包裹着玉柱,不一会儿功夫便将玉柱上的蜡层全部烧融。 他用扯着蜡热,用干布擦去表面多余的黄蜡。这时才发现,这玉柱竟然是中央是个管状圆形中空,竟然是个玉琮。 玉琮,后世又称\"辋头\"一种内圆外方筒型玉器,上古时期,人们用玉琮祭祀天神神,是一种古代的玉质礼器。原为圆柱形,后来有直棒形、拱圬形等。有些古代巫师也常用劣质的玉琮,或被烧过的玉琮,来镇墓压邪、敛尸防腐、避凶驱鬼。 《礼记·礼运》中有云“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上古时,人认为天圆地方,大地是四方形的,所以圆形的“苍璧”代表天,古人常称天为苍天,苍指的就是青色。并选择了黄琮来代表地。黄色就是象征土地的颜色。 那时候认为玉琮是商周时期产物,现代考古证明,玉琮至少出现于四至五千年前,现今出土的,最早的玉琮距今就有5100百多年。 眼前这黄玉琮和一般玉琮不同! 玉琮一端微凸,另一端内凹,微凸的一端有个金色的金属底边包口,包口有些像现代机械的齿轮,向下探出一圈凹凹凸凸的齿牙,像是要插在什么器物上,与之咬合。 玉琮内部圆形管状内壁上,有一圈黄澄澄的金属层,像是一根金属管被嵌入玉琮的内壁。这金属管有两三毫米厚,高度只有玉琮的一半,金属管和微凸一端的金属包口相连。 这金属管两三毫米厚的横截面上,有三圈极细微的同心圆刻痕,刻痕很细还没有头发丝粗,若不仔细观察几乎很难发现,这刻痕横纵十字位置,纵向有四个凹槽,凹槽很细,却很深。若把凹槽纵向虚连成线,配合那三圈同心圆,就像是打靶时所用的,标有十字线同心圆的靶子。 在玉琮内金属管中央的部分,似乎还嵌着一个东西,但那东西嵌在其内,十分牢固,就算用筷子取桶,也毫无松动迹象。对着灯光从玉琮一端朝另一端,像单筒望远镜赛的透光望去,中间所嵌之物似乎还能透光。 玉琮的另一端呈一个内凹圆,表面光滑平整,看样子能把一个鸡蛋大的圆球,稳稳当当地放在上面。 玉琮表面那些勾回,全都是深入玉琮中空的镂雕。韩大胆儿虽然不看懂所谓“仙箓”,但这些勾回笔画的样式,和鬼工球以及环叠玉盏上的镂雕都十分相似。 只是玉琮上的“仙箓”,有一半被内部所嵌金属管挡住,只有另一半可以透光。韩大胆儿觉得,玉琮中间的空间,能将然放进半根蜡烛,于是突发奇想,找了根蜡烛,切掉一大半,又用刀削了削,点燃了,关了灯,将玉琮内凹一端朝下套了上去。 这时火光摇曳下,屋子墙壁上,都印出了一圈,弯曲的勾回花纹,这些花纹都是玉琮上,镂雕的仙箓,透光印出,随着火苗抖动,都在不停闪烁。但这花纹印在墙壁上,只有下半段,因为被内部金属管遮住的一半不能透光,所以墙壁上半部分漆黑一片,并无光线花纹。 韩大胆觉得这玉琮内的金属管,也许另有用处,所以尝试用手轻轻拔了一下底边的金属包口。但这包口却纹丝不动,只发出咔嗒一声。韩大胆儿怕损坏器物,不敢用力再拔。 这时,他看着玉琮金属包边上的齿牙,忽然想起王维汉手中玉盏,那玉盏展开后,中心的金属圆形凸起,似乎和玉琮上的金属包边相同,都是用黄金和其他金属制成的合金。而且那圆形突起周围似乎有些缝隙,也许正好可以将玉琮包边上的齿牙插入。 他急忙将玉琮倒转,来回比划,作势往下插,好像那玉盏就在眼前赛的。 玉琮倒转,他又看见玉琮顶端的内凹圆,觉得如果鬼工球没有丢失,似乎正好可以放在上面。如此一来似乎能将三件古器,拼合成一件,只是鬼工球遗失,现在永远也还不知,这东西拼成一件会有什么用途了。 韩大胆儿想,鬼工球在地下河失落,已经不可能寻回了,要是能找王维汉把玉盏借来试试,或许也能印证自己的猜想。 可转念一想却觉得不妥。之前鬼工球,在自己手里,就引来的面具人夜探家宅。要是自己去带着玉柱,去找王维汉,万一走路消息,反而会把三阳教引到王维汉家。 不过,韩大胆儿想到“引来三阳教”时,忽然心中灵机一动。 他心想,三阳教一心寻找无终国和员峤仙镜,所以对这三件古器十分看重,鬼工球虽然没了,但可以用玉琮将三阳教的骨干引出来,就算引不出黄袍老祖,也一准能把面具人引来。只要事先设下重重埋伏,连房顶都安排上荷枪实弹的暗哨,到时候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管叫他有来无回。 韩大胆儿回到天津卫,先去了趟防疫院,叶灵几天前已经离开了。韩大胆儿一直也不知道叶灵的住址,但听老苏说她伤势已经痊愈,也就放心了。 他从大破真仙观之后,一直在家养病,这时才会到总厅销假报到。会到总厅之后,先把自己的设想跟没本事说了,希望梅本事能安排人手,到自己家里埋伏。 梅本事自从上次盗窃证物室,被韩大胆儿查出之后不但没揭破,反而还帮着给梅本事全家解毒,加上韩大胆儿两次在周波刀下,救了他性命,梅本事心里更是感激。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韩大胆儿没在厅长面前,揭破证物室窃案的真相,保全了梅本事。虽然韩大胆儿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可梅本事心里,也总觉得有个把柄攥在韩大胆儿手里,毕竟还是有些担忧,所以对韩大胆儿想办的事儿格外上心,就跟圣旨赛的。 只不过调动人手埋伏,这事儿又是对付三阳教,所以必须跟厅长通气儿,于是就带着韩大胆儿找到厅长。 真仙观案子上报之后,厅长得到了上峰嘉奖,而且年中还有升迁的可能,厅长这时候心情大好,听了韩大胆儿的想法,贲儿都没打就点头同意了。 韩大胆儿让梅本事先暗中准备,然后自己去找人散布消息,说镇河石狮子里的宝贝现世了。 每天在街面上混的狗烂儿们,散播消息最快,所以他先去找了齉鼻儿、花四儿、小脑袋、豁了嘴等人。他知道齉鼻儿家在哪住,所以先去了齉鼻儿家。 齉鼻儿一看是韩大胆儿来了,格外热情,韩大胆儿随口问起他不在这段时间,天津卫街面上都有些什么事儿,有没有三阳教活动的消息。 齉鼻儿也是一沾闲白儿就来精神的,乱七八糟讲了一堆,什么警察厅副厅长包外宅,什么开金铺的周大爷家里遭了飞贼,什么西楼半夜闹鬼,有人放炮崩鬼,还有什么河边两帮锅伙斗殴,结果遇上了个从河里上来个水鬼河魃…… 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听得韩大胆儿不厌其烦,就随口问起了花四儿、小脑袋、豁了嘴等人近况。 谁知却从齉鼻儿口中得知一个消息,花四儿失踪了。 花四儿从年前其就一直没怎么路面,前些日子真仙观被捣破,警察查抄真仙观,连道观都扒了,这么大热闹,花四儿却没去看。这人平日里最爱看热闹,所以齉鼻儿觉得十分反常。 韩大胆儿想起,那天在胡同里,察觉有人跟踪,后来却发现是花四儿。而且这小子说知道面具人的落脚点,能查到面具人的真实身份。韩大胆儿以为这小子是缺钱了,就随手给了他俩钱儿,至于查面具人身份的事儿,则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这时也有点担心,如果花四儿说的是真的,万一被面具人察觉,那以面具人的狠辣,恐怕花四儿一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但现在也找不见他的踪迹,也是无计可施。 接下来几天,齉鼻儿和豁了嘴几人在外帮着韩大胆儿散布玉琮的消息。 韩家父母老家儿都不在,韩大胆儿可劲儿折腾,把家中院里房上都布上机关埋伏,梅本事则在厅长受益下,带着不少警察,每晚荷枪实弹地守在韩家,等着三阳教的人上钩。 可一连三四天,连三阳教的影儿都没见着,韩大胆儿表面波澜不惊,可心里却也开始焦急起来,心想莫不是在家中埋伏的事儿走漏了消息,他转头看看这些警察,有侦缉科的也有夜巡队和预备队的,难道上次总厅排查内奸之后,仍有漏网之鱼藏在其中? 韩家这边布控埋,别的地方却除了另一件事,就在老城外北营门附近,一个偏僻的死胡同,一间小平房里,发现了一具死尸,却正是早已死去多日的花四儿!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一 花四儿之死 年前,花四儿在韩大胆儿手里讨了几个钱,说是要帮着去查面具人的落脚处。 韩大胆儿这人对钱从不吝啬,但也绝不是冤大头,以前也有街面上的眼线儿,接着帮着查线索,想从韩大胆儿这诓俩钱走,每每都是让韩大胆儿几句话问住,收拾得灰头土脸。 可到末了,韩大胆儿多少还是会给他们个仨瓜俩枣,把这些人打发走。毕竟打听消息,还得用这些成天在街面混迹的狗烂儿们,威吓一下,让这帮小子知道,自己不是怨种,不干活儿白诓钱可办不到,也就行了。 花四儿是街面上的狗烂儿,说话嬉皮笑脸已经成了习惯,说发现了面具人线索,韩大胆儿原也没当真,只当这小子是手头没钱了,变着法想诓俩钱。可看他说得郑重,加上之前打听消息,他又着实出了不少力,于是就随手给了俩钱,打发他走了。 没想到,那却是最后一次见到花四儿!韩大胆儿再见到花四儿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韩大胆儿送老家儿去江浙,回到天津卫想了个引蛇出洞的法子,想用玉琮引出三阳教的面具人,可家中一众警察,在韩家蹲守了一个多礼拜,却丝毫不见动静。韩大胆儿也纳闷儿是哪走漏了消息。 就在警察扯走的第二天一早,韩大胆儿刚回到总厅就听范统说,在西营门外一个死胡同的小平房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天津卫鱼龙混杂,就光南市玉壶春后身,高墙后的大厕所,俗称“免费旅馆”的地儿,都不知道一年得死多少人。那时候,经常有要饭花子在里面过夜,这些人不少都有毒瘾,所以隔不了三五天,就会抬出一具死尸来。尤其是冬天,一冬天冻饿而死的,怎么不得有个三二十人。 再加上各种意外、凶案,所以在天津卫,死一两个人,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之所以韩大胆儿一来上班,范统就跟他提起发现死人的事儿,是因为死的人正是韩大胆儿的眼线——花四儿。 花四儿的尸首,是一个半大孩子,跑到死胡同里撒尿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那是北营门外的一片平房胡同,离着膀大力杀人炼丹的小庙地穴其实不算远。花四儿尸首被发现的地方,是个岔路口的死胡同。死胡同里有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儿,院子很小,里面就两间平房,也不分什么正房和厢房。 这天早上,胡同里半大孩子小顺子,出门帮她妈买鸡蛋,路过这死胡同正好尿急。那年月小孩儿也不像现在讲文明,随处就能脱裤子方便。 可这胡同外,左右俩院儿住的这些人里,有个王婶儿还有个陈奶奶,都特是非的人。这孩子要在胡同口方便,非得挨骂不可,这才赶紧忍着尿意,拐进死胡同,在那两间房的小院儿门口撒了泡尿。 这孩子无意间发现,这挂着大锁的小院儿,里有动静,而且隐隐地传出一阵臭味儿。这孩子一时好奇心起,就走到院儿门前看看。 谁知,这院门忽然咣啷啷晃了一下,原来是几只大耗子,从院门下的缺口挤出来。平房胡同有几只耗子也不奇怪,可那大门年深日久没人进出,木门受风雨侵蚀,被几只大耗子一挤,大门歪斜,嵌着门环的钉子松脱,哗啦一声门环上挂的锁链也掉了下来。 小顺子好奇心起,推开歪斜的木门往里一看,横窄条小院里是两间并排小平房,小平房的门上也挂着锁。他走过去,凑**房门缝一看,见外间屋的屋顶破了个大洞,阳光照进屋里,在大洞下屋里,一片瓦砾下躺着了个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一具尸首。 孩子吓了一跳,赶紧回家告诉家大人,家大人报了官,北营门这片的管所,赶紧派了人来,到现场勘察,初步推定是意外死亡,现场来看是死者踩破屋顶,坠落时摔断颈骨而亡,之后警察填写尸格,把尸首拉走。 范统上班的时候,路过那片,来收尸的警察里,正好有俩认识的,以前都是蓄水池警察所刘头儿的手下,所以上前搭个几句,一瞥眼,正看见抬出来的死尸。 此时虽然是初春时分,但天气乍暖还寒,尸首腐坏的速度很慢,虽然已经开始有点肿胀,但却能依稀辨认出是花四儿。 韩大胆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花四儿的尸首已经被送到了防疫院的停尸房。他心里隐隐觉得,也许花四儿的死和面具人有什么关系,于是让范统和梅本事支会一声,就赶紧奔了防疫院。 韩大胆儿到了防疫院,见老苏屋里空着,直接来到地下停尸房。 他推门进来,虽然初春时分停尸间依旧阴冷,但尸臭却依旧呛鼻子,只是阴冷的空气,能将尸臭稍稍减淡而已。 这时,老苏背对门口正在缝合一具尸首,门口小桌上,放着一小碟生姜,还有个口罩。老苏从来不怕尸臭,所以防疫下发的口罩,他一直也不怎么用,后来干脆都不去领。这口罩还是之前韩大胆儿在这养病的时候,梅若鸿拿来的。韩大胆儿一看就知道,这是老苏专门给他准备的。 他嘴里塞上片生姜,又带上口罩,走到老苏旁边。 老苏道: “老家儿都安顿好了?” 韩大胆儿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见老苏没戴口罩,便道: “你怎么不戴口罩!” 老苏头手里依旧忙活着,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早都习惯了,你之前感染过伤寒病毒和致幻剂毒素,上次给你治病那梅家小姑娘,特意嘱咐,说以后验尸什么的,你要在这,就给你预备个口罩,怕你被尸毒细菌感染!” 韩大胆儿听完,反倒把口罩摘了,嘴里含着生姜道: “把我当泥捏的呢?我身体又没那么弱!”说着把口罩扔在一旁。 老苏叹了口气道: “你小子啊!人家姑娘的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 韩大胆儿听完只是一笑置之,接着就四处张望,寻找花四儿的尸首。 老苏跟韩大胆儿他爹年纪差不多,和韩大胆儿相处久了,已经把他当成个亲人了,之前梅若鸿给韩大胆儿治病,后来又有个叶灵在这养伤,这俩姑娘都对韩大胆儿颇有情义。 想起自己孤苦大半生,就像劝韩大胆儿几句,让他早点成家立室。可韩大胆儿满不在乎,老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老苏指着边上一具盖着白被单子的尸首,说道: “在这呢!” 韩大胆儿走过去,掀开白布单子一看,担架床上躺着一具消瘦的尸首,面部略带肿胀,相貌依稀可辨,却正是花四儿! 老苏道: “这尸首一送来,我就知道你得过来!” 韩大胆儿问道: “这是北营门管所的案子,您了怎么知道我会过来?” 老苏道: “听你提过,你在街面上的几个眼线,有个齉鼻儿,还有个花四儿,死的这个就是花四儿,这小子我以前见过!所以特意等你来了再开始验尸!” 这时,老苏示意,两人把花四儿尸身搬到解刨台上,韩大胆儿搬动尸身,刚抬起来,花四儿的脑袋就直接后仰,当啷在腔子下边,好像没有颈骨赛的,脖子软趴趴的,完全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 尸首放好之后,老苏开始验尸,韩大胆儿帮忙记录。 花四儿全身开始肿胀腐烂,肚腹隆起,内部腐败气体积蓄了不少,从尸体状况,结合现在的天气和温度推断,花四儿死了至少有半个月以上了。 低温延缓了尸体的腐化速度,但终究不是在冰镇冷藏,所以尸体暴露在空气中过久,便开始从内部腐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花四儿经常寻花问柳,跟不正经的女人厮混,所以身上手上脚上都长了些细小的凸起肉瘤,虽然肉瘤还没痦子大,但依旧看得韩大胆儿十分厌弃,心想,这货不知是有什么暗病,就这样竟然还有那么多小媳妇愿意和他鬼混,这些女人也真够不挑食的。 检查了一遍花四儿尸身,除了左臂有一处擦伤之外,并无其他明显外伤。他的致命伤是在脖子和后脑,颈骨折断,后脑偏上部位头骨破碎凹陷。据现场状况推测,像是从高处堕下摔死的。 老苏又将尸首解刨检验,发现其肩颈骨骼碎裂,的确承受很大冲力,像是倒栽葱从摔下,所以头骨破碎,颈骨折断。胸腹部还有大腿正面和膝盖有些撞击挫伤,脖颈上和后腰上,各有一处擦伤,左大臂有几道擦伤,其他位置基本没有伤痕了,手臂上没有战斗抵御伤痕,也无中毒迹象,看上去的确像是一场意外。 韩大胆儿仔细观察花四儿尸首,发现花四儿手臂处的擦伤,并不像是一般擦伤。那是四条很深的血痕,皮破入肉。 按理说他身上穿着棉衣,虽然袖子处被撕裂,像是从高处坠下时,被什么尖利物体扯破的。可棉衣撕裂处就是那四条擦伤,破碎的棉衣只有内部棉絮沾了些血迹,外侧却比较干净。 老苏也看了看那四条擦伤,又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 “这像是用手抓伤的,但如果是打斗伤,能把棉衣扯破的力道,照理说不会只有这一处伤痕而已!” 韩大胆儿找了个的放大镜,观察了一下花四儿的手,发觉他右手发发涨皮肤上,似乎哟一个圆圆的印痕,印痕比银元消了两三圈,上面有些模糊不清的图案,那印痕像是十分用力印上去的。 也许是他临死一刻抓过什么东西,天寒地冻,手掌皮肤干硬,他断气后尸首迅速僵硬,所以那痕迹深深印在手掌上。 韩大胆儿看了很久,也看不出这圆图案究竟是什么。只得再细细观察花四儿右手的其他部位。这时发现,花四儿指甲上有些血迹,指甲缝里有些皮肉。 韩大胆儿见花四儿四指间距,正好和他左臂伤痕间距一致,于是用他的右手一对,发现他左臂的伤痕果然是自己抓伤的。 老苏道: “他摔下来的后,颈骨折断,根本不可能自己抓伤手臂!除非是掉落之前抓伤的!” 韩大胆儿道: “据说现场屋顶破了洞,他掉在一间空置很久的空屋里。 人从高空掉落,尤其是踩破屋顶摔下,必定是双脚向下或是臀部背部朝下,怎么会摔到头颈,他膝盖和前胸的撞击挫伤,更像是从房顶趴着下落,所以撞击面都在身体前面,儿后背和臀部没有挫伤,只是腰上和后颈有警卫擦伤。 再说,人从高处落下,会不由自主伸手乱抓,以求抓到东西不让身子下坠,如果是从屋顶落下,伸手乱抓,指尖和指甲必然会擦伤,也会沾有不少灰土! 花四儿的尸身,你并没清洗过,但他指甲缝隙里的皮肉却只有些薄薄的灰尘,并无擦伤,那些开始腐败的皮肉上,也没沾着什么泥灰,所以应该是掉落之后才自己抓伤的!” 老苏道: “不可能!他掉下来,颈骨折断,就全身瘫痪,手脚根部不能移动!除非是摔了两次,第一次从高处摔下,造城了胸前和膝盖大腿的撞击挫伤,第二次才是头颈朝下,摔断了颈骨,撞碎了头骨!” 韩大胆儿道: “出事地点是平房,又不是租界小洋楼,那高度怎么可能摔两次,除非是摔下来之后,又爬上去,结果再次摔下来,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老苏反问道: “你的意思这是他杀?” 韩大胆儿又去观察花四儿的左手,发现左手指甲里有些墙灰,就是糊墙用的白灰,手里还捏着一把头发,头发上带着小块头皮。而他捏着头发的手,并不是像是抓下头发那样,攥着拳头,而是食中四指并拢握拳,大拇指摁着食指第二指肚。那撮头发,就夹在他拇指和食指之间。 也不知道他捏着的,是谁的头发,或许是和人扭打时拔下的,可即便头发上带着小块头皮,那时候也没有检验头发和头皮的技术手段。 韩大胆儿正要小心将头发取下,老苏却道: “那头发应该是他自己的!” 说着伸手指了指花四儿尸首的前额,在前额顶上,少了一撮头发,和一小块头皮。头皮已经开始肿胀腐败,但看伤口形状,却和花四儿手上捏着的头发上小块头皮,几乎一样。 显然花四儿右手捏着的头发,和左臂上的抓痕,都是花四儿留下的某种讯息,但是什么讯息,韩大胆儿一时间也猜不透。 这时,韩大胆儿忽然想起一个人,便向老苏问道: “您了还记得,之前死在谦德庄的小蚊子么?” 老苏听韩大胆儿问起,便想起之前韩大胆儿在谦德庄,重伤了没皮的白二姐,破了白老太太剥皮案。 当时韩大胆儿就是为了寻找那个贼偷儿“小蚊子”,才去了谦德庄那片。小蚊子曾经跟着面具人混迹,所以很有可能知道面具人的真实身份。 只可惜,小蚊子逃跑时,从房顶栽落,摔了个头骨崩裂,颈骨折断,当时就气绝身亡。老苏验尸的时候,韩大胆儿也曾经来过,并且怀疑小蚊子并不是摔死的。 现在这花四儿的死,和小蚊子几乎如出一辙,都是从屋顶摔落,正好倒栽葱,就摔得头骨塌陷,颈骨折断而亡,连两人伤处的位置都相差无几,这也太过凑巧了,而且花四儿身上的伤痕又有相悖之处。 所以韩大胆儿怀疑,这两件案子,都是他杀! 他是先知道花四儿的死讯,然后直接来了防疫院,打打算去花四儿死亡现场勘察一番,说不定就能将案情推演清楚,这倒不是不信北营门那片管所的警察,只是怕他们漏下什么线索。于是就急忙和老苏告辞,离开防疫院,去了北营门那片胡同。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二 勘察小院 花四儿是个色鬼,但从不祸害没出门子的闺女。他除了眠娼宿妓,最爱勾搭有爷们儿的小媳妇,更人家搞瞎巴。他一直有个姘头,是个住在北营门外那片胡同里的小媳妇,有个外号叫二娘们。 起初,韩大胆儿听说花四儿死在北营门平房里,以为他是在北营门搞瞎巴,让人家爷们儿发现,所以才闹出了人命,可后来却知道,花四儿并不是死在二娘们家里,而是死在离着二娘们家三条胡同的,一个死胡同的小平房里。 这片胡同平房都是后盖的,交错纵横,但要比九道弯儿那迷魂阵赛的胡同,规模要小得多。 花四儿陈尸地方,原本只是看着像死胡同,其实胡同往里没多远是个直角拐弯,拐弯一过连着一块小空地儿,早先堆放过杂物垃圾,小空地儿往后是条夹道儿,通着另一横向的胡同。这夹道很窄,顶多能俩人,错身过同时过,其中一个还得侧着身子。 十多年前,有人在后面横向胡同,旁夹道口正对着地方,买了个小院儿。这家人嫌这小夹道冲了自家小院儿的风水。那时候,这夹道又没什么人走,所以就干脆起了一堵墙,直接把小夹道给封死了。 久而久之,小空地更没人去了,大家伙垃圾都扔在胡同口的土箱子里。那块小空地也不大,但能盖两间小房。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把小空地儿收拾了下,还真起了一个小院儿,两间平房,正好把小空地占上。 这小院后身就是那条夹道,夹道一头起了堵墙,另一头则是这后盖的小院儿。小院和两间平房占满了整个小空地,堵在胡同中间,那前半条胡同,也就成了条名副其实的死胡同。 严格来说,所谓的小院儿,也就能放个水缸,堆点煤球,此外就再没什么地方了。 这小院儿起先住着小两口,后来男的因病亡故了,女的改嫁,就把这小房买了,具体卖给谁就不知道了。只是一年到头挂着锁,也没见有人来住,时间久了,房头儿的蒿草都能有半人来高。 韩大胆儿来到这条死胡同,胡同往里不深就是个直角拐弯,不知情的人从外面看去,以为胡同就这么短,其实一拐弯,就是花四儿陈尸的平房小院儿。 他走到小院儿门前,见院门歪斜地大敞四开,院门木头破旧糟朽,门漆已经掉光了。两扇木门左扇没有门环,在门环位置上只有个朽烂的窟窿。右扇门的门环上挂着条铁链,铁链另一头连着左扇门的门环,像是年深日久,左门环位置木头朽烂,销钉松脱所致。门环上用来锁门的铁链上,还扣着把锈蚀的大锁,锁眼已经被锈蚀堵死。 韩大胆儿走进小院,院子里迎面就是那里外两间的小平房,院子到小平房也就两三步远,横窄的小院里有口空水缸,另一边堆着些布满灰土的杂物。 小平房的门也歪斜着,门上的合叶被撞坏了,门鼻儿也豁开了。韩大胆儿看了看门鼻儿和合叶豁开的地方,金属和木头破损接口很新,所以推断应该是,管所警察暴力破门所致。 走进小屋,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这两间小平房不像普通小院,普通小院儿,建房的时候都讲究个房子坐北朝南,以求阳入屋,冬暖夏凉,东西厢房两边采光稍差,但比起倒座的南方还是要好得多。 这两件小房由于是在空地后起的,所以是两间南方,就像坐南朝北的倒座房,不见阳光。甭说到十冬腊月,就算春秋两季,阴冷的都能冻死人。 在小屋这刺骨寒气中,有很重的潮湿霉味儿,混合着淡淡的尸臭,还有股子药气,只是混在尸首和霉味儿中不易被人察觉。 抬头看屋顶上破了个大洞,此时是正午时分,有一束阳光,正从屋顶投下来。阳光投射的位置是一堆碎砖乱瓦,这堆碎砖乱瓦应该就是花四儿的陈尸之处。 伸手在投下的阳光处试探,可即便是正午阳光直射,感受到的丝丝热了,也会很快被这股阴寒吞没。 韩大胆儿寻思,这地方以前也许是个水坑,虽然后来填平了,盖了一片胡同,但这原本小空地的位置,应该总是返潮,再盖了这两间南方后,状况依旧如此,所以才会如此阴寒。 他蹲下又查看破洞下的碎石乱瓦,这应该就是花四儿陈尸的位置,砖瓦中似乎有些闪亮的东西,像是镜子的碎片,他又仔细翻找碎瓦和灰土,又在灰土和瓦片中,找到几块镜子碎片,将镜子碎片拼在一起,却是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圆镜子。 他抬头看看破洞,虽然初春天气依旧寒冷,也是尸首腐化速度减缓的原因之一,但尸首所在位置,每天正午都会受到阳光直射,若不是这倒座房太过阴寒,恐怕尸首腐化的速度也会大大提升。等那孩子发现花四儿的时候,尸首早已经高度腐败认不出面目了。 韩大胆儿走近里间屋,见屋角有张床,床上有床被褥,窗边有张破桌子,桌边放着一张凳子,除此以外空无一物。他伸手在床上桌上一模,有一层厚厚的灰土,看样子这屋子像是空了很久,没三五年不会有这么厚的灰尘。 韩大胆儿抬头朝房顶四角看看,又看看床下和桌下,然后来到外间屋,在屋顶破洞周围又看了看,又看看地上除了碎瓦之外的地方,见房顶有破洞的外屋,地上布满了乱七八糟的脚印,地上一层青色灰土,被脚印踩过后,下面又层灰白色的尘土。 他回到里屋,朝着桌、凳子和床梆等处表面,轻轻吹气,将表面灰尘吹开,却见青灰色的灰土吹开,里面隐约也有些白色灰尘,不禁心十分疑惑。 这时,他隐约在桌面灰土下,看见几滴褐色的液体滴落痕迹,那是血迹浸入木头的痕迹。再看吹开的灰土,见有一小块白色灰尘和血迹混合,结成了小块硬片。 韩大胆儿瞬间就明白了,这屋子其实不久前还有人住,现在的样子都是有人为了掩盖,有人在此居住,故意做出来的假象。 过去的老平房都是尖顶瓦房,屋里为了干净,一般会找裱糊匠糊顶棚。老房子尤其是平房,灰土很大,时间久了没人住就会形成一条条的塌灰,糊了顶棚地,塌灰一般都会落在顶棚里,屋里看起来就比较干净。 这两间小平房,都没有糊顶棚。虽然房顶上有些塌灰,但墙角,床下和桌下,却都没有塌灰蛛网,显然之前曾经有人在此落脚。 外屋地上有一层白色的灰土,上面乱七八糟的脚印,应该是警察勘验现场,搬尸的时候踩踏出来的。而那些白色灰土,实际上是屋顶塌落时,屋顶上的白灰扬尘,在屋里飘落沉积。韩大胆儿吹开桌面的灰土,里面隐约的白色灰尘,就是这些白灰扬尘。 韩大胆儿推测,这小屋里原本有人落脚,这人还受了伤,在包扎伤口时,有血迹低落在桌上,后来血迹还没干,屋顶瓦片就塌落了,里外间中间有没有门或者门帘,所以白灰扬尘散落在两间屋里。白灰扬尘和桌上没干的血点混合,形成了个小硬片。 之后,这人离开前,用极细的灰土,四处扬撒,里外屋才落满灰尘,所以韩大胆儿轻轻吹来表面灰土,下面隐约那些白色灰尘颗粒,就是屋瓦塌落时的白灰扬尘。 这样布置后,看上去像是很久没人在此居住,而花四儿只是不是为什么上房顶,结果踩破屋瓦意外摔死。 他走到外屋看看屋顶和地面高度,双足运力,飞身纵跃,单手扣住房梁,窜上屋顶破洞,身子轻轻落在屋顶上,却发觉屋十分坚实,凭自己的体重也不会轻易将屋顶踩穿。 这时看屋顶破洞四周,有些碎瓦碎石,好像是屋顶破碎。瓦片飞溅到四周,但照碎片离着破洞的距离,和瓦片碎片的大小看,如果是花四儿踩破屋顶摔落,瓦片飞溅的距离不可能离着破洞这么远。除非是有人从屋里向上,撞破屋顶,从下向上的力,才能让屋顶瓦片击飞到这么远的距离。 韩大胆儿站在屋顶边缘,见屋后的夹道墙边,堆着不少砖头杂物。他跳下去一看,觉得这些砖头杂物堆在一起踏脚,刚好可以够着,这两间小屋的房檐。 估计花四儿,就是从这爬上两间小屋的房顶。不然就凭他的身手,架梯子都未必能爬上房去。 韩大胆儿又跳回屋中,又在四面墙壁上仔细查看。见墙根下方,似乎有巴掌大的一块墙皮不见了,墙皮脱落处露出一大块砖墙,这墙皮并不像是自然脱落,好像有几道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抓下来的。 韩大胆儿想起花四儿左手指甲缝里白灰,但觉得这墙皮很坚硬,这么大块墙皮,想用手直接扣下来,还能露出里面砖墙,花四儿恐怕办不到。 韩大胆儿又在屋里屋外仔细寻找线索,结果在横窄条小院,堆着那些灰土杂物中,找到几块带血的棉花和绷带,被混在灰土里。若不是仔细翻找,根本很难发现。 此时正是午后,韩大胆儿就在胡同里四处走访。他原想先去找花四儿的姘头二娘们儿了解一下情况,可这二娘们儿只是个绰号,又不知道具体的真名实姓,于是只好和胡同里的人打听。 好在这二娘们儿名声在外,这胡同里又有一群爱穿老婆舌头的妇女,三打听两打听,就打听出,其实这二娘们儿的爷们儿姓王,名叫王二,二娘们儿其实是指着王二叫的。 可来到王二家,王二浑浊闷愣,别看韩大胆儿是穿官衣的,这货却丝毫不惧,愣是堵着门不让进,隔着门往里看,只见二娘们儿坐在炕沿上,脸上的青肿还没消,一大块一大块,褐黄色的淤伤。 显然是奸情让王二发现,挨了一顿好打,青肿的伤患处,到了伤愈后期,才会转为褐黄,看着淤伤的颜色应该已经有段日子了。 要说也是,王二当了活王八,韩大胆儿还上门问东问西,那人家还能有好气儿吗! 王二横眉怒目地关上屋门,紧接着屋里就是依着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跟着就是女人的尖叫声求饶声,连哭带嚎,夹杂着嘴巴子的啪啪声。 估计这王二刚压下去的火儿,又被韩大胆儿两句话给勾了上来,所以二娘们儿倒霉,又得挨一顿胖揍。 老时年间,妇女社会地位低,不讲究男女平等,也没有什么家庭暴力之类的说法,打老婆一律归为家务不和,属于家庭矛盾,外人也不好掺和。 就在哭嚎求饶和大嘴巴子抽脸的声音,此起彼伏的时候,邻居一个大嫂子推门把正要走的韩大胆儿叫住,低声和他说了些二娘们儿的花花事儿。 这王二经常在外做买卖,对外人一般都是和颜悦色,但凡在外面有点不顺心的,回家就打老婆。这二娘们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经常有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趁王二不在家就来家里和二娘们儿厮混。 一个多月前,有天刚入夜,正好让刚回家的王二撞破奸情。那小白脸激灵,见个空隙就溜了,王二拿着擀面杖,一直追到死胡同后面的小夹道,结果不见了小白脸的踪影,回家就把老婆好顿揍,屋里稀里哗啦连哭带喊,闹得四邻不安。 韩大胆儿又细问这大嫂子,具体是哪天,据那个大嫂子回忆,却正好就是韩大胆儿大破真仙观那晚。 韩大胆儿又问这大嫂子,那晚除了王二家打架声,还挺没听见别的声音,却得知原来那晚胡同里有个陈大爷亡故,家里正在办白事,吹吹打打的,只觉得那一夜都挺乱的,也没留意什么别的动静。 韩大胆儿又在附近走访了几家其他人,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只有一两家靠近花四儿陈尸小平房的人家,说那晚听见一声比较大的响动,但因为胡同里打架声和白事敲打声都挺大,所以也没太在意。 这时,韩大胆儿已经基本清楚了花四儿遇害的经过。 花四儿死前在左臂抓出的伤痕,其实是暗示凶手左臂有伤,听叶灵说,真仙观激斗当晚,面具人是负伤逃走的,当时手臂中了一枪。花四儿有曾说过,在这片见过面具人的踪迹,这小平房很可能就是面具人的落脚点。 而花四儿之所以会死,应该是看见了面具人的真实样貌,而且他还认识这个人!他左手留下的讯息,则和这个人的身份有关!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三 最后的讯息 早前,花四儿和韩大胆儿说的应该是真话,他来北营门外这胡同和二娘们儿厮混的时候,的确偶然见过面具人的踪迹。至于后来得了韩大胆儿俩钱儿,有没有来这蹲守调查,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大破真仙观那晚,花四儿碰巧又来和二娘们儿搞瞎巴,结果被人家爷们儿王二撞破。王二拿着擀面杖追了花四儿几条胡同,一直追到夹道口,却追丢了花四儿的踪迹。 这条胡同的夹道口对面有户人家。这家人买了小院儿之后,嫌大门正着对夹道风水不好,所以就起了一堵矮墙把夹道封住。由于夹道封堵的墙不是太高,所以花四儿当时,应该是翻墙跳进夹道。 他躲在夹道里,但王二一直在跟前寻找,他又不敢出去,夹道两侧的墙都是胡同里人家房屋后墙,房屋甚高,陡直的墙面,他根本爬不上去。 而夹道的另一端,正堵着那两间后盖的小平房,虽然房子也都挺高,但墙根下堆着不少杂物砖头,他用堆叠杂物,垫上砖头,打算踩着这些砖头杂物,爬上那两间小平房屋顶,然后从小平房正面爬到这片房子另一边的胡同逃走。 不巧,他上了屋顶的时候,正好看见从真仙观逃出来的面具人。面具人受了枪伤逃到此处。这小院儿和两间平房,应该就是面具人平时的落脚之处。 花四儿曾在这片偶然见过面具人踪迹,但从没怀疑过这两间小平房。因为这平房小院儿一直挂着大锁。他本身又不会武艺,以正常人的思维,总以为人是要开锁走大门的。 殊不知面具人武艺高强,从不走院门,都是飞身跳进院中,是以大门上一直挂着大锁,只不过面具人自己都不知道,木门长时间受风雨侵蚀,这地方原本又潮湿,木门和门环销钉都已朽烂,稍微用力就会扯落。 花四儿趴在房顶,看见面具人跳进小院。他想起韩大胆儿许给的犒劳,就大着胆揭开房顶屋瓦向下观瞧,这两间小平房没糊顶棚,所以揭开瓦片在屋顶白灰上掏个窟窿,就能看见屋内情况,正好让他看见面具人,在包扎伤口。 估计当时面具人已经摘掉了猴脸面具,所以花四儿看见了他的真面目。可能是花四儿在屋顶发出了些许响动,面具人耳聪目明,登时察觉房顶有人,便纵身撞破屋顶,将藏身房顶的花四儿拽落屋中。 不过如果破洞的位置,就是花四儿揭瓦观瞧的位置,从那个位置却应该看不到屋里换药的面具人。 这时,韩大胆儿忽然想起,地面碎瓦灰土中,的镜子碎片…… 花四儿这个人长得白白净净,为了勾搭小媳妇,平时穿得也比较干净整齐,还经常随身带个小镜子整理整理,估计他就是用什么东西绑在小镜子上,探进屋顶,从镜子里观察。 或许面具人并不是听到花四儿的响动,而是看见镜子反光照在墙上的影子,才发觉屋顶上有人,这也未可知。 屋顶塌落虽然会发出很大响动,但当晚胡同里有人办白事吹吹打打,而且王二打老婆,家里也砸得乱七八糟,扰得的四邻不安。附近百姓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来,就算中间夹杂了一声撞破屋顶的响动,也会被认为是办白事这家,或者是王二家打架的响动。 当时面具人的血迹滴落在桌面,撞破屋顶的白灰扬尘,四处飞散落满屋中,也粘在了他刚滴落的血迹上,白灰迅速吸干血点,成了一小块血迹硬片。 花四儿从屋顶滑落时,瓦片碎木扯皮了右臂衣袖,他是趴在房顶被拽落下来,所以胸前和大腿面以及膝盖部位,撞在地面上,才有了那些撞击挫伤。但他摔落在地但是却病并没摔死。 他看见了面具人的真面目,这人一定是他认识的人。他这人虽然好色,但是脑子却不笨,知道面具人一定会杀他灭口。他心里清楚,今天难逃一死,所以强撑着摔伤的身体,就用左手指甲在墙根,刻上凶手的名字,或是其他可以提示面具人身份的讯息。 只可惜这些讯息,最后还是被面具人发现,并用手硬生生扣下整块刻有线索的墙灰。能徒手扣掉整块墙灰,露出里面的砖墙,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最后面具人痛下杀手! 韩大胆儿想到此处,站在小平房屋顶破洞下,伸手朝地面一团虚空抓去,作势抓住一个人的后颈。然后将其托起,另一手则是作势在这人后腰上一抓一送,演示面具人当时的动作。 面具人抓起趴在地上花四儿的后颈,然后另一手在他腰上一抓一送,将花四儿整个人倒立抛起,这就是为什么花四儿后颈和腰上各有一处擦伤的原因。 花四儿往大头朝下,面具人以迅雷之势出掌,从下向上,猛击打在后花四儿脑斜上方,造成花四儿颅骨塌陷,同时他另一手朝花四儿脖颈发力,花四儿颈骨、肩骨受到巨大冲力,折断碎裂,表面上看去,便像是一个人头朝下栽落,撞碎颅骨,折断脖颈。 面具人当时的动作,几乎就和现在韩大胆儿在虚空作势的动作如出一辙。面具人就这么将花四儿活活打死,就像是他在谦德庄打死小蚊子一样! 只不过面具人没想到,花四儿被抓起的瞬间,心知自己就要丧命,所以用右手在自己左臂上抓出几道血痕,然后又用左手扯下自己一把头发。 左臂血痕韩大胆儿现在已经明白了,那是指凶手左臂有伤。据叶灵说,真仙观激斗当晚,面具人是负伤逃走的,当时手臂中了一枪。而且能有这种挥掌拍碎人颅骨脖颈的功力,韩大胆儿所见只人中,只有面具人、陆松涛、朱天飞等寥寥几人。 朱天飞已经去世,而陆松涛和朱天飞是以拳见长,出拳力量虽然可以造成这样的伤害,但是拳头受力面比掌力要小,照花四儿颅骨塌陷面具看,应该是掌力所为,所以这凶手一定是面具人。 花四儿右手上,还有个圆圆的痕迹,那或许是他被拽下屋顶时,随手乱抓,从面具人身上抓下什么东西,或者是他掉下来之后,在屋里抓的什么东西。 就是因为当时右手抓着东西,所以才用他不是惯用的左手,在墙根刻讯息。不过后来他手里的东西被面具人发现,又强行夺走了。可他攥着那东西太过用力,所以那圆圆的东西,印痕深深印在了皮肤上。 后来花四儿被面具人打死,印痕也随着血液停止流动,肌肉失去弹性,而一直留在他的手掌上。但掌上当时印痕再怎么清晰,时间一久,印痕也会随着肌肉腐败表皮肿胀,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圆圆的痕迹。 面具人杀死花四儿后,用掌力将一块青砖碾碎,然后避开花四儿尸首,四处扬撒,整个屋子里就会布满一层青灰,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居住,花四儿则是在空屋意外坠亡。 他之所以不用灰土,而是用青砖粉末作伪,是因为比起灰土,青砖粉末更像长期积累的灰尘。将青砖碾碎,凭面具人的掌力,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花四儿陈尸的位置,被面具人故意安排在破洞下,一来可以伪造摔死的假象,二来现在就算天气尚寒,每日正午阳光直射,可以加速尸首腐化,等被人发现时早已无法辨认,也不好推测死亡的具体时间。 他做好现场之后,收拾自己的东西,和包扎伤口的绷带,绷带棉花就直接让在小院灰土中,混在灰土中,也不易被人发觉。 他以为小院门紧锁,运气好的话几年也不会被人发现屋中尸首。可却没料到,小院儿虽然一直缩着门,可木门早就朽烂,门环销钉也已经锈蚀,被几只老鼠挤挤门缝,门环锁链便松脱掉落,这才让撒尿的小顺子,发现尸首。 虽然尸首被发现,却和面具人安排的一样,警察勘验现场,果然认为屋中几年没人居住,花四儿则是意外坠亡。 只是他没想到,韩大胆儿会发现,屋中灰尘下的白色颗粒。那是之前面具人撞破屋顶,落下来的一层白灰,却被盖在青砖粉末伪装的灰尘下,所以轻轻吹开灰尘,会发现下面有隐约的白色颗粒。而且屋角、床下等处,并没有长期没人居住形成的塌灰,就更惹人生疑。 想到此处,韩大胆儿也有一个疑惑,面具人为什么不直接毁尸灭迹,或者找地方抛尸埋尸呢?而大费周章的布置现场,造成一个意外死亡的假象。 虽然这样可以免除很多麻烦,但是以面具人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带着一个人施展轻身功夫离开这片平房,然后到郊外找地方埋尸抛尸。 真仙观被破的当晚,总厅就安排全部警力,在天津卫各处设卡严查,或许是这个原因,让面具人来不及抛尸,还是说他手上? 韩大胆儿一边思索一边走出小平房,这时一阵寒风刮过,韩大胆儿用手摁了摁衣服,又压了压帽檐,今天他是穿着警服出来勘察走访的,所以带着警察的大檐帽。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帽檐的时候,忽然身子一震,想到了花四儿左手捏着头发的手法。他捏着头发的手,并不是像是抓下头发那样,攥着拳头,而是食中四指并拢握拳,大拇指摁着食指第二指肚。那撮头发,就夹在他拇指和食指之间。 这不正是警察戴大檐帽,手捏帽檐的动作么,而且花四儿拔下头发,就是在提示,这是一个跟头有关的动作,应该指的就是戴帽子。 这就是花四儿最后要传达的讯息,面具人是个戴大檐帽的“警察”!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四 警察 韩大胆儿刚想到警察二字,看着捏帽檐的手,才发觉刚才摁完衣服后,手掌上赫然有个圆圆的痕迹,这痕迹跟花四儿手上的痕迹大小一致,却是自己警服上的口子所致,而且扣子上的印花,隐约和花四儿手上圆形印痕的花纹有些相似。 这不是从侧面印证了,花四儿留下的讯息么!凶手面具人,其实是个警察。 花四儿从房顶这么高的位置,靠一个小镜子要看清面具人形貌,也不容易。如果面具人是警察,那当时他一定是脱了袍子包扎伤口,然后赶紧换上警察的衣服准备离开。 这时候发现了花四儿,把他从屋顶拽下来的时候,花四儿随手撤掉了面具人警服上的一个扣子,死死攥在手里,所以扣子痕迹就印在了手掌上,只不过后来被面具人发现,从他手里抢走了扣子。 真仙观被破的前天下班时,厅长就临时通知,所有总厅警察,必须在第二天凌晨五点前报到,说是有南京政府要员要来视察,所有人必须天亮前报到,安排任务。其实是为了等夜里韩大胆儿等人破了真仙观,天亮前就安排警力去查抄真仙观。 当晚真仙观被捣破之后,厅长就调集警力在各各要地社卡,并且天亮前集结警力,查抄真仙观。如果面具人真是总厅的警察,真仙观被破之后,他一定会想到,第二天凌晨的任务就是查抄真仙观。所以他在落脚处包扎伤口之后,就立刻换上警服,要立即动身去总厅报到,根本来不及处理花四儿尸首。 而且他一定清楚,天津卫已经四处设卡,不可能带着花四儿的尸首四处逃窜,所以就伪造现场,将尸首留在小平房里。 只可惜当晚因为朱天飞的死,韩大胆儿悲伤过度,根本没有留意其他事情,就算总厅警察里,有人衣服上粘着装坡屋顶的白灰,或是手臂有伤,他都完全没有察觉。 韩大胆儿刚想这里,却又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暗道,不对。三阳教的人身上都有鸽血朱砂的教徽刺青,破了真仙观之后,总厅从上到下严查了一遍,每个人都灌了酒验看,的确查出了几个三阳教的内奸。 可那几个被查出来的人中,要是真有面具人这样的高手,怎么会任凭警察锁拿,完全可以跺脚上房,连真仙观中有陆松涛几人在场,还有外围警察在,都拦不住他,真动起手来,又怎么会被轻易拿住。 还有种可能,面具人的确是警察,但不是总厅的警察,而是各管所的警察,或是夜巡队、马巡队的警察。花四儿成天在街面上混迹,认识的警察可不光韩大胆儿,几乎巡街的警察都算脸熟。 而且带大檐帽穿制服的也不光警察,还有军队里当兵的,包括连邮差都待大檐帽,有制服。光靠大檐帽和制服就推断是警察,似乎有点武断。 可如果说这面具人的确是警察,而且还是总厅的警察,那之前放出玉琮的消息,又在家里埋伏人手,安排陷阱,想来个请君入瓮,但最终却一无所获,就说得通了。 正因为面具人就潜伏在总厅,而且就在负责埋伏的警察里,所以瓮中捉鳖的计谋也就只是徒劳而已了。 韩大胆儿打定主意,打算在总厅里再细细筛查一遍。既然面具人左臂有伤,那就让梅本事请示厅长,编个什么名目,从上到下查查总厅每个警察的胳膊。 虽然从面具人受伤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枪伤早已痊愈,但总会留下疤痕,只要查查看手臂上有新伤,甭管是枪伤还是擦伤,就都有嫌疑,先控制起来,再细细查问。 面具人虽然声音苍老,面具下还有花白的胡子,但应该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段,试想要是一把长胡子,成天在警察堆里晃荡,那还能不引人注目么,所以说着面具人也未必就真是个老头儿。 如此算来,那面具人身份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不过首先,厅长和梅本事不可能是面具人。破真仙观部署情况他们都很清楚,而且厅长当时在调集人手社卡,梅本事则就在真仙观,和面具人曾经同时出现。 其次尤非、张彪、范统的可能性也不大。早前因为韩大胆儿谎称鬼工球上交到总厅,被收在证物室,所以引来了面具人夜探总厅。 恰好尤非和张彪那天正在总厅巡夜,尤非还被面具人打伤过。虽然尤非为了泡病号装成受了内伤,但肩膀脱臼骨裂可是真的。要不是当时面具人志在证物室里的鬼工球,不愿意多做纠缠,尤非和张彪说不定早就死在面具人手里了。 再说尤非、张彪和范统的体型跟面具人都不一样。张彪太高太壮,范统则太矮,尤非的身高体型也比面具人要矮,身形也更瘦。所以这三个人可能性不大。 其他的像是王振瘦的跟猴赛的,刘方则胖的跟墩子一样,反倒是李环身高体型都和面具人差不太多。 再有就是总厅里一些成天混日子的老油条,还有预备队里的冯勤、吴寿体型和面具人相似,这几个人要仔细查查才行。 花四儿父母早亡,上无三兄下无四弟,光棍一个人,早年有几个亲戚也早都不走动了。现在除了几个相好的也没什么近人,唯一算不错的就是齉鼻儿了。 韩大胆儿把花四儿的死讯通知了齉鼻儿,他怕告诉齉鼻儿实情,齉鼻儿在掺和进来,也会送了性命。毕竟齉鼻儿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养活。所以只和他说是意外身亡。 齉鼻儿也是兜比脸干净的人,只能草草收敛了花四儿尸首,韩大胆儿出了些钱作为丧葬费,就在西关外下葬,起了个坟包。 花四儿虽然品行不端,平时在街面瞎混,偶尔讹老坦儿俩钱,但也没真的祸害过谁,顶多是和小媳妇搞瞎巴。所以他的死,韩大胆儿心里也不太痛快。不管怎么说,花四儿也是为了查面具人的身份,招来的杀身之祸。 韩大胆儿暗下决心,一定要查出面具人的身份,给花四儿,也给小舅舅朱天飞一个交代。 他想着先跟梅本事和厅长同个气儿,在总厅内部再排查一遍,看看每个人的左臂有没有什么伤痕。可厅里除了厅长,还有副厅长和其他几位领导,冒然让人家扒开衣服给自己检查,这恐怕够呛。 韩大胆儿稍微思量,觉得用集体体检的名义,让大家在接受体检脱衣服时,暗中排查是个好办法。 老时年间不像现今,那会儿没什么体检的概念,只有些跑远洋的船员,登船前要简单的验验身,看看有没有什么传染病,不然在海上少则一俩月,多则大半年,自己死的船上还算是轻的,要是把整船人都传染了,那茫茫大海,可就都得抱着一块死了。 现在突然安排体检,一方面显得有点突兀,另一方面也不知道该找哪家医院。于是韩大胆儿就找到梅若鸿商量,想让让梅若鸿出面,以巴斯的化验所的名义,搞个警察体检什么的。 梅若鸿见韩大胆儿回到天津卫,看样子,之前头顶的阴霾也都散尽了,心里也比较宽慰。但听他说想让巴斯德化验所安排体检,却冷冷地道: “我就是个化验员,你以为巴斯德是我家开的么?再说这时化学实验室,又不是医院,哪来的给人体检的资质!” 韩大胆儿也有点为难,化验所不行,要不就去防疫院找老苏试试,可老苏只管验尸,防疫院有人家正常的医疗系统管理,自己倒是认识防疫院的院长和大部分大夫,但交情不深,人家未必肯帮忙。 要是找白崇伟试试,凭他的关系,应该能找个合适的医院,之前倒是听他说,和马大夫医院的院长以及大夫们都很有交情,让他烦人安排个体检应该不难,反正费用自己来掏,也用不着他出钱。 梅若鸿见韩大胆儿思量了一会儿,转身要走,又道: “其实用不着体检,我倒是有个方法!” 韩大胆儿其实正不想去搭人情呢,虽说自己以前救过白崇伟,现在和他也算是莫逆之交,但总去麻烦人,韩大胆儿心里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梅若鸿既然有办法,于是上前求教。 天津卫前段时间伤寒疟疾流行,虽然是日本人勾结三阳教在做病菌实验,但查到最后也没拿到什么实质性证据,所以这些情况也不曾对外公开。 巴斯德化验所用真仙观缴获的疫苗和特效药,进行批量复制,天津卫染病的百姓基本也都得到了治愈,但老百姓不知内情,也只以为是一般的传染病。 梅若鸿提议,与其说体检,不如说预防伤寒疫病,抽样化验,接种疫苗。正好巴斯德化验所也要针对前段时间疫病情况,对病患和普通百姓进行抽样化验,干脆就把地点选在总厅。 警察办案每天全天津卫走访调查,接触的人多,感染几率也高,之前就有不少病患都是总厅的警察,现在在总厅抽样化验,也算是有针对性,比起突然安排体检,更不会惹人怀疑。 梅若鸿这边向化验所所长提出请示后,很快得到了批准。 韩大胆儿也把自己的想法跟梅本事通了气儿,梅本事全家之前被三阳教祸害,对三阳教早就恨得牙根痒痒,一提起来抓三阳教内奸,都没用韩大胆儿废话,就赶紧把这事儿报告了厅长。 厅长经历了上次罗小良的事儿,这回连贲儿都没打,就批准了韩大胆儿的建议。 其实他也有私心,他和副厅长原本就有点不合,俩人关系一直不太对付,副厅长在总厅也有不少亲信,而且最近还一直在外面运作,希望能升迁到中央政府,直接爬到他头上,所以他也是憋着找个机会,往副厅长身上泼点脏水,说不定这就是个机会。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梅若鸿和两个巴斯德化验所的化验员,还有两个从马大夫医院请来的打针的小护士,在韩大胆儿陪同下,来到了总厅。 今天总厅里,连休假的和生病的警察,全都给召集了回来。 大家伙听说是抽样调查,说不定还得挨一针,都有点抵触。可听说给打疫苗,就立刻来了精神。毕竟之前伤寒疟疾流行的时候,有不少人染病的人都归了西。大家也不知道什么叫疫苗,只听说能预防伤寒疟疾,立即个个奋勇人人当先。 警察们一个挨一个,人人敞开怀,撩起衣服,把左臂露出来,接受抽血化验,韩大胆儿则在一旁暗中观察。 可从上到下,人人都查了一溜够,什么尤非、范统、张彪等人,就连身形和面具人极为相似的李环都查了,却并没有发现,有人左臂上有枪伤痕迹。只有总务科的老柳,左臂上有大块烫伤,说是早年被开水烫的,而且一看就是旧伤。 这时,韩大胆儿忽然想起,在花四儿陈尸之处发现的镜子碎片,心中有了另一个猜测……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五 嫌疑 花四儿死之前,趴在房顶上,揭开瓦片,把随身带着的小镜子探下去,这才照见里间屋的面具人样貌。 韩大胆儿寻思,花四儿从镜子看到的面具人,应该正好是反着的,或许他以为面具人是在给左臂包扎伤口,所以才在自己左臂留下抓痕,但实际上面具人却是在给自己右臂包扎伤口。 总厅里每个警察全都查了一边,但没一个左臂有伤,那就干脆再查查右胳膊。 韩大胆儿跟梅若鸿支会了一声,让她打防御针的时候,给所有人打右胳膊。 警察们刚抽完血,正一个个龇牙咧嘴地,用药棉花捂着胳膊,可这会儿听说,左胳膊还得来一针,登时就都骂骂咧咧怨声载道。 范统嘴里还嚼着半块炸卷圈,嘟嘟囔囔地道: “这扎来扎去的,拿我们当筛子了!” 张彪看了饭桶一眼,略带轻蔑地道: “完了吧!扎两针就尿了,咱大老爷们儿还怕打针?” 范统没好气儿哼唧唧地道: “你倒不怕,那刚才扎针闭嘛眼呢!躺棺材里擦粉——死要面子!” “那也比你好,扎个针跟要你命赛的!” 张彪也是嘴底下不饶人的主儿。 这俩人在这斗嘴抬杠,尤非一边把衣服拉下来套上袖子,又把右边衣服拉起来,露出右胳膊道: “一看你们俩就外行,刚才那是验血,还没打防御针呢!” 范通咧嘴笑呵呵阴阳怪气地道: “还得是你,总在医院泡病号,有经验呐!” “哎!你属狗的,怎么逮谁咬谁呢!得得,我可不跟你费舌头了!” 尤非也懒得废话了,挤过去坐在凳子上,等着小护士给打防御针。 刘方、王振和几个老油条,也都在你一句我一句瞎搭个,还有俩抽烟的,搞得总厅大会议室里乌烟瘴气乱哄哄的,门口还挤着一帮排队的,梅本事嫌乱,上来呵斥几句也不管用。 可又一轮防御针打下来,韩大胆儿眼巴巴一个个瞧着,却一个右胳膊上有伤的也没看着,可倒是让预备队新队长冯勤,给恶心坏了。 这货右胳膊上起了个火疖子,打针时候,拿手一摁,愣是把脓包挤破,滋了打针的小护士一脸,给小护士也恶心得够呛。这小护士也不惯着,一边擦脸,一边用力地把针头扎在冯勤胳膊上,死命往里推药,疼得冯勤直学油壶鲁叫。 打针的小护士里,有个长得特别漂亮,有几个好色的看得都要流哈喇子了,死了命的挤过来,在这个小护士这打针。 处理验血样本的梅若鸿,自然比那个小护士长得还要漂亮,可她身上自带着一种清冷的气质,又不苟言笑。有个小子刚偷瞄她一眼,就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险些震出一溜跟头,再不敢往这边看了。 李环刚吃完早点,来得挺晚,在外面排队的人里挤了半天才挤进来,褪下衣服,露出左胳膊,朝小护士边上挤着的几位呵斥道: “起开!起开!不打针别当道儿!” 然后就一屁股坐下,等着抽血化验。 韩大胆儿这时定睛观瞧,李环抽血时,左胳膊也没什么伤痕,只有块牛皮癣,但打预防针时他撩起右胳膊的衣袖,在他右胳膊上,赫然有一个殷红的新疤痕。 韩大胆儿怕瞧不清楚,赶紧走近几步,想凑近观瞧。打针的小护士,不认识他是谁,看他也穿着警服凑过来,就随口问道: “哎!你验血打针了么,没有赶紧排队去!” 韩大胆儿随口嗯了声,可这时候,李环却已经打完针把袖子撩下来了。李环往会议室外走,韩大胆儿赶紧也跟了出去,故意伸手在李环刚打完针的胳膊上一拉。 这刚打完针,胳膊上皮下的药剂还没散开,一摁胳膊生疼,李环张嘴就想骂街,回头一看是韩大胆儿,便道: “干嘛呀?齁疼的!” 韩大胆儿眉头微皱,说道: “你把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李环不明白他要干嘛,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忙道: “都大老爷们儿,你要看嘛?我……我可不好相姑!” “放屁!你当你肉白怎么的,谁稀的看你,我是看见你胳膊上……有个些小泡,怕是是疱疹!” 韩大胆儿差点把实话说出来,说是要看他胳膊上的伤疤,赶紧胡编了个借口。 李环一听赶紧道: “不能!我又不去那个脏地方!” 说着还是把右胳膊袖子拉起来,露出整条胳膊,扭过来调过去,反正在胳膊上查找,边找边纳闷儿道: “哪呢?我怎么没找到?” 韩大胆儿见他略显粗黑的胳膊,上臂外侧果然又个伤疤,疤痕有比银元小一圈,颜色殷红,像是最近的新伤。 随口问道: “哎!你这怎么还受伤了?伤口还不小!” 李环忽然表情有点尴尬,显得不太自然,赶紧道: “嗨!烫的,就前些日子……哎你说那个疱疹在哪呢?我怎么没瞧见!” 韩大胆儿道: “不是这胳膊,是那胳膊!” 李环没好气儿地道: “你快歇了吧,那是块牛皮癣,哪他妈是疱疹!你这眼睛赶紧看看去,配副眼镜吧!” 韩大胆儿心中暗道: 李环这伤口,外表的确像是被烫伤的,而且似乎不是用开水烫的,而是用烧热的铁烫伤的。 他知道以前绿林上,有些人受了刀伤枪伤,要是没有刀伤药,或者止不住血,有时候会用烧热的东西烙烫伤口,让伤口粘连止血。看李环这伤口不像是刀伤,难道是为了立即止血,烙烫了枪伤的创口?难道说,李环就是面具人? 看着李环往侦缉科走去的背影,韩大胆儿有心现在就从后面出招,试试他的身手。可他也知道,李环要真是面具人,自己可不是对手,而且所有人都在打针,之前厅长从北京借来的那些年轻干警,又都已经回北京了。没有枪队包围,凭自己恐怕抓不住面具人。 不如现在先不露声色,别打草惊蛇,引起他的怀疑,李环要真是面具人,没露出马脚,绝不会轻易逃走。再说现在只是推测,而且还有些人没有验完…… 想到还没验完,韩大胆儿赶紧快步返回大会议室,这时功夫又有好几个已经打完了预防针正往外走。韩大胆儿心道不妙,关顾着追李环,这几个人也没看着。 梅若鸿整理好血样,凑过来低声道: “放心吧!你走开时,我盯着这几个人了,两边胳膊都没伤痕!” 韩大胆儿听罢才长出一口大气。 这时,梅本事走过来,也低声道: “怎么样,找找了么?” 韩大胆儿微微摇头,然后问道: “还要多谁没打针的么?” 梅本事道: “除了厅长,就只有副厅长和几个人还没打,连另外几个领导都打完了!” 这时候打针的小护士跟前又坐下一个人,这人身形和面具人很像,还有点弯腰驼背,四十来岁年纪,长得却有点未老先衰,像是五十多奔六十。重眉细眼,花白头发黑的多白的少,脸上法令纹很深,不说话看起来显得有点阴鸷。正是看地下证物室的老陈。 老陈这个人不合群,平时也不爱多说话除了打热水沏茶,还有去厕所,平时就待在证物室旁边小房里,专管接收证物。 韩大胆儿心想,之前面具人夜探总厅,光找证物室就废了半天功夫。而且老陈本身有证物室钥匙,平时证物室没人来,他要是面具人,随时都能打开证物室,还用得着夜探么,所以见老陈坐下打针,也没在意。 谁知,老陈撸起袖的时候,韩大胆儿用余光一瞥,却见老陈左臂上,竟然有一处新伤。这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赶紧偷眼留心观瞧。 只见老陈大臂上,紧靠外侧,前外侧和后外侧各有一个伤疤,后往外侧的伤疤较小,前外侧较大,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后侧贯穿所致! 韩大胆儿心想,这难道是枪伤? 而且此刻他在细看老陈,忽然觉得,这个老陈和以前见过的老陈,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长得完全一样,可以前的老陈似乎比眼前这个老陈要高出些许。韩大胆儿赶紧仔细回忆,虽然见过老陈次数不多,但是脑子里还有印象,眼前这个老陈耳根上有块暗红色的胎痣,但以前的老陈似乎并没有这红色胎痣! 韩大胆儿此时又想起,最擅长易容化妆的陆松涛。 陆松涛伪装的本事一流,虽然并不能百分百还原被模仿者的样貌,但神态语气,动作习惯却能百分之百地复刻下来。如果只见过一两次面,或是不太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难不成眼前这个老陈竟是面具人假扮的,自己虽然对老陈也有些印象,但毕竟不是每天接触,自己来总厅又时间不长,就算送证物,也只是寥寥几句,所以韩大胆儿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 这时,老陈打完了针,穿好衣服正往外走,韩大胆儿见会议室人很多,这会儿不方便上前查探,而且除了老陈,李环也值得怀疑,万一判断错误,反而会惊走了真正的面具人! 正思量踌躇间,却见副厅长,和厅长一起来到会议室,厅长满脸堆笑,地道: “老严,咱们全厅基本都打完了,就差你了,快点快点!这是好事儿,预防胜于治疗!” 严副厅长,表情却显得有点别扭,似乎不太想打针,但碍于厅长亲自上楼去请,又不好驳厅长的面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小护士跟前,预备打针的凳子上……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六 排除 副厅长姓严,叫严本真,四十多岁,身材中等偏上,身材微胖,圆脸眯缝眼,留着浓密的小胡子,总带着一副双圆黑边眼镜,不爱抽烟,却喜欢抽烟斗,最喜欢西洋进口烟丝。据说他和天津卫着名的大书法家沾亲,家里也算是书香门第。 跟厅长不同,严副厅长平时总是笑容可掬,显得十分亲切和蔼,看着好像人畜无害,可了解内情的人却知道,这是个笑里藏刀的口蜜腹剑的家伙,对人总是关怀备至,显得平易近人又够朋友,实则是能利用的人绝不放过,挡他道的人却会被他暗地里下刀子。 您想,他原本只是公文署的书记员,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爬到了南开一个管片副所长的位置,又过了没二年,这人靠着玩阴谋耍手段,挤掉了管片所长,把自己给扶正了。 常厅长虽然和严副厅长性格不同,但也是个人精,所以时时防着他,绝不给他缝下蛆,要不然恐怕也早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这位严副厅长和常厅长有一点倒是很像,就是俩人都是靠着老婆娘家关系,才爬到总厅这个位置。 常厅长的老婆是白崇伟的姐姐,靠着白家关系,常厅长才能坐上天津卫警察厅长的位子,所以当小舅子白崇伟知道韩大胆儿要调到总厅之后,就给姐夫打了招呼,让厅长一定要多关照韩大胆儿。 厅长惹不起老婆娘家,一开始瞧着韩大胆儿也挺不顺眼,但韩大胆儿这人不好名利,破案率还高,给自己脸上增了不少光。而且冲着和白崇伟的关系,韩大胆儿也算是自己人,所以后来厅长对韩大胆儿的态度才逐渐转变。 严副厅长也是取了一个家底儿雄厚的老婆。他老婆娘家别看现是经商的,但他岳父早先却是军界出身,虽然退下来了,但和军界一些头脸人物很有交情,要不他怎们能这么快从管所的所长,提升到副厅长的位置。 只不过,据说常厅长的老婆品貌端正知书达理,别看出身名门却十分贤惠。可严副厅长的老婆,不但长得丑,而且脾气还大,比老爷们儿还彪悍。 上次韩大胆儿挟持厅长,厅长虽然恼火,但是后来得知真相以后,怒火就全都转移到罗小良和三阳身上。 其实当时厅长被挟持的时候,亲眼看见了严副厅长,嘴角带笑地躲在人群后面。虽说是罗小良说话,想引韩大胆儿开枪打死厅长,然后再将韩大胆儿击毙,但就在一刹那间,厅长分明看见严副厅长用胳膊肘,顶了顶前面的端着枪的警察。 那人是严副厅长的亲信,夜巡队的刘大成,他那意思是让刘大成趁乱开枪,激韩大胆儿开枪打死厅长。幸好刘大成反应慢了一步,而且韩大胆儿只想逃走,根本无心伤厅长,这才没出事。 您说这位副厅长够多阴险!所以韩大胆儿建议排查总厅内奸的时候,厅长立马觉得这是个机会,说不定能想辙把这个眼中钉给挤下去。 这几年在总厅,正副厅长俩人是面和心不和,有事儿就互打太极推来让去,看着相互都是恭恭敬敬,表面上相安无事,实则暗地里都提防着对方。 这会儿,厅里全体警察都在验血,打防预针,可副厅长却一直龟缩在办公室,这让厅长觉得有点不对劲。 厅长心里有些激动,心想,副厅长身上一定是有什么猫腻见不得人,管他是不是那个三阳教内奸,只要有一丁点苗头,就能想办法栽他个罪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厅长这才亲自把副厅长请到一楼大厅,副厅长这人表面谦和,从不轻易发火,所以才一脸踌躇,半推半就地来到一楼大厅。 厅长坐定之后,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却有点心不情愿地挽起袖子,厅长还“暖心”地专门叫人搬过一个屏风挡上。韩大胆儿拿眼一扫,见副厅长膝盖部位的裤子,有些不太显眼的褶皱,样子有点奇怪。 副厅长没解怀脱衣服,只是把外衣袖子往上提,仅仅刚把右臂手肘上大臂露出一小块,还用手装着扶衣袖,实则挡着袖子别往上撩。 但这抽血能从小臂抽,可打针得往大臂上打。护士就让把袖子往上提,不行就脱了外衣。这护士打了半天针,也有点累了,脾气还挺急,说着就上手直接帮副厅长往上挽袖子。副厅长没来得急反应,手压着的袖子就已经被翻上去了。 赫然露出,大壁上有一处新伤! 副厅长顿时脸有怒色,把袖子拉下来,对小护士道: “你这小闺女,怎么还自己上手呢?别弄了我不打了!” 说着把衣服拉平穿好,转身就往外走。 小护士也一脸没好气儿,刚要还言,梅若鸿就在边上拉了她一把。 此刻在场的韩大胆儿、梅若鸿、厅长和梅本事,已经都看见了副厅长大臂上的伤疤,那伤疤殷红,一看就是愈合没多久的枪伤! 这么一来韩大胆儿也有点意外,想不到总厅里竟然有三个人胳膊上有伤。 厅长心里倒是一阵狂喜,心说,想吃冰下雹子,甭管这姓严的是不是三阳教内奸,现在都说他是,除了这个眼中钉才是要紧的。 想到这,赶紧对梅本事使了一个眼色。梅本事立即会意,就要掏枪上前,可他心里也真怕副厅长就是面具人。面具人的身手他可见识过,甭说拿着手枪,就是拿着机关枪,都未必敢靠前,以面具人的功夫,一巴掌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梅本事走近副厅长,正犹豫要不要拔枪的时候,副厅长一侧身看见梅本事动作僵直,眼神却直愣愣看着自己,也是一愣,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正要开口问梅本事想干嘛,韩大胆儿却赶紧抢上一步说道: “严副,这个是防御针,有好处,这不方便,一会换个护士,去您办公室给您打!” 副厅长,看看韩大胆儿,又望了一眼梅本事,微微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出了会议室,上楼去了。 厅长看韩大胆儿拦着,有点恼火,上前道: “你干嘛拦着,不是你说……” 韩大胆儿赶紧做个小声点的手势,把厅长请到一边,低声道: “现在厅里有三个嫌疑人,这时候要抓人,万一抓错了,恐怕会惊走了面具人,到时候就不好逮了!” 厅长道: “嗨,总厅这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先把这三个控制起来不就得了!” 韩大胆儿道: “这面具人可不简单,一掌就能拍死一个大活人!” “厅长说得对,我就不信手枪还能打不死他?” 梅本事这时候反倒能耐了,插口说道。 他这个人随时随地都能拍,这时候更不能显出自己胆怯,反而得顺着厅长的话说才行。 韩大胆儿瞪了梅本事一眼,说道: “之前几次有枪有人,都让他跑了,真要打起来,就算能把他乱枪打死,估计也得拉进去不少兄弟垫背,咱要抓他,这回就必须做万全准备才行!再说,我觉得是副厅长应该不是!” 厅长道: “为嘛呢?” 韩大胆儿道: “这副厅长有家有业,老婆娘家还在军界有人,他要是三阳教内奸,没必要在总厅潜伏,就凭他老婆娘家势力,想干点什么那还不脚面水——平趟!” 厅长有点不服气,说道: “我觉得就是他!要不堂堂警察厅副厅长,被手枪伤了,怎么能黑不提白不提也不上报!” 厅长心里其实也知道,副厅长是面具人的可能性很小,但这么好的栽赃机会实在不想错过。 韩大胆儿道: “他那枪伤是他老婆打的!” 梅本事和厅长都有点愣了,一起问道: “你怎么知道?” 韩大胆儿道: “谁不知道严副厅长,是靠着老婆娘家的势力爬上来的,他老丈人以前就是行伍出身,他老婆从小在刀枪堆里长起来的,脾气暴躁可是个出了名的悍妇……” 韩大胆儿说到,严副厅长靠着老婆娘家势力爬上来的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厅长脸上也有点不自然,毕竟他也是靠着老婆娘家才爬到厅长的位置上。 梅本事问道: “是啊!副厅长惧内,这谁都知道!” 韩大胆儿道: “那你知不知道,就这副厅长还养了个外宅!” 厅长忙问道: “他还能有那个胆儿?” 韩大胆儿道: “那天我刚回天津卫,去一个眼线家里打算让往外散点消息。结果从这眼线嘴里得知,副厅长在外面养了个外宅,养的是从富华班赎出来的小月仙。” 梅本事突然很感兴趣,忙追问道: “哎呦!那小娘们儿我可知道,长得可不赖歹……” 厅长瞪了梅本事一眼,说道: “那和老严受伤有嘛关系?” 韩大胆儿道: “不是说前段时间,西楼那边晚上闹腾有人说鬼哭,还说有人听见放炮崩鬼么!” 梅本事和厅长都点点头,他俩对这个事儿似乎也有所耳闻,但也就当成个小道谣传,天津卫这种谣传,一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不放在心上! 韩大胆儿接着道: “副厅长的外宅就在西楼村那头的一个小院儿,其实哪来的鬼哭,那是副厅长的老婆带着枪去捉奸了,小月仙挨了打半夜哭嚎,听见的那炮响,就是枪声。 副厅长胳膊上的枪伤准是他老婆打的,要不怎么一声不敢吱,真要是有人袭击堂堂警察厅副厅长,他不得抓人严办? 你们扫听扫听,副厅长前段时间不是在外面运作,打算升迁到中央政府么,最近还有他运作的消息么?那是他老婆火儿了,正罚他呢! 你没见他裤子膝盖位置,有一道道的褶皱压痕,那一定是跪搓板压出来的!” 梅本事恍然大悟道: “好么!我说他遮遮掩掩的呢,感情是嫌鬊!” 韩大胆儿道: “他胆儿大敢在外面养外宅,估计升迁的事儿,他娘家也不会帮忙,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他要真是三阳教的面具人,还能让家里乱成一团?” 韩大胆儿这话其实是说给厅长的,意思就是告诉厅长,这严副厅长,暂时对他没什么威胁了,也不用死咬着不放。 厅长自然也听出韩大胆儿言外之意,也微微点头,然后道: “就算可能性不大,还是得找人盯梢,万里还有个一呢!” 韩大胆儿见他属王八的,咬住了不撒嘴,也不再多说什么。 梅本事问道: “那不是他,准是另外那俩人里的一个!” 韩大胆儿道: “一会儿找人埋伏好,我先去分别试试这俩人,动静一定小一点,别惊动另外一个!而且我要是推测得不错,这里恐怕还牵涉一条人命!” 严副厅长身上的嫌疑解除的同时。三楼,副厅长办公室里,严副厅看着窗外,将刚才在楼道里,一个弹向自己的小纸团,打开了了一眼,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他将纸团迅速塞进烟斗里,填上些烟丝点燃了,随着一缕缕青烟升起,那纸团也化成了飞灰。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七 冒充 其实韩大胆儿心里觉得,李环的嫌疑比起老陈要大得多,而且揭出总厅潜伏的内奸,抓住面具人是目前第一要务,但通过韩大胆儿的观察,看出了证物室老陈身上种种非同寻常之处,并且很可能牵涉一条人命, 正所谓人命关天,马虎不得。他只能让人先盯着李环,等静悄悄地解决的了老陈这边的事情,在回过头来试探李环。 其实今天除了韩大胆儿安排的“预防针”,还是总厅经常开支关钱的日子。老陈打完了针,来到财会支领饷钱,韩大胆儿则不动声色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从文书会计手里,零钱,签名,借机又从头到脚,仔细地观察了老陈一边。 老陈约莫五十出头,耷拉眉,三角眼,大鼻子小嘴,小平头,头发花白,走路驼背,双腿微曲。平时不苟言笑,和谁话都很少,每天跟来证物室取放证物的人,最多也就三两句话,十几个字。 二楼楼道里,韩大胆儿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一直从二楼,跟到一楼通往地下证物室的楼梯口。楼道不远处,两个办公室的房门虚掩,梅本事带着尤非和范统在其中一间,端着枪,眯着眼从门缝里往外张望。 尤非嘴里不识闲,嘴里叼着一块豆根糖磨牙,那是用豆粉和麦芽糖混合制成的,味道香甜带着一股豆子的清香。 这糖很硬,尤非一边唆了,一边嚼,嘟嘟囔囔地问道: “梅头儿,咱……在这蹲这…埋伏谁?” 尤非一脸轻松,低声道: “这还用问,肯定是逮内奸,我早看出来了,今个打预防针就是为了查内奸…” 尤非是不知道逮谁,要知道是逮面具人,估计也就没这么轻松了。 “那玩意儿……怎么查?”范统听得跟真事儿赛的。 梅本事扭头冲着身后俩人横眉立目,一脸怒色,把手指头竖在嘴边,咧着嘴嘘了一声。他可见识过面具人的厉害,虽说嘴上说不怕,但真要动起手来,别看手里端着枪,心里照样打鼓。 另外一边的房间里也蹲着俩三警察,就等着梅本事这边一声令下,就全都冲出去,把老陈摁倒在地。 韩大胆儿其实早就和梅本事说了,老陈是内奸的可能性不大,让他带人去盯住李环就行。梅本事倒不是不信,但是总觉得有韩大胆儿在身边,似乎更安全一点,所以就安排了其他人去盯着李环。 厅长这时候也安排了警察在总厅院外埋伏,万一面具人跑出总厅,就,立即开枪击杀。 韩大胆儿跟着老陈一直来到地下一层走廊,老陈一边用手捻这那八银元,一边掏钥匙,打开证物室旁值班室的门。 他推门正准备进去,忽然发觉身后有人,猛然转身,见一个高个子警察戳在他身后,眼光如电,直直射向自己。 老陈稍微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问道: “韩头儿,您了存证物还是取证物?” “他还活着么?” 韩大胆儿所问非所答。 老陈却心头一震,然后立马装出不解的样子,问道: “您了嘛意思?” 韩大胆儿开门见山地道: “你还真是聪明,见过我们一两次,就能把总厅的人都记住,有这种本事就该用在正道上,要知道,十赌九骗,你以为自己也算过目不忘,可把这本事用在赌上,就输的一塌糊涂!” 这几句话在旁人听来,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老陈停在心里,却是字字珠玑,直慑肝胆,地下室阴冷的空气中,他竟然开始额头冒汗。但老陈毕竟有些城府,强作镇定,冷着脸问道: “我…我听不懂您了嘛意思!” 韩大胆儿道: “你不是老陈!” 老陈听到这句话,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他素来听说津门神探的威名,心里想着只要平日躲在地下室不见面,估计也不会露出马脚,谁知道,只一个照面,就让韩大胆儿看出了端倪! 这时候,梅本事,已经悄悄凑到通往地下室的楼道口。听见韩大胆儿质问老陈,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尤非和范统,示意他俩打头阵,身后还跟着另一屋里那两三个警察。 一来到证物室门口,立刻扇形排开围住老陈,人人手里端着一把手枪。 这下子,老陈也有点慌了,但他平素在赌桌上就沉着冷静,心知此刻要是慌乱,即便手里有一把好牌也能打烂了。是以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装着吃惊,后退两步道: “梅科长!您了这是……嘛意思?” 梅本事躲在韩大胆儿身后,露出个脸来,说道: “上次在真仙观,让你跑了,这回可没那么便宜了!哎!你这妆画的还真像老陈!” 说着瞅着眼前这个老陈的脸。 韩大胆儿却道: “我早说了,他不是面具人!但他的确不是看证物室的老陈,他没化妆,因为他长得就这样!” 梅本事和尤非范统,连带另外几个警察都有点愣了,尤非和范统跟着来到地下走廊,这才从梅本事嘴里知道,原来是要逮三阳教的面具人。这时却听韩大胆儿说,眼前这虽然是个假老陈,但却不是面具人,心里都有点纳闷儿! 眼前这老陈,却自知西洋镜就要被戳破,心里七上八下,正拿眼角余光瞄着往一楼大厅的楼梯。 韩大胆儿道: “你们是双胞胎,不知道你是老陈的哥哥还是弟弟?” 梅本事听到这假老陈真不是面具人,这才壮起胆子,端着枪,从韩大胆儿身后走出来,问道: “老陈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韩大胆儿喝道: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真正的老陈还活着么?” 眼前这假老陈,被韩大胆儿威势震慑,原本想逃跑的双腿,此时酥麻僵直,竟然一步也挪不动了,只好点点,但接着又摇摇头,眼神迷茫地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 韩大胆儿道: “老陈现在在哪儿?” “在家!” 假老陈答道。 韩大胆儿冲着尤非和范通道: “你俩押着他赶紧去,说不定能救老陈一命!” 尤非和韩大胆儿相处已久,不用他多说,立即就明白了,带着范统和另外几个警察,押上这个假老陈,梅本事又拿出厅长事先准备好的条子。 打完预防针之后,厅长就在排除嫌疑的人里,挑了些得力的,在总厅外围布控,这时要没有他亲自批的条子,谁也出不了总厅范围。 韩大胆儿让尤非他们带上条子押上人,安安静静不动声色地离开,毕竟楼上还有个有嫌疑的李环,万一他要真是面具人,可不能在这时候惊动他。 尤非用和范统一左一右,架着假老陈,后面隔着那几个警察一起离开总厅去救人。 韩大胆儿则要去换件衣服,去试探李环穿警服可不行,得穿着便服才行。梅本事刚把手枪收进枪套,才想起来事儿还没完,就赶紧跟着韩大胆儿去了杂物间换衣服。 梅本事虽然对韩大胆儿判断从不怀疑,但此刻仍旧一头雾水,便开口低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老陈是假的,又怎么知道他们是双胞胎的?还知道真老陈出事儿!你这都怎么蒙出来的?” 韩大胆儿想去试探李环,原本没心思跟没本事解释,但架不住他在身边跟个苍蝇赛的,不停地嗡嗡,只好低声把原委解释给他听。 韩大胆一边快步走向一楼尽头的杂物间,一边低声道: “今儿个刚才看见老陈的时候,我就发觉他有些不对。老陈常年在地下一层看证物室,总不见阳光,因而肤色较白,但刚才这个假老陈却肤色略黑。 再有老陈有关节炎,他长期在地下一层工作,十分潮湿阴冷,虽然物证室里有防潮的白灰木炭,但值班室可没有,所以每次上下楼都很费劲,下楼梯都已一阶一阶慢慢走,每天来上班几乎不怎么出值班室,就是不想上下楼梯。 可刚才我跟着假老陈,发现他上下楼时,步伐矫健根本不像有关节炎的,这和平时的老陈完全不同。 起初我还以为,是有人利用高超的易容术,假扮老陈,所以就留意地观察这个假老陈。 我发现这个老陈耳朵的形状,和真的老陈很像,我虽然和老陈不熟,但总去证物室也见过老陈很多次,对老陈还算印象深刻……” 梅本事问道: “耳朵形状一样怎么了?” 韩大胆儿接着道: “一个人易容改办,就算再像,耳朵也会不同,因为耳朵不是皮肉,耳熟皮下一层软骨,很难伪装,如果要强行敷上些东西伪装,那耳朵就会明显大了一圈。 耳朵相似的形状多数在直系血亲中遗传,这人年龄和老陈相近,长得又一模一样,所以我推测他们应该是双胞胎兄弟。” 梅本事道: “那你怎么知道真老陈有性命之忧,而且刚才说十赌九骗嘛的,是嘛意思?” 韩大胆儿打开杂物房,脱了警服,拿出一间事先准备好的便服,一边穿一边道: “老陈这个双胞胎兄弟,应该是个赌徒,而且还会玩儿手铲儿,耍老千! 他刚才抽血的时候,用的左胳膊,但右手却一直揣在衣袖了,后来打预防针虽然把右手伸出来,但却攥着拳头。 因为他右手小拇指少了一节,那是赌场抓住玩儿手铲儿的规矩,轻则切一个手指头,重则砍一只手! 而且刚才在财物文书那关完了钱,他用手捻银元的手法,一看就是推牌九、摸麻将惯用手法。 据我所知老陈最烦的就是赌博,每次预备队在看证物室值夜的时候,要是赌钱,老陈总没有好脸色,估计就是因为他弟弟好赌! 这假老陈不但好赌,而且胆敢赌钱时候玩儿手铲,结果被人抓住,这才切掉一节小拇指,一般赌博出千,最重要的就是小拇指上的功夫。他断了一节小拇指,出千的本事也就废了! 因为没了一贯的生计,这就惦记上了他哥哥这俩钱!” 梅本事又问道: “那这假老陈怎么会认识总厅的人?还一个都没认错!” 韩大胆儿道: “这都要拜厅长和这些领导所赐,老陈为人沉默寡言,又没几个亲的热的,所以才给他安排了看证物室这种既没油水,又没人愿意干的活儿。老陈怕迟到早退会让领导找个由头,把他辞了,所以连病了都不敢请假! 之前有一回,我去证物室存证物,见到一个腿脚利索的老陈。当时我以为他是用了什么膏药,关节炎见好,现在想来,估计那是老陈病了或者有事,他是个老光棍,没老婆孩子,怕请假旷工,落下话把儿,丢了差事老来凄凉,所以让自己的双胞胎兄弟来替自己两天。 估计就是那两天,假老陈把咱们总厅这些人都记住了!他是赌徒,又会手铲,牌都能记,记人自然不在话下!” 梅本事恍然大悟道: “我说怎么有几天,老陈一言不发,就算他不爱说话,也没这么安静过,感情那几天就是假的!” 韩大胆儿穿好了便服,接着道: “我估计,这假老陈找他哥借钱,他哥不给。之前他在这替过两天工,知道咱们今天关钱发饷,这才错打了主意。 我刚才观察他耳朵形状时,看见他耳垂上有块朱砂记,后来却发现那朱砂记颜色越来越深,这才知道其实是血迹! 我跟着假老陈下楼时,从上往下,看见他衣领里面有块殷红色,估计就是他打伤他哥留下的血迹,他穿上他哥警服的时候,无意间把血迹蹭到了耳垂上! 所以我推测他要么就是把他哥打伤了,冒名来领钱,要么是干脆就把他哥杀了,但看刚才问话的样子,估计老陈还没死! 我就是担心万一老陈受伤过重,等咱们抓住面具人,再去救,怕就来不及了!这才选择先解决老陈这边的事儿!” 梅本事不禁赞叹,他虽然一直把韩大胆儿当成破案工具,每每沾韩大胆儿的光,而且知道韩大胆儿善于推理,可却没想到,他就凭观察一个人,就楞能推理出整个案情,心里实在是由衷的佩服。 这时,韩大胆儿已经换好了衣服,这便服并非是他平素穿的衣服,只是一套粗布裤挂而已。他又掏出一块方巾,攥在手里。没走门,而是打开窗户,翻窗而出,顺着楼外下水管,爬上二楼侦缉科办公室外的窗台。 梅本事名副其实,肯额定没本事从窗户爬上去,只好从一楼大厅走楼梯上了二楼。 此刻侦缉科外安排的人手,也都各自做好了准备。侦缉科里,这时除了李环、张彪和王振,其他人都已经被找借口调出去了。 梅本事再侦缉科外喊了一声张彪和王振,让俩人来一下。 这俩人刚出屋,李环背朝窗户坐着,只觉后背窗户突然洞开,随着一阵寒风,一个人影从窗外飞身而入,纵在半空,便朝着李环便是一拳!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八 血沙掌 李环忽然感觉背后风声飒然,一股极强的劲力朝后心打来。但却犹似不觉,只靠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拿着报纸小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报上的小道奇闻。 韩大胆儿心中吃惊,暗道是自己搞错了,如此强劲的一拳,如果李环真是面具人,又怎么会毫无防备,眼看李环就要中招! 这一拳韩大胆儿使足了劲力,若结结实实打中李环,不死也得重伤。他正要收回劲力,但电光火石间,突觉不对。自己从外面开窗而入,虽说没发出声息,但窗户一开,窗外寒风立时便吹进室内,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无知无觉,依旧看报喝茶。 再者这一拳夹带劲风,连他手中报纸都被劲风带动,便是没有武艺在身的常人,又怎么会完全没反应。李环平时脾气暴躁,为人机敏,绝不会如此后知后觉,这里面一定有诈!他是故意装作不知,正是欲盖弥彰! 这些思绪仅在顷刻之间,韩大胆儿脑中念头只一闪的光景,便打消了收住劲力的想法,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朝李环后心打去。 李环坐着看报喝茶全无反应,就在这一拳将至未至,只差毫厘便要打中他后背之时,他忽然猛向前窜,在前窜过程中,身子拧转向后,朝着韩大胆儿来拳便拍出一张。 拳掌相交却发出一声闷响,韩大胆儿只觉对方掌力诡异奇特,并非面具人那种纯阳至刚的刚猛掌力,而是一种绵里藏针的透劲! 几次交手,韩大胆儿早就摸清了面具人的拳掌路数。面具人所用的应该是铁砂掌,掌力刚猛狠辣,除了依靠劲力伤人,其穿透力也不可小觑。 着名的爱国武术大师,民国初年曾牵头其他四位武术大师,南下传艺,有五虎下江南之名的“顾汝章”大师,便是以铁砂掌闻名于世。据传其掌力惊人,一掌能拍断砖四十余块红砖,还曾掌毙烈马。 可眼前李环拍出的这一掌,柔中带刚,并非一味刚猛的路数,和面具人的掌力全然不同,但其穿透力却远超铁砂掌,乃是一种伤人无形的暗劲儿,名为朱砂掌! 朱砂掌和铁砂掌不同。精通朱砂掌的人,除了能在交手时即刻伤人,更能用一种暗劲儿伤人于无形!要是让这朱砂掌暗劲儿在胸腹摁上一掌,可能表面看不出伤痕,但几天乃至数月之后,受伤者却会因内脏损伤,大量内出血而亡! 韩大胆儿曾亲眼见过,一位精通朱砂掌的前辈,演练掌法。两块豆腐中间夹着一块红砖,这位老前辈一掌拍出,两块豆腐不损,中间的红砖却已经断为两截,足见其透劲儿的威力。 虽然李环闪电还击,的确让韩大胆儿对他的反应能力大为吃惊,但韩大胆儿这一拳刚劲十足,李环的掌力终究不敌,一个短兵相接,被韩大胆儿的拳劲儿逼得,噔噔噔,连退三步险些摔倒。 一个照面,韩大胆儿已经看出,李环绝不是面具人。但他一直隐藏自己有一身好武艺,却实在让人觉得费解。 早前在九道弯,张彪等人误中陷阱,险些掉入通着地下河的水沟,韩大胆儿出手,救人时,就觉得李环手劲儿不小,和他消瘦的身形极不相称。此时一试,方知其中道理。 虽然看出李环不是面具人,但李环的身手却着实引起了韩大胆儿的兴趣,韩大胆儿不等他反应已经连环出招,八极六大开,先开门再进招,连环出手丝毫不给李环喘息之机。 此时韩大胆儿身穿粗布衣裤,用一块方巾蒙头,在方巾上抠出两个窟窿,只露出双眼,其余五官全都罩在方巾。李环转身还招的时候,乍见韩大胆儿这身打扮,也吓了一跳,心想,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突然有个蒙面人,闯进总厅,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如果李环细细推敲,从身形和招式,其实都能看出这蒙面人其实就是韩大胆儿,但韩大胆儿出手太快,招招致命,他已经觉得有点应接不暇,又哪来的时间思考。 乒乒乓乓,一阵响动,两人已经在局促的办公室里拼斗了数十招,韩大胆儿找沉力猛,越打越兴奋,李环却已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而且拼斗之间,韩大胆儿发现,李环掌力不俗,可下盘功夫却稀松平常,好像也不会什么闪展腾挪的轻身功夫。 功夫本就是纤毫之争,正所谓拳打卧牛之地,如果韩大胆儿换成另一个厉害的对手,恐怕办公室里,只有击打拳风之声,全不像现在,桌椅凳子被李环碰的左歪右斜。 就在李环被韩大胆儿逼到墙角,一招立地通天炮,双拳如风破开李环双掌防御,直贯其胸口的时候,韩大胆儿突然收住双拳,一个后跃跳出圈子,身子在凌空翻了个筋斗,落在一张办公桌上。 李环累得呼哧带喘,见对方忽然收招,自己顿感乏力,立足不稳靠着墙角便欲坐倒。忽见对方摘掉头上方巾,却是韩大胆儿,也是一脸费解。 这时门外呼啦啦冲进来七八个荷枪实弹的警察,都挤进侦缉科办公室,把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梅本事带着张彪和王振站在最后,探头朝人群里张望,问道: “是他么?” 韩大胆儿道: “放心吧,也不是!” 梅本事听说李环不是面具人,这才长出一口大气,挺直腰杆,挤过前面的警察,把手枪收进枪套,叹了口气,略带埋怨地道: “你说的三阳教内奸在总厅潜伏,结果试了一溜够,一个都不是!这怎么跟厅长交代!” 韩大胆儿道: “我只是说可能,又没说一定在咱们总厅!再说打防预针也是好事儿,这防御针钱又不用总厅给!” 张彪这时候道: “好么!我说好么央的怎么还打起防御针了呢!感情是要抓内奸!哎!不对,怎么把李环当内奸了!” 李环这时也站起身来,初春时节,一身棉衣几乎被汉浸透了,他喘匀了气才道: “嘛玩意儿?哪我当内奸了?这不找乐儿么!” 韩大胆儿道: “没说你是三阳教内奸,只是你胳膊上的新伤,有点惹人怀疑。不过你要真是内奸,刚才动手,你应该奔着窗户或者门口跑,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功夫不错,还会朱砂掌!” 张彪道: “他这是家传本事,不是朱砂掌,叫血沙掌!” 韩大胆儿纳闷儿道: “你还真是门儿清!” 张彪李环在总厅私交最好,两人从当巡警时就在一处,交情莫逆。要说李环有点什么事儿,只有张彪最清楚。 李环道: “哎!这是家传本事,但我也就学了个二五眼,没嘛真本事!” 原来李环家祖上也是武林人士,有一门家传的武艺,名为“血沙掌”。他太爷爷李良早年在关中当过镖师,曾经拜师学艺练成了朱砂掌绝艺,后来有钻研改良,成了一种更厉害的掌法,因为中掌的人,十天之后会身上中招的位置,会浮现一个赤红的血手印,因此取名“血沙掌”。他太爷爷也得了个诨号叫“血手李良”。 后来传到李环他爷爷这辈,因为在关中管闲事,结果用血沙掌失手打死了人,被打死这人家里很有势力,平时为恶乡里鱼肉百姓,是个十足的恶霸。这家人勾结当地衙门口,四处缉拿李环他爷爷,李环一家就举家外逃,辗转来了天津卫。 此后李环的爷爷虽然害怕家传绝技失传,把这门功夫传给了李环他爹,但却说这工夫只能用于危急时刻保命,平时不能再别人面前显露。 李环他爹本来就天资有限,只学了血沙掌六成精髓,等传到李环这,威力仅有本来的四五成而已。 李环当巡警时,有一次和张彪意外撞见一个通缉要犯,依着俩人直接装没看见得了,谁知道这人手底下还有些功夫,天生就仇视警察,见只有张彪李环两人,便主动上前要结果二人性命。 李环迫于无奈,这才出手自卫,但他所学有限,最后一番拼斗,还是靠着张彪打黑枪才取胜。实话说,张彪这人块儿大胆小,可是枪法却不错。 俩人因为捉拿头号要犯有功得到提升,后来机缘巧合又破了个大案,这才被上一任侦缉科长专门要到了总厅侦缉科。所以李环会功夫这件事,也只有张彪知道而已。 至于李环胳膊上的新伤,那是过年那会儿,在家里桶炉子,倒乏煤的时候,被煤球烫的。 一切说明,虽然尽解韩大胆儿疑惑,但这忙活了半天,除了试出李环的身手之外,还捉住个冒名顶替的假老陈,其他却一无所获。 梅本事一看李环并非面具人,就让事先安排的人手都散了,然后拉了拉韩大胆儿低声道: “现在呢?这怎么跟厅长交代?” 韩大胆儿道: “没事你就跟厅长说还在查,估计不是咱们总厅的,就是下属个分片管所的人,要不就是小西关的狱警,或者是军队的!” 梅本事一吐舌头,说道: “好么!你这一划拉一大片,这些人都算上没一万也有八千,这玩意儿怎么找?” 韩大胆儿也是眉头微蹙说道: “这也是好事儿,咱们先肃清了身边的隐患,我得再想其他办法,引三阳教出来自投罗网!” 韩大胆儿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没底,他寻思,花四儿留下的线索,要不是指总厅的警察,那下设管片的警察可多了去了,挨个管所试一遍可不现实。 且不说每个管所能不能人都凑这么齐,就算用打预防针为名,全天津卫警察挨个大针,这么大动静,恐怕也会惊走了面具人,再说戴大檐帽的又不关警察,军队的大头兵,邮电局的差役都算上,那没个半年也找不完。 韩大胆儿之前散布玉琮的消息,又在家中设下埋伏,但最终却一无所获。本来从花四儿留下的讯息里,推测面具人就在总厅的警察里,所以才走露了消息,但现在筛查之后,却也是徒劳无功。 办案这么久,虽然破案无数,但这次排查内奸,却给了韩大胆儿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可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只是有些花四儿留下的讯息,自己还没搞懂。 且不说其他下属管所警察的可能性,就算在总厅已经排查了两遍,也决不能断言没有疏漏。事到如今却只能小心谨慎,留意总厅每一个人,也并无其他办法。 韩大胆儿也想过去找蓝半尺。这玉琮毕竟算是个古物,如果在古玩行散播消息,说有人从天津卫的石狮子里憋到了宝贝,现在想出手。可转念一想,既然埋伏的事儿已经走露了消息,面具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想不到出手古物的就是自己呢! 可是几个月之后,在法租界一栋大宅里,举办的一场拍卖会,却引起了韩大胆儿的注意! 章节目录 二百二十九 拍卖品 自从真仙观被破,三阳教消停了好一阵子,韩大胆儿虽然想利用地穴石狮子中,乌木盒子取出的“玉琮”,在自己布置埋伏引三阳教上钩,但一连多日三阳教始终毫无动静。 没几天北营门外死胡同小平房里,发现了花四儿的尸首,韩大胆儿从花四儿留下的线索,推测出面具人的身份很可能是警察,但排查了一溜够,却始终没找到面具人,这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从这开始,韩大胆儿行事更加小心谨慎了,而且每天上班,也会时时提防身边的人。单从大檐帽和制服判断,虽说面具人也有可能是下设管所的巡警,或者是军队里的大头兵,更甚者可能是邮电局的邮差,但韩大胆儿心里总隐隐觉得,这面具人离着自己不远。 韩大胆儿见三阳教识破了他引蛇出洞的计谋,不会主动上钩了,每天晚上让总厅警察在自己家埋伏,也没甚大用,就把人都撤了。 这些警察一听要撤还都有点依依不舍。他们每天在韩大胆儿家开伙,韩家饭食丰盛天天变着花样供应,一连七八天,吃得个个满脸冒油,腰围都蹭蹭长了几圈。 韩大胆儿看警察撤了,反正自己的父母老家儿,和几个贴身的伙计丫头,都去了江浙三叔家,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天津卫,索性家里的布置好的机关陷阱就一个没撤。 这时候韩家除了韩大胆儿,只有几个管做饭和收拾的伙计和下人。他严格嘱咐几人,什么地儿能去,什么东西不能碰,可就算如此,有俩伙计也因为一时不慎,掉进了后院儿的陷坑,弄了一身石灰,连眼睛都差点烧瞎了。来回几次,大家伙儿也都长了记性,只是都纳闷儿,不知道少爷在家搞的这是什么名堂。 韩大胆儿每天除了办案,就是去下设的各管所胡溜达,为的就是暗中走访,观察各管所中,有什么人和面具人的身形声音相似。 他现在是总厅侦缉科的干事,职级跟管所所长都差不多,所以去到各管所,也都跟上级来视察工作了赛的,办事没遇到什么阻力,至多就是有几个老油条或是和韩大胆儿本身不对付的人,甩几句闲话。 除了各管所,连小西关监狱,甚至是天津卫大大小小几个邮电局都调查了,只有天津卫郊区的驻防军队进不去没法走访。总结下来,还真有不少身形声音和面具人相似的,韩大胆儿也都用试探李环的办法,挨个交手试探了一遍,但这些人却没一个是面具人。 这一通查就过了两个多月,可却扔无所获。韩大胆儿也只能碰碰运气,等着面具人自己上门。 他每天夜里在家睡觉的时候,床上手边就放着那把露陌刀,有这把神兵利器,加上此前在真仙观初试无极刀法,发觉此刀法威力惊人,此时韩大胆儿也信心倍增,就算面具人真来了,也能凭着刀法利器和他周旋,再说手里还有手枪,未必就不是面具人的对手。 连着半个多月过去,家里每晚都平安无事。可三阳教的人也不傻,晚上韩大胆儿在家,白天家里可只有几个伙计下人,再加上多日以来不曾上门骚扰,估计韩大胆儿已经放松了警惕,所以这天韩大胆儿上班去以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三阳教竟然敢找上门来。 他们虽然胆大包天敢反其道行之,但毕竟是大白天,闹市区人多还有巡警,万一惊动了韩家的下人,引来大批巡警也会很麻烦,所以三阳教派了分坛中两个轻功身手不错的,来韩家搜掠玉琮。 这俩小子身手不错,动作也很轻,连韩大胆儿家那条杜博尔曼犬“大黑”都没惊动,就潜进了韩家院子。 他们以为玉琮就收藏在韩家,可他们不知道,其实韩大胆儿每天都把玉琮带在身上,从不离身,所以搜略了一通却一无所获。 幸亏韩大胆儿没撤机关,两个三阳教徒,搜掠之后一无所获,但又不想空手而归,看见书房几案上摆放的古董,就想贼不走空,来个顺手牵羊,不料却中了书房的陷阱。 俩人一个掉进石灰坑里,被石灰水烧的双眼冒泡,直接成了瞎窟窿,另一个虽然躲开了石灰坑,却被竹条尖刺打中,钉在了书柜上,疼得两人惨呼哀嚎,跟杀猪赛的。下人发现之后,就赶紧通知了韩大胆儿。 这俩小子被带回总厅的时候,已经疼得只剩半条命了,又挨了范统一顿非刑拷打,不用问自己就全秃噜了。 原来自打真仙观被破之后,面具人就极少露面了,三阳教使者、护法都没了,七门门主死的死抓的抓,只剩下几个坛主带着小撮教众还在暗中活动。 至于教主黄袍老祖,则一直没有露过面,教众下层的教众不少人都怀疑,三阳教到底有没有黄袍老祖这么个教主,但教中有些老资历的教徒说,的确见过黄袍老祖,但却不是人,而是一只会说话的大黄鼠狼。 但凡见过的,都认为黄袍老祖是只得了道的黄仙!听到这韩大胆儿差点没笑出声来,什么年月了,还能有人传出这种鬼话,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又是那些致幻剂作祟,所以这些鬼话也就权当放屁没往心里去。 韩大胆觉得,虽说看样子三阳教算是土崩瓦解了,可面具人和黄袍老祖依其人然没有落网,这两人身份又十分神秘,要是就此隐姓埋名,那人海茫茫就根本无处缉拿了。不禁心里凉了半截。 在这之后,接连又有几个三阳教余孽偷偷上门找上门来,但无一例外,都是失手被擒,有些身手差的,连“大黑”都没避过,都不用陷阱机关,就被大黑咬得跟花瓜赛的抱头鼠窜了。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好像三阳教就此绝迹了赛的,一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韩大胆儿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缉拿面具人和黄袍老祖。 韩大胆儿见玉琮引不出面具人,想起之前研究玉琮,发现其有些部件似乎能与其他东西拼合,当时就想到了鬼工球和王维汉手里的环叠玉盏。只不过他对什么古代传说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用玉琮引出三阳教。既然引蛇出洞计划失败,便想从其他方向着手。 玉琮、鬼工球和环叠玉盏,应该就是古籍《津海异志》中所说的三件古器。 玉琮在韩大胆儿手上,鬼工球虽然失落在地下河,可王维汉的环叠玉盏还站在。韩大胆儿就想着去王维汉家登门拜访,顺便借玉盏一用,尝试和玉琮拼合。 他担心自己会把三阳教的人引到王维汉家,就改换衣装,绕了好一段路,确定没有尾巴跟着,这才到了王家宅邸外。 不巧的是王家宅邸只有几个佣人在,王维汉却带着管家出门了,说是有些事情要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此一来韩大胆儿也只得作罢。 此时天气转暖,眼看着槐花都要开了。韩大胆儿见近来左右无事,三阳教也暂时消停了,就把家里陷阱都撤了,就想去南方接回父母老家儿。 就在他准备出发的前几天,他路过估衣街,顺手抓了个毛贼,还碰见了从外面回铺子的蓝半尺。 他在蓝半尺手里看见一本小册,那是一本法租界私人拍卖会的册子。里面除了有拍卖品的介绍外,还一张张拍卖品的黑白照片印在上面。韩大胆儿赫然看见,其中有件拍卖品下标注着“员峤镜芯”几个字。 这四个字引起了韩大胆儿的注意。要知道,三阳教一直寻找的三件古器,就是为了寻找失落的无终国算盘城,而找寻算盘城的目的真是为了,所谓的上古神器“员峤仙镜”! 早前狗少曾经讲过,他和三阳教灰袍和尚一起憋宝,在铃铛阁中学井下发现了藏有员峤镜芯的密室,只不过密室里的镜芯,早就被叶灵的爹“三眼神狐叶知秋”盗走了。想不到这员峤镜芯竟然会出现在拍卖品中。 员峤镜芯这几个字下面是一段介绍,但十分简短,只说是上古时期的一面古铜镜,有些仙山圣境的传说。上面则是一张黑白照片,不知道是照片本身拍的就不太清晰,还是是印刷在册子上才显得比较模糊。 韩大胆儿原以为员峤仙镜的镜芯,得和红堡血案中,大宅里发现的小铜镜相似。那铜镜一开始以为是马丁仿造的,但后来知道也是件明代器物,铜镜中的线索,关系着存放三间古器地点的。 可照片里这所谓的铜镜,仅仅是一块巴掌心大小铜片,还没有门楣上挂的八卦镜大,比烧饼还得小两圈。而且韩大胆儿觉得这东西十分熟悉,似乎是在哪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会总厅的路上,韩大胆儿看见有辆大车拉着一对锣鼓高跷经过。猛然想起了每年天津卫都要办的皇会。他的确见过那小铜片,就是在前两年的一次皇会上见过。 当时狗少还没离开天津卫,韩大胆儿不信鬼神,去看皇会也就是凑个热闹。他在皇会上碰见狗少,还意外救了一个半大孩子,儿这小铜片就戴在那个孩子身上……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 皇会 韩大胆儿在估衣街碰见蓝半尺,他手里的拍卖会小册子上,有个员峤镜芯的照片,这勾起韩大胆儿几年前的一段回忆,那时候他刚毕业,还没当警察,有一年天津卫皇会,他在会上就见过这小铜片赛的“员峤镜芯”。 所谓皇会其实就是花会。每年阴历三月二十三是天后娘娘的生日,天津人必办花会庆祝天后诞。 百姓们连着几天给天后娘娘上香叩拜,还会抬着娘娘的神像满城巡游,散福万家。当然抬的得是个泥胎草扎的神像,不是庙里供奉的那尊巨大的天后娘娘神像,要不那么重的神像,没巡完城呢,抬神像的都要被压死了。 每年到这天,天津卫上百道花会,都跟着巡游的神像后边一展才艺。各道花会,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老时年间天津卫会多,什么皇会、庙会、分龙会,各种祭祀活动数不胜数,其中皇会算得上是这里边头勾的娱乐项目了。每到这时,天津卫商家歇业,万人空巷,争相观看花会,气氛欢腾,好不热闹。 可花会为什么又叫皇会呢? 据说当年乾隆下江南,途经天津,正赶上三月二十三天津卫天后诞各道花会。乾隆老佛爷看得高兴,就赐给各道会,龙旗、金项圈、黄马褂。百姓受了皇上封赏,每年花会就更来劲儿了,各道会比着劲儿的卖力气亮绝活,一年比一年能折腾。因为花会受了皇封,所以自此天后娘娘巡城花会也称为皇会。 说起皇会就不得不提娘娘庙了,毕竟这皇会就是为了庆祝天后娘娘诞辰,其实天后娘娘就是南方的妈祖,而供奉天后娘娘的就是南方叫妈祖庙,天津则称娘娘庙或天后宫、天妃宫。 天津古时候有两座娘娘庙,一东一西,后来大直沽的东娘娘庙毁于战火,只有小直沽的西娘娘庙一直留存到今天,就是现在天津古文化街的天后宫。旧时有个“拴娃娃”的习俗,就是在这天后宫娘娘庙。 老时年间,小夫妻结婚后一年后还没孩子,家里老人就带着小媳妇,到娘娘庙拴个娃娃大哥回来,指着这个娃娃大哥带个弟弟来,让家里早添子嗣。现在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在那时候,这种事儿却是司空见惯。 在北京一般都去京西妙峰山的娘娘庙拴娃娃,妙峰山娘娘庙是京城五顶六庙之首,有六七百年历史,香火鼎盛,供奉的是碧霞元君,全名是“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是中国道教的一位女神。因为主庙在东岳泰山,所以民间也尊称泰山娘娘。 在天津则是去海河边的娘娘庙拴娃娃。娘娘庙修建的年代很早,现在已经不可考了,乾隆年间还进行过扩建。现在的大门就是那时候扩建的,原本的大门就成了二门。早先大门的门楣上有“敕建天后宫”字样,是大块整砖雕刻而成的。敕建就是皇帝下令修建的意思。 天后娘娘,南方称为妈祖,传说是宋朝时眉州岛的一个渔家女子“林默”。她精熟水性,在海边时常下海救人,死后封神,成为保佑河海行船的海神。到了天津卫老娘娘可不光管着保佑行船,不顺当也来求老娘娘保佑,生病了也来求老娘娘保佑,连没孩子也来求老娘娘,老娘娘是有求必应,老百姓拿老娘娘都当了万应万灵的黄大仙了。 宫前有家做泥娃娃的作坊,专做娘娘庙大殿里摆放着的泥娃娃,也就是拴娃娃用的那些泥娃娃。 求子的小媳妇来到大殿前,先往铜鼎大香炉里插上三只一股的大香,然后进大殿诚心跪拜老娘娘,接着就看着供桌上下摆着的各式各样的泥娃娃,瞅准了哪个长得俊,就拿红绳拴上,偷摸儿的往怀里一揣,就算是把娃娃大哥带走了。 其实呢,庙里专门有人盯着收钱,二分钱一个的泥娃娃管你要八毛,可为了图吉利能早得贵子,这钱还得花。等真有了孩子,这泥娃娃就是孩子的大哥,孩子则排行第二。 到孩子长大要娶媳妇,还要再来娘娘庙洗娃娃,就是给娃娃大哥涨岁数娶媳妇。您想啊,弟媳妇都要进门了,大伯子不能还穿个屁股帘子。其实洗娃娃不是洗,就是换个带胡子穿大褂的泥娃娃,再配个女泥娃娃,原先那个早就扔的作坊后面了。 这都是天津卫的迷信老传统,解放后就没有了,要不然还要专治不孕不育的专科医院干嘛,都拴娃娃就得了。 咱们书归正传,三四年前,韩大胆儿刚从教会学校毕业之后,家里让他学着做买卖,可他无心于此,那时候也还没当警察,成天百无聊赖,正赶上天津卫一年一度的皇会,他就和老白小犹太,跑去凑热闹看皇会。 那天正是农历三月二十三正日子,天没亮东门外就已经人山人海了,这天要是来看皇会,可没有坐车坐轿的,人挤人摩肩接踵的,有车有轿您也过不去。 韩大胆儿三人挤到娘娘庙前广场时,见广场四周店面都已经让出了,专门给各道会的人化妆打扮。各店铺门前摆放的都是旗罗伞盖,锣鼓乐器,各样物件,甚是好看。 待日头高升,忽然间鼓号齐鸣,万众欢腾,这是要出会了。四面八方人潮涌动,全都往娘娘庙那边挤过去。很多人每到广场呢,就被挤在人群中建,卡在那动弹不得,个儿高的还好说垫着脚尖,还能看到前头,个儿矮的可倒了霉了,光听见动静,蹦高都瞅不见出会的盛况。 这时候老娘娘要起驾了,举着铁锅积功德的走近人群,只见老百姓纷纷掏兜,多的多给少的少扔,都往铁锅里仍铜子儿,说这是功德钱,扔进锅里就是给自己积累公德福报。 皇会出巡的时候一共有五位老娘娘,除了天后娘娘外,还有眼光娘娘、斑疹娘娘、子孙娘娘、送生娘娘。 天后娘娘就是妈祖,眼光娘娘全称眼光圣母惠照明目元君,又称眼光明目元君、眼光圣母。是一位专职负责医治民众眼疾的女仙。斑疹娘娘又称天花娘娘,是司痘疹的女神,旧时医疗条件不发达,常有儿童死于痘疹,所以一般家里孩子得了痘疹,家大人都会去拜斑疹娘娘。子孙娘娘掌管子嗣,送生娘娘掌管生产。 出会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前行,前面旗罗伞盖锣鼓开道,两排身人,红巾包头,手打铙钹,后面跟着一面大鼓,敲得震天动地,两旁唢呐铜号喧天齐鸣。十几个人头戴缨帽,穿长袍,腰系丝绦,抬着五位娘娘的神轿銮驾缓缓前行。轿上宝伞遮天,明珠嵌顶,飞金边走银线,坠着黄绒穗子流苏,下拉轻纱幔帐。要说最大神轿就要数天后娘娘的銮驾了,老娘娘金身法相,身披黄袍端坐其中,周围打旗持帆的人众星捧月,说不出的神圣庄严。 老娘娘经过时,周围的百姓信众,或神挂黄布袋,上写天后赐福,或手持长香扶老携幼,无不俯身叩拜,祈求老娘娘保佑家宅平安人丁兴旺。出会的道路两旁,许多身穿坎肩,黄巾包头的彪形大汉,拉开一条挺粗的黄绳子,把人群隔在两旁,不停地维持秩序。见有人挤上来,便厉声喝退。 銮驾后锦旗飘扬,跟着就是各道会各显神通。踩高跷、跑旱船,法鼓、挎鼓、狮子舞,一二百到会,什么“刘海戏金蟾”“八仙过海”“白蛇传”“武松打虎”应有尽有看也看不完。这边一个大下岔,那边一个鹞子翻身,这边有单腿跳,那边有后滚翻,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些个高门大户有钱有势的人,不去跟穷老百姓挤,而是直接在出会的道边扎起高台,高搭天棚,摆上茶几太师椅,坐在那边吃点心喝茶,边看会。台边就摆着银钱点心,路过的各道会,演的好的就直接赏钱赏点心。 韩大胆儿家里也是做买卖的,往年都会在街边茶馆定个二楼的位子,可今年他是自己来看的,身边只跟着老白小犹太这俩外国哥们儿,所以只能挤进茶馆,扎到二楼窗边去看会。 韩大胆儿身高体壮,往前一扎双手一分,楞是从人堆里挤出个空位,三人赶紧见缝插针凑到窗边。 韩大胆儿旁边有个人,被挤得东倒西歪,差点摔倒,韩大胆儿一把将这人拉住,再一细看却是狗少! 狗少败光了家产之后,已经搬到小西关的三间破房,韩大胆儿又在教会学校上学,所以俩人也是有日子没见了。一看狗少的穿着打扮,早已没了往日富家少爷的派头儿,反而有种流里流气其臭狗烂儿的样子。 狗少看韩大胆儿一身洋装,十足西洋派头儿,反观自己混的一天不如一天,平日里在街面上胡混也就算了,可这会儿见了发小,看自己落魄的样子,还有点嫌鬊,莫头就想走。 谁知韩大胆儿一把拉住狗少,说道: “别走别走!老没见了,一会儿中午咱中立园,我请!” 韩大胆儿知道狗少本性其实不坏,是误交损友才败了家产,狗少比自己大几岁,小时候在一块对自己又很不错,况且狗少他们家老家儿也都是好人,还挺疼自己,张家韩家两家关系也不错还经常走动。只是后来狗少学坏,韩大胆儿他爹才起了送韩大胆儿去念洋书,在学校寄宿的念头,省的让狗少带坏了也成了败家子儿。 韩大胆儿说请吃饭狗少的确是真心发自肺腑,他见狗少落魄,也是真心想帮一把,不像狗少以前结交的狐朋狗友,落井下石,有的还得趁机奚落几句。 冷暖知人心,自打自己落魄之后,亲戚朋友见了自己,隔着老远都绕着走,可眼前这个发小,别看打架手黑说话嘴损,但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来,狗少就很知足了,心口窝不禁一阵暖意。 俩人正说话间,窗外锣鼓点由远及近,各道会已经走到了楼下的街上。街道两边人声鼎沸,道路中央巾旗招展,一道道花会正簇拥着前队,连舞带跳的往前走。 这时两个踩着高桥的女人从窗下经过。这俩人一个身穿青衣,头戴嵌珠青花,另一个一身白衣,头戴绒球白花顶端也嵌着一颗颤巍巍的明珠。俩人皆是厚施脂粉,描眉打鬓,姿容俏丽,面似桃花,正是那水漫金山的白蛇青蛇,原来这道会演的是白蛇传。 恰在此时,一阵大风吹过,扬起来不少彩纸碎花,二楼窗户边,金光一闪,韩大胆儿眼前一花,像是有人用镜子反光,照在自己眼前。 狗少见韩大胆儿脸上有一道反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正把身子探出窗外,伸手去一根幌子旗的横杆上,够什么东西。 这孩子身子已经前倾,大半身子已经探出窗外,脖子挂了块掌心大小的小铜片,一面凹凸不平,一面光滑如镜,用一根红绳系在脖子上。适才正是这小铜片一晃,把一束阳光反到了韩大胆儿脸上。 此时这孩子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忽然一图案毛茸茸的黄影在窗外,从这孩子脖颈下窜过,好像正好挂到这孩子脖颈上的小铜片,孩子身子吃劲儿,双脚一扬,整个人都从窗口折了出去! 窗下正是几个旗手,打着幡旗经过,手中旗杆顶尖利犹似枪尖。 韩大胆儿刚才被铜片反光照得眼前发花,等视力稍缓,看清时,这孩子已然翻出窗外,韩大胆儿再想出手相救,却已不及,眼看这孩子便要扑到枪尖上扎出个透明的窟窿。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一 大友 茶馆二楼窗户边,那八九岁的孩子,探身到窗外幌子旗的旗杆上够什么东西,结果脖子上挂的铜镜,被一团毛茸茸的黄影一拽,那孩子立足不稳,直接就折出了窗外。 韩大胆儿待要救援,已然不及。眼看那孩子就要掉下二楼,扑在幡旗尖刺赛的旗杆顶,槊出一个透明的窟窿,忽然那孩子背后一紧,只觉得后心被人用力提住。却是狗少眼疾手快,抓住了孩子。 只是狗少那时身体孱弱力气不足,那孩子身子扑空,下坠之力带着他一起向下摔落。幸好这时韩大胆儿眼睛稍缓,一伸手提住狗少后腰,将他和那孩子一起拽了回来。 那孩子惊魂稍定,回头看去,见拉自己回来的人,是个长相白净的年轻人,约么二十八九岁上下。这人一身干净裤褂,虽显得有些旧,头发梳的溜光水滑,脸色却有些苍白,看着略显羸弱。 另一个大个子英气勃发年纪稍轻,长得相貌端正,威武不凡,脸上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双目炯炯有神。 狗少打趣道: “好么,瞧个会玩嘛命啊!岁数不大色心还不小!你瞅清楚了踩高跷的都是老爷们儿扮的,没有女的!” 狗少以为眼前这孩子,是看那踩高跷的青蛇白蛇长得俊,探出身子到窗外瞧入了神,这才差点掉下二楼。 韩大胆儿道: “我看这孩子刚才是要够什么东西!” 狗少道: “这是二楼,窗户外除了幌子旗,还能有嘛?” 那孩子赶紧道: “刚才幌子旗上,有个三条腿的小金蟾!” 原来适才,踩高跷的青蛇白蛇后面跟着的是“刘海戏金蟾”。这平时的高跷刘海戏金蟾,要么是有人踩着独跷扮演金金蟾,要么就是刘海挑杆绳上栓个纸扎的小金蟾,可今天这刘海戏金蟾可不一样。 这孩子看见刘海满面喜色踩着高桥又蹦又跳,手持的长杆上拴着根细绳,细绳垂下,另一头正是一直活奔乱跳的三足金蟾。那金蟾通体金黄,金灿灿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金蝉双眼是通红如同两颗赤色明珠,背上的蟾酥一圈圈尽是颗颗明珠。 只见那金蟾单足着地,用力上窜,只一下便挣脱了细绳,在人群中三窜两蹦就窜上一处幌子旗。这孩子都看傻眼了,瞪着大眼直勾勾盯着那小金蟾。那小金蟾趴在幌子旗上随风摇摆,两只红彤彤的眼睛也在盯着他看。金蟾张开嘴,口中也是一片金黄,它从幌子旗上一个窜越,便从空中越到离他三尺开外。 窗口外沿伸出去的一个竹竿,竹竿原来也是挂幌子的,只不过今天杆子上撤下了幌子旗,只空有一支竹竿横在那。小金蟾稳稳的落在竹竿上,双眼盯着这孩子,这孩子也好似着了魔一样,不错眼珠的盯着那小金蟾。 小金蟾的位置和他所距不远,只要把手伸出窗外,再稍弹身子便能够着。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当真伸手去够那小金蟾,他身子探出窗外,可不管怎么伸手,就是离那小金蟾只差分毫。 他身子前探,脖颈中挂着的那块小铜片,这时从衣服里掉出。忽然他只觉得脖子上一紧,好像那小铜片被什么拽了一下。原本这下力道也不强,但他身子前探太多,就这轻轻一拽,这孩子便折出了窗外。 这时楼下各道会正各显神通,所有百姓注意力都在看会上,就连老白和小犹太都在聚精会神看着楼下出会,所有人兴高采烈神情雀跃,谁也无心留意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谈话。 韩大胆儿和狗少听孩子这么说都望向窗外,想看看那孩子说的竹竿上的金蟾,可此时那竹竿上空空如也,却哪有什么金蟾。那孩子也看着窗外竹竿,怔怔发呆,心中纳闷。 此时窗外的花会,不远处是刚过去的是青蛇白蛇,窗下还是那刘海戏金蟾,只不过这金蟾只是个提线的纸扎,就见那刘海挑着纸金蟾正配合着锣鼓点,跳来扭曲,却不见了刚才那只窜越蹦高,背嵌明珠的小金蟾。 此时,韩大胆儿注意到,那孩子脖颈上挂着的那块小铜片,那明晃晃的铜片上印着一个小小的抓痕,就赛是不丁点的小手印,可就算是三朝未满的婴儿,手也不能那么小。 他想起刚刚看见的那团毛茸茸的黄影,估计是什么狐獾这类小动物,见这铜片反光,所以窜过去拽了一下,但没能拽掉,这才让那孩子失去平衡,差点摔下二楼。 这孩子带着块古怪的小铜片,看着又不像是什么护身符之类的,韩大胆儿正觉得奇怪,想要开口询问,却见旁边挤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伸手拉住刚才那孩子的手。 这是少年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韩大胆儿觉得这少年眼熟,正辨认时,狗少却对那少年板起脸来道: “这倒霉孩子!怎么见了长辈也不招呼一声!” “三舅!” 少年老大不情愿的喊了狗少一声。 韩大胆儿这才知道,原来这少年时狗少的外甥,据他所知,狗少两个姐姐,三姐嫁给了老城里警察二所的吓一跳,生了三个闺女。二姐嫁给了做买卖的周二爷,生了一个闺女一个小子,这少年应该就是周二爷的儿子。 这孩子也是在教会学校念洋书的,算是自己小学弟了,在学校里可能见过,所以觉得有点眼熟。 狗少问道: “跟谁来的?” “跟我来的!” 一个声音没好气儿地回答道。 韩大胆儿听出,这带着嗔怒的声音是周二爷。韩大胆儿家里也是做买卖的,他爹和周二爷父辈交情也不错,逢年过节相互间也会串门做客,所以韩大胆儿听得出来。 果不其然,狗少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正是周二爷。 狗少看看周二爷,又看看自己外甥,最后眼光狐疑地落在外甥手拉着的孩子身上,撇着嘴道: “二姐夫!这可没有啊!我姐姐对您了可不赖,您了怎么还背着我姐姐养外宅呢!蔫不出溜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说话间眼神又望那孩子。 周二爷一脸厌弃,怒道: “别你妈在这胡沁!这是家里老妈子的小子‘大友’,去年来的天津卫,你不见过么!” 韩大胆儿这才知道,这孩子由来叫姓张,叫张大友,是从文安县逃难来的天津卫,大友他妈就在周二爷家里当老妈子,大友则跟着少爷做个小厮。 狗少又看了看那孩子,忙堆笑道: “哎呦!哎呦!没注意!嗨!这怎么说的,我说呢,我二姐夫那么好的人,决不能有这个事儿!是吧……”言罢,又凑近了堆着笑脸龇着一口白牙道: “那个……二姐夫……我最近……” 周二爷忙摆手,往边上轰道: “没有没有!大前天趁我不在,从你姐姐那要走好几块,这么快又糟践完了!” 周二爷一见狗少,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指着年轻人鼻子道: “说你点儿嘛好!坑家败业的玩意儿,连饭辙都没有了,还舔着脸来看会呢!”说着就用手往外轰狗少,接着道: “没有没有!起开起开!好狗不挡道!” 这时周二爷才注意到,边上还站着个人,这人身高体壮,相貌端正,一眼蒙住了还没认出来。 韩大胆儿赶紧一拱手道: “周二爷!老没见了!” 周二爷这是才认出是韩大胆儿。算起来韩大胆儿他爹,和周二爷上辈是一辈,自虽然比韩大胆儿大了十来岁,但也是平辈论交,赶紧一还礼道: “哎呦!是志刚,好么几年不见都没人出来!你们老家儿挺好的?!” “托您了的福,都挺好的!” 韩大胆儿赶紧附和道。 俩人刚寒暄了几句,狗少一脸抹不丢的,又凑上来道: “二姐夫都是家达子,您了怎么总没好脸呢!”(这家达子是个天津土语,就是一家子的意思。) 周二爷把年轻人搡开说,拧着眉说道: “我还跟你说!你没事别往家里去,我那俩钱可不够你糟践的!” 言罢,转头对韩大胆儿挤出个笑脸,说道: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有工夫一定往家串门去!” 周二爷这话说的恳切,说完一拱手,便左手领着自己儿子,右手拉着那个叫大友的孩子,往楼下走,走到楼梯口,回身又朝韩大胆儿补了一句: “兄弟!你挺好的大小伙子,可别跟这号人往一块凑,没好处!” 说罢就拉着俩孩子匆匆下了楼! 时间一晃过去好几年,韩大胆儿自打当警察之后,每天擒贼捕盗,缉凶破案,工作更忙了,虽然年节时,韩家和周家相互间也串过门,但却没再见过那个叫大友的孩子。 韩大胆儿此时想来,那孩子脖子上挂着的铜片,不就是蓝半尺拿着这小册子上,印的拍卖品之一么。这时才知道,这东西竟然就是员峤仙镜的镜芯,实在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想不到,多年前自己就见过这东西,也从侧面和三阳教扯上了关系。 这时他还不知道,其实这三阳教主黄袍老祖,和大友一家还有些特殊的渊源。 想到此处,韩大胆儿就打算去周二爷家拜访一趟。 今年过年的时候,韩大胆儿正满脑子都是案子,甭说串门了,连吃饭都没心思。周二爷也来家里拜过年,后来韩大胆儿他爹,也去周二爷家串过门,只不过当时韩大胆儿没去。 这时候突然去人家家里拜访,似乎有点突兀,但韩大胆儿可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赶紧去糕点铺买了包“什锦大酥”。 所谓什锦大酥,其实是指大型宴席中配桌的二十来样面点的总称。其品种可分为横酥、立酥、直酥等多样。 像是白皮儿、苹果酥、家常月饼都属于横酥。元宝苏、月牙酥都是立酥知名品种。直酥则是马蹄酥和如意酥等等。大酥馅料丰富,白糖、香油、糖桂花和成糖胎,再佐以果脯、葡萄干、五仁、瓜条、青丝、玫瑰、芝麻等等,更高级的另有红豆、枣泥、莲蓉、红果等馅料。可说是制作精细外形美观,香酥可口。 韩大胆儿挑了七八种大酥,包了两大包,又买了些鲜货,拎上两瓶五加皮,就去了周二爷家。可去的不巧,周二爷外出谈买卖不在家,虽说二奶奶比韩大胆儿大了十多岁,算是韩大胆儿的一位老嫂子,可毕竟人家本家不在,韩大胆儿也不好多叨扰。 他原本也志不在周二爷,只是为了来见见那个叫大友的孩子。和他打听大厅镜芯的事儿,顺便问问他的东西怎么会到了拍卖会上。 可他跟周二奶奶一打听才得知,现在只有大友他妈还在周家当老妈子,早几年周二爷就把大友,介绍到三条石一位姓郭的老师傅那,去做铆工学徒了……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二 打酒遇险 铆工就是“铁裁缝”,是一种连接金属的手艺,后来电气焊热铆也传入中国,所以人们经常说铆焊不分家。其实早在公元前三千年前的埃及就已经出现了焊接技术,我国在公元前两千年的殷商时期,也已经开始用铸焊制造兵器。公元前两百年,我国已经掌握了青铜钎焊以及铁器的锻焊工艺,近代工业发展,电气焊才从西洋传入中国。 大友的师傅姓郭,是当时华北地区有名的铆工师傅。大友解放后能在工厂里当八级工,被人称作“八爷”,也全靠这位老师傅教的手艺。 旧社会当学徒讲究三年学艺两年帮工,虽然是管吃管住,但是吃什么住什么,就要听师傅的了。那时吃还凑合至少能吃饱,但住的环境很差,冬天屋子里特别冷,大友就经常用凳子拼门板,在灶台旁边借着灶台的余温睡觉。 一般来说在师父家学徒,除了学手艺,平时什么活儿都要干。买菜,打酒,扫地,倒尿桶,哄孩子跟碎催一样。要是听过田立和先生相声的人,可能听过田先生讲过剃头学徒,剃冬瓜毛的段子。 学徒的拿冬瓜练手,正剃冬瓜毛呢,师娘在那边一喊,阿毛!扫地去,学徒阿毛就把剃刀直接掇在冬瓜上,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后来第一次给剃头,师娘又喊他去哄孩子,结果学徒阿毛拿人脑袋当冬瓜,随手就把剃刀掇在这位倒霉蛋后脑勺上了。这位惨叫连连,头没剃成还弄了满头鲜血。 现在讲来是个笑话,但在当时学手艺就是这么个情况,和签了卖身契一样,比佣人小厮也差不了多少。可后来学手艺出了师的人,都会念着师父的好,三节两寿一准拎着东西到师傅家看望师傅是娘。这就叫师徒情义,也叫规矩。 大友学徒是周二爷介绍的,所以老师傅看在周二爷面子上,对大友还算不错。大友学东西挺快,也肯下功夫,所以师傅有活儿的时候也带上大友,希望让大友多学学技术,能多练练手儿。 一般的徒弟可没大友这待遇,学徒的头一年半,都是干点零活儿,也学不到什么真功夫。老师傅除了教手艺,平常也只让大友扫扫地,或去打个酒买个菜什么的。 韩大胆儿奔着三条石去找那位姓郭的老师傅家。路上忽然起风,还下了一阵雨,他也没带雨具,就找了个地方躲了会儿雨,等雨停了这才骑着车,来到三条石,这时候金乌西沉,已近黄昏。 三条石坐落于红桥河北大街东侧,多为机器制造和铸铁业的工厂,民国早期,这里就有七十多家制造业铁工厂,三十六家铸铁厂,是天津机器制造业的中心。三条石除了比较大的郭天成机械厂、春发泰机械厂等比较大的机械厂外,其余不少都是做门弓子、火筷子,类似于作坊的小厂。 大友他师父的开的虽然是这种小作坊,但是手艺正经不错,而且外面的铆工活儿很多钱不少赚。这小厂地方没多大,前面是铺面车间,后面是住人的小院儿。 韩大胆儿来到老师傅家小院儿,见有两个学徒的孩子,一个在收拾东西,一个正在烧水。 他几年不见大友,上次也仅是一面之缘,这时候也认不得哪个孩子是,就上前询问。这才知道,这俩孩子都是大友的师弟,大友则刚刚出去了。 这时正房屋门推开,一个四十多不到五十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一看有个副爷来到自己小院儿,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堆出一脸笑容,上前搭话道: “这位副爷!您了找谁?有嘛事么?” 老时间年百姓惧官,这些穿黑皮的副爷,也是好人不多坏人不少,街面上的巡警吃、打、查、剌、要,成天讹人,比地痞狗烂儿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百姓更是畏惧,见面都上赶着客客气气,生怕有哪句话说得不到,让他们找到由头讹人,轻则讹俩钱挨几个嘴巴,重则是一顿胖揍。 韩大胆儿见对方有点诚惶诚恐,赶紧道: “您放心!没什么事儿,我认识大友那孩子,就是找他问点事儿!” 老师傅见这位副爷有点不同,虽然人长得高大威武,可说话却何其,不似其他臭脚巡,一个个就跟欠他们钱赛的,说话穷横穷横的。再细看,这位副爷好像还见过。 “哎呦!这不是津门神探,韩爷么!这是怎么话说的,您了快屋里请!” 韩大胆儿在街面当巡警那会儿,着实制过不少地痞无赖臭狗兰,有一次在街上见俩狗烂儿讹人,韩大胆儿就给这俩小子好一顿收拾,当时这位老师傅正好路过,一问才知道这是天津卫有名的警察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屡破奇案,在津门百姓嘴里都传神了,人的名树的影,这位来家里那还不远接高迎。再者老师傅知道这位韩爷和那些警察不同,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于是一边招呼老伴儿沏茶,一边把韩大胆儿往屋里请,弄得韩大胆儿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他今天来是要找大友聊聊,所以连忙谢过老师傅好意,推辞了几句,便询问大友的去向,这才知道,老师傅今天带着大友去干活,回来之后就让他去了东兴市场的烧锅,打酒去了。韩大胆儿也没进屋就告辞赶紧离开,直接去了那家卖酒的烧锅。 还幸亏韩大胆儿去找大友,因为此时大友在外面,正好遇到了些危险。 老师傅每次干完了活儿,都是先去小澡堂子里泡个澡,然后让伙计到边上二荤铺点个软溜肉片,再捎点老虎豆炒果仁,来二两白酒一碗白撇儿。吃完了眯一会儿,起来再沏壶高碎,切个沙窝青萝卜,休息美了就去三不管狂逛,听段相声、落子什么的。 老师傅家里俩闺女也没儿子,他还最喜欢小子,所以经常带着大友一起去,那时候大友年纪不大,又是从乡下来的,加上那时候人文化生活匮乏,去过一次南市三不管,就被各种千奇百怪的玩意儿吸引住了,所以一来二去也和天津人一样,热衷于逛三不管看玩意儿。 今天老师傅带着大友和两个出了徒的徒弟,接了一个大活儿,干完之后结了不少工钱。俩出徒的徒弟拿了自己那份,都回了住处。 老师傅心情不错,本想洗个澡,去侯家后下个馆子,再到南市三不管看个玩意儿。谁知天公不作美,刚要往南市走,忽然就起了大风还下起小雨,暴土扬长混着雨点,打在身上就是一个泥点子。 南市演玩意儿的,说书,说相声,唱大鼓的莲花落的等等,基本都是撂地。那是刮风减半下雨全无,因为没人会顶风冒雨,站在大街上听玩意儿。所以天不好的时候,南市三不管也是异常冷清,现在又风又雨的,老师傅只能扫兴的带着大友回了家。 老师傅和大友打着伞,踩着满脚泥水,前脚刚到家,后脚外面风也小了,雨也停了。师傅这个气啊,但都到家了也懒得再往南市跑,好在家里还有昨天买的韭菜和小白菜,还有点酱头肉。老师傅就催促着让师娘去炒个韭菜鸡蛋,再熬个虾皮儿小白菜,又让大友去酒铺打半斤酒。 其实家门口就有家酒铺,是家二荤铺,酒原本不错,但老掌柜去世之后,他儿子接手酒铺,总往酒里兑水,酒就越发薄了。老师傅酒量浅,平时也就在二荤铺打点酒凑合了,可今天没去成三不管本来就挺扫兴的,还不打点好酒好好喝上两口儿。于是就让大友拿着钱,去东兴市场的酒铺打半斤“直沽烧”。 这直沽烧是天津特产,又叫“烧锅”,是清末咸丰年间,在直沽烧锅厂酿造的高粱酒。三十年代开始天津卫烧锅最鼎盛时,达到72家之多,其中最有名的牌子就是“永丰玉”其次是“同源涌”“同华涌”“同兴涌”等等。那时候天津直沽高粱酒、玫瑰露、五加皮行销全国,最远能销往香港、日本、南阳。直到今天直沽高粱依然是天津最常见的白酒。 那时候直沽烧虽然是好酒,但其实价格不贵,只是师傅平时省惯了,师傅酒量也浅,所以很少买。今天心情不错,这才赶紧催促着大友出门打酒。还一直嘱咐他,快去快回,别在路边贪玩儿。 大友和师父傅刚干完活回家挺累的,其实心里老大的不愿意,但师父让去他也不敢不去。过去的师徒可不像现在的老师和学生,挨不得碰不得。那时候师徒如父子,老子打儿子可是天经地义,师傅虽然疼这个徒弟,但要真不听话师父也真的抬手就打。大友揣上钱出了门,拧着头奔东兴市场去了。 出门的时候天刚擦黑,雨后到处是虫嘶蛙鸣声,西边天上的彤云被逐渐爬上来的夜幕盖住,从赤红色染成了淡紫色。本以为去东兴市场打个来回,天也不会全黑。 大友出门时手里只拎着一个锡酒壶,也没提盏水月灯,可出门没一会儿,天空迅速由绛紫转成了紫蓝色。仗着天还没全黑,就想抄个近道去烧锅,赶紧去赶紧回,兴许能在天全黑下来之前赶回来。他加快脚步,顺着九道湾胡同奔着东兴市场方向走。 自从韩大胆儿破了九道弯儿胡同三阳教的分坛,胡同里机关拆除一切恢复原状,住家百姓也逐渐多了起来。胡同里平时人来人往,虽然胡同本身还是有点绕,不常来的兴许也得迷路,但毕竟不像之前三阳教作乱那会儿,那么冷清诡秘。 可大友走进胡同之后,起初还看见俩三人,可走着走着,胡同里就越来越冷清。感觉这胡同越穿越长,天也越来越黑,路更是越走越远。 他直勾勾地往前窜,就在西边最后一丝金光没进地平线的时候,猛然间眼前起了一阵大风,砂尘滚滚的,口鼻中全是土腥味儿,眼看天色就全黑了下来。他被风沙所阻驻足下来,旋风刮得他睁不开眼,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只见眼前忽然亮起两盏绿灯,稍一晃身,却赫然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条十字路口。 这时候风也停了,四周围被一片如丝绒的漆黑包裹着,只有路口亮着盏微弱昏黄的路灯。四下无人一片死寂,就连雨后的蛙声虫鸣消失了。 这路口十分陌生,大友经常走九道湾胡同,可完全没见过这条路。大友站在十字路口正当中,眼前和身后的直路是白色的砂石路,左右两边的路却是纯黑色的土路。大友和他师傅经常去南市三不管听书。说书先生有一回讲聊斋,就说过有这么一条连接阴阳两界的路,名为“阴阳路”。白色的是阳间道,黑色的则是阴间路。活人千万不能走阴间路,走错了就回不来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身后有个声音说道: “你回头看看,这是嘛!”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三 迷魂 大友在九道弯迷路,刚想到聊斋中所说的阴阳路,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 “你回头看看,这是嘛?” 这声音很闷,似被蒙在鼓中,嗡嗡作响。大友不知道身在何处,有人和自己说话,下意识地就想转身搭话。可这时,大友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无头鬼问路的鬼故事。 说是无头死鬼找替身,在人背后说话,勾着人回头看,只要这人一出声,或者回头看,魂儿当时就散了,身后的无头死鬼便能借尸还魂。想到此处,他顿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四周昏暗一片迷茫,看不见房屋胡同,只有身后木头电线杆上的路灯,还在发着微弱的光线,这微光罩在一股雾气中,发出团黄白色的光晕。大友借着路灯依稀的光晕,往地上看去,见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身后还有个人影,身子瘦长,双肩微微松动,但肩膀上却空空荡荡,却没有脑袋! 大友吓得浑身汗毛直竖,登时起了一层白毛汗。他也不敢搭话,更不敢回头,想要拔腿就跑,可双腿僵直犹如灌铅,连半步都挪不动! 这时,身后那无头死鬼又道: “你回头看看,这是嘛?” 大友心头发寒,却不敢搭话,也不敢发出声音。他想起手里拿着的锡酒壶,就想抡起酒壶去打身后的死鬼,可双手垂在身子两侧却根本抬不起来。 那死鬼又道: “冷啊!脖子嗖得慌,冷啊!冻死我了!” 大友心乱如麻,听死鬼这么说,顿时也觉得背后有股寒气,越这么想,那股寒气就越重,好像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寒气如刀直往骨头缝里钻,身子冷得不住打颤,好像全身血液都结成了冰。 大友动弹不得,只能想着千万别回头,别看那无头死鬼,可这时候却忽然想到,自己动弹不了,万一那个死鬼转过来怎么办,就在他心念刚动的时候,耳中听见“嚓”“嚓”“嚓”“嚓”几声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既像是走路,又像是蹦跳。 他心中惊恐万状,只能紧闭双目,就觉得有阴邪的寒气,从自己身后绕缓缓到自己面前,似乎就在自己面前站定。鼻子里好像还能闻见,一股混着血腥味儿的尸臭。 大友浑身颤抖胸口起伏,仿佛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不断祷祝乞求,这死鬼千万别用伸手抓自己。可怕什么来什么,他闭着眼只觉双臂忽然一紧,像是被两只冰冷铁钳赛的大手扣住,吓得他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那死鬼的声音凑近他脸颊说道: “你看看,这是嘛?” 这声音如在皮革败絮之中,嗡嗡闷响,内里却夹杂着夜枭般的嘶嚎。 他十几岁的年纪,也没什么宗教信仰,只是小时候家里奶奶信佛,常见奶奶拜佛时候念“阿弥陀佛”,心中就赶紧不断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也不知念了多久,双臂上忽地一松,那股冻死人的寒气,也渐渐褪去,只听见“嚓”嚓”嚓”嚓”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最后渐渐消失!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恢复了温度,一阵阵胡同里的砖头墙缝的潮气弥漫空中,耳畔还能听见阵阵虫鸣!似乎有人在胡同里走动,还有人在聊天说话。大友等了老半天依旧不敢睁眼,却听有个声音疑惑地道: “天都黑了,这孩子不回家,闭着眼,站在胡同里干嘛呢?” 听见有人这么说,大友这才心下稍安,赶紧睁开双眼。 可谁知道,一睁开双眼,却依旧站在一片迷茫荒芜之中,面前立着一具血淋淋的无头死尸,正探出双手,朝自己掐来! 大友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可想起不能出声,但反应过来也晚了,只见向他扑来的无头死尸,瞬间赛墨汁般怦然破碎,化成一团黑雾,黑雾起处四周也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大友眼前漆黑,伸手乱抓,就像是下了赛的,嘴里无论怎么喊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一丁点声息都没有,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漆黑中他伸手摸索着,四处乱走,初时害怕跌倒只敢一步步挪动,却发觉地面十分平整,周围也并无任何阻挡,他便大着胆子大加快脚步,最后竟然在漆黑中不停奔跑,可无论怎么跑,就是跑不出这静静无声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友觉得精疲力尽之时,忽然听见一声嚎叫,似乎不是人的声音而是狐獾之类的动物叫声,叫声尖厉凄惨,紧接着眼前一花,发觉自己站在胡同里,靠着一根木头电线杆。头顶路灯虽然昏黄,但和刚才的黑暗比起来简直赛太阳一样温暖明亮。 路灯下,只见一个身高体壮,雄健异常的人,穿着一身警服,朝自己快步奔来,来人正是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得知大友去烧锅打酒,东兴市场那家烧锅自己也认识,于是片退上车就直奔东兴市场。他脚程快,蹬车更快,一阵风赛的就骑到了那家烧锅门前。可打酒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半大孩子。 韩大胆儿寻思自己难道说大友这孩子,打完酒回去了?但别说骑车,就算腿儿着走,这孩子也不可能比自己快。他追过来的时候大友刚出门不久,他先一步赶到,等了半天却没见人,就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却也没见个拎着锡酒壶的半大孩子。 下午刚下过雨,南市三不管应该也没有撂地的,所以这孩子应该不会是偷懒,跑去三不管听玩意儿了。他想想老师傅家的位置,又看看附近的地形,从老师傅家过来,抄近道的话走九道弯儿那片最近。 自从查抄了九道弯儿三阳教分坛,那片百姓也都回来居住了,但那胡同本来就绕,说不定是天黑大友在胡同里迷路了,于是就骑上自行车进了九道弯这片胡同。 一进胡同想起之前和小舅舅朱天飞,一起联手大破阎三刀的三阳教分坛,往事历历在目,不禁心头有些酸楚。 就在这时,他看见胡同一个拐角处的路灯下,呆呆站着一个半大孩子。这孩子样貌十四五岁年纪,长相质朴,手脚结实,应该是从事体力劳动。 路灯下这孩子面貌被阴影遮住大半,况且小孩儿相貌变化大,韩大胆儿也不敢确认这孩子就是大友。但这孩子手里拎着个锡酒壶,拎酒壶的手指有些老茧,像是长期握持铁锤工具所致,估计就是这孩子。 只是不知道,他拎着酒壶,呆呆站在路灯下干嘛?正要车子靠近,却见这孩子倚靠着电线杆,在他脖子后面阴影里,一团黄色毛茸茸的东西一晃,忽然从里面伸出一只指爪尖利的小手,说是小手,可婴儿的手却也没这么小,那是一只狐獾之类小兽的爪子!这爪子正探手到这孩子胸前衣服里掏摸! 韩大胆儿见状一扬手,三只铁筷子朝着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射去。铁筷子夹带劲风,势如破竹,只听“叮”“叮”“叮”三声金属撞击声,一道黄影闪过,三只筷子竟然同时射失。 那闪过的黄影分明就是一只黄鼠狼,这只黄鼠狼体型硕大,却有狐狸大小,一个纵跃便落在地上,人立而起双眼冒着绿光,直勾勾逼视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这飞筷子的绝技,虽不敢说能像真仙观那个假道士马杰的飞刀那么诡奇无比,但出世以来却也罕逢敌手,想不到今天三只筷子竟没能射中一只黄鼠狼。 再看这黄鼠狼,动作敏捷,人立而起却不逃走,好像有意威胁,又像在挑衅,韩大胆儿顿时无名火起,扔下自行车,一个箭步窜上去,飞起一脚直奔大黄鼠狼踢去。 就在他奔上前去的一刻,忽然闻见一股奇异的味道,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三阳教半裸盖菇致幻剂的味道,韩大胆儿心知又是三阳教作祟,可这东西韩大胆儿现在已经免疫了! 黄鼠狼似乎没想到韩大胆儿这一脚仍能踢出,急忙窜起闪避,竟然向着韩大胆儿脖颈处飞扑而来。黄鼠狼飞起,双眼绿光和韩大胆儿对视一眼,韩大胆儿只觉眼前一花,似乎一阵眩晕。紧接着觉得双耳鼓膜微微刺痛,似乎有个很高频率的声音冲击双耳。 那黄鼠狼竟然趁此机会,扑到韩大胆儿身上,张开满口利齿,朝着韩大胆儿脖颈就是一口。这一口如果咬上,当时就会动脉撕裂,命丧当场! 幸亏韩大胆儿这人心志坚定,只是稍一眩晕,紧接着便回过神来,急忙侧头耸肩避开黄鼠狼利齿。然后肩头往上一送,正撞在黄鼠狼下巴上。黄鼠狼被韩大胆儿这一下撞得身子向上飞起。 韩大胆儿立即一个顶肘,以迅雷之势撞向黄鼠狼! 那黄鼠狼哪里来得及躲闪,“砰”的一声,被韩大胆儿一肘击中,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身子飞出一丈多远,直接撞在胡同砖墙上,“咔吧”一声,骨断筋折七窍窜血,登时毙命! 傍晚时分,这一声黄鼠狼惨叫,尖利异常,惊动了院里百姓,胡同里几个院门打开,探出几个脑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朝着胡同里观瞧,见是一个大个子警察,站在胡同里,也不敢多事,都各自把头缩了回去。 韩大胆儿转头再看路灯下这孩子,小孩儿相貌变化虽然大,但相貌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正是几年前在皇会看见那个孩子“大友”。 大友被一声黄鼠狼惨叫惊醒,好像做了个噩梦,感觉浑身无力,身子一软就要坐倒,韩大胆儿赶忙上前伸手搀扶。 大友有气无力地朝着韩大胆儿道: “多谢这位副爷!我……” 韩大胆儿道: “你是大友吧?还认识我吗?” 大友一听,感情这警察认识自己,赶紧点点头,然后抬头仔细辨认。感觉这人自己似乎见过,但是却记不起来了。 韩大胆儿道: “几年前,你刚来天津卫,有一次去看皇会,差点从茶馆二楼点下去,还记得么?” 大友稍一回忆,便想起那次在皇会,在狗少身边站着的大个子,忙道: “我想起来了!我听周二爷说,您了就是咱津门的神探韩大……韩爷!” 韩大胆儿微笑道: “没事!叫嘛都行!” 大友缓了缓精神,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那哪儿行,辈分不能乱,您了和周二爷都是平辈,论辈分都得管您了叫一声韩叔!” 说着拍拍身上在地上沾的泥,晃晃脑袋,觉得还有点眩晕,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 韩大胆儿道: “应该是三阳教……” 说着指了指地上,摔得血肉模糊,烂乎乎一团的黄鼠狼。大友看了这大黄鼠狼吓了一跳,忙道: “好么!是黄仙!” 韩大胆儿道: “小孩子家家别那么迷信!哪有什么黄仙,就是只三阳教驯养的大黄鼠狼,这东西眼睛天生对人有些催眠作用而已!这附近肯定有人操纵他!” 适才黄鼠狼暴起伤人之前,韩大胆儿曾经觉得双耳鼓膜刺痛,他知道一定是有人用犬笛之类的东西,在操纵这畜生。 犬笛能发出一种超声波,超过了人耳能接受的范围,所以一般人听不到犬笛声,只有犬类或是一些敏锐的动物才能听见。但韩大胆儿天生感官敏锐,对这种声音比较敏感。 大友也不懂什么叫催眠,可从小到大都听说狐、黄、白、柳、灰是五大仙家,所以心里对这东西的畏惧感根深蒂固。 韩大胆儿见大友并无大碍,忽然觉得奇怪。 那次皇会时,看见那一团毛茸茸的玩意儿,一定也是这只黄鼠狼,当时这黄鼠狼想扯掉大友脖子上带着的那块小铜片。适才那黄鼠狼被人操纵,又伸爪子在大友胸前衣服里掏摸,恐怕又是再找那块铜片。 这黄鼠狼明明能暴起伤人,大可直接咬死这孩子,再去身上搜摸那铜片,三阳教作风狠辣,在他们手里死几个人可不算什么。但对付这孩子,却两次都未下杀手,这又是为什么呢?而且明明可以让面具人来,为什么却只操纵一直黄鼠狼前来搜摸?难道这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到此处,韩大胆儿不禁盯着眼前大友,再次细细打量……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四 打听 黄鼠狼这种动物,学名黄鼬,原本只是一种普通的小型肉食动物,仅是指爪锋利而已。因为普通动物都是四足着地,很少能抬头看人,而黄鼠狼能人立而起,并且和人对视,所以古时候有些人就认为这种动物颇具灵性,传来传去,就把黄鼠狼传成了一种善于修炼成精的精怪。 但要说黄鼬这种动物平平无奇却也不尽然。黄鼠狼属于一种夜间动物,但凡是在城市中栖息的黄鼠狼,因为和人接触久了的确会变得机灵狡诈。活的年头越多的黄鼠狼就越机灵,而且夜晚灯火反光,映在黄鼠狼眼中的光亮会变成一团黄绿色的荧光,这种黄绿色荧光,在黑夜中看到时,对人的视觉天然有种催眠效果。 不过这种催眠效果非常微弱,顶多能让人和黄鼠狼对视的时候,有稍微发愣,只是短短一瞬间,所以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 老时间年,有些彩字门里的艺人,精通戏法,有些则善于驯兽。也有人兼具这两种本事。本身古彩戏法中,除了有快到让人肉眼无法察觉的手法之外,更有些吸引看客注意力,或是稍稍具备言语催眠能力的话术。 后来从八小门中分离出的謉字门,便将这种方法归纳改良,成了一种能通过言语和心理暗示,简单操控人心的术法。不过学这种术法也需要极高的天赋,一般人很难学会。 大友出来打酒,抄近路走的九道弯,就是被一直驯养的黄鼠狼,和操纵黄鼠狼的人催眠了。 这九道湾儿,原本就是按照奇门数数所建,虽然后来拆改破坏了本身布局,但是胡同里还是会经常刮起一阵阵莫名的小旋风。 大友走在九道弯胡同,正赶上一阵小旋风,风沙刮得睁不开眼睛,就在睁眼的一瞬间,那只被驯养的黄鼠狼,条到他肩上,和他对视。两道黄绿色的观点,让大友心神一荡。这时候身后那个驯养黄鼠狼的人,开口说话了。 这个人本身就是会謉字门言语暗示那套本事,加之从汉书《尔雅.释兽》失传的外篇《御兽鉴》中学会了操纵兽类,自己驯养了一只大黄鼠狼。配合黄鼠狼双眼微弱的催眠效果,加上三阳教致幻剂粉末,这才能将大友迷住。 大友看到的那些什么阴阳路,什么无头鬼勾魂,无一不是他自己的念头。他被困在自己的意识里,将想出来的恐惧,全都真实化。正是言语暗示和致幻剂配合的作用,二者缺一不可。 之前韩大胆儿中了致幻剂和诱发剂,碰见三阳教的面具人,之所以能产生那些真实的幻觉,也是同样原理。连韩大胆儿如此心知,都能着了道,更何况示意少不更事的半大孩子。 幻觉中他想到阴阳路,自己就真的置身阴阳路,想到无头鬼,就真的有无头鬼。后来虽然默念阿弥陀佛,但心里却依旧窜出恐惧的念头,所以才困在意识里回不过神来。 其实大友一直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而那只黄鼠狼则趴在他肩头,伸手在他怀里搜摸,那块小铜片。直到韩大胆儿打死了那只黄鼠狼,黄鼠狼一声惨叫,这才把大友惊醒。 韩大胆儿知道,虽然黄鼠狼被他干掉,但操纵它的人一定就在附近。只不过这人躲在暗处,一时间也很难找到。 这人不直接杀死大友,在他身上寻找想要的东西,反而操纵一只黄鼠狼在大友身上摸索,这倒这时一返三阳教的一贯作风。杀人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更何况目标只是个半大孩子。 韩大胆儿想,这黄鼠狼被自己撞破,却疯了一样朝他攻击,足见这操纵黄鼠狼的人对大友另眼相看,恐怕有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或许大友的身份有什么独特之处。 刚才想到这,他忽然记起前段时间,死在河边草丛里的那个律师,那个人身上有动物啃咬抓挠的痕迹,联想刚才黄鼠狼朝自己疯狂攻击,心里就寻思那律师的死,极有可能也和刚才那黄鼠狼,甚至操纵黄鼠狼的人有关系。不过看大友的样子,怎么也无法联想这学手艺的苦孩子,能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有什么联系。 他见大友并无大碍,赶忙问道: “对了!大友,我之前见你脖子上带着一个小铜片,能给我看看么?” 大友乍听韩大胆儿问起,没反应过来小铜片是什么,问道: “小铜片?嘛小铜片?……” 想了想有顺手摸了摸胸前,这时才意识到,韩大胆儿说的是自己戴的东西,便随口道: “哦,你说我带着那个镜芯啊!嗨!前些日子给弄丢了!” 韩大胆儿虽然知道,那东西很可能就是三阳教再找的所谓“员峤仙镜”的镜芯,但却祥装不知,反问道: “你说那铜片是……镜芯?什么叫镜芯?” 大友道: “嗨!这就是我爹留下的东西,说是狐仙爷给的,让我好好留着,说是个什么古镜的镜子芯儿,但那玩意儿一面光滑,另一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带着倍儿扎人,而且别看小,齁沉的,要不是我爹临终嘱咐我,我实在不爱戴那玩意儿!” 说着大友叹了口气又道: “只不过,这是我爹留下的遗物,丢了实在有点对不起我爹!” 韩大胆儿心想,看来小册子上的拍卖品,就是大友脖子上挂的东西,但东西都被拍卖了,三阳教怎么还会在操纵一只黄鼠狼,在大友身上寻找呢? 他转念一想,蓝半尺那小册子上说,这拍卖会是圈内的小众拍卖会,出席的都是行内的头钩人物,而且还得有邀请函,不是谁都能去的。有可能三阳教不知道内情,还以为这“镜芯”还在大友脖子上挂着呢! 可三阳教为什么偏在自己来找大友的时候,才来找大友取镜芯呢?又为什么不对大友痛下杀手呢?为了解开这些疑问,韩大胆儿决定要仔细打听一下这镜芯和大友的身世,于是说道: “天都黑了,你还没吃饭吧,爱吃羊肉馅饺子么?” 大友摸摸肚子,今天和师傅干完活儿回来,到现在还没吃饭,肚子正打鼓呢!一听说吃饺子,赶紧点点头! …… 侯家后郭店街北的白记饺子馆里。 这时候正是饭点儿,馆子里坐满了人,回回居多,也有不少汉民。天津卫一向是回汉杂处,时间久了很多很汉族人也都爱吃回教的清真风味儿。 甭说韩大胆儿,就连他那俩洋哥们儿,最爱的都是喝羊汤吃爆肚。韩大胆儿早年跟回民老拳师学习弹腿,就经常跟着师傅下馆子吃清真羊肉馅饺子。久而久之,韩大胆儿也特别爱吃羊肉馅饺子。 不过他家在东兴街常去的慎益大街那家小饺子馆,而回回老师傅最喜欢的是白记饺子馆的饺子。 白记饺子馆早先叫白记蒸食铺,是天津东北角回民,白兴恒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创办的,民国十七年(1926年)白兴恒的儿子白文华将小店迁到了郭店街北,改名“白记饺子馆”。 白记饺子馆精选羊肉,制作精细,风味儿独特,尤其后来还推出了西葫羊肉馅儿的饺子,广受百姓好评。 韩大胆儿要了一斤半饺子,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饺子一上桌,大友就有点绷不住了,馋的直咽唾沫。虽说在师傅家业伙食也算不错了,但饺子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尤其像是一个肉丸的羊肉馅儿饺子。 韩大胆儿给大友小吃碟儿里倒了点醋,见大友看着饺子眼睛发直,却不动筷子,就赶紧道: “别愣着了,快吃吧!” 大友抬头看看韩大胆儿,眼神中有些疑问。韩大胆儿虽然是狗少的朋友们,又和周二爷相识,两家走的比较近,但和自己却是第二次见面,怎么会好么影儿的请自己一个孩子,来吃饺子呢? 虽说外面传的厉害,说韩大胆儿侠骨仁心,是天津卫少有好警察,可这几年大友在天津卫,看惯了那些穿着黑皮的副爷,欺压良民,有时候比地痞流氓还凶。到底韩大胆儿穿着身黑皮,突然请自己吃饺子,实在有点让人费解,于是只是呆呆看着饺子却不敢动筷。 韩大胆儿道: “你这孩子心思还挺重,我没有歹意,就是想问问你戴的那块镜芯的事儿,这跟三阳教有关,刚才那迷你的黄鼠狼就是三阳教驯养的!” 大友一听,顿时双目圆睁,忙问道: “您了说嘛?和三阳教有关?就是那个神神鬼鬼的三阳教?都说三阳教五仙变得,教主是个成精的黄鼠狼,手底下又是鼠仙,又是蛇仙。对了我还听街面上传,说您了是巡天都御史下凡,所以才能把三阳教给端了么?他们还说您上天庭逮妖道,下海河擒水鬼,您了说,咱天津卫是不是真有水鬼啊,那海河里是不是还有龙王?” 韩大胆儿得大友一连串问题,到给问蒙了,忙道: “嘿!我还没为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你这孩子好奇心还挺重,别信那些鬼鬼神神的,都是假的,你赶紧先吃吧!吃完再说!” 大友点点头夹起一个饺子,也没蘸醋,就往嘴里送,热饺子满是羊油,烫得大友一个劲儿地吸溜凉气。这时,一斜眼看见桌子上师父的锡酒壶,忽然放下筷子,眉头微皱。 韩大胆儿知道他是担心,没给师父打酒,自己在这吃饺子,回去会挨师父的揍,便说道: “你放心吃吧!你去过你师父家,和他说过了,没事!” 大友这才高高兴兴地点点头,夹起碟子里的热饺子,就往嘴里送。 韩大胆儿见大友吃得开心,有话也先不忙问了,这孩子别看和魏小五身材年纪差不多,不过他一个人可顶俩大人的饭量,一口气楞是吃了一斤四两饺子这才作罢。韩大胆儿心说,自己在他这年纪的时候,都未必有他能吃。这饭量倒是能和总厅的范统一较高下,说不准谁把谁吃趴下呢! 大友吃饱了,心里也踏实了。韩大胆儿一直等他吃得沟满壕平,打着饱嗝直松裤腰带,又让他喝了点饺子汤,喘匀了气,这才问他关于那块镜芯的事儿,顺便询问他认不认识死在和河边的那个律师。可大友连律师是什么都不清楚,对那个律师的死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不过他有听韩大胆儿问起那块小铜镜的事儿,就说起了自己家的一些往事。要说这镜芯,还和他爹的死有些关系,不光如此,大友来天津卫的路上,还在一座小庙里,遇上了妖仙渡劫,也和这镜芯有关!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五 二仙斗 大友姓张,全名张大友,他除了会歪歪扭扭写出自己名字的三个字之外,认识的大字加在一起还不到一箩筐。他家祖籍河北文安县,祖上也曾经是书香门第的大户之家,前清时还出任过钦天监的右监副。 到了大友太爷爷这辈,曾做过钦天监灵台郎。后来因为牵连一件大内宝库失窃案,所以被罢官下了大狱。家里花了大把银子疏通,才勉强买出一条人命。自此家道中落,只得回到文安县的老家,以几亩薄田务农为生,占星看运的本事也并没有传下去。 大友他爹名叫张安泰,和大友不同,张安泰小时候,还念过两年书,所以识得一些字。 张安泰早年丧父,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母亲一人把他们三兄弟拉扯大,后来闹义和团那年,两个哥哥都加入了神兵拳民,但庚子国变时,两个哥哥都死在了八国联军的枪炮之下。 张安泰大车赶得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车把式,农闲时常常赶着大车,把菜拉到县城去卖,一来能挣上几大枚,二来也能顺道看看在县城当兵的大儿子。 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大光,老二就是大友。大光比大友年长8岁,15岁就在县城的新军营当大头兵。旧社会所谓的兵营,可不像现在这么正规,基本上就是个烂泥塘,没几年老大就染上一身恶习,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成了张安泰的一块心病! 那年大友9岁,秋收之后,太阳还是火辣辣的毒热。张安泰找了个凉快点的假阴天,赶着大车去县城看长子大光。 张安泰到了兵营却扑了个空。原来军饷刚一到手,大光就跑到县城逛窑子去了。张安泰虽然是庄户人家,但祖上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这可把他气得火冒三丈,本想直接去妓院揪出这个逆子,但谁想到在路上却出了岔头儿。 张安泰赶着大车经过县城里的土路,头天下的雨,土路上有不少水坑儿,车轮轧过,泥水正溅到旁边一位路人。这位还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是县城里抓街的混混儿头陈虎。平时大伙儿要见着他都要绕着走,这回正撞在枪口上,那还得了。 陈虎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张安泰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挨了一耳刮子也不敢吱声,最后连兜里的几大枚也被陈虎讹走了,临走前又挨了一个蹬罐儿这才算了事。他憋气带窝火,儿子也不找了,直接赶着大车出了县城。 回村的路上,张安泰路过一片林子。这片林子远离大路官道十分荒僻,林子边只有条坑洼不平的小路,平日赶车并不经常路过。 这时,一阵狂风刮过,风中带着一阵动物的骚味儿。他忽然听见一声嘶吼,这吼声像是某种动物,声音尖厉刺耳。 张安泰胆子不大,荒郊野外听见这种声音,心中忽然怦怦乱跳,他赶紧赶着车往前奔,希望能尽快离开这片林子。谁知这时,忽然眼前一团红光裹着一道黄影,直接从半空落在自己车前。 张安泰吓了一跳,忙拉住牲口,拉车的骡子一声嘶鸣,双前蹄高高抬起,身子上扬。后面的板车被这一扬打了天秤,车上拉着的菜,连带张安泰,全都从车上翻落。 张安泰摔了个四仰八叉,欠点就冒了泡。但他摔下车的瞬间,却见到一幕惊人的景象。 只见自己的大车前,一只硕大无比的碧眼红狐狸,正在和一只狸猫大小的黄鼠狼撕咬缠斗。 那红狐狸全身毛色火红,双眼一片碧绿,体型几乎有骡子大小。相比之下,那只黄鼠狼的体型却相形见绌。虽然如此黄鼠狼的个头儿也有寻常猫狗大小。 别看体型悬殊,但这黄鼠狼动作灵活,指爪锋利,窜蹦趋避,进退有法,反而逼得大狐狸节节败退。 张安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而那狐狸和黄鼠狼却相持不下,拼命死斗。他眼睛瞥见此怪异情景,吓得登时说不出话来,愣在当场。 突然,那只碧眼火狐竟然口吐人言!它一边和黄鼠狼缠斗,一边对张安泰喝道: “此间危险,还不快走!” 张安泰听见狐狸说话,身上一激灵,以为是装上了狐仙和黄仙二仙相斗,也不管散落一地的萝卜白菜,赶紧爬起来就去扯牲口,调转车头就要逃命! 可任张安泰如何拉扯牲口,这牲口却僵直呆立,一动不动。他只好跳上大车,挥起鞭子,“啪”的一声打在骡子身上,骡子受惊,一声嘶鸣,却不掉头而是直接向前窜去。 骡子势若癫狂,朝着相斗的狐狸黄鼠狼跑去,张安泰心中害怕惊慌,不想这拉牲口掉头,却下意识扬起鞭子,只听“怕”的一声,清脆的鞭子响,骡子更是疯了赛的往前狂奔。 此刻那硕大的碧眼火狐身上鲜血淋漓,已经被黄鼠狼抓咬撕打,破了数道口子鲜血淋漓,眼看就要落败。黄鼠狼扑将上来,张开满是尖牙利齿的嘴,朝着狐狸脖颈咬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只见张安泰赶着牲口冲了过来,那骡子狂奔中也失了神,一抬脚正好踢在黄鼠狼身上,黄鼠狼一声尖叫,被踢得飞出老远。张安泰的大车也在这个时候冲了过去! 大车飞驰,只觉砰的一声,刚才那硕大的碧眼火狐,摔落在板车上。张安泰下意识地想回头朝车上张望,可肩头却被一只手摁住。 只听身后有个气息不畅的声音说道: “快走!……别停下!” 张安泰听这声音和刚才那碧眼火狐的声音一模一样,想是那狐仙跳上了自己大车。他心中慌乱,也不敢回头了,只好继续赶着车向前狂奔,出了这片林子。 忽然,张安泰只觉耳畔风声飒然,接着便是“叮”“叮”两声。紧接着骡子一声惨叫,四蹄生风奔得更快了。大车在路上一阵颠簸几乎要散了架。 张安泰定金观瞧,只见骡子屁股上,钉着一只一乍来长的弩箭,深入肌理鲜血迸流。骡子吃痛这才疯了赛的一阵狂奔,直奔出十多里路,这才渐渐放缓脚步。 大车一停,骡子直接累的瘫软在地,四足弯曲,躬身伏地。但骡子身上还套着辕,它伏地一爬,这大车又像前下折去。 张安泰一个不留神,身子前倾,从车上再次摔下,只不过这次不是屁股着地,而是摔了个狗吃屎,脸在地上都锵秃噜了皮。 等他爬起来再往大车上看去,却哪里还有那狐仙的踪迹,那只碧眼火狐早就不知所踪,好像从来没出现过赛的。 张安泰掸掸身上的泥土,伸手一拍肩头,却赫然见右肩衣服上,印着一个殷红的血掌印,正是刚才狐仙摁在自己肩头的位置。只不过这血印并不是狐狸的爪印,而是一个人手摁上的血手印。 这下张安泰更慌了,明明看见的是只能吐人言的大狐狸,怎会摁在自己肩上的是个人的手印。他忽然想起村里老先生讲的狐狸修仙的传说,说狐狸修炼之后,能变化成人的样子。 他看看肩头的血掌印,不禁惊叹,难道自己这是遇上修成人形的狐仙了不成?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除了狐仙,黄鼠狼也是其中一位仙家,适才自己可能恰巧装上了二仙相斗。 这时阳光耀眼,张安泰只觉得大车上金光一闪,上前查看,只见大车上刚才狐仙做过的地方,除了一片殷红的血迹之外,还放着一块小铜片。铜片一端穿着一条红绳子,像是能戴在脖子上。 拿起来一看,这铜片只有掌心大小,厚还不到半寸,一面磨得光可照人,另一面凹凸不平布满铜锈,竟然是一块小铜镜。 张安泰心想,这一定是刚才狐仙留下的宝贝,他四下看看,也不见适才那狐仙的踪迹,于是便赶紧将小铜镜揣进怀里。 骡子歇了一阵之后,终于缓过劲儿来,只是屁股上还插着那只弩箭。牲口对庄稼人来说最宝贝不过,张安泰手边也没有治伤的药,所以也不敢冒然拔箭,只好慢慢赶着车,看着骡子一瘸一拐地回了村子。 回到家之后,张安泰把今天看见的事儿和自己老婆说了。他老婆这人和韩大胆儿性格有点像,别看是个农村妇女,可从来不信这些鬼啊神啊的。本以为张安泰是病了说胡话呢,直到看见他拿出来一块粘着一点血迹的小铜镜,这才将将巴巴地信了他的话。 晚上张安泰把小铜镜拿出来看了又看,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东西好像在哪看见过。他思索良久终于想起,他爹临终之前留给他的一件遗物。 那是一本小册子,十分古旧,但却不是纸张钉成的,像是用细麻、还有些很硬的丝织成的,其中还有些不知名东西,带着点金属光泽,咱虽然纸页很重,但每一页却又细又韧,都比宣纸还薄。里面满满一本都是手录的文字,中间还夹杂一些手绘的图画。 这小册子里的文字,都是蝇头小楷。后半本张安泰还算勉强识得一些,但前半本,除了知道有些是篆字之外,更有一些认不得的象形文字,最奇怪的还是册子开头部分,有些像是鬼画符,也不知是花纹还是文字的东西。 这册子张安泰早就看过,凭着后半本可以识得的文字,知道这是家里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写了一些从唐宋至清中叶的家族使。他们老张家,虽然原本是书香门第,但到了张安泰他爹,也就是大友爷爷这辈,多年耕作习惯了庄稼人的生活,对读书根本没什么兴趣,年两年书也不过是为了识几个字罢了。 张安泰更是看见书就头疼,虽然也识字,但对这关于家族历史的册子实在提不起兴趣,看过一遍就收在箱子底儿了。 从这册子里张安泰能看懂的地方开始,几乎每一代人都在寻找一个东西,一直到了张安泰爷爷当灵台郎的时候,还和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张安泰的二爷爷,一起寻找过这东西。 这东西的样子,就画在册子其中一页上,张安泰曾经扫过一眼,但是也没当回事。对于庄稼人来说,没什么比种地吃饭,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更重要的了,所以从张安泰他爹开始,就再没提过找这东西。 今天张安泰看见这小铜镜,忽然想起了册子上的那张图画,于是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本册子。翻开册子找到那张图画,对着小铜镜一看,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想不到自己祖上找了数十代的东西,竟然让自己无意之间找到了。可这东西是干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那册子里只说寻找这东西,却没说这东西是什么,又能干什么用,但张安泰也不傻,他知道祖上一直寻找这东西,找了这么多代人,说明这东西一定是个宝贝。 且这东西还是狐仙爷留下的,说不定能值不少钱。他原打算拿到县城里,找个懂行的人给看看。张安泰看着老实巴交,但心里也有些心眼子。他知道自己一个庄户人,又不懂古玩行的规矩,说不准就会让人家给蒙了。 于是就用小铜镜上穿着的红绳,把铜镜挂在脖子上,贴身放着,想之后先打听打听行市再说。谁知道就因为这块小铜镜,却给他引来一场祸患,不但家里糟了贼偷,还让他在野外撞上了一个吊死鬼……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六 撞鬼 自从张安泰拾到那块,狐仙留下的小铜镜之后,附近就开始不太平了。几个村里都糟了贼,还有人得了撞客,有人是撞见了吊死鬼,有的则是撞上了黄仙。一时间整个文安县都风声鹤唳,传言四起鬼气森森。 张安泰每天贴身带着小铜镜。那小铜镜上穿着的红绳,别看并不太粗,却异常结实,甭说是扯,就算了用剪子都剪不断。 张安泰初时戴着小铜镜还举得没什么,但时间久了,就觉得有点累赘,干活时候,镜子在衣服里刮来蹭去,凹凸不平的镜子背面,经常会把自己胸口刮破,而且这红绳子很结实,又磨脖子,所以有时候就直接摘下来放在一边,睡觉的时候则压在枕头底下。 说也奇怪,平素张安泰睡觉总是炕上一躺,一闭眼就一觉到大天亮。可每次只要这小铜镜压在枕头下,这天晚上睡觉,他一准要做一整夜的梦。梦中所遇古怪至极,但醒来之后,梦里的一切却什么都记不得,只是觉得疲惫不堪,浑身跟散了架赛的。 一来二去,张安泰也不怎么戴着这块小铜镜了,经常把小铜镜放在躺柜里。大友那时候刚九岁多点不到十岁。那会儿孩子的玩意儿本来就少,顶多是就是摔方宝,玩弹球,下河摸鱼,上树掏鸟。张安泰拿回来的这块小铜镜,就成了大友经常偷偷拿出来玩儿的玩具。 村里的小孩儿一块玩儿,大友总是带着这块小铜镜跟人家穷显摆,有时候玩儿弹球,还那这小铜镜当赌注,赢了就赢其他孩子手里的弹球,输了就输这小铜镜,反正小铜镜在大友看开,远没有小孩儿们手里的弹球宝贝,自己就算输了也不吃亏。 有天大友又偷偷拿着铜镜当赌注,跟村里的小孩儿玩儿弹球,结果运气不好,玩儿弹球过三关输给了二狗子,就把小铜镜给了二狗子。直到两天后大友才带了半袋子弹球,把小铜镜赢了回来。 也正铜镜被二狗子赢走这天,张安泰拉着菜又去了县城,在县城了卖完了菜,又去兵营看了看大儿子大光,和大光一起在小馆子里吃了顿饭。却正好碰上宝局里专管要账的混混吴麻子,这才知道大光又染上了赌钱的恶习。 张安泰又是急又是气,对着大光又是一顿臭骂。可也不能看着债主临门,放着儿子不管。幸好欠得不多,张安泰把买菜的钱,连带自己兜里带着那些钱,全都给了吴麻子。 虽说不太够,可吴麻子也看出来,俩人是真没钱了,大光又是个当兵的手里有枪,也不能逼得太紧了,最后只好作罢。 幸亏张安泰在小馆子里预先会了账,要不父子俩蹦子儿没有,还真走不了。 送大光回兵营的路上,张安泰没再骂他,但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让儿子再当兵,这点坏都是在兵营学的,得让他回家务农顺便给他说一房媳妇,说不定之后还能有所好转。 天色也晚了,张安泰赶着大车往家走,心里盘算了手头的钱,给儿子娶媳妇盖房似乎不太够,正想着怎么再拆对拆对,这时候一抬头,见天忽然阴得跟黑锅底赛的,似乎眼瞅着就有一场大雨将至。 他扬鞭打马紧催着大车,希望能在下雨前赶回村里。不出几里,前方突然灰雾骤起,转眼之间天色如墨,只见原本几十里路的官道,越变越窄,两旁村子踪迹皆无,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黄土包,无数野冢荒坟矗立两旁。 这时候,一阵旋风卷起,坟头压着的纸钱漫天飞舞,恰有一片不偏不倚直扑张安泰脸上,他一惊,赶忙将其扯下,随口骂了声晦气,忙不迭地赶着大车,朝村子方向狂奔。 坑洼不平的路上,布满了疙疙瘩瘩的土坷垃,大车几次险些被掀翻,幸亏张安泰赶车的本事不错,这才化险为夷。他这时的心也赛这大车一样,被颠簸得忐忑不安焦急异常。 不多时,天色变得异常黑沉,原本刚近黄昏的天空,竟黑得赛三更半夜一般。浓云惨雾卷着雷声,咕隆隆自远及近! 忽然,道边的树丛里传出一阵抽泣声,凄凄惨惨呜呜咽咽,哭得让人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张安泰以前常听老辈人讲那些赶路撞鬼的故事。听的时候全当是天方夜谭,过后便忘到脑后,此刻间却一股脑的全想起来了。他心里有些嘀咕,一咬牙,索性全当听不见,赶着车继续往前奔,那哭声却一直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啪”的一声鞭子响!牲口嘶鸣着往前窜,拖着大车在土路上飞驰!张安泰被颠得五脏乱颤,几欲作呕,却不敢慢下半分。 说来也奇怪,不多久,本来窄小的土路又逐渐宽阔起来,变回了原来的官道。哭声听不见了,道边的荒坟也全都不见了,只有一片荒草和稀稀拉拉的几株古树,不过天还是那么黑,雷声依旧响彻云霄。 大车逐渐慢了下来,张安泰睁开眼,见暴土扬长的官道上,有个人正在赶路,看背影好像是村里的李二婶。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心里没底胆怯的时候,如果让你看见个熟人,不管是男是女,就算是个小孩,你心里也会顿时有了底气,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张安泰急忙赶着车,上前招呼了声“二婶”。 李二婶人很泼辣和村里人都聊得来,和她搭个话,也不怕别人瞧见了说长道短,再说一来有个熟人壮胆,二来快下雨了,也想做件好事顺道捎她回村里。 雷声隆隆,旋风裹着沙尘,动静着实不小,李二婶就赛没听见有人招呼她,依旧径直往前走。大车赶到李二婶身边的时候,张安泰又提高嗓门招呼了一声。 “二婶!” 依着平时,李二婶一准要回身甩两句闲话,要么是“叫魂呢!矬老婆高声的!”要么就是“吼什么!没聋也让你震聋了!可这回李二婶既没出声,也没转身。 此时“轰隆”一声炸雷!紧跟着一道闪电把周围都照得雪亮!雷声夹着黄豆大的雨点匆忙而至,霎时间雷如奔马雨似倾盆。大雨激起一阵白色水雾!闪电白雾中,李二婶突然停下脚步,身子僵直,头却猛地向后一转,动作全然不像活人! 这哪是李二婶,她脖子有圈一指宽的凹陷,凹陷里是麻绳勒出来的紫黑色印痕,脖子上顶着一张惨白的大脸,眼鼻都烂成了黑窟窿,嘴里吐着二尺长的红舌头,耷拉在胸前,被雨水一浇,脸上的肉就像烂泥一样倾泻而下! 张安泰见了这张脸,愣在当场,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一样,一声都叫不出来!头发根儿发直,后背发紧,就赛被人揪着,浑身不住哆嗦。 他想起以前听人说,古镜能够驱邪,死鬼看见古镜里的自己,登时就把自己吓得会魂飞魄散。就忽然想起了自己常带着的那面小铜镜。 那是狐仙爷留下的宝贝,说不定能驱邪制鬼,于是伸手往自己胸前一模,但这一摸心头却立即凉了一片。那小铜镜搁在躺柜里,今天压根儿就没带出来。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喊了张安泰一声,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双目圆睁,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出,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牲口拉着大车,沿着官道奔回了村子。张安泰木呆呆的从车上醒来,全身精湿,活脱脱儿一只落汤鸡。大车进了院儿,牲口的套也不下,就丢了魂赛的,直奔堂屋,前脚刚踏进屋门,整个人就一头栽倒在地。 而他在外面撞邪,自己家里也没能幸免。早上他出门之后,家里就出了邪门事。先是灶膛里的火苗蹦出来,引起了灶台边的柴火,然后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妖风,这风从院子直接刮进屋里,关门关窗都压不住,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只见妖风里,有一只大黄鼠狼人立而起,双眼射出两道绿光,死死盯着家里人。但没过一会儿,便妖风止息尘埃落定,却哪有什么黄鼠狼。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屋里翻箱倒柜,东西散乱一地,好像刚被人洗劫过一样。 要说是风刮得的吧,又不太像,炕上的躺柜放得四平八稳,可里面的衣服被褥都被翻了出来,更像是被贼偷儿翻过赛的,可奇怪的是,家里人收拾东西却发现什么都没少,就连压箱底儿的十二块银元和四百大子儿都纹丝没动。 张安泰回到家之后,家里也是刚收拾完,见他一进门就栽倒在地,就赶紧让大友去请村里的郎中。郎中说是癔症,开了几副药吃了也不见好,过了不到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临终前,张安泰回光返照,清醒了一阵,把之前的遭遇,断断续续讲给了自己媳妇冯氏。大友当时虽然年纪尚小,但这离奇诡异的经历,却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以至于多年后,还能绘声绘色的把这段故事讲给自己的儿女。至于张安泰转头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到死也没说,这事也就没人知道了! 后来,冯氏听人家说,迷信说法讲,人有三盏灯,一盏在头顶,两盏在双肩,三盏灯都亮着的时候,人的阳气正盛,每灭一盏灯,阳气便弱一分。张安泰当时猛地转头,两肩和头顶的三盏灯同时都灭了,所以被身后的东西吓散了魂儿,最后一命呜呼! 很多事用天津话讲,叫“该着杠着”。很多事用天津话讲,叫“该着杠着”。要不是张安泰撞邪一命呜呼,也就不会有他儿子大友上天津卫,就更不会发生,后来在旷野小庙那诡异奇绝的经历了!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七 小庙 张安泰去世后,他媳妇冯氏和自己那个难缠的婆婆实在不和来。她婆婆就是大友的奶奶张安泰的妈。这老太太是当地有名的悍妇,早年守寡,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儿子,为人性格泼辣,十里八村都名声在外,大号“热粘皮”小名“滚刀肉”,提起她,没人不触头的。 老太太成天和冯氏鸡吵鹅斗,说她命硬克夫,是个丧门星。冯氏也是个性格刚硬的人,一气之下,就独自一个人离开文安,去了天津卫给有钱人家做老妈子。她本想带着九岁的大友一起走,可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让,最后只能把他暂时留在了老家。 转过年去,张安泰那吃喝嫖赌的长子大光当了逃兵,军营逮逃兵的来家里搜了两次,也没找到大光。后来听人说大光死在了鸦片烟馆里,也有人说大光是去了关外,还有人说大光被人卖去了南阳,总之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七月村里又闹起了蝗灾,大友的奶奶,就是那位泼辣的老太太也得病故去了,大友只好独自一个人,要着饭来到天津卫找他娘冯氏,希望能在城里学门手艺,找碗饭吃。 那年大友刚满10岁,他一路要着饭,走了十多天才到天津卫,结果在路上又遇到一件怪事,让他终生难忘。 那时候社会动荡,战乱丛生,头些日子刚发生了东陵窃案,军阀盗宝赚的盆满钵满,可穷老百姓日子过得却苦不堪言。这一路上,大友见到不少逃荒要饭的,想找口饭吃,着实不容易。 有些人天黑了就在道边找个背风的地儿,不是枯树就是破墙根,再不济找块大石头倚着,也能对付一宿。仗着是七八月的天气,夜里也不冷,这要是十冬腊月,非成了“路倒”不可。 大友兜里虽然有几个大子儿,但沿途荒芜,有钱也没处买吃的,带出来的贴饼子也吃完了。大友饿了一整天,心想着只要到了天津卫,找找老娘就能有口饭吃了,于是脚下加紧赶路。 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天擦黑,大友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两腿发软了。这时天也黑了,他饿的昏头涨脑的,有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 月色下,周围是一大片齐膝长草,仅有二三棵枯树呆立旷野之中。入夜之后忽地起了一阵凉风,更不知从哪里吹来了大片乌云,将月色遮蔽,四下里昏黑幽暗,仅有些许月光能透过云层,照处微弱的光亮。 大友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辨认道路,在长草中摸索前行。平原之地又无山岭,四周尽是漆黑荒芜,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狐嘶鸦鸣。 大人都会觉得心里发毛,更别说是个半大孩子。他越走心里越是瘆得慌,猛然间抬头一看,眼前却是一座破败的小庙,残垣断壁少说也有百十年了。 大凡修建庙宇道观,选址时,多在远离尘嚣之地,且十分注重风水形势,对阴阳和合,山势五行很是讲究。 庙宇道观,多在山坳和高地,或是青林高岗,或是山巅奇峰。古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就印证了寺庙与山水的关系。 很少有人会把庙宇建在旷野荒原,或是密林深处。所以眼前这座小庙修在这里,显得十分怪异。 小庙屋顶上大半的瓦片都不见了,长满了尺许长的蒿草。残余的瓦当浮雕还在,但却早已看不清描画的什么图案。 庙墙上的土坯开裂,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石砖,小庙的木门窗虽然残破,但看上去却还算结实,只是糊门窗的纸早都破漏碎烂了,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化成飞灰。这小庙,就赛一头卧在长草中的野兽,让人望而生畏。 大友在庙门前站了良久,也不敢伸手去推庙门,此时天上阴云汇聚,云中隐隐又隆隆雷声,大风忽起,长草摇曳,似乎有一场暴雨将至。无奈之下,大友只得伸手轻推庙门,但小庙门坎甚高,他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就跌跌撞撞闯进庙里。 这时抬眼望去,小庙殿顶破了个洞,一束微光照进殿内,让周围的景物依稀可辨。殿内到处积满了灰尘,空荡荡的立着几根柱子,柱顶吊着不少塔灰和蛛网。没了头的神像倒在一旁,也看不出是哪位神佛仙家。 供桌断了条腿翻倒在地,三足香炉上疙疙瘩瘩的泥污不堪,在月光映照下,显出一片片翠色的铜锈瘢痕。光线所及之外的空间,都渐隐在黑暗之中,仿佛远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 大友一天没吃东西,又饿又累。这小庙虽然挺吓人,但总好过睡在林子里,也算是有瓦遮头。 他在供桌旁边找到两个破旧的草蒲团,枕着蒲团蜷缩在一根柱子下。但赶了一天的路,觉得神困体乏,但肚子里饿的咕咕直叫,就赛有个小鬼儿在里面打鼓。他翻来覆去过了很久,也睡不着。 这时,大友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儿,他揉了揉双眼,见大殿中灯火通明,满是黄绿色的火光。一团团火光在半空飘荡,猛然间庙门洞开,只见庙外长草中,一团光亮闪烁耀目,照的周围长草枯树都十分清晰。 光亮中一个赤足仙子,飘然立于半空!只见这仙子眉目如画,姿容甚美,肌肤胜雪,唇齿含笑,白衣金带,云髻高挽,衣裙随风飘摆,周身金光护体。 大友哪见过这阵仗,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心想,这莫不是看见神仙了。双腿一软顿时跪在地上,伏地不起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住叩拜。 这时,那仙子一扬手,手中忽然多了一只金杖。他用金杖在虚空一点,所点之处一点金沙落地,长草中赫然出现一张赤金长案,金案上杯盘碗盏,流光溢彩,鲜果美食琼浆玉液多不胜数。 阵阵香气飘来,窜入大友鼻中,直往人身体里钻。就赛有只手,钻进身体里在五脏六腑轻轻抓挠,让人说不出的舒服。他原本就饿得急了,闻见诱人的香味,看见金案上摆满各色美食,顿时哈喇子都流成了河,扑上去抓起一个仙桃就啃,左右开弓风卷残云赛的,把案上的美食不停地送进嘴里。 那仙子一晃手中金杖,忽然开口道: “此乃万灵宝杖,持此宝者,可心想事成!” 她声音悠远,如清风拂面,似仙乐入耳,听得大友浑身舒爽,魂游天际。 那仙子手中金杖一晃,长草中的金案和美食,瞬间化成成堆的金珠宝石,光滑耀目,璀璨异常。 大友嘴里塞满食物,见了满地金银珠宝,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虽然只是个孩子,却也被眼堆成小山的奇珍异宝惊得呆了。 那仙子道: “你若肯用身上的铜镜相换,我便将宝杖赠与你!此宝在手,便可永世不受饥寒了!” 张安泰捡到的那块小铜镜,让大有完弹球的时候输给了同村孩子二狗子,今天后才又赢了回来。 张安泰临终前,把铜镜和家传小册子交给的大友,让他好好收着。大友虽然不识字,也看不到懂册子上写了什么,那铜镜虽然看着稀罕,但也不能当饭吃,村里收废铜烂铁的都不要,可毕竟两间都是亲爹的遗物,于是从家出来的时候,就将两件东西都带在了身上。 大友赶忙摸出别再裤腰带上的那块小铜镜,连想都没想,就双手举着送到仙子面前。这时候就算了让他直接管仙女叫亲妈他都乐意,更甭提只是用块破铜片子去换了。 仙子接过铜镜,一扬手,那万灵宝杖便飞入大友手中,大友拿着宝杖,嘴里还塞着不少吃的,正高兴间。 忽听的耳畔“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惊雷闪电,从天空中穿破云层落下,直打在仙子手中铜镜上。 闪电击中铜镜,顿时火花四溅,那仙子顷刻间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一只大黄鼠狼! 那黄鼠狼原本叼着大友递过去的小铜镜,谁知被闪电击中,霎时间,黄鼠狼身子被一团火焰裹住,落入长草将大片荒草引燃,烈焰升腾火舌乱窜,火势瞬间向四周蔓延开来。 适才闪电惊雷一震,大友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眼前发花,定睛再瞧,只见满地金珠宝玉,瞬间全都不见了,而自己手里哪有什么万灵宝杖,分明是半截枯树枝子。 他觉得嘴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一阵恶心,哇哇呕吐出不少泥沙干草,泥沙中还有些蚯蚓在不住蠕动。带上泥土散乱,自己双手脏污,指甲缝隙里全是泥土。 此时满地长草火苗乱飞,星星点点的火星随着狂风,四散飘落,眼看着火焰便朝着大友扑来! 大友吓得爬起来就跑,突然狂风一起,暴雨瞬间而至,黄豆粒般的雨点打在地上,雨点很快就从点变成了一条条水线,大雨落地,顿时浇灭了荒草烈焰,地上的热气被雨水一浇,也升起大片白色雾气,整个长草旷野都像是升起了一层白烟。 大友捡起崩飞在地的小铜镜,转身窜进小庙,想躲避风雨。可他刚进小庙,有股劲风朝自己扑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自己手中的小铜镜抓落。大友一怔,急忙退步撤手,被小庙门坎一绊,身子便朝庙外倒去。 谁知,这小庙年久失修,残垣败根本瓦抵不住这场突然而至的暴雨,摇摇晃晃几欲垮塌。就在大友刚摔出庙外的同时,只听房梁发出“咔嚓”木头断裂之声,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小庙梁柱齐断,整个小庙瞬间便垮塌下来,霎时间,乱石横飞,屋瓦四散,一间小庙顷刻间便成了一片废墟! 大友抓着小铜镜,吓得转身就跑,暴雨中慌不择路,也不知跑了多远,忽然脚下一滑,身子猛向下坠,摔进了一个泥坑中,就此昏晕过去……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八 分析 大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铜镜兀自抓在他手中。他从泥坑中爬上来,见四周满是泥泞,前面不远处似乎还有个村镇,回头又朝身后方向看去,地上还有一行,自己踩出来的脚印。昨夜慌不择路,冒雨狂奔,似乎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他心中狐疑昨晚发生的事,就顺着泥地上来时的脚印往回走。可走来走去,地上水坑众多,黄泥混着雨水,有些脚印已经难以分辨。他只能按着昨晚记忆的方向,又走好一阵。 可他换了几个方向,来回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昨晚那个小庙的废墟,和那片被烧过的长草。 大友觉的昨晚的经历就赛一场噩梦,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如果是真的,那昨晚看见的仙女就一定是个黄仙变得,她用妖法把树杈子变成一根法宝,自己昨晚吃的美食,其实都是泥沙干草。想到昨晚突出的泥沙中,还有两条蚯蚓在蠕动,大友顿时觉得十分恶心,不禁一阵干呕。 他看看手里攥着的小铜镜,心想,这黄仙费尽心思,其实只是想把这块小铜镜骗走,说不定这小铜镜就是块宝贝。他又反复打量了一遍这小铜镜,可除了觉得镜子很古旧之外,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 他饿了一天一夜,这时浑身发虚,就朝着刚才看见村镇的方向走去。跌跌撞撞走了很久,这才到了一个小镇店,掏出口袋儿的几个大子儿买了几个饼子,吃饱了后打听清楚去天津卫的路,这才接着上路。 此后大友来到天津卫,找到了在周二爷家里做老妈子的亲娘,暂时就在周二爷家里落脚,跟着家里少爷做了个小厮。 有人听了大友遇上的怪事,说这是黄鼠狼修仙,想骗着大友的古铜镜,借着铜镜躲避天雷地火,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黄鼠狼终究还是没能躲过雷劫,被雷击打回原形而亡! 虽然大有也觉得人家说的有理,但却不觉得那块小铜镜是什么宝贝,不过再怎么说,那也是亲爹留下的遗物,所以就一直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 后来大友在皇会遇险,因为黄鼠狼伸手拽他挂在脖子上的小铜镜,险些从二楼坠落,最后被狗少和韩大胆儿所救。之后没多久,周二爷就把大友,介绍去了姓郭的师傅家里学手艺。 半个月之前,有一次大友跟师傅出去干活儿,回家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当时也没太在意,可后来回家一模,常在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小铜镜,却不见了。 韩大胆儿听大友讲完,心里暗自思索,大友他爹张安泰撞上的二仙相斗,对那只黄鼠狼的描述,似乎和今天被自己打死的那只差不多。儿那只绿眼睛红毛的大狐狸,不正叶灵家驯养的那只碧目火狐么! 要是按时间推算,叶灵只是在最近半年才开始做飞贼,五六年前,那能操纵碧眼火狐,并且施展幻术的,一定是叶灵的父亲,三眼神狐叶知秋。 叶灵曾说,铃铛阁地宫中所藏的员峤仙镜镜芯,是被叶知秋从竖井打洞进入藏宝室盗走的。所以后来狗少被三阳教的灰衫行者所骗,从水井进入地宫憋宝,最后才会空手而归。 那只所谓的黄仙,则应该是三阳教的玩意儿。韩大胆儿之前和陆松涛联手,寻回部分东陵国宝的时候,和操纵耗子的虚日鼠相斗,当时虚日鼠操纵耗子的本事,就曾另韩大胆儿惊叹不已。 前些时候大破真仙观,虽然跑了面具人和装成老道一真子的马杰,但却抓住的被烧伤没死的虚日鼠。经过严刑审问得知,原来虚日鼠这手操纵耗子的本事,乃是教主黄袍老祖亲传。 那是源自汉书《尔雅.释兽》之失传外篇《御兽鉴》中所载的,操纵禽兽牲畜之法而来。 据虚日鼠交代,整个三阳教除了除了黄袍老祖,就只有他自己习得了这种本事,连收养他长大的师傅灰衫行者都不会。 韩大胆儿心想,如此说来,那操纵黄鼠狼的人,一定就是三阳教教主,黄袍老祖本人! 当时大友的爹张安泰,见到的二仙相斗,应该就黄袍老祖追杀叶知秋,为的就是抢夺叶知秋手里的镜芯,却意外被张安泰撞见。 叶知秋曾警告张安泰快逃,但不料骡子失控,冲向了相斗的二人。叶知秋趁机跳上了张安泰的大车,后来骡子屁股上中的弩箭,应该就是黄袍老祖发射的,叶知秋很可能当时也被黄袍老祖的弩箭所伤,所以车上才留下不少血迹。 虽然张安泰看见的是一只大狐狸,但车上的应该是叶知秋和那只小狐狸,所以张安泰肩头留下的是叶知秋的血掌印。而叶知秋中途跳车走了,可那块镜芯却落在了张安泰的板车上。 从陆松涛所说往事中可知,叶知秋轻功极佳身手也不错,他为了给亡妻报仇,苦心寻找员峤仙镜的镜芯,按理说镜芯失落之后,他应该回来寻找。 可之后文安县几个村子遭贼,闹撞客闹黄仙,应该都是黄袍老祖为了寻找镜芯搞的鬼,却并非是叶知秋所为。 或许当时叶知秋受伤颇重。叶灵曾说过,他爹是因为以前的旧伤发作,后来一病不起继而亡故。这几年,江湖上很少听到叶知秋的名头,可能正是以为那次拼斗受伤过重所致。 黄袍老祖找到镜芯下落之后,趁着张安泰外出,曾经利用黄鼠狼去张家行窃,但是却什么也没找到。他以为镜芯在张安泰身上,就利用黄鼠狼双眼配合謉字门的催眠,让张安泰以为自己撞见了吊死鬼,吓昏了过去。 之后黄袍老祖一定搜过张安泰身上,却没有找到镜芯。其实当时镜芯已经让大友玩儿弹球,输给了同村孩子二狗子。 张安泰病死之后,大友家里遭灾,他来到天津卫找亲娘。谁知半路上天阴有雨,他在小庙夜宿,黄袍老祖找上来施展一些致幻的手法,想骗走小铜镜。 只是不巧,雷暴之夜,那一片旷野之中手持铜片,却将雷电引到了自己身上,劈死了那只黄鼠狼。还幸亏是黄袍老祖和那只黄鼠狼,要不然打雷的时候,大友带着那铜片,很可能会引雷击中自己一命呜呼。 大友进小庙避雨,那冲他扑过来,想抢他手中镜芯的,一定就是藏在暗处的黄袍老祖,但这时小庙垮塌,却正好把他压在庙中。 黄袍老祖受了伤但应该没死,而且那只驯养的黄鼠狼也被雷击而死。所以他又训练了一只黄鼠狼,隔了一段时间,才在皇会上找到大友,再次出手想盗走镜芯。 后来也许是因为大友离开周二爷家去学徒,黄袍老祖没能找到大友,或者是黄袍老祖本身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等他找到大友的时候,大友那块镜芯已经被人偷走了。 他驯养的黄鼠狼没能摸到,镜芯却被自己打死。自己和三阳教结怨甚深,当时黄袍老祖却不敢现身…… 要说这黄袍老祖能统领整个三阳教,不敢说手底下功夫一流,至少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但现在看来,似乎他只能操纵黄鼠狼用各种骗术诡计,从旁偷袭,自己却本却没本事与人相斗。所以追杀叶知秋的时候,才利用黄鼠狼并且使用弓弩之类的暗器,否则大可以现身和叶知秋动手拼斗。 可有一点却说不通,就算他自己功夫有限,但凭着弓弩暗器,既然能上了叶知秋,就能直接杀死大友父子,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想尽办法从他们手里骗出镜芯。想来想去,最后又回到这一点上。 韩大胆儿又盯着大友心中冒出一个想法,难道,黄袍老祖并不想伤大友父子?大友他爹张安泰,虽说也是因为受了惊吓,才一病不起最后病重亡故。但说到底,黄袍老祖并没下杀手,只是用催眠致幻的手法吓吓他而已。再有之前皇会那次黄鼠狼窜过去,想拽掉镜芯,但因为绳子太结实才害的大友差点坠楼,也并非有心为之。 除非…… 黄袍老祖和大友这一家有什么微妙关系,才会手下留情。但这也仅仅是推测而已。 韩大胆儿忽然想起大友提到,他家那边家传的小册子。便问道: “大友,你家里传下来的那本小册子还在么,能不能借我看看?” 大友点点头道: “行!我一直带着,就放在我师父家,我的包袱行李里边,反正我也不识字,你拿去看吧,回头能跟我讲讲里面说什么就行!” 韩大胆儿问道: “对了,听你说,你爹也念过书,你怎么会不识字呢?” 大友道: “嗨!原本说等我哥娶完媳妇,就送我去学堂念书,可还没来得及,我哥就死了,后来我爹也死了……周二爷倒是想送我去念书识字,可我一看书本就头疼,也不爱念书,周二爷才把我介绍到师父家,学门吃饭的手艺。” 韩大胆儿骑着车,带着大友边走边聊,一路回了郭师傅家。大友原本是出来打酒的,但酒没打成,自己却吃了顿饺子,心里也嘀咕回去师父会生气。 韩大胆儿看大友担心,就在路上给郭师傅买了一瓶玫瑰露,一瓶五加皮。到了郭师傅家,看着韩大胆儿的面子,又有这两瓶好酒,郭师傅非但没数落大友,反而还挺高兴。 大友把那本册子交给韩大胆儿,韩大胆儿接过册子还没翻看,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道: “大友,你说小铜镜让人偷走了,当时在哪?” 大友道: “就南市三不管,看玩意儿的时候!” “那人长什么模样还记得吗?” 韩大胆儿问道。 大友略微思索,便道: “我就记得,这人嘴上有个口子,是个豁嘴!” 韩大胆儿一听,就知道这一定是南市那片的贼偷,豁了嘴,心想,明天一定得去找这小子去审审。 这时他随意翻了两下大友那本小册子,却发现小册子前半本,写满了即像是花纹,又像是符号的文字,这些文字自己在眼熟不过,正是鬼工球、玉琮、玉盏这三件古器上,都镂刻着的“仙箓”! 章节目录 二百三十九 小册子 韩大胆儿原本还想去找豁了嘴,好好审审这小子,问问他偷了大友的镜芯到底在哪出的手。普通人见了那块镜芯,顶多会认为是块小铜片,几遍懂行的,也只会当那是块古铜镜。 既然蓝半尺那本拍卖册子上,写明这是员峤仙镜的镜芯,就说明收这镜芯的人知道这东西的历史和来历,好好查查说不定能找到和三阳教相关的线索。 不过当韩大胆随手一翻看大友那本家传小册子,却完全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因为小册子前半部分内容虽然包含了许多象形文字,韩大胆儿在学校博览群书时,曾见过一些考古书籍中有类似文字。 除此之外最让他惊疑的是,开篇几页的文字既像是纹饰又像是某种符号,简直就和鬼工球、玉琮和玉盏上那些“仙箓”如出一辙。 韩大胆儿带着小册子回了家,临别前告诉大友,会想办法帮他爹的遗物,那块小铜镜找回来,大友听了很高兴,对韩大胆儿不住道谢,不光为了韩大胆儿要帮他寻回遗物,也为了今天韩大胆儿在九道弯出手相救。 韩大胆儿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他晚上只吃了二两多羊肉馅儿饺子,还是大友剩的。一斤半饺子大部分都让大友造了,当时光听大友讲镜芯的来历,也没顾上吃。可这时候他心思全在那本小册子上,也却根本不觉得饿。 他坐在灯下,找了个放大镜,细细翻看那本小册子。册子看着年代久远,纸张呈褐黄色,他怕有些纸张酥烂,自己翻看时会有所损毁,还特意带上手套,轻轻翻动。可却发现,这册子看着古旧脏污,但纸张却颇有韧性,甭说翻烂用力扯都根本扯不断,也不知是到底是什么材质的。 册子里除了仙箓之外,其余部分都是可以辨认的文字。韩大胆儿拿出从乌木盒子中取出的玉琮,对照玉琮上镂刻的仙箓,发现册子里有些仙箓,的确和玉琮上镂刻的一模一样,排除仅仅是相似或是巧合的可能性,基本可以确定这完全是同一种文字。 既然这些所谓的仙箓根本看不懂,韩大胆儿也只能继续往后看。他本身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对于古文字就更不擅长。那些象形文字对他来说其实也和仙箓差不多,都跟天书一样。 小册子一直翻到块中间的部分,他才能基本看懂。看得出来小册里这些内容,的确都是大友家历代先人手书的,韩大胆儿能看懂的行书文字,最早描述的是魏晋时期,但其中并没有提起员峤仙镜之类的,只说是一直在寻找失落的无终国——天城。 大友家有位先人,名叫张凌字霄汉,这个张霄汉曾经追随东晋时期的丹鼎先师葛洪,一起炼丹求道,寻访仙山,但其目的只是寻找天城。 另有涉及唐宋时期的一些张家先人,也都在寻找天城的线索。其中内容写得都有点神乎其神,韩大胆儿对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从来不感兴趣,所以翻看了一会儿便直接跳到后面的内容。 直到他翻到明代的一些记叙时,才出现了一张毛笔绘制的插图,那张图画的正是原本大友带着的那块小铜镜,也就是员峤仙镜的镜芯。另有三间古器的图画,却是鬼工球、玉琮和还叠玉盏。 这段内容说的是,明代燕王朱棣,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谋反。朱棣身边的得力辅臣姚广孝,在驻防燕京的时候,在一处古籍中找到了一块元代遗留的石刻,后来姚广孝带找人翻译了石刻上的文字,发现其中记录了失落的神秘国度无终国。 无终国有块至宝员峤仙镜,有着奇幻的通天之能。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触碰。姚广孝先毁掉石刻,然后按照石刻描述带着人找到了无终国,并且发现了员峤仙镜,只是员峤仙镜已经被一分为二。 当时姚广孝所带的侍卫中,有个人名叫张勇,正是大友家的先人。 当时一行人在天成中遭遇危险,被妖魔镰魇袭击,死伤惨重。姚广孝只将发现的三件古器,和员峤仙镜的镜芯带出了天城,逃出时,为了抵挡追击的镰魇,只能毁掉了通往天城的通路。 回燕京的路上,张勇曾想盗走三件古器和镜芯,但却没有得手,自己还被其他侍卫打伤。他逃走后,立即带着家小离开燕京。他将三件古器和员峤仙镜镜芯的样子画在家传册子上,然后便因伤重不治饮恨西北。 燕王朱棣篡位成功后,迁都燕京,至于姚广孝发现天城的事情,却并未栽入任何史料。那三件古器和员峤仙镜的镜芯,也从此失去踪迹。 张家后人也曾数度潜入大内寻找古器与镜芯,但要么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是直接被大内侍卫击杀,最终却一无所获。 后来张家人丁凋零,后人便逐渐对寻找天城和员峤仙镜不怎么上心了。 前清时,张家有位后人入朝为官,是当时的钦天监右监副。他在一本明代野史中,找到了古器的下落,并得知有三面铜镜,标记了藏有古器石兽的位置,但当时朝代更替,那三面铜镜早已失落,藏有古器的石兽更是无处寻找。 到了大友太爷爷这辈,当了钦天监灵台郎。他有个弟弟张云旗醉心于员峤仙镜和无终国的传说,并且不知在哪里听说,三间古器合一就能找到无终国所在,而标记古器石兽位置的铜镜,就在大内。 他大胆潜入大内盗宝,结果却失了手,负伤逃走。可是却因此牵连了大友的太爷爷,被下了大狱。而张云旗也从此不知所踪。 韩大胆儿看到这回想起蓝半尺曾经讲述的,那本古籍《津海异志》中的恶记叙,三件古器则被封在石狮子里,混在九只石兽中,成了天津卫的风水镇物。其中的一件古器,还曾经被倭寇夺走,带到了东洋。王维汉在日本多年寻找,最终才寻回了这件古器“还叠玉盏” 想必清初张家那位做钦天监右监副的先人,看到的便是这本《津海异志》。 至于员峤仙镜的镜芯,在万历年间重修稽古寺的时候,将地宫改成了藏宝室,并将镜芯封存其内。这些是灰衫行者告诉狗少,狗少又转述给韩大胆儿。《津海异志》中并没有这些记述,所以张家的后人也并不知晓。 小册子中所说的镰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韩大胆儿从来没听过,也没在任何古籍中见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其中记述,三件古器能够合而为一,这却印证了韩大胆儿之前的猜测。 第二天一早,韩大胆儿没去总厅,而是带着小册子和玉琮出了门,先去了趟估衣街,蓝半尺的古玩铺子,请他帮忙看看这小册子和玉琮。 蓝半尺铺子里。他刚送走一位拿着字画想出手的客人。这位拿着一张明代仿唐代吴道子的假画来懵事,结果蓝半尺果然名不虚传,都没展开画卷,别说半尺,只看了个边,就知道是西贝货。 别看是仿的最后蓝半尺还是收了,主要因为也是张明代的高仿,而且笔法不俗,但价钱可比那位客人开的低得多,还不到他开出价钱的十分之一。 蓝半尺看了看韩大胆儿递过来的玉琮和小册子。韩大胆儿本以为他会对玉琮刚感兴趣,但想不到蓝半尺把玉琮放在一边,却细细端详其那本小册子。 据蓝半尺说,古代人早期书写用的是竹简和丝绢,东汉以后纸张开始普及,唐代时成都麻纸冠绝天下。此外硬黄纸和云蓝纸也非常出名。 硬黄纸是唐人在前代染黄纸的基础上,又均匀地涂蜡,使之光泽莹润,纸质半透明,多用于书画摹本的制作。而云蓝纸则是,唐代着名志怪家段成式所造,质地极佳,当时极为推崇。 小册这种纸张,十分柔韧,很像是唐代硬黄纸,但却和硬黄纸又有所不同。因为硬黄纸再怎么说也是纸,但这小册的纸页,内有麻、生丝、兽毛和极细的金属丝编织而成。织好之后,还浸泡在像是漆或是蜡的物质中,让其柔韧而光滑,适于书写。 最奇怪的就是,看这册子的年代,可能比殷商时期还早,至少有三四千年的历史。册子中从那些看不懂的仙箓往后,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篆书、隶书、行书各时代的文字都有。看样子可能还要早于殷商时代。 虽说早在四五千年前,中国的丝织品技术就已经成熟,但是能制作出这样的既像是丝绢,又像是纸张的东西,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这册子历史真的如此久远,一般的丝织品经过这么长期的风化侵蚀,一定早已朽烂,但这册子却依旧柔韧如新,并无腐坏朽烂之态。恐怕就是纸页上浸泡的那层像蜡一样的东西在起作用。 说着蓝半尺划着一根洋火,就往小册子点去。 韩大胆儿登时吃了一惊,正要阻拦,却见那洋火烧在小册子上,只是纸张稍稍发黑,却根本点不着。 蓝半尺捻灭洋火,用手在刚才火烧的地方一擦,小册子上烧黑的地方立即被抹掉了,只有蓝半尺手上有层黑灰。想不到这本小册子竟然完全根本不怕火烧。 蓝半尺叹了口气,也啧啧称奇,不禁说道: “要说这册子上涂了蜡,可火烧蜡也该化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我说这东西反正咱们现在人做不出来,恐怕以前的古人也够呛有这本事,除非是神仙做的!” 韩大胆儿道: “二伯!你又扯哪去了,怎么出来神仙了呢!你在给看看这个玉琮!” 蓝半尺道: “刚才就看了,石块古玉,也很有年头了,但是却不如着小册子出奇!” 韩大胆儿低声道: “您了说的那本《津海异志》里,提到的三件古器,除了上次给您看得玉简,这个也是其中之一!您了看,这上面花纹不就是您了说的仙箓吗!” 蓝半尺听罢,这才拿起玉琮仔细端详,边看边道: “这好东西怎么都让你小子捡着了呢?哎?这里面好像有些机括,看着底座不平,似乎像是可以插合的机关,好像……” 他略微思索,接着道: “好像能和之前你哪来那个玉简插合在一起!” 韩大胆儿其实心里也是这么觉得。 这时蓝半尺道: “说说吧,上回那是人家的,这回这俩打算多少钱出?” 韩大胆儿笑嘻嘻地道: “我说二伯,我就是拿来给您了掌掌眼,那册子真是别人的……” 蓝半尺道: “你这倒霉孩子,以后好东西要是不出手,就别拿来馋我!” 韩大胆儿原本想再请教他册子上那些甲骨文、石鼓文、篆字写的都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盯上了这本册子,就赶紧把册子装进兜里,道: “这玉琮倒是我找到的,可是就怕您了不敢收!” 蓝半尺道: “放屁!……” 接着压低声音又道: “就算是生坑的明器,我也敢收!” 韩大胆儿随口道: “三阳教可一直找这东西呢,为了这个都搭进去好几条人命了,您了要是不怕就收了吧!” 蓝半尺吃了一惊,赶紧摆手道: “拿走拿走!赶紧拿走!你可别给我惹祸,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韩大胆儿笑嘻嘻地把玉琮揣起来,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说道: “二伯!过两天请您了吃饭,咱先得月!” 蓝半尺哼了一声道: “你啊!成天狗掀门帘子,就会拿嘴对付,要等你请我吃饭,估计得我归位那天!” 韩大胆儿出了估衣街,骑车直奔王维汉的家,他出门时候早就想好了,想尝试将自己手里的玉琮,和王维汉手中的玉盏合在一起,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 古器合一 韩大胆儿骑车离开估衣街。估衣街人来人往,就算真有三阳教跟踪也不怕,东西都在自己这,只是让蓝半尺看看,也不会给他惹什么祸。 可要是真有三阳教的尾巴跟着自己到了王维汉家,那环叠玉盏还在王维汉手上呢,这可就给他惹祸了,所以韩大胆儿骑车绕了一大圈,确定没有跟踪的人,这才从法国桥过了海河,去了意租界王维汉的宅邸。 此时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王维汉宅邸的外墙上,已经爬出了不少春藤,淡绿色的嫩叶随着春藤,轻轻地扒住砖缝,新长出的细藤蔓,微微打着卷,就像含羞的少女,羞怯中却透着生命的活力。远远看去,给人一种恬淡惬意之感。 韩大胆儿敲响大门,管家老头儿很快就开了门。这次来得很巧,王维汉刚刚从外地回津,如今时局暂时稳定,王维汉当年东渡日本走得匆忙,很多在外的产业和生意都荒废已久,他这次出门就是为了重整土地资产。 韩大胆儿心想,别看这王维汉瘸着一条腿,但早年毕竟从过政,还支持皖系军阀在其政府内充任过财务司长。现在军阀平定,一切军政要务都归南京中央政府统领。看来这王维汉是不死心,想重整家业,有机会还是想扎进政坛。 王维汉听说是韩大胆儿来了,赶紧拄着拐杖出来迎接,两人客套寒暄了一番,韩大胆儿就开门见山地拿出了玉琮,并且将发现玉琮的事情实言相告。 王维汉得知玉琮竟然是三件古器之一,也显得很兴奋,但韩大胆儿向他借用玉简,他却不解其意。 韩大胆儿指着玉琮地面的金属齿牙,说道: “你手里的玉简,是三件古器之一的环叠玉盏,之前打开的时候,我我发现中间莲花心位置的机关,可以自己转动,看样子内部应该有齿轮机簧之类的东西,儿莲花心的位置其实还有些细小凹槽,好像能和玉琮下的齿牙相合,所以我推测这两件古器应该可以拼合在一起。” 虽然这些的确是韩大胆儿的推测,但是从大友家传的小册子里的记述中,其实也有印证,但他却并没提及那本册子。 自从寻回环叠玉盏后,王维汉一直在仔细研究这件古器,但要不是之前韩大胆儿发现了古器上的机关,王维汉还一直以为,这只是块玉简而已,根本没想到这玉简打开,竟然能成一个镂刻的玉盏。 其实他也发现中间莲花心金球外圈,有不少几位细小的凹槽,只是有些被氧化的包浆填塞,所以很难被人发现。韩大胆儿强行摁下金球的时候,一部分包浆脱落,这才显露出来。 后来他小心清理之后,发现这些凹槽十分规则,像是能插进某些东西。他用钢针和细小的铁丝贴片都试过,甚至用铁丝砸成窄长的扁片,分别插入凹槽,但无论怎么调整就是不太合适。 这时听韩大胆儿这么说,便赶紧让老管家把玉盏取来,放在桌上。玉盏并没打开,而是还想玉简的样子严丝合缝的叠在一起。 韩大胆儿拿着玉琮,先看看玉琮底边凸起的齿牙,然后又观察了一下玉简中间的莲花金球,小心翼翼地对准了金球外圈的细小凹槽,将玉琮放了上去。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想不到玉琮和玉简真的能相互插合,就在玉琮查下去的时候,韩大胆儿只觉得玉简上的近金球自己想下凹陷,并且金球似乎翻转了过来,这时玉简缓缓展开,又成了莲花玉盏的形状。 玉琮内部金属管竟然一层层升起,原来那金属是数层金属筒曾。套筒不断向上展开升高,竟然从玉琮微微内凹的顶端冒了出来,但仅仅露出一个套筒边缘,边缘处也有一全齿牙。 而那些金色的金属套筒,每层都和纸一样薄,原本玉琮上被金属套筒遮挡的仙箓镂雕,此刻又都恢复成了镂空形态。 原来那金属套筒本身在制作的时候,就已经按照玉琮上的镂雕纹路,也做了相应的镂刻,制作的工匠早就计算好了,只要套筒层层升起,反而能和玉琮的镂雕完美配合,将玉琮镂雕被金属层遮挡的部分,完全显露出来。 忽然一束强光从玉琮顶端射出,韩大胆儿和王维汉,连通在场的老管家都吓了一跳。韩大胆儿之前曾将削短的半根蜡烛,放玉琮里,但透出的光线却远没有此刻耀眼。 他想起刚才金球翻转,似乎就透出一丝光芒,也许那金球原本就不是金属的,而是一面包了金属的萤石类发光石头。 萤石就是夜光石,古人将其采集加工成珠子,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夜明珠。其实这是一种晶体矿石,并不会向古人形容的,能发出光芒照如白昼那么神奇。 萤石可以吸收热能,只有在照射光线或是淋上热水的时候,才会发光,而且发出的光线也很微弱,在黑暗中顶多是一个比较亮的亮点而已,根本不可能发出手电筒般的光芒。 几人凑近一看,见一束黄绿色的光束,从底下的玉盏中心射出,直接透过玉琮,从玉琮顶端射出。玉琮的中间看似中空,其实却嵌着一块无色透明的水晶。 这块水晶应该被切割成了多面体,玉盏上的萤石光芒照射在水晶上,由于水晶被切成了多面体,光线从不同面射入,在水晶内部不断折射,最后从顶端透出的时候,就被放大了许多倍。 随着光线从玉琮射出来,玉琮也慢慢转动,随着玉琮转动,玉琮顶部内凹部分,突出的金属套筒齿牙,也开始随之慢慢转动,但转动的方向却和玉琮的转动方向相反。 韩大胆儿摁下金球,打开玉简的时候,就见过金球部分会自行转动,知道其内部安装有回轮机括。这时才明白原来是为了和玉琮联动,带动玉琮内套筒和顶部齿牙反向转动。 玉琮的顶部内凹,可以很平稳地放上一个鸡蛋。相信这个位置原本是要放另一件古器的,就是那个被韩大胆儿失落在地下河的鬼工球。顶部套筒的齿牙,应该是连动鬼工球所用,只是鬼工球遗失可能永远也无法将三件古器合一了,不免有点可惜。 随着玉琮转动,从内部透出的光,也将玉琮上镂雕的花纹,旧时那些所谓的仙箓,全都照射出来,但是白天窗外的光线太强,所以这些镂空仙箓映照出的光线并不怎么明显。 王维汉让管家把室内窗帘全都拉上,那些丝绒窗帘很厚,完全不透光,一拉上屋里顿时就黑了下来。这时墙壁家具和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光线映射成的仙箓。随着玉琮转动,那些仙箓也在微微转动,房间里就像放了个走马灯赛的。 这时玉琮里射出的光线,不光映照出本身的镂刻纹路,更有些光线从玉琮底边一圈纹路向下射出。韩大胆儿这时看出,玉琮底边有几道镂刻的深槽,光线从其中向下透射出来,照在玉盏上,将玉盏上镂刻出的花纹也都透射到四周。 此时除了墙壁高处和屋顶,整个房间都布满了光线映射出的仙箓。玉琮慢慢转动中,玉琮上的仙箓和玉盏上的仙箓,有些部分竟然能合而为一,在转动中不断变化字形。 王维汉赶紧让管家拿出纸笔,和韩大胆儿两人,一起将所有映照出的仙箓都描摹下来,玉琮一直微微转动,两人忙活了好一阵子,都没能将全部仙箓描摹下来。 王维汉本想拿出照相机,将这些都拍下来,可那时候的照相机不行。第一拍摄清晰度不够,第二黑暗中使用要是没有闪光灯,那根本什么也拍不到,但要是用了闪光灯,瞬间曝光的光亮则会完全将这些光线形成的仙箓吞掉,根本什么也拍不到。 就在两人努力描摹的时候,赫然发现,有些部分的仙箓开始重叠,原来玉琮运行到一定位置之后,其内部的金属套筒也开始微微转动。 照在墙上的重叠影响逐渐开始变化,有些光线的线条竟然能够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盘错交织的图像。 这时玉琮忽然再次发出“咔嗒”一声,然后便就此停住,可内部光线依旧,只见在玉琮一周,所有光线竟然拼成了一张完整的图案。那图案纵横交错,竟然像是一张地图! 只是从来没见过这种环形地图,地图环绕房间一周,也不知哪里是起始哪里是末尾。这图上有四个位置格外明亮,似乎有四个光点照在上面! 四个位置分别位于玉琮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韩大胆儿赶紧用纸笔,将图描摹下来,但刚描到一半的时候,玉琮里的光忽然熄灭了,接着又是“咔嗒”一声。玉盏中间的圆球弹起,竟然将玉琮顶了出来,“啪”的一下,掉在玉盏上。 王维汉害怕两件古器相互碰撞损毁,赶紧上前查看。玉琮厚实自然不会轻易毁坏,可玉盏本就是玉简展开形成,展开的每一片都很薄,遇到碰撞极易破碎。 好在两间古器都没有任何损坏。其实玉盏背后紧紧嵌着一片金属片,这让玉盏变得远比看起来结实得多。 玉琮被弹出的同时,玉盏中间的金球也升了上来,那果然是一颗晶莹发光的圆球。随着玉盏自行合并成为玉简的样子,那发光小球也自行转动,将包金的另一面转到上方。 王维汉学者刚才韩大胆儿的手法,再次将玉琮插入玉简中间的圆球。玉简缓缓打开拼合成玉盏,光束亮起,走马灯赛的仙箓再次出现。 王维汉继续描摹仙箓,而韩大胆儿拿着纸笔,等着最后地图出现。 一连开合了两间古器三四次,韩大胆儿才用十六张纸,将地图全都描画下来。不过后来几次有了经验,每次不等玉琮弹出,就已经被王维汉接住,然后再次插回。 韩大胆儿发现,这张所谓的地图,好像并不完整,越靠近上方,图像就越模糊,明显这图的上放还应该有些东西。他又想起那枚鬼工球,估计所缺的部分,就是正好是鬼工球应该映照出的那部分。 韩大胆儿看看手中描摹下的图,初时看像是地图,但越看却越不想。因为一般的地图都是模拟从上空俯瞰地面,所绘制出的,但眼前描摹出的图明显不同,有些线条粗大,有些却很细,似乎显得像是近大远小的透视关系。 他忽然想到,如果说这东西不是地图,而是一种立体位置图呢?!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一 患病 韩大胆儿想到,这图可能是一张立体位置图,并非普通的平面地图。就像是西洋油画中的景物,有近大远小的透视关系。 这一整圈图案,不正是一个空间的立体图像吗?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自古以来中国作画和西洋画不同,从不讲什么透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透视的概念,所以中国画,画人画景都是平的并不立体,这是中国人的习惯。 据蓝半尺所说,这两件古器,少说也有个几千年的历史,难道几千年前的古人,反比后世人先进,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图像透视的概念?这似乎不太可能。 王维汉对这张图也是一头雾水,所以只能照着韩大胆儿描画的图案,重新描摹一边,又把自己描摹的仙箓给了韩大胆儿一分,现在两人人手一分地图一分仙箓,以便二人各自参详。 此时已是正午,王维汉要留韩大胆儿在家里吃晌饭,但韩大胆儿推说还有其他事情,就带着玉琮匆匆告辞。其实这只是韩大胆儿的推词而已。 自从经历了颜如月,就是日本女特务小林亚美给他下毒的事情之后,他就留心了这点,此后除非是想梅若鸿或是老白小犹太这样的关系,否则绝不在别人家里用餐了。更何况王维汉和他交情不深,互相也不太了解,韩大胆儿就更觉得不便了。 临走前两人相约,如果对仙箓和那张图研究出什么眉目,就立即互通有无。 这玉盏是王维汉的,韩大胆儿此来主要为了将两间古器合一,所以得到的信息自然不能独享。再说他对这些涉及怪力乱神的东西本没什么兴趣,主要是因为和三阳教有关,才必须调查清楚。 既然员峤仙镜的镜芯,和王维汉无关,那员峤仙镜镜芯和小型拍卖会的事儿就自然没跟他提起。 韩大胆儿离开了王维汉家,心中还在思索那张奇怪的图,自行车刚骑到侯家后,就在侯家后鸟市碰上一个人!这人眼睛大的像灯泡,贼头贼脑的,正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正是多时不见的南市狗烂儿之一——大眼贼! 天津卫侯家后一带有四市。 所谓“四市”就是鱼市、肉市、晓市和鸟市。 侯家后肉市是那时候天津卫唯一的猪肉市场。清末开设在天津东门外,民国初肉市迁移到了侯家后,在这里盖了座大型的屠宰贩卖市场,每天有上千口猪上市。 而晓市顾名思义就是拂晓前后的批发早市,位置就在锅店街和估衣街周围的小巷。每天拂晓前摆摊子批发,卖的都是日用百货、糖果、干鲜货、文化用品、玩具等等,有五六百家之多。这里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全市的小商贩或是打着灯笼或是提着水月灯前来趸货。外行人要是来此办货,多半都会吃亏上当。 而是金刚桥便的鱼市,位置就在金刚桥畔的东北角。每天渔船到岸随到随卸,将新鲜的鱼获或是河海二鲜卖给鱼行,再由鱼行供应其他商贩售卖。 再有就鸟市则主要是售卖花鸟和鸣虫斗虫的场所,此外还有不少书场、茶社、酒铺、饭馆、戏院、棋社、小人书铺开设。所以在这里每天人都很多,人来人熙熙攘攘。 旧时道路狭窄,这地方人多,时常是挤来挤去的,就成了扒手小偷最好下手的场所之一。大眼贼原本是在南市一带活动,不知怎么的今天去跑到鸟市来掏包儿。 过去小偷扒手也有领地分部,鸟市这片有专门的贼偷儿,要是让这帮人看见大眼贼在这呛行市,那非得胖揍他一顿不可。 该着大眼贼倒霉,刚要朝着一个买鱼的男人下手,就让鸟市这片的贼偷儿给瞧见了。 鸟市这片的贼头儿叫钱三儿。这钱三儿据说是神偷世家,祖上当过钻天的飞贼,但钱三儿没学到那手蹿房越脊的轻身功夫,所以从来不干溜门撬锁,入户行窃的勾当。 他专职就是掏包,掏包的本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打你身边过,连你衣裳角都不蹭一下,就能把你的钱包掏走,可以说掏包的本事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钱三儿手底下还有两下子,教了几个徒弟,把这金刚桥下鱼市和侯家后鸟市一片,指挥手下掏包行窃,他只管坐地分赃。要是外面的贼偷儿敢来这片呛行市,轻的是一顿胖揍,重的就掰断手指头,以后干不了这行。 大眼贼这小子,原本是发卖熏香迷糊药的,跟贼偷儿豁了嘴学了几手掏包的本事之后,也尝试干起了掏包的。估计是不懂这行规矩,所以今天不长眼,胆敢越界来这片掏包。 刚想到这,就见有俩人已经瞄上他了,这俩都是钱三儿的手下。大眼贼刚要下手,那俩小子就一左一右包抄上来,看着架势,估计是等大眼贼得手了,再直接黑吃黑。 大眼贼也是走背字儿,刚把手伸过去掏包,被本主儿发现。这位还是个大个儿,五大三粗的。见又小偷儿掏包,直接揪住脖领子左右开弓,连给这小子十二个大嘴巴。打得大眼贼顺嘴流血,直学羊叫。 钱三儿那俩手下,也不走远,打算看看情况,要是直接扭送派出所也就算了,要是这位把大眼贼当个屁放了,他俩再把大眼贼架到没人的地儿,给他好好“讲讲规矩”。 韩大胆儿停下车,坐在自行车上,点着根烟,看着那位大个子狠巴巴胖揍了大眼贼一顿,见再不上去拉着,估计大眼贼就得归位了,这才捻灭了烟头儿,推车走过去。 俗说说看出殡的不怕殡大。天津人最爱看热闹,地沟堵了都能围一圈人看掏地沟的,更何况是打臭贼。 韩大胆儿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上前走过去,伸手拉住大个子。大个子见来的是个比自己还威武的警察,也就不敢在动手了。韩大胆儿劝了两句,又拿出铐子,把躺在地上跟条死狗赛的大眼贼铐上,说要带回去审审。 大个子原本不依不饶,但韩大胆儿威吓两声,说让大个子一起跟着回去。大个子也知道,跟着警察回去,即便是原告,也得交点“办差费”才能出来。反正自己又没损失,便赶紧作罢了事,该干嘛干嘛去了。 钱三儿俩手下可认的这是韩大胆儿,也不敢过来诈刺儿,远远地去了。 韩大胆儿夹起大眼贼,推着车来到宫北街一条没什么人的胡同,才把他放下。过了好一阵,这脸被抽成猪头的大眼贼才缓醒过来,见自己带着铐子,面前站着个警察,还没看清是谁,就赶紧告饶。 其实他即便想看也不容易,一双大眼,叫人家打得都封上了,眯成了一条缝,眼前迷蒙,也看不清眼前是谁。 韩大胆儿给他打开铐子,他有点犯愣,缓了好一阵才看清眼前的警察是韩大胆儿。赶紧千恩万谢,可这时候嘴巴子都被抽肿了,说话呜哩呜噜也说不清楚。 韩大胆儿问道: “你行啊!让你学好,你倒是不卖熏香迷糊药了,改行掏包了!还跑到鸟市钱三儿的地头儿呛行市,让人家本主儿抽一顿算轻的,这要让钱三儿手下逮着,不得把手指头都给你掰断了!” 大眼贼叹了口气,活分半天舌头这才道: “我…也是没办法,熏香…之前都让蓄水池派出所的警察…抄走了,还把我关在…站笼里,要罚我二十块钱,幸亏…豁了嘴…和小脑袋凑钱,才把我…赎出来!” 韩大胆儿道: “活该!谁让你干这缺德营生!话说回来,三不管人那么多,你怎么跑到鸟市来掏包了?” 大眼贼道: “不敢去啊,之前得罪了药王李,他说再在三不管看见我,就打折我腿!要不是豁了嘴病的快死了,我也不会跑到鸟市来下手,鱼市这会儿也散了,就这还人多……” “哎你等会儿!你说豁了嘴怎么了?”韩大胆儿一听豁了嘴病的快要死了,赶紧插嘴问道。 大眼贼道: “不知道得了嘛病,浑身疼掉头发,又拉又吐身上还起水泡!” 韩大胆儿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眼贼道: “有好些天了!” 韩大胆儿问道: “前些日子他不是偷了块古铜镜吗?这玩意儿出了手,还怕没钱看病?再有,他到底怎么得的这病?” 大眼贼肿着,楞是挤出一脸惊讶,说道: “您了可真神了,连他捎到一块铜镜都知道,说是镜子,其实依我瞧就是块破铜片!就是这东西出手以后,忽然就病了!” 韩大胆儿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时升起一阵疑惑。心想,难道是买这镜芯的人,给豁了嘴下毒灭口? 大眼贼又道: “说是铜镜,但收的人说品相一般般,一共也没卖几个钱!豁了嘴请我和小脑袋,连下馆子再洗澡,后来去了趟华乐部,就没剩嘛了!他这一病,我和小脑袋四处拆对,结果看了俩仨郎中也不见好!今个实在是财神爷抖了手,蹦子儿没有了,这才想到鸟市拆对俩钱!” 韩大胆儿听罢,赶紧让大眼贼带他去看看豁了嘴。俩人七拐八绕来到西门外,离着吕祖堂不远的一条胡同里。 豁了嘴住在一个大杂院儿的倒座房里,院里住的人挺杂,有打八岔干零活,也有外来做小买卖的,基本都是赁房的。 推开屋门,一股阴冷扑面而来,此时已是春暖花开时节,可这倒座房里不见阳光,所以依旧阴冷。这时,见小脑袋正坐在板凳上,靠着炕沿儿冲盹儿,炕上一床旧棉被下,捂着个人,在炕上翻来覆去,好像浑身难受。 小脑袋见有人推门进屋,以为是大眼贼,随口就了句: “怎么样?拆对了多少?” 一抬眼,见是韩大胆儿,吓得一激灵。自从上次装鬼让韩大胆儿逮住,后来撬开手铐子溜走之后,上次韩大胆儿假死送殡不算,这还是头回又见着真人。 想起之前撬手铐子溜号的事儿,心中胆怯,莫头就跑。却被韩大胆儿一把揪住,说道: “别跑!不是逮你的!” 说着看看炕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的豁了嘴,又看看床头的摆着的粥碗喝半碗凉水,叹了口气又道: “看不出来,你们几个挺重义……” 小脑袋一听不是逮他的,又看见后边跟着大眼贼,这才放了心,说道: “嗨!都是穷哥们儿,你帮我我帮你呗!” 他见大眼贼脸肿得跟猪头赛的,忙问道: “你这脸?” 大眼贼道: “今个儿多亏了韩头儿,要不我就让人打死了!……可一分钱也没拆对着!” 韩大胆儿走到床边,低头看看豁了嘴。此时豁了嘴意识模糊,只是身体痛苦,翻来覆去地折饼儿。 只见他脸色蜡黄,头发稀疏,虽说原本他头发就不多,可这功夫看却更少了,脑袋上一块块跟得了斑秃赛的。身上和手脚都起了不少小泡,看着有点像是疱疹之类的传染病,却不像是中毒。 韩大胆儿回头再看看大眼贼和小脑袋,这俩人跟好人一样,却不像被传染了。 他赶紧掏口袋拿出些钱来,让小脑袋找量板车,把豁了嘴搭到车上,大眼贼拉着小脑袋推着,韩大胆儿跟着一起去了马大夫医院。 到了医院带大夫先是从里到外一顿检查,可查完了也不知这时什么病,有个洋大夫说,自己早年在外国好像见过这种类似的病症,可只有些相似,所以以不敢确定。 韩大胆儿一问之下,这大夫却说,当年外国那个病人是矿山的矿工,因为挖矿时挖到了些带有放射性物质的矿石,结果放射性元素中毒得了辐射病!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二 辐射 韩大胆儿听闻是辐射中毒,觉得奇怪,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豁了嘴,从大友那偷来的镜芯。小脑袋说,自从豁了嘴得了这东西,一直用原本的红绳子挂在脖子上,连他的大眼贼也仅仅只是看了几眼而已。 如若说镜芯本身的所用的金属含有放射性,那大友一直带着,怎么会健健康康什么毛病也没有呢? 再者,小脑袋说,豁了嘴是把镜芯出手之后,才开始发病的,放射性物质都是接触之后开始发病,没道理在手里时候没事,等出了手才病发。除非他把放射性物质吞下去,否则越早远离放射源,受到的损伤也会越小。 况且放射性物质,不仅是靠接触,就连靠近都会受到伤害。小脑袋和大眼贼成天和豁了嘴混迹在一起,就算没碰过,只是靠近放射源,应该也会造成不同程度的辐射损伤,绝不可能像现在一样,什么事儿都没有。 之前梅本事误中三阳教奸计,把高浓度含量的铀玻璃,当成宝贝放在家里,所以全家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辐射病,虽然也造成了一定的身体损伤,好在情况并不严重。 可眼下这豁了嘴看着可是病入膏肓,估计随时都有可能蹬腿归西。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也根本问不出什么,洋大夫不知道他是被什么辐射源感染,无法对症下药,只好按照以前在外国治疗那个辐射矿工的方法勉强治疗。 韩大胆儿心想,倒是有种可能,就是收镜芯的人,给豁了嘴暗中下了放射性毒素。可就算那个收铜镜的人,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员峤仙镜的镜芯,也没必要杀人灭口有,而且还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杀人。用刀子用毒药不是更快更干净么? 再说所谓员峤仙镜,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唯一把什么仙镜什么失落古国当真的,估计也就只有三阳教那帮人了,还能为了这个杀人。 如果这得道镜芯的人,是三阳教,那得了这东西,一定是想办法寻找古城,断不会把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拿出去拍卖。再说那收镜芯的要真是三阳教,哪还需要用黄鼠狼和致幻剂迷住大友,从他身上搜寻。 那拍卖会的小册子是自己无意间,从蓝半尺那看到的。那小册子估计只发给古玩圈里一些大拿,或是有名的收藏夹,所以三阳教到现在还不知道一直寻找的镜芯,竟然被人拿出来拍卖。 蓝半尺只说这小型拍卖会,是法国商会牵头办的,而且买件拍卖品都的持有者的身份都严格保密,除了这次拍卖会的牵头儿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韩大胆儿舅舅早年也是捣腾古玩的,听舅舅说过,古玩行里其实还有种地下拍卖会,都是定期举办,事先不会张扬,更不会有宣传册子,只有圈内人,还得是资深的圈内人才知道。因为这种地下拍卖会上,许多珍玩器物都是从大墓里掏出来的明器,所以见不得光。 眼前这法国商会牵头的小型拍卖会,虽说是圈内小众拍卖,但毕竟有宣传册在,所以也不像是这种专卖明器的地下拍卖会,不明白为什么对拍卖品的持有者要如此保密,难不成收藏品中有贼赃?还是说…… 韩大胆儿又想到了东陵国宝,当年孙殿英盗挖东陵,有不少稀世珍宝,别说外人,就连古玩行里的人都没见过,说不准这拍卖会上就有这类物件,所以才如此神秘? 眼下打听不到豁了嘴偷走的镜芯,是被什么人收走的,原想来问问他,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也就比死人多口气儿了,问他也是问不出什么。也只能尝试和小脑袋、大眼贼打听看看。 大眼贼也不知道,韩大胆儿其实是想打听那块小铜镜的事,还以为他想知道豁了嘴的病因。其实他一直觉得豁了嘴不是得病,而是得了撞客。他听外面谣传,韩大胆儿是巡天都御史转世临凡,以为韩大胆儿是看出豁了嘴身上有什么邪祟,就赶紧把豁了嘴得病的事,给韩大胆儿讲了一遍。 这小子口若悬河,一讲起来滔滔不绝,韩大胆儿都有点插不上嘴,其实韩大胆儿对这也有点好奇,所以也没阻止,就让他讲下去。 其实小脑袋和豁了嘴住得比较近,就隔着两条胡同,豁了嘴发病还是他最先发觉的。但大眼贼好说,讲的就跟是他亲眼看见赛的。 小脑袋发现豁了嘴病了,起先以为是豁了嘴逛窑子染上一身脏病,可请了郎中来瞧病,结果说是疱疹。给开了个房子,还有洗药,结果也不见好。 后来又请了个郎中,说是什么赘疣…… 韩大胆儿随口问道: “赘疣?” 小脑袋点头道: “嗯!说是身上长的一种小瘤子!” 大眼贼道: “一看那就是个蒙古大夫,豁了嘴这一看就是一身水泡,哪是什么瘤子!” 韩大胆儿听他们说起瘤子、赘疣、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想起了一间一件激起重要的事情,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个谜题,他已经找到了答案,但猛然间却想不其那个谜题是什么。 大眼贼和小脑袋,并没看出韩大胆儿神色有异。继续絮絮叨叨地着,说接连两三个郎中瞧病,一人一个说法。但开的药却没一个管用。 这时,小脑袋才赶紧把大眼贼找来。大眼贼觉得这是得了撞客根本不是病,就找了一个跳大神的,两个瞧香的,还有一个顶仙儿的。结果谁也没给看好,豁了嘴的病反而一天比一天重。 俩人一合计,在不送豁了嘴去西医院看看,估计就要归位了。奈何两人现在是囊中羞涩,手头实在蹦子儿没有,这哥儿仨又都是臭狗烂儿,人缘还不如门口那条癞皮狗呢,邻居也没一个愿意伸手帮忙的。 大眼贼这才逼于无奈,跑到鸟市掏包,想弄俩钱送豁了嘴去看病,后来被韩大胆儿碰上。 韩大胆儿见这俩小子说不到点上,就赶紧问道: “豁了嘴偷来那块小铜镜,你俩没碰过?” 这俩人都摇摇头,大眼贼道: “没有!他弄来这东西之后,跟得了宝贝赛的,天天挂在脖子上!” 韩大胆儿道: “他把铜镜出手之前,身体有什么不得劲儿吗?” 小脑袋摇头道: “没有!我倒是觉得自打他带上那小铜镜,反而还精神了呢!连那方面都比平时强!” 大眼贼道: “你怎么知道的?” 小脑袋随口道: “我们俩去南市华乐部,那晚上他把小红弄得嗷嗷直叫!” 大眼贼一撇嘴道: “好小子!你俩有钱去华乐部玩儿,不叫我!” 小脑袋道: “放屁!那天你不叫蓄水池的警察逮走,关站笼了吗!我们就是天亮得着信儿,才拿钱赎的你!” 大眼贼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有忙露出一脸坏笑,低声道: “华乐部小红那娘们儿,总跟条死于赛的,就豁了嘴那小身体,还能弄得她嗷嗷叫?” 小脑袋道: “要不怎么说奇怪呢,他带着铜镜,身体倍儿好呢!” 韩大胆儿不愿意听这些玩意,赶紧让俩人打住,又问道: “那豁了嘴出手铜镜之后没几天就开始发病了?” 说着望向小脑袋,又问道: “结果你去豁了嘴家,就发现了?” 大眼贼道: “不是!铜镜出手那天,晚上我们仨一块儿去华清池洗澡,我就看见豁了嘴心口,带铜镜那块,有几个小水泡。我当时还说了,这肯定是在窑子里染上脏病了,吓得池子里一个白胖子,当时就不敢泡了!” 小脑袋点头道: “没错!没错!” 大眼贼又道: “我老听人说,这铜镜这玩意儿,能封鬼,说不准就是他光戴着那玩意儿,让里面的鬼给附体了!” 韩大胆儿也不理他胡说八道,又问道: “铜镜出手时候,你俩在吗?对方是什么人?” 大眼贼道: “我们俩也在,但是你这挺远,我看见那是个红头发洋人,还带着个小闺女长得挺俊的!” “洋人?” 小脑袋也点头道: “没错!就是个洋人,年纪很轻,高高瘦瘦,穿的西服革履,带着白手套,拄着文明棍!” 虽说韩大胆儿也知道,小型拍卖会牵头的是法国商会,可他却没想到,买走员峤仙镜镜芯的,竟然是个洋人。 他想起那个法国古董贩子“让皮埃尔”,据陆松涛说,那家伙也是个三阳教徒,可他不是红头发,身材发胖,年纪也不小了,案大眼贼他们的描述,应该不是他。 之前在红堡血案中,马丁也是个精通中国话,又会修复古物的中国通,那面记载古器存放点的铜镜,就是从红堡带出来的。所以有个洋人了解这段传说,又买了这镜芯,其实也不足为奇。 洋人虽然知道这个传说,但未必会当真,而用一段传说也的确能把这面不起眼的小铜镜价格抬高。估计这是一个典型的外国商人,或者说是向让皮埃尔那样的古董贩子! 韩大胆儿想起,刚他们说豁了嘴胸前先起水泡,就走到病床前,撩开豁了嘴的衣服,看看他前胸。赫然见他前胸锁骨下,有一个掌心大小的红印。 印记殷红如血,那些水泡就是从红印的周围浮现出来的!韩大胆儿心中不禁疑惑,这镜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真有辐射,怎么可能会铜镜出手了,辐射病才滞后发作,而大友一直带着铜镜,这铜镜丢失了一段时间,他却并无异状。 难道说这东西会因人而异,还是说大友的体制特异? 无论如何,也得先调查清楚,那个洋人是什么人。如果实在查不到那洋人是谁,亲自去一趟那个拍卖会了! 那个小型拍卖会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场,每张邀请函上都有姓名和被邀请人的介绍。蓝半尺只有一张邀请函,而且圈内人都认得他,想顶替他去,压根不可能。 看来只能找白崇伟,请他想办法,专门给自己弄一张邀请函了。谁知道韩大胆儿去找白崇伟帮忙,却又引出一桩“借尸还魂案”!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三 拼图 医院的大夫对豁了嘴的病也是束手无策,不能对症也只好勉强医治,看样子也熬不了多少日子了。虽然豁了嘴也是自作自受,但韩大胆儿临走前,还是给大眼贼和小脑袋留下些钱,让他们在医院照顾豁了嘴。 他离开马大夫医院,又去了估衣街蓝半尺的铺子。 天近黄昏,铺子已经要关门上板了,他拿出在王维汉家描摹下的那些纸页。上面除了那些看不懂的仙箓之外,另有十来张纸,上面全是些弯弯曲曲,横纵交错的线条。蓝半尺原以为是地图,可十多张纸左拼右拼,都拼不成图。 地图上的道路河流虽然也是弯曲的,但绘制时要么是单线,要么是双线,再不济会是虚线,可这十几张纸上,基本都是双线,但双线基本不是平行的,或是一头宽一头窄,或是线条盘桓看着像是羊肠子赛的,韩大胆儿要是不说是描摹的,蓝半尺还以为是随手涂鸦乱画的呢。 蓝半尺也看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还问韩大胆儿是不是描摹的时候画错了,可韩大胆儿是照着印在墙上的光影拓下来的,不可能出错。只是之前拓的时候,纸张太小,用了十多张纸分别拓下,一来当时忘记编号,二来有些地方拓的重叠了,所以这一大堆纸,一时间也拼不成张整图。 蓝半尺可没这个闲工夫跟他在这拼图,就让韩大胆儿回家先拼好了再拿来给他看。韩大胆儿还想打听一下拍卖会的情况,但蓝半尺所知也不甚详,只知道牵头的是法租界的法国商会,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韩大胆儿一无所获,原本想再回王维汉家,将两件古器重新拼合一下,把描摹的图按顺序编号。可转头再回王维汉家的时候,却听管家说,王维汉午饭后,就带着玉简和图样,坐车出去了。 韩大胆无奈只好回去,他想去找老白和小犹太想想办法,可穿着警服去租界不太合适,就回到总厅换了身便装,和梅本事交代一声说去查案,这才坐电车去了租界。 老白家里原本是沙俄贵族后裔,家里有不少亲戚也在天津卫定居,其中不乏有些人在租界内说得上话。小犹太本就是商人家庭,小犹太他爸跟英法租界工部局的关系也不错,又和法国商会常有商务往来,所以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拍卖会的消息。 而且天津卫的洋人都在租界落脚,万一那个收走镜芯的洋人,也出现了和豁了嘴一样的病症,租界那么大点地方,一定会透出些消息。 韩大胆儿先去了趟小犹太家,听说小犹他和他父亲去洋行看货还没回来,小犹太的妹妹见韩大胆儿来了倒是格外热情,这小姑娘,其实一直喜欢韩大胆儿,只是碍于宗教有别,家里不同意她和教外的人交往。 韩大胆儿见小犹太不在家,就去了老白家的小酒馆。来到老白家酒馆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小酒馆里,凑了不少大鼻子洋人在喝酒玩牌,酒馆里音乐声不断,不时传来聊天和嬉笑的声音。 老白这时正在吧台前招呼酒客,今天酒保生病了,所以老白成了临时酒保。他刚刚给一个红鼻子大胡子老头儿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就看见韩大胆儿来了,便招招手,让他韩大胆儿到吧台来坐。 自从上次见了叶灵,老白心里一直念念不忘,韩大胆儿刚坐下还没开口,老白就问起叶灵的事儿。韩大胆儿送老家儿去南方,回天津卫之后也是很长时间没看见叶灵。 这一提起她倒给韩大胆儿提了个醒,这丫头原本就是个飞贼,又是个鬼灵精,心思机敏轻功又好,经常在天津卫各处游走,找他去打听那个收走镜芯的洋人,说不定很快就能有消息。 捕鱼广撒网,说不定那头有鱼呢,和老白随口聊了几句,韩大胆儿就说起了来意。这时身后忽然一阵喧闹,接着就是“乒乒乓乓”酒瓶子酒杯碎了一地,两个俄国壮汉,正你一拳我一脚地互殴起来。 这洋人的酒馆,和中国酒馆不同,中国酒馆除了小酒铺之外,多半都是二荤铺小饭馆,光顾的大半儿都是老头儿,年轻人进来喝酒是其次,主要是来吃饭。老头儿们喝酒就是炒果仁或者乌豆、老虎豆,也不闹事,一边喝酒一边邻桌聊天,能打酒铺开门,一直喝到酒铺关门上板儿,其实就是二三两酒。招灾惹祸的也不是没有,但是不多。 洋人酒馆也是带卖晚餐,但来这的,主要为了喝酒,就跟现在的酒吧差不多。洋人喝酒跟中国人不同,不用下酒菜,一杯杯烈酒,就是干剌。 您想想,洋酒不像中国酒铺的酒,有的老板为了多赚钱,总往酒里兑水,洋人的蒸馏酒,闻着香可喝着烈,度数又高,这么个喝法没个不醉的。每天都有喝醉了的醉鬼,在酒馆里打架闹事,老白也是司空见惯。 韩大胆儿正要上前帮忙劝架,却被老白叫住。 他见两个醉鬼闹事,表情都不带惊讶,只是挽起袖子,走出吧台,凑过去两手推搡着,把这俩醉鬼推到酒馆门外。酒馆里喝得烂醉没事,可要是打坏了东西就不值当了,所以但凡遇到打架的,一般都是直接扔出门外,让他们在门外解决。 老白是俄国人,家里还有些哥萨克人血统,身体也是异常健硕高大,虽然没学过什么武艺格斗,但是对付两个醉鬼还是绰绰有余。俩醉鬼虽然都是壮汉,但照样被老白几下就搡到门外马路牙子上。 这俩人在门外打得滚在一起,可一阵凉风吹过,俩人都是一激灵,被风一拍就各自哇哇地呕吐起来。吐完了也不打了,一个倚着墙角,另一个趴在马路牙子上,就这么迷糊着了。 原本看热闹的酒客,见没热闹可看,都纷纷回到酒馆,刚才还有个开了盘子,让大伙下注赌这俩人谁输谁赢,这时见俩个醉鬼都睡死过去,也悻悻地回到酒馆里继续喝酒。 老白走进来,对韩大胆儿笑笑,说道: “常有的事儿,只要别在酒馆里打坏了东西就行,一般都是直接扔到外面,被风一吹酒醒了也就不打了!” 说着拿出一瓶伏特加给韩大胆儿倒上一杯。这时有个人凑到吧台前,用一口地道的天津话说道: “这可没有啊!喝酒怎么不叫我呢!” 来人正是小犹太。 他回到家听说韩大胆儿来找过他,就知道准来了老白家的小酒馆,所以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到小白楼这边。 小酒馆里大半都是俄国人,那时候俄国人和犹太人关系其实一直不太好,小犹太和老白成为莫逆也算是奇景了,所以小犹太一般不会晚上过来。 小犹太干了已被伏特加,说自己还没吃饭,这么喝一会儿准得喝趴下,就提议去吃爆肚。老白走不开,就让韩大胆儿和小犹太先去,晚一点找人替自己,再去和他们会合。 韩大胆儿和小犹太刚出酒馆,就见对面街边,有两道黄影一闪而过。天色昏暗,虽然有街灯照亮,却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小犹太道: “别看了!就是两只黄鼠狼,最近租界总能看见!有时候还有耗子搬家,有人说是不祥之兆,不是要发大水,就是要地震……” 韩大胆儿忽然想九道弯打死那只黄鼠狼,很有可能驯养那只黄鼠狼的就是黄袍老祖。他不禁暗想,难道刚才那两只黄鼠狼,也是黄袍老祖驯养的? 小犹太见韩大胆儿出神,就说道: “嗨!天津卫养鸽子养鸟的人多,黄鼠狼就爱吃鸽子,看见黄鼠狼那还不再正常不过了。耗子更是随处可见,没嘛稀奇的!哪那么容易就地震,发大水了!” 韩大胆儿听小犹太这么说,心想也是,天津卫一向多耗子黄鼠狼,河边草丛里有长虫和刺猬,郊外还常有狐獾之类的动物,要不也不会被迷信的老百姓称为五仙。 自己最近一年和三阳教相斗,接触的怪事太多,虚日鼠驯养耗子,还有九道弯儿打死的黄鼠狼,让自己一时之间神经有些紧绷,所以看见黄鼠狼就想起了黄袍老祖。 俩人在南市爆肚冯要了二斤爆肚,边吃边等。一直等到人家快收摊儿了,老白这才赶来。三人又去南门外买馄饨的大老李摊子上喝了几碗馄饨。 韩大胆儿把王维汉家拼合古器,结果发现的仙箓和那十多张图拿出来给俩人看,俩人也看不明白这是什么,小犹太就提议,让他把这些拿给梅若鸿看看,梅若鸿心细如尘,而且之前乌木盒子就是他解开的,说不定她能发现这是什么。 韩大胆儿觉得小犹太说的有理,从外地回天津卫之后,因为要查面具人身份,又要在家里埋伏,就抽空和梅若鸿见过一次。 巴斯德化验所,自从得到了伤寒疟疾的疫苗和特效药样本,也一直在研究其中成分,并且拓展研究其细菌病毒变种后的治疗药物,所以之后俩人也一直没见面,只是通过几次电话。 韩大胆儿又托老白和小犹太,帮着打听一下那个小型拍卖会的情况,要是有可能最好能弄一张邀请函。聊完正事之后,老白就一个劲儿打听叶灵的事儿。 小犹太边吃馄饨,边咧嘴道: “哎!你是不是看上那姑娘了,据我所知,你们家可给你找好对象了,上次在华宫餐厅见过,长得又白又俊,还倍儿端庄!” “放屁!那就是我们家一亲戚的女儿,刚从东北来天津,我就是带他转转!” 老白解释道。 小犹太笑嘻嘻地道: “少来这套!……不过我可看出来了,叶灵那姑娘对老韩可是连命都能不要,为了帮老韩振作,上次差点送了小命!” 老白叹了口气,点点头道: “是啊!这姑娘真不错!” 小犹太看看韩大胆儿,说道: “哎!你可长点心,虽说叶灵那姑娘挺好,可还有个一心一意等你的小梅呢……” 接着又道: “您了不会是都想要吧!那倒是,我们洋鬼子兴一夫一妻,你们不是能一妻一妾吗?” “玩去!那叫三妻四妾!” “好么,俩还不够,你还要弄七个!” “滚滚滚!” 仨人在馄饨摊子上,嘻嘻哈哈,连吃带聊,一直闹到很晚才走。 第二天一早,韩大胆儿换上便装,先去了趟巴斯德化验所。 接待员都熟了,一看又是他,都没等他开口问,就去通知了梅若鸿。没多大工夫梅若鸿就从楼上跑下来。韩大胆儿还想客气几句,可梅若鸿却道: “你啊!来找我准有事儿,说吧,又找到一个盒子?还是要化验什么?” 韩大胆儿道: “找你非得有事儿么?瞧你把我说的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赛的!” 梅若鸿脸上这次微带笑意,又道: “那你是请我吃饭看戏,还是看电影?” 韩大胆儿被问得有点尴尬,搓搓手道: “当……当然是吃饭看电影,就……就是电影票还没来得及买……所以先来问你有没有工夫!” “有工夫,买票去吧!” “哎!” 韩大胆儿点点头,拿着描摹图样的手背在背后,却不好意思拿出来了,正想要怎么说,梅若鸿却道: “拿出来吧!” 韩大胆儿心中高兴,赶紧拿出图样,说道: “还是您了圣明!之前那乌木盒子里的玉琮有机关,光照之后,在墙上印出这些图样,但怎么也拼不成一张图,而且不知道这是张什么图,你心细如尘,又聪明机敏,所以…还得麻烦你……” 梅若鸿听韩大胆儿仔细讲完,倒是对这些图样感到十分好奇,说道: “我拿回去帮你拼好了,要是有可能再帮你查查这是张什么图!” 梅若鸿对韩大胆儿从来是有求必应,韩大胆儿心中感激,也不知说什么,别看他平时嘴损,推理破案头脑清晰伶牙俐齿,可一遇到梅若鸿嘴里就有点拌蒜,憋了半天才脱口说道: “你真好!” 梅若鸿双颊微红,拜了韩大胆儿一眼,这一眼却带着满满情意,说道: “你才知道!” 说完便转身上楼。 韩大胆儿看着梅若鸿上楼的背影,喊道: “我去买电影票,买好了来接你!” 这时梅若鸿已经走上二楼,韩大胆儿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站在原地,等着梅若鸿的反应。 一楼负责接待的人看着韩大胆儿,笑嘻嘻地道: “放心吧!梅小姐听见了!” 这时二楼窗户一开,几个化验员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坏笑对韩大胆儿说道: “别说她了,连我们都听见了!” 韩大胆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咧嘴一笑,赶紧转身离开。 楼梯上,梅若鸿转身看着韩大胆儿离去的身影,嘴角微微含笑,低声道: “傻瓜!” 韩大胆儿离开巴斯德化验所,并没有回总厅,而是去了白崇伟的家。刚到大门口,白家大门洞开,从院里开出一辆别克汽车,车上坐的正是白崇伟。 他一见是韩大胆儿来了,满脸喜色,原来他也正是有事要去找韩大胆儿!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四 孟家 白崇伟家在英租界,那是一栋英式三层别墅,建筑主体有多重人字形的坡屋顶,让整栋建筑看起来端庄大气。别墅入口进深很大,门廊宽阔,外墙有凸肚窗,边上又角塔和圆顶角楼。外墙底部有砖砌墙,看起来将外墙分成上下两部分,建筑外观看上去,带着点英国皇室贵族气息。 别墅的庭院很大,空间宽阔绿植优美,摒弃规则对称的园林布局,看上去绚丽明快,还带着点神秘色彩。 韩大胆儿来到白家院门外,刚要伸手去摁门铃,就见大门洞开,两个佣人将铁栏杆门打开,从院里开出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正是上次白崇伟接他去红堡时候的座驾。 白崇伟从后座探出头来,看见是韩大胆儿来了,脸上笑逐颜开,忙说道: “嘿!韩大哥,我正要去找你呢,快上车,有点事儿要麻烦你!” 韩大胆儿上了车,正要询问什么事儿,白崇伟却先问起他的来意。韩大胆儿将拍卖会的事儿直言相告,希望白崇伟能帮忙查查拍卖会一件拍品目前的持有人,如果可能最好能安排他们见一面,就算不行也希望能帮他弄张拍卖会的邀请函。 白崇伟贲儿都没打,一口应承下来,然后道: “我这有件事也想托您给看看,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是我一个朋友,他们家出了件怪事……” “什么怪事?” “其实我也说不清,这到底算是投胎转世,还是借尸还魂!” 韩大胆儿一听,立即就来了兴趣,忙追细节。白崇伟道: “我去找您,就是想请您一块儿去他家看看,现在他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说着忙让司机开车,随着汽车开动,白崇伟便将整件事细细地讲给韩大胆儿。 白崇伟这个朋友姓孟,叫孟怀志,家里有兄弟姐妹五个,他排行老四,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弟弟。 孟家老太爷姓孟名睿,字邦彦。是个学贯中西的文史学家,对明代历史有深刻的研究。 这位孟邦彦孟老爷子,是庚子国变制后,从河北迁移到的天津卫,家里是河北一带的旺族,祖上曾有不少人做官为宦,家中广有钱粮。到了孟邦彦这一代,他家这一支人丁单薄,只有兄弟二人。 孟邦彦父母早逝,全靠兄长孟俊将他带大,孟俊为人精明干练,形式举重若轻,且十分有经商头脑,多年经商积攒了一份庞大的家业,可惜身体不好中年早逝。他一生未娶,也无子嗣,庞大的家业就落在的孟邦彦身上。 孟邦彦虽然是一介文人不懂经商,但也颇有些财智,自知经商头脑不足,所以迁移至天津卫之后,将兄长积累的财富,大半换成了土地和房产,另有大量现金存在北四行和几家外国银行。他为人低调,是个隐形富豪,所以天津卫知道他的人不多。 这位老爷子除了钻研文史之外,平时基本足不出户,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古玩器物,因为本身是研究历史的学者,再加上喜欢古玩,时间久了,也成了行家。 他家中古玩玉器藏品众多,都能开家小型博物馆,光是家里一些收藏品,就够普通人吃两辈子也有富余了。 他一声娶过三个妻子,生了五个子女。 分别是长子孟怀仁,长女孟怀义,次女孟怀礼,次子孟怀志和三子孟怀信。 孟老爷子第一任妻子陈氏,比他还大两岁,是十七岁时兄长孟俊给张罗的,但是加入孟家后一直没有生育,后来孟老爷子二十几岁时,结识了才女张氏,两人后结为夫妇,但张氏不算妾室而是平妻。 几年后张氏生下了孟家长子孟怀仁,没想到的是又过了一年,第一任妻子陈氏却给孟老爷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长女孟怀义。又过了两年张氏生下了孟家次女孟怀礼。可生下孩子没多久,张氏就病死了,而陈氏也在两年后病逝。 孟老爷子虽然家里有钱,家里有使唤的下人,但三个孩子年纪幼小毕竟需要母亲,所以就去了个继室李氏。 李氏过门几年后又生下了两个儿子,就是次子孟怀志和小儿子孟怀信。 几个孩子成年之后,李氏也因病故去。 长子孟怀仁不到四十岁,在天津麦加利银行汇兑部担任副经理,麦加利银行也就是英属的渣打银行。早年结婚,妻子是孟老爷子一个好友之女姓夏,也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不过大前年就病逝了。 孟怀仁有一个儿子叫孟子朝,今年十八岁。为人聪明虽然上的是西洋学校,但是肚子里很有文墨,经常写诗,有点浪漫主义的诗人情怀。可务实的孟怀仁却很看不惯这个儿子,所以父子关系不是太好。不过孟老爷子却很疼这个孙子,觉的这个孙子脾气和自己最像。 长女孟怀义,她嫁给了南开大学的一个老师,姓郑叫郑文卿,生了一个女儿叫郑郝,今年十七岁,现在在大经路第一女师念书。 那时候教书的薪水虽然不低,而且郑文卿还用笔名发表一些文章,赚取稿酬,但他家里还有老母亲和两个不着调的兄弟要养,如果单靠郑文卿的工资稿酬,每月开支也仅能维持日常开销,没有什么余钱。 孟老爷子似乎也不怎么疼爱这个长女,孟家这么有钱,孟怀义出门子的时候,所得的嫁妆钱也并不太多。幸好孟怀义也颇有些头脑,把不算丰厚的嫁妆钱存在银行吃利息,另外还在大哥孟怀仁上班的渣打银行做些外汇投资。 别看孟怀仁和孟怀义不是一母所生,但因为年纪相若,孟怀仁和这个妹妹俩关系最好,甚至比一母所生的孟怀礼关系还好。所以有大哥帮忙看着投资,孟怀义也很放心。 次女孟怀礼,结过两次婚,没有子女。第一任丈夫是个姓安的商人,家里很有钱,但是没几年却病死了,留给孟怀礼一大笔遗产。 第二任丈夫姓倪,叫倪仲坤,长得高大帅气,比孟怀礼还小几岁,表面上也是个做生意的,但实际上却是个吃软饭的家伙,整天就会以各种投资生意名目朝孟怀礼伸手。 由于家里的房子装修,所以这两口子,最近一直住在父亲孟老爷子家里。 次子孟怀志,是白崇伟的朋友。早年在海外留过学,回国后用孟老爷子给的本钱,创业做买卖,是孟老爷子儿女中,事业做的最成功的的一位。 孟怀志和白崇伟是中学同学,这个人,做生意眼光很准,而且运气很好,投资的生意都很赚钱。 这人喜欢自己打拼不靠父荫,早年留学回国后,看化妆品市场,于是找人合股办了一家小厂,生产唇膏和雪花膏,这家厂子虽然不大,但生产的雪花膏十分畅销,还有治疗糙皮症的功效。所以顺利地让他转到第一桶金。 后来他又涉猎几个领域,包括开餐厅,影院,舞厅,除此之外,他也做粮食和纺织品生意,还和一些洋行合作,进行艺术品买卖。这人八面玲珑,和英法两国商会中的一些头脑关系都不错。 三子孟怀信,只比侄子孟子朝大三岁,今年刚满二十一,是孟老爷子最疼的儿子。这小子脑子聪明鬼心眼子多,可是没长性,本来是学医的,但学上到一半,就放弃了学业。 现在这小子就是个纨绔子弟,成天朝孟老爷子伸手要钱,说是搞药物研究什的么的,其实却是和狐朋狗友一起花天酒地。但无奈这小子说什么孟老爷子还就相信,所以什么时候要钱什么时候给。 他也一在孟家的房子里居住,只是早出晚归在外面鬼混,有一次一个年轻姑娘找上门来,这姑娘是个舞厅的舞女,说坏了孟怀信的孩子,可孟怀信不认账,愣说根本不认识这姑娘,最后事情差点闹上官面。但孟老爷子还就醒了孟怀志的鬼话,还出了钱,让孟怀志出面解决了这件事。 几个子女中除了长子孟怀仁和长女孟怀义关系不错外,其余几个都是面和心不和,尤其是几个子女都对孟怀礼和他吃软饭的丈夫十分不满。再有就是几个哥哥姐姐,都看不惯最小的弟弟吃喝败家。 孟老爷子家在英租界后身,其实离着之前发生血案,被火焚的红堡不算太远。因为孟老爷子喜欢清静,所以专门在郊外买了一块地盖了一栋中西合并的大宅。家中的佣人也不多,只有管家厨师和两三个下人。 一个多月前,孟老爷子生日,儿女们带着全家来给老爷子贺寿。寿宴没请外人,只是一家人聚餐,当晚所有人都没走,留在孟家大宅过夜。 老爷子最近吃的不钉对,本身就有点腹泻,这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晚餐不合口还是受了凉,老爷子半夜就开始腹泻的厉害,儿女请来了大夫,赶紧请了大夫来,但可能是因为孟老爷子年纪太大,不到天亮人就没了。 本来这只是一般的病逝,但官面上的人来验尸却说有类似砷中毒的迹象。警察在家中严查,而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家里的下人,和曾经给孟老爷子送过参汤的长女孟怀义。还有去过孟老爷子房间的孟怀仁、倪仲坤、以及孟怀志都有嫌疑。最后在家中上下搜查了三遍,却没发现任何含有砷化物的东西,连那个参汤碗都做了化验,也没发现有砷化物的残留。 孟家人又不同意解刨验尸,所以和警察这边之一在僵持。最后负责验尸的人取了老爷子头发去检验,因为中毒之后,毒物质会残留在头发和指甲中,所以检验头发也是方法之一,可头发拿去化验,也并没验出砷化物残留。 最后警察只能自认错误,给孟老爷子死因裁定为猝死! 儿女门被这么一搅和,也都开始怀疑对方,但孟老爷子的遗体也不能光停着,所以只好先办老爷子的白事。孟家有钱,大办白事白事,把孟老爷子风光大葬。之后过去了一个多月,可这时候却发生了最奇怪的事儿! 就在孟老爷子尾七这天,孟家忽然来了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儿,就这男孩自己一个人,起初还以为这孩子迷路走错了门,可这男孩儿一进门,就以孟家老太爷自居,说话老气横秋,行动做派也和孟家老爷子全无二致,而且这孩子竟然说,自己就是孟邦彦!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五 回魂 人死之后七天为头七,十四天就是二七,二十一天就是三七,以此类推第四十九天就是尾七。按照迷信的说法。头七到尾七之前,人的魂魄会回家看一眼亲人,所以这也叫回魂。 孟老爷子孟邦彦,去世刚好四十九天尾七这天,天阴云聚,向晴白日却跟傍晚时分没什么差别。按照大了的安排,一家人正在家里亲手卷纸钱。 南方给私人烧纸,多是烧纸元宝,就是用方形马粪纸,中间贴块金色锡纸,两角对卷再窝两头,形似元宝。南方人所谓的纸钱也就是冥纸,都是和灵符一样窄长条的空白黄纸或是白纸。 北方人不同,尤其天津人,讲究用月子在马粪纸上,砸出横七竖五的铜钱形状。烧纸钱还要一张张卷成空心筒子形,两头用力一攥定住形状,其实主要是为了好烧。 一摞马粪纸,砸完铜钱形,就都压叠在一块了。过去烧纸一烧就是一大包,一张张抻太费劲,整摞的又不好着,点着了也烧不尽,卷成这种形状,内部有空间,能进空气,方便燃烧。 烧的时候还得用火筷子或者找根棍子,在地上画个圈,把卷好的纸钱放在圈里,圈外还要烧几张,意思是给外鬼,顾名思义就是给周围经过,无主的孤魂野鬼。 圈子里纸钱一点着,由于燃烧引至热空气上升,中间燃烧产生的真空,四周空气向内,所以形成小型气旋,所以烧纸的时候总感觉像有股阴风卷着燃烧的纸钱。 烧纸的家属有的还说,这是家里先人来拿钱了。看着小旋风包裹着烧纸火堆,就说是拿钱来的先人钱抱得紧,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孟家家里有钱,但卷纸钱是儿女行孝,所以下人只能帮忙不能代替。此时已经是四五月的天气,全家都在院子里卷纸钱。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刚卷好的纸钱,被风吹得满院乱飞。抬眼看,原来是院门开了,那阵阴风正是从院外刮进来的。 原打算卷好了纸钱就拿到外面去烧,所以院子大门没关,只是虚掩着,此时门洞开,从院外走进来一个孩子。 这男孩儿看着也就五六岁年纪,穿着干净利落,小小年纪还梳了个背头。最奇怪的是这孩子右脚似乎有些迈步迟缓,走进院子的行动做派,怎么看怎么眼熟。 孟怀义以为是哪家孩子迷路了,误闯进院儿。可想了想又觉得奇怪,孟老爷子当初为了清净,房子盖在了靠近郊外地方。 这附近少有人居,离着最近的八里台和李家房子也还有大段距离,靠着英租界边上,那栋英国大宅“红堡”,去年也因为一场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 看这孩子的穿着打扮,又不像是流浪要饭的叫花子。 孟怀礼头婚丈夫死了之后,跟二婚丈夫倪仲坤结婚好几年了,也没生个一儿半女,她又特别喜欢孩,一看眼前这大胖小子,长得大眼溜精上人见喜,就跟进放下手里的纸钱,走过去蹲下身,问道: “哎呦!这是谁家大胖小子,宝贝儿,是迷路找不着家了么?” 说着还想伸手去抱那男孩儿。 可那孩子却微微向后撤步,这时孟怀礼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小秋,你干嘛?那么大人了怎么还没个稳当劲儿呢!” 这声音苍老,还带着点河北的口音,竟然是从眼前这稚嫩的孩子口中发出的,最奇怪的是他管孟怀礼叫小秋。 孟怀礼是农历七月生人,七月又雅称为“巧月”或是“孟秋”等等,他们家又姓孟,所以孟邦彦当初给孟怀礼起的小名就是“小秋”。这小名,家里只有父亲孟邦彦这么叫。 孟怀礼一听见小孩叫自己小秋,登时一愣,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眼前这孩子不论语气神态,简直就跟父亲孟邦彦一模一样。 她不禁心神一荡,父亲孟邦彦从小很疼自己,说自己长得最像母亲张氏,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嬉戏玩耍的温馨画面,忽然一股脑地浮现在眼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脱口而出,就喊了声: “爸” 但这个字一出口,就后悔了,心说,自己是疯了还是傻了,怎么管眼前这么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叫爸!但抬眼再看眼前这孩子,这孩子却伸出手要搀扶自己,心头一惊,忙一缩肩,向后移了半寸。 这时孟怀义看见妹妹忽然坐在地上,而且还叫了声爸,觉得奇怪,就走上前去扶起孟怀礼,接着问道: “你怎么还坐地上了,这谁家孩子?” 孟怀礼刚才叫爸的时候,声音不大,所以院里的人只看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孟怀仁的儿子孟子朝,远远地看着大门口那孩子,斜眼看了一眼二姑夫倪仲坤,然后又望向那孩子,淡淡地道: “哎!这门口又没个人家,这是谁的孩子,怎么二姑还吓得摔了个屁股墩儿呢?” 倪仲坤一听这话,也抬眼望向那孩子,接着就快步走过去,和孟怀义一起扶起自己媳妇。 孟怀礼虽然知道不可能,但眼前这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和父亲很像,于是低声对大姐孟怀义道: “你看,这孩子像不像……像不像咱爸……” 孟怀义道: “你傻了,咱爸多大年纪了,这孩子才多大,再说……” 孟怀义以为孟怀礼说这孩子长得像爸,言外之意,是说这孩子是爸的私生子,所以才说爸多大年纪了,这孩子这么小,能生得出来么? 可孟怀礼却领会错了,以为她的意思是这孩子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就是爸爸孟邦彦。 忙道: “这孩子刚才管我叫小秋!这小名只有咱家人知道……” 倪仲坤却搭茬道: “你还有个小名叫小秋,嘿!我怎么不知道?” “你少贫气,我说真的呢!” 孟怀礼白了自己爷们儿一眼。 孟怀义蹲下身子,问道: “孩子?你家在哪,你爸妈呢?” 那孩子却板起脸来道: “怀义!” 这一声怀义,听得孟怀义浑身一颤,且不说眼前这孩子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单单这孩子叫自己时候的神情,简直和父亲一模一样。 这孩子白了一旁的倪仲坤一眼,倪仲坤也是一个激灵,这眼神就和孟老爷子在世时候瞧自己一般无二,但眼前却分明只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这时那孩子又对着三人道: “让你哥、你弟弟他们,把纸钱都收了吧,就算真死了都收不到这堆纸灰,更何况我都回来了,还烧什么烧!” 这孩子说话声音苍老,虽然语速不快,可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语音中带出一种坚定的威势,就像是一家之主在发话。 此刻甭说孟怀义、孟怀礼就连倪仲坤都代理当场,不知道说什么好。 院子里还在收拾纸钱的孟怀仁几人,看见孟怀义他们三个站在那孩子面前犯愣,正要走过去看看情况,却见那孩子分开孟怀义三人,朝着这边走来,边走边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早都说了,我死了也不用大办白事,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没什么大用,赶紧都撤了吧!” 几兄妹最小的孟怀信一看,不知哪来个孩子在这指手画脚,登时就有点恼火,走过去伸手一扒拉孩子,喝道: “你是谁们家倒霉孩子,怎么跑到这来充大辈儿!揍你信不信!” 他这就要动手吓唬孩子,谁知那孩子却伸手一栏,然后眉头一皱喝道: “你这缺德孩子,没大没小的!头俩月给你的钱,你说搞中成药研究,钱还够用吗?” 孟怀信被这么一问,也傻了,刚才浑浊闷楞的劲儿全没了,只是随口答音道: “……够!” 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喝道: “你……你……你哪的?你这孩子……” 孟怀信本来是个无神论者,从不相信什么鬼鬼神神的,孟老爷子的白事儿,烧纸什么的,要不几个哥哥姐姐都在,他根本就不想掺和。 他朝孟老爷子要钱,说是要高中成药,是俩月前的事儿,可当时房间里就他和孟老爷子俩人,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而且这孩子说话的语气神态,虽然严厉,但却带着种父亲的慈和,俨然就是自己亲爹一样。 他一时间也懵住了,不知道该问什么说什么,本来一个大人,对一个孩子,身后一扒拉就一个跟头,但这孩子身上有种莫名的威严,愣是让孟怀信不敢动手。 此时那孩子又朝站在一旁的长孙孟子朝,笑着招招手道: “阳阳,过来,最近写什么新诗了,年给爷爷听听……” 孟子朝小名叫阳阳,这也是孟邦彦给起的小名。 那孩子又看了一眼从藤椅上站起来的长子孟怀仁,然后对孟子朝道: “写诗当诗人,你爸不赞成,爷爷赞成,别跟你爸赛的那么刻板才好!” 孟子朝听一个孩子这么说,真跟自己爷爷赛的,还说得煞有介事,也不知怎么会是,只是回头望着自己父亲孟怀仁。 那孩子又对郑文卿和郑郝父女道: “文卿,一会儿和小郝一块来我书房,有个东西给你们!” 这父女俩见,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院子里众人都被一个孩子的话,惊得呆立当场,此时阴云漫天,院子里登时一片鬼气森森,这对父女也看傻了眼,不知说什么才好。 郑文卿虽然是女婿,但自从孟怀义过门后,其实很少来孟老爷子家,只是逢年过节,和老爷子生日的时候,来给老爷子贺寿。今天尾七陪着老婆带着女儿一起来给岳父烧纸,可没想到却碰到这么一出。 两个端茶出来的下人,刚从后厨端茶出来,就听见这孩子和孟家几个儿女的对话。再看那孩子,那孩子也正回头看向下人,下人见这孩子眼神,心头一惊,登时就把托着的茶盘茶壶摔在地上,“乒乒乓乓”摔了个粉粉碎。 那孩子一皱眉,露出一脸心疼,朝下人喝道: “你这手拿豆腐渣呢!哎!可惜了我这套雍正年的紫金釉粉彩茶具!” 下人听完更害怕了,嗷地一嗓子,就奔后厨跑去,嘴里还喊着: “鬼!有鬼!” 那孩子叹了口气道: “哪儿来的鬼!” 说着又看向呆立当场的孟家儿女,说道: “是我!我回来了,我是你们的爸爸,孟睿!” 院子里有一个人,一直一言不发,在一旁观察,这时,他忽然开喝口道: “我不信!” 说话的人正是孟老爷子的二儿子,孟怀智!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六 验证 孟怀智这个人,不但生意做得好,玩牌的技术更佳,不论做生意还是玩牌,他从不胡乱出手,只要他出手,必然是看准时机,一击即中。 父亲孟老爷子尾七,一个男孩,忽然找上门来,这事儿必有古怪,所以任凭刚才男孩儿在院儿里如何“表演”,但孟怀智心里却认定这事情有诈。 且不说朗朗乾坤,这孩子忽然出现冒充自己过世的父亲,这个事儿有多荒谬,但看着孩子的言行举止,能模仿的这么像,就说这明家里一定有内鬼。把父亲和家里的情况,全都转述给操纵这孩子的人。 这孩子虽然能刻意模仿老人的声音,但是苍老中始终带着点稚嫩,而且单就声音来说,并不太像孟老爷子。 不过这孩子一定聪明绝顶,不然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别说是模仿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就是家里这么些人的关系,甚至是称呼都不能记得如此丝毫不差。 是以孟怀智一直一言不发,全程在旁观察,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和外人传统演了这么一出戏,至于目的不用说,自然是为了这笔巨额遗产。 孟怀智再旁看了许久,直到这孩子声称自己就是孟邦彦的时候,这才开口要道: “我不信!” 那孩子看了看孟怀智,说道: “老四!你连亲爹都认不出来了?我还得给你拿出点证据吗?” 孟怀智虽然是家里的二儿子,但是大排行却是老四,在家里孟老爷子总是管他叫老四,管孟怀信叫小五。 孟怀智也是久经商场的人,怎么可能被孩子的一两句话问住,这孩子熟知家中关系,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称呼也并非奇事。 他微微一笑走到那孩子跟前,说道: “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我家捣乱,但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头脑还真是聪明,能记住我们全家的关系,可有些事你就未必知道了!” 接着又道: “当年我爸爸送我留洋的时候,临行前送给我一样东西,当时只有我自己在,你说送的是什么?” 那孩子面带微笑叹了口气,就这点微笑的神情,都和孟邦彦十分相似。 “老四啊,我知道几个孩子你里你心思最缜密,你们得这事儿难以置信,说实话,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是你们父亲孟邦彦确实千真万确的……” “我爸爸当时送给我的是什么?” 孟怀智打断了那孩子的话,不管他说什么就是追问,去海外留学之前孟老爷子送了什么给自己。 “钢笔!” 那孩子斩钉截铁的道: “虽然看着像是派克的世纪系列钢笔,但其实是我亲自找人定做,金尖儿钢笔!有一只相同款式的,现在就放在书房我的书桌上!” 孟怀智追问道: “那支笔有什么特别?” 那孩子道: “我让工匠在上面刻了两句诗,是李白《上李邕》中的两句,大鹏一日同风去,扶摇直上九万里!我是希望你鹏程万里!” 孟怀智心头一震,但转念想,自己那支笔就在家里放着,也有不少人见过,尤其兄弟姐妹几个,去自己家的时候见到过,侄子子朝还曾经用它,在自己家谢过一首诗。 既然家里有内鬼,那这孩子知道这点也不足为奇。于是稍微稳了稳心神,又问道: “那我上船前,我爸爸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那孩子道: “这么久了,我哪还记得……” 孟怀智心情窃喜,刚想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吧,却见那孩子用手捋了捋唇边,孟老爷子留胡子,那是孟老爷子思考时经常做下意识动作,此时那孩子却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只听那孩子道: “随身的钱放好了,还有那张方子别丢了!” 孟怀智原本刚要展露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 他出国留洋前,孟老爷子给他在海外开了一个账户,并且将学费汇到了那个账户,为了让儿子不勤勉,所以生活费要他自己去外国勤工俭学,自己挣。但老人毕竟疼孩子,临走时,还是在银行给孟怀智换了不少外汇带在身上,所以上船时让他把钱放好。 至于所谓的方子,是因为孟怀智春秋两季会气管敏感,那张方子是在家时常吃的中药,听说那边的华人区也有药铺,所以就让孟怀智带上方子,万一觉得气管不适,就去抓药煎来喝。 孟怀智这下子心凉了半截,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可要让他相信眼前这孩子就是自己亲爹,实在是万万不能。于是索性又问了许多问题,像是母亲的姓氏名字,还有母亲娘家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大娘二娘,的名字和一些往事。 这孩子却都能一一对答,虽然有些刁钻问题,要想很久,有些事情也实在想不起,像是上上个月几号吃过什么,之类的这种荒谬问题。甭管这孩子是不是孟老爷子,就算真是孟老爷子站在跟前,也未必答得上来。 眼前的一切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但家里几兄弟姐妹,除了孟怀智,其他人基本都已经信了六七成,只是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 孟怀智却还不放弃。他想到孟老爷子是专门研究文史的,尤其对明史十分精通,就算这孩子能把全家的事儿如数家珍,就连小事秘闻都能事无巨细,但历史这种学问,可不是三五天一两个月就能烂熟于心的,那需要精炼累月的熟读和研究。 孟怀智上学时,喜好十分广泛,历史其实也是兴趣之一,在父亲熏陶下,学习过一段时间文史,后来也学其他学科,最后才改念商科。 他心想,凭着自己对明史的了解,怎么也不会比一个孩子差,除非他真是自己亲爹,否则一定几句话就被自己问住。 孟怀智问道: “你说你是我爸爸,那我问你,你知道铁铉是谁么?” 之间那孩子走到院中藤椅前,费劲爬上藤椅坐下。他以孩子的身高要爬上藤椅坐下也挺费劲,但一坐下,那动作举止却和孟老爷子一般无二。 只听那孩子高声喊道: “小桃!小桃!去把我的烟斗拿来!” 其实小桃就在院子拐角,和几个下人还有厨子扒着墙边,往这边看。这可算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事,这些人全都来了精神。 那孩子喊了几次,小桃才壮着胆子走过来,听那孩子说要烟斗,有抬眼看看旁边的孟怀义和孟怀礼,孟怀礼对她点点头。小桃这才快步走近屋里,从书房取出烟斗,装上烟丝拿出来,战战兢兢地交给那孩子。 那孩子吊着烟斗,又闻了闻烟丝,一皱眉道: “不是早就说了,别再装这个白肋烟丝了么,不好抽,之前买的黑板烟呢?” 小桃赶紧接过烟斗,去换了烟丝回来。 那孩子竟然真的划着火柴,点燃烟丝,一了一口,就连他那用牙齿咬烟嘴的动作都和孟老爷子一样。 那孩子抽了口烟,一般人第一次抽烟,准会被呛到,可这孩子没有,反而还很享受,抽了两口,这才对孟怀智说道: “你问的是铁鼎石?” 孟怀智一听他管铁铉叫铁鼎石,心中就有些发虚了,因为鼎石正是朱元璋赐给他的字。 那孩子道: “是个忠臣义士,洪武年间,铁铉由国子生授礼科给事中。后调为督俯断事,因为破解了一宗疑案,很得朱元璋赏识这才被赐字鼎石。 鼎石就是国家社稷的基础支撑。铁铉后来的表现表明他没有辱没这个封号。 在靖难之变时,朱棣攻打济南,铁铉不肯投降夺位的燕王朱棣,并坚守济南,朱棣将招降书以箭射入济南城内,铁铉也用箭书回了一封信,劝朱棣效仿周公辅佐周成王那样辅佐侄子建文帝。 不光如此这个人也很有才智,朱棣决黄河围城,后来铁铉诈降,朱棣险些入城丧命,朱棣想要大炮轰城的时候,铁铉将朱元璋遗像悬挂城头,又书写大批朱元璋的神主灵牌,分置垛口,燕军不敢开炮。燕军绕开济南城南下。 朱棣即为后,铁铉拒降不屈,被杀时才三十七岁……” 接着,这孩子又有滔滔不绝,讲了许多铁铉被杀后的事情,可讲的绘声绘色,绝不像是背书,倒像几个子女小时候,孟老爷子闲暇时给他们讲些历史故事赛的。 孟怀智还不死心,接连又问了方孝孺、陆光祖、三杨、乃至明宫三大疑案等等一些列问题,这孩子不但对答如流,而且连一些《明史》《逆臣录》和一些地方志没提到历史,都讲得十分清晰,分析的也很透彻。 后来孟怀智索性问道一些明史中的错处,故意问道了满桂。这满桂是山东人,祖上因为军功迁居宣府卫所,后来就世居于此,明史却将其说成是蒙古人,称其幼入中国。 还有明末的鲁王朱以海,明史说是被郑成功所杀,但其实郑成功死后不到半年,朱以海才因哮喘病逝。 再有就是关于明初到底有没有活财神沈万三这个人,明史中所写的和一些地方志乃至逆臣录中的记录都不相符。 这些都是早年学文史的时候,孟老爷子和孟怀智讲过的,这时候他问起这些,要是只会背书,没有这方面研究,肯定不会知道。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孩子不光讲这些明史中的错处说的头头是道,更是将孟怀智不知道的一些明史错处指处,讲的孟怀智反而有点蒙了。 这孩子言谈举止,和说话时候的动作表情,简直就跟孟老爷子一般无二。说道后来,孟怀礼直接满眼含泪,抱着这孩子大哭起来,边哭便道: “这就是咱爸!就是咱爸!” 倪仲坤却道: “你们都别听这孩子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事儿,这不过见鬼了么!” 说着就要上前把这孩子从藤椅上拽下来。其实这也难怪,这孩子从进门第一眼看倪仲坤的时候,就满眼不悦,万一这孩子真是孟老爷子借尸还魂,甭说分家产,说不定那天还得被扫地出门呢! 孟怀礼赶紧一把搡开倪仲坤,带着哭腔喝道: “你起开,这就是我爸!” 家里几个孩子,这时候虽然还是心存疑虑,长子孟怀仁和长女孟怀义,都是抱持疑虑。孟老爷子的孙子孟子朝和外孙女郑郝,也都不太相信,但是连家大人都拿不准注意,俩人也值得暂时观望。 其中次女孟怀礼却真的开始相信,眼前这孩子就是父亲孟老爷子还魂,甭管是借尸还魂还是投胎转世,总之一定就是自己的亲爹。 唯独孟怀智,虽然重重证据都证明,这孩子就是孟老爷子,但他却始终不行这种荒谬的事情。 白崇伟绘声绘色的讲到这里,汽车已经载着他和韩大胆儿,来到了孟家大宅的大门外……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六 验证_247 孟怀智这个人,不但生意做得好,玩牌的技术更佳,不论做生意还是玩牌,他从不胡乱出手,只要他出手,必然是看准时机,一击即中。 父亲孟老爷子尾七,一个男孩,忽然找上门来,这事儿必有古怪,所以任凭刚才男孩儿在院儿里如何“表演”,但孟怀智心里却认定这事情有诈。 且不说朗朗乾坤,这孩子忽然出现冒充自己过世的父亲,这个事儿有多荒谬,但看着孩子的言行举止,能模仿的这么像,就说这明家里一定有内鬼。把父亲和家里的情况,全都转述给操纵这孩子的人。 这孩子虽然能刻意模仿老人的声音,但是苍老中始终带着点稚嫩,而且单就声音来说,并不太像孟老爷子。 不过这孩子一定聪明绝顶,不然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别说是模仿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就是家里这么些人的关系,甚至是称呼都不能记得如此丝毫不差。 是以孟怀智一直一言不发,全程在旁观察,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和外人传统演了这么一出戏,至于目的不用说,自然是为了这笔巨额遗产。 孟怀智再旁看了许久,直到这孩子声称自己就是孟邦彦的时候,这才开口要道: “我不信!” 那孩子看了看孟怀智,说道: “老四!你连亲爹都认不出来了?我还得给你拿出点证据吗?” 孟怀智虽然是家里的二儿子,但是大排行却是老四,在家里孟老爷子总是管他叫老四,管孟怀信叫小五。 孟怀智也是久经商场的人,怎么可能被孩子的一两句话问住,这孩子熟知家中关系,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称呼也并非奇事。 他微微一笑走到那孩子跟前,说道: “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我家捣乱,但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头脑还真是聪明,能记住我们全家的关系,可有些事你就未必知道了!” 接着又道: “当年我爸爸送我留洋的时候,临行前送给我一样东西,当时只有我自己在,你说送的是什么?” 那孩子面带微笑叹了口气,就这点微笑的神情,都和孟邦彦十分相似。 “老四啊,我知道几个孩子你里你心思最缜密,你们得这事儿难以置信,说实话,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是你们父亲孟邦彦确实千真万确的……” “我爸爸当时送给我的是什么?” 孟怀智打断了那孩子的话,不管他说什么就是追问,去海外留学之前孟老爷子送了什么给自己。 “钢笔!” 那孩子斩钉截铁的道: “虽然看着像是派克的世纪系列钢笔,但其实是我亲自找人定做,金尖儿钢笔!有一只相同款式的,现在就放在书房我的书桌上!” 孟怀智追问道: “那支笔有什么特别?” 那孩子道: “我让工匠在上面刻了两句诗,是李白《上李邕》中的两句,大鹏一日同风去,扶摇直上九万里!我是希望你鹏程万里!” 孟怀智心头一震,但转念想,自己那支笔就在家里放着,也有不少人见过,尤其兄弟姐妹几个,去自己家的时候见到过,侄子子朝还曾经用它,在自己家谢过一首诗。 既然家里有内鬼,那这孩子知道这点也不足为奇。于是稍微稳了稳心神,又问道: “那我上船前,我爸爸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那孩子道: “这么久了,我哪还记得……” 孟怀智心情窃喜,刚想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吧,却见那孩子用手捋了捋唇边,孟老爷子留胡子,那是孟老爷子思考时经常做下意识动作,此时那孩子却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只听那孩子道: “随身的钱放好了,还有那张方子别丢了!” 孟怀智原本刚要展露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 他出国留洋前,孟老爷子给他在海外开了一个账户,并且将学费汇到了那个账户,为了让儿子不勤勉,所以生活费要他自己去外国勤工俭学,自己挣。但老人毕竟疼孩子,临走时,还是在银行给孟怀智换了不少外汇带在身上,所以上船时让他把钱放好。 至于所谓的方子,是因为孟怀智春秋两季会气管敏感,那张方子是在家时常吃的中药,听说那边的华人区也有药铺,所以就让孟怀智带上方子,万一觉得气管不适,就去抓药煎来喝。 孟怀智这下子心凉了半截,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可要让他相信眼前这孩子就是自己亲爹,实在是万万不能。于是索性又问了许多问题,像是母亲的姓氏名字,还有母亲娘家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大娘二娘,的名字和一些往事。 这孩子却都能一一对答,虽然有些刁钻问题,要想很久,有些事情也实在想不起,像是上上个月几号吃过什么,之类的这种荒谬问题。甭管这孩子是不是孟老爷子,就算真是孟老爷子站在跟前,也未必答得上来。 眼前的一切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但家里几兄弟姐妹,除了孟怀智,其他人基本都已经信了六七成,只是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 孟怀智却还不放弃。他想到孟老爷子是专门研究文史的,尤其对明史十分精通,就算这孩子能把全家的事儿如数家珍,就连小事秘闻都能事无巨细,但历史这种学问,可不是三五天一两个月就能烂熟于心的,那需要精炼累月的熟读和研究。 孟怀智上学时,喜好十分广泛,历史其实也是兴趣之一,在父亲熏陶下,学习过一段时间文史,后来也学其他学科,最后才改念商科。 他心想,凭着自己对明史的了解,怎么也不会比一个孩子差,除非他真是自己亲爹,否则一定几句话就被自己问住。 孟怀智问道: “你说你是我爸爸,那我问你,你知道铁铉是谁么?” 之间那孩子走到院中藤椅前,费劲爬上藤椅坐下。他以孩子的身高要爬上藤椅坐下也挺费劲,但一坐下,那动作举止却和孟老爷子一般无二。 只听那孩子高声喊道: “小桃!小桃!去把我的烟斗拿来!” 其实小桃就在院子拐角,和几个下人还有厨子扒着墙边,往这边看。这可算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事,这些人全都来了精神。 那孩子喊了几次,小桃才壮着胆子走过来,听那孩子说要烟斗,有抬眼看看旁边的孟怀义和孟怀礼,孟怀礼对她点点头。小桃这才快步走近屋里,从书房取出烟斗,装上烟丝拿出来,战战兢兢地交给那孩子。 那孩子吊着烟斗,又闻了闻烟丝,一皱眉道: “不是早就说了,别再装这个白肋烟丝了么,不好抽,之前买的黑板烟呢?” 小桃赶紧接过烟斗,去换了烟丝回来。 那孩子竟然真的划着火柴,点燃烟丝,一了一口,就连他那用牙齿咬烟嘴的动作都和孟老爷子一样。 那孩子抽了口烟,一般人第一次抽烟,准会被呛到,可这孩子没有,反而还很享受,抽了两口,这才对孟怀智说道: “你问的是铁鼎石?” 孟怀智一听他管铁铉叫铁鼎石,心中就有些发虚了,因为鼎石正是朱元璋赐给他的字。 那孩子道: “是个忠臣义士,洪武年间,铁铉由国子生授礼科给事中。后调为督俯断事,因为破解了一宗疑案,很得朱元璋赏识这才被赐字鼎石。 鼎石就是国家社稷的基础支撑。铁铉后来的表现表明他没有辱没这个封号。 在靖难之变时,朱棣攻打济南,铁铉不肯投降夺位的燕王朱棣,并坚守济南,朱棣将招降书以箭射入济南城内,铁铉也用箭书回了一封信,劝朱棣效仿周公辅佐周成王那样辅佐侄子建文帝。 不光如此这个人也很有才智,朱棣决黄河围城,后来铁铉诈降,朱棣险些入城丧命,朱棣想要大炮轰城的时候,铁铉将朱元璋遗像悬挂城头,又书写大批朱元璋的神主灵牌,分置垛口,燕军不敢开炮。燕军绕开济南城南下。 朱棣即为后,铁铉拒降不屈,被杀时才三十七岁……” 接着,这孩子又有滔滔不绝,讲了许多铁铉被杀后的事情,可讲的绘声绘色,绝不像是背书,倒像几个子女小时候,孟老爷子闲暇时给他们讲些历史故事赛的。 孟怀智还不死心,接连又问了方孝孺、陆光祖、三杨、乃至明宫三大疑案等等一些列问题,这孩子不但对答如流,而且连一些《明史》《逆臣录》和一些地方志没提到历史,都讲得十分清晰,分析的也很透彻。 后来孟怀智索性问道一些明史中的错处,故意问道了满桂。这满桂是山东人,祖上因为军功迁居宣府卫所,后来就世居于此,明史却将其说成是蒙古人,称其幼入中国。 还有明末的鲁王朱以海,明史说是被郑成功所杀,但其实郑成功死后不到半年,朱以海才因哮喘病逝。 再有就是关于明初到底有没有活财神沈万三这个人,明史中所写的和一些地方志乃至逆臣录中的记录都不相符。 这些都是早年学文史的时候,孟老爷子和孟怀智讲过的,这时候他问起这些,要是只会背书,没有这方面研究,肯定不会知道。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孩子不光讲这些明史中的错处说的头头是道,更是将孟怀智不知道的一些明史错处指处,讲的孟怀智反而有点蒙了。 这孩子言谈举止,和说话时候的动作表情,简直就跟孟老爷子一般无二。说道后来,孟怀礼直接满眼含泪,抱着这孩子大哭起来,边哭便道: “这就是咱爸!就是咱爸!” 倪仲坤却道: “你们都别听这孩子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事儿,这不过见鬼了么!” 说着就要上前把这孩子从藤椅上拽下来。其实这也难怪,这孩子从进门第一眼看倪仲坤的时候,就满眼不悦,万一这孩子真是孟老爷子借尸还魂,甭说分家产,说不定那天还得被扫地出门呢! 孟怀礼赶紧一把搡开倪仲坤,带着哭腔喝道: “你起开,这就是我爸!” 家里几个孩子,这时候虽然还是心存疑虑,长子孟怀仁和长女孟怀义,都是抱持疑虑。孟老爷子的孙子孟子朝和外孙女郑郝,也都不太相信,但是连家大人都拿不准注意,俩人也值得暂时观望。 其中次女孟怀礼却真的开始相信,眼前这孩子就是父亲孟老爷子还魂,甭管是借尸还魂还是投胎转世,总之一定就是自己的亲爹。 唯独孟怀智,虽然重重证据都证明,这孩子就是孟老爷子,但他却始终不行这种荒谬的事情。 白崇伟绘声绘色的讲到这里,汽车已经载着他和韩大胆儿,来到了孟家大宅的大门外……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七 裴润 孟家的大宅远不如红堡巍峨庄严,这三层的中西合并式建筑,倒有点庆王府的感觉,只不过少了些威严,多了分恬静,远观便带着种书斋的味道。 院门并无高大门楼,青灰色的外墙上,盘满青藤嫩叶,阳光下显得格外碧绿葱翠,给人一种沉稳中却有生机盎然之感。 白崇伟嗯了几下门铃,这才有孟家下人来开门,见是白崇伟来了,便赶紧请进门去。韩大胆儿也随着白崇伟走入孟家宅院。 走入庭院,见庭院中景致悠然,树木葱翠,绿草如茵,虽不如红堡庭院那么大的夸张,却也宽阔舒展,有种世外桃源的恬淡安逸。 庭院中有一片空地,铺着青灰色花样地砖,院中一棵大树下,放着张紫藤摇椅和两张小竹凳。庭院中间摆着一张圆形白漆藤桌,和四把白色藤椅。 白色藤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藤桌上铺着叠稿纸,年轻人手中拿着钢笔,正用笔杆尾轻抵着下颌,好像在思考着怎么落笔。这年轻人十七八岁年纪,长方脸蛋儿,戴着副眼镜,略显文弱,但相貌英俊,还有点微微的美人沟下巴。 白崇伟低声对韩大胆儿说道: “这就是孟家长子的儿子,孟子朝!” 年轻人虽然双眼看着前方,但似乎正在专注思考。他忽然脸现喜色,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便低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连白崇伟和韩大胆儿从庭院中经过也没发觉。 孟家下人引着白、韩二人穿过庭院,走入孟家大宅。 这是一栋二层半的砖木结构建筑,呈凹字形半围着庭院,外檐设有廊柱,整体建筑简洁明快,门廊房檐出厦铺设暗色红瓦,西式中带着点中式风格。 整体灰色的水刷石墙面,除大门外,另配有玻璃旁门,直通庭院。门玻璃上还刻有比利时工艺雕琢的西洋花卉图案。配合朝阳的一排玻璃窗,让人觉得温暖舒适。 建筑主体两层,东侧在两层建筑之上有半层凸起,其中一半是一间玻璃花房,内有不少绿色植物和彩色花卉,玻璃花房直通二楼楼顶平台。有一条花格木架挂在外墙上,盘满了青藤。 白崇伟和韩大胆儿刚走进大宅正门,就见一个身材高瘦,青年朝两人走来。这人二十七八岁年纪,长方脸蛋,高鼻薄唇,双目明亮有神,下巴上一样带着微微的美人沟。 这人走路带风,动作有力,有种干练之感。只是眉宇间带着点愁容,不仔细看却不易察觉。一见白崇伟,立即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韩大胆儿在白崇伟身后低声道: “这就是孟怀智吧!” 白崇伟奇道: “你见过他?” “没见过,但他的相貌和院里的年轻人孟子朝有些相似,我只是看年纪和气质推测而已。” 韩大胆儿推测得不错,这人正是白崇伟的同学,孟家的次子孟怀智。 白崇伟向韩大胆儿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同窗好友,孟怀智!” 接着又转头向孟怀智介绍道: “这位是咱们天津卫有名的神探,韩志刚韩大哥,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前要没有他,我就成了三阳教的药引子了!我专门找他来帮你的忙!” 孟怀智赶紧满脸喜色,带着崇敬的眼神,伸出双手和韩大胆儿握手,口中不住说道: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天真是幸会幸会,韩兄快里面请!” 说着忙伸手作势,将两人请进一楼待客厅。 韩大胆儿也忙道: “不敢不敢!都是众人抬爱!请!” 说着跟随白崇伟,一起走进一楼的待客厅。 孟家大宅,一进门口,过了玄关就是一楼小厅,小厅有楼梯直通二楼和三楼。小厅旁是条走廊,往前不远右手就是待客厅,而走廊直对着的是一楼大客厅。 韩大胆儿远远地看见,一楼大客厅里,几个人正在叙谈,一男一女坐在沙发上,另有几个人坐在对面发啥上,但从韩大胆儿的角度却看不到面貌。 那做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灰色西装,梳着分头,国字脸,浓眉细眼,鼓鼻梁厚嘴唇,带着一块银色怀表,皮鞋擦得锃亮。女的穿紫色丝绣旗袍,身材清瘦,方脸,瘪鼻子,丹凤眼,烫着长卷发,带着镶翠的戒指和耳环,脂粉擦得比较厚重。 这两人男的一脸愁容悲苦,女的抽抽噎噎,一直在哭泣。另外几个男女,韩大胆儿只看到其中一两个人的侧脸。 走近待客厅,下人小桃端上两杯热茶,韩大胆儿见淡绿色的茶水中,飘着几片清香的碧绿的茶叶,显然是上等的茶品。 白崇伟生虽然平时生活西化爱喝咖啡,但也喜欢品茗,只是平时最喜欢西湖龙井,是雨前还是明前,去年得今年的一喝便知。可是对其他茶种却不太了解。 他轻轻尝了一口杯中的茶,又看看杯中的茶叶,随口问道: “我平时最喜欢西湖龙井,对其他茶还真不了解,这是君山银针么?” “是雀舌!” 韩大胆儿道。 其实他平时喜欢喝茉莉花或是龙井、碧螺春,但是他爹却是品茗的行家,所以家里也有不少其他种类的名茶。 雀舌茶又名湄潭翠芽,产自贵州,在绿茶中风味独特,因形状小巧似雀舌而得名。君山银针南岳阳洞庭湖中的君山,形细如针,故名君山银针。属于黄茶。只看外观的话,两种茶初泡时有些相似,时间一久,一个茶色淡金,一个确实碧绿,便极易分辨。 孟怀智赞道: “韩兄果然博学!” 韩大胆儿道: “不过是家父喜欢品茗,所以碰巧懂些皮毛而已!” 这时,白崇伟道: “我刚才在门口怎么摁了半天门铃,才有人来开门!” “哎!”孟怀智叹了口气说道: “今天一早家里来了两个人,说是……说是那孩子的父母!” 韩大胆儿道: “就是一楼大客厅里,穿灰色西装和紫色旗袍的男女吧!” 孟怀智道: “您怎么知道?您见过那两个人?” 白崇伟咧嘴微笑道: “这就是韩大哥的本事,刚才一见面还没说话,他就猜出你是谁了!” 孟怀智一听略感惊。 韩大胆儿道: “只是些简单推理而已!大客厅里的男女,坐在沙发上靠得很近,女人的膝盖几乎挨着男人的腿,关系应该十分亲密,像是一对夫妻。 据我所知您的兄长孟怀仁前几年刚刚丧偶,而那个女人和您家人的长相全无相似之处,所以肯定不是您的两位姐姐!其实就这么简单!” 白崇伟道: “怎么样!我没找错人吧!有韩大哥在,准能把你家这事儿分辨清楚!” 孟怀智眼中充满希望,对韩大胆儿道: “那一切就拜托韩兄了!” 韩大胆儿点点头,问道: “这俩人来的来意,是不是想把那个自称孟老爷子的孩子接走?” “是啊!” 孟怀智道。 原来今天一早,这对夫妇就找上门来。这对夫妇家住在湖南岳阳,这自称孟老爷的男孩儿就是他们的独生儿子。 前清光绪二十五年,清政府开辟岳州为通商口岸,民国二年废府存县,改巴陵县为岳阳县。民国十一年,废除道制,各县均直属湖南省。岳阳因为是通商口岸,所以也逐渐富庶起来。 这对夫妻,男的姓裴,名叫裴志忠,在岳阳也是做买卖的,家中也广有财帛。妻子吴氏,生过三个孩子,但因为孩子身体弱,前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就只剩下这个孩子。 这自称孟老爷子的孩子叫裴润,今年刚刚六岁。和他两个夭折的哥哥一样,天生身体比较弱。前些时候,因为国军剿共,在洞庭湖一带闹得很凶,还死了不少人,所以有些地方流行起疫病。 裴润感染了疫病,因为孩子身体本身就比较弱,所以不多久就医治无效病逝了。有懂行的人说,这年幼夭折的孩子,要早早下葬,可吴氏却整天整夜抱着孩子遗体垂泪哭泣,不肯这么快与孩子分离。 就在孩子死后第二天,天象忽然有异,原本晴空万里,却挂起一阵阴风,乌云卷起一阵雷暴,但是却滴雨未下。雷声闪电中,已经死去多时的男孩儿裴润,忽然坐起身来,一睁眼又缓醒过来。 裴志忠和妻子吴氏,起先也吓了一跳,但随后便双双喜极而泣,可这时候,那醒来的孩子裴润却忽然冒出一口天津方言,还说自己是住在天津卫的孟睿,孟邦彦。最奇怪的就是这孩子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和裴润原来的声音完全不同。 裴志忠两口子以为孩子得了癔症,就带着他去看大夫,可裴润却说自己没病,而且言谈举止像是个老头儿,不光如此还出口成章,尤其对文史方面十分精通。 裴润说,自己是在天津卫病逝,后来不知怎么的借尸还魂到了刚死的裴润身上。 裴志忠以为还是中了邪,本想找一个道士来给孩子驱邪,不料第二天一早这孩子却不见了。夫妻俩四处寻找,发现家里少了些钱,所以猜测这孩子是自己拿着钱北上来了天津卫。 两口子听说裴润说起过在天津卫的住址,于是就急急忙忙的沿路追赶,但一路上也没追到裴润,于是只能直接来天津卫找到孟家。 今早,这对夫妇来了孟家找儿子,可裴润却说和这对夫妇已不相干,所以只是草草见了一面,就回了孟老爷子书房。 裴志忠的妻子吴氏伤心欲绝,就想要回孩子,所以正在一楼大客厅和孟家人商议。 韩大胆儿听罢孟怀智的叙说,略微沉吟,便提出想要渐渐这位自称孟老爷子的孩子裴润。 孟怀智点头答应,随后便引着白、韩二人,走上三楼,孟老爷子的书房。 孟家的家宅是两层楼外加半层,所谓的三楼,就是楼顶上紧挨着玻璃花房的半层,这半层有一间单人卧室,和一间书房,旁边室那间玻璃花房。孟老爷子最后一任妻子去世后,他就独子住在这间离书房最近的单人卧室里。 三人来到三楼,推开书房的门,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坐在桌前,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旁边小茶桌上,放着一盏热茶,还架着刚抽过的烟斗。房间里茶香混合着烟丝的香味儿,久久不散。 那孩子正右手拿着一本翻开的线装书,左手握着一只小凯毛笔,在纸上抄录一些文字。 韩大胆儿对孟怀智低声问道: “你父亲是左撇子么?” “是!” 孟怀智点点头道。 这时,那孩子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道: “是老四么?姓裴的夫妇还没走么?” 说话声音显得沉厚苍老,虽然喉音带着点稚嫩,但是却真的像是个老人的强调。 这时那孩子缓缓抬起头来,见门口除了孟怀智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一身浅白色西装,另一个确是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 这孩子抬头时,和韩大胆儿四目相对,虽然这孩子年纪甚小,但眼神却显得极为老成练达,不禁看得韩大胆儿心头一惊!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八 相谈 韩大胆儿和这个叫裴润的孩子四目相对,忽然心头一惊,这孩子眼神,真的就像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沉稳练达,带着一种对人生的感悟。但有一瞬间,这孩子的眼神微一恍惚,好像和刚才略有不同,不过只是瞬间而已,便有恢复了那种老成持重之感。 韩大胆儿,站在孟怀智身后,低声问道: “这孩子眼神和孟老爷子生前一样么?” 孟怀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韩大胆儿心想,最厉害的伪装,也仅仅只能维持一时,就算连眼神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时间稍长,终究还是压制不住自身的本性,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有所变化。 刚才看到的眼神变化,或许就是端倪,他这么想着,随着孟怀智走进书房。 书房里除了不少古玩器物之外,基本上都是书籍和字画。 屋内的家具基本都是明代的,靠里正对大门摆放着一张书桌,那是张明代的雕花宽几案,古时候便是作为书桌画案使用的。裴润坐在书桌后的一把明代梳备椅上,除此之外,室内还有四把官帽椅,搭配上黄花梨靠墙的几个黄花梨框架。 整个书房看起来,和这栋中西合并样式的大宅有点个格格不入,但却不愧书房之名,因为除了桌上堆放了大量书本之外,书房内的架格、亮格框内也都摆满了各类典籍,就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只不过许多书本都翻开了,或是斜斜放在一旁,显得书房里十分凌乱。 孟怀智道: “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已为你应该认识,是我的生意上的朋友,姓陈,另一位是津门有名的神探韩志刚韩探长!” 其实总厅论资排辈,韩大胆儿目前资历尚浅,虽然是侦缉科特别探员,但并没升探长,孟怀智并不清楚这些,只是看他名头响亮,便以为他已经是探长的职级,就直接这么介绍了。 韩大胆儿虽然是头次来孟家,但白崇伟却不是,而孟怀智介绍白崇伟的时候,却故意说他姓陈,显然又是在试探这个叫裴润的孩子。 只见裴润抬起头,叹了口气,说道: “老四啊!看来你还是心存疑虑,还想找找人故意试探我……” 说着指着白崇伟,又说道: “这明明就是你同窗好友,白家的公子白崇伟!” 接着眼睛望向白崇伟,接着道: “崇伟也很久没来了,你父母身体还都好吧!” 白崇伟不置可否,也不知改称呼这孩子什么,让他管这个孩子叫孟伯伯,他又实在叫不出口,只能瞄了一眼孟怀智,然后尴尬的堆出一脸笑容,点点头。 韩大胆儿听裴润的口音,的确带着一点河北的腔调,但却没有丝毫的湖南人的口音。 这时,裴润看了看韩大胆儿,微笑道: “津门神探,久仰大名!之前无缘结识,想不到,我现在这幅样子……” 说着摊开双手,微微看了自己一眼,接着道: “……才有缘和阁下一见!” 说着又叹了口气,发出两声苦笑。 “岂敢岂敢!孟老爷子去而复归,这是好事,我这个人就是对奇闻感兴趣,这才冒昧过府讨扰,还望孟老爷子见谅!” 他虽然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的事儿,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顺着裴润的话头儿继续说。 “哎!我知道,老四是对我的身份有疑虑,所以专门找了您这位神探,来瞧瞧,我是不是冒充的……过门是客,两位请坐吧!” 几人坐定,下人小桃,又端上几杯香茶。 韩大胆儿开门见山的问道: “相信孟老爷子,也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信鬼神,遇到发生在您身上的奇事,也是第一遭,所以颇感兴趣,可以容我问您几个问题么?当然这不是警察的盘问,纯粹只是我个人好奇而已!如果有不到之处,希望孟老爷子海涵!” 裴润点点头道: “无妨!请直言!” 他在椅子上坐直身子,虽然是老人的做派,但毕竟是孩子的身躯,虽然在椅子上点了三四个厚垫子,但身子坐直之后,依旧被满桌的书本和文房器具挡着了身子,打大半个脸。 幸亏韩大胆儿身材高大,可以看见裴润的整张脸,否则坐在椅子上,以他们相距的距离,一般人恐怕只能看见裴润的一双眼睛,犹是如此,也显得三人像是是和一个摆在书堆上的孩童脑袋对话,场面看起来就十分诡异。 韩大胆儿道: “孟老爷子所遇,是百年难得一闻的奇事,不知道您对借尸还魂之前的事情,还有多少记忆?还记不记得,是怎么附到了现在这幅躯体上的?” 裴润眯起眼来,微微仰头似在回忆,淡淡地道: “骤然而逝,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咽气之后,只觉得如在梦中,等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幅躯体。 人老了,记性也差了,孩子们小时候的记忆反而比较深刻,再有就是最近这六七年的事情,记得还算比较清楚,再之前的有些就不太记得了!” 说着就讲起了一些孟家儿女小时候的往事,事情有些琐碎繁杂,基本上哪个孩子都有说道,裴润一边讲,韩大胆儿一边仔细观察这孩子脸上流露出的微表情。 只见裴润的表情,随着讲述的内容,也有着些许变化,时而伤感,时而惆怅,时而又甜美温馨,讲到几个孩子闯祸受罚,长子护着弟弟妹妹的时候,又十分欣慰。还有小儿子贪玩儿调皮经常闯祸,事后却一味地撒娇耍赖,说到这些的时候,表情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眼神望向窗外,似乎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看上去并不像是背诵某段别人的经历,到好像是自己的亲身感受赛的,非常地情真意切。 孟怀智在一旁听着这些讲述,不禁眼圈发红潸然泪下,眼睛也望着虚空出神,似乎沉浸在那段旧日岁月的回忆之中。 此时,韩大胆儿不用问也能看出啊,裴润讲述的这些,的确都是孟老爷子生前和家人的回忆。所以孟怀智才会如此感同身受。 韩大胆儿又问了些,最近几年关于几个儿女的事情,尤其是对过世儿媳和两位姑爷看法。老爷子谈起儿媳和大姑爷倒是评价不错,可能是因为文人的身份,所以尤其对大姑爷郑文卿颇为赏识。只是对现在的二姑爷倪仲坤,有种打心眼儿里的不喜欢。 裴润的回答基本上滴水不漏,韩大胆儿每每用眼神询问孟怀智,裴润的回答是否和孟老爷子生前的看法一样时,所得到的答案却都是肯定的。 如此一来喊打大胆儿也觉得有点棘手了,但他就是不相信会有借尸还魂这种荒谬的事情,既然关于家人和记忆方面问不出什么,就干脆换个方向。 他知道孟老爷子原本是个文史专家,更是明代历史如数家珍。虽然之前孟怀智已经用这方面的问题询问过裴润了,但如果这裴润只是个冒牌货,所学的知识毕竟有限, 可是自己是读洋书长大的,虽然对中国历史也有些了解,可算不上精通,尤其是明清时代历史,更是一知半解,要不然也不用动不动就要翻书,或是跑去估衣街请教蓝半尺。想用明代历史去考这孩子,即便他随口胡说,自己也未必就能分辨真假。 这时,他忽然灵机一动,说道: “孟老爷子,我知道您是明代历史方面的专家,这次我来其实还有件事想要请教!” 裴润可能是坐的有点久,所以显得有些累,伸手轻抚了一下后背,直了直腰。就连着些动作,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垂垂老者,根本不像一个孩子能做出的动作。 裴润拿喝了口茶,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烟斗,填上些烟丝,点燃了抽了一口,这才道: “找不到破绽,又想用明史来考我,哎,想问什么说吧?” 韩大胆儿道: “不知道孟老爷子,对明代的野史和传说是否了解?” 裴润点点头道: “嗯!为了研究明代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史,有时候野史和传说,野史必不可少的参考,至少可以从中推测出,这些野史传说的编造目的,和其背后的真像!” 韩大胆儿道: “那您听说过,员峤仙镜么?” 裴润正微微低头,在吧嗒吧嗒抽着烟斗,听到韩大胆儿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了韩大胆儿一眼,说道: “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因为涉及一宗案件,所以才希望能得孟老爷子指点!” 韩大胆儿回答道。 “很少有人提及这个东西,虽然这东西只存在于野史中,并未载入正史,但我却认为这东西的确存在。” 韩大胆儿道: “这么说,您也相信,所谓无终国和员峤仙镜的传说是真的?” 裴润道: “我只是相信员峤仙镜这东西真的存在。那应该是一件古代流传下来的器物,至于那些成仙之类怪力乱神传说……” 韩大胆儿听他的话头,似乎并不相信员峤仙镜那些奇异的传说,但随后却话锋一转。 只听裴润顿了顿接着道: “我原本不相信……但现在……” “现在怎么?” 韩大胆儿追问。 “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了……看看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超出常人理解的范围,这也让我对以前的一些判断产生了怀疑!” 韩大胆儿道: “您的意思是说,您现在也相信员峤仙镜的传说,极有可能是真的?” 裴润道: “至少明代有些人相信是真的,以至于会把三件关系员峤仙镜的古器秘密收藏起来。 当年,明代政治家,朱棣手下那个策划了靖难之役的名臣——姚广孝,曾经留下一本《逃虚子记》。是一本手札,内中记录了不少当时阴晦的历史,也有对于员峤仙镜和失落的无名古城的描写。 其中曾有记载,那三件古器合在一起,就能找到那个失落的古城无终国!” 韩大胆儿也是第一次听闻又这本《逃虚子记》,想不到原来其中还记载了三件古器合一的事,蓝半尺所说的《津海异志》中也只是提起三件古器,并未说过古器能够合一。 他问道: “您听说过《津海异志》么?” 裴润道: “听过,那是清初时流传的一本神怪志异类的!其中的确提及了古器,和天津卫镇物,以及一些员峤仙镜的传说,不过看过的人不多,而且,这本书存世量极少,现在也难得一见了!” 韩大胆儿没想到《津海异志》竟然只是本,看来要不蓝半尺原本就知道,这些内容是出自一本,要不就是他看过的也仅是残本,所以误把当成了野史。 他问道: “以您所见,那本手札的内容可信么?” 裴润道: “手札应该是真的,我也只是很久之前偶然的机会看过一次,但其中所记载的无终国,的确是历史上真实存在一国!只不过不在天津卫这片,而是在蓟州!”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七 裴润_250 孟家的大宅远不如红堡巍峨庄严,这三层的中西合并式建筑,倒有点庆王府的感觉,只不过少了些威严,多了分恬静,远观便带着种书斋的味道。 院门并无高大门楼,青灰色的外墙上,盘满青藤嫩叶,阳光下显得格外碧绿葱翠,给人一种沉稳中却有生机盎然之感。 白崇伟嗯了几下门铃,这才有孟家下人来开门,见是白崇伟来了,便赶紧请进门去。韩大胆儿也随着白崇伟走入孟家宅院。 走入庭院,见庭院中景致悠然,树木葱翠,绿草如茵,虽不如红堡庭院那么大的夸张,却也宽阔舒展,有种世外桃源的恬淡安逸。 庭院中有一片空地,铺着青灰色花样地砖,院中一棵大树下,放着张紫藤摇椅和两张小竹凳。庭院中间摆着一张圆形白漆藤桌,和四把白色藤椅。 白色藤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藤桌上铺着叠稿纸,年轻人手中拿着钢笔,正用笔杆尾轻抵着下颌,好像在思考着怎么落笔。这年轻人十七八岁年纪,长方脸蛋儿,戴着副眼镜,略显文弱,但相貌英俊,还有点微微的美人沟下巴。 白崇伟低声对韩大胆儿说道: “这就是孟家长子的儿子,孟子朝!” 年轻人虽然双眼看着前方,但似乎正在专注思考。他忽然脸现喜色,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便低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连白崇伟和韩大胆儿从庭院中经过也没发觉。 孟家下人引着白、韩二人穿过庭院,走入孟家大宅。 这是一栋二层半的砖木结构建筑,呈凹字形半围着庭院,外檐设有廊柱,整体建筑简洁明快,门廊房檐出厦铺设暗色红瓦,西式中带着点中式风格。 整体灰色的水刷石墙面,除大门外,另配有玻璃旁门,直通庭院。门玻璃上还刻有比利时工艺雕琢的西洋花卉图案。配合朝阳的一排玻璃窗,让人觉得温暖舒适。 建筑主体两层,东侧在两层建筑之上有半层凸起,其中一半是一间玻璃花房,内有不少绿色植物和彩色花卉,玻璃花房直通二楼楼顶平台。有一条花格木架挂在外墙上,盘满了青藤。 白崇伟和韩大胆儿刚走进大宅正门,就见一个身材高瘦,青年朝两人走来。这人二十七八岁年纪,长方脸蛋,高鼻薄唇,双目明亮有神,下巴上一样带着微微的美人沟。 这人走路带风,动作有力,有种干练之感。只是眉宇间带着点愁容,不仔细看却不易察觉。一见白崇伟,立即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韩大胆儿在白崇伟身后低声道: “这就是孟怀智吧!” 白崇伟奇道: “你见过他?” “没见过,但他的相貌和院里的年轻人孟子朝有些相似,我只是看年纪和气质推测而已。” 韩大胆儿推测得不错,这人正是白崇伟的同学,孟家的次子孟怀智。 白崇伟向韩大胆儿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同窗好友,孟怀智!” 接着又转头向孟怀智介绍道: “这位是咱们天津卫有名的神探,韩志刚韩大哥,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前要没有他,我就成了三阳教的药引子了!我专门找他来帮你的忙!” 孟怀智赶紧满脸喜色,带着崇敬的眼神,伸出双手和韩大胆儿握手,口中不住说道: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天真是幸会幸会,韩兄快里面请!” 说着忙伸手作势,将两人请进一楼待客厅。 韩大胆儿也忙道: “不敢不敢!都是众人抬爱!请!” 说着跟随白崇伟,一起走进一楼的待客厅。 孟家大宅,一进门口,过了玄关就是一楼小厅,小厅有楼梯直通二楼和三楼。小厅旁是条走廊,往前不远右手就是待客厅,而走廊直对着的是一楼大客厅。 韩大胆儿远远地看见,一楼大客厅里,几个人正在叙谈,一男一女坐在沙发上,另有几个人坐在对面发啥上,但从韩大胆儿的角度却看不到面貌。 那做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灰色西装,梳着分头,国字脸,浓眉细眼,鼓鼻梁厚嘴唇,带着一块银色怀表,皮鞋擦得锃亮。女的穿紫色丝绣旗袍,身材清瘦,方脸,瘪鼻子,丹凤眼,烫着长卷发,带着镶翠的戒指和耳环,脂粉擦得比较厚重。 这两人男的一脸愁容悲苦,女的抽抽噎噎,一直在哭泣。另外几个男女,韩大胆儿只看到其中一两个人的侧脸。 走近待客厅,下人小桃端上两杯热茶,韩大胆儿见淡绿色的茶水中,飘着几片清香的碧绿的茶叶,显然是上等的茶品。 白崇伟生虽然平时生活西化爱喝咖啡,但也喜欢品茗,只是平时最喜欢西湖龙井,是雨前还是明前,去年得今年的一喝便知。可是对其他茶种却不太了解。 他轻轻尝了一口杯中的茶,又看看杯中的茶叶,随口问道: “我平时最喜欢西湖龙井,对其他茶还真不了解,这是君山银针么?” “是雀舌!” 韩大胆儿道。 其实他平时喜欢喝茉莉花或是龙井、碧螺春,但是他爹却是品茗的行家,所以家里也有不少其他种类的名茶。 雀舌茶又名湄潭翠芽,产自贵州,在绿茶中风味独特,因形状小巧似雀舌而得名。君山银针南岳阳洞庭湖中的君山,形细如针,故名君山银针。属于黄茶。只看外观的话,两种茶初泡时有些相似,时间一久,一个茶色淡金,一个确实碧绿,便极易分辨。 孟怀智赞道: “韩兄果然博学!” 韩大胆儿道: “不过是家父喜欢品茗,所以碰巧懂些皮毛而已!” 这时,白崇伟道: “我刚才在门口怎么摁了半天门铃,才有人来开门!” “哎!”孟怀智叹了口气说道: “今天一早家里来了两个人,说是……说是那孩子的父母!” 韩大胆儿道: “就是一楼大客厅里,穿灰色西装和紫色旗袍的男女吧!” 孟怀智道: “您怎么知道?您见过那两个人?” 白崇伟咧嘴微笑道: “这就是韩大哥的本事,刚才一见面还没说话,他就猜出你是谁了!” 孟怀智一听略感惊。 韩大胆儿道: “只是些简单推理而已!大客厅里的男女,坐在沙发上靠得很近,女人的膝盖几乎挨着男人的腿,关系应该十分亲密,像是一对夫妻。 据我所知您的兄长孟怀仁前几年刚刚丧偶,而那个女人和您家人的长相全无相似之处,所以肯定不是您的两位姐姐!其实就这么简单!” 白崇伟道: “怎么样!我没找错人吧!有韩大哥在,准能把你家这事儿分辨清楚!” 孟怀智眼中充满希望,对韩大胆儿道: “那一切就拜托韩兄了!” 韩大胆儿点点头,问道: “这俩人来的来意,是不是想把那个自称孟老爷子的孩子接走?” “是啊!” 孟怀智道。 原来今天一早,这对夫妇就找上门来。这对夫妇家住在湖南岳阳,这自称孟老爷的男孩儿就是他们的独生儿子。 前清光绪二十五年,清政府开辟岳州为通商口岸,民国二年废府存县,改巴陵县为岳阳县。民国十一年,废除道制,各县均直属湖南省。岳阳因为是通商口岸,所以也逐渐富庶起来。 这对夫妻,男的姓裴,名叫裴志忠,在岳阳也是做买卖的,家中也广有财帛。妻子吴氏,生过三个孩子,但因为孩子身体弱,前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就只剩下这个孩子。 这自称孟老爷子的孩子叫裴润,今年刚刚六岁。和他两个夭折的哥哥一样,天生身体比较弱。前些时候,因为国军剿共,在洞庭湖一带闹得很凶,还死了不少人,所以有些地方流行起疫病。 裴润感染了疫病,因为孩子身体本身就比较弱,所以不多久就医治无效病逝了。有懂行的人说,这年幼夭折的孩子,要早早下葬,可吴氏却整天整夜抱着孩子遗体垂泪哭泣,不肯这么快与孩子分离。 就在孩子死后第二天,天象忽然有异,原本晴空万里,却挂起一阵阴风,乌云卷起一阵雷暴,但是却滴雨未下。雷声闪电中,已经死去多时的男孩儿裴润,忽然坐起身来,一睁眼又缓醒过来。 裴志忠和妻子吴氏,起先也吓了一跳,但随后便双双喜极而泣,可这时候,那醒来的孩子裴润却忽然冒出一口天津方言,还说自己是住在天津卫的孟睿,孟邦彦。最奇怪的就是这孩子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和裴润原来的声音完全不同。 裴志忠两口子以为孩子得了癔症,就带着他去看大夫,可裴润却说自己没病,而且言谈举止像是个老头儿,不光如此还出口成章,尤其对文史方面十分精通。 裴润说,自己是在天津卫病逝,后来不知怎么的借尸还魂到了刚死的裴润身上。 裴志忠以为还是中了邪,本想找一个道士来给孩子驱邪,不料第二天一早这孩子却不见了。夫妻俩四处寻找,发现家里少了些钱,所以猜测这孩子是自己拿着钱北上来了天津卫。 两口子听说裴润说起过在天津卫的住址,于是就急急忙忙的沿路追赶,但一路上也没追到裴润,于是只能直接来天津卫找到孟家。 今早,这对夫妇来了孟家找儿子,可裴润却说和这对夫妇已不相干,所以只是草草见了一面,就回了孟老爷子书房。 裴志忠的妻子吴氏伤心欲绝,就想要回孩子,所以正在一楼大客厅和孟家人商议。 韩大胆儿听罢孟怀智的叙说,略微沉吟,便提出想要渐渐这位自称孟老爷子的孩子裴润。 孟怀智点头答应,随后便引着白、韩二人,走上三楼,孟老爷子的书房。 孟家的家宅是两层楼外加半层,所谓的三楼,就是楼顶上紧挨着玻璃花房的半层,这半层有一间单人卧室,和一间书房,旁边室那间玻璃花房。孟老爷子最后一任妻子去世后,他就独子住在这间离书房最近的单人卧室里。 三人来到三楼,推开书房的门,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坐在桌前,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旁边小茶桌上,放着一盏热茶,还架着刚抽过的烟斗。房间里茶香混合着烟丝的香味儿,久久不散。 那孩子正右手拿着一本翻开的线装书,左手握着一只小凯毛笔,在纸上抄录一些文字。 韩大胆儿对孟怀智低声问道: “你父亲是左撇子么?” “是!” 孟怀智点点头道。 这时,那孩子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道: “是老四么?姓裴的夫妇还没走么?” 说话声音显得沉厚苍老,虽然喉音带着点稚嫩,但是却真的像是个老人的强调。 这时那孩子缓缓抬起头来,见门口除了孟怀智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一身浅白色西装,另一个确是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 这孩子抬头时,和韩大胆儿四目相对,虽然这孩子年纪甚小,但眼神却显得极为老成练达,不禁看得韩大胆儿心头一惊!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九 无终 无终国有名无终子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小国。夏商时期,燕山地区存在许多血亲氏族制小国,无终国便是其中之一。 据《汉书地理志》所述,无终国就在天津卫北部的蓟州。其言:无终子国,浭水西至雍奴入海。郦道元的 《水经注》便有载,无终县西有泃水,水出右北平无终县西山白杨谷,西北流经平谷县,屈而南流,左合盘山水,又南入鲍丘水。 这些典籍中所描述的地理位置正是蓟州所在。除此之外,无终国境内,还有座无终山又称不阴山,或是翁同山,传说其山中常有仙人降临,乃是一处仙山圣境。 至于无终山的位置,一说便是蓟州的盘山,另一说则是蓟州城北的府君山。 有些典籍中也曾提到,其实无终子国,在春秋时称为山戎国,秦时才置无终县。无终乃是山名,此国是因山而得名。 裴润道: “这些都是一些典籍上,关于无终子国位置和得名的描述,隋朝时,无终子国改为渔阳,后来在唐开元十八年,又设为蓟州。” 韩大胆儿道: “您的意思是说,无终国不止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蓟州?” 裴润又抽了口烟斗,随着烟丝的火光乍明而暗,一缕青烟在房中飘散,他顿了顿才道: “照古籍上来看,的确如此……不过……有些野史中所记载的却大相径庭!” “愿闻其详!” 韩大胆儿道。 裴润道: “我曾有缘看过西周时的半步无名简书,内容是用金文刻在简牍上的,其中提到一些内容,和后世的一些典籍内容相悖!无终山即非不阴山,又非盘山……” 那简牍中所述,上古时代,现在的天津卫这片地方,还是汪洋大海,那时候海中有座山,名为无终,而山下有个早于夏商时代的小国,名为无终国。 无终山上常有仙人降临,所以被封为圣山,国中人谨守本分从不敢滋扰圣境。后来仙人赐给无终国一件镇国至宝,这便是野史中所说的员峤仙镜。 百余年后,国中发生叛乱,有人登山求仙。那时仙人震怒,员峤仙镜神光一现,便将无终山收入镜中,无终国也沉入了海底。 韩大胆儿听裴润讲的这些,似乎和早前审讯三阳教徒,所交代的内容有些相似,便问道: “孟老爷子,您也相信简牍上这段也是传说么?” 裴润道: “那些简牍,原本说是盗墓贼从一个西周墓中盗出的,一同盗出来的还有不少青铜器,可后来那些青铜器不少都被鉴为赝品,所以简牍的真实性也就有待考证了。 很可惜那是,那时候赶上直奉之战,因为战乱那些简牍后来也不知所踪…… 那时候,我根本不相信野史中这些怪力乱神的描写,加上同时出土的青铜器为赝品,所以就只当是后人作伪,捏造出的内容…… ……可自从经历了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我现在也有些犹豫了……” 韩大胆儿道: “我却不太相信这些!” “不信的话,你也不会询问这些了!” 裴润淡淡一笑说道。 韩大胆儿道: “如果您说的简牍上的记述是真的,那后世春秋又何来蓟州的无终子国呢?” 裴润叹了口气,继续道: “至于后世在蓟州出现的无终子国,还有另一种说法,是说无终国沉默前,有部分国民带着员峤仙镜逃了出来,但途中员峤仙镜被一分为二,只留镜身而镜芯也从此失落,不知所踪。 后来这些人散居在蓟州一带,他们的后裔和燕山一带,以狩猎为生的山戎人通婚,并建立了一个血亲氏族的小国,山戎国。 无终国先民所用的文字,十分奇特古怪,百余年后,就极少有人认识了。至于无终国先民的传说,都是早祖辈口耳相传,后来这些先民后裔在蓟州一座山中,找到了祖上无终先民置于山中的员峤仙镜的镜身。此后便称此山为无终山,山戎国也改名为无终子国。 后世争论不休,但对于藏有员峤仙镜镜身的无终山位置,却一直没有定论!” 韩大胆儿听裴润说起,无终国先民所用的古怪文字,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古器上镂刻的那些仙箓,便追问道: “您所说的,无终先民所用的古怪文字,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裴润道。 听到裴润说不清楚,韩大胆儿正有些失望,这时,裴润又伸伸腰,轻咳了两声,喝了口茶,这才舒了口气说道: “我累了……你们去吧!“ 然后对孟怀智又说了句: “老四!不要怠慢客人!一定请客人留下一起用午饭!” 孟怀智点点头,又看了韩大胆儿一眼,韩大胆儿微微点头。几人这才走出书房。关门前,见裴润从椅子上爬下来,站在窗前肩背微驼,又点上刚刚熄灭的烟斗,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他双眼望向远方,似乎在静静出神。虽然只是个孩子的身量外貌,却让人觉得像是个久经沧桑的老人。 关上门三人走下楼梯,孟怀智问道: “韩兄,您看出什么了吗?有没有破绽?” 韩大胆儿叹了口气道: “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说话时候的微表情,丝毫看不出破绽,只有再进屋的一瞬间,和这孩子眼神相交的时候,似乎看到他又一瞬间的眼神变化。” 孟怀智道: “那您的意思是说,有破绽?” 韩大胆儿却摇摇头道: “只是眼神瞬间变化,这个很难说! 其实人就算再怎么伪装,也很难不在疲惫时流露出本来的一些习惯举止,尤其是微表情变化,所以我才长篇大论的问了这么多。 为的就是在他疲惫状态的时候,能显露出本来的举止。但是通过言谈之间我的观察,这孩子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稚气,也根本找不到任何不寻常的细微变化。 除了进门时一瞬间眼神变化之外,基本上毫无破绽,要不是这小孩儿的外貌,怎么看都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韩大胆儿这话说得其实有点不尽不实,他的确是想以请教的名义,长篇大论问些东西,之后在趁对方疲惫时,观察对方的举止变化。 可他对历史本就不甚了解,所以才想起询问员峤仙镜相关的内容。一方面能达到让对方疲劳的目的,另一方面如果这个伪装的“孟老爷子”真的知道一些其中相关线索,或许能得到一些员峤仙镜相关的消息,只是他没想到,这位自称孟老爷子的裴润,不光精通历史,连野史知识也十分广博,竟然让他真的有了些意外收获。 虽然韩大胆儿早做好了准备,表面流行听着讲述内容,实则要注意观察,但刚才讲述的那些,仍旧一度让韩大胆儿听得出了神,尤其是提到类似“仙箓”的古怪文字时,有片刻时间思绪被逮到了那两件古器上,并没太注意观察对方的细微变化。 孟怀智显得有些灰心丧气,说道: “难不成连韩兄都认为,这孩子真是我爸爸借尸还魂?” 韩大胆儿还没回答,沉默许久的白崇伟忽然说道: “灵体投射!” “什么灵体投射?” 韩大胆儿问道,孟怀智也随声附和。 白崇伟道: “这个是我听说的一种西洋灵学理论! 并没有这类的书籍着作,只是在一些外国灵能者之间流传的一种说法,也有叫飞灵的,西藏人管这叫出阴,西方有些科学家称这种现象叫记忆投射! 这些是我之前留洋那两年听说的……” 孟怀智道: “难怪那时候你成绩总是不好,光去学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了……” “我成绩本就一般,又不像你数理化样样行,我爸送我出国就是见见世面,再说这种记忆投射我也只是听说,也没亲眼见过真假!” 韩大胆儿问道: “你说的记忆投射到底是什么意……嘶……” 白崇伟见韩大胆儿问话最后一个字,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有点像倒抽凉气,便看了看他带着点无奈,说道: “我知道你不信这东西,也不用咬着后槽牙问吧?” 其实,韩大胆儿只是忽然觉得耳鼓有些刺痛,所以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倒抽了下凉气。他心中忽然有个疑惑,也不跟白崇伟解释,只是摆手让白崇伟继续说。 白崇伟到: “有些西方灵学理论认为,有些人天生体质特殊,能够自由地魂魄出窍,而在魂魄出窍后,其他的魂魄则会趁机强占这具躯体,咱们就叫借尸还魂,外国人叫灵体投射。 可还有种科学理论认为,咱们中国人说的三魂七魄,就是西方人称为灵魂的东西,其实就是记忆与意识。 有种理论认为,意识也是种能量,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人死了之后意识是不会毁灭的,有可能是孟老爷子的意识和记忆能量,随着死亡离开身体。 而对于意识来说是没有时间空间概念的,不知怎么这些意识和记忆就进入和那个叫裴润的孩子身体,所以那孩子就有了孟伯伯的记忆和意识!” 韩大胆儿问道: “按照你这种理论,意识和记忆是一种能量……” “怎么是我的理论,这只是我根据以前听说过的理论进行分析而已……” 韩大胆儿微笑道: “对对!是你听说的这种理论,那按照你听说的理论,人死之后这种能量就会离开身体,而孟老爷子的意识和记忆进入了裴润的身体,那裴润当时的状态应该是活着才对,可那孩子好像当时也是死亡状态!……那还不就是借尸还魂?” 白崇伟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对答,随口道: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对这种理论我本身也是一知半解!或许那孩子当时是假死呢?” 韩大胆儿道: “那裴润的身体里就该有两重意识和记忆,可现在明显只表现出孟老爷子的意识状态!” 孟怀智听两人的对话,似乎已经认定了裴润就是孟老爷子,心中不胜其烦,沉思片刻,只能叹了口气,毕竟连一个从不信鬼神的津门神探都认为,借尸还魂这事情是真的,自己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韩大胆儿道: “别这么快下结论!还有个疑点!” 孟怀智感觉像是见到了一缕曙光,赶忙问道: “什么疑点?” 韩大胆儿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却说道: “孟兄!希望您能把兄弟姊妹给我介绍一下,我想和他们聊聊!” 章节目录 二百四十八 相谈_252 韩大胆儿和这个叫裴润的孩子四目相对,忽然心头一惊,这孩子眼神,真的就像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沉稳练达,带着一种对人生的感悟。但有一瞬间,这孩子的眼神微一恍惚,好像和刚才略有不同,不过只是瞬间而已,便有恢复了那种老成持重之感。 韩大胆儿,站在孟怀智身后,低声问道: “这孩子眼神和孟老爷子生前一样么?” 孟怀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韩大胆儿心想,最厉害的伪装,也仅仅只能维持一时,就算连眼神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时间稍长,终究还是压制不住自身的本性,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有所变化。 刚才看到的眼神变化,或许就是端倪,他这么想着,随着孟怀智走进书房。 书房里除了不少古玩器物之外,基本上都是书籍和字画。 屋内的家具基本都是明代的,靠里正对大门摆放着一张书桌,那是张明代的雕花宽几案,古时候便是作为书桌画案使用的。裴润坐在书桌后的一把明代梳备椅上,除此之外,室内还有四把官帽椅,搭配上黄花梨靠墙的几个黄花梨框架。 整个书房看起来,和这栋中西合并样式的大宅有点个格格不入,但却不愧书房之名,因为除了桌上堆放了大量书本之外,书房内的架格、亮格框内也都摆满了各类典籍,就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只不过许多书本都翻开了,或是斜斜放在一旁,显得书房里十分凌乱。 孟怀智道: “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已为你应该认识,是我的生意上的朋友,姓陈,另一位是津门有名的神探韩志刚韩探长!” 其实总厅论资排辈,韩大胆儿目前资历尚浅,虽然是侦缉科特别探员,但并没升探长,孟怀智并不清楚这些,只是看他名头响亮,便以为他已经是探长的职级,就直接这么介绍了。 韩大胆儿虽然是头次来孟家,但白崇伟却不是,而孟怀智介绍白崇伟的时候,却故意说他姓陈,显然又是在试探这个叫裴润的孩子。 只见裴润抬起头,叹了口气,说道: “老四啊!看来你还是心存疑虑,还想找找人故意试探我……” 说着指着白崇伟,又说道: “这明明就是你同窗好友,白家的公子白崇伟!” 接着眼睛望向白崇伟,接着道: “崇伟也很久没来了,你父母身体还都好吧!” 白崇伟不置可否,也不知改称呼这孩子什么,让他管这个孩子叫孟伯伯,他又实在叫不出口,只能瞄了一眼孟怀智,然后尴尬的堆出一脸笑容,点点头。 韩大胆儿听裴润的口音,的确带着一点河北的腔调,但却没有丝毫的湖南人的口音。 这时,裴润看了看韩大胆儿,微笑道: “津门神探,久仰大名!之前无缘结识,想不到,我现在这幅样子……” 说着摊开双手,微微看了自己一眼,接着道: “……才有缘和阁下一见!” 说着又叹了口气,发出两声苦笑。 “岂敢岂敢!孟老爷子去而复归,这是好事,我这个人就是对奇闻感兴趣,这才冒昧过府讨扰,还望孟老爷子见谅!” 他虽然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的事儿,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顺着裴润的话头儿继续说。 “哎!我知道,老四是对我的身份有疑虑,所以专门找了您这位神探,来瞧瞧,我是不是冒充的……过门是客,两位请坐吧!” 几人坐定,下人小桃,又端上几杯香茶。 韩大胆儿开门见山的问道: “相信孟老爷子,也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信鬼神,遇到发生在您身上的奇事,也是第一遭,所以颇感兴趣,可以容我问您几个问题么?当然这不是警察的盘问,纯粹只是我个人好奇而已!如果有不到之处,希望孟老爷子海涵!” 裴润点点头道: “无妨!请直言!” 他在椅子上坐直身子,虽然是老人的做派,但毕竟是孩子的身躯,虽然在椅子上点了三四个厚垫子,但身子坐直之后,依旧被满桌的书本和文房器具挡着了身子,打大半个脸。 幸亏韩大胆儿身材高大,可以看见裴润的整张脸,否则坐在椅子上,以他们相距的距离,一般人恐怕只能看见裴润的一双眼睛,犹是如此,也显得三人像是是和一个摆在书堆上的孩童脑袋对话,场面看起来就十分诡异。 韩大胆儿道: “孟老爷子所遇,是百年难得一闻的奇事,不知道您对借尸还魂之前的事情,还有多少记忆?还记不记得,是怎么附到了现在这幅躯体上的?” 裴润眯起眼来,微微仰头似在回忆,淡淡地道: “骤然而逝,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咽气之后,只觉得如在梦中,等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幅躯体。 人老了,记性也差了,孩子们小时候的记忆反而比较深刻,再有就是最近这六七年的事情,记得还算比较清楚,再之前的有些就不太记得了!” 说着就讲起了一些孟家儿女小时候的往事,事情有些琐碎繁杂,基本上哪个孩子都有说道,裴润一边讲,韩大胆儿一边仔细观察这孩子脸上流露出的微表情。 只见裴润的表情,随着讲述的内容,也有着些许变化,时而伤感,时而惆怅,时而又甜美温馨,讲到几个孩子闯祸受罚,长子护着弟弟妹妹的时候,又十分欣慰。还有小儿子贪玩儿调皮经常闯祸,事后却一味地撒娇耍赖,说到这些的时候,表情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眼神望向窗外,似乎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看上去并不像是背诵某段别人的经历,到好像是自己的亲身感受赛的,非常地情真意切。 孟怀智在一旁听着这些讲述,不禁眼圈发红潸然泪下,眼睛也望着虚空出神,似乎沉浸在那段旧日岁月的回忆之中。 此时,韩大胆儿不用问也能看出啊,裴润讲述的这些,的确都是孟老爷子生前和家人的回忆。所以孟怀智才会如此感同身受。 韩大胆儿又问了些,最近几年关于几个儿女的事情,尤其是对过世儿媳和两位姑爷看法。老爷子谈起儿媳和大姑爷倒是评价不错,可能是因为文人的身份,所以尤其对大姑爷郑文卿颇为赏识。只是对现在的二姑爷倪仲坤,有种打心眼儿里的不喜欢。 裴润的回答基本上滴水不漏,韩大胆儿每每用眼神询问孟怀智,裴润的回答是否和孟老爷子生前的看法一样时,所得到的答案却都是肯定的。 如此一来喊打大胆儿也觉得有点棘手了,但他就是不相信会有借尸还魂这种荒谬的事情,既然关于家人和记忆方面问不出什么,就干脆换个方向。 他知道孟老爷子原本是个文史专家,更是明代历史如数家珍。虽然之前孟怀智已经用这方面的问题询问过裴润了,但如果这裴润只是个冒牌货,所学的知识毕竟有限, 可是自己是读洋书长大的,虽然对中国历史也有些了解,可算不上精通,尤其是明清时代历史,更是一知半解,要不然也不用动不动就要翻书,或是跑去估衣街请教蓝半尺。想用明代历史去考这孩子,即便他随口胡说,自己也未必就能分辨真假。 这时,他忽然灵机一动,说道: “孟老爷子,我知道您是明代历史方面的专家,这次我来其实还有件事想要请教!” 裴润可能是坐的有点久,所以显得有些累,伸手轻抚了一下后背,直了直腰。就连着些动作,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垂垂老者,根本不像一个孩子能做出的动作。 裴润拿喝了口茶,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烟斗,填上些烟丝,点燃了抽了一口,这才道: “找不到破绽,又想用明史来考我,哎,想问什么说吧?” 韩大胆儿道: “不知道孟老爷子,对明代的野史和传说是否了解?” 裴润点点头道: “嗯!为了研究明代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史,有时候野史和传说,野史必不可少的参考,至少可以从中推测出,这些野史传说的编造目的,和其背后的真像!” 韩大胆儿道: “那您听说过,员峤仙镜么?” 裴润正微微低头,在吧嗒吧嗒抽着烟斗,听到韩大胆儿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了韩大胆儿一眼,说道: “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因为涉及一宗案件,所以才希望能得孟老爷子指点!” 韩大胆儿回答道。 “很少有人提及这个东西,虽然这东西只存在于野史中,并未载入正史,但我却认为这东西的确存在。” 韩大胆儿道: “这么说,您也相信,所谓无终国和员峤仙镜的传说是真的?” 裴润道: “我只是相信员峤仙镜这东西真的存在。那应该是一件古代流传下来的器物,至于那些成仙之类怪力乱神传说……” 韩大胆儿听他的话头,似乎并不相信员峤仙镜那些奇异的传说,但随后却话锋一转。 只听裴润顿了顿接着道: “我原本不相信……但现在……” “现在怎么?” 韩大胆儿追问。 “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了……看看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超出常人理解的范围,这也让我对以前的一些判断产生了怀疑!” 韩大胆儿道: “您的意思是说,您现在也相信员峤仙镜的传说,极有可能是真的?” 裴润道: “至少明代有些人相信是真的,以至于会把三件关系员峤仙镜的古器秘密收藏起来。 当年,明代政治家,朱棣手下那个策划了靖难之役的名臣——姚广孝,曾经留下一本《逃虚子记》。是一本手札,内中记录了不少当时阴晦的历史,也有对于员峤仙镜和失落的无名古城的描写。 其中曾有记载,那三件古器合在一起,就能找到那个失落的古城无终国!” 韩大胆儿也是第一次听闻又这本《逃虚子记》,想不到原来其中还记载了三件古器合一的事,蓝半尺所说的《津海异志》中也只是提起三件古器,并未说过古器能够合一。 他问道: “您听说过《津海异志》么?” 裴润道: “听过,那是清初时流传的一本神怪志异类的!其中的确提及了古器,和天津卫镇物,以及一些员峤仙镜的传说,不过看过的人不多,而且,这本书存世量极少,现在也难得一见了!” 韩大胆儿没想到《津海异志》竟然只是本,看来要不蓝半尺原本就知道,这些内容是出自一本,要不就是他看过的也仅是残本,所以误把当成了野史。 他问道: “以您所见,那本手札的内容可信么?” 裴润道: “手札应该是真的,我也只是很久之前偶然的机会看过一次,但其中所记载的无终国,的确是历史上真实存在一国!只不过不在天津卫这片,而是在蓟州!” 章节目录 二百五十 电话 韩大胆儿想说想和孟家兄弟姊妹聊聊,但在这之前要先打几个电话。 孟怀智把他带到了二楼,其实孟家一楼大厅和二楼都有电话,但一楼电话在大客厅,此时大客厅里还有孟家其他几位兄弟姊妹,在陪着姓裴的那对夫妇说话,不太方便。 从三楼书房走下来,是横在面前的二楼走廊。走廊左右两侧尽头,分别是两扇大窗,挂着拉开的丝绒帘子。 左侧走廊尽头放着一张雕花小几,上面摆着电话。左侧走廊较短,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是孟老爷子第一任妻子陈氏的卧室,另一间卧室是孟老爷子和第二任妻子张氏,以及第三任妻子李氏住过的房间。 据孟怀智说,自从李氏也病逝后,孟老爷子就没在而楼主过,而是住在三楼书房套间的卧室里。 走廊的右侧门对门有六个房间,走廊尽头是窗户。 这六个房间靠近走廊尽头窗户的对门两间,分别是孟怀智,和三子孟怀信的房间。最靠近楼梯的两间是孟老爷子长子孟怀仁,以及次女孟怀礼和丈夫倪仲坤的房间。长女孟怀义因为喜欢庭院绿植,所以一直住在一楼,靠近通往庭院玻璃门旁边的房间,这次回家和丈夫郑文卿依旧住在一楼。 孟怀仁结婚后,为了工作方便,所以搬到了英租界居住。孟怀智也因为做生意,搬到了法租界。家里原本只有孟怀信和孟老爷子,但前段时间,孟怀礼家房子装修,所以就和丈夫搬回了孟家暂住。 孟家兄弟姊妹的房间从小就是这么分配的,所以每次回家留宿也会各自回自己房间就寝。 孟怀信和孟怀礼中间夹着的是个空房间,每次长女孟怀义一家在孟家留宿的时候,孟怀义的女儿郑郝都会住在这个房间。 孟怀仁和孟怀智中间的房间原本也是空房,后来孟子朝出生后,曾和父母在爷爷家居住过一段时间,这房间就成了孟子朝的房间。 除此之外一楼另有几间是客房,供来访的亲友或是客人留宿时居住。 韩大胆儿坐在电话旁的软椅上,孟怀智则和白崇伟走到一旁,礼貌地稍作回避。 其实自从来的时候,在车上听白崇伟讲起孟家的事情,尤其是听到关于孟老爷子的死因,他就开始心存疑惑。 他一共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打给总厅侦缉科。接电话的是李环,张彪和刘方去查一件入室盗窃案了,偷的是市政厅一个高官家里,夜晚进了飞贼,其实家中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丢了些这位官员淘来的古玩,也不知真假价值,就算是真的也值不了什么钱。 尤非则是孩子生病,请了事假,带孩子去看病。范统和王振去找一宗伤人案的证人,也是刚走没多久。 其余的人要么是开小差,要么就是外出办案,侦缉科就剩没本事和李环,还有几个嘛也不干的老油条。 韩大胆儿让让李环去找梅本事,帮忙调查一下孟家所有人的背景资料,包括最近这些年的境遇以及人际关系。 李环虽然算是张彪几人中最能干的,但有些消息,却不是他能查到的。 别看梅本事没什么真本事,但是却会做人,总厅里最看他不顺眼的孟威也已经死了,现在顶多有几个看他眼红的,除此之外其他人跟他关系都不赖。 管档案科的老胡,叫胡来,和梅本事一直是臭味相投,俩人关系莫逆,调查人员背景档案资料,梅本事当然手到擒来。不光如此,市政厅管理档案的部门,有两个也是梅本事的朋友,如果总厅查不到的资料,就要到市政去查,这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第二个电话先是打给了防疫院的老苏,因为发生人命案子,一般都会送到老苏这里尸检,尤其这案子不是发生在租界里,而是在租界之外。但孟老爷子的儿女并不同意尸检,所以当时只采集了老爷子的头发做毒理检测。 孟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官面上人来验看过,负责检验的人,以前也是和老苏一起在防疫院,算是老苏半个徒弟。就是他看出孟老爷子死状有点像是砒霜中毒。 韩大胆儿跟这个人并不太熟,所以就想请老苏帮着问问当时的具体情况。最好能问问送检的头发样本情况和检验结果。 最后一个电话他打给了梅若鸿。电话接通以后,他特意用块手帕捂着嘴,放低音量通话。 其实早上刚见过梅若鸿给了他那些描摹的图样,没过多久韩大胆儿又打来电话,梅若洪准知道他又有别的事,但却故意问道: “买好票了?” “不是!还没买呢!是那个……” “早上才给我那些图,这么快就想知道结果?神仙也没这么快!” “不是不是!我是有些别的事儿想请教……” 韩大胆儿现在隔着电话看不到,其实梅若鸿脸上早就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故意岔开话题,就是想听听他着急的声音。东拉西扯几句之后两人才入正题。 韩大胆儿打这个电话,主要就是想询问一些化学和毒物学的相关知识。虽说他自己办案这么长时间,自己也积累了些知识和经验,而且平时经常博览群书,上学时在学校图书馆也看了不少外国的各种科学书籍刊物,所知的杂学很丰富,但有的时候,办案却仍觉得不足,需要时不时地请教各方面的行家。 这三个电话打了将近半个钟头,其实主要是和梅若鸿请教化学和毒物知识,另外两通电话打完了之后,要等梅本事和李环的调查,以及老苏帮忙询问的结果,然后再给他回电话。 这边放下电话,孟怀智和白崇伟也从房间里走出来。 韩大胆儿估计,梅本事和老苏那边,最快也要一两个钟头后才有消息,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和孟家的几个儿女聊聊。 白崇伟这时走过来,露出一脸坏笑,低声对韩大胆儿道: “刚才再和梅小姐通话吧?二位好事是不是快近了?到时候我可得备一份大礼!” 孟怀智也在场,人家家里发生这种怪事,白崇伟却忽然冒出这句话,虽然声音很小,也的确不太合适,所以韩大胆儿显得有点尴尬,低声道: “你耳朵倒灵!” 白崇伟道: “不是我耳朵灵,这二楼房与房之间虽然隔音很好,但却能听到走廊里的声音,隔着远虽然也听不太清楚,但看韩大哥刚才打电话的样子,我也能猜出几分! 怎么样?我的推理分析能力是不是也见长! 别看我和赵景生是朋友,但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觉得你和梅小姐更般配……” 韩大胆儿见再不截住他的话头,指不定要说出什么,赶紧摆摆手,对站在一旁的孟怀智说道: “我刚才通话,给对方留了您这的电话,一会儿电话回过来,还请通知我!再有,请您找个房间,我想和您的兄弟姊妹单独聊几句,可以么?” 孟怀智点头答应,带着韩大胆儿和白崇伟回到一楼。 刚才进来的匆忙,这时韩大胆儿才细细观察一楼格局。 一楼从进门处是玄关,往前是个小厅,直通上楼的楼梯,将一楼分成两半,小厅一侧是走廊走,廊上有四个房间,靠近通往庭院玻璃门的最大房间是,孟怀义的房间,其余有两一间和一间小客厅。走廊尽头通往三面有窗的大客厅,大客厅带有独立的厕所。 另一侧是餐厅,和两间客房。餐厅旁有条走廊,通往大宅后面的厨房和几间佣人房。 这时,那条走廊边上,正有两三个人,在扒头偷偷想这边张望。其中一个光头的胖子还低声道: “我说准是,你们信不信!” 另外两个女佣,却道: “我不信,咱这有没人命案,警察来干嘛?” 光头胖子小声道: “咱们这的事儿还不够稀罕吗?当然会有人来调查!” 韩大胆儿听这几人议论,看来是说自己,估计这几人正在猜测自己身份,那个胖子像是认出了自己。 孟怀智也看注意到了几个下人,刚要摆手让他们下去,餐厅的门却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 这人看样子二十三四岁,竖着分头,长方脸单,脸比较消瘦,高鼻梁大眼睛,微微有点美人沟下巴,和孟怀智非常像,只是更为俊秀帅气。穿着白色西裤,浅色西装坎肩,白色衬衣,浅色的皮鞋,手上的宝石戒指闪着微光。 韩大胆儿看他的长相和年纪,就知道这一定是孟怀智一母所生的兄弟孟怀信。 只见孟怀信端着杯洋酒,正从餐厅出来,看见几个窃窃私语的下人,便厉声喝斥,两个女佣吓得赶紧转身回了后厨,那光头胖子却一脸不屑,瞥了孟怀信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他嘴里嘟囔却没发出声音,但看口型,韩大胆儿猜出,那光头胖子说的是“败家子”三个字! 孟怀信见哥哥带着白崇伟和一个大个子,便端着酒走了过来。 孟怀智一脸不悦道: “还没到中午就喝,家里这么大事儿你也不上上心!” 孟怀信却咧嘴一笑道: “这时候喝酒,比较提神!再说,家里有什么大事儿,不就是老爷子翻生,又回来了么!” 说完便对白崇伟道: “大伟哥,我听说最近中原公司舞厅来了几个白俄舞女,比胡曼丽还漂亮,有空一起去啊!” 白崇伟一笑,说道: “好啊!不过今天有正事儿,改天吧!” “正事儿?” 说着孟怀信侧头看向韩大胆儿,又说道: “哎呦!这不是津门神探么,我们家可没有命案,怎么查案查到我们家了?” 感情这孟怀信曾经见过韩大胆儿在街头断案,所以虽然今天穿了便装没穿警服,但就凭这身材相貌,也被他一眼认了出来。 孟怀智板起脸来,对孟怀信说道: “你小子就这能耐大!” 孟怀信却嘻嘻一笑说道: “哥!你就是活的太累,光顾着挣钱了,也该学会享受生活!” “哎!……你呀!” 孟怀智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知是该哭该笑,对这个弟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韩大胆儿道: “既然三少爷认识我,那方不方便聊几句!” 孟怀信朝韩大胆儿瞥了一眼,说道: “聊什么?……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二哥把你找来,调查现在这个“爸爸”对不对?……嗨,别费劲了,依我看就是真的! 我二哥也亲自试探过了,我们家的事儿全知道,连我们的小名都没叫错,而且还记得小时候好多事儿,我都忘了……” 他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接着道: “反正老爷子说还会资助我做生意,我是无所谓!” 韩大胆儿道: “这可能关系孟老爷子的死因,这个你也觉得无所谓?” 章节目录 二百五十三 突发意外 韩大胆儿刚问起孟家兄妹感情,没等孟怀义说完,又突然闻到,八年前家里发生的事情。 这句话让孟怀义和郑文卿都有点措手不及,两人登时一愣,缓了片刻,孟怀义定了定心神,才像是慢慢回忆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八年前……八年前,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些家庭矛盾,我们兄妹之间发……生了些口角而已!……这和验证那孩子的真假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不过现在还不方便说” 韩大胆儿说道。 郑文卿道: “你这个人可真奇怪,不知道是谁请你回来的,请你帮着查借尸还魂的事情,你却把我们当成犯人来审问!真是莫名其妙!” 韩大胆儿道: “没关系,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了,咱们还是说说别的!” 他想询问那其他几兄弟一样,又问起了孟老爷子和他们童年的一些回忆。 孟怀义虽然没有单独和裴润对过话,但是别人试探裴润的时候,她也在场,曾经仔细观察过裴润的神态举止,感觉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和父亲孟老爷子一般无二。 她本来并不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情,但这时候也开始犹豫了,觉得父亲好像真的又回来了。只是父亲对兄弟姊妹童年的事情,和近几年的事情记得比较清楚。 韩大胆儿又问起孟老爷子去世那晚的事情,郑文卿却忽然道: “寿宴上因为钱的事情吵架也不是头一回了,不过这些和我们都没关系,怀义可从不朝家里伸手!” 随后孟怀义也讲起那晚的事情,所说的和孟家那几个兄弟说的差不多,当晚寿宴的确不欢而散,一切也都是因为二妹孟怀礼,想让父亲投资妹夫倪仲坤的生意而起。 对于家里钱财方面的事情,孟怀义从不染指,所以吵架的时候也没太留意,只是忙着在中间劝架。 韩大胆儿道: “郑夫人!寿宴之后,你是不是给孟老爷子送过一碗参汤!” 郑文卿显得有点愤怒,忽然道: “你这话是嘛意思?我就知道你目的不单纯,不管是谁请你来的,我告诉你,我岳父已经确定是因病猝死了,毒理检测也证实了!” 韩大胆儿道: “郑先生您别激动,我这么问只是想知道当晚的情况,以便正好查证那孩子所谓借尸还魂事件的真假!” 郑文卿却道: “不用来这套,参汤碗以经验过了,没有毒物残留!走,咱们清清白白的,没必要在这被人审问!” 说着拉起孟怀义便朝门外走,开门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说道: “我岳父已经回来了,有什么问题,你干脆去问他老人家!” 说完拉着孟怀义头也不回的出了小客厅。 这两口子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开门要进来的孟怀仁,郑文卿没好气儿地看了孟怀仁一眼,估计是误以为孟怀仁请了韩大胆儿回来,专门调查他们。 虽然郑文卿和孟怀义说的不多,但韩大胆儿从她们刚才的态度,反而能够看出,至少郑文卿对孟老爷子的死因也存在疑虑,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韩大胆儿觉得,孟家八年前一定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全家人都知道,但是却都缄口不提,这件事正或许和自己的推测不谋而,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大致的轮廓心中却已经有谱了。 孟怀仁看着向二楼走去郑文卿,轻轻叹了口气,便走进小客厅。 韩大胆儿本想继续请孟怀礼夫妇和孟子朝、郑郝分别到小客厅聊聊,再询问一下孟家的下人,最后和那对姓裴的夫妇谈谈,然后用得到的线索信息,去找裴润做最后印证。 但孟怀仁走进来说道: “韩探长,已经中午了,是不是先用过午饭之后再继续!” 韩大胆儿看看表,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自己虽然不饿,但是妨碍大家吃饭却有点于理不合,本想自己继续调查让别人先吃,但这时候大家都要吃饭,谁有空让他问询呢,于是只好点头答应。 午饭除了八个凉菜还有十二个热菜,十分丰盛味道也很可口,席上除了白崇伟、韩大胆儿和孟家人之外,还有裴润的父母,那对姓裴的夫妇。自称孟老爷子的裴润并没下楼,而是佣人小桃把饭菜端到了书房用餐。 照理来说,如果裴润真是孟老爷子借尸还魂,那作为一家之主,在有客人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在宴席上避而不见的。但考虑到他特殊的身份,如果现在真的已经是孟老爷子了,那见到裴润这个躯壳的生生父母,一定会觉得有些尴尬,不出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白崇伟是孟怀智的同窗好友,也是家里的常客,所以不必介绍,但孟怀礼、倪仲坤、孟子朝、郑郝和那对姓裴的夫妇,却并不认识韩大胆儿。所以孟怀智也做了一下简单的介绍,不过只说是自己的朋友来做客,并没其他真正的目的。 席间,孟怀义倒没什么,但孟怀义的丈夫郑文卿,却对韩大胆儿一脸不屑。韩大胆儿也并不在意,只是利用吃饭的这段时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还没谈过话的那些人。 孟子朝是见过面的,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庭院里写诗。 孟怀礼三十来岁的年纪,长方脸单,高鼻梁大眼睛,微微的美人沟下吧皮肤很白,相貌虽不如姐姐孟怀义清丽,但也算得上漂亮,只是脂粉涂得过重,显得有点妖艳。 倪仲坤身材高挑,通关鼻梁,双眼波光流转,看着孟怀礼的时候总是特意的深情款款,他眼梢微微上挑,显得有点轻薄,但举止却显得很庄重,穿一身蓝灰色西服,背挺得很直,说话也是和声细语,温文尔雅。 虽然如此,可韩大胆儿一眼看去,就觉得这个人很假。虽然郑文卿也有些儒雅,但说话举止甚至有点孤傲,可那种感觉是由内而外,发自肺腑的,不像倪仲坤,举止做派,都带着点演戏的成分。 孟怀义的女儿郑郝,长得白净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十分灵动,虽然长方脸蛋微微有点美人沟下巴,脸型似乎不够漂亮,但笑起来淡淡的酒窝,却弥补了脸型上的不足,给人一种甜美的感觉。 这姑娘有点腼腆,只顾低头吃饭,偶尔偷眼瞧瞧韩大胆儿,眼神一有接触,就立即低头下头夹菜。 韩大胆儿觉得白崇伟虽然不如自己高大,但长得却比自己是帅气,思春期的小姑娘,要看也应该看白崇伟,怎么会偷偷瞧自己,不禁有点好奇。 那对姓裴的夫妇,举止很文雅,好像在刻意让自己遵守餐桌礼仪。虽然孟怀义和孟怀智一直给夫妇俩布菜,但夫妇俩吃的却不多,两人脸上依旧带着愁云,看起来应该还是在为孩子的事情担忧。 韩大胆儿饭量不小,但今天却吃得很少,他的心思全在暗中观察这桌人上了。孟怀礼紧挨着倪仲坤,孟怀信和倪仲坤一向不和,所以两人中间被孟怀智和孟子朝隔开。犹是如此,用餐时依旧火药味儿十足。 大家围坐圆桌用餐,中间是可以旋转的餐桌,因为有客人,所以还专门给每个人安排了一副公筷。可只要倪仲坤一动筷子夹菜,他夹哪个菜,孟怀信就专挑他夹起的菜去夹。 倪仲坤不但没生气还显得格外谦恭,也不去和孟怀信争,倒是孟怀礼有点恼火,想和他吵,可看在有客人在才强压下怒火。孟怀智赶紧再中间做和事佬,才算暂时相安无事。 倪仲坤也伸手轻抚妻子孟怀礼的肩膀,想要息事宁人,然后只能拿起碗先吃碗里的米饭,只是偶尔动筷子夹点菜。外人看起来显得他挺委屈,但却很识大体。 谁知饭吃到一半,倪仲坤却忽然一阵抽搐,然后身子猛向后仰,双手乱抓,椅子翻倒,他整个人也摔倒在地。 他伸手猛抓自己喉咙,好像呼吸不畅,面色潮红,显得痛苦不堪,眼看就要断气! 这时有人喊道: “他噎着了!” 可韩大胆儿回头看向餐桌,桌上菜明明没有能让人噎着的东西,除了腰果,就只有条桂鱼腹中酿的肉丸,倪仲坤刚刚吃了一个。 这时候孟怀仁赶紧上前给倪仲坤拍打后背,孟怀礼吓坏了,这时候赶紧过去伸手帮倪仲坤扑噜前胸,希望能将噎住的食物顺下去。 孟怀智赶紧道: “快!……快伸手给他噎住的东西抠出来……” 可孟怀礼看倪仲坤痛苦的样子,吓得六神无主,哆里哆嗦地把手伸进倪仲坤嘴里,可抠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慌忙道: “没……没有!嘛也没有!就是……舌根和……嗓子眼有点肿!” 韩大胆儿赶紧道: “他对什么东西过敏吗?这可能是过敏症!” 孟怀智正要说话,白崇伟却抢先道: “我……我和怀智在外国留洋,见这种敏症,舌根喉咙肿大会堵住气道,造成窒息!…好……好像得在气管上开了口子,插根管呼吸,保证气路畅通!” 在场众人一听说要切开气管,谁也不敢上前动手,孟怀哭天抹泪,但是眼看着丈夫痛苦不堪,但要她动手切开气管,却实在不敢动手。 这时,她想起最小的兄弟孟怀信学过医,就赶紧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孟怀信。可孟怀信刚才抱着看乐儿的心态,可现在见真要出人命了,却也有点手足无措。 还是孟怀智这个生意场上的人,做事果断,赶紧招呼下人去找根管子,但找来找去,最细的也是家里一根竹洞箫。 他摸了摸身上,没找到什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然后跑上三楼,从孟老爷子书房拿出只钢笔,跑回来,拔开笔帽,用笔尖插进倪仲坤锁骨上方的咽喉气管,然后把笔管拆开,插在咽喉开的洞上,只听“咕噜”一声,笔管冒出一股带血的气泡。 当众人以为倪仲坤呼吸气路通了,正要开心时,谁知那却是倪仲坤的最后一口气,只见他双眼一翻,就此气绝身亡! 章节目录 二百五十一 寿宴 此言一出,孟怀信顿时一愣。 韩大胆儿知道,之前曾有过孟老爷子中病毒身亡的推测,但做过头发的毒理检测后,却发现孟老爷子并没有中毒。 韩大胆儿认为孟老爷子的死因可疑,但老苏那边尚没回信,所以目前也仅是推测。他是看孟怀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根本不想配合,这样恐怕很难询问出有用线索,所以才故意抛出这个话题。引起孟怀信的关注。 可韩大胆儿但料想不到,孟怀信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个推测,所以显得吃惊不小。 细问之下这才得知,原来老爷子去世那晚,孟怀信根本不在家,而是带着两个舞女在宾馆的房间逍遥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那时候负责检验遗体的人,就是老苏的那个徒弟,已经走了。而这个人发现尸身有异,提出疑问的时候,现场也只有长子孟怀仁、次子孟怀智在,长女孟怀义在,连家里的下人都不知道。 所以孟怀信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一位父亲是忽然染病暴毙。至于孟怀礼,看见父亲去世,登时就哭得昏死过去,倪仲坤忙着照顾他,所以也不知道。 后来检验遗体顶的人提出尸检的时候,孟怀义又恰好去杠房讲杠,并且在外操办白事。孟怀礼和倪仲坤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件事。但是孟怀礼死活都不行,家里会有人毒杀父亲,更不同意解刨尸检。 最后死说活说,只能取了孟老爷子一撮头发,拿去做毒理检测,可检测结果并没有中毒迹象,为这个孟怀礼还要找父亲的朋友周律师,去告那个负责检验遗体的人。 孟怀信一直认为父亲是病逝,所以听韩大胆儿这么说,才会显得如此吃惊。 他侧头看看哥哥孟怀智,见哥哥的神情似乎并不怎么惊讶,便问道: “二哥!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事儿?” 孟怀智点头道: “是!”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大哥他们都知道么?” “知道!” 孟怀信一听就急了,喝道: “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爸的儿子,你们……” 说着用手指着孟怀信。 孟怀信却道: “这时候想起你是爸的儿子了,爸平时最疼你,可爸去世的时候,想见你一面都找不到你!” 孟怀信被问得无言以对,皱着眉低声道: “早知道听你的话,那天晚上去哄哄爸,给他赔个不是,哎……” 孟怀智伸手扶在弟弟的肩膀上,叹了口气道: “哎!最后用咱爸的头发做了毒理检测,也排除了中毒的可能性!官面上也自认错误,给出的死因也是因病猝死!” 孟怀信道: “那怎么……怎么不做尸检呢?” 孟怀智道: “大哥和二姐都不同意……不过头发检测也可以检出是否中毒,既然没检测,那就是推断错误!” 孟怀信看向韩大胆儿,问道: “你刚才说,想和我聊聊,说这和我爸的死有关,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是天津卫有名的神探,你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 韩大胆儿道: “现在只是推测,以目前的技术看,头发的毒理检测并不一定准确,也的确还有其他可能!” 孟怀智和白崇伟听韩大胆儿这么说,也是一愣。孟怀智赶紧问道: “韩兄!难道也怀疑我爸的死因……” 白崇伟赶紧凑过来,在韩大胆儿耳边低声道: “韩大哥,你有没有把握,我可是请你来调查那个借尸还魂的,不是来……万一……” 韩大胆儿只是淡淡地道: “放心吧!” 便对孟怀信道: “为了找出真相,也为了证明那个所谓借尸还魂的孩子到底是谁,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谈谈,不光你一个人,而是你们全家人,包括所有下人!” 孟怀智将韩大胆儿请到刚才的小客厅,因为家里现在还有那对姓裴的夫妇在,而这件事没清楚之前,孟怀智和孟怀信也希望不要太张扬,所以只是在小客厅,请孟家兄妹下人,轮流过来和韩大胆儿单独谈话。 首先就是孟老爷子三子孟怀信。 韩大胆儿一问才知,原来那天孟老爷子寿辰,全家人一起吃饭,饭桌上,并不像白崇伟形容的那么温馨融洽。 当晚孟老爷子全家孙男嫡女聚齐,用餐的时候本来其乐融融,后来却因为钱的问题吵了起来。 孟怀礼一生最疼二女儿孟怀礼和三儿子孟怀信,所以这两人每次开口朝父亲要钱,孟老爷子从来都没拒绝过。 不过自从孟怀礼嫁给倪仲坤之后,孟老爷子很不喜欢这个油头粉面,又比二女儿小了五六岁的小女婿,对二女儿也明显不如原来好了。 二女儿孟怀礼虽然头婚丧偶之后,丈夫留下不少遗产,加上父亲给的嫁妆,应该是衣食无忧,可自从跳舞认识了这个倪仲坤之后,倪仲坤就对孟怀礼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 倪仲坤这小子人长得帅,嘴又甜,而且还会一手软饭硬吃的本事,把孟怀礼拿捏得死死的。一开始他从不主动地朝孟怀礼伸手,而是做出一副不靠孟怀礼,要自己做出点事业,让孟怀礼得到幸福的样子,可是他所谓的生意,总是因为各种“意外”而陷入危机,他还要故意装成瞒着孟怀礼。 对着孟怀礼的时候,总是喜笑颜开,可“不经意”才露出脸上的愁云。孟怀礼一追问,他就推说没事,这反而更让孟怀礼担心,最后甘心情愿地掏钱,资助这个爱郎。这倪仲坤可谓是吃软饭的行家魁首了。 孟老爷子原本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奈何女儿死活非要下嫁,于是也只能同意。心想,自己家里有的是钱,只要倪仲坤这小子,对自己女二好,也就无所谓了,糟践点钱不算什么。 谁知道几年下来,孟怀礼的家产,已经被倪仲坤败了七成。孟怀礼每每回家探望父亲,都要朝父亲伸手,可这倪仲坤却变本加厉的糟钱败家。 孟老爷子几次让女儿提出离婚,可孟怀礼对倪仲坤是死心塌地,说什么也不同意,还为此和父亲吵了几次架。 这次孟怀礼说是家里别墅翻修,所以搬回孟家暂住,其实却是倪仲坤生意失败,房产拿去抵债了。 虽然孟怀礼手里还有些钱,但她从小娇生惯养,次的地方住不了,差的饭食咽不下,她手里剩下的钱,要是住利顺德,用不了一年半载就都得抖楞干净。倪仲坤这才给她出主意,两口子一起找了个借口,搬回了孟家大宅。 两口子搬回来之后,孟老爷子怕女儿再被骗钱,所以每次孟怀礼朝他伸手,他总是推辞,反正住在孟家没问题,吃喝花销一辈子孟老爷子也供得起,但是想要钱给倪仲坤糟践,那可甭想。 孟老爷子虽然是个文人,他可不傻,用兄长留下的钱,投资房产地业钱可赚了不少,而且受自己亡故的兄长熏陶,身上也颇有些商人的干练果决。所以不论孟怀礼如何央求,老爷子始终是那句话“生活花销觉没问题,但却别动要钱做买卖的心思。” 这天寿宴,全都是家里人,从长子孟怀仁到三子孟怀信,连孙子孟子朝,外孙女郑郝,全都给孟老爷子送上一份寿礼。倪仲坤虽然也送了老爷子一个石楠木烟斗作寿礼,可孟老爷子却始终没拿正眼夹他一下。 孟怀礼亲自下厨,做了老爷子最爱吃的百合豆腐,讨老爷子欢心,本来气氛还算温馨融洽,可她偏在这个时候,又提出什么投资赚钱的事儿。可聋子也听得出,这就是又要朝老爷子伸手。 孟老爷子见全家其乐融融,紧着不拾茬,可孟怀礼却穷追猛打地一直提投资的事儿,最后孟怀信听得直接火了,当时就大骂二姐两口子。 孟怀信其实也是一样,总以各种借口管父亲伸手要钱,说是搞医药研究,研究中成药,起初他也的确用钱开了家医药公司和实验室,但规模很小,其实孟老爷子给的钱,足够开一个比这大三四倍的公司和实验室。 而且自从开了公司,他就一直以各种名目朝老爷子伸手,但那家公司他一直交给被人打理,自己只去过几次而已。 孟怀信非常聪明,在父亲面前总是装出正经做生意的样子,虽然钱投了不少,药一款没研究出,可老爷子却好像并没怀疑过,对小儿子溺爱依旧。 现在二姐两口子搬回来,明摆着也是朝老爷子伸手,孟怀信向来看倪仲坤不顺眼,他总在外面玩儿,也知道倪仲坤那点臭底儿,说是做生意,其实钱都在外面养外宅了。 自从这两口子搬回孟家,孟怀信就和这两口子吵了好几次。倪仲坤每次都是挨骂也不还言,事后还做出要走的姿态,跟孟怀礼说不想破坏他们家和睦,要自己一个人离开。 倪仲坤越是做得这么深明大义,孟怀礼反而越是爱他,越是离不开他,凡事也更向着他。 此时,孟怀信劈头盖脸地辱骂倪仲坤,孟怀礼也不甘示弱,说他这些年孟怀信糟践的钱比谁都多,还甩出一张孟怀信在舞厅搂着舞女的照片,说他把家里的钱全都花天酒地了,孟老爷子看了照片气得够呛。 饭桌上,两边吵得不亦乐乎,孟怀仁、孟怀义、孟怀智和郑文卿,都赶紧出言劝架。 可不劝还好,一劝孟怀信反而来劲儿了,尤其孟怀礼还拿出一张照片,他就更是气得红了眼。 眼红起来什么都骂,竟然骂随口骂,最后骂出的话已经脏得不能再听了,还骂孟怀礼是个克夫的丧门星,最好把倪仲坤也克死,大家就都干净了。 要说孟怀礼别看是大家闺秀,可吵起架来也不是盖的,但今天被以前最疼爱的弟弟这么挤兑,登时就无言以对痛哭流涕。 孟老爷子也急了,朝着孟怀信,挥手就是一巴掌,呵斥让他给二姐道歉。 孟怀信哪受过这个,父亲从小溺爱,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他,现在却为了二姐两口子,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心高气傲摔桌子就离了席,这顿寿宴就此不欢而散。 孟老爷子气得头晕,被小桃扶回房里,大家担心孟老爷子身体,所以当晚都留宿没走。 孟怀智见孟怀信要出门,就劝弟弟去给父亲赔个不是。孟怀信亲自沏了杯父亲最喜欢的雀舌茶,去给孟老爷子道歉。 毕竟是最疼的小儿子,加上孟怀信巧舌如簧,说那照片是在陪生意伙伴应酬,孟老爷子就渐渐消了气。 孟怀信见父亲消了气,就偷偷溜出去,去了福禄林舞厅,后来带着舞女出去过夜彻夜未归,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这时候孟老爷子已经去世了。 韩大胆儿听完讲述,一边分析其中有没有疑点,一边想着,一会儿要找机会再去用寿宴当晚的细节,试探裴润才好,说不定能一次将两案都破了……